第115章 第 115 章 正文完结。
鹤渊死了, 并不代表这场讨伐的结束。
一直等到七月半过后,一重天协助大卫将各地的鬼族成功击退、彻底肃清所有恶鬼时,鬼族才逐渐退出天上天下的视野之中。
经此一役, 一重天的格局重新洗牌,排行第二的神权宗被解散、重组, 退出三大宗门之列, 青蘅宗顺势而上,成为仅次于天授、徽玄的第三大宗。
尽管青蘅山已经因为这场讨伐变成一片废墟, 百废待兴, 但仍挡不住无数修仙者的看好,于是崔沅之的宗门很快便兴旺起来, 甚至比从前更盛。
谁都知道, 鬼族只是元气大伤,暂时重返阴界而已。
再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说不清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讨伐永无止境。
但起码此刻, 他们还能暂做休整,好好积蓄实力。
雪昼也在这期间养好了伤。
当然, 这段日子里也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事就是卫缙的供奉突然多了起来,香火烧得最旺的就是宫海郡。
后来他才了解到,这些都是郡守家的傻儿子丁三少爷自掏腰包修筑了许多天授宗的庙宇,号召大家没事了就拜拜衔山君才导致的。
他甚至还在大卫暂停皇室补贴后,以一己之力将这个补贴活动继续进行下去。
据说此举将徽玄宗和神权宗的生意挤得完全没法干了,尤其是神权宗,本来重建宗门就很缺钱,这下更是挣不到什么银子。
为此他们还三番五次提着礼物来拜访天授山,打算让衔山君暗示一下, 停掉这个所谓的“皇室补贴”。
但这补贴行为十分叫百姓上瘾,除去买一些护身驱鬼的法器之外,他们平日里逛街时也爱找有着补贴标识的物什买,就算天授宗想停怕是也停不了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商贩、宗门自发加入皇室补贴这个活动中,纷纷卷起低价,大卫皇室白挣得一个体恤子民的好名声。
事情传到雪昼耳朵里,不由觉得好笑。
不过这都是能造福百姓的事,这样做也无伤大雅。
第二件事和大卫皇室有关。
原来这讨伐结束后,民间又像青蘅后山大战那般,大肆宣扬起崔沅之是这场战役的大英雄,直言若是没有他,此战必败。
百姓口口相传,传得愈演越烈,最后直接传到皇帝耳中。
他当即拍案而起,怒道:“什么?朕怎么听说那雨天是皇婶,哦不,是大卫至宝雪昼停下来的,青蘅山上的鬼族是天授宗配合雪昼仙师炸死的……好吧,崔宗主确实叫了不少妖族来帮忙,但是他也不能把功劳全都抢了去,便是宫海郡那些百姓日日夜夜守两仪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当中缺了任何一环都不能成事,若说没有他崔宗主此战就必败,未免也太武断了。”
皇帝愤懑不已,又连夜将文臣们唤到雕叶小筑中。
这次大家都做好准备了,各自背着一摞厚厚的文集去,以备不时之需。
文臣们才坐下,便听皇帝语重心长道:“诸位,这一年以来,皇叔和大卫至宝,还有百姓们为击退鬼族做的努力,大家都心知肚明,眼下总有一股势力暗中将功劳都推到崔沅之身上,朕是极不赞同的,换做你们、你们能忍吗?”
底下的人纷纷配合:“忍不了一点!”
“好!忍不了就对了,”皇帝提高声调,“给朕写,写十篇易于诵读的文章出来,好好宣扬一下大家的功绩!”
但这些丰功伟绩若是一齐宣传,效果反倒不如崔沅之道宣传效果更好。
皇帝思索道:“这好办,就拿皇叔对标这崔沅之,我们也派出一个代表人物来,朕就不信皇叔的名声还打不响了。”
于是民间迅速涌出一波人宣扬起衔山君的事迹来。
“上回说道,这千钧一发之际,衔山君立刻发送天授特制的信号于昙华卷中,咱们的至宝一见到这信号,顿时吸取天地精华,法力暴涨数倍,将卷中的鬼族杀了个一干二净,这至宝本来已经带着必死的决心和那位神权宗的叛徒同归于尽的,但幸好上苍有眼,保他不死,这才能继续守卫我们大卫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
崔沅之派的则道:“你这版本和我听的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是景云君一剑刺死了那叛徒?”
卫缙派则说:“至宝当时也给了一箭,此事有迹可循,我家在一重天有人脉,亲自打听到的!”
