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彩虹13 热爱分享的廷


    “哥, 吃饭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江濂和宁思远来找连睿廷薛三去食堂吃饭。


    “怎么样,你们测验了吗?”路上, 宁思远好奇地问。江濂难得卡点进教室, 他问了下才知道是因为连睿廷熬夜写作业,早上差点没起来。


    “没有!”连睿廷郁闷道, 视线扫过周围如潮水般急匆匆的人群, 郁闷转瞬又被冲散了,他边新奇地张望边说:“压根没有开学测验,是那个同学自己完不成作业, 哄骗我帮他做。”


    “噗哈哈哈, 我就说怪怪的,”宁思远歪头看了眼薛三, “三哥没有教训他一顿吗?”


    薛三愣了下:“没有, 他拿完书就跑了。”


    “打人就没必要了,”连睿廷收回视线, 看向弟弟和宁思远,“我感觉同学们都好忙,要学的东西好多啊。”


    “你们马上就要升中学了嘛, ”宁思远双手背到脑后,走了一会又放下来,“谁不是几个课外班在身上。”


    连睿廷有点震惊,他学钢琴小提琴都是因为自己喜欢, 哪怕他愿意去尝试各种新东西, 爱好主要还是偏向艺术那方面。可同学们既喜欢奥数又喜欢网球还喜欢音乐,实在太广泛了吧。


    江濂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不一定是喜欢,是需要。”


    连睿廷若有所思:“这样吗?”


    说着就到食堂, 前面一片黑压压,各年级的学生有条不紊地排队,每列基本都有生活老师维持秩序。


    他跟在弟弟后面,薛三在他后面,有样学样打饭再端着餐盘到饭桌。他们四个选择的菜不重样,互相交换着吃,开学第一餐的体验相当不错。


    饭后江濂和宁思远带他们在校园里到处逛了逛,回教室休息前,连睿廷买了一袋零食,准备分给班上同学。


    午休有专门睡觉的小床,教室里不算安静,有人咕咕叽叽搞些小动作,连睿廷第一次在这种环境里睡觉,哪怕昨晚睡得很迟,一时也没有睡意。


    薛三侧着身,伸长手轻轻拍他的肩膀,做口型:“睡不着吗?”


    连睿廷点点头,抓住他的手盖在脸上。第一次握薛三的手,像抓住一块从沙子里抽出来的布,现在皮肤嫩了,温温的,像小毛毯。


    掌心下气流呼来吸去,有点痒,薛三下意识抽了下手,指缝里冒出一只深茶色的眼珠,软软地看着他。


    薛三把手盖回去,拇指摸了摸眼尾,瞳孔里溢出笑意,在他的手掌下安心地合拢眼睛,片刻他维持这个姿势,同样安心地闭上眼。


    下午上课前,连睿廷将零食分给班上所有同学,成功收到体育课一起打球的邀请。


    前座是个短马尾戴眼镜的女生,嘴里含着糖,爽朗地承诺:“你们有不懂的地方随便问。”


    连睿廷弯了弯眼:“谢谢你。”


    薛三神色淡淡,拆了块巧克力一分为二,一块送到他嘴边,连睿廷看也没看就吃进嘴里。


    这一天课程是云里雾里的,和同学聊天是精彩绝伦的。


    放学铃一响,连睿廷意犹未尽,慢腾腾背上书包,和薛三牵手走出教室。走廊人很多,叽叽喳喳,好一会才下楼。


    江濂在树下等他们,一眼便瞄中人,连睿廷那张脸在一众蓝白校服里格外出众。他朝他们走去,喊了一句“哥”。


    连睿廷正和一位同学挥手告别,见他过来,嘴角绽开笑:“小濂,咦,思远先走了吗?”


    “嗯,我让他先走了。”江濂走在连睿廷左侧,“我妈应该在外面的停车场。”


    连睿廷挽上他的胳膊:“嗯嗯,我听说也有同学是自己回家,骑自行车,改天我们也试试。”


    江濂:“要骑很久,周末还差不多。”


    “那就周末!”


    同学口中讲述的很多没体验的事,连睿廷都想试试,小到骑自行车回家,大到离校研学,是他过去未曾见识的世界一面,他对未来的生活满怀憧憬,兴致盎然。


    距离校门不远处停靠着一辆家庭版suv,门一打开,不仅连继仪,连继衡在,许久未见的阮蓁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宝贝,惊不惊喜?”


    “妈妈!”连睿廷越过连继衡,直直扑到她怀里,贴脸揽住她的脖子,“特别惊喜!妈咪,我好想你~”


    “妈咪也想你,”阮蓁亲亲连睿廷的脸,“囝囝第一天上学,妈妈怎么能缺席呢,特意回来陪我家宝贝。”


    薛三坐到两个大人中间,看着阮蓁,脸上浮起明显的激动:“干妈。”


    阮蓁笑吟吟地把他揽进臂弯,同样亲了一口脸蛋,“三三想不想干妈?”


    薛三重重点头:“嗯!”


    “乖宝,”阮蓁揉揉他的头,目光移向前座望着他们的男孩,“这是小濂吧,我是睿廷和三三的妈妈。”


    江濂愣了下,连忙叫人:“舅妈。”


    连继仪瞥了眼自家哥哥,捏捏儿子的手臂,抿嘴偷笑:“小濂,叫阮阿姨。”话音一落,不出意外接收到连继衡一记怒视。


    阮蓁不在意道:“没事,跟着睿廷叫也行。”


    连继衡清了清嗓子,抬手抚上薛三的背,问:“你们两个第一天上学还习惯吗?”


    薛三仰头看他:“嗯,习惯。”


    比起薛三的简洁,连睿廷就有话要说,回家一路滔滔不绝,从上课的知识和每个老师的样子,到和同学交换的所有趣闻,一一和父母分享,三个大人皆竖耳认真倾听,没有一点不耐烦。


    晚上,三个小学生要开始写作业。虽然阮蓁一直有教连睿廷和薛三知识,运用到国内的教育上仍显得捉襟见肘,全靠连继仪从旁辅导。


    见他们学得吃力,阮蓁不免心疼,“不一定非要考前十,尽力就好了。”


    连睿廷反过来宽慰她:“我可以做好的,妈妈,你别担心。”


    阮蓁轻叹,没有多言灭儿子的志气,摸摸他的脸鼓励:“加油,妈妈相信你。”


    连睿廷想做成一件事,就会投入百分百的心思,练琴是,画画是,一遍遍反复练习不厌烦,学习自然也不例外。


    阮蓁陪伴他们三个月,眼看着他们对学习得心应手,适应良好。一家四口的日子告一段落,她要去过自己的生活。


    连睿廷并没有多伤心,在富足爱里长大的人,对分离甚至挫折总能迅速调整过来。


    送完阮蓁第二天,他号召薛三和江濂、宁思远,实现了骑自行车回家的壮举——目的是家,途中东转西转,跑到同学推荐的某某店大吃一顿,再慢悠悠踏上归程。


    足足骑到天完全黑透,要不是提前打过招呼,连继仪差点要报警找人。


    宁思远累得腿软,嘴上说再也不这么搞了,下次连睿廷心血来潮,他又乐滋滋加入。


    也是这次骑行,连睿廷对燕城产生了一些好奇,周末就他和薛三,踩上脚踏板往老胡同里去。


    阳光暖融融,他们穿梭在充满历史感的院落,驻足听老人们唱了一出戏曲。


    连睿廷觉得有趣,凑上前跟唱了几句,正要问薛三怎么样,离最近的老爷爷见他有兴趣,拉着他相当热情地要传授一些技巧。


    骑行就这么暂停了,他坐在老人中间,当真像模像样地学起来。


    薛三默默陪在一旁,听那熟悉的嗓音咿咿呀呀,唱“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如夜莺一般婉转,挑眉转眼,生动得不像话。


    他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打开录音。


    学了个把小时,临近正午,老人三两结伴回家,说着下次再来。


    连睿廷挥手告别,重新骑上车,“三儿,我们吃什么?”


    “前面好像有饭店。”薛三望着前方说,连睿廷突然骑过来,手臂伸到他另一侧肩膀,用戏腔在他耳边唱:“我与你此生不分离~”


    随后立即拉开距离,笑嘻嘻问:“好听吗?”


    斑驳的树影洒在他明媚的笑脸,薛三握紧车把手,先是说个“好”,看一眼前路,“好听。”


    连睿廷抬手掌,不消说,薛三默契地击上去,清脆的一声约定。他骤然加快踩踏板的速度,“快快,吃完饭好去你的武室。”


    暑假他们和连继衡提了一句想继续学武术,连继衡说先让他们享受完假期。等学一开,适应完上学的日子,不仅薛三的武术课,连睿廷的小提琴课画画课一起来了。


    他们一下子进入到不完全为爱好,也为需要而学习的忙碌生活。


    连继衡对儿子寄予深切厚望,连睿廷学的东西比薛三多,以至于几个月过去,他还没去过薛三的武术班,听说贺昭也在里面。


    韩墨那几个人初一,不同校,他们两也忙着学习,有段时间没一起玩了。


    一进练功房,连睿廷眼尖找到正在压腿的贺昭,“贺昭!”


    贺昭闻声抬头,抻直的腿筋突然抖了下,他赶紧曲起腿坐好,看着连睿廷走进,那漾着笑容的脸着实惹眼。


    连睿廷蹲下和他平视:“你怎么不压腿了?我打扰你了吗?”


    贺昭抿了抿唇:“歇会。”余光里薛三换好练功服朝他们走过来,他不自觉握了握拳。


    “那就好,”连睿廷把手上的水瓶递过去,“喏,多买了一瓶。”


    贺昭顿了顿,快速接过水瓶,“谢谢。”


    “睿廷,”薛三弯腰捏了下连睿廷的手臂,“我去练基本功了,”他指了指左边的墙壁,“那里有凳子。”


    “好。”连睿廷蹭地站起来,双手按上薛三的肩膀,推着他走,“我带了素描本,刚好当我的速写模特。”


    贺昭目睹他们走开,低头扭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接着之前的练习。


    练功房有十来个人,时间还早,武术老师没来,就一个助教在,大家都在练基本功。


    连睿廷没坐凳子,盘腿坐在墙角,视线扫过满场的人,定格在面前压腿的薛三身上,问:“三三,你和贺昭怎么不说话?”


    他知道薛三不爱跟别人接触,但都当这么久的同门师弟,刚才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也不理我,”薛三想了想,“我感觉他好像有点讨厌我。”虽然他压根不在意。


    “有吗?”连睿廷望向不远处独自压腿的贺昭,“他有点高冷,还是韩墨他们脾气好。”他转了转铅笔,“明年我们就可以和他们一个学校了。”


    “嗯。”


    “下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三三你紧张吗?”


    “不紧张,反正肯定是倒数。”


    “我不想倒数,但是林芝雨他们好厉害啊,要不然请成沛来帮我们补补课?”


    “他有时间吗?”


    “考试前补两天,应该有吧。”


    “那可以。”


    “三三,你要换动作了吗?我已经画好一张速写了。”


    “还差点,你要不画下别人?”


    “我就想画你~”


    “那我换个。”


    整个下午,连睿廷画了五六张纸的速写。


    下课后,连睿廷想着回家同路,便叫住贺昭:“贺昭,你怎么回去?”


    贺昭擦着汗,随口回:“家里有人接。”


    “好吧,我们骑自行车,先走啦。”


    贺昭手一顿,“要不载你们回去”的话刚到嘴边,那两人已经转过身。他把话咽回肚子里,打了一下午拳还能骑回去,变态吧……


    等他坐上自家车,路口等红绿灯时,刚好看到自行车道同样等灯的两人,薛三坐在后座,连睿廷右手骑车,左手把控另一辆车。


    服气。


    贺昭无语地挪开眼,手里传来吱呀声,他低下头,一个捏扁的水瓶赫然在五指间,刚才怎么忘记扔了……


    水瓶扔到一旁,再抬头绿灯亮了,汽车启动,侧面骑自行车的人也不紧不慢地动了,不出一秒就被汽车甩到后面。


    贺昭回头眺望,那人踩一圈的速度够他踩两轮,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但直到人影消失不见,他也没喊停车接上他们一起回去,哪怕住一块地方。


    到家后他估摸着时间,借口去韩墨家拿书,跑到小区入口等人。


    贺昭望着大门外,裹紧外套,心想,我只是担心他们出事,确认一下,不然该后悔没载他们。


    左等右等半个小时快过去,还没见人影。


    不会出事了吧?


    贺昭心里不安,正犹豫要不要去连家问问,门外总算出现两辆并驾齐驱的自行车。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服了,都快三个小时!!


    “欸,贺昭,你怎么在这?”连睿廷瞅着灯下的人有点眼熟,刹住车定睛一看,竟然是贺昭。


    贺昭神情麻木:“去韩墨家拿书,路过。”


    “哦,”连睿廷回头跟薛三拿了一个袋子递给他,“吃烤红薯吗?还有烤玉米,烤板栗。”


    贺昭:“………………”


    第62章 彩虹14 夏


    “咋啦?”韩墨看着贺昭进屋, 本来他打算去洗澡,突然听到阿姨喊贺昭来了,这都快十点了。


    贺昭一脸复杂, 仿佛刚吃进苍蝇又紧接着被灌了一口糖浆, 他眼神左右乱瞟,递过去一个袋子, “还没洗澡吧, 吃吧。”


    “什么东西?”韩墨狐疑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根烤玉米, 一个烤红薯, 十来个烤板栗,尚有热度, 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投向贺昭的目光染上怪异:“你大晚上过来给我送这些?拿我当借口吧。”


    贺昭:“……”摸了摸鼻子, 语气转瞬变得一言难尽,“不是我的, 是连睿廷的!”


    他把自己因好意担心连睿廷骑自行车回来出事,而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的事说了一遍,忿忿:“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明知道薛三骑不了车, 打个电话让家里接不就好了,还非要高难度骑自行车,不老实赶紧回来,路上悠哉游哉, 逛吃逛喝, 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喏。”韩墨掰了一半红薯给他。


    贺昭无语,接过红薯怼进嘴里。


    韩墨:“那你干嘛不直接带他们回来?”


    贺昭一顿,小声嘀咕:“忘了。”


    “这都能忘?”韩墨好笑道,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红薯,又剥起板栗,“我倒觉得睿廷挺够意思,还请你吃东西。”


    贺昭无言以对,拿走其中一个玉米,在他书桌上随便拿起一本书,“我走了。”


    韩墨白眼:“就知道我是借口。”


    那头悠哉游哉回到家的两人,对上连继衡不悦中隐藏担忧的怒目。


    没等他爸开口教训人,连睿廷立马捧着温热的红薯,咧着笑凑到连继衡跟前,“爸爸,吃红薯吗?听妈妈说,她和您刚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小乡村,冬天您会给她烤红薯,回来路上看到有人卖,就忍不住想尝尝您们那时候的味道。”


    “……”连继衡脸色稍霁,嘴上还硬着,“想吃可以叫司机带你去买,两个人瞎玩得这么晚回来,像什么话。”


    “嗯嗯,”连睿廷剥了红薯皮,冒着微微烟气的橘黄薯肉送到连继衡嘴边,“是您那时候的味道吗?”


    他睁着一双和阮蓁如出一辙的凤眼,澈亮又写满期待,连继衡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咬了一口红薯,“一般,我那会吃的都是乡亲种的,品质可比这不知道从哪批发来的好得多。”


    “我吃着还行。”连睿廷拿回来自己吃,转念想起什么,抬头冲屋里喊:“吴妈。”


    “来了来了,”闻声而来的吴妈笑说,“可算回来了,我给你们两做点吃的。”


    “不用啦,我和三三在外面吃过了,”连睿廷指向桌上的袋子,“我特意多买了些零食,你吃吗?”


    “什么呀?”吴妈打开袋子,“这些啊,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做。”


    “嗯,下次想吃让吴妈烤,”连继衡看了看连睿廷手上的红薯,“等你大学毕业,我安排你去那个县城历练,到时候你就能吃到我们那时候的味道。”


    连睿廷纳闷:“我现在也可以去啊,历练什么?”


    “走选调也行,爸爸相信你能做到,”连继衡摸上他的头,语气温和,“乡村条件会比较辛苦,也是一种锻炼,就待个几年。”


    连睿廷眨了眨眼:“您是要我做和您一样的事吗?”


    连继衡颔首:“对。”


    “爸爸你说得太早了,我还没想好以后想做什么。”连睿廷撕掉红薯最后一点皮,塞给连继衡,他拉起身旁安静的薛三,蹭蹭上楼,“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您我想做什么,我们先休息啦,晚安爸爸,晚安吴妈。”


    连继衡差点噎住,瞪向转眼跑没影的人,“这孩子。”


    吴妈笑吟吟道:“睿廷还小呢。”


    “我怕他挑来挑去,最后一事无成。”


    “不会的,睿廷有主意着呢。”


    很有主意的连睿廷,在期末考试前一个星期,找上林成沛帮他们补课,苦学一周,最后结果出来,全班33名同学,他排二十六,薛三排二十九。


    大家都安慰他们才学一个学期,没考倒数第一就不错了。薛□□应平平,不太在乎,连睿廷可郁闷了,他明明已经很努力。


    但没郁闷多久,拉了几天琴就去找韩墨他们玩。


    不久后便是新年,以前新年连睿廷和薛三都是去新西兰和外公舅舅一家人过,过年仪式不太传统,就是一个时间特别的聚会。


    这是记忆里第一次在爷爷奶奶家过年,连继衡说两岁以前他们是一起过的,但太小了,连睿廷一点印象都没有。


    国内的新年热闹又传统,光是七七八八的亲戚长辈就认得迷糊,还有各种礼节规矩需要遵守,连睿廷是既新奇又懵懂。


    他心性开阔,在礼数繁琐的大家庭亦能适应良好,像条自由快乐的小鱼,沉闷的河水被搅起片片水花。


    这个时候的燕城笼罩在隆重的氛围里,连睿廷和薛三经常满城跑,玩得不亦乐乎。连继衡不愿约束他们,请了个保镖跟着,整个寒假,两人几乎跑遍整个燕城。


    假期一过,下学期面临升学考,连睿廷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再考倒数,一定要考去韩墨的中学。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小升初两人成功挤进前二十。


    连睿廷对这个成绩谈不上满意但也能接受,同学们实力太强,好几个接近满分,他们毕竟只接受了一年的教育。


    乡下颐养天年的连爷爷连奶奶得知孙子放假,早早打来电话让他们回家,心疼他们没日没夜刻苦好几个月,怎样都得好好犒劳一番。


    过了一个星期的舒服日子,邻居小朋友问他们去不去摘莲蓬,连睿廷自是不会拒绝,兴冲冲跟上他们。


    夏日炽热,小河塘接天莲叶无穷碧,一伙六七个男孩站在岸边拔起裤腿,衣服一甩,光着膀子扎进淤泥里。


    连睿廷看得有点呆,塘深到他们大腿,乌漆嘛黑的腿完全提不起来,只能扒开圈圈圆圆的荷叶,半泅着往前。


    “你们两个快下来啊!”


    薛三觉得不太安全,劝道:“算了吧,睿廷,摘边上的就行。”


    那几个人的身影没入莲丛里,连睿廷扫了一眼岸边的荷花,纠结几秒,“他们都进去了,我们也去吧。”


    薛三向来不会拒绝他,两人便手拉手一起下池塘。


    淤泥的腥味直扑鼻尖,他们抓着刺啦啦的莲茎跋涉向前,很快见到几个伙伴,人手几只硕大的莲蓬。


    这时有人嚷嚷:“有泥鳅!”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抓起泥鳅,荷叶被撞得七倒八歪。


    “泥鳅长什么样?”连睿廷心生好奇,只见他们低头在污水里摸来摸去,不一会有人举起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好像小蛇。”


    他走过去想看清楚,旁边男孩也向那人靠拢,水里的淤泥凹陷,他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下去,污水四溅。


    和他牵手没放开的薛三深受牵连,同样跌坐进污泥里,两人顿时跟在黑泥里打滚似的。


    沾染黑泥的脸像煤球,他们面面相觑,片刻连睿廷忍不住笑出来,“我们好脏啊三三。”


    薛三摸了下他的脸,跟着笑了笑。


    “你们没事吧。”几个男生赶紧过来拉他们。


    “没事。”在男生的帮助下,两人成功站起来,连睿廷连忙问:“泥鳅呢,我没有见过。”


    “跑了,”那个男生抽了下莲茎,遗憾道:“刚被你们打岔,没抓稳被它溜走了。”


    连睿廷更加遗憾:“不好意思哦。”


    “肯定还有,我们再找找。”


    于是摘莲蓬变为抓泥鳅,一直捞了好半天,泥鳅没捞着,捞出一条水蛇,吓得那人大叫,看也没看朝天一甩,蛇不知道去哪了。


    他们不敢再待下去,擎着荷叶莲蓬纷纷上岸。


    各自都是一副妈见打的脏不溜秋模样,脸上没几块干净的地方。


    但谁都没在意,荷叶往头上一盖,战利品莲蓬高高扬起,踩着夕阳,六七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黑鸭们,泥水滴答滴答,叽叽喳喳地朝自家去。


    一进院,连奶奶先看见他们,差点没认出来:“哎哟宝宝,你们掉池塘了?”


    “我们到摘莲蓬,奶奶,你看。”连睿廷咧出雪白的牙齿,成就感满满地摇晃五个比他脸还大的莲蓬。


    “宝宝真厉害,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你们快去洗个澡,奶奶帮你们剥莲子。”


    洗完澡出来,一碗个个圆胖的莲子放在桌上,旁边还留有几支没剥的莲蓬,给他们玩。


    两人捧着碗,拿着剩下的莲蓬,坐到树荫下,慢悠悠地剥,一颗颗甘甜的莲子送到对方嘴里。


    夏日黄昏的风热度不减,吹干了他们湿漉漉的头发,吹来了长庚星。


    在乡下度过的暑假,连睿廷每天坚持不懈做的一件事就是晨跑,原因无他,他要长高!


    又一年过去,连睿廷的身高依旧比薛三矮三四厘米,眼看再过五年就要到分化期,再不持平或者长高一点,他就得比薛三矮一辈子了。


    连睿廷仔细琢磨了许久,觉得可能是因为薛三运动比他多,就像贺昭也比韩墨高,所以他也要加强运动。


    每天天一亮,闹钟一响,连睿廷麻溜地爬起来,环绕村落开始跑步。


    薛三自然陪同,在大院他每周两次跟随警卫员训练,跑个三四公里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一开始连睿廷只跑一公里,慢慢加到两公里,三公里,四公里,临近开学的时候他已经能半个小时跑完五公里。


    清晨的阳光还不热,金灿灿地洒在路边的菜田里,歇息的时候难免闻到农家肥的味道。


    田埂间忙碌的邻居爷爷奶奶,见他们席地坐下,摘了两颗饱满的西红柿,言说吃了才有力气回去。


    道完谢,连睿廷往衣服擦了擦皮就啃上西红柿。啃完还是不想动,身体软绵绵地倒向薛三,拖着嗓子:“三儿~”


    薛三对他的撒娇简直毫无抵抗力,rua了一把他的头发,拎起双手把人背上后背。


    连睿廷枕着薛三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问:“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高?”


    “分化后还会长吧,”薛三道,“就算矮也没关系,我可以一直背你。”


    连睿廷抱紧他的脖子,两条腿轻轻晃了晃,“等我长高了,也可以背你~”


    “那你还是别长高了。”


    “你不想我背你吗?”


    “有点奇怪,好像洋娃娃变成了金刚芭比。”


    “我已经很久没玩洋娃娃了。”


    “我说的是你。”


    “我才不是!”


