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彩虹③ 一人一天哥哥


    驻扎地距离小镇不算特别远, 两辆七座越野车随时可以进镇采购或者吃顿新鲜大餐。


    因为连继衡和薛三的到来,众人便决定进镇吃顿丰盛的午餐,早餐就相对应付。


    两个小朋友各一块三明治和牛奶坐在小板凳乖乖吃饭。


    薛三拿到牛奶时有些迟疑, 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没有, 万一拉肚子怎么办。


    连睿廷双手捧着牛奶瓶,含着吸管小口地啜, 瞥见小伙伴迟迟没有开喝, 疑惑地问:“三三,你不爱奶吗?”


    薛三看了眼大人,插上吸管喝起来, “没有, 爱喝。”应该没问题吧?


    连睿廷很开心,小伙伴和他一样爱喝奶。他满足地举起牛奶瓶:“干杯。”


    薛三愣了愣, 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来, 两个牛奶瓶撞到一起:“干杯。”


    吃完饭,连睿廷咻咻跑进帐篷, 抱着一本绘本出来,“三三,”他牵住薛三的手, “我们去找爸爸。”


    虽然有小伙伴非常高兴,但他也很想念爸爸,他知道过几天爸爸就会离开去工作了。


    “爸爸,我想听这本书。”连睿廷把绘本塞到他爸手里, 攀坐到连继衡腿上, 一转眼看到薛三还站着。


    他立马滑下来,东张西望,很快选中一条小折叠凳, 咻咻跑去搬过来,放到他爸腿中间,“三三你坐这。”然后爬回连继衡腿上。


    薛三有点不知所错,悄悄观察连主任的脸色,没有发现不悦,便小心坐在小折叠凳,和连睿廷面对面,一高一低。


    连继衡揽着儿子以防他摔下去,摊开绘本放在两个小朋友中间,刚要开口念,连睿廷突然说:“爸爸,你可以念英语吗?”


    “为什么?”


    连睿廷一本正经:“三三听不懂英语,我们要教他。”这样以后三三就可以和他一起交新朋友。


    连继衡看向薛三,薛三腾地站起来:“我我会认真学。”他嘴角微抽,我有这么吓人吗?


    “不急,你多跟他说说话,慢慢就会了。”


    “看什么呢?”


    肩上传来重压,连继衡头也没回便知是他前妻,清香从上方袭来:“读绘本呀。”


    连睿廷:“对呀,妈咪,你和我们一起读吗?”


    “好啊。”阮蓁搬来凳子,紧挨着连继衡坐下,拍拍自己的腿,“来,小三,来干妈这。”


    野外照明有限,她给儿子读绘本也是在白天。连继衡说她带着儿子乱跑会毁了他,阮蓁是绝对不认的,连睿廷该有的教育她向来上心。


    薛三听话地学连睿廷坐到阮蓁腿上,绘本搁到连继衡和阮蓁靠在一起的大腿。


    他看了看两个大人,看了看对面乐呵呵的连睿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随后有个人说出他心里的怪异:“哦哟,画面太幸福了,不敢看。”


    薛三看向说话的人,是那个黑长发男,说完捂着眼睛走了,旁边的麻花辫女人今天披着头发,拿着本子坐在靠背凳,横起一支铅笔:“构图不错。”


    另一个女人笑嘻嘻说:“衡哥每次来都得吃狗粮。”


    连继衡淡淡道:“也没来几次。”工作性质原因出趟国麻烦得很,看儿子还得等前妻心情好主动回国。


    “狗粮在精不在多~”女人对着他们拍了张照,贴着画画的女人玩起手机。


    “爸爸,我们也可以吃狗粮吗?”连睿廷仰头问。


    连继衡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说:“不可以,她开玩笑的。”


    “哦。”


    薛三多看了几眼连主任的手,脑袋也被人摸了下,是干妈摸的。


    他已经有点习惯这个动作,就像此刻连睿廷的爸爸妈妈一起给他讲故事,发生了就会习惯。


    他的爸妈别说讲故事,一起坐下来说说话都很少发现过。在此之前,他根本想不到一家人还可以这样。


    连睿廷显然理所当然,他会直白地让爸爸讲故事,玩爸爸的手指,会在爸爸停下来的时候,问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连主任便会耐心给他解释。


    “三三,你懂了吗?”连睿廷也会问他。


    “懂了。”应该懂了吧。


    读完一本绘本,一行八九个人开车前往小镇用餐。


    一路上连睿廷和薛三小手紧紧握着,大人交流多用英语,他忙着给薛三翻译,顺便教他说。


    到镇上一家西餐厅,两个小朋友各一份儿童餐。


    连睿廷经常被阮蓁投喂各种食物,没有挑食的毛病,薛三以前吃不饱,现在只要有的吃就行。


    一顿饭反而是两个小朋友先吃完,大人慢慢悠悠地吃着饭喝着酒侃着天。


    连睿廷环顾了一圈桌面,转头对薛三说:“三三,我们去玩吧,他们还要吃好久。”


    薛三:“去哪玩?”


    “去外面。”连睿廷跳下凳子,扯了扯连继衡的衣摆:“爸爸,我和三三出去玩。”


    “不要走远,就在门口。”


    “好~”


    连睿廷拉着薛三走到餐厅门口,两边立着两盆高高的盆栽,比他们两个高出一大截,往后面一躲就看不见人了。


    “三三,我们来捉迷藏吧。”连睿廷提议,上次说好和保罗玩捉迷藏,结果没玩上,他和妈妈就离开那了。


    “好。”薛三看向长长的马路,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长得黑黢黢,梳着很多辫子,样子怪吓人,“连主任叫我们不要走远,我们去里面吧,我来找你。”


    连睿廷把薛三的身体掰向马路,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好,那你在这里数十个数,再来找我,然后我反过来找你。”


    “好,一,二……十。”数到十,薛三睁开眼,转身进餐厅里面找连睿廷,一张张桌子找过去,窗帘后,柜台,卫生间,全部翻了个遍。


    他顿时有些着急,害怕他被让人掳走,他妈总叫他机灵点,不许跟不三不四的人说话,就算认识也不行,说外面的人天天惦记掳小孩。


    薛三走到干妈面前,不敢跟连主任说,干妈看起来脾气好,应该不会被骂。


    “睿廷——”他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啦?小三三。”阮蓁摸了摸他的脸。


    薛三直直地盯着玻璃窗外,摇摇头:“我在和睿廷玩捉迷藏,我找到他了。”


    “好哦,小三三真棒。”


    薛三愣愣地望着干妈仙女似的脸,挠了挠脸:“我我去找他。”说完立马跑到餐厅门口。


    他扒开其中一个大盆栽的叶子,和那对玻璃珠眼睛对视上,连睿廷从地面跳起来,惊呼:“三三,你找我啦!”