两拨人立马吵了起来,越来越多文人志士加入到这场争辩之中,许多作品横空出世,正史、野史、同人史、杂评一齐涌出。
也因此,在小皇帝的不断努力下,卫缙在人间的威望越积越多,庙宇一座接着一座拔地而起。
天授宗香火旺的第二个原因便在于此。
至于这第三件事,就是卫缙和雪昼的大婚了。
据玄殷真君所言,就算衔山君再怎么着急,也得等道侣休养好,婚礼不得太赶。
于是这件事只能一推再推,一直推到雪昼活蹦乱跳为止。
但这期间,卫缙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先是请师尊出山做了证婚人,又豪横地大手一挥,决定天上天下连着办两场婚礼。
看这架势,势必要让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的生灵尘埃都知道他卫缙成婚了,且另一半是雪昼。
此举一出,整个一重天沸腾起来。
最沸腾的还是天授宗。
裴经业是这当中最淡定的一个,要知道就连游离在外的四师妹听到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都带着道侣回来了。
四师妹一进门就扶着祁徵的肩膀狂摇:“徵,我没听错吧?那个谁都看不上眼眼高于顶特别骄傲的大师兄要成婚了?!”
祁徵猛点头:“师妹,是真的!”
“虽然是雪昼,的确有让大师兄拜倒在裙下的本事,但雪昼不是异族么,大师兄不是最不喜欢那些异族了吗?”
祁徵指了指在一边狂写请柬的裴经业:“你问他啊,他真不够意思,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居然一直瞒着我们!”
四师妹的视线眼刀一般甩了过去。
裴经业失笑:“我当时以为自己熬夜熬傻了,听错了,后来……实在是太多战事要忙,便将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了。”
祁徵大叫,冲上去夺他的笔:“二师兄你真不够意思!等婚礼那天我要狠狠灌醉你!”
“哎,别动别动,”裴经业拍了他一巴掌,“我写喜帖写到景云君这张了,这张得好好写,不能有失。”
祁徵挤他:“我来写我来写,我写字比你好看。”
两人推搡之间,旁边摞得像小山一样高的请柬洒了满地。
众人不由齐齐转身望去。
这时殿外天色一暗,原来是他们的大师兄正带着雪昼途径路过。
只见雪昼身着红裳,腰间叮叮当当环佩作响,日光之下映得面色桃红,眼睛也亮亮的。
和卫缙站在一起,仍是一红一绿的组合,但好险两个人长得好看,越看越般配。
注意到殿内的打斗声,他们也看过来。
卫缙微眯起眼睛,锐利的视线扫过地上那堆摊开的请柬——
裴经业和祁徵顿时心底一凉。
他们顿时收起玩闹心思,只留四师妹在一旁狂捡,边捡边道歉:“对不起大师兄!都怪他们不小心把这些都撞掉了,我们现在就捡起来,拍拍灰没问题的,还能用!”
下一秒,只见卫缙微笑起来,一脸的和颜悦色:“没事,用不了还有新的,脏了就别捡了吧。”
在众人呆若木鸡的目光中,他温声道:“你们也要注意休息,别总是坐在这里写,没事儿了出去走走,锻炼锻炼身体,对眼睛好。”
说完这惊悚一言,他带着旁边的雪昼施施然离开了。
四师妹:“……”
祁徵:“……”
裴经业:“……”
流水一样的喜帖请柬发了出去,就连远在北海的君子族都送了贺礼过来,恭贺他们新婚大喜。
这段时间整个一重天都喜气洋洋的,沉浸在即将参加衔山君婚礼的热闹氛围中。
为了准备附在请柬后的礼物,雪昼苦恼地想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和卫缙去了后山闭关的洞府前,将两人一起酿制的樱桃酿全部挖了出来,分装成大小不一的瓶子随请柬分发出去。
裴经业还贴心地在请柬背后用三言两语写了这樱桃酿的由来。
一同送出去的还有一枚金子做成的小樱桃,可见衔山君为了爱侣不惜千金散尽的宠爱。
什么?为什么还煞风景地把天授宗律令手册也当作礼物送出去?
当然是因为这宗门律令里的某一条,正好是他两人缘分的开始!
然而收到请柬后,不明所以的众人看了只会说:“这是招生手册啊,分明就在向我们展示天授有多么纪律严明,为下一届选拔弟子做准备呢,你看这衔山君不愧是首席弟子,结婚时还要不放过这个机会助力宗门发展!”