    薛三忍俊不禁,把连睿廷往上提了提,迎着逐渐升起的太阳,不紧不慢地走回家。


    第63章 彩虹15 这个时间点遇见你们就是最好……


    整个初中, 连睿廷过得充实又忙碌。


    首先是课业,正常在国内读书升学的学生,初中内容并不算难, 偏他只读了个六年级。


    其次连继衡不会因疼爱而放低对他的要求, 课外学习安排得井井有条,一有机会便会把他带在身边, 接触一些特殊场合里的人事。


    时间一长, 耳濡目染,连睿廷彻底摸清了他爹所处环境的游戏规则。


    日子过得忙中取乐,最近却遇到一件烦恼的事。


    一段友情似乎总要经历一些冷战争吵, 和韩墨他们自相识便顺理成章, 自然而然发展的交情,因为一个人出现了一点隔阂。


    细说起来也不算事, 连睿廷所在班级与韩墨刚好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他们下楼打球或者去食堂, 基本会顺带喊上他和薛三。


    大课间活动,连睿廷同样会上楼去找他们。偶尔, 与他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会一道打个球,相处颇为融洽。


    直到上学期转来一个学生,柯荣, 性格十分热情,没几天便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尤其对连睿廷格外殷勤。


    连睿廷脾气好,别人主动他向来不会冷待。可柯荣不太有眼力见, 每次韩墨来喊他都相当主动地凑上来。


    用不着次数多, 连睿廷一早察觉韩墨几人对柯荣的态度冷淡,碍于教养,面上还过得去。


    他私下问过一嘴, 韩墨隐晦表示柯荣是xxx科长和前妻的儿子,现任的父亲是他上司,刚去世不到两个月。


    这种辛秘算不得新鲜,回来几年,连睿廷的认知频道从美好纯洁的自然艺术,切换成权欲纠葛的都市新闻。


    他那位温婉随和的姑姑,一年前深陷伦理丑闻而跳楼自杀。


    那是连睿廷第一次亲身经历亲人死亡,阮蓁为此特意回国陪伴他几个月。


    伤心之余,他肩负起哥哥的责任,悉心陪伴江濂,每天晚上唱歌念书哄江濂入睡,时刻照顾他的情绪。


    江濂对江家心怀怨恨,他的堂哥江柘同样忌恨他,没少冷嘲热讽,两人遇上总免不了吵架,甚至动手。


    连睿廷心疼弟弟敬重姑姑,自然看不过江柘。


    但当被亲生父亲拉偏架的江柘,流露出受伤委屈的神色,他又没法真的憎恶江柘。


    作为联姻产物,渴求不到的父爱落在自己的堂弟头上,而关心自己胜过母亲的二婶和父亲搅合,江柘不可怜吗?


    犯错的是两个男人,后果全让女人和小孩承担了。


    故对待柯荣,连睿廷为他保留了一份少年人的宽容,只讲义气,不论是非。


    韩墨则笑笑不评价。


    这份宽容消失的转折点,出现在上周学校公布的冬季运动会,各班级启动报名。


    运动会项目,诸如跳绳跳远,早早就会有人积极报上名,但如三千米,非得班长“威逼利诱”,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名字填上名册。


    赵靖就是被迫的那个,若班长是其他人,打死他都不愿意,偏偏是林成沛。


    得知薛三只有一个四百米接力,他立即动了歪心思,替跑。


    林成沛很是嫌弃:“你当着我的面作弊,脸都不要了。”


    赵靖理直气壮:“我这是给班级争荣誉。”


    此时薛三仍没忘记自己的出生,在这群少爷面前自觉低一头,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赵靖欢天喜地跑到薛三身边,一边哥两好似的勾住肩膀,拍拍胸口,一边说:“我不是那种没心肝的人,你什么时候训练,百分百陪全程,递个水什么的包在我身上。”


    薛三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韩墨倒有话说,冲贺昭挤眼:“那我们班的三千米你上咯。”


    贺昭心气高,自当着爷爷的面被薛三压制,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扳回来。


    他不像韩墨赵靖和连睿廷大方亲近,一块玩游戏,对上薛三总暗戳戳较劲。


    那两人看不出来,从小一起长大的韩墨可清楚他的小心思。好朋友某种时候也是损友,免不了煽风点火促狭一番。


    贺昭内心无语,嘴上却同意了。


    最旁边的柯荣盯着薛三,眼底冒出一点轻蔑和不爽。


    他听他爸说过,薛三是连副部专门给儿子找的玩伴,用古代的规矩来说不就是书童嘛,有什么神气的。


    转学前,他爸千叮咛万嘱咐要和这些二代、三代搞好关系。


    柯荣想到这,握了握拳头,在他们说笑的间隙插话:“我原来是田径队的,三千米没什么难度,贺昭你不想跑,我可以顶替你。”


    贺昭不冷不热地睨他一眼:“不用。”


    “不用不好意思,我刚好没参加项目,”柯荣视线扫过薛三,昂起头说:“我肯定能帮你们班得第一。”


    贺昭抿了抿唇,闲闲地拨弄校服拉链,透露出懒得说话的意思。


    赵靖推了下林成沛,状似遗憾道:“看来我们班没名次了。”


    柯荣脸色僵了一瞬,讪讪道:“也说不准。”


    他想到什么,嘴角扬起戏谑的弧度:“不过我以前有个同学,为了赚点小费,经常帮我们跑腿,一开始老迟到,后来锻炼出来了,脚步是真的快,我可能真跑不过薛三。”


    薛三面无表情,赵靖与林成沛韩墨交换一个眼神,鼓起脸颊憋笑。


    气氛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原本低头和陈思域看手机,没怎么在意话题的连睿廷听到这话,向柯荣投去疑惑的视线:“和三儿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不对,柯荣忙不迭解释:“没,没什么,就偶尔看到薛三帮你带东西,想到以前的同学哈哈。”


    连睿廷一言不发地注视他,柯荣心里发毛,余光瞥过其他人,俱是看戏的姿态。


    他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尬笑一声,迅速转移话题:“快上课了,你们喝水吗?我去趟食堂。”


    赵靖问:“需要小费吗?”


    柯荣尴尬道:“当然不需要,顺带嘛。”


    连睿廷重新低下头,口吻平淡:“谢谢,不用了。”


    “那那我去了。”


    人一走,陈思域立马拱了拱连睿廷,“你适当对人冷淡一点吧。”


    连睿廷关掉手机插进他兜里,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依仗家世看待他人不公平。”


    跟随母亲旅行的那些年,他见过不同阶层形形色色的人,财富不意味着高尚,贫穷不等于低贱,甚至家庭一团糟,也能开出纯洁的花,万事万物不能一概而论。


    定义一个人之前,他总愿意先施予宽容。


    “但家世更容易筛选,”林成沛比了个眼睛的高度,“视角一致,决定三观相合。”


    连睿廷沉思片刻,视线一一滑过在场五人,语速拖得不紧不慢:“所以,你们轻易接纳我和三儿,是因为我爸爸吗?”


    几人互相对视,齐齐沉默。韩墨扯了个笑:“说不是,好像有点假。”


    连睿廷了然地颔首,不再说话。


    刚好上课铃响起,众人默默往回走。


    迈了几个台阶,韩墨转头望向连睿廷的班级,混着不明的意味啧了声。


    林成沛拍他的肩膀,用肯定的语气问:“你说他会不会失望?”


    “也许。”


    连睿廷整个下午显得心不在焉,惦记着韩墨说的话。


    刚回来的时候,他大概会失望难过,现在长大了,见识拓宽,细细想来也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不妨碍连睿廷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托着脸,一声接一声叹气。


    浴室一出来,薛三听见连睿廷的叹气声,再一看,好一朵忧郁小蘑菇。


    他思忖要怎么宽慰,自己擦完脸后,挖了一块润肤乳在掌心晕开,对着连睿廷的脸蛋一顿搓抹。


    “唔。”连睿廷抓住薛三的手腕,仰头端详了一会,问:“三三,你会不开心吗?”


    “不会。”薛三爬上床坐在他对面,理了理他额前的发丝,“如果我没有和连先生走,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更别说交朋友。”


    他的手顺势滑到脸侧,认真说:“家庭太重要了。”


    连睿廷顿了顿,搂过薛三的脖子脸贴脸:“没有如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嗯。”薛三抱着他,“别不开心。”


    连睿廷扑倒薛三趴在他身上,双腿在空中一前一后摇晃,“即使你没有跟爸爸走,我要是去那遇见你,还是会和你交朋友,我不在乎你的身份背景。”


    “你不会去那,也不应该去。”


    “爸爸和妈妈不就是在乡下相爱的吗?”连睿廷捧住薛三的脸,“说不定我会借住在你家,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薛三侧身抱住他,脸埋在他的发丝里,“不要想了,睿廷。”不要做这种假设。


    原来以为有一天连睿廷不再需要自己,他可以坦然离开,亲耳听到他口中的假设,他才发现自己舍不得。


    看见过光明,谁还愿意回到黑暗中,由奢入俭绝对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连睿廷摸摸薛三的头,笑说:“别怕,不会那一天。”他枕着薛三肩膀,呆了呆,轻叹:“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嗯,晚安。”


    那句话之后,韩墨心里多少有点纠结,对他而言无足轻重的事,他觉得连睿廷会在意。


    几个月前贺昭爷爷七十大寿,宴会从简。


    贺爷爷从艰苦年代走过来,思想作风又红又专,年纪大了更是严肃又古板,年轻一代的小辈都挺怕他。


    宴会后半段无非是关系近的老一辈闲侃,固定节目。他们正是听得懂话的年纪,又是孙辈,怎么都跑不掉,再不情愿也得陪着,窝在房里像什么样。


    一边神游,一边应和是祖传技能,但怎么越说越起劲,扯到那个年代的事?哦,有个捧哏。


    连睿廷长得漂亮,一对深茶色双凤眼干净又机灵,表露出浓浓的兴趣,一口一个“然后呢”“好厉害”,再适时送上一句分量颇丰的见解,情绪价值拉满,把大将军哄成快活小老头。


    连贺昭都说,从来没见过他爷爷开心成那样。


    这种活其实不好干,积极了不真诚,时间长了招人烦。


    就在他们听得昏昏欲睡,连睿廷丝滑地接话:“场面一定很壮观,爷爷,有没有相关纪录片?我想看一看。”


    再丝滑地转向他们:“你们可以陪我一起看吗?”


    于是他们得救了。


    一回屋,韩墨瘫在软沙发上,见连睿廷埋头刷手机,凑过去,屏幕赫然显示着一条战役词条,“你真对这些感兴趣啊?”


    “我觉得蛮有意思的,”连睿廷抽空看他们,“你们是不是听腻了?”


    韩墨一顿,反应过来:“你故意的。”离他很近的人弯了弯眼:“球赛还有半个小时。”


    讨喜无疑是一项天赋,其本质是赤诚坦率,而这种人眼里往往融不进沙子。


    为验证自己的纠结,第二天,韩墨刻意下楼路过连睿廷班级门口,瞄了一眼,没见人。


    进楼道前,连睿廷和薛三从走廊另一侧走来,两人偏头说着话,很投入,好像没有看见他。


    当然也可能看见了,但没理,毕竟默不作声疏远是最体面的绝交做法。


    韩墨拿不准,径直回去了。


    下午活动,韩墨来找连睿廷打球,连睿廷说和班上同学约好了。


    韩墨撂下一个“行”,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走了。


    两伙人隔着一块场地,结束后纷纷去食堂买水,结账排队,前后隔着两三个人,硬是一句话没说。


    “有点小题大做了吧。”贺昭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嘟囔。


    韩墨笑了笑,拧回瓶盖,拍了下他的后背,边走边说:“假设你的对象因为钱接近你,你会膈应吗?”


    贺昭默然。


    “越看重一份感情,越希望它纯粹,人性不就是这样。”


    之后几天,韩墨没再去找连睿廷,食堂遇见,相视一笑就各自走开。


    相熟的同学看出来他们的不对劲:“你们吵架了?”


    我倒是挺想吵一架,韩墨心想,谁还没点脾气,靠!


    “都怪柯荣那小子。”因冷战而被迫训练三千米的赵靖,气喘吁吁躺在塑胶跑道休息,气不打一处来,“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贺昭在一旁喝水,咕噜两下一瓶水见底。他把瓶子拦腰拧紧,拧无可拧,随手扔在腿边,不咸不淡地说:“那你去揍他一顿。”


    赵靖歪头看他:“你咋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


    “那我为什么要去?”


    “那你说屁。”


    “好好,你不在意。”


    “哦,原来你是在意他,而不是薛三不能帮你跑三千米?”


    “就不能都有啊?”


    “呵呵。”


    “你比我还没心没肺,好歹一起玩了三年。”


    贺昭捡起拧成麻花的水瓶,敲赵靖搭在地面的手,“装什么。”


    “滚你。”赵靖心情本就不爽,当即抬腿踢过去,扭打一团。


    “怎么打起来了,需要劝架吗?”


    一道明快的嗓音从头顶落下,缠斗的两个人停住,处在上方的贺昭扭过头,将那张笑吟吟的漂亮脸蛋纳入眼底。


    “起来啊,看傻了?”赵靖推了一把贺昭,无语地嚷嚷。


    贺昭这才利索站起来,低头拍身上的灰。


    赵靖艰难坐起来,仰头望向突然出现的两人,一贯的嘴利竟然词穷了。


    连睿廷左右张望:“他们三不训练吗?”


    “成沛帮老师做事,”赵靖刚想说陈思域和韩墨搞卫生,余光瞥见两人靠近,抬起下巴朝前示意:“来了。”


    韩墨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闷声不响地走进到四人跟前。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莫名的尴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谁都没先开口。


    终是赵靖忍不住:“靠,搞毛线啊,傻逼一样。”


    贺昭手揣进兜里,撇开了脸,韩墨摸了摸鼻梁,视线乱飘。


    陈思域欸了一声,抬臂搭上连睿廷的肩膀,说:“你真有这么介意吗?有点矫情了啊。”


    连睿廷狐疑地看着他:“我当时确实有一点不开心,第二天就没事了。”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们?”赵靖埋怨。


    “我没有不理你们。”


    韩墨看向连睿廷,幽幽道:“我去你班级门口,你直接无视我,找你打球你说要和同学玩,食堂排队也当没看见。”


    连睿廷面露惊讶,眼神询问薛三,薛三摇摇头:“我没看见。”


    连睿廷无奈摊手:“我真没看见你,打球是同学先约了我们和隔壁班比赛,至于食堂,”


    他的语气染上些许委屈,“我们眼神一对上,你就撇开,我还奇怪呢。”


    韩墨:“…………”


    “所以,”赵靖目光在两人身上移来移去,“是误会?”


    韩墨在与连睿廷的对视中率先别过脸,啧了声,内心既无语又想笑,什么事啊。


    连睿廷同样觉得无语又好笑,捶下韩墨的肩膀:“你为什么不问我?”


    韩墨唇周肌肉轻微蠕动,神色不自然。连睿廷笑了下,勾住他的脖子:“既然我们各自有理由,那比赛决断,如果我输了,我请大家吃饭,你输了,请我和三三。”


    韩墨爽快应下:“行。”


    比的是四百米长跑,赵靖一说跑,两人同时往前冲。前一百米跑得都挺卖力,韩墨略胜一筹,慢慢地,连睿廷超过他,迅速甩开了一截。


    韩墨与赵靖陈思域养尊处优的少爷习性不同,他实打实吃过武术训练的苦,要说他跑不过自己,连睿廷绝对不信。


    他们似乎都想让对方赢。


    连睿廷放慢速度,游哉地小跑,很快与韩墨并肩。头一偏,视线交汇,不到五秒一齐笑了起来。


    韩墨手肘顶了一下连睿廷,“你再不快点,百米冲刺可没机会赢。”


    连睿廷:“那你为什么提醒我?”


    韩墨没回答,连睿廷也没追问,误会造成的原因嘛,很好猜,谁还不是家里捧在手心的宝宝。


    少年敏感又骄傲,对和错都不会轻易低头。


    突然连睿廷毫无征兆地停下来,韩墨跑出几米,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他。


    连睿廷忽地噙起一道明媚的笑,冲到韩墨面前一把抱住他,语气轻快:“以前在国外,妈妈经常各地跑,我总交不到长久的伙伴,再大一些,邻近的小孩都去上学,只有三三陪我,”


    “你们是我回来认识的第一批朋友,意义特殊。之前我和三三讨论他没有跟爸爸走会怎么样,那时我也想过,假如我从小留在爸爸身边,我们同样会是跌撞长大的伙伴。”


    韩墨静静看着他,不合时宜地想,原来那天晚上,爷爷们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神情,难怪能讨得浸淫政场多年的老一辈欢心。


    “可是无论哪个假设都不好,我不想错过三三,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遇见你们就是最好的安排。”


    他眼里忽然浮起狡黠,韩墨没来得及思量,就见连睿廷一步步往后退:“好了,说完心里话,该回到我们的比赛,我想吃瑶园的一品大虾!”


    尾音转眼拉开一大段距离,“靠!”韩墨回过神,立即追上去。


    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拂过他们飞扬的发丝,渐渐沉寂在红色塑胶跑道外。


    最后十米,韩墨从后面扑到连睿廷,勾着肩膀一同跨过了终点线。


    “这算谁赢啊?”赵靖嚷道。


    韩墨和连睿廷勾肩搭背喘着气,相视一眼,笑说:“他赢,我请客,等会就去瑶园,赶紧催一下成沛。”


    陈思域抱胸审视两人:“你们中间搁那唧唧歪歪什么?还抱一块。”


    韩墨指着连睿廷,悠悠道:“某人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我们。”


    贺昭从旁处收回目光,滞在连睿廷呼吸未匀的脸上,赵靖嘶声:“真的假的,肉麻死了~”


    连睿廷笑眯眯点头:“嗯!”


    他承认得干脆,韩墨反倒不好意思了,捂唇轻咳一声,挥手招呼:“走了走了,吃饭,饿了。”


    几个少年踩着愈深的夜色,一路嬉闹跑出校园。


    ***


    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是三千米长跑,周五上午结束,下午开始放假。不同年级比赛时间段不同,就这个项目他们能凑一块。


    薛三贺昭已经在起跑线蓄势待发,剩下五人在跑道边缘加油助威,商量着晚上庆祝的活动。


    十点的日光有些晒,金灿灿地笼罩一群蓝白校服,一声哨响,七名运动员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陈思域手掌抬至眉头眺望,“他们谁能第一啊?我看那个十班的好厉害。”


    赵靖没骨似的倚靠连睿廷,打了个哈欠,蛮无所谓:“管他呢,跑完全程就不错了。”


    话音一落,林成沛一记刀眼甩了过来,他赶紧改口:“薛三必赢!”


    这时一位男同学走到他们面前,从校服里掏出一杯奶茶递给连睿廷,脸颊泛着微红,声线微不可闻地哆嗦:“喝奶茶吗?也可以暖手。”


    赵靖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拆穿的表情:“同学,你瞅瞅这大太阳,暖什么手啊。”


    “林志什么意思,班长搁这呢,你奶茶怎么送到小学弟手里了。”旁边一人起哄,顿时四周的目光聚集过来。


    男生耳根子红透,手轻微颤抖,心里萌生了退意。他早就注意到连睿廷,在对方每次上楼找韩墨的时候。


    步入分化期,他明显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也察觉到自己看待身边同学,多了一份不一样的角度,尤其眼前这位小了近三岁的学弟。


    学生终究是学生,随便一言就会戳破青涩,羞耻,敏感,脆弱的气球,泄掉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就在他欲退缩时,连睿廷坦然接过奶茶,“谢谢,刚好渴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颗巧克力球,放进男生尚未收回去的手心,莞尔:“作为交换,请你吃巧克力。”


    先前打趣的人左右响起几句哇哦,紧接一阵说不情是羡慕还是什么的窃笑。


    男生攥紧巧克力球,心跳猛地加速。盛满阳光的深茶色瞳孔如同琥珀一般剔透美丽,多看一眼就会完全沦陷。


    他像是躲避洪水猛兽,急匆匆推开簇拥的人群跑了。


    连睿廷没理会周围有意无意的视线,插入吸管喝起来。


    赵靖捏捏他的脸,啧道:“睿廷要是分化成Omega,不得是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通常情况,Omega的骨骼偏纤细,面容会更加精致秀美,而alpha强壮硬朗,离美则稍差点意思。


    “不,我想分化成alpha。”连睿廷认真说。


    “浪费美貌啊。”


    陈思域斜眼挤兑赵靖:“咋啦,你有想法?你打得过薛三吗?”


    赵靖揽住连睿廷笑嘻嘻:“睿廷愿意不就行。”


    连睿廷捏住吸管塞进他嘴里,“如果你分化成Omega的话。”


    赵靖含住吸管啜了一口,一本正经说:“两个alpha也可以,还更带感,噢,”他回头看向拍自己脑袋的人,“打我干啥?”


    韩墨一言难尽:“别带坏小朋友。”


    陈思域噗呲:“你最近很躁动啊。”


    “去你的。”


    连睿廷眉头一挑,打量起赵靖,对哦,明年他们就要分化了。


    他把目光投向赛场上的薛三,心想,三年后才轮到我和三三分化,好久。


    薛三只剩最后一圈,本来他跑得心无旁骛,按照平时的节奏,第五圈就甩开大半的人。


    偏有个人始终在他前后僵持,说较劲吧,贺昭看起来也挺心无旁骛,不是吧,但凡他超越一点,对方很快就赶上来。


    赵靖不在意名次,薛三自然不会刻意追求第一,让贺昭得奖正好。


    剩下几百米,他依旧保持匀速,没有冲刺的迹象。


    直到最后一百米,终点线出现一个人影。


    薛三愣了下,在他前面的贺昭同样怔了怔,咬紧牙关,提起一口气冲线。


    十米,五米,三米,一米,跨过线的一刻,耳际刮起一阵风,眨眼间,不远处的那人张开手臂稳稳接住薛三。


    第64章 彩虹16 三儿是我连家的人


    “还有力气吗?”连睿廷架着薛三, 用纸巾给他擦额头的汗。


    看着连睿廷关心的神情,薛三违心地说:“没。”他卸力往连睿廷身上倾靠,头枕着他的肩膀。


    连睿廷抚着薛三后背, 手掌给他扇风, 剥了颗巧克力送进他嘴里。


    “咋样?”赶过来的赵靖递上水瓶,“你和贺昭好像并列。”


    “贺昭腿先过线, 两秒。”韩墨掺着粗喘气的贺昭, 汇报从老师那听到的结果。


    薛三咀嚼巧克力,低垂着眼,脸上一片空白, 贺昭擎着水瓶瞥他一眼, 视线带过扇风的连睿廷,仰头灌了一口水, 动作有些急, 水溢出嘴角洒到了胸口。


    “可以可以,都牛逼, 终于结束了,能回家了吧?”


    “成沛还有点活,我们慢慢走回去, 等等他。”


    “行。


    下午各自在家休息。临近傍晚,连睿廷和薛三出发去约定的KTV。


    到的时候,不少同学已经玩起来,唱歌的唱歌, 飞行棋的飞行棋, 茶几上饮料洋酒零食摆得琳琅满目。


    连睿廷大致浏览一眼,人数比意料的多,好几个不认识的, 得亏包厢定的大。


    “睿廷,快来,孙扬韬搞了一盘巨变态的棋。”


    “没胆玩就叫哈。”


    他被拉到人群中间,铺在圆桌面的巨大棋盘格子里写着惩罚规则,喝酒跳舞自爆糗事都是常规的,随机拉人表白,喝交杯酒,口对口传东西,脱衣服等隐隐偏向低俗。


    孙扬韬平日爱玩且敢玩,刚分化没多久,男女对象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典型享乐的公子哥。


    连睿廷上了初中才开始接触像他这样的人。谁谁过生日办party,韩墨问他去不去玩。至于玩什么,一堆烧金又上不得台面的游戏。


    他当时看什么都新奇,犹如打开一扇新世界大门,同时讶异诸如贺昭家风严肃,竟然会和那些人来往,韩墨玩笑说因为叛逆。


    后来见多了发现其实没什么,玩归玩,底线不会碰,倒像是寻求刺激的氛围组。


    连睿廷乐于尝试新鲜的东西,掂量了下他们塞过来的骰子,手心咕噜往桌面一扔,5,起步安全。


    少一点,碰上的就是喝交杯酒了。


    “差一点!”