    “嗯。”幸好在里面发现了。


    “现在换我来找你。”连睿廷自觉面向街,双手捂住眼睛,“一,二,三……”


    薛三没急着进去,左右里外张望了下,决定躲在入门的窗帘后,这样可以守着门口的连睿廷,洋娃娃这么漂亮,会被坏人掳走的。


    他钻进窗帘后,严实地拽好帘子,只露出一双墨色眼珠。


    数到“九”,一个斜挎着包,头发绑着丝巾的女人靠近连睿廷,“小朋友,你在哭吗?”


    薛三忙不迭掀开窗帘冲出去,牢牢抱住连睿廷,隔开他和女人,小脸绷得紧张兮兮。


    连睿廷放下手,懵懵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薛三,“三三?”


    女人怔愣几秒反应过来,笑说:“你是他哥哥吗?别害怕,我只是看他一个人在这,还捂着眼睛,以为他和家人走丢了。”


    “我们在玩捉迷藏,”连睿廷攀着薛三迟迟不松开的手臂,对女人说:“我爸爸妈妈在里面,谢谢你,姐姐。”


    “那就好,”女人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真可爱。回手时又揉了把另一个酷酷的男生,“哥哥也很好。”


    连睿廷提醒:“我是哥哥。”


    “你是哥哥吗?”女人笑说,“那你被弟弟保护咯。”


    “我是哥哥,”薛三松开手,改为环住连睿廷的胳膊,严肃地说:“我要保护你,所以我是哥哥。”


    “那我也可以保护你,我也是哥哥。”


    女人好笑,蹲下来跟他们说话:“哥哥不是这么论的,你们两谁大?”


    连睿廷:“我五岁。”


    薛三:“我也五岁。”


    女人:“那你们生日是哪天知道吗?”


    连睿廷:“我四月26号。”


    薛三呆呆:“我我不知道我生日。”


    女人惊讶:“你没有过过生日吗?”这两人不是亲兄弟?


    薛三闷闷地说:“没有。”


    “爸爸肯定知道,我们去问爸爸。”连睿廷抱抱他,回头冲女人挥手:“姐姐,我们要去找爸爸了,拜拜~”


    “拜拜。”


    回到餐厅,连睿廷牵着薛三,目标明确地找到连继衡:“爸爸,三三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连继衡一顿,摸出手机找到薛三的资料,“四月十号。”


    连睿廷立马捧住薛三的脸,小声说:“三三,你生日是四月十号,下次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嗯。”薛三重重点了下脑袋。


    连睿廷搂住他的脖子贴了贴脸,继续问他爸:“爸爸,那我和三三谁是哥哥?”


    旁边披着头发的女人问:“廷廷想当哥哥吗?”


    “想~”连睿廷大声回道,当哥哥很酷!


    连继衡笑道:“小三比你大,他是哥哥。”


    “啊?”连睿廷撇撇嘴,“可我们都是五岁。”


    薛三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没关系,我会听你的。”


    “真的吗?”连睿廷想了想,“那我们换着当吧,今天我当哥哥,明天你当。”反正他们都是五岁,一样大就都可以当哥哥!


    “呃,”薛三不懂,这还能换吗?“好吧……”


    连睿廷心满意足,双手继续捧住薛三的脸,哄道:“三三,你今天要叫我哥哥哦。”


    薛三:“哥哥……”好奇怪啊!


    “明天换我叫你哥哥。”


    “好。”那行。


    有了小伙伴,对连睿廷来说好处多多。大人们玩大人的游戏,他可以和小伙伴帮小蚂蚁搬开拦路的石头,比赛谁折的飞机飞得远,拎桶去河边打水堆泥房子,也可以一起看书写字,教小伙伴说英语……


    他不用再整日跟在大人屁股后面,他是哥哥,也是弟弟,有他们的小世界。


    三天后,连继衡假期结束得回国,阮蓁这趟放松之旅待得够久,便打算一起离开,一个回中国,一个回意大利。


    机场候机,连睿廷依依不舍地趴在连继衡怀里,环着他的脖子,“爸爸,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连继衡轻叹:“爸爸尽量。”他瞟了眼一身摩登造型,带着墨镜的阮蓁,放低音量:“囝囝,跟爸爸回家好不好,姑姑家有个弟弟,想不想看?”


    “连继衡,我没聋。”阮蓁在墨镜下大翻白眼。


    连继衡清清嗓子:“囝囝,跟爸爸走吧。”


    此话一出,阮蓁没什么反应,薛□□倒紧张起来,他是连主任找来保护连睿廷的,如果连睿廷回去,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可是……”连睿廷小脸皱起纠结的神情,他很想爸爸,也想看姑姑家的弟弟,但是同样不想和妈妈分开。


    苦恼的模样落在连继衡眼里,他顿时心软了,大人的问题,实在不应该让小孩承担,“没事,爸爸尽量来看你。”


    “好!”


    阮蓁摘下墨镜,揉了揉儿子的头,口吻不经意道:“等囝囝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回去看弟弟。”


    连继衡斜她一眼:“呵,我提醒你,睿廷快到念书的年纪。”


    “小学有什么好念的,我都能教。”


    “你觉得小学仅仅教的是书本知识?”


    “现在有小三啊。”


    被点名的薛三刚松一口气,立马挺直背:“我会好好照顾睿廷。”


    阮蓁闻言瞪了眼连继衡,抬手把薛三招到身边:“我们小三三也是宝宝呢,不要这样想哦,你和囝囝是好朋友,好朋友要互相照顾,对不对?”


    连睿廷大声附和:“对!”


    连继衡轻笑,捏捏儿子软乎的脸:“要多想爸爸。”


    连睿廷凑到他脸上啵唧:“我每天都会想你的爸爸。”


    “嗯,爸爸也会每天想你。”


    薛三靠在阮蓁怀里,静静注视连睿廷和连主任惜别,心想,连主任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说好教他功夫呢?