为了和天授宗乃至和衔山君交好,各种新婚礼物更是玩命儿似地往春晖殿里送。
小皇帝收到请柬后也很兴奋,到了起床的时辰就摸到御膳房大厨的寝屋把大家一个一个拽起来。
“从现在开始,你们月俸翻倍,给朕好好准备皇叔大婚用的流水席,之前让你们做的辣糕再多钻研点新样式,皇婶喜欢。”
“另外,记得把朕私库里酿好的樱桃酿全都搬出来,皇叔那里定然是不够宴请宾客的,还要去宫外多收一些,留作备用。”
除此之外,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家具摆件,金银细软……数不清的礼物一一过目,再亲自送到天授山上。
为此,皇帝还下令增发三个月的皇室补贴,恭贺宁亲王新禧。
民间百姓更是将热情都发泄在庙宇中,天天去给衔山君的庙上香。
这下连路过的蚂蚁都知道衔山君要成婚了。
大婚这天,春晖殿外朱砂画地,铺设百丈波斯红氍毹,两侧立九尺青铜连枝灯,烧着东海送来的鲛脂,殿檐缀鎏金铃铎,风过如仙乐。
空气中弥漫着樱桃酿的甜香。
身着喜服的雪昼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将手递给同样一袭红衣的卫缙,两人一同站在天授前山大殿,由玄殷真君主持大婚。
金风撼玉树,星斗缀霓裳。
丹心映玉魄,白首共曦光。
今缔长生契,永世沐天恩。
日月鉴此心,不负枕霞人。
玄殷真君念完祝辞,便轻轻挪了些位置,露出堂上的碑刻:“此乃我宗沟通天音的传音石,你二人今日在此对天起誓,便是礼成。”
殿中的宾客们顿时雀跃起来,为他们送上祝福。
雪昼有些紧张。
两人十指交握,微凉的手套隐隐传来温热的触感。
头顶传来卫缙带着笑意的声音:“雪昼先听我来。”
只见他举起手,对着天音石道:“我以雪昼的名字起誓,这辈子只喜欢卫缙一个人,要时时刻刻想卫缙,不离不弃,永结同心,九死不悔,天地同昭。”
这个人……居然这样起誓!
幸好现场太嘈杂,周围人听不到。
雪昼抬起头,见卫缙促狭地眨眨眼:“该你了。”
他也举起另一只手,对着天音石说:“我以卫缙的名字起誓,要好好对雪昼,不能抛弃他,不能惹他伤心,这辈子也只能喜欢雪昼一个人,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天地共鉴。”
卫缙听他说完,迫不及待捧起他的脸,看那架势就要吻上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雪昼小脸一白:“等等,还要喝酒,这里不是洞房!”
卫缙这才作罢。
趁众人不注意,他悄悄说:“比太子大婚更隆重,我没骗雪昼吧。”
雪昼愣住。
这句话有些耳熟。
他想了许久,这才想起是在宫海郡那座小院中睡到半夜,惺忪间听到衔山君对他说:“这一次,定会比太子大婚还要隆重。”
太子大婚……不就是昙华卷中那一场。
电光火石之间,雪昼突然明白过来:衔山君居然记得那副九酝宴太子娶亲图中发生的一切。
一想到那绘卷中发生的事,他的脸色顿时烧红起来。
所幸作为婚宴主角的他露出此番情态并不会引起众人异样,大家仍是围坐下来,吃吃喝喝,畅快地聊着天。
席间,雪昼接连喝趴下七八个同门弟子,就连祁徵都已经醉得耍起了酒疯。
他扶着祁徵去休息,再回来时,就见卫缙正懒散地倚在檐柱旁,抱臂笑着看他。
他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酒气,麝香混杂着樱桃的甜香,闻者欲醉。
见雪昼走上前来,他捉住眼前的少年,弯腰凑上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的心契下在哪儿么?”
雪昼露出好奇的神色,等着他的回答。
“时间太久,我实在是忘了,可能得找一找。”
“今天就先从这里找起吧。”
黑影压下来,卫缙俊美的五官放大,唇瓣贴上来凉凉软软的两片。
舌尖钻入,攫取着少年口中香甜的津液。
等卫缙一点点将他齿关内都舔过一遍,这才满意地放开雪昼的嘴,说:“这里面我查过了,没有,晚上换个别的地方查一查。”
雪昼明白过来被他戏耍了,捂着嘴瞪他。
“雪昼别这么看着我,”卫缙覆上他的眼睛,哑声道,“我们的筵席还不能结束。”
他说完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便拉着少年,重新步入火红热闹的大殿之中。
喜宴还在继续。
两位新人将整个一重天的修士都喝得甘拜下风,雪昼觉得身上酒味太重,便借口出来换了身衣服。
他走入春晖殿,像往常一样打开自己的豪奢大衣柜,见衣服有些杂乱,便顺手收拾了起来。
整理物品时,雪昼又翻出了不知压在哪个角落里的黄纸。
将折叠展开,上面写着早已模糊不清的签文。
哦,原来是那首在休介之地城中偶得的孽海谶。
他只看了一遍,就将它放到灯烛之上,烧尽了。
休介之地的老道说得不假,过去的那十几年,雪昼的人生是下下签。
青蘅后山那一战,他几乎就要死得不明不白。
但在那段通向死亡的雪夜路上,命运让他误将卫缙的塑像当作神明许愿,祈求上天的怜悯与保佑。
随后卫缙出现了,他让雪昼的人生从下下签变成了上上签。
“你看,老朽说什么来着,天授宗在上,衔山君保佑,上上签!”
“看见没,天授宗在上,衔山君保佑,不论抽到多差多离谱的签文都能为你扭转乾坤,逢凶化吉。”依稀记得那老道这样说。
于是有卫缙的每一天,雪昼都是上上签。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