    “你听起来很遗憾啊。”


    “韬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想吃天鹅肉,那还是癞蛤蟆吗?”


    “去你的。”


    ……


    玩棋的十来个坐一圈,边上凑热闹的围半圈,背景乐一首切一首,开盲盒似的,一会难听一会好听,间隙穿插着几句打游戏的怒吼。


    薛三坐在连睿廷身边,惦记他没吃晚餐,光吃零食喝饮料不行,起身去茶几夹了一些意面和果切,趁其他人接受惩罚,把叉子递给他。


    连睿廷扫了一眼执行抱人深蹲的家伙,卷起一撮意面,小声问薛三:“你吃了吗?”


    薛三托着餐盘,回:“我等会吃。”


    连睿廷嚼着嘴里的面条,重新卷起一撮喂给薛三,“我们一起吃。”


    薛三笑了下:“嗯。”


    两人吃得差不多,那边的惩罚结束,众人的注意回到桌上。韩墨瞧见薛三手里的餐盘,啧道:“看得我也饿了。”


    刚好薛三回去放餐盘,赵靖抬了下手:“三儿,帮我拿块披萨。”


    陆续又有几人点餐,薛三来回走了三趟,一一摆在他们手边,那些人光顾着游戏,没分出丝毫在意。


    薛三坐回连睿廷身边,端起橙汁喝了一口,放下时有人喊道:“薛三,再点个海鲜拼盘,不够吃啊。”


    薛三顿了顿,起身去了,连睿廷视线追着他的背影融入迷离的旋转射灯,收回来转向说话的人,柯荣。


    自从那次柯荣引发误会,连睿廷对他不似以往的平和,对方再凑上来会委婉拒绝。


    柯荣没缺心眼到完全看不出他的态度,不再自讨没趣,这次聚会同学居多,他是跟着其他人来的。


    连睿廷拿起薛三喝过的橙汁,眉宇间的兴致肉眼可见地冷却。


    很快薛三回来,连睿廷笑吟吟拉过他的手,“三儿,你玩吗?”


    薛三瞥一眼桌面:“你玩吧。”


    “睿廷,到你了。”一人催促。


    连睿廷没放开薛三的手,薅过骰子随手一掷,3,跳到空白格子。


    “我去,睿廷今天晚上运气爆表啊,不是空白格就是唱歌回答问题。”


    “我倒是挺想体验一下惩罚~”


    “等着,等我跳到双人选你。”


    连睿廷笑了笑,支着下巴看他们耍宝。


    游戏过了两人,眼尖的发现服务员进来送餐:“海鲜来了”。


    柯荣升长脖子望向茶几:“怎么不端过来?薛三,端这来啊。”


    薛三想动身,手被连睿廷拽住,“睿廷?”


    连睿廷唇线绷直,眼里的笑意彻底消失,透着隐约的不悦。他盯着柯荣,对方似无所闻,又催促一句,他这才松开手。


    海鲜上桌,薛三单独盛了一碗准备剥给连睿廷,有人喊:“酒没了,来瓶酒。”


    他欲摘下手套,连睿廷握住他的手腕,拉长音调:“闻着很有食欲~”


    “薛——”时刻注意左右人的柯荣,没见酒送来,正要帮忙催使,不巧对上连睿廷冷淡的目光,到嘴边的“三”字囫囵吞了下去。


    连睿廷长得漂亮,性格随和大方,班里班外招人亲近。同学闹矛盾,无故牵扯到他都没冷过脸,韩墨他们也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


    好脾气的人一旦不再温和,气场就格外明显,先是柯荣左右的人发觉异样,再是韩墨赵靖几人,接着整桌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音乐切入下一首,前奏悠长,包厢气氛攀升至沉闷的极点。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三儿今晚还兼职了服务员?”连睿廷慢腾腾地开口。


    柯荣斜去眼神向要酒的那人求救,谁知对方假装没看见,低头剥起瓜子。


    他暗骂一句,吞咽了一下口水,哈道:“叫顺口了,前面不都是他帮忙送东西嘛。”


    连睿廷点点头,微笑:“帮个忙就成理所当然了?说谢谢了吗?”


    “……”柯荣嘀咕:“他不也没事吗?”


    连睿廷不依不饶:“你身后的人也没事,怎么不请他帮忙?”


    满桌以韩墨几人与他最为亲近,自然清楚薛三的分量,一个人对待另一个人,很大程度取决于相熟的人对他的态度。


    他们不出声,其他关系一般的更不会多事。


    孙扬韬自觉年长,眼看柯荣下不来台快哭了,打起圆场:“多大的事,柯荣你跟睿廷道个歉,人薛三睿廷的,你一个劲的支使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柯荣心里一松,赶紧踩上台阶:“对——”


    “什么叫打狗还得看主人?”连睿廷打断他的话,冷厉的话锋指向孙扬韬。


    薛三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目光全然被他吸引,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洋娃娃在为自己出头。


    孙扬韬摆摆手:“欸就那个意思,我语文烂,讲不来好词。”


    对方神情敷衍又无所谓,完全不觉得自己说错,连睿廷又怎么会不懂“那个意思”呢。


    他扫过在场其他人,忽然觉得荒谬,原来三儿在他们眼里是这样的存在。


    也怪他爸没有帮薛三改姓,顶着“薛”说他是连家少爷谁信,沾亲带故叫得上名号的一个阮,一个江,就是没有薛。


    连睿廷不知道当初连继衡出于什么原因,收养了却不改姓。即使一直以来薛三照顾他更多,他从来没看低过薛三,是伙伴,是家人,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


    咚——


    连睿廷拉着薛三站起来,凳子翻倒在地,动静击碎了沉默。


    他冷冷地俯视在场的各位,掷地有声:“三儿落在我家户口上,是我连家一员,可不是什么‘那个意思’的人。”


    他看向柯荣:“用不着道歉,你欠我家三儿一句‘谢谢’。”


    柯荣仓皇补上:“谢谢,不好意思了。”


    薛三没理他,满心满眼只有连睿廷。


    连睿廷拿过赵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我扫兴了,你们继续。”


    “睿廷!”杯子从眼前落下,赵靖回过神,歪头冲离开的人喊一句。


    圆桌重归安静,半响,孙扬韬骂道:“操,都什么啊,薛三tm是连家养子?”


    “就算不是,有眼睛也看得出他们两关系好,”韩墨似笑非笑,“做人不要太以己度人。”


    柯荣脸色一僵。


    “行了行了,还玩不玩?”


    “时间早得很,肯定玩啊。”


    时间还早,提前离场的两人在ktv门口等司机。


    连睿廷嘴角耷拉,心情还没缓过来,望着硕大的霓虹招牌兀自郁闷。


    薛三摇摇他的手,担心压过了心里隐秘的欢喜,宽慰道:“睿廷,别生气,我没有介意。”


    “他们不尊重你,你为什么不生气?”连睿廷瞪他。


    “还好,我没觉得不尊重,”薛三口吻平常,“我能站在这里,本来就是因为连先生想给你找个伴,不然我当里面的服务员都没资格,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本来只是有点生气,”连睿廷闷闷地说,“你这样想我真的伤心了。”


    薛三慌神:“睿廷,我……”


    “少爷。”连家司机钻出车窗挥手示意,连睿廷没理薛三,快步坐上车。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到了家,连睿廷在客厅犹豫一会,坐到钢琴前,薛三亦步亦趋守在旁边。


    “咦,你们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吴妈惊奇问。


    “不太想玩了。”连睿廷垂着眼,神色莫辨,十指搭在琴键,沉了会气,第一个音符响起,手指如同疾风骤雨,劈里啪啦砸在黑白琴键。


    吴妈伏在栏杆倾听,心跳莫名跟着节奏加起速,恨不得换上优雅的晚礼服和谁干一架,“弹得真好。”


    《G大调随想回旋曲》高潮结束,疾风骤雨丝滑转向绵绵细雨,《悲怆》第二乐章每个音符像拖着沉沉的长尾,压在薛三肩头。


    他抿紧唇,素来表情起伏不明显的脸,此刻好似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废纸。


    咚——


    连睿廷粗暴终止琴音,手仍放在琴键一动不动。


    从小到大他没有情绪波动严重的时候,一点不顺心烦恼很快就会被父母妥善接住,久而久之,他的精神世界凝成一颗花色玻璃珠,剔透又坚固。


    余音散了,他的伤心也散了。


    连睿廷牵起薛三的手,两步并作一步跑上楼,吴妈在下面问:“廷廷,你们吃了饭没?”


    “吃啦!”


    他把薛三按在毛绒地毯,盘腿和他面对面坐好,神情严肃地说:“三三,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当然没有,”薛三急切回道,紧紧地抓着连睿廷的手,“我没有不开心,睿廷,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连睿廷弯起唇角,捧住他的脸:“可如果你把我们的相识当成恩赐,我会觉得我们中间隔着什么东西,一点都不亲密。”


    薛三不知所措,嘴巴嗫嚅了一下,捂着他的手背,低声说:“我,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感恩,”他目光哀软地看着连睿廷,“我最初是把它当成工作。”


    连睿廷睁大眼,薛三赶忙强调:“后来不全是了,”解释不清,他索性自暴自弃,“睿廷,是因为你需要我,我才能在这世界立足,我……”


    他叹了声气,不知道要怎么向连睿廷表达自己的想法,要怎么告诉他在那个破败荒凉的地方,生命低如泥沙。


    他看过世界才知道天和地的鸿沟,是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难以逾越的,而他轻易就做到了。


    薛三耷拉着头,肩膀软塌塌,像一座颓圮的泥墙,被突如起来的大雨冲得无力招架。


    连睿廷把他抱进怀里,柔软的手抚过头顶,“三三,我也需要你,”他在薛三额头落下一吻,“从你来到我身边,我们就是一家人,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非你不想当我的哥哥。”


    “想的。”薛三仰头望着连睿廷,双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胸口,闷声喃喃:“我知道了。”


    向来酷酷的三三突然小可怜起来,戳中了连睿廷心底柔软的一块。


    一整晚两人如同连体婴,腻腻歪歪,头挨着头看同一本书,喝个水都要一起下楼,一人一口。


    睡前连睿廷低声窃窃说了一箩筐的话,关于朋友,关于未来,说着说着睡着了,细密的睫毛如蝶翅扑腾两下盖住眼睑。


    薛三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的睡颜,轻轻地亲了一下脸颊,无声:“晚安。”


    他关掉床头灯,勾着连睿廷的手指闭上眼,听着清浅的呼吸坠入梦乡。


    黄泥路,灰砖房,发白的水泥路面,空荡而狭窄的室内,拥挤的木板床和轰鸣整夜的呼噜。


    身后爆炸声犹在耳旁,薛三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地面,细长一根竹竿,挑起摇摇欲坠的房屋。


    他下意识想跑,脚下却生了根似的,眼睁睁看着扑簌的灰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家变成了废墟,残垣下一朵花抖开泥灰冒头,鲜红的,转瞬开遍了整片土地,茎杆向上生长,交织成一架秋千,有个漂亮男孩荡得老高,挥手冲他喊:“三三,快来!”


    他奔向那座美丽的花园,日光将他的影子铺在花叶上,颤颤巍巍越发茂盛。


    沉睡中的薛三不自觉勾起唇角,攥紧连睿廷的手。


    第二天韩墨打电话来,连睿廷正在画室画画。


    “消气了吗?”那头笑着问,语气没多少认真。


    连睿廷放下画笔,拉开距离检查画面大关系,边说:“早消了,你们昨晚玩很久吗?”


    “十点就回来了,赶回来写作业。”


    连睿廷好笑:“写作业?”


    “是啊~准备中考,考完再玩个彻底,可惜到时候你还得上课~”


    中考结束,连睿廷和薛三还没放假,等到连睿廷薛三中考,韩墨几个还在上课,凑不到一块。


    他们两先去国外见阮蓁,在马尔代夫学习近一个半月的冲浪、潜水,之后到乡下陪爷爷奶奶住了一段时间。


    回家休息几日,薛三本想去武术室,连继衡说贺昭换了个老师,是一位部队特聘的武英级教练,问他的想法。


    薛三几乎没犹豫便答应了,连睿廷左右无事,背上画板和吉他跟薛三去武馆度假。


    武馆假期有夏令营性质的体验活动,他报的是体验活动,没法和正式学员住一块。


    放好东西,连睿廷跑去隔壁宿舍找薛三。刚迈出大门,下课回来的贺昭和两个学员迎面朝他走来。


    “贺昭!”连睿廷扬起笑跑到三人跟前。


    贺昭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你怎么在这?”


    “睿廷。”刚好薛三收拾好东西下来,目不斜视地来到连睿廷身边。


    “来新人了?”一旁的学员问。


    “嗯嗯,”连睿廷揽着薛三的肩膀向两位学员介绍,“这是薛三,今天刚入馆,可以麻烦师兄带我们逛逛吗?”


    “行啊,”两位师兄很热心,当即领着师弟向外走,“那你呢?”


    贺昭瞄了眼兴致勃勃的某人,默默跟他身边。


    “我是连睿廷,来体验的,不学武。”连睿廷说。


    师兄:“看你那身板就不像学武的,脚步都是飘的。”


    连睿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步,没飘啊,踩得实实的!


    武馆建在山底,离小镇有一定距离,据师兄说,每天他们要爬山几公里,想买东西也得自己跑去镇上超市。


    武馆的作息时间相当规律,早六晚十,连睿廷一个人睡不太习惯,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影都跑没了。


    他伫立在武馆大门口,望着金光笼罩的远山,在等待他们回来和独自去镇上吃早餐之间犹豫。


    “是连睿廷吗?”


    连睿廷闻声回头,一位干练的女人提着一桶菜眺向他,“我是,”他小跑到女人面前,“您是师娘吗?”


    师娘笑道:“对,我听老杨说来了位学生体验,都这个点,估摸就是你,饿了吗?包子应该熟了,咱先吃。”


    “好!”连睿廷跟上她,“我早上没起来,原本以为会有集合哨之类的。”


    “正式学员有,你们是来体验,不是来吃苦的,要求不高,而且,”师娘把菜桶放灶台旁,用一副过来人看透的神情说:“你是来玩的吧。”


    连睿廷笑着点点头:“开学还有段时间,陪我好朋友薛三来的。”


    “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嗯嗯。”


    师娘主要负责一日三餐,洗菜时连睿廷在旁边打下手,听到武馆后面有菜地,他自告奋勇“体验”摘菜。


    一个早上连睿廷便知晓了武馆的来历。


    师傅原本是某武校的老师,因为理念不合,自己出来开武馆,一开始没有开设体验活动,险些运行不下去,后来获得一些政策扶持才得以延续。


    师娘是南方人,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地追随到这,他们有两个孩子,放假回老家陪爷爷奶奶去了。


    “盛出去就行。”师娘打开粥盖,香喷喷的绿豆百合粥汩汩冒着热气。


    连睿廷拿起两个大盆,全部盛出来,和师娘一起放到食堂的餐桌,旁边还有两大盆的肉包子。


    “睿廷,你先吃吧,光帮我干活了。”连睿廷看着娇气,做起事怪麻利的,短短一个小时,师娘眼里满是喜爱。


    连睿廷单独盛两碗粥出来晾着,问:“我等您一起,师娘等下还要做什么?”


    “去镇上买些肉,去不去玩?”师娘顿了顿,“不过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普通的农贸市场。”


    “去!”


    学员们刚回来,连睿廷和师娘就要出门。他匆匆向薛三抛去招呼:“三儿,我和师娘去镇上买菜啦!”


    薛三擦着流不尽的汗,目送连睿廷坐上师娘的电动车,师兄嘀咕:“他是来度假的吧。”


    “嗯。”


    “真快活。”


    快活的连睿廷进了小镇,看什么都新鲜。农贸市场嘈杂又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腥味,地面脏兮兮,摊上的菜倒是干净又新鲜。


    “这是什么?”他指着拇指大小的东西问。


    菜农:“玉米笋,来一点?脆甜脆甜的。”


    “就是没长大的玉米,”师娘说,“来一些,炖个排骨汤。”


    连睿廷自觉接过袋子,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被杀鱼现场吸引,五六斤的大草鱼一刀背砸下去,顿时一动不动。刮鳞破肚,清理干净内脏,啪啪啪几刀,剁成差不多大小的肉块,码进袋子里,交叉打个结,一份处理好的鱼肉便完成了。


    “好看吗?”师娘拉着他去下一个肉摊,“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害怕,很多城里孩子看不得杀鱼宰鸡的场面。”


    “不怕,”连睿廷回想刚才的画面,沉吟:“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我反倒没怎么注意鱼。”


    他连残酷的动物厮杀都见过,这样干脆的杀鱼行为完全可以接受。


    离开农贸市场,师娘特意带他逛起小镇,路过便利店,给他买了一根冰棍。


    街尾有一家陶艺店,连睿廷多看了几眼,琢磨着时间差不多,没接着逛下去,但记住了这家店。


    在武馆的日子格外悠闲,薛三训练,他就坐一角画画。


    不忙的时候,师娘会过来与他聊天,看他画画。忙起来他会去帮忙,本该做事的师兄们乐见其成,对他都挺热络。


    就算大家都忙,没人陪同,连睿廷亦不会觉得无趣落寞。他摘了根菜地里的黄瓜,借师娘的电瓶车,悠哉悠哉跑去镇上学做陶艺。


    揉胚塑型,一坐就是一天。黄昏时分,嘴里叼着一根冰棍,手上拎着两袋,迎着热气未消的风回到武馆。


    “三儿,贺昭!”


    薛三和贺昭在门口等他,各坐大门一边,谁也不说话,两门神似的。


    “喏,快吃,要化了。”停好车,连睿廷第一时间送上冰棍。


    盛夏傍晚气温不减,几分钟的路程,冰块已经湿淋淋,贺昭略显狼狈地舔着冰棍,瞄向车座,含糊问:“你不是做陶艺吗?东西呢?”


    连睿廷咬了一口薛三的冰棍,揽着他往里走,“放那烧制了,过几天再去拿。”


    正式学员也有休息的时间,十来岁的孩子得了空必然凑一块打游戏。


    电风扇呼哧地转个不停,知了声声燥着气氛,宿舍里吵吵闹闹地分游戏失败的锅。


    下午五点多,暑气没那么盛,一伙人结伴去山上水潭游泳,打水仗。


    长庚星堪堪攀上天际,个个发型上胶一样造型奇特,发梢的水全滴在半干不湿的T恤,一边吹嘘刚才谁游的厉害,一边快步走回武馆。


    薄薄的夜色降临院子,月亮展露,消暑的西瓜码在餐盘,师傅师娘坐在学员中间闲聊纳凉。


    连睿廷带的吉他派上用场,一曲《lemon tree》结束,大家撺掇师傅师娘来一首。


    师娘摆摆手,推脱五音不全唱不来,连睿廷便说陪她一起唱,自顾先起了调:“让青春吹动你的长发……”


    师娘讶异:“睿廷还会唱这么老的歌?”她跟着轻哼几声,慢慢放开嗓子,清脆的少年音和着温柔的女声,滚进皎洁的月光里。


    所有人目光滞在他们身上,披着熠熠银辉的少年婉转吟唱:“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


    “好!”曲罢,一阵欢呼过后,师傅隆重开嗓:“我剑何去何从……”


    经典武侠曲目简直兴奋剂,大家合唱起来,庭院回荡着“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声生”,和一首接一首的欢唱。


    直至月上高空,各自散场休息。连睿廷不想一个人睡,抱着吉他进了薛三的宿舍。


    宿舍四人寝,薛三、贺昭和两个师兄。他和薛三挤一张床,师兄半是贴心半是玩笑问要不要来跟他睡,别挤下床了,他睡相很好。


    连睿廷在黑暗中与薛三相识一笑,“我和三三从小睡到大,默契着呢。”


    “好好,青梅竹马。”


    笑说两句,宿舍安静下来,片刻响起熟睡的呼噜声。


    半夜还是出了意外,两个alpha师兄被突如其来浓郁的信息素惊醒,捂着脖子嗷嗷叫:“什么情况,谁分化了,还是易感期到了?”


    第65章 彩虹17 我倒希望你分化成omega……


    连睿廷和薛三被动静吵醒, 迷迷糊糊看向师兄们。


    “靠,是贺昭,他分化了!”


    连睿廷顿时清醒过来, 下床跑到贺昭床边, 只见贺昭脸色潮红,皱着眉意识不清, 像是陷入噩梦, 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贺昭?”连睿廷摸上贺昭滚烫的额头,贺昭听到声音,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突然抬手勾他的脖子, 手脚并用就要抱他。


    薛三赶紧扒开贺昭的手,把连睿廷解救出来。


    “你们别靠近他, 师傅马上就来了。”已经贴好抑制贴的师兄拉过两人, 挡在他们面前,“这气味太浓了, 真受不了。”


    另一个师兄把窗户和门全部打开通风,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咋回事, 怎么突然分化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连睿廷和薛三腺体尚未发育,对信息素不敏感,只觉得空气中像是打翻了一瓶香水, 味道馥郁。


    韩墨和林成沛上半年已经分化为alpha, 赵靖迟迟没反应,陈思域假期开始就出现不适,老实待在家里, 上个月果然分化了。


    贺昭和赵靖一样,没有分化的迹象才来武馆,结果这时候忽然分化了。


    很快师傅赶过来,抱起贺昭匆匆离开宿舍。


    连睿廷趴在阳台向下眺望,一辆黑车停在院子里,贺昭一上车,汽车马不停蹄地启动,消失在夜色中。


    “贺昭该不会做春梦了吧?”等待宿舍散去味道,师兄跳上栏杆,玩笑说。


    “嗯?”连睿廷疑惑,“分化会做春梦吗?”


    两位师兄对视一眼,笑得暧昧:“分化就是性成熟,前后那段时间肯定会有那方面的想法。”


    生殖腔和腺体的发育,伴随着生长痛和性意识觉醒,除却早晚熟情况,基本在十六这一年陆续出现,分化后三个月趋于稳定。


    虽然程度因人而异,经历是必然的,很多人都是在睡梦中悄然长大。


    连睿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武馆待到开学,他和薛三一起回家,第一时间去看望贺昭。


    贺昭窝在床上,神情恹恹,听见开门声,撩起眼皮瞄过去,是连睿廷和薛三。


    他往薄被底下钻了钻。


    “贺昭,你还好吗?”连睿廷把从自家花园剪的一束黄玫瑰放在床头,坐到床边。


    贺昭盯着黄玫瑰片刻,视线划过后面面无表情的薛三,停在连睿廷脸上,嘟囔:“不好,头晕。”


    “韩墨说他刚分化的时候头很沉重,搅糊的粥一样,”连睿廷爬上去按揉他的太阳穴,“揉揉会舒服吗?”


    冰凉的手指触到热度总是退不下去的皮肤,贺昭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很冷吗?”连睿廷坐回去,惊讶道。


    贺昭这才探出头,眼神乱飘,支吾:“不冷,”瞥他一眼,“我想睡觉,你能不能唱首歌给我助眠?”