    他并不羡慕连睿廷有很爱他的爸妈,渴望才会滋生羡慕,出生时没有被亲吻,蹒跚学步时没有被拥抱的孩子,情感世界大多干涸凉薄。


    他们即将乘上飞机,开启他和连睿廷陪伴一生的未来。


    对一切没有渴望的薛三,在连睿廷身上找到延续人生的意义,收获了有关明天的渴望。


    阮蓁在意大利的家是一间带大阳台的两居室,小客厅挂满了画框,一大一小两个画架,颜料画纸垒得老高。


    原本连睿廷跟她同睡,另一间房暂时当客卧书房用。


    有了薛三,她提前找人改成儿童房,放置一张两层床。


    “囝囝第一次不和妈妈睡,晚上会不会害怕?”


    连睿廷瞅着他的新房间,还有他的小伙伴,爽快地说:“不会!”


    “好好,乖宝贝,”阮蓁牵着两个小朋友进浴室,“今天已经很晚咯,洗完澡就睡觉觉。”


    野外那几天,连睿廷和薛三是跟大人一起洗澡,连继衡和马丁一人照顾一个。


    家里洗澡方便,浴缸放满泡泡水,两个小朋友脱光光坐进去,阮蓁指挥他们互相擦背,“对,就是这样,脖子也要擦哦。”


    一缸泡泡被他们搅合得飞到空中,流泻到地面。


    “咦,三三这里有个洞。”连睿廷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扒开薛三背上的泡泡,戳了戳那块疤。


    阮蓁揩了下那块小小的凹口,惊愕道:“是受过伤吗?”


    薛三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听干妈的话,在浅薄的记忆里努力搜刮受伤的事,“有天爸爸生气,砸了碗。”


    阮蓁怔住,看着薛三的眼神染上怜悯。


    “痛不痛?”连睿廷往小疤吹了吹气,问妈妈:“爸爸生气,为什么要砸三三?”


    薛三连忙纠正:“是我爸爸。”停顿会,闷闷地说:“他已经死了。”


    “哦,我爸爸不会打人,”连睿廷不理解死亡的概念,只想着要安慰薛三。他抬起沾满泡泡的手托住薛三下巴,“三三,不要难过。”


    阮蓁敛去眼底的情绪,扯起笑容:“嗯嗯,不要难过,以后有干妈和囝囝,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连睿廷点头如小鸡啄米,薛三情不自禁跟着点头,其实他一点都不难过,难过是什么?


    洗完澡,两个小朋友穿上同款小黄花睡衣。


    “谁睡上面谁睡下面,你们自己决定,”阮蓁给他们擦完儿童润肤乳,一人亲了一口,“妈妈就在隔壁,晚安,宝贝们~”


    “晚安妈妈。”


    “晚安干妈。”


    房门关上,连睿廷爬到下面的床,卷起被子看向薛三:“三三,你想睡哪?”


    薛三站在床边:“都可以,你先选吧。”


    连睿廷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毛毛虫似的滚了一圈,“三三,你一个人睡觉害怕吗?”


    薛三:“不害怕。”和吴妈住的时候,他一直是一个人睡,“你会害怕吗?”


    连睿廷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我不知道,妈妈会陪我睡。”他没有一个人睡过,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薛三看了眼上面的床,两张床一样大,比他家睡三个小孩的床还大,“那我陪你睡。”


    “好!”连睿廷兴冲冲卷开被子,让小伙伴睡进来。


    薛三睡在外侧,关掉灯躺好,热热软软的东西飞快在他脸上贴了下,“三三晚安。”


    他摸了摸脸,刚才干妈亲了他,他也亲了干妈,现在连睿廷亲了他,他是不是也应该亲连睿廷?


    薛三只犹豫片刻,找到连睿廷的脸快速碰了碰,“晚安,囝囝。”


    第二天,连睿廷和薛三一同醒来,他还在被窝里赖床,薛三干脆下床,从衣柜里找出两套衣服,一套黄色衬裤,一套蓝色,“你想穿哪件?”


    连睿廷眨巴眼睛,嗓音黏糊糊地说:“黄色的。”


    “好。”薛三放下黄色那套,自力更生穿好蓝色的村裤。


    连睿廷滚到床边,托着腮,一脸崇拜样:“三三你好厉害。”


    “你起来吗?”薛三拿起黄色那套衣服,“我给你穿衣服。”


    第52章 彩虹④ 妥妥青梅竹马啊


    连睿廷眼睛扑闪, 呆了呆,“三三要给我穿衣服吗?”


    薛三抿着小嘴,面容严肃地点点头, 一副小大人模样, “你起来吗?”


    “起!”连睿廷左右滚了一圈,顾涌地爬起来, 坐在床边慢腾腾解衣服扣子, 嘴里叽歪:“三三,你为什么要帮我穿衣服?”


    薛三凑过去跟他一起解扣子,“连主任说我要照顾你。””连主任是谁?”


    “你爸爸。”


    衣服脱完, 薛三拿起衣服披到连睿廷后背。连睿廷配合抬手伸进去, 看着面前的小伙伴,歪头:“你为什么叫我爸爸连主任?”


    两双小手一个从上, 一个从下开始扣扣子, 薛三手停顿片刻,被这个问题难住:“其他人这样叫, 我就这样叫了,我也不知道。”


    最后一个扣子扣完,连睿廷捧住薛三的脸, 笑嘻嘻:“那你跟我一起叫爸爸。”


    叫爸爸……薛三脑子里浮现连继衡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庞,身形抖了抖,虽然连主任对连睿廷充满耐心和宠爱,他还是打心底对连继衡有一点点发怵, 叫不出爸爸。


    像干妈, 美丽又温柔,他就没什么心理压力直接叫了。


    穿好衣服,两个小朋友手牵手跑进卫生间。盥洗台比他们高, 薛三搬来小板凳,爬到上面取来他们的儿童牙刷,挤好牙膏倒好水杯,小心翼翼端下来递给连睿廷。


    连睿廷全程睁大眼睛:“三三,你好厉害!”


    以往他和妈妈一起睡,早上妈妈会帮他穿衣服挤牙膏,少数时候他才会自己做,三三不仅能自己穿衣服挤牙膏,还能帮他做,好厉害!