    “可以啊,你想听什么?”


    “就你那天晚上唱的,追梦人。”


    歌声响起来的一刻,那天晚上的梦浮现在脑海里,贺昭陷在柔软的枕头,半合着眼,望着连睿廷,望着身披月光的少年,眼眸亮晶晶地祈求:“看我看一眼吧……”


    一首歌唱完,贺昭已经沉沉睡去,连睿廷牵上薛三的手,轻手轻脚离开贺家。


    “大家都分化成alpha,希望我也能分化成alpha。”连睿廷比了个头顶高度,“我要赶上你了。”


    薛三笑了笑,握紧他的手:“高也不能说明一定是alpha,我倒希望你分化成omega。”


    “为什么?”


    薛三没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快走吧,太阳很晒。”


    “你没说为什么?”


    “回家了。”


    “薛三!”


    “嗯,你琴练好了吗?”


    “……”


    那天最后,连睿廷也没有从薛三口中问到原因。


    三三竟然和他有了小秘密!


    第二天开学,他还在想方设法套取答案,可惜薛三装傻充愣就是不回。


    哪怕他佯装生气,薛三仔细端详一会,捏捏他的脸,笑着说:“只是一个希望,不重要的。”


    “那为什么希望呢?我们都是alpha不好吗?”连睿廷反抓住他的手。


    薛三依旧不说,用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连睿廷只好作罢,撇撇嘴,拉起他轻快上楼。


    班上大部分是熟悉的同学,且很多同学都完成了分化,没分化的也在分化的路上。


    最显著的两点变化,一是信息素,运动过后和情绪激动,身上总会溢出些许味道,五花八门,无法细分的味道,教室时常得保持大通风。


    二是男女讨论的话题不再是单纯的玩乐和学习,心照不宣一般,开始对准具体的人。


    但这种讨论又带着青春期的含蓄和矜持,犹抱琵琶,欲说还休。


    胆子大的传个情书,放肆一点的偷摸谈起恋爱。


    比如赵靖。


    几次借口撇下他们和omega吃饭,然后在某天带着对方出现在餐桌旁,高调宣布他脱单了。


    彼时陈思域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封情书:“虽然你现在还没分化,但我会耐心等待,如同等待一朵娇艳的玫瑰盛放……”


    “行了行了,”贺昭粗着嗓子打断,瞥了眼情书主人,嗤笑:“恶不恶心。”


    陈思域叠好情书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解风情,小心注孤生。”


    “昭,赶紧享受一下,不然进部队可就没机会。”韩墨揶揄。


    贺昭看着连睿廷拿回情书,搁置在一旁,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嘴巴动了动,终是没出声。


    一封……几封……一些情书而已。


    要怪就怪某人太招摇。


    本来长相就出众,开学典礼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表演,炫技一般弹了首李斯特的《钟》,末了又演唱《后会无期》。


    昏暗的舞台,银白镁光灯打在流淌着黑色星河的钢琴,身穿礼服的少年侧着脸,发丝散发着皎洁的银光,修长指尖在琴键肆意纵舞,不经意往台下投去一瞥,仿佛月神俯身轻吻人间。


    那天之后,omega希望他分化成alpha,alpha认定他必分化成omega。


    连睿廷一下子多了许多朋友。


    许是尚未分化的缘故,他知晓别人的青睐,却始终没什么感觉,春心萌动似乎离他很遥远。


    以至于大家打趣赵靖春风满面时,他的注意落在omega身上,唔,好像是隔壁班的同学,数学成绩年级第一。


    omega脸皮薄,学生早恋总归得偷偷摸摸,哪怕是校外奶茶店,遇到熟悉的同学举报就不好了,他一杯奶茶没喝完,便推脱说要回去写作业。


    人一走,陈思域敲了敲赵靖桌面:“神速啊,你看上他什么了?人学霸被你耽误了。”


    “他给人讲题的时候柔声柔气的,很好欺负。”赵靖说。


    “就这?”


    “爱情不就是一瞬间的事,不然我还得列个单子,写清楚他的各种优点啊。”


    连睿廷搅着奶茶若有所思,赵靖注意到他的表情,笑说:“爱情本来就没有逻辑,当你感觉到心里有一束烟花炸开,别想了,在一起吧。”


    韩墨嘁道:“歪理。”


    连睿廷笑笑没放在心上,想这个,不如想想学长。


    也是那次表演,高年级学艺术的学长找来,问连睿廷有没有兴趣玩乐队,他们缺一个门面担当的主唱。


    连睿廷对音乐没有绘画那般热爱,刚上高一,他的重心在学习上,当时便回绝了。


    找了几次没说动,学长仍不死心,约他下周去一家名叫drunk的酒吧看演出。


    看演出就没有必要拒绝了。


    那天连睿廷一行人去的比较早,酒吧人不多,光线昏昏憧憧,酒香氤氲,慵懒的爵士乐传遍每个角落。


    赵靖的omega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紧张,抱着他的手臂,眼神瑟缩。


    几个人围在卡座喝饮料,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


    当场子渐渐热起来,学长出现在他们面前,说马上轮到他。


    连睿廷一本正经地颔首,眼尾泛着一层薄薄的绯红。


    陈思域低低地偷笑,晃着手上的酒杯,“还喝不喝?”


    连睿廷软骨头似的倚靠薛三,闻言摆了摆手:“听歌听歌。”


    他搂着薛三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望向舞台,学长充当贝斯手和主唱站在话筒前,一开嗓,吸引了大半喝酒人的注目。


    但也仅仅是注目,只有少数几个人跑到台前喝彩。


    “太平了。”林成沛点评道,“中规中矩吧。”


    “他嗓音不适合唱这首歌。”


    “没激情。”


    连睿廷闷声不响地收回目光,拿过陈思域手里的长岛冰茶浅啜。


    不一会,学长和两位乐队成员过来,视线精准地落在连睿廷身上:“我觉得你唱这首歌效果会更好。”


    连睿廷好笑:“我都没听过。”


    “换一首也行,来都来了,要不要试试?”


    连睿廷兴致不太高,就像往柴堆里扔了块碳,火星噼啪蔓延,偏窜不起火焰。


    韩墨适时开口:“睿廷刚喝了酒,别唱了。”


    学长黯然,和同伴相视一眼,正要作罢,台上忽然响起同一首歌。


    一位穿着拼色T恤的男人,稍长的头发半遮半掩着面容,音色粗沉,副歌部分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呐喊,将温吞的火星撞出熊熊焰火,气氛瞬间燃爆。


    学长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们刚唱完,这人立马上去重唱,和挑衅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对方下台前冲他们比了个中指向下的手势。


    赵靖玩笑:“这么嚣张~”


    队员咒骂了一句。


    学长眼含忿忿地看向连睿廷,他们走的艺术路线,有一定的编曲能力,组建乐队以来始终不温不火,差点气候,实在太需要一个人来添把火。


    那天看了连睿廷在舞台上的表演,他觉得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会玩音乐又能当门面。


    接收到学长的视线,连睿廷眨了眨眼,坐起来向学长伸手:“有谱子吗?”


    “有有有!”学长赶紧递上手机。


    连睿廷一边低头看曲谱,一边朝舞台走去。


    “哇哦,有热闹看了。”其他人纷纷起身站到台前。


    台边的灯光直直打向话筒后的人,显露他五官立体的脸,浅黄色字母卫衣套在精瘦高挑的身材上,少年气十足。


    听歌喝酒的人群出现小小的骚动:“这谁?好帅啊。”


    “怎么还不唱?上台玩手机呢?”


    连睿廷抓住话筒:“稍等,现学一下。”


    台下响起几道嘘声,连睿廷没在意,最后敲了几下手机还给学长,“照这个来。”


    学长一愣,发现他在原曲的基础上稍稍加重了摇滚元素。


    队员惊叹:“牛逼!”


    “reminx,from,”连睿廷停顿,回头问学长:“组合名叫什么?”


    “wildfire。”学长抽空回道。


    连睿廷挂好吉他,扫了下弦,重新对上话筒:“from wildfire。”


    他刚刚喝过酒,嗓音有点沉,又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刻意压低的音量十分撩耳。


    尖叫声从某个角落里爆发出来。


    趁学长们还看谱,连睿廷来了一段solo,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很快在晦暗的卡座旁边捕捉到一个人影。


    短暂对视,他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撇开。


    连睿廷望向最前面的薛三,眼眸弯弯,直到学长们就位,启唇开唱,视线也没有移开。


    薛三举着手机录像,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耳旁如潮水的欢呼消失不见,只剩下恣意的,澎湃的歌声,对着他一个人的,不是情歌胜似情歌。


    他的心脏跟着鼓点高涨,也跟着那人身体的律动摇摆,灵魂像是被绑在弦线上,随着振奋的音符起起伏伏,无法自抑。


    咚——


    连睿廷甩下吉他,顶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冲下舞台,薛三出于本能接住他,听见他激动地问:“好听吗?三三。”


    “好听。”薛三收紧手臂,连睿廷被音乐感染得兴奋过头的心跳,顶撞着他的胸口,砰砰砰——


    薛三的呼吸急促,偏头吻了吻连睿廷的耳朵。


    回到卡座,问联系方式的一下子涌了上来。


    坐在最外面的贺昭烦不胜烦,阴着脸,不耐烦地怒吼:“他未成年,问个屁,滚!”


    火气很盛,模样吓人,很快就没人凑过来了。


    连睿廷含着吸管喝汽水,面露惊讶,陈思域问出他的狐疑:“干嘛?谁招你了?”


    “吵死了。”贺昭嘟囔,灌了一口酒,说:“走不走?聒噪。”


    连睿廷悻悻说:“走吧。”


    刚走到酒吧门口,学长追出来,脸色肉眼可见地舒爽:“睿廷,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们?”


    “学长,快期末考试了,再说吧。”连睿廷分得清轻重,哪怕起了兴趣,第一要务还是学业,不会头脑一昏掺和进去。


    这理由任谁都没法多说,学长想了想:“那我们等你,刚好我们打算筹备新歌。”


    连睿廷一顿,学长好认真啊,这或许是他们的梦想。


    “睿廷顶多陪你玩一段时间~”陈思域闲闲地说,“他不可能真跟你搞什么地下乐队。”


    学长怔愣,见连睿廷没有反驳,顿感失望。队员也劝过他,以连睿廷的家庭背景,不可能走这条路。


    但……学长笃定地说:“没关系,热烈燃烧过总比默默沉寂的好,wildfire能成为我青春一束稍纵即逝的烟花,也值得了。”


    车来了,连睿廷挥挥手,告别学长坐上车。


    透过车窗,他望着学长越来越渺小的身影,那抹笃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三三,”连睿廷歪向薛三,抓了下头发,“你觉得我留长头发会好看吗?”


    “肯定好看。”薛三抚摸他的发丝,“你想加入他们?”


    “蛮有意思。”


    阮蓁曾说让他去多体验,这些年连睿廷没少学新东西,乐器,音乐,绘画,球类,马术……几乎练就了十八般武艺。


    薛三有时候会跟他一起学,实在不感兴趣的就摊开书本写作业。


    他们从不抱着一定要做出成绩的心态,享受的是过程,又不是学了就非得朝这个方向发展下去。


    乐队同理。


    第二年,连睿廷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时常参与学长的乐队演出,渐渐地积累了不小的名气。


    他给自己取了个艺名“薛四”,江湖人称“小四哥”。


    酒吧人多眼杂,良莠不齐,连睿廷拎得清,从不在那多停留,唱完就走,也不参与乐队的生态。


    这反倒给他塑造了一个神秘的形象,越是求不得,越是引人探索,他的人气越高。


    一个团队个人太突出不利于长久发展,但学长无法置喙,人家就是有实力,光是那张脸站在台上就足够吸睛。


    何况连睿廷确实打响了wildfire的名声,而且为这个团队付出了力所能及的帮助——请到业内专业编曲老师作词老师。


    请老师自然是连继衡插手的,这方面他和阮蓁一个态度,并不反对他玩这些。


    甚至特意寻了个时间,悄悄跑到酒吧看他表演。


    秘书很贴心,私下告知了连睿廷。


    于是那天正式演出完,连睿廷独自留在舞台上,改编了一首《父亲写的散文诗》。


    角落里的连继衡抹了抹眼角,录下来,发给远在大洋彼岸的阮蓁。


    阮蓁回了三个白眼,附赠一张连睿廷画的她。


    连继衡不甘示弱,回了一张画。


    阮蓁:【微笑】


    连继衡:【微笑】


    连睿廷想不到,一首歌差点引发父母的争吵。


    唱完以后,他冲某个角落抛了个飞吻,没管台下的尖叫,急匆匆跑到后台。


    连继衡严肃的脸鲜见笑出皱纹:“这小子。”


    秘书一旁附和:“睿廷很有心。”


    连继衡笑笑,回到车上等那两人。


    车门一开,连睿廷故作惊喜地喊:“爸爸,你怎么来了?”


    连继衡哼道:“行了,别装了,快上来。”他装模作样地点评几句,抬手撩起儿子及肩的头发,说:“怎么还学人留长发?”


    “好看吗?”连睿廷拢了一把头发,看别人反响挺好,都有人把他当女生搭讪了。


    “我本来觉得很酷,到脖子这个位置差不多,”他说,“后来发现有个白血病公益机构可以捐头发,干脆再留长一些。”


    “嗯。”连继衡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什么,“再玩几个月就不要来这种地方,分化期太危险了。”


    “好。”


    连睿廷思忖着如何跟学长交代,虽然早说过不会长久,骤然不管不顾退出仍有点不负责。


    现在乐队小有名气,换个适配的主唱,应该不至于直接宕机。


    他开始寻找接班的人,也提出过帮学长们牵线签公司。


    学长思量再三拒绝了,他们快要高考,重心得转移,不如及时抽身,让wildfire停留在最绚烂的时刻。


    告别演出那天,酒吧人满为患。


    连睿廷难得化了妆,眼尾贴着亮晶晶钻片,长发挽起,一身新潮的机车夹克,比起初登舞台乖乖的学生气,多了一份游刃有余的散漫。


    “最后一首,未来再见。”


    举着荧光棒的粉丝齐齐高呼“四哥”,一浪接一浪,薛三几人被迫逃到场外,隔着人头攒动,眺望舞台中心,那个耀眼的人,真像一束稍纵即逝又璀璨至极的烟花。


    脱离乐队不到三个月,连睿廷剪掉长发,捐给了相应机构。


    他和薛三也即将迎来分化期。


    要问十六岁有什么感觉,连睿廷琢磨片刻会说,身体里某个神秘机关启动了,零件摩擦带来的热量时而翻涌,时而蛰伏,等待一个机会变成超级赛亚人。


    后颈发硬的肉块就是开关。


    腺体发育导致那块皮肉时不时引发刺痛和麻痒。


    一开始总忍不住挠和按,后来有一天,连睿廷盯着薛三那块硬肉,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


    薛三当即一激灵,捂住脖子睁大眼看着他。


    “我咬疼了吗?”连睿廷扒开他的手想检查,薛三不让,往旁边躲开,脸颊和脖子微微泛红,瓮声瓮气:“不疼,有点……舒服。”


    连睿廷惊奇,把自己的后颈凑过去,“你咬我一下。”


    薛三照做咬了一口,浅浅的齿印覆在白皙皮肤表面。


    “好像是有点,”连睿廷若有所思,“那等我们脖子难受的时候,就可以咬一下。”


    薛三担忧:“可以这样吗?”


    连睿廷拿不定主意,在饭桌上询问连继衡。


    连继衡夹菜的动作停滞,视线在两人之间晃动一圈,搁下筷子说:“你们两从今天开始分房间睡吧。”


    连睿廷与薛三对视,纳闷:“为什么?”


    “万一你们一个分化成alpha,一个分化成omega,意识混乱标记了怎么办?”连继衡越想越有道理,立即让吴妈收拾出一间卧室。


    “可能我们都分化成alpha呢?”


    “那更不适合同睡,alpha之间相斥,再说你们都长大了,还睡一起害不害臊。”


    连睿廷无语:“你和妈妈不睡一起吗?”


    连继衡意味深长地瞟向薛三:“你想和小三在一起?你们才多大,别把陪伴错误当成爱情。”


    薛三心头一震,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不自觉的走神注视,没来由的吃味,两人独处时的渴望,顿时有了答案。


    他一下思绪如麻,身体里好像有无数条脉络急于寻找出路,横冲直撞,搅得心神不宁。


    而连睿廷还在说:“可是我习惯和三三睡,一个人会睡不着的。”


    “慢慢就习惯了,你总不能和他睡一辈子。”


    连睿廷没再说话,嘴角下撇,情绪显著低落起来,埋头扒拉着饭。


    薛三看着他,喉咙干涩,发出喑哑的声音:“如果……我可以……”


    第66章 彩虹18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会不要……


    如果什么?


    我可以什么?


    薛三哑然, 在痴心妄想什么,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不知足吗?


    他低下头,脑海里浮现每次连睿廷从舞台上扑进他怀里的画面, 被无数人注目的大明星, 只会望着他,只会拥抱他。


    他可以奢求更多吗?


    “三三, 你刚才说什么?”连睿廷狐疑。


    薛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摇头:“没什么。”


    连继衡盯着薛三的脸,目光透着看穿一切的犀利。片刻,他给连睿廷夹了一块鱼肉, 淡淡道:“我和你妈妈是自由恋爱, 不会干涉你们的婚姻,工作之前别搞出人命, 克制一点。”


    “噗——”连睿廷差点被汤呛住, “爸爸,你想得太远了。”


    连继衡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天天待在一块, 信息素上头,不是没可能。”


    薛三抚着连睿廷的后背,闻言瞟了一眼连继衡, 心里忽地松了一口气。


    横亘在他面前过不去的坎,就是连继衡的态度,他没法享受了连先生的善待,再去肖想其他。


    但连先生这话好像看出什么。


    薛三胸口仿佛钻进一只兔子, 砰砰地乱跳, 连睿廷又说了什么话,他都听不清了。


    分房睡当天晚上就执行了。


    薛三在连睿廷房里写作业,洗完澡就并排躺着看书, 默契地谁也没提。


    眼看时间要到十二点,连继衡敲响了房门。


    两人相视,没人动。


    “睿廷,小三。”


    连睿廷扁扁嘴巴,拉着薛三不让动。薛三按耐不住地欣喜,抱了抱他,过后狠心下床。


    第三次敲门声响起时,房门总算开了,连睿廷抱着胸,一脸郁闷地瞪连继衡:“爸爸,你好像法海。”


    连继衡哭笑不得,分别揉了下两个忧郁小蘑菇的头,“为了你们好。”


    “那如果我和三三,一个alpha,一个omega,是不是以后都不能睡一间房了?”


    “是。”


    连睿廷勾住薛三的手:“三三,那我们还是都分化成alpha吧。”


    薛三张了张口,没吭声。


    连继衡挑眉道:“你就只想和三三睡一间房?”


    薛三心霎时悬起来,攥紧连睿廷的手指看着他。


    顶着两人的视线,连睿廷不紧不慢地开口:“赵靖说,两个alpha也可以。”


    连继衡:“……”他忍不住问:“你懂可以什么?”


    连睿廷眨了眨眼:“您说呢?”


    “……”连继衡转身就走,“睡觉吧,晚安。”


    “晚安,爸爸。”连睿廷抱了下薛三,“晚安,三三。”


    “晚安。”薛三走出两步,回头问:“你真的懂吗?”


    连睿廷笑眯眯:“你懂我就懂。”


    赵靖都换了两个对象,他没无知到一窍不通。


    但陪伴是空心的糖果,给人错位的甜蜜,对于三三,他没想明白究竟算什么。


    分开的前几天尚且能接受,以前薛三放假去武馆,连睿廷并非每次都会陪同,各睡各的在所难免。


    那时候睡前会通话,没有现在这种断离的感觉,想着假期结束就好了。


    十几年的陪伴是刻在心底深处,难以割舍的牵绊,时间稍一长便显露出来。


    “爸爸今天出差了。”写完作业,连睿廷拉着薛三的手,嗫嗫道。


    薛三心里酸酸的,明明仍是天天上下学,仅仅不能再睡一起就好像失去什么。


    再不会有人抱他睡,滚到他怀里脸贴脸蹭他。


    薛三叹了口气,托起连睿廷的脑袋,在他额头印下一吻,轻声说:“那我今晚不去隔壁睡,没那么倒霉今天就分化吧。”


    “嗯!”连睿廷立马拽着他上床,手脚并用缠住他,“我昨天做噩梦醒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还以为梦没醒。”


    薛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没有做梦,每天催眠自己赶紧睡觉,睡醒就可以看见你了。”


    “我们好可怜哦。”


    “嗯,好惨。”


    两人仿若一对苦命鸳鸯,头抵着头在黑暗中倾诉,最后不知不觉睡过去。


    连继衡出差三天,他们两睡了三天,等连继衡回来,用似笑非笑的表情问:“这几天睡得好吗?”


    薛三沉默,连睿廷面不改色:“很好。”


    连继衡捏捏他的脸:“好就行,21天养成一个习惯,不错。”


    连睿廷点点头,心里却想,我们又需要21天了,分化什么时候来啊~


    为此他特意找韩墨询问分化的征兆,韩墨大致提了几个感觉——晕,脖子酸痛,身体有火冒出来。


    一天天等着这些感觉到来,先等来了一场雷暴雨。


    窗帘紧闭,室内一阵昏亮一阵黢黑,大雨啪啪地拍打窗户,雷声轰鸣,由远及近,仿佛要劈开坚实的门窗闯进来。


    虽不至于害怕,连睿廷依然被吵得辗转反侧,烦躁不安。


    躲被子里憋了会,他猛地掀开,趿拉上拖鞋,脚步又快又急。


    房门一开,走廊被闪电照得通亮,薛三举着手正要敲门,看见他愣了下,“睿——”


    连睿廷一把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嘟囔:“三三,我睡不着。”


    “我也是。”薛三搂着连睿廷进屋,亦步亦趋地回到床上,被子拉过头顶,他打开手机电筒,“我刚要来找你。”


    连睿廷抓着他的手,偷笑:“我们心有灵犀。”


    薛三也笑了笑,静静看着他,电筒的光照得他的脸像石榴一样红通通。


    外面依旧雷电不止。


    “三三,你有没有遇到过裤子湿的情况?”连睿廷小声说。


    “有。”


    “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


    “你怎么不和我说?”


    薛三咳了咳,嗫嚅:“不好意思。”


    连睿廷哼哼道:“我都没不好意思。”他把手伸向薛三后颈,“难受么?”


    “有点。”薛三老实说。


    连睿廷凑过去咬了一下,犹嫌不够,牙齿不轻不重地啮咬,湿热的舌尖滑过敏感的皮肤,薛三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赶紧松开,“疼吗?”


    薛三吞咽了口唾液,遵从内心蓦然涌现的渴望,把他捞到怀里咬脖子。


    咬破了一点皮,铁锈味散进口腔里,竟然带着丝丝的甜。


    “三儿~”连睿廷感觉一股热流从破皮处冲向身体下方,沿途烧起了一片滚烫。


    和他紧密相贴的薛三同样滚烫,被窝成了碳炉,煨得本就不通透的空气越发稀薄。


    缺氧让他们头脑晕晕乎乎,拥抱来不及撒手,好不容易顾涌出被子外面,就这么睡了过去。


    翌日,连继衡收拾妥当打开房门,走廊一股陌生的香气令他脚步一顿。


    香气来源正是连睿廷的房间。


    “睿廷?”连继衡敲了两下便拧门进入,房内的气味浓郁过头。


    他走到床边,俯身探了探露在外面的额头,手背传来的热度吓得他心跳漏了一拍,急忙翻开被子,浓稠到实质的气味冲到他脸上。


    而气味的主人们,仍相拥睡得无知无觉。


    连继衡扒拉开两人,一边给医生打电话,一边敞开窗户通风。


    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让他们一同分化了。


    一针退烧,一针抑制,两个人悠悠转醒,身上没什么力气,第一反应都是找对方。


    “三三,你还好吗?”


    “嗯,你呢?”


    “好晕哦,我们分化了?”


    “好像是。”


    床边的连继衡嘴角微抽,清了清嗓子:“是分化了,算你们幸运,都是alpha。”


    连睿廷搂住薛三,有气无力的声音流露出明显的开心:“太好了,三三,我们是alpha。”


    薛三同样惊喜过望,禁不住亲了下他的脸,亲完意识到连先生还在,慌忙用余光打探,见连继衡低头看手机,他这才安心,唇角抑制不住上扬。


    “爸爸,我和三三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连睿廷坐起来问。


    “报告还没出来。”


    信息素的气味闻着大差不差,大多数人会通过检测确认,数据入库也方便寻找匹配度的omega或alpha。


    “那能不能顺便测一下我和三三的匹配度?”


    连继衡把拨通阮蓁电话的手机递给他们,说:“alpha查什么匹配度?”停顿了下,“你们没觉得不舒服?”


    按理alpha的信息素会互相排斥,为了争夺omega的所属权,类似动物用气味圈地盘。


    他俩倒好,同时分化成alpha,还能相安无事地抱在一起。


    连睿廷和薛三对视,“没有不舒服。”


    “行吧,我跟医生说下,和妈妈报个平安。”


    “嗯!”


    匹配度结果出来,正赶上韩墨几人来看望他们。


    赵靖捏着检测结果,不可置信地说:“100%!离谱!”


    韩墨拿过来看了一眼,望向床上两人,笑道:“挺好的,易感期可以互相帮助了。”


    赵靖爬上床,一脸探究地审视他们:“你们该不会已经……”


    其他人纷纷露出暧昧的表情,唯独贺昭绷着脸,死死盯着连睿廷。


    连睿廷推开赵靖,“没有。”


    “不用不好意思,真发生什么也正常。”赵靖揩了下他的脸,不怀好意地玩笑:“你要是omega,我指定跟你发生什么。”


    说完他起身退开,连睿廷忽然勾住赵靖的脖子把他压回来,面对面,鼻尖差半截手指的距离,“你不是说alpha也可以吗?赵哥,你教教我?”


    他放出一点信息素,淡淡的虞美人清香和着刻意压低的嗓音,像一支羽毛拂过赵靖的唇瓣,痒痒的,麻麻的。


    赵靖呆滞,喉结不由地上下滚动,眼睛眨得乱七八糟,语无伦次:“你你你真想啊,行行啊,咱俩谁在上上面?”


    “噗哈哈哈哈。”陈思域受不了,最先发出爆笑。


    “我靠!”赵靖回过神,猛地向后躲,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幸好林成沛伸手接了把。


    “赵靖不行啊,就这点抵抗力?”


    赵靖搓了搓脸,瞪韩墨,羞愤的目光又移向连睿廷身上:“你跟谁学的啊?”


    连睿廷耸耸肩:“你啊。”


    赵靖无言以对,悻悻摸了摸鼻子,嘀咕:“还好没分化成omega。”


    江濂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休息得差不多,在花园里给孔雀喂食。


    园子依旧是生态植物园,连睿廷经常在傍晚时分和佣人叔叔一起打理,除草浇水松土,有时会翻出几条蚯蚓,雨后叶片下的蜗牛。


    他乐此不疲,特意学了点插花技巧,花开得最茂盛的时节,韩墨贺昭林成沛都收到过精美的捧花。


    此刻他拿着锄头松土,决定种一亩虞美人。


    薛三在旁边帮忙,江濂窝在小板凳,撑着脑袋看他们忙碌,偶尔递下工具。


    两人做事很默契,往往连睿廷抬个眼,薛三就知晓他要干什么,这是旁人学不来的熟稔。


    晚上用过晚餐,三人坐在门口的石桌,一面吃饭后水果,一面闲聊。


    连睿廷问江濂最近做什么,有没有和江柘吵架。


    江濂兴致缺缺回答没有。


    自从江柘把连继仪送给江濂的生日礼物孟加拉豹猫弄死,被他砸断一只手后,江柘打心底害怕起江濂,至少明面上不敢再跟他呛。


    连睿廷叉起一块苹果送到江濂嘴边,说:“那怎么不开心?”


    江濂咀嚼着苹果,没精打采:“没什么好高兴的。”


    连睿廷一顿,起身跑回屋。


    “他去干嘛?”江濂纳闷。


    薛三说:“给你拿礼物。”


    “哦。”江濂总算提起些精神,支着下巴问薛三:“你是不是喜欢我哥?”顿了下,“我是说那种喜欢。”都分化了,保不齐会想这事。


    薛三怔住,抿紧唇看着他。


    “我哥那么好,不喜欢才稀奇吧,”江濂蛮无所谓道,“我没意见,舅舅肯定也没意见,只是想到舅舅和舅妈离婚是因为舅妈不愿受束缚。”


    “你觉得哥和舅妈像吗?”


    薛三蜷紧手指一言不发,心里却掀起一阵浪潮。


    “我觉得爱情最没用,”江濂捏着叉子戳了戳果肉,语气透露出一股厌恶:“除了变成枷锁困在人,没有任何好处,最后大概率会闹得一地鸡毛。”


    上一辈荒诞的爱恨给他留下太惨痛的代价,江濂无法正确看待爱情,也因为不懂让他在未来吃尽爱情的苦。


    但当下,他看着眼前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劝道:“别把你们的关系走窄了。”


    薛三沉默,甘甜的蜜瓜瞬间索然无味。


    “当当,”连睿廷抱着一个礼盒回来,捧到江濂面前,“笑一个。”


    接过礼物,江濂配合地牵起一个笑:“谢谢。”端详几眼盒子,说:“你分化休养还有心情给我准备礼物?”


    “正因为休养有很多时间啊。”连睿廷笑眯眯道。


    “哦。”收到礼物很难不开心,江濂当即拆起包装,连睿廷搭了把手,边讲解怎么玩。


    薛三心不在焉,手指揉卷着包装纸,不断地回想江濂的话。


    连先生说别把陪伴错误当成爱情,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两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细想他们的相处确实没有边界,同吃同住,他知道他的一切心事,他也知道他每个行为背后的想法。


    他们太近了,近到发生任何事都情有可原。


    唯独爱情不可以轻易沾染。它独占,狭隘,也无私,永恒,浓烈,也短暂。


    甜蜜如赵靖和阮蓁的每一段恋情,爱时难舍难分,不爱时抽刀断水。


    惨淡如他父母,相看两厌,彼此怨恨,却被生活和孩子捆在一起不得解脱。


    每逢吵架,母亲总要拿年轻时如何为了父亲否决家里的安排说事,骂自己眼瞎,骂父亲辜负了她。


    起初父亲不作声,多听几句就开始讽刺母亲见个男人就要死要活,非要跟他,怪得了谁。


    信奉爱情的,为它谱写赞歌,不信的嗤之一句,结果都那样。


    薛三拿不准究竟要怎样妥善对待这份萌芽的悸动,他唯一确切的是,不想和连睿廷分开。


    揣着犹豫,睡前薛三问了连睿廷一个问题:“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会不要我吗?”


    很狡猾的问题,朋友和爱人并不冲突,他明明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待在连睿廷身边。


    薛三想,他还是有私心的。


    连睿廷在黑暗中摸到薛三的脸,不答反问:“你呢?”


    薛三怔了怔,“我不会有爱人。”


    “只是你还没遇到,等遇到了,说不定就干柴烈火一头栽了进去。”


    “不会,我肯定。”薛三强调,“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薛三记得他刚来连睿廷身边,心中唯一的念想是,干活吃饭,不然就去死好了。


    那时候决不会想到喜怒哀乐之类的情感,也想象不到有一天会被这些情感困扰。


    如果没有连睿廷,他的人生主旨仅仅是活着。


    薛三说得笃定,连睿廷鲜见地没有理会,坚持问:“假如。”


    没法假如,气氛一下僵硬起来。


    片刻,薛三无奈叹气:“我先问你的。”


    连睿廷翻身平躺,望着黑沉沉的天花板。


    安静一会,他倏然翻回去,捂着薛三的后颈,一字一句道:“任何任何假设,我永远不会不要你,不许再问这种话。”


    他亲了亲薛三的额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陪我长大,三儿,你是无可替代的,明白吗?”


    连睿廷并非不懂薛三的不安。


    在此之前他们习惯了对方的一切,睡前闭眼,醒来睁眼,形影不离,也约定会一直这样下去。


    少时不知爱恨,只以为陪伴便是所有。


    可随着年岁增长,两人的关系来到一个奇怪的节点,原本平坦顺遂的原野,突然冒出一堆毛茸茸的嫩芽,它脆弱得一掐就断,又坚韧得迎风昂立。


    连睿廷面对这些嫩芽会欣喜,也会不知所措,它会长成什么样,又会给这片原野带来什么。


    是一季短暂的美丽,还是四季长留的灿烂?


    连睿廷茫茫然,只能先给它披上一层薄膜,小心呵护着,且行且看。


    重回学校,连睿廷分化成alpha属实让一群人失望一群人惊喜。


    暗示性的巧克力和情书堆在抽屉角落,下场无一例外是分给其他同学,或者搁置在桌面等主人领回去。


    连睿廷和分化前没什么两样。


    遇到有人向薛三示好,他仅是愣了一下,揶揄两句就自觉避开。


    少年尚未学会圆滑,喜怒皆在脸上,平日薛三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架不住长得不错,有人就吃高冷帅哥这一款。


    薛三望着连睿廷慢腾腾走远的背影,视线回到约他打羽毛球的omega身上,盯着他,直到对方脸颊泛起绯红。


    “我不喜欢打羽毛球。”薛三撂下一句,提步就走。


    omega叫住他:“别的也可以,你喜欢什么?”


    “什么都不喜欢,别来烦我。”


    回到座位,连睿廷正埋头写作业,见他回来,把书本往他面前一推,“解出来了。”


    薛三没看题目:“你为什么先走?”


    “怕你不好意思答应。”连睿廷慢腾腾回道。


    “你希望我答应?”


    “这是你的自由,三儿。”


    薛三低头面向题目,半响,捡起笔一言不发地写起来。


    不久后的某天中午,课桌上多出一卷画。


    连睿廷打开画卷的第一眼,所有色彩仿佛凝聚成一根棒槌,在他的心鼓轻轻敲了一下。


    重彩海面单单一笔白色的船,月光倾吞着浪潮,浪潮巅覆着夜空,小船飘飘摇摇,谁也奈何不了。


    画作一角写着一行字“三点十五,画室见”。


    连睿廷卷起画,对上薛三欲说还休的眼神,顿了顿说:“我去看看。”


    三点十五,体育课。


    连睿廷拿着画卷如约来到画室,里面只有一个人坐在画架前打型,熟褐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副经典静物构图。


    他没出声,抱胸倚靠门框默默注视。


    不到一分钟,男生扔下画笔,转头时脸上的不耐烦在触到门口的身影,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变脸似的换上压抑着喜悦的娇矜:“你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连睿廷点了两下画纸,弯唇:“怕打扰你。”


    男生这才站起来,隔着一段距离和他说话:“赴约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你不出声我以为你迟到呢。”


    “万一是我不来呢?”


    男生昂起头,神气又骄傲:“你一定会来。”


    连睿廷笑了下,捏着画纸不动如山,就这么静静望着他,带着一丝审视。


    安静片刻,他迟迟没有表示,男生有些着急:“你为什么不过来?你都来了,难道不是同意交往的意思吗?”


    连睿廷委实惊讶:“是这个意思吗?我只是礼貌赴约,来看看画作的主人。”


    “我让你失望了?”男生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往前走了两步,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他特意穿了一身高腰裤搭配修身白衬衫,发型精心打理过,身段样貌足够出众。


    “我认为我们很配,门当户对,我查了我们的匹配度,73%,很高了。”男生说,“你没理由拒绝我。”


    连睿廷笑笑:“你之前可是看到我就走。”


    男生是杨家老二,他们在宴会和走亲拜友中见过很多次,私下交集却几乎为零。


    这样一个人突然说想和自己交往,诚然暗恋是大多数少年的必修课,仍然让人觉得奇怪。


    杨许和噎住,郁闷道:“你也没有主动找我啊,而且。”他又向连睿廷走近两步,“我一直在等你分化,万一你分化成omega怎么办?”


    连睿廷仍旧不为所动,杨许和指向他臂弯里的画卷,挟带一股势在必得开口:“你会被画吸引来,不就说明我们心意相通,能够互相理解吗?”


    连睿廷晃了晃画卷,垂眸沉思,脚步依旧没有挪动分毫。


    “行不行啊?快点说话。”杨许和已经走到他跟前,仰着头,神情有种好不容易放下姿态的委屈。


    赵靖说爱情是一束烟花炸开的感觉,连睿廷认真揣摩看到画以后的心情,是那种感觉吗?


    他骤然攥紧画,迎着杨许和希冀的眼神,字到嘴边辗转良久才吐露出来:“行,试试。”


    第67章 彩虹19 我只是在想三儿


    “三儿, 谁惹你了?”


    赵靖一屁股坐在地上,篮板反弹到地面的篮球无人问津,兀自回弹, 啪啪啪, 掩盖住他的气喘吁吁。


    这场篮球,薛三打得又急又凶, 每次投篮恨不得砸碎篮板, 赵靖本意只想放松一下,硬是打出NBA的节奏。


    薛三没吭声,捡起篮球拍了两下, 扔进篮筐。


    “话说, 睿廷去哪了?”陈思域问。


    薛三弯腰捡球的动作一顿,起身望向画室的方向, 篮球霎时脱手掉到地上, 再次无人问津地回弹。


    众人注意他的举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连睿廷和杨许和手牵手朝他们走来。


    “我靠。”赵靖腾地站起来,冲那两人喊:“什么情况啊?”


    到了跟前,连睿廷松开杨许和的手, “如你所见。”


    韩墨打量杨许和两眼,说:“这么突然?”


    杨许和挺起胸,“我和睿廷匹配度不低,一见钟情合情合理。”


    陈思域促狭:“谁对谁一见钟情?总不能是睿廷吧?”


    杨许和梗住, 瞥了眼连睿廷, 小声嘀咕:“都一样。”


    连睿廷捡起薛三旁边的篮球,投了个篮,下巴向赵靖抬了抬, “你不是说爱情就是一瞬间的事吗?”


    “话是这么说,”赵靖觑着他旁边木讷的人,欸了声:“好吧,确实谈不上逻辑。”


    对于连睿廷突然和杨许和在一起,大家调侃几句,没太当回事,继续打起球。


    杨许和不善运动,在一旁看他们玩,很快发现两个人有点反常。


    一个是薛三,他知道薛三和连睿廷关系特别亲密,不过现在人已经是他的,勉强忍一忍——


    不行,改天得让连睿廷和薛三保持距离,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跟对连体婴似的。


    另一个是贺昭,阴着脸,好几次向他投来敌意的眼神,莫名其妙。


    杨许和努力忽略他们两,专注看连睿廷。


    更早,早到他也说不出具体的时间,但凡连睿廷出现,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追随对方的身影。


    连睿廷弹琴,连睿廷低头和人说话,连睿廷画画,连睿廷打球,连睿廷唱歌……


    “小四哥”的每一场演出,都是他睡前必看的视频。


    先是父亲常提及连家的孩子,口吻欣赏。


    再是母亲和姨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讨论他以后的结婚对象,说来说去,连睿廷都是不错的人选之一。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连睿廷会不会分化成alpha。


    现在他分化成alpha,难道不是天意吗?


    杨许和越发自得,下课铃响起,他立刻走到连睿廷身边,抬手给他擦汗。


    连睿廷怔愣几秒,拿过他手里的纸,莞尔:“谢谢。”


    “不要这么客气。”杨旭和嘟囔。


    “好的,走啦,回教室了。”


    教室内,杨许和坐在前座,一边翻连睿廷的书本,一边碎碎念:“有不会做的吗?你放学等我吗?你想考哪所大学啊?……”


    连睿廷小口喝着水,间或回答一两句。


    薛三说是上厕所,还没回来。


    前桌先一步回来,杨许和只好腾出位置,在桌旁迟迟不走。


    他已经收到罗德岛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有很多心思和时间用来谈恋爱。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杨许和才不得不离开。


    前桌回头问连睿廷:“他该不会是你对象吧?”一堆鸡毛蒜皮的事。


    “嗯哼。”


    “我去,我还以为你和薛三一对呢。”


    薛三恰巧回来,听到这句话,转头看连睿廷,对方却目不转移,打哈哈混了过去。


    晚餐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结束后,杨许和要连睿廷陪他去买橡皮。


    薛三盯他片刻,端起自己和连睿廷的餐盘提前走了。


    杨许和:“……”


    他撅着嘴对连睿廷说:“能不能别老让他跟着我们啊,哪有约会带电灯泡的。”


    连睿廷目送薛三消失于食堂门口,随口问:“吃饭也算约会?”


    “当然,只要我在就是约会!”杨许和想了想,刚开始不能太强势。


    他缓和语气:“本来你们相处的时间就很多,分给我完整的时间嘛~”


    “行,”连睿廷漫不经心地答,“去买橡皮?”


    晚上放学,一路上连睿廷忙着回杨许和的消息,薛三支着头看窗外,车内第一次这么沉闷。


    司机:“你们两闹矛盾了?一句话不说。”


    连睿廷打字的手停滞,偏头看薛三,这会轮到薛三不回视。


    玻璃窗倒映着薛三绷紧唇线的下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的眼睛像迷路的小狗。


    连睿廷关掉手机,仰面向后靠:“没有,刷题累了。”


    “要不要给你们放首音乐放松一下?”


    “好。”


    成长代价是什么?是两个不分彼此的伙伴,渐渐有了难以言说的心事,还是两个说好一辈子不分开的伙伴,开始踏上两条不同的路?


    以前连睿廷觉得他和薛三的感情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舍不得,也害怕它变得不再纯粹。


    事到如今,是继续装聋作哑任其发展,还是斩钉截铁就此打住,抑或者把边界往外挪一挪?


    人生第一道难题就这样横亘在他们中间。


    回不回卧室?


    一碗馄饨搅成面片汤,薛三还没拿定主意。


    按理应该分开的,都有对象了,他只是朋友亲人。


    没有那个朋友或者亲人会一辈子睡一张床。


    枕边人是恋人,是伴侣,唯独不是他。


    或许人长大注定要失去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明晰身份界限,任何人都是这样的。


    薛三一口闷掉面片汤,碗放进水槽里,站定许久,在出奇寂静的厨房,暗暗告诉自己要知足。


    第二天早上,连睿廷走出卧室,隔壁房间同时打开门,迎面对上,他率先扯出笑:“早上好。”


    “早上好。”薛三平静回。


    他们的默契再一次发挥作用,谁都没有提分房的事。


    “上午有数学测验,你昨天的题目看了吗?”


    “嗯。”


    “中午杨许和想去校外吃饭。”


    “好。”


    于是中午薛三罕见地独自在食堂吃饭。


    其实可以找前桌或者赵靖陈思域,但没心情,嫌麻烦,一个人更自在。


    而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高考倒计时,赵靖和陈思域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在学校待的时间不多。


    韩墨林成沛贺昭忙成狗,偶尔才会约薛三打球放松一下。


    至于连睿廷,杨许和初谈恋爱,沉浸在甜蜜中,格外黏人。


    每天至少要见一面,信息要及时回,休息日看画展,写生,看电影,逛游乐园……什么都要体验。


    他们在绘画上有很多共同话题,看个展能侃侃而谈一晚上,解析创作几乎别无二致,经常就某个流派的观点一拍即合。


    有一次薛三旁听,见他们突然会心一笑,他意识到自己果然只适合当个朋友。


    没理由妨碍连睿廷拥有更懂自己的伴侣。


    端午节赶上高考,有五天假期。


    放假当天一放学,薛三背着包,打了一辆车直接去武馆,连家都没回。


    连睿廷坐在自家车上,那辆出租车已经融入车流,远处火烧一般的晚霞沉入天际,华灯点亮夜幕,一颗晚星孤零零地爬上来。


    “睿廷,你和小三闹矛盾了吧?这几个星期看着生分了些。”司机启动引擎,透过后视镜看他。


    “我要说没矛盾您信吗?”连睿廷郁闷道。


    “哈哈哈信,”司机说,“我女儿这个年纪也是,突然就不爱说话,整天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让别人进去,女孩子家的心事,过个一两年就好多了。”


    “是吗?”


    “是啊,青春期嘛,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好意思,你和小三从小的情分,没那么容易散。”


    连睿廷叹了一口气,没再作声。


    但愿吧。


    假期第一天,杨许和来找连睿廷,正巧江濂过来小住。三人去环球影城看了大半天人头,回家打游戏。


    第二天,杨许和问连睿廷去不去爬山,连睿廷以人多为由否决了。


    江濂颇有深意地审视他哥,假期又不是没出去玩过,什么时候嫌过人多?


    不过去哪无所谓,他就没吭声。


    然后他们在家看电视打游戏。


    第三天,哥俩在家看书写作业,弹《悲怆》三乐章。


    第四天,杨许和兴致勃勃说想去露营写生,人应该不多了。


    连睿廷没好意思再拒绝,收拾收拾准备跟他出门。


    “弟弟去吗?”杨许和客气地询问,眼神充满暗示。


    江濂暗暗白眼:“我回家。”


    杨许和微微一笑:“那下次再一起玩。”


    走前,江濂想了想问:“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三儿没说,可能明天吧。”


    车上,连睿廷捏着手机打转,心里惦记薛三,这几天对方愣是一条消息都没回,也不知道在干嘛?


    要不是师娘说薛三确实在武馆,他都要怀疑对方出事了。


    “你叹什么气?”杨许和不高兴地说,“有这么不愿意出门吗?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出去玩呀。”


    连睿廷:“你很关注我吗?”


    “就一点点,”杨许和傲娇道,“偶尔。”


    “好嘛~”连睿廷语气懒洋洋,“没有不乐意,”顿了下,“我只是在想三儿。”


    杨许和垮了脸,推他一把,“和我在一起别想其他人,尤其是薛三。”


    “为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


    杨许和瞪他,连睿廷噙着笑。


    “我听说他是连叔叔找的孤儿,”杨许和观察他的脸色,斟酌地说,“以前你在国外没伴,现在长大了,其实……”


    连睿廷敛起笑,定定看着他,声线无一丝起伏:“其实什么?”


    “没什么,”杨许和赶忙挽住他的胳膊岔开话题,“我订了山上的农家乐,晚上可以在那住一晚。”


    “露营不应该睡帐篷吗?”连睿廷淡淡道。


    “啊?有很多虫子吧,不安全,农家乐很方便的,你想睡帐篷?”


    “都行,听你的。”


    连睿廷没作纠结,完全顺从杨许和的意思,对方立马又开心起来,伏在他的肩头小声说:“下个月我发情期,你可以标记我吗?我是说临时标记。”


    “可以~”


    杨许和抱紧连睿廷的胳膊,抿嘴羞涩一笑。


    连睿廷反手摸了下他的头,瞥了眼手机屏幕,转头看向窗外,心里叹气,三儿究竟在干嘛?


    “三儿,拿那个桶过来!”