    “我在家就是自己穿衣服刷牙。”薛三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厉害的,他以前每次醒来爸妈都不在,只能自己穿衣服,吃他们留的粥,再洗掉碗,不然等他们回来就会抱怨,累死累活回来还得伺候你,天王老子啊。


    再小些是姐姐照顾他,后来姐姐跟妈妈去村里捡垃圾,他一个守着家,当然什么都得做。


    薛三说得一板一眼,连睿廷注视他没有表情的脸,心里升起一点点无法理解的难过。


    三三好像要做很多活,可他和自己一样才五岁呀。


    连睿廷印象中,小朋友是不用干活的,即使爸爸不在身边,妈妈有时候很忙,也有外祖,有舅舅,有专门照顾他的阿姨。


    他在尚且美好而狭窄的世界里,不懂小伙伴为什么不爱笑,为什么这么厉害,能做很多事情。


    等到再大一些,跟随妈妈见识到世界的另一面,他总算明白并不是每个小朋友都拥有幸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像三三这样的宝宝,要干很多活,脸上没有笑容。


    唯一区别的是,三三幸运地遇到他,其他孩子终其一生也逃脱不了沉没的命运。


    连睿廷吐掉最后一口水,一张湿乎乎的洗脸巾覆到面上,快速地胡乱擦拭一通,洗脸巾掀开,薛三带着水汽,新鲜的脸近在眼前。


    他用湿润的脸贴上薛三:“谢谢你,三三~”


    薛三扔掉洗脸巾,牵着他的手离开卫生间,按照这几天干妈做的擦香香。


    以前薛三的脸经常干得裂痛,尤其冬天的时候,他家别说小孩,大人都没有擦香香的习惯。


    “我帮你。”薛三往他脸上抹香香后,连睿廷挖了一指节,揩到薛三侧脸,没晕开,蘸着乳白润肤乳左右画了三根胡须,最后在鼻头点了点,“三三小猫咪。”


    薛三透过镜子看了眼,又挖了一点点在连睿廷鼻尖,“囝囝小猫咪。”


    “咚咚”


    阮蓁敲门进来,惊喜道:“你们已经起床啦,好棒,”她在两个小朋友面前蹲下,“是在扮小猫咪吗?”


    连睿廷点点头,在阮蓁鼻尖同样抹了小白点:“妈妈是大猫咪。”


    阮蓁揉揉儿子软乎的脸蛋:“嗯嗯,我们是猫咪家族。”


    她摸了下薛三的头,“你们已经刷牙洗脸了吗?好厉害呀,都不用妈妈帮忙。”


    “是三三帮我穿的衣服,还帮我挤牙膏擦脸。”连睿廷抹匀薛三脸上的“胡须”,“我也帮三三擦香香。”


    “对呀,好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哦。”阮蓁笑着说,眼里溢出满满的慈爱,大早上看到两个不用操心又可爱的小朋友,美好的心情油然而生。


    同意连继衡给儿子找个伴真是正确的选择,不用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家孤独了。


    “好啦,我们去吃早饭,”阮蓁牵起两个小朋友的手,“妈妈等下要去工作,你们自己在家可以吗?”


    连睿廷:“可以!”


    薛三:“嗯,我会看好囝囝。”


    连睿廷认真提醒:“三三,今天我是哥哥。”


    薛三:“哦……我会听囝囝的话。”


    阮蓁忍俊不禁:“那你们在家玩,如果想出门,要给妈妈打电话哦,中午莉娜阿姨会来给你们做饭,好不好?”


    “好!”


    “乖宝,亲亲。”阮蓁在两个小朋友脸上各亲一口。


    等一大两小吃完早饭,阮蓁出去工作,家里剩下两个小朋友。


    连睿廷对此蛮习惯,妈妈有自己的事要做,如果不忙会带他一起去工作的地方,如果当天忙或者人多,他就会独自留在家里,有时会有干妈姨妈来陪他。


    现在有三三,他再也不用一个人。


    “三三,我们先玩积木好不好?”连睿廷牵着薛三的手回到儿童房,两层床对面用布围栏开辟出玩乐区,堆满各种乐高,遥控车、飞机,恐龙,人偶,甚至还有芭比娃娃。


    薛三一眼瞄到那个粉裙子的芭比娃娃,惊奇地问:“这是你的吗?”


    “对呀,”连睿廷拿起芭比娃娃,旁边小匣子里叠放着一打小裙子,“我们先给露娜换个黄色的裙子,下午再给他换蓝色的裙子,好不好?”


    “可以,”薛三翻出黄色裙子递给他,看他熟练地撕开芭比娃娃裙子后面的魔术贴,忍不住说:“你为什么玩洋娃娃?这是女孩子玩的。”


    连睿廷眨巴眼睛,深茶色瞳孔透出不解:“妈妈没说这是女孩子玩的,我觉得她好漂亮,妈妈就给我买了。”


    薛三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小卖铺的老板说,洋娃娃都是给女孩子的,芳芳就很想要洋娃娃,但是她家没钱买不了。”


    “芳芳是谁?”


    “她住我家隔壁。”


    “哦,邻居小朋友。”


    “是吧。”


    “那她后来买了吗?”


    “没有。”


    连睿廷看向手里的芭比娃娃,粉裙子脱到一半,他忽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玩了,“那什么是男孩子玩的?”


    薛三指向地上的小汽车积木:“这些,小卖铺老板说男孩子才买小汽车。”


    连睿廷望着一地的汽车恐龙,困惑:“那女孩子不可以玩这些吗?她们好可怜啊,好多玩具不能玩。”


    他看了看芭比娃娃,又看了看地上的小汽车,眼珠转悠片刻,嘴角咧出笑容:“女孩子玩芭比娃娃,男孩子玩小汽车,大家都是好朋友,好朋友要互相分享,这样大家都可以玩芭比娃娃和小汽车了。”


    薛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


    连睿廷继续给芭比娃娃穿衣服,“我觉得芭比娃娃特别漂亮可爱,所以想玩它,女孩子如果觉得小汽车很酷,当然也会想要玩,为什么不给我们玩,好奇怪。”


    薛三把他换下来的粉裙子放进匣子里,“我也不知道,大人有很多道理。”


    “大人总是不快乐,因为他们喜欢定下很多奇怪的规矩。”


    穿好黄裙子,连睿廷举起芭比娃娃,“好看吗?三三。”


    “好看。”


    他搂着芭比娃娃抱住薛三:“我们是小宝宝,不学大人的规矩。”


    “嗯!”