    薛三提起田埂边装满农家肥的塑料桶,走到师娘身边,拿过她手里的长勺:“我来吧。”


    “行,泼完这桶了事,我去街上买点牛肉。”师娘把施肥的任务交给他,拎起另一个空桶,迈一步回过头:“忘记跟你说,睿廷昨天问你了,你手机关机了?”


    “嗯,我等下回他。”薛三头也不抬地说。


    “好,记得哈。”


    施完肥,薛三清洗干净塑料桶,放好工具,从厨房拿了一根新鲜的黄瓜,跳上院子里的双杆,默默啃着黄瓜望天。


    “小三又坐那修仙。”路过的师兄槽道。


    另一位师兄走到薛三正面,“三儿,你老实跟师兄说,是不是为情所困了?”


    薛三一贯的脾气是话不多但能看出朝气,这几天整个人透着一股大彻大悟,默默地练武,默默地做事,默默地打坐。


    刚过分化期的少年,除了为情所困,真想不出有啥烦恼。


    薛三低头迎上师兄的目光,“没有,”停顿片刻,“下午对练吗?”


    师兄转身就走:“再见。”再练就被他练成馅饼了。


    薛三扯了下嘴角,继续眺望蓝天。


    这几天他刻意关机,就是为了体会没有连睿廷的生活,他们无孔不入地渗进彼此太深,有朝一日分开,不亚于剥骨抽髓。


    早点习惯也好,效果似乎还不错。


    “听说这里的鱼很好吃,你快尝尝。”杨许和夹起一块蒸鱼放进连睿廷碗里,期待他品尝。


    “好吃,”连睿廷频频点头,“很鲜,你攻略做的很足嘛,辛苦啦~”


    “当然!”杨许和等了会,见他丝毫没有给自己夹的打算,撇撇嘴,戳起一块塞进嘴里。


    连睿廷闷头吃着午餐,没怎么留意他的神情。


    杨许和更加不开心了,真不解风情。


    他安慰自己连睿廷还小,可以慢慢来。


    饭后两人在山上散了一会步,支起画架开始写生。


    “我靠!”


    师兄卡住薛三的手,咳了两声,艰难吐字:“你要打死我啊。”


    薛三赶紧松开压在师兄脖子上的手臂,把他拉起来,“不好意思。”


    “我不行了,”师兄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学员,抬手开始指人,“谁来陪小三练两把。”


    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抬头望天花板。


    师兄:“……”


    薛三扫过在场其他人,抿了抿唇,低头擦脸上的汗。


    “就你,”师兄直接选定一个小倒霉蛋,“手软脚软,就应该多练练。”


    小倒霉蛋哭丧着脸走近,“师兄,我——”


    “别我了,赶紧的。”师兄把他推到薛三对面,揉了揉自个屁股,快步远离战场。


    为情所困的男人真可怕!!


    小倒霉蛋吞咽着唾液,摆出架势,“三哥,手下留情。”


    “嗯。”


    “啊——”


    “山上星星好多啊。”杨许和看向躺在身侧的连睿廷。


    “嗯,很漂亮。”连睿廷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变得深远,像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小时候我们在Tekapo搞过烧烤,吃着香喷喷的肉串,举手就能摸到璀璨的银河。”


    那时他和薛三比赛数星星,数得多的那个可以多吃一串烤肉。


    结果星星太密集,数得眼花,又开始比赛跑步,从东边最亮的那一颗跑到西边最亮的那一颗。


    但最亮的好像不止几颗,搞糊涂了,索性不比,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烤肉。


    大人们围在一起喝酒唱歌,小孩头抵着头数星星。


    “听起来好有意思,”杨许和侧身面对他,“等你毕业,我们一起去吧。”


    连睿廷转过头,omega秀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农家乐天台的灯光撒下微弱一片,足够看清对方眼里的期许。


    天台下传来几声吵闹,半响重归安静,四下无人,情侣脉脉对视,氛围到位,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杨许和心跳加速,口腔里不断分泌液体,他攥紧手,眼睫翕动几下,将将闭上,对面的alpha却转回了头。


    “……”搞什么啊?


    “明——”连睿廷张口欲言,一个柔软的东西骤然印在他的唇角,一触即分。


    “这次我主动,下次换你。”杨许和红着脸说。


    连睿廷摸了摸唇角,努力回忆那一瞬间的感受,有没有怦然心动,有没有欣喜若狂。


    好像都没有。


    他把原因归结为太快了,来不及反应。


    连睿廷再次张口,想说要不你再来一次,字眼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


    “你听到没有?”杨许和不满意地追问。


    “听到啦~”连睿廷坐起来,牵上他的手,“走了,回去睡觉。”


    “还很早啊。”


    “那看一部电影。”


    房间订的两间,连睿廷提议下楼点一些烧烤,回忆到嘴馋了。


    下完单,大厅另一头聚集着几个人,中间长桌摆放着一盆花。


    连睿廷走过去,“昙花吗?”


    “对,”一人回,“老板说今晚可能会开,要不要一起等昙花盛开?”


    “好啊。”


    “不——”


    杨许和眉头蹙起,想拒绝,连睿廷已经坐到人群里,向他招手,语气还挺兴奋:“许和快来。”


    甜蜜的电影夜泡汤。


    等昙花的是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得知他们两一个高三,一个高二,热情地分享起大学经历。


    说不了几句,内容就开始发散,连睿廷年纪最小,身处其中却应裕自如,广泛的见识和爱好,让他对很多话题信手拈来,又没有一丝卖弄。


    杨许和那点不悦渐渐褪去,他在这一刻的连睿廷身上,找到了令他一见钟情的感觉,率真的,恣意的,自信的。


    交往一个月,连睿廷总给他一种不入戏的感觉,温吞被动,和他设想的压根不一样。


    没想到连睿廷在一盆即将盛开的昙花和一群陌生人面前,竟比在自己身边更放得开。


    杨许和不禁有点挫败。


    凌晨两点,昙花出现盛开的苗头。


    谈话不约而同终止,所有人屏住呼吸,持着手机对准那一刹的美丽。


    花开了。


    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连睿廷下意识转头,想说,三儿,你闻到了吗?


    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连睿廷抿紧唇,眸色黯然,心道,可惜三儿没看到。


    “走啦,睿廷,我快困死了。”杨许和拉起他,抱怨道。


    连睿廷心神恍惚地跟上他,送他到房间,再回自己那一间,磁卡贴上门锁,他被短促的“滴”声猛然惊醒。


    一股强烈的冲动袭上心头。


    很多时候即时冒出的想法,阮蓁和连继衡会尽可能地满足连睿廷,给了他一个无畏的,勇敢的,冒险的灵魂。


    一个明知不安全,但为了心中认定的,挥之不去的念头,偏要去做的灵魂。


    凌晨三点,连睿廷在山下遇到一位送货进京的货车师傅,幸运搭上他的车。


    要不是看他未成年,师傅还以为他是逃犯呢。


    货车师傅很健谈,聊得连睿廷精神越发抖擞,一面注意路程,记挂目的地,一面听那些天南海北的趣闻。


    凌晨五点半,天色微微蒙,连睿廷辗转抵达武馆。


    大门还没开,他在门口的石阶坐下,打了个哈欠,凉风吹得他心情畅通,身体的困倦后知后觉地漫上来。


    他托着腮,眼睛眨呀眨,头点了几下就睡着了。


    “谁?怎么有个人?”


    “连睿廷?!”


    在队列后排的薛三听到名字顿时惊愕,推开师兄们挤到最前面,“睿廷……”


    先是开门的动静,师兄们的惊呼,再是清晨的阳光,连睿廷迷迷糊糊醒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笑眯眯对众人说:“早上好。”


    这天薛三没去跑操,领着连睿廷回宿舍。


    薄薄的日光一路护送他们上楼,温度不高,薛三体内无端燃起一簇火苗,摇曳着愈演愈烈,随时会冲起燎原之势。


    效果一点都不好,全部作废了。


    薛三努力克制着,打湿毛巾给连睿廷擦脸,连睿廷闭眼任由他摆布,那么乖,好像这一个月的生分是平行世界的事。


    太犯规了。


    薛三深吸一口气,推着连睿廷到床上,沉声道:“你再睡一会,我去端早餐。”


    连睿廷拉住他,仰头问:“为什么关机?”


    “图清净。”


    “你嫌我烦?”


    “不是。”薛三轻叹,“我没有嫌你烦,想着你大概要约会,没我什么事,干脆关机算了。”


    “小濂在家里住了三天,”连睿廷说,“昨天我和杨许和去山上写生,农家乐的鱼很好吃。”


    薛三默默听他说和另一个人约会的事,火苗摇摇欲坠。


    “晚上他亲了我一下。”


    只剩火星了。


    “老实说我没什么感觉,之后准备点份烧烤看部电影再睡觉,然后遇到一群等待昙花盛开的人。”


    连睿廷垂下头,低低絮语:“他们很有趣,我们聊了很久,直到凌晨两点,昙花开了,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可惜你没有看到。”


    “所以我特意赶来告诉你,三儿,昙花很漂亮。”


    他们相遇后的人生轨迹完全重合,习惯什么事都要分享,没理由那一刻的美丽对方要错过。


    虽然可以回来再说,可他就是等不及,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昙花很漂亮。


    身前的人默不作声,连睿廷了却冲动,困倦卷土重来,眼皮耷拉着即将合上,他努力支撑着等待薛三的反应。


    数到十没反应就算了,1,2,3……8,9,10。


    “我睡——唔。”


    薛三单膝跪上床,俯身深深吻上他的唇,握着肩一并倒向床里。


    第68章 彩虹20 你永远排在第一位


    连睿廷睁大双眼, 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有无数颗玻璃珠噼里啪啦地落到心田,震荡久久不息。


    他的唇被另一个人含吮, 啮咬, 意识沉浸在对方如深渊般的墨色瞳孔,里面暗流涌动, 藏着沉甸甸的东西, 看得人心惊又心动。


    连睿廷缓缓合上眼,抬手握住薛三的后颈,启唇轻点他的舌尖。


    身上的人陡然一颤, 压着他的四肢加深亲吻, 两股气息在唇齿间纠缠不止。


    横亘在中间的弦嘣地断裂,带来两个灵魂的战栗。


    不需要试探, 缓冲, 那些纷繁的成长岁月早已将齿轮雕刻成对方的形状,轻轻一扣, 便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


    很快连睿廷的回应弱了,手上的劲也松了,软绵绵的。


    薛三撑起身, 连睿廷头一歪,竟然睡了过去。


    ……初吻亲着亲着睡着,他大概是第一人。


    薛三哭笑不得,摆正连睿廷的姿势躺好, 抹去唇上的津液, 轻轻抚摸他的脸,克制不住地吻了下唇。


    他伏在床边,静静地凝视连睿廷的睡容。


    阳光从地面爬到窗台, 空中飞舞的分子流动得极其缓慢,无限地拉长了时间。


    直到门外响起说话声,薛三站起来,揩了下连睿廷的脸,推门离开宿舍。


    十来分钟过去,连睿廷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摸到不停轰炸的手机,屏幕赫然显示“杨许和”三字。


    诚然把人撇在山上不道德,但他留了言,让人去接了,稍稍,勉强弥补了一些过错吧。


    一个电话挂了又起,连睿廷啧了声,按下接听,那头说:“呵呵,你终于敢接电话了?”


    “不好意思,前面睡着了。”


    “你还睡得着!!”


    连睿廷走到窗边,头探到外面左右看了一眼,师娘的菜地打理得真好。


    “你回去了么?”他不疾不徐地说。


    “不然你还会去接我?有你这么当男朋友的吗?你的风度就这样?!!真是瞎眼了!”


    连睿廷拿开一点手机,自觉理亏,也不反驳,默默承认杨许和的怒骂。


    两分钟后,手机那头怒火平息许多:“你去哪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窗台,连睿廷舔了下唇,上面似乎残留着那股炽热、酥麻的感觉。


    他刚想开口,薛三端着饭碗进来,逆着光,视线隔空交汇,那点热和麻恍惚漫上来。


    “连睿廷!!”


    过静的宿舍,那声怒吼刚好传到薛三耳朵,他的手一下捏紧碗沿,指头充血。


    “我来找三儿了。”连睿廷转向窗外,眺望晴空万里的蓝天,天气比昨天还好。


    他没给杨许和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说:“我马上回去,晚点见。”


    说完便挂断通话。


    静默片刻,连睿廷噙着浅浅的笑,在薛三跟前站定,接过他手里的碗,揉了揉那几根充血的手指,牵着人坐到床上。


    什么也没说,闷头吃起饭。


    薛三无声看着他,面无表情,无悲无喜,细看又有几道裂缝,流出些许复杂的情绪,有点无措,有点偏执,有点认命,有点嫉妒。


    一碗饭见底,连睿廷擦了擦嘴巴,筷子在碗底无所事事地划了几下,他坐起来,对上薛三的眼睛:“回去吗?”


    薛三沉默片刻:“你先回去吧。”


    “行,我把碗送过去,你午休吧。”连睿廷干脆起身。


    人就这么走了,正如来得莫名其妙。


    薛三直直向后一倒,摸上唇瓣,反复地摸,像透着它摸另一个人的唇。


    摸到嘴唇干涩,他侧身蜷缩,捞过枕头抱在怀里,枕面飘出淡淡的清香,他闻着这股清香安心睡了。


    薛三到家是晚上八点,吴妈问他吃饭了吗?


    “吃了。”


    “你们怎么都这么晚回来,明天还要上课呢。”


    薛三望向二楼,迟疑道:“睿廷……还没回来?”


    “没呢,昨天出去就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去哪玩了,小三,你要不要问问?”


    薛三垂眸:“和杨许和在一起吧。”


    “他们感情还挺好,这几天都在一起。”


    “嗯。”


    薛三正要上楼,脚步突然停住,转向客厅沙发。


    他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一部电视剧看起来。


    九点,连睿廷回来,见薛三在看古穿剧,着实惊讶:“三儿,你怎么看这个?”


    薛三盯着他,“随便看看。”顿了顿,“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手机没电打不到车,运气大概昨天,哦今天凌晨用完了。”连睿廷笑了下,“我先去洗澡了。”


    人眨眼消失在转角,薛三沉沉吐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慢腾腾迈上台阶。


    路过连睿廷房间,他搭上把手,停顿了一会,还是没打开。


    屋里的连睿廷洗漱完,抓起薛三的枕头垫着下巴,架起的平板响了两声,弹出一位戴墨镜的明艳的女人:“宝贝,晚上好。”


    “上午好妈妈,”连睿廷说,阮蓁那边艳阳高照,看背景是在一家咖啡店,“您和明明阿姨在一起吗?”


    “对呀。”


    镜头移向另一位女人,连睿廷和对方打了一声招呼,寒暄两句,镜头回到阮蓁,他说:“妈妈,我有个烦恼想和你聊聊。”


    “来吧,宝贝。”阮蓁脱下墨镜,端正坐好,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势。


    “我交往了一个omega。”连睿廷简单交代了与杨许和相处的一个月,包括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


    “晚上我和杨许和分手,他问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在一起,”他说,“可喜欢不就是一种感觉吗?我被画触动,这种触动转移到画主人身上,我以为那就是喜欢。”


    喜欢源于某个瞬间心脏的跃动,一个行为,一张侧脸,一种气质,一次深刻交谈,像银河溅起的一颗与众不同的星,让人产生想要拥有的冲动。


    他抓住那颗星,却发现身边早已拥有一片同样的星海。


    答应杨许和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确认,他不试试永远不知道其中的区别,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为习惯,要尝试,要体验。


    “可能我和三儿太熟悉了,想法、行为都无比了解,我有时候不确定对他的喜欢究竟是哪种,今天三儿亲我,我心跳特别厉害,比杨许和亲我的时候还厉害。”


    连睿廷沉思几秒,“欲望,可能用欲望更能区分喜欢的类型。”


    阮蓁认真问:“你想和三三在一起吗?”


    连睿廷犹豫:“理智上我不想和三三分开,可欲望总有消失的一天,到时候我们可能没法好好相处。”


    阮蓁怔忪,眉心蹙起一抹难过:“抱歉囝囝,妈妈没有给你树立一个好的榜样。”


    “没关系,”连睿廷说,“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恋爱产生的多巴胺本就有时效,一旦失去刺激或者代偿,分手很正常。”


    他叹了口气,苦恼道:“但我和三三都是alpha,没有ao之间信息素的羁绊,维系的时间就更短了。”


    “廷廷想得好多啊,”一旁的明明阿姨入镜说,“你还年轻,想那么远的事干什么,喜欢就在一起啊。”


    “因为三三很重要。”连睿廷一字一句道。


    因为很重要,所以没法为了追求短期的快乐轻易改变两人的关系。


    “但你们止步不前,其实都不开心对吗?”明明阿姨说。


    “嗯。”这段时间三三心情不好,他都知道的。


    明明阿姨:“所以啊,不如往前走一步,为什么一定要纠结当恋人还是朋友呢?身份的界限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我既是你的阿姨,也可以当你的朋友呀。”


    连睿廷眨了眨眼,慢慢消化她这番话。


    阮蓁搡了下明明阿姨,笑说:“我已经够离经叛道,你教我儿子什么呢?”


    “人就是很容易困在世俗的规训里。”明明阿姨耸了耸肩。


    “囝囝,”阮蓁挪正镜头,温声说:“你有和三三聊过吗?不要擅自做决定哦,也给三三一个选择的权利。”


    “我知道了,妈妈。”连睿廷心想,确实没有好好和三儿说过,“那先挂了,我去找三三。”


    “这么急啊,”阮蓁打趣道,“真的很在意三三呢。”


    连睿廷不好意思地咳了下:“拜拜,明明阿姨再见。”


    “再见~”


    结束视频通话,连睿廷一刻没停地下床,跑到隔壁房间,敲门:“三儿,我进来了。”


    薛三睁着眼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搁在腹部,姿势板正,头脑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没什么睡意,也不想干什么,这段时间的常态。


    他宛如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没人拉线就不知道怎么活动,闲置在柜橱角落。


    从五岁离开原来的世界,薛三处在一个光明美好的环境中,即使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的定位是“打工人”,但不可否认这些年收获到很多实打实的关爱。


    过去连睿廷总在身边,薛三基本没有顾影自怜的机会,现在却陡然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这些心思像从地下涌出来的井水,清冽,丝丝甘甜,源源不断地让人无所适从,又找不到正确存蓄的方式。


    到底要什么?


    困扰薛三一个月的烦恼,在上午那个吻里好像摸到答案,但拢紧手指的时候,却发现抓了空。


    黑暗中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气,紧随着吧嗒,一角灯光劈开门楔了进来,“三儿。”


    薛三愣住,恍然错觉,一个人钻进被子扑到他身上:“我们聊聊天。”


    “嗯。”薛三往旁边挪了挪,动作和发声带着一点机械化,发条久未摩擦,零件都变得滞涩了。


    连睿廷把手指插进薛三指缝里,摸黑捕捉到他的眼睛,斟酌片刻,说:“三儿,你今天为什么亲我?”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薛三不答反问,“仅仅告诉我昙花好看吗?”


    “对呀。”


    薛三泄气,翻身想平躺,却被连睿廷拉住:“我觉得昙花特别漂亮,这么漂亮的东西你没有看见,太可惜了。”


    连睿廷向他靠近,吐息洒在薛三的脸颊,皮肤表面泛起毛绒绒的痒,薛三遏制不住抬手挠,连睿廷误以为他还要走,立马熊抱住薛三,语气透着急切:“你别生气,三三。”


    “我没有生气,”薛三手穿过连睿廷的后背搂着他,额头抵着额头,声音像关在密闭的盒子里:“亲你是因为喜欢你。”


    “在武馆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还能一辈子在一起吗?我太贪心了,不止想做你最好的朋友,哥哥,也想和你亲密无间,我想要你身边所有的位置。”


    连睿廷静静听他说,被薛三紧紧抓着的部位好像变成软绵绵的橡皮,揉捏成薛三的形状。


    薛三轻轻叹了声气,“可我又害怕。”


    他没说害怕什么,连睿廷却完全能懂,怕自己的唯一性被替代,怕什么都要反而把两人的关系搞得四不像。


    他们有着同样的害怕。


    连睿廷忽然觉得漂浮一个月的心,缓缓降落了。


    他摸到薛三的嘴唇,凑过去贴了几秒,郑重说:“三儿,我们重新做个约定好不好?”


    薛三下意识勒紧他,心跳猛地加速,“什么?”


    “无论未来我们会遇到什么人和事,你永远排在第一位,所有身份的第一位。”连睿廷把每个字咬得清晰又认真,“恋人太单薄了,哥哥不够亲密,薛三就是薛三,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好不好?”


    薛三脑子产生一瞬间的空白,身体陡然激灵了一下,翻身到他身上,灼灼的目光在浓黑中酝酿出如火舌般的温度,舔舐着连睿廷。


    呼吸也重了,连睿廷抓住撑着两边的手,轻轻挠了一下,薛三顿时软了手臂,脸摔进他颈窝里,紧紧地拥抱。


    连睿廷下巴枕着薛三的肩头回搂住他。


    “好。”良久,颈窝里传出闷声。


    “嗯!”连睿廷轻笑了声,嗓音显露出由衷的畅快,“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你闷声不响地跑到隔壁睡觉,我一个人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薛三从连睿廷身上下来,面对面,“我也是。”


    连睿廷在薛三唇上啾了下,“晚安三三。”


    “晚安,睿廷。”薛三默默注视他许久,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勾着他的手指闭上眼。


    翌日,饭桌。


    “和好了?”连继衡促狭道,吃个早饭腻来腻去。


    被点名的两人齐齐望向连继衡,连睿廷为自己申冤:“我们没吵架。”


    连继衡喝着粥,抬眸瞟他们一眼,“没吵架干什么分房间睡?改变想法了?”


    “……”连睿廷悻悻说,“是有一点小小的不确定,不过已经没事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分开。”


    薛三:“嗯!”


    一唱一和跟宣誓似的,连继衡笑了笑:“好吧。”停顿了会,“韩墨已经高考完,小三想好学什么吗?”


    薛三愣愣地说:“没……”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您怎么不问我?”连睿廷纳闷。


    连继衡:“你不和成沛一样?”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样?”连睿廷恍然,“爸爸,你还是想让我接你的班啊?”


    “不然你想做什么?学艺术?”


    连睿廷想了想:“暂时还没确定。”


    “还有一年,好好想想。”


    “嗯嗯。”


    自从说开后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仿佛脱去一层细纱,整个人赤裸地暴露在对方面前,眼神肢体之间多了份坦荡的暧昧。


    原来亲近归亲近,类似于小朋友过家家,嘴里喊着爱呀老公老婆啊,其实比白纸还纯洁。


    现在不一样了,信息素就像滴在两人中间的胶水,心理生理总忍不住黏在一起。


    讲台上老师讲得入迷,学生听得入神,桌下两只手勾勾搭搭。


    天气不是特别热,空调尚未开起来,紧握的手心很快便沁出汗,皮肤更黏了。


    擦手的纸巾吸饱汗水,湿腻腻地团在桌角。


    解决完心头大事,连睿廷又变回轻盈散漫的状态。


    自韩墨几人离校,他不再往楼上跑,偶尔会去江濂班级逛一圈,路上有时遇到认识的人,立马拐个道。


    薛三一回头,人就没了,捉迷藏似的。


    找到连睿廷,对方不是认识了个新同学,就是在某棵树下看蚂蚁搬东西。


    别人分化后着急扮演大人,连睿廷反而越发不着调。


    杨许和返校那天,连睿廷在画室画画,薛三在一旁刷题,顺便给他当模特。


    前任见面没有针锋相对,连睿廷笑着跟杨许和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去学校?


    杨许和绷紧嘴巴瞪他,没维持片刻,没好气地回:“还早呢。”


    他瞥了眼心无旁骛的薛三,语气温和许多:“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作品集有没有想法?”