    “我们今天给露娜搭个城堡好不好?”


    “好。”


    连睿廷做一件事总会投入百分之百的专注,一点没有多数小朋友坐不住的毛病。他跟妈妈学画画,可以三四个小时乖乖坐在画架前,玩积木,缺个零件,搭错了,也会非常耐心地仔细检查从头来过。


    阮蓁经常担心他因此忘记喝水,专门在玩具区安装了小型饮水机,一抬头便能看见妈妈贴的小纸条。


    薛三从小生活环境注定他要在意大人脸色,注意到小饮水机,不用阮蓁说,他也知道要干什么。


    在连睿廷沉迷忘我时,薛三主动去小饮水机前,拿起旁边的库洛米儿童直饮杯装水,“囝囝喝水。”


    连睿廷从搭好一半的积木里抬头,捧住胖乎乎的杯子喝了口水,送到薛三嘴边:“三三喝。”


    一个人喝水喝完就没事了,两个人喝水,你一口我一口,好像总喝不完,满满的杯子在两双小手之间传来传去,很快就见了底。


    “喝完了,”连睿廷摸摸肚子,“好饱,嗝~”


    薛三也没好到哪去:“你想尿尿吗?”


    不提还好,一提就想,他们立即手拉手跑进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玩了波水。


    连睿廷惦记城堡没搭完,擦干净手匆匆钻进玩具区,指挥薛三把城堡的尖顶盖上,他盖下面的小房子。


    等到城堡竣工,连睿廷抱来芭比娃娃,把它放在花园里,整理好漂亮的裙摆,“露娜晒太阳。”


    薛三:“嗯!”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一道温柔的女声:“玩好了吗?要吃饭了。”


    两个人一同望过去,连睿廷拉着薛三的手站起来,“莉娜阿姨,这是三三。”


    莉娜俯身摸了摸薛三的头,莞尔:“三三你好,我是莉娜阿姨。”


    薛三站得板正:“莉娜阿姨好。”


    莉娜偏头看了眼他们搭的城堡,竖了个大拇指,“搭得真好看。”她牵出两个小朋友,“让露娜继续晒太阳,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好,”连睿廷仰头看她,“莉娜阿姨你已经做好饭了吗?”


    “是呀,我来的时候本来想先亲亲廷廷,但是你在好认真地搭积木,阿姨不想打扰你~”


    “没关系,”连睿廷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莉娜阿姨比积木重要。”


    “乖宝,来补个亲亲,”莉娜心花怒放,弯腰亲了亲连睿廷的额头,没有厚此薄彼,同样亲了下薛三的额头,“三三也亲亲。”


    薛三愣愣地摸上被她亲的地方,张口想学连睿廷说些什么,脑子里搜刮一通,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莉娜是阮蓁请来做饭的阿姨,阮蓁做饭水平只能说勉强能入口,偶尔心情好会下下厨,大多数时候是莉娜做。


    莉娜是在意大利生活的华人,能做一手出色的纯正中餐,菜式花样多,连睿廷最喜欢她做的饭。


    吃前他还和薛三小声说:“莉娜阿姨做的饭可好吃了。”


    薛三对饭菜好不好吃要求不高,有的吃就行,之前吴妈做的饭就很好吃,看莉娜做的菜卖相诱人,应该不会差。


    他夹起一筷子肉放进嘴里,想了想说:“好好吃。”


    莉娜笑着摸他的脑袋:“谢谢,三三有没有不爱吃的菜,下次阿姨不做。”


    薛三:“没有,我什么都吃。”


    连睿廷:“我也什么都吃。”


    “你们都好棒,不挑食的好孩子。”


    莉娜陪两个小朋友吃完饭,整理完厨房,又和他们玩了会才离开。


    家里再次剩下两个小朋友,连睿廷拉着薛三回到房间:“三三你想做什么,玩玩具吗?”


    薛三蛮无所谓道:“都可以,你想做什么?”


    连睿廷思考会,翻出一本大画册,铺到床上,与薛三头挨着头一起看,“那我们看画册吧,上面的画都好漂亮,妈妈说我要再长大一些才能画。”


    “你喜欢画画吗?”薛三好奇地问,家里墙上挂着好多画,“干妈是做什么的?”卖画吗?


    “喜欢,妈妈是画家!”


    “画家是干嘛的?”


    “就是画画的,然后有很多人喜欢。”


    “哦,你长大也会当画家吗?”


    连睿廷摇摇头:“不知道,我现在只会画画,还有好多东西没有见过,要学了才知道。”


    薛三震惊:“你都要学吗?好累啊。”


    “可我不学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干活不用喜欢啊。”他妈肯定不喜欢捡垃圾,但是她只能捡垃圾。


    “不喜欢为什么要做?”连睿廷盯着小伙伴,突然问:“三三你不喜欢我吗?”


    薛三脱口而出:“喜欢。”漂亮的洋娃娃谁不喜欢,而且跟着他有饭吃有新衣服穿。


    “我也喜欢你。”连睿廷啾了啾他的脸,转瞬耷拉着嘴角,恹恹地说:“如果你哪天不喜欢我了,要告诉我哦,爸爸会给你找新的喜欢的人。”


    “不会的,”薛三着急道,“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很好哄的连睿廷立即阴转晴:“嗯嗯,我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约定了要一直一直喜欢对方,他们便安心看画册,两个小脑袋仿佛长在一起,一刻不分开。


    画册有小半个他们大,每翻一页就得昂起头,一个捏页角,一个捏页心,一起翻过去。


    有些页写满晦涩的文字,薛三一字不识,连睿廷认识的不多,依然会给小伙伴一个个指着读出来,偶尔翻译成英语教薛三。


    他知道的东西比薛三多,从来不吝啬告诉小伙伴。分享,共享,这时候养成的习惯,延续到未来的不分彼此。


    画册最后一页翻完,大门恰好响起铃声。


    “妈妈回来了吗?”


    他们小跑到门口,门打开是一位高大魁梧的陌生男人。


    “你找谁?”


    薛三一听连睿廷这话,立即挤到他前面:“你不认识吗?”


    “不认识。”


    得到回答,薛三就要关门,一定是掳小孩的坏人,他妈告诉他不可以给坏人进屋。


    “等等,”男人赶忙按住门,“我是连继衡先生找来教薛三功夫的,你们谁是薛三?”


    连睿廷恍然:“爸爸的朋友吗?教功夫?三三你知道吗?”


    薛三点点头,往后退开让男人进来,终于来了,还以为连先生忘记这件事。


    “你是薛三?”男人脱鞋跨进地板,反手带上门,视线从薛三移到连睿廷身上,“那你就是连先生的儿子?下半张脸真有点像。”


    男人又高又壮,连睿廷仰面问:“叔叔,你是爸爸的朋友吗?”


    “不是,我要能当你爸的朋友,还打什么架,早去马尔代夫享福了。”男人大喇喇走进屋,脱下黑色棒球服甩到沙发背,露出穿着黑背心的上半身,臂膀和胸膛肌肉遒劲健硕,是一种力量感十足的饱满,不至于夸张到令人不适。


    他一屁股陷进沙发,招来薛三:“我叫托马斯,中文名林宇,你可以叫我教练,”顿了顿,“也可以叫我老师,我会教你综合格斗,散打,诶诶,反正我保证不藏私。”


    “打架嘛,重点是想方设法把对方干倒干废,喊招式太傻逼了。”


    托马斯捏着薛三的肩膀推远了一点,仔细打量,“细胳膊细腿,去,扎个小马步,我叫你起来才能起。”


    薛三点点头,走到茶几旁边,呆住:“马步怎么扎?”


    托马斯无语,脚尖踢开他的两条腿,“半蹲,再蹲下去点,好,双手握拳放在胯旁边,好,就这样,稳住。”


    指导完,他重新陷进软沙发,双腿往茶几一架,掏出手机玩起来。


    连睿廷看得一愣一愣,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粗犷没礼貌,很是新奇。


    他走到薛三身边,蹲下与他平视:“三三,你还好吗?”


    没经过训练,蹲了不到一分钟,薛三脸色已经红通通,咬牙硬撑:“还好。”


    看起来不好啊。


    连睿廷跑到托马斯身边,戳戳他硬邦邦的肱二头肌,“叔叔,可以叫三三起来吗?”


    托马斯头也没抬:“不可以,马步都扎不住,学什么功夫。”


    “为什么要学功夫?”


    “问你爸去。”


    连睿廷撅起嘴巴,爸爸不在,问不了啊。他回头看向皱起小脸的薛三,又瞧了眼凶巴巴的托马斯,走到薛三身边,学他的模样蹲下,“三三我陪你。”


    托马斯见状,啧道:“你个小少爷学什么,很累很辛苦的。”这小少爷受点伤,怎么跟连先生交代。


    以防万一,他得给连先生打个电话说明一下。


    电话是秘书接的,等待的过程,连睿廷没坚持住,啪地坐到地上。


    “囝囝你摔了疼吗?”薛三着急扶他,结果自己蹲得更久,双腿无力,身体向后跌坐到地面。


    两个人眼等着眼,忽地同时笑起来。连睿廷搂着薛三的脖子,“三三~”


    “……”托马斯简直没眼看,好在连继衡接上电话:“怎么?”


    “连先生,您儿子舍不得薛三一个人扎马步,非要陪他一起,您看要教他吗?”


    “你把电话给我儿子。”


    托马斯盘腿坐到两个小朋友面前,任劳任怨举着电话。


    手机那头发出柔和的嗓音:“睿廷。”


    连睿廷凑近屏幕:“爸爸,你为什么要三三学功夫啊?”


    “学功夫是为了防身,囝囝,这是好事,万一以后有人欺负你们,三三可以保护你。”


    “那我也要学。”


    “宝宝,一个人学就可以了,反正你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对不对?你还要画画呢,学功夫可就没时间画画了。”


    连睿廷看看薛三,皱起眉:“可是三三好难受啊。”


    “任何事开始的时候都很困难,你之前举画笔,手也酸酸的对吗?”


    连睿廷咕哝:“好吧。”他转身抱住薛三:“三三你辛苦了。”


    薛三回抱他:“我愿意的。”


    两个小朋友又开始相亲相爱,托马斯实在看不得这些,擎着手机赶紧远离他们。


    “连先生,要是您儿子后面又想加入,您看怎么着?”


    连继衡语气恢复冷硬:“那就随他吧,你照样教就是,自己学来防身也好。”


    “行。”得了话,托马斯便放下心,正要挂电话,那头又说:“你找几部武侠电影电视给他们看看,引导他们产生兴趣,心里好接受一点……”


    “……”神经。


    托马斯微笑:“好的,那我今天先给他们看看电影,打开新世界大门。”


    屏幕一黑,他忍不住嘀咕:“没想到连先生是这样的人,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还心里好接受,打一顿接受得更快,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托马斯收起手机,提溜起两个小孩到沙发坐好,“你家平板在哪?”


    “在那。”连睿廷指向柜子夹层,他见托马斯划拉平板,好奇问:“叔叔,不扎马步了吗?”


    “不急,我们来看个电影。”托马斯挑了部《少林寺》,“有不懂的问我。”


    “好!”


    连睿廷平日输入最多的是纸质绘本和迪斯尼动画,第一次看国产影片,还是偏传统文化的武打片,着实开了眼界。


    一个半小时过去,两个小朋友看得意犹未尽,追着托马斯问东问西。


    托马斯烦了,拿出搪塞小孩的万能金句:“等你们长大就知道。”


    但是对连睿廷不管用,遇到再难的问题,阮蓁和连继衡都会耐心地尽量用浅显的说法解释。


    试图堵住小孩嘴的托马斯紧接被问:“叔叔,你也在少林寺学的功夫吗?”


    托马斯盯着他圆溜溜的稚嫩眼睛,往后一瘫,生无可恋道:“是是是。”


    “叔叔,你也打过坏人吗?”


    “别说坏人,好人我也打过。”


    “为什么?”