    连睿廷转着画笔,思忖过后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纯艺,到时候再说。”


    “哦。”相顾无言,想到即将离开,杨许和心里泛起遗憾和伤感,眼前这个注视了大半个少年时代的男生,终究不属于自己。


    早知道还不如大胆一点,早一点和对方成为朋友,可惜矜持是爱情的小偷。


    杨许和嘴角耷拉,不高兴淌得遍地都是。


    连睿廷腾地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大方的拥抱,“未来顺遂。”


    男生个子高挑,杨许和抵着他的肩头,淡淡的清香伴随少年热忱的体温,拥抱着他。


    杨许和捶了下连睿廷的后背,哼道:“懒得祝福你。”


    他推开连睿廷,视线越过他和后面的薛三对上。薛三从作业里抬起头,冷淡地看着他们。


    杨许和以为会从薛三眼中看到一些得意,结果什么也没有,看自己如同陌生人。


    真叫人不爽。


    杨许和重重哼了一声,撂下一句“再见”转身离开画室,来时如微风,去时似洪水。


    薛三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作业。


    连睿廷没具体说那天分手的情形,以连睿廷的性格,总归闹不出矛盾。


    他一点没兴趣都没有,反正连睿廷的初吻是自己的。


    想到这一点,薛三不自觉舔了下唇,向回到画架前的连睿廷投去视线,滞在他红润的唇瓣,喉结滚了滚。


    锁好画室准备回教室,薛三突然说:“上厕所吗?”


    连睿廷没多想,随口答了句“好”。


    艺术楼离教学区隔了一段距离,高考结束加上临近放假,整栋楼基本没人。


    谁知一进去就听到低哑的怒吼:“深一点!”随之而来的是湿哒哒的呜呜声。


    两人一顿,放轻脚步,慢慢循着声源找过去,在最后一个虚掩门的隔间发现人。


    连睿廷正欲往回退几步,里头又传出低俗的怒骂,他皱了皱眉,一把拉开门。


    设想的霸凌竟是香艳现场——清秀的男生跪在地上,仰头张着嘴,站立的男生抓着他的头发怼向自己。


    半截不可描述的东西大喇喇地撞进连睿廷眼里,“…………”


    “啪”,薛三捂住连睿廷的眼睛,用力关上门,堵回男生即将脱口的脏话,他拉起连睿廷冲出去。


    远离那间厕所,瞅着是往楼下的方向,连睿廷自然而然地问:“你不解手吗?”


    薛三盯着他,幽幽道:“我只是想亲你……”


    连睿廷左右张望一眼,拽着他躲进走廊尽头的夹缝里。他把脸凑近薛三,眉眼弯弯:“亲。”


    薛三搂着他,抚摸了两把腰。他啄了啄连睿廷的唇角,轻轻地含吮唇珠,轻拢慢捻后,舌尖戳开微张的缝隙探进去。


    远处吵闹声若隐若现,走廊的风行经角落,害羞地转了个圈,着急忙慌,一部分越过围栏,一部分往回跑了。


    “你说他们是一对吗?”连睿廷抿了抿湿热的唇,揽着薛三边走边提起隔间那两人。


    “估计是,”薛三说,“你担心是被强迫的吗?”


    “嗯,可惜没看清是谁。”连睿廷回忆站立的那个男生模样,“明天去别的班找找。”


    不太放心,他不可能目睹霸凌现场却坐视不理。


    “好。”薛三捏连睿廷的脸,“别想了。”


    连睿廷眨了眨眼:“别想什么?”


    薛三不做声,斜眼觑着他,连睿廷定定回视,一脸无辜懵懂。


    “没什么。”薛三甩开头,连睿廷嘴角翘起,歪头咬耳朵:“我都不记得了。”


    “嗯。”薛三笑了下,趁他还没站正,飞快在连睿廷脸上啾了一口,“快走吧。”


    “好哦~”


    确认是不是强迫,自然不能直接去问当事人,连睿廷找到男生所在班级认识的同学,旁敲侧推问了几句。


    没发现不对劲就打算作罢,估摸真是你情我愿,再多问怕暴露他们的关系,不太好。


    没成想对方直接找上门。


    最后一节课放学,大部分同学急匆匆收拾东西准备迎接暑假,连睿廷还在和前桌讨论期末考试数学卷一道大题。


    男生突然出现在桌前,指着连睿廷,语气不善:“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连睿廷稍稍抬了下眉,悠悠道:“在这说,也没几个人了。”


    “让你出来就出来,废什me——嗷嗷~”


    薛三抓住男生的手腕侧翻,冷声:“有屁快放。”


    男生转了转手腕,上面鲜红的指印让他忍不住瑟缩,吞咽了一口唾液,色厉内荏地吼:“别以为你长得很看,有钱有势,我就会把xxx让给你!”


    连睿廷:“?”


    薛三:“……”


    前桌:“……?”


    不知道同学是怎么曲解自己的意思,但又不好直白说出来,好在现下真能确定不是霸凌了。


    连睿廷憋着笑,一本正经地颔首:“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


    一拳打进棉花,前头的蓄势全泡汤了,男生讷讷:“哦哦,谢——最好是,那那就这样。”


    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前桌:“他脑子坏掉了?”


    “怒发冲冠为红颜~”连睿廷拖腔拖调地说。


    “啧啧。”前桌对上薛三露出星星眼,“三儿也太酷了,教我两招呗。”


    薛三冷酷道:“你力量不行。”


    “谁说的,来来,我们掰手腕比比,”堂堂alpha听不得不行,前桌摘下手表,支起手臂竖在薛三桌前,三秒挪到连睿廷面前,“睿廷我们先来。”


    连睿廷握上前桌的手,稍一使劲便感受到很强的作用力,两方僵持不下,维持了大概一分钟,连睿廷咬紧牙,猛然压倒了前桌。


    “靠,我TM连你都掰不过了?”前桌怀疑人生。


    “我看起来很弱吗?”连睿廷收拾书本,无语道。


    “这么说吧,视觉上就和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一样。”


    “噗。”薛三闻言笑出声,连睿廷瞪他,撇撇嘴道:“小蒋同学,别忘了我是alpha。”


    “不影响,”蒋同学背上书包,问:“你们暑假去玩吗?”


    “嗯嗯,赵靖陈思域出国了,和他们去度假。”


    “真爽,可怜我只能在家刷题。”


    “给你带手信。”


    “义父!”


    约定送赵靖陈思域出国,顺带度假的时间是三周后,前面空出这么长的时间,主要是两人第一次易感期快到了。


    第69章 彩虹21 你想在上面吗?


    “贺昭!”


    贺昭闻声转头, 连睿廷赤脚站在自家院子里,捏着水管给花草浇水,露在短裤短袖外的手脚挂着水珠, 夕阳渐沉, 映着一抹橘黄,仿若白瓷表面雕刻的小黄花。


    他脸上噙着一贯的烂漫神色, 关掉水龙头放下水管, 从花田里摘了几朵虞美人,小跑到铁栏边,将花送给贺昭, “放假了还训练吗?”


    贺昭接过花, 鲜红的花瓣中央飘出淡淡的香气,他抬眸看向连睿廷, 嗯了声, 停顿几秒说:“易感期到了吗?”


    连睿廷偏头露出贴着抑制贴的脖颈,“早上就有征兆了, 已经打了针。”


    贺昭扫过他白瓷般的小腿,嘴唇嗫嚅了一下,语速变得很快:“好好休息, 我走了。”


    “好,拜拜~”


    目送贺昭的背影走远,连睿廷回到院子,捡起水管冲干净脚, 一蹦一跳地进屋。


    易感期第一天, 连睿廷感觉平平,估摸是抑制剂打得及时,压制住了第一波热潮。


    薛三还没动静, 连继衡便让他们两先分开睡,免得刺激到薛三。


    连睿廷只得同意,临睡前,他忽然想到自己和薛三的匹配度是百分之百,虽然alpha之间的匹配度意义不大,但万一呢。


    “三儿,”连睿廷撕掉抑制贴,把腺体暴露在薛三面前,“你咬我一下。”


    薛三照实做了,留下一个小小的,像蛇咬过的创口,“什么感觉?”


    连睿廷喟叹一声:“通体舒畅,好像喝了一大口冰水。”


    他搂住薛三的脖子,亲昵道:“等你的易感期到了,我也给你咬。”


    说曹操曹操到,第二天早上,薛三在一阵热浪中醒来,意识混沌,他踉跄地走出房门,凭着一线理智下楼拿医药箱。


    “小三?”连继衡下楼时碰见他失魂的模样,揽着他坐到沙发,翻出抑制剂给薛三打了一针,“你们两倒是凑巧。”


    薛三想到昨晚咬连睿廷的那一口,不管有没有影响,他都没打算跟连继衡说。


    连睿廷得知薛三易感期来了,着实惊喜:“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还是分开吧。”连继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顶着两人等待的目光,笑了下:“算了,随你们,在家好好休息吧。”


    “嗯嗯,爸爸拜拜~”连睿廷转头摸摸薛三的脸,问:“难受么?”


    身体的温度还没完全降下去,衬得连睿廷的手心凉凉的,薛三按住他的手,“还好,你今天难受吗?”


    “没什么感觉,”连睿廷拉起薛三回房间,“可能因为你的标记,我给你咬一个。”


    “好。”


    在高匹配信息素和抑制剂的作用下,两人的易感期过得还算安稳,没有那种烧灼不清醒的感觉。


    但有些状况避免不了,少年的身体既敏感又青涩,稍一磨蹭,信息素就浓郁了。


    意识到不对劲,连睿廷明白了连继衡的欲言又止。


    他侧身看向薛三,挠了挠他紧闭的眼尾,那双睫毛颤动着抬起,墨色瞳孔像两个小漩涡,要把人吸进似的。


    连睿廷往薛三肩头一靠,拖长音调撒娇:“三儿~”


    “嗯。”薛三拉过他的手一起拢住。


    连睿廷轻哼一声,叼住薛三的唇又吻又咬。


    薛三被他弄得心痒难耐,翻身撑到连睿廷上方,“厕所那两个人做的,你想试试吗?”


    连睿廷思维慢了半拍,薛三已经撩起他的睡衣,少年的身体初具轮廓,平素习以为常,此刻落在眼里却多了些绮丽的遐想。


    连睿廷扯了下他身上的衣服,薛三抬手拽掉,他俯身吻住连睿廷,柔软的肌肤毫无遮挡地紧贴,烫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战栗了一下。


    空气中两股信息素汇聚,交融又渗透,如一条引线点燃身体里被抑制的热浪。


    空调温度很低,皮肤表面却生出了汗,混着难以言喻的水渍打湿了床单。


    连睿廷把手放在薛三软蓬蓬的头发,无意识地摩挲,间或攥一下发尾,缓了会,又恐拽疼了他,指腹轻柔地抚摸头皮。


    他仰面望着莹白的天花板,脑海里光怪陆离,一会掉进混乱的颜料桶,一会困在无序的线条,一会是烟花,一会是白昼。


    一会攀到云层,被人拖举着徐徐坠入欲望河流,他在里面舒展四肢,惬意地漫游。


    “红了。”


    “什么?”连睿廷从醺醺然中回过神,看向薛三盯着的地方——tui gen。


    “……”连睿廷幽幽地说,“你是不是看赵靖发的视频了?”


    薛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合拢他的腿,答非所问:“洗澡吗?”


    连睿廷爬到他背上,咬薛三腺体处的软肉,“森莫四候看的?”


    薛三滑到床边,勾住连睿廷的双腿背起来,赤脚走向浴室,“他发的时候,随便点开看了眼。”


    赵靖发成人视频是在连睿廷与杨许和确认关系的第二天,美名其曰提前增长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连睿廷发了一个猫咪瞪人的表情包,直接略过那些视频。


    那段时间薛三刚好睡在隔壁。


    花洒兜头喷下,连睿廷拢起手心接了一抔水,捂到薛三脸上,磨蹭鼻尖:“视频好看吗?”


    “不知道,随意拉了下进度条。”薛三揉开沐浴露往他身上抹,如实回答。


    人生初次体会到欲望的快乐,连睿廷整个人漫着一股微醺,懒洋洋的,他把身体重量压向薛三。


    连睿廷用手指从薛三胸口揩了一抹泡泡,吹出一堆小泡泡,再一个个戳破,又揩又吹,乐此不疲。


    薛三捏着连睿廷的手指,斜目与他对视。那双深茶色眼眸很亮,直戳心灵的明亮,好像把全世界都倾注给了自己。


    薛三拧开花洒,双手捧住连睿廷的脸亲吻,流水经过唇角,趁着交缠换气之际滚进了口腔。


    “你还看到什么?”连睿廷歪头枕着薛三的肩膀问,语气黏乎乎。


    薛三抓住他的手放到腰后,连睿廷顺势捏了一把软弹的臀肉,小声说:“我以为你会想上我呢。”


    “都行。”某些画面一闪而过,薛三叹了声气,边擦身上的水珠边说:“但过程感觉不太顺利。”


    连睿廷抬起手臂,“什么过程,链接应该过期了吧。”


    薛三扔下毛巾,笑道:“再问赵靖要?”


    连睿廷翻过薛三的身体,手搭在他肩上,开着小火车离开浴室,“嗯嗯。”


    从小练武的缘故,薛三的身段更为精瘦,动起来肌肉线条明显又漂亮,尤其两个腰窝。


    连睿廷挨个戳了一下,扑倒薛三滚进床里,“三儿,好像两朵花。”他按着其中一个凹陷说。


    “虞美人吗?”薛三捡起手机给赵靖发消息,漫不经心地回。


    “嗯哼。”


    发完,薛三把连睿廷捞进怀里,“改天去文个。”


    连睿廷弯眼笑得甜滋滋,太阳花似的,趴在薛三颈窝哼歌。


    先前两人都情不自禁给对方注入了信息素,易感期筑巢的心理效应,让他们比以往更加依恋彼此,从头到脚一定要挨着。


    手机弹出消息提示音,连睿廷哼的调没声,薛三低眸一看,人睡着了。


    他没搭理一连串冒着八卦气息的提示音,被子一拉,抱着连睿廷美美入睡。


    第一次易感期持续七天,躺在列表里的小视频只点开了两部,一部片名文艺,内容也清新,前戏到事后充满爱恋的气息。


    连睿廷当电影看得津津有味,反倒没想做什么。


    另一部纯属片名猎奇,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点开之后恨不得自戳双目。


    随后连睿廷将视频转发给赵靖,附言:艺术成分很高。


    赵靖:……


    赵靖:靠,我没看!别人发给我的。


    赵靖:我是个根正苗红的三好少年!


    连睿廷:猫咪后退.jpg


    赵靖:你们两搞了没?


    赵靖:谁在上【奸笑】


    连睿廷:你猜。


    赵靖:薛三。


    连睿廷:猫咪问号.jpg


    赵靖:6


    赵靖:薛三不行。


    连睿廷:赵哥,我们未成年~


    赵靖:薛三不行。


    连睿廷:小猫咪静静看着你.jpg


    赵靖:啥时候出发?


    连睿廷:16号吧。


    赵靖:行,到时候给你安排一出真人版【奸笑】


    连睿廷:猫咪警官掏出手铐.jpg


    赵靖: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真人版cs。


    连睿廷:等着。


    连睿廷:到时候爆你的头。


    连睿廷:猫咪扫射.jpg


    赵靖:略略略.jpg


    薛三凑到手机屏幕前,成功将两个“不行”纳入眼底,“……”


    尽管这几天信息素浸透对方的身体,吻遍布全身,他们依然没有做到最后。


    易感期容易失控,他们的匹配度本来就高,亲亲摸摸就激动得不行,真到那一步,连睿廷不太有把握控制住自己,毕竟是第一次。


    他想找个能全程保持理智的时候尝试。


    薛三托着腮注视连睿廷,喉结上一枚红印子吸走了一截目光,他伸手摸了摸。


    连睿廷放下手机,顺势滚进薛三怀里,“你注意到爸爸的眼神吗?”


    薛三把玩连睿廷睡衣扣的动作顿住,脸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


    夏天露在衣服外的部位多,有些痕迹遮不住,不仅连继衡,吴妈偷笑的表情就够他臊得慌。


    以至于他除了饭点,基本窝在房里写作业。


    但克制是不可能克制的。


    薛三默不作声,解开了一颗扣子。


    连睿廷戳了戳他的胸口,说:“汇合肯定要被赵靖调侃。”


    “随便。”薛三蛮无所谓道,又不是长辈。


    真到机场汇合,薛三正如他说的,顶着他们的调笑浑不在意,片都问过了。


    私心上,薛三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连睿廷之间的亲密。


    在这一群朋友中,他永远是最特殊,最无可替代的。


    飞机在加州降落,一行人前往酒店歇息,第二天某位超级巨星的演唱会在体育馆隆重举行。


    之后赵靖搞来几辆兰博和法拉利,一路狂飙到军事发烧友俱乐部。


    各种制式真枪实弹体验了个遍,准度一个比一个夸张,一旁的本地陪玩都看呆了。


    户外CS七人原本打算分成两队,恰巧有一伙同龄白人缺对手,陪玩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有真对手当然求之不得。


    双方会面,为首白人见他们是z国人,表情染上几分轻蔑,用讥笑的口吻让他们多穿几身防弹服,最好头也包几层。


    赵靖笑喷,直接呛了回去,二十分钟后找妈咪要抱抱。


    赛前不欢而散,火药味十足,不认真都不行了。


    贺昭当起指挥,从小耳濡目染,对付几个红脖子小屁孩绰绰有余,多两个人又怎么了,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没少打。


    说二十分钟,多一秒都是输,场地除却几个人造掩体,天然树丛位置相当完美,贺昭全程冷静指挥,和对面玩起游击战。


    第十八分三十八秒爆掉最后一个人,他们只被炸药炸起的草渣溅了一身,毫发无损。


    白人不可置信,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他们作弊,要求工作人员调监控。


    监控摆出来,没问题,白人更加破防,好像被看不起的对手碾压是一件奇耻大辱。


    仗着人多,骂骂咧咧就要动手,没解下来的匕首突然亮在陈思域的手臂旁,薛三眼尖留意到,一把拉过陈思域,抓住那人的手腕侧翻,匕首当地掉到地上。


    “靠,吓我一跳。”陈思域立马往薛三身后躲了躲。


    这脆生一响与那人的痛叫,霎时点燃了人群,不算宽敞的监控室鸡飞狗跳,键盘砸碎了一地。


    两个工作人员无辜挨了两拳,仓皇逃出去,一分钟后,七八个强森型大汉出现,成功稳住了局面。


    最开始讥讽的白人鼻青脸肿,眼里泛着泪花,冲他们放狠话,别想活着离开加州。


    谁也没把他的狠话放在心上,嘻嘻哈哈跳上车离开了。


    在酒店休息一天,一行人飞到英国观看f1方程式赛车世锦赛。


    正赛前一天的赛道日活动,连睿廷体验了一把梅赛德斯赛车,车手安东尼亲自给他讲解。


    “我们来比一场吗?”连睿廷握上安东尼的手下车,语气难掩极速过后的兴奋。


    安东尼惊讶:“你确定?”


    “是的,”连睿廷笑着说,“您别放水,让我见识一下神的速度。”


    安东尼没立刻答应,跑去询问经理人,一旁的媒体闻着味凑过来,16岁少年挑战职业车手,噱头很足,给老生常谈的品牌活动注入了新鲜血液。


    现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很快聚焦在这场毫无悬念又让人期待的比赛。


    “睿廷也太疯了,这要是出一点意外,怎么跟连叔交代。”韩墨望着赛道上并排的两辆车,啧道:“现在跟连叔说还来得及吗?”


    “三儿,你说呢?”林成沛推了下薛三。


    薛三沉默半响,无奈道:“连先生在这里估计也没什么用。”


    连睿廷骨子里充斥着被宠坏的任性,国内无处发挥,看起来还算循规蹈矩,一旦他起了某种心思,不做不罢休。


    绿灯亮起,两辆车通过加速带,如出膛的子弹飞出去。


    安东尼是职业车手,论技巧连睿廷不可能胜过他,但少年最不缺的就是不计后果的勇气。


    大屏第一次出现超车迹象,观赛群众响起一阵骚动,少年的赛车居然试图在弯道超车,轮胎两次偏移赛道,摩擦出一串火花,又以极其惊险的方式打正了。


    “不行,我有点不敢看了。”陈思域捂住眼,岔开两根手指透过指缝窥伺。


    赵靖:“吓死个人。”


    薛三心提到嗓子眼,连睿廷连驾驶一般跑车的经验都不多,国内只有两次大晚上偷偷跟赵靖跑山道。


    他也搞不懂,连睿廷究竟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直接和世界级赛车手比赛,还是一股势要争第一的劲头。


    神思不属之际,身后看台惊起一片欢呼,薛三定睛一看,连睿廷那辆车竟然真的超过了安东尼的赛车,短短两秒,足以令人惊叹不已。


    “靠,可以吹一辈子了。”赵靖忍不住站起来。


    最后结果毫无疑问安东尼第一,连睿廷落后了八秒。两个人下车,大屏显示出一张来自东方的,青春张扬又漂亮的面孔,赢得了全场的喝彩。


    薛三第一时间冲过去抱住连睿廷,“吓死我了。”


    连睿廷轻抚他的后背,安慰:“我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就不会企图超车了。”韩墨说。


    连睿廷俏皮地眨了下眼,“我的分寸就是超车。”


    “ting,”安东尼走过来,捶了下连睿廷的肩头,拉过人来了个大拥抱:“you’re soooo crazy!”


    安东尼问他有没有兴趣来当职业车手,连睿廷说自己得回去上学,志不在此。


    安东尼表示祝福,与他们合照一张便告辞了。


    三天后比赛结束,他们登上梵世纪号游轮,八天横跨大西洋回纽约。


    游轮上玩乐五花八门,有人看他们一行人年轻,大概是富家小少爷,暗戳戳诱导他们去赌场。


    连睿廷还真去了,但他不是上赌桌,而是从旁观摩赌局,摸到一些窍门,拉着几人窝在房间开小赌局,做庄,一个个输得裤衩子都没了,忿忿裸奔跳海。


    连睿廷在甲板给他们挨个拍照,海风吹起他的发丝翩跹,那张得意的笑脸越发明媚,胜过海面熠熠的波光。


    夜晚的游轮多了几分浪漫的气息,咸腥的空气中散布着红酒的暧昧芳香,星空触手可及,浪声滚滚,卷起一蓬蓬银色绣球。


    从酒会出来,连睿廷的脚步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地穿过狭窄的走廊,呼啸的海风吹散了酒气,他双眼似迷离又似清醒,趴在甲板围栏望着翻涌的海面。


    薛三把他拉起来揽住腰,摩挲泛红的眼尾,说:“困不困?”