    为什么,为了活命呗。托马斯指使他的小学生倒杯水,捏了把连睿廷的脸,哼道:“我学武又不是为了报仇,为了什么狗屁情怀。”


    他接过薛三递来的水,大喝了一口,随意的口吻里不掩回首往事的怅然:“小时候家里穷,爹妈就把我扔到寺里混口饭吃,后面长大了,他们又把我叫回去打工养弟弟,做苦力赚几个饭钱,有次不知道天高地厚,教训了个欺负女人的人渣,结果人家有钱有势,轻伤就把我送进牢里坐了三年。”


    “出来后在国内混不下去,跟人跑到这,要活要赚钱,我又没文凭,只有一双够硬的拳头,打黑拳的时候被人看上了,干起人命活,”托马斯靠近他们,压低声音:“我不仅打过好人,我还杀过好人呢。”


    他眼睑有块深刻的刀疤,沉着眼非常唬人,连睿廷与薛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托马斯没心肝地大笑:“所以别看电影里拍的什么报仇惩恶,很牛逼的样子,侠本来就是有钱人吃饱饭撑出来的屎尿,多饿几顿就老实了。”


    说完,耳边一闪而过连先生的话,他拍了下嘴,我是要引导他们对武术感兴趣,说的狗屁。


    托马斯坐起来清清嗓子:“我瞎说的,学一身功夫不仅帅,还可以保护自己帮助别人,大大的好啊。”


    连睿廷眨巴眼睛,叔叔怎么前后说的不一样。


    “老师很厉害。”饿过肚子的薛三只觉得老师很了不起,靠自己变成了很厉害的大人。


    托马斯愣了一下,捏他的脸:“听说你是个孤儿,命好啊,这么小被连先生看上,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跟自己摸爬打滚比,学功夫那点苦压根算不了什么。”


    “嗯,所以老师很厉害,我会好好学,”薛三牵住连睿廷的手,“我不想帮助别人,只想保护睿廷。”


    连睿廷笑弯了眼,抱着他贴脸蹭了蹭。


    托马斯笑了下,支着脑袋看他们,脑洞大开:“要是以后你们俩一个分化成omega,一个分化成alpha,在一起不顺理成章,妥妥青梅竹马啊,小三三人生赢家。”


    连睿廷疑问:“为什么一定要omega和alpha才可以在一起,麦克斯叔叔和利欧叔叔都是alpha也在一起了。”


    托马斯哽住:“你家不一样啊,你家就你一个,两个alpha不能生孩子。”


    “为什么我不一样?”


    托马斯嘶道:“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连睿廷有点不高兴,这叔叔怎么这样啊,好讨厌!


    薛三按平他嘟起来的嘴,安慰:“囝囝,没事,我们长大了就会知道。”


    连睿廷嗫嗫:“可是我长大了,是长大后的我知道的,我现在还是不知道呀,他又不能来告诉现在的我。”


    托马斯:“……”


    连睿廷靠着小伙伴不开心了一小会,又问:“叔叔,那你学功夫累不累?”不想三三累。


    托马斯耸耸肩:“没啥感觉。”以防他追问,接着说:“小时候没时间感觉累,练完了有饭,光惦记吃饭了,长大了……”


    他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经历过更累的事情,这个反倒不累了,很轻松。”


    “更累的事情是什么?”


    “……”托马斯叹气,“不知道怎么说。”他两手掐住连睿廷的脸颊摇了摇,“小少爷你别问了,十万个为什么啊。”


    薛三拍掉他的手,捂住连睿廷的脸:“老师,不要欺负囝囝。”


    托马斯举手投降。


    连睿廷盖住薛三的手背,瞅着托马斯:“叔叔,那你现在还累吗?”


    “现在有钱了怎么还会累。”


    “那就好。”连睿廷挨近薛三,“三三,我陪你~”


    “没必要,”托马斯打断他,他可不想教连先生的孩子,嘴上说随便,真磕到碰到必变脸,“你要是学了,他可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连睿廷:“为什么?爸爸说只要我要三三,他就会一直陪我。”


    “去问你妈。”


    好讨厌!


    连睿廷已经不想和这个叔叔说话了。


    但是三三要和托马斯学功夫,他得留在客厅陪三三,他用抱枕挡住一半视野,不看托马斯。


    托马斯乐得清净,没察觉他的心情,只看他把脸塞进抱枕卖萌。


    晚上阮蓁回来,连睿廷第一时间扑到她怀里:“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和三三一起学功夫?”


    “托马斯今天来了吗?”阮蓁抱起儿子往里走。


    “嗯嗯,他好讨厌,不回答我的问题,老是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


    阮蓁好笑:“也许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是不愿意说,我们要理解尊重他。”


    “好吧,”连睿廷搂住她的脖子,“妈妈,那我能和三三一起学武术吗?”


    “你喜欢武术吗?”


    “我觉得好酷!”


    阮蓁倒了杯水回到客厅,薛三正乖乖坐在沙发。


    她紧挨着薛三坐下,把连睿廷放到腿上,循循善诱:“觉得好酷不算喜欢哦,万一你学了发现不喜欢,那你是要半途而废,还是勉强自己陪三三?”


    连睿廷琢磨会,问薛三:“那三三你喜欢吗?”


    薛三看了眼阮蓁:“喜欢。”


    阮蓁轻轻抚摸他的头,眼底浮起怜爱。


    她握住儿子的手,“囝囝是因为想陪三三才学功夫对吗?可是陪伴不一定要一起学哦,你可以在旁边守着他,可以画画弹琴看书,在一起就是陪伴。”


    连睿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画画陪三三。”


    “嗯嗯,囝囝还想学什么,想学小提琴吗?”


    “可以,”连睿廷做了个拉小提琴的动作,“我给三三伴奏。”


    第二天托马斯再来,连睿廷已经支好了画架。他把三三和托马斯打拳的样子画到纸上,从秋天到冬天,画了厚厚一叠。


    阮蓁请了一位钢琴老师和一位小提琴老师,是连睿廷听音乐会感兴趣的乐器之二。


    每天下午,客厅的画风是一面虎虎生风,一面或静谧优雅或余音绕梁。


    意大利的几个月,两小只的生活丰富充实,学习的间隙,阮蓁经常带他们参观画展,远游野餐,教他们习文识字。


    她不想儿子坐到无趣的教室,学些无意义的课本知识,也不会过度溺爱他到一无是处,要先拥有才能自由选择。


    托马斯这个不正经的老师,每隔一段时间,借口薛三学得不错,该奖励他们,跟阮蓁打了声招呼,带着两个小朋友出去兜风,实则偷懒摸鱼。


    有次遇到他BOSS家的小孩西埃罗,八岁,以为是他和远在中国的恋人的双胞胎,好心邀请他们去庄园玩。


    “你结婚了吗?”前往庄园的路上,连睿廷困惑地问,他跟西埃罗解释他们不是托马斯的小孩,对方好像听不懂。


    托马斯捂唇咳了咳:“他跟你一样是个好奇宝宝,老问我中国的事,我就编了个悲惨故事,大概是不忍心揭穿我的伤心往事,之后就消停了。”