    “啊——”


    连睿廷正要张口,一道高亢的女声插进来,两人朝声源望去,昏暗处看不清人影,断续冒出来的难耐的叫声却昭示了一切。


    空气无端热了。


    两人对视,商量好似的同时吞咽了一口唾液,又同时笑了下。


    甲板到房间的距离莫名变远,他们跑了许久,跑得身体都热了,有股火在胸口燃烧。


    好不容易到了,薛三将连睿廷推到房门,一边摸房卡,一边亲吻他。


    走廊的灯在寂静中熄灭,黑暗笼罩,两端射来一条发白的光线,沿着房门前昂起来的额头开始描摹。


    眉骨折入深邃的眼窝,鼻梁高挺,唇瓣张开发出低沉的喘息,喉结跟着微微翕动,锁骨处的发丝像银丝浮动。


    啪地一声,光线砸到无遮挡的地面。


    没开灯的室内反射月光的薄辉,两个人借着朦胧的辉光摔进床铺。


    衣服一层层掉在床下。


    “有东西吗?”连睿廷爬起来翻东西,在抽屉里翻出一些小玩意。


    薛三越过他的手拎起一串铃铛,端详了两眼,默默戴到连睿廷身上,“想听到你。”


    连睿廷用牙齿撕开包装,弯腰,带起一串清脆的叮铃,传到薛三耳朵里,像巴甫洛夫的狗,嘴里津液涟涟,他不住地吞咽,神经末梢的感官一瞬放大了数倍,变得异常敏感。


    “等下你数一数听到多少声铃响。”


    第一次叮铃响起,薛三脸埋在枕头里,喉咙里泄出低低的哼声,尾音颤抖,撑在床面的手指骤然收紧。


    第二次铃响来得迟些,连睿廷亲吻薛三的蝴蝶骨:“难受吗?”


    薛三喘了口气,反手摸到他腰上的铃铛链条,拽了一下:“快点。”


    叮铃铃,时而悠长,时而急促。


    房间外漆黑的海水一下一下撞击船板,撞出一堆雪白的沫子,从水中来又回到水中。


    “数清楚了吗?”连睿廷解下铃铛在薛三眼前晃了晃。


    “没。”薛三嗓音略显嘶哑。


    连睿廷啄了一下他的唇,跳下床倒来一杯红酒,“喝点。”


    薛三一口气喝光大半杯红酒,手臂勾住连睿廷的脖子,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口对口渡入酒液,溢出来的液体染红了白色枕套。


    高脚杯滚到地面的衣服里。


    “爽翻了,数不清。”薛三贴着连睿廷的嘴唇说。


    连睿廷轻笑,轻轻按揉薛三的腰,“你想在上面吗?”


    “想。”薛三诚实道,“alpha的本能,我会想拥有你。”


    “是你我不介意。”


    “只有我可以吗?”


    “嗯。”


    薛三居高临下地注视他,染着淡粉色情潮的面容似桃花,眼尾点缀着一粒小痣,精巧又可爱。


    连睿廷挪了挪身子,伸手去拿剩余的东西,薛三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直起身。


    “三儿?”


    沉下腰,薛三执起他的手亲吻,“但你在我身体里,我觉得很安心。”


    “我来到你身边时一无所有,很多年后死去也带不走任何东西,偶尔我会想自己是孤魂野鬼,”


    薛三声线不稳,俯身摸摸连睿廷的脸,“抱着你才有实感。”


    连睿廷抱住他,自下而上仰望:“你死后可以带走我。”


    第70章 彩虹22 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


    “哗——”


    一蓬海浪扑上船壁, 浪声传到三层阳台,挟带下层的寻欢作乐。


    连睿廷腰间围着浴巾,少年薄韧的脊背盛满月光, 银白如霜, 点点暧昧的红痕显得格外色气。


    他赤着脚,手臂搁在围栏, 指尖应和楼下的音乐敲打节拍, 神情散漫,有一种欲望发泄过后的空。


    “看什么?”薛三从后面覆上连睿廷的背,亲了一下肩头。


    连睿廷漫不经心道:“看有没有小美人鱼。”


    他直起身来, 展开手臂:“这姿势好像, you jump,i jump。”


    薛三笑笑, 环紧连睿廷的腰, 吻着耳廓:“you jump,i jump。”


    连睿廷转过身和薛三接了一个吻, 垫脚坐上围栏,背对幽深的大海与他深深对视,发丝纷纷追向薛三,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i see you,i feel you……”


    歌声和信息素包裹着薛三,船不再是船, 而是一座海中孤岛, 他伏在岸边,听礁石上的小美人鱼吟唱。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连睿廷低头在薛三额头印下一吻,跳入他怀里, 双腿夹着腰。小美人鱼原形毕露,黏着人撒娇:“好困~”


    薛三撤掉碍事的浴巾,托着连睿廷的臀回屋,关上阳台门,将月光拦在了外面。


    咚咚。


    贺昭敲响连睿廷房间的门,只穿着一条短裤的薛三来开门,白花花的胸腹唇印咬痕不少,硬生生撞进贺昭眼里。


    贺昭:“……”操!


    他牙关瞬间绷紧,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走。


    “谁啊?”连睿廷探头问。


    “贺昭。”薛三关门回来,拿起上衣穿好,“叫我们吃饭吧。”


    这会快十点,到餐厅时,几个人正聊着什么,笑声不断,唯独贺昭和赵靖,一个椅子拉脱餐桌,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眺望窗外,一个抱头扮蘑菇。


    “咋了?”连睿廷坐下,疑惑问。


    陈思域捂嘴笑个不停,指着赵靖说:“他昨天进错房间,和人春风一度,被那个人的对象捉奸在床。”


    “噗——”连睿廷差点呛到,赶紧放下杯子,接过薛三递来的纸巾擦嘴。


    “我是无辜的好吗?”赵靖腾地坐起来嚷嚷,“我他喵喝昏头了,又被信息素刺激,谁知道什么情况。”


    越说他越生气:“照他们吵架的内容,那个人都不知道出轨多少次,昨晚明显他是故意的。”


    连睿廷笑出声,虽说赵靖平时作风随意,勾搭有对象的人还真干不出来,压根没必要。


    他一边慢悠悠吃早午餐,一边看赵靖搁那抓狂,别提多滑稽。


    “反正你不吃亏。”林成沛说,“不过回去记得做个身体检查。”


    “疯了,我的贞操啊!我要跳海了,别拦我。”


    “不拦你,快去,我们在纽约港口等你。”


    眼见人真跑去甲板,连睿廷吃完冷餐,起身跟过去。找了一圈,在阳伞底下发现赵靖正和一位金发女郎聊天。


    “这家伙。”连睿廷无语,转身回了船舱。


    他找工作人员借到一把小提琴,在离阳伞不远处的甲板边缘,架起琴。


    琴音很快吸引阳伞下的人注意,女郎眼睛微微放亮,一位身穿白色t恤的少年,站在广阔的大海前,垂眸演奏《一步之遥》。


    他的上身跟随音乐小幅摆动,金色阳光在他周身跳起探戈,风灌进袖口,鼓起T恤飒飒拂动,宛如一只海鸥自由地翱翔在天蓝海阔之间。


    “he’s gorgeous!”


    赵靖点头赞同,正要附和一句赞美,突然接收到连睿廷一记促狭的wink。


    “靠。”赵靖低声槽道,舌尖顶住口腔壁憋笑,半响忍住了,他赶紧拍拍脸正色。


    “he saw us,”女郎惊喜问,“do you know each other?”


    “No,”赵靖正经道,“i dont know him,but i think he maybe playing for you, after all, beautiful lady deserve beautiful music。 ”


    “oh。”女郎立即望向少年,只听音乐已经更换一首,“its 《La plus que lente》。”


    赵靖趁机询问她是不是对音乐感兴趣,女士分心听着琴音,和他聊起来。


    韩墨几人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连睿廷在前头拉小提琴,赵靖在后头泡妞。


    陈思域:“暴殄天物啊。”


    他们或倚靠围栏或伏在栏杆,充当起小提琴家忠实的观众。


    薛三掏出手机对准船头的人。


    大西洋上的少年和浪漫的琴音,最后刻进一张照片,摆放在书桌一角。


    这块角落时常更换照片。


    连睿廷从小到大的照片数不胜数,阮蓁爱记录留念,回国后,薛三暗自接下这个任务。


    薛三拿起相框看了看,目光投向对面埋头写作业的人。


    他放下笔,默默地看着他。


    翻过一页草稿纸,连睿廷察觉到薛三的视线,问:“怎么了?哪道题不会吗?”


    “嗯,这题。”薛三随意指向书面某一题,眼都不带转一下。


    连睿廷瞧了一眼,眉头微抬,抿嘴笑了笑。


    “我看看。”他挤到薛三腿上,捡起笔当真讲解起来。


    是一道三角函数的题,很简单,他讲得不紧不慢,听的人魂不守舍,靠近连睿廷的颈间嗅了嗅,手撩起衣服下摆伸进去。


    “小三同学,”连睿廷没制止薛三放肆的动作,转过来面向他,笑眯眯说:“不好好听课,要挨罚哦。”


    薛三手指揉拧着小圆球,嗓音发干:“罚什么?”


    连睿廷俯身,温热的吐息喷在薛三耳朵:“罚你等下不许s。”


    ……


    进入高三,一个拖延不得的选择摆在当前——大学学什么?


    连继衡自然希望连睿廷读法学或者马哲,阮蓁则希望他继承自己衣钵学油画。


    但希望归希望,未来的人生连睿廷自己说了算。


    连睿廷心中其实有了主意,他问薛三:“三儿,你想做什么?”


    薛三蛮无所谓道:“都行,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顿了顿,“不然给你当经理人。”


    连睿廷亲他一下,摸出手机联系林成沛,“我们去大学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赵靖和陈思域在常春藤,贺昭在g大,只有林成沛和韩墨在燕城。


    正好赶上国庆假期,他们便决定去r大找林成沛。


    林成沛来校门口接他们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停打着哈欠。


    连睿廷简单搔顺他鸡毛窝似的发型,问:“昨晚通宵了?”


    “没,有个极品室友,烦透了。”林成沛眉头紧皱,嫌弃道。


    “大半夜打游戏的那个?”


    “嗯,神人一个,懒得骂了。”林成沛嘟囔,“找个时间搬出去算了。”


    他搓了下脸放松表情,揽上连睿廷的肩膀:“走,去礼堂看节目,国庆活动还挺多。”


    “好哦。”


    “你们想好读什么大学吗?要出国得开始准备了吧?”


    “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可能我一心动,来给你当学弟了。”


    “诶,那我得卖力宣传了。”


    一进礼堂后台,林成沛立马被学姐叫去干活,连睿廷和薛三只得自由闲逛。


    他们杵在不碍事的角落看表演者化妆,有人搬东西进来,薛三侧身避让,一转眼,连睿廷不见了。


    他没着急打电话,沿着走廊出去,楼梯口旁边的窗户前,连睿廷正探头往下望。


    楼下几个学生正在拍摄,拿着相机的男生随意往上瞧一眼,目光落回镜头,又猛地向上。


    四目相对,连睿廷冲那人微微一笑以示友好,一簇金黄色的白蜡叶遮在上方,洒下碎碎的光影。


    男生抬起镜头对准他,连睿廷没躲开,大方比了个耶。


    “看什么?”薛三搭上他另一侧肩膀。


    连睿廷说:“他们在拍宣传片。”他收回视线,搂上薛三的腰,“走,看表演。”


    表演内容中规中矩,庆贺祖国母亲的生日,台下基本坐满了。


    连睿廷和薛三坐在前排,第五个节目开始,林成沛回来了。


    “好看吗?”他问。


    连睿廷:“还可以。”


    “哈喽。”这时一位男生坐入前一排,反头向他们打招呼,“林成沛?”他冲连睿廷抬了抬下巴,“你朋友?”


    “嗯,”林成沛与连睿廷对视一眼,笑着问:“学长,有事吗?”


    “刚擅自拍了你朋友,想和他说一声,”男生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对连睿廷说:“你介意吗?我可以删掉。”


    连睿廷慢腾腾开口:“介意的话,我会躲开。”


    “行,”男生笑了下,“你刚才那个角度的构图很好看,不拍可惜了。”他话锋一转,“那介意认识下,加个联系方式吗?学弟~”


    林成沛啧道:“学长,你搭讪错人了,他未成年。”


    男生不在意道:“先交个朋友。”


    林成沛一针见血:“明年才十七。”


    男生:“……”


    连睿廷无辜反问:“我看起来很成熟吗?”


    “不是……”男生说,“你读书这么早?”


    “十六岁高三不算特别早吧。”


    男生没话说,似不甘心地紧盯连睿廷,片刻低下头自顾摆弄相机。


    林成沛凑到连睿廷耳边,小声说:“他是宣传部大二学长,学生会开会见过几面,不太熟。”


    连睿廷不在意地点点头,视线掠过男生投向舞台,薛三抓过他的手,插入指缝握住。


    男生关掉相机,余光瞥见他们两搭在中间的手。他重新打量起两人,除却双手紧握,两人的上半身皆向对方倾斜,就肢体语言来说,他们的关系一定比林成沛更为亲密。


    男生忽地勾起嘴角,相机带子缠绕手掌,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敲了敲椅背,说:“你明年打算报r大吗?好兄弟一起?”


    连睿廷随口道:“可能吧。”


    “要不要去校园逛一逛?成沛刚来一个月,估计不太熟,我刚好有时间,给你们当导游。”


    我跟你很熟吗?林成沛心里腹诽,暗暗翻了个白眼。


    连睿廷悠悠道:“表演还没结束呢~”


    “害,没什么好看的,这里大半都是被要求来当观众的,你们又不是,直接走没关系。”男生头往前探近,“对了,我叫佟寰逸,你叫什么?”


    连睿廷顿了下,转头对林成沛说:“r大的学长可真热情,选r大的理由这不就来了。”


    林成沛瞥了眼佟寰逸,噙着笑附和:“等你真来了,绝对能收到更多学长的热情。”


    佟寰逸顿时来劲:“照拂学弟是应该的,但我从不随便对人热情。”


    连睿廷笑道:“哦~那我可真荣幸~”


    佟寰逸松开相机带子,垂下去点了点连睿廷的膝盖,“走吗?差不多快到饭点,尝尝我们学校的食堂,说不定又多一个理由。”


    连睿廷左右和薛三林成沛对视,“行。”


    一路基本是佟寰逸在说,他口才不错,从学校周边到各大院系的老师,侃起来滔滔不绝。


    林成沛最开始还有点无语,渐渐觉得好笑。


    连睿廷天生一张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脸,性格又随和,眼下场景委实见怪不怪,旁观他人献媚,就像看一出漏洞百出的喜剧。


    午餐是佟寰逸主动请客,言说学长应该的,点了最受好评的几个窗口和一人一杯奶茶。


    奶茶不同样,各自选的口味,连睿廷喝了一口自己的,自然而然和薛三交换,两杯奶茶随意放在中间。


    佟寰逸特别注意了一下,两人拿奶茶根本不看,混着喝,但同样是朋友,林成沛却没有这种待遇。


    他心里有了数,不经意地问:“睿廷在学校有谈恋爱吗?我有个朋友高中就和对象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连睿廷咬着吸管啜奶茶,闻言看向薛三,算谈恋爱吗?


    薛三神色淡淡,听他含糊说:“谈过~”


    谈过……佟寰逸眉梢爬上笑意,身体往桌前倾靠,冠冕堂皇说什么用不着急,上大学慢慢找真爱。


    照他的架势,势要说个没完没了,林成沛借口打断他,说要去找其他朋友。


    佟寰逸这才作罢,临了掏出手机,硬是加上联系方式。


    车上,连睿廷的手机响个不停。


    林成沛凑近看屏幕,啧啧:“我回头得打探一下这家伙的人品。”


    连睿廷不置可否,回了个小狗坐滑板的表情包,按掉手机没再搭理。


    从韩墨学校回家已是晚上九点,洗漱完,连睿廷趴在床上,下巴垫着手背,直勾勾看薛三。


    “怎么了?”薛三挠了挠他的鼻梁。


    “三儿,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


    “你说呢?”


    连睿廷挪到薛三身边,“和杨许和交往那一个月,经常约定单独吃饭看电影出门玩,但我们不会特意去做这些,除了接吻那什么,和以前没有区别。”


    “嗯。”薛三想了想说,“单独吃饭看电影出门玩,恋爱里叫约会,对我们来说是日常。”


    “如果算谈恋爱,我们的日常就变成约会了,”连睿廷爬到薛三身上,端详他,啄了下唇,“和你出门吃顿大餐,还得提前说‘三儿,我们明天去约会吗?’然后你说‘好,我准备下’。”


    连睿廷像漏气的皮球,啪地一下软在了薛三肩头。


    薛三轻笑,“正常情况是,你突然心血来潮跟吴妈说‘等下我和三儿要去哪哪吃饭,您别做我们的份’。”


    他捧起连睿廷的脑袋,“不希望独属于我的特殊变成公式。”


    “嗯!”连睿廷郑重点头,脸贴上薛三的脸,叽歪:“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


    “那我们明天开始准备。”


    关于作品集,连睿廷之前零零碎碎搞了一点,这次下定决心,他把想法告诉阮蓁和连继衡。


    阮蓁非常高兴,当即联系一位好朋友,列宾美院的教授,给连睿廷当指导老师。


    连继衡则反复追问,想好了吗?确定吗?不再考虑?


    连睿廷态度肯定,想好了,确定,不考虑其他。


    绘画是阮蓁从小植根在他心里的种子,也是阮蓁遗传给他的天赋。


    连继衡心里明白,嘴上仍不死心地劝说,完全可以当一项爱好,职业是另一码事。


    连睿廷好笑,环住连继衡,下巴磕着他的肩头:“爸爸,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画画,也许以后我会改变主意,但先让我试试好吗?”


    连继衡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然后盯上薛三,“小三——”


    “连先生,”薛三赶紧表态,“我想报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学经管。”考美院太费劲了,正好两校离得近。


    停顿一会,他放软声音:“可以吗?”


    连继衡瞥了眼自家儿子,“你就不想主内,让睿廷主外?”


    薛三摇摇头:“我不想离他太远,”他握紧手,头低了下去:”抱歉,我没法听从您的安排。”


    明明什么都是连继衡给的,到头来却不听人家的话,薛三心里滋生一点点羞愧。


    “三儿。”连睿廷见不得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挡在薛三前头:“爸爸,三三是我的。”


    “我说不行了吗?”连继衡捏扯他的脸,“就你任性,我以为你跟韩墨他们关系好,会近朱者赤呢。”


    “如果您像贺爷爷要求贺昭一样要求我,我肯定会听您的话,”连睿廷反问,“但您会那样做吗?”


    连继衡撇开眼,凉凉道:“我怕你妈回来杀了我。”


    连睿廷噗嗤:“爸爸,口是心非的人一点都不可爱。”


    “没大没小。”连继衡不咸不淡地撂下话,“看到你们就头疼,走了。”


    很头疼的连继衡,没几天就为他们找来一位俄语老师。


    生活正式步入忙碌的轨道,连睿廷坐在画架前画画,薛三就在一旁刷题,其他时间再一起学俄语。


    相比连睿廷,薛三要轻松一些。他时常题写到一半,支起脑袋注视连睿廷,指尖转着水笔。


    一个人认真的时候最有魅力,坚定的眼神,抿紧的嘴角,画纸上的浓墨重彩映衬他好看的侧脸。


    连睿廷并非每次都能察觉到薛三的注目,一旦察觉到,必然放下画笔,走过去和他接一个吻。


    再伸个懒腰,腻在薛三怀里看他写作业。


    这一年,连睿廷的身高总算追上薛三,这样抱着其实不太舒服,但架不住心里满足。


    看了一会,连睿廷侧过来坐在薛三腿上,单手搂着他的脖子,刷起手机。


    除却朋友们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有个人过于频繁的消息,总能在连睿廷打开软件界面时占据前排。


    佟寰逸执着到连睿廷很是纳罕。


    一开始对方发送的内容都是跟自己相关,摄影采风之类的,后面转换了策略,发起猫片狗片。


    谁能拒绝无聊的时候来一只可爱的猫猫狗狗呢。


    连睿廷回消息稍稍勤快了一点。


    佟寰逸摸到关窍,从单纯的猫片狗片,开始分享小动物救助活动,以此为由约他见面。


    精准戳中了连睿廷的兴趣点。


    佟寰逸:那我周六来接你?


    连睿廷:不用,我自己过去。


    佟寰逸:那你打算怎么过来?


    连睿廷:地铁。


    佟寰逸:我开车去接你吧,省得你挤地铁,要是不想告诉我家庭地址,你随便指定一个地方。


    连睿廷:好吧~


    周六当天。


    连睿廷和薛三到指定地方,老远就看见佟寰逸和他那辆骚包的法拉利。


    佟寰逸没想到薛三会来,脸上闪过怔愣,兴奋衰减了几分,“你们住一起?该不会是亲戚吧?”


    在副驾驶和后排,连睿廷毫不犹豫选择和薛三坐在后排,语气不太正经说:“我们两一个户口本。”


    “重组家庭?”佟寰逸透过后视镜看他,“很少重组家庭关系这么好。”


    “不是,三儿是我最重要的人,”连睿廷攀上副驾驶靠背,“佟哥不高兴吗?我没打招呼带三儿来。”


    “怎么会。”佟寰逸一转头,那张脸离得很近,他呼吸停滞了一瞬,喉结滚动,“和你见面我很高兴。”


    连睿廷弯了弯眼,缓缓坐回去。


    佟寰逸盯着他看了片刻,启动引擎,斜眼射向后视镜,指腹抚摸翘起的唇角。


    论漂亮,他没少见过长相无可挑剔的人,像连睿廷这样的alpha,让他念念不忘,心甘情愿当起“舔狗”的还是第一个。


    佟寰逸想,这张脸沾上一些东西,在镜头里一定美得惊心动魄,绝佳的艺术品。


    艺术家为他的缪斯做什么都值得。


    救助站由一群学生创办,为流浪猫狗做绝育,提供过冬住处和食物。


    新来的一猫一狗头部腿上裹着纱布,恹恹地趴在垫子,看起来可怜兮兮。


    连睿廷蹲在边上,摸了摸小猫小狗的头,起身掏出手机,让人送猫粮狗粮和宠物用品过来。


    负责人一听,神情略显激动,说了一连串感谢的话,询问他有没有兴趣领养。


    连睿廷婉言回拒,他和薛三明年就要出国,陪不了猫猫狗狗多久。


    负责人也没多遗憾,领他们去院子里,两只小黄围上来,尾巴摇得欢快。


    连睿廷挨个抚摸它们的头,也没冷落几只小猫咪。


    “三儿,”他抱着小橘,举起猫爪向薛三挥手,“三三哥哥握手。”


    薛三笑了笑,握了下小猫爪。


    一旁的佟寰逸早已用相机记录这一幕,连睿廷和猫猫狗狗玩耍的每一幕。


    连睿廷留意到镜头,“佟哥打算开摄影展?”


    佟寰逸捕捉到他转头的一刹按下快门,走过去:“办一起呼吁保护流浪动物的摄影展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听起来不错,有需要找我。”连睿廷干脆应下。


    “好啊。”佟寰逸眼底浮起一些灼热的光。


    有了由头,佟寰逸联系连睿廷更加频繁。


    有一次他发来一张受伤的手臂,好几道鲜血淋漓的爪印,说是抓野猫时被袭击了。


    连睿廷有点意外佟寰逸能做到这一步,毕竟猫狗不过是他找自己的借口。


    连睿廷有段时间很喜欢萌宠表情包,三句话不离一张图,发多了,佟寰逸问他是不是喜欢猫狗。


    他回复喜欢之后,佟寰逸就大开猫狗话题。


    如今能做到这地步,毅力怪感人的。


    连睿廷点了点那张图,慢腾腾打字:看着好疼,去打针了吗?


    佟寰逸:打了一针,后天去打第二针。


    佟寰逸:正好周末,要不要出来玩?


    连睿廷:行,陪你去打针,然后我请你吃饭,不要怪小猫咪。


    佟寰逸:有大猫咪请吃饭,我肯定不怪小猫咪。


    连睿廷:猫咪后退.jpg


    这次见面薛三依然在,佟寰逸不爽归不爽,也没法说什么,至少得等连睿廷上大学,很多事才好袒露。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什么多一个上r大的理由,完全是玩笑。


    连睿廷已经确定出国念书。


    佟寰逸简直想骂人,这几个月的努力全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