    “所以你骗人?”连睿廷不懂他为什么宁愿骗人,也不好好回答小孩的问题。


    托马斯无所谓道:“充其量是善意的谎言。”


    “大人说自己的谎言是善良的,所以骗过了鼻子,下次我们也要这样说。”连睿廷凑到薛三耳边小声说。


    “我听得到。”


    连睿廷大声重复:“大人说自己的谎言是善良的,所以骗过了鼻子,下次我们也要这样说。”


    托马斯:“……”


    到庄园,西埃罗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玩具,并提出他们可以随时来找他玩。


    连睿廷不忍心西埃罗被欺骗,想了又想,决定告诉他实话。


    谁知西埃罗却说:“我知道啊,那么蠢的故事谁会相信啊,逗他玩呢,叫他每次敷衍我。”


    连睿廷看向西埃罗的目光瞬间从被欺骗的可怜小孩,变成惩罚邪恶大人的英雄。


    西埃罗并未察觉,注意转向了薛三:“你是托马斯的新学生?我们来切磋一下。”


    他的中文是从托马斯那学的,水平相当有限,一句话中英两种语言混搭,听得刚接触英语没多久的薛三云里雾里。


    从小在多语言环境长大的连睿廷轻松听懂,他在西埃罗和薛三头上比划,用英语说:“你比三三高,不公平。”


    西埃罗觉得有道理:“那等你再大一点,长大了我们再来比试。”


    薛三看向连睿廷,听他翻译完,冷酷地哦了声,比试能干嘛,奇怪的外国小孩。


    他们在西埃罗那待了一个小时,听他显摆自己的厉害经历,什么足球比赛大获全胜,什么打架撂倒多少个人,像只喋喋不休的八哥。


    西埃罗的中文本来就不好,话一多,只能讲母语。


    英语尚且费劲,意语简直像噪音,听得薛三额角直跳,索性屏蔽,闷头吃起点心。


    连睿廷这时候的意语只到简单沟通的程度,后面也听不懂了,加入到薛三吃点心的行列。


    他忽然有点理解托马斯叔叔的善意谎言了。


    最后托马斯领着他们回家的时候,西埃罗囔囔着邀请他们下次再来。


    连睿廷叹气:“等我学会了意语再来吧。”听不懂话可怎么交朋友啊,这可是他和三三一起交的第一个朋友!


    没多久到中国新年,阮蓁和两个孩子前往新西兰过年,她的两位哥哥同样会从国内过来。


    连睿廷许久未见外祖父,两个舅舅以及三个表哥表姐。


    一落地,他牵着薛三直奔屋里,“外公,舅舅,我来啦!”


    “囝囝,”外祖父张开手臂迎出来,半蹲下抱起连睿廷,“重咯,再大点外公就抱不动了咯。”


    连睿廷拨拨外公的胡子:“再大点我抱外公。”他挣扎着落地,揽住薛三的肩:“外公,这是三三,我的小伙伴。”


    薛三骤然见年纪大的长辈,声音发抖:“外公。”


    外祖父显然知道薛三的存在,皱巴巴但温热的大手抚摸他的头顶,眼睛嵌在皱纹里闪烁着笑意:“好孩子。”


    “睿廷!”里头跑出两男一女三个八九岁的孩子。


    “大表哥,二表姐,三表哥。”连睿廷依次和三个表哥表姐拥抱完,继续给薛三介绍:“我的小伙伴三三,三三,这是大表哥,二表姐,三表哥。”


    二表姐率先向薛三伸出手:“你好呀三三。”


    “二表姐好,”薛三握住她的手,又依次叫了两个表哥。他们年纪和他的哥姐差不多,但是看起来更亲切,姐姐对他好,哥哥只会使唤他,这三个新的哥哥姐姐不像会使唤人的样子。


    “你们快进去玩。”外祖父挥着孩子们进屋,看向走在后头的女儿,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阮蓁向里张望了下:“哥嘞?”


    “采购去了,快回来了。”


    屋里三个国内来的表哥表姐,正拆开送给连睿廷和薛三的礼物。


    薛三着实惊讶,他没想到自己也有份,而且不是单纯的一式两份,颜色和款式都有精心挑选。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他看到阮蓁望过来的眼神,想到她说自己以后就是她的干儿子。


    薛三当时没有当真,他记着自己是连先生找来照顾连睿廷的,可此刻捧着和连睿廷同等分量的礼物,他深切意识到,干妈真的把他当成家人对待。


    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几天,他和连睿廷一起被外祖父,两个舅舅关照,变得越发浓烈。


    在被家人簇拥的氛围,薛三懂得了老师说的那句命好。


    因为连睿廷,他本该贫瘠的人生开始走向幸福的坦途。


    第53章 彩虹⑤ 希望睿廷分化成omega当我……


    薛三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生日派对是在七岁。


    六岁生日那天, 他们一家三口刚刚落地阿姆斯特丹,阮蓁在餐厅为他庆祝生日,送餐服务员一边唱着生日歌, 一边推来点燃蜡烛的蛋糕, 邻座陌生人热情地送上歌声。


    异国他乡,环绕着陌生人的祝福和连睿廷阮蓁的陪伴, 他吃上了人生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虽然环境不正式,依然在他心里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


    这次他们在法国,阮蓁的好友艾玛家。


    前两个星期连睿廷的生日是在意大利过的, 有不少人, 托马斯、西埃罗也在。那天不是假期,国内的舅舅表哥表姐无法到场, 只寄来了礼物。


    带着寿星头环的连睿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吹灭蜡烛许下心愿。


    那天睡觉前,连睿廷在被子里贴着薛三的耳朵, 气音说:“三三,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吗?”


    薛三被他的呼吸吹得耳朵痒,侧过身捕捉到他的眼睛:“什么愿望?”


    “和三三一直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


    这次薛三决定也许这个愿望。


    艾玛阿姨给家里布置了生日现场,气球鲜花纱幔,四个大大的生日快乐银色气球飘在空中,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摆。


    薛三任由阮蓁戴上寿星头环, 眼睛一眨不眨地瞥向连睿廷和一个女孩, 那是艾玛阿姨的女儿莱莎。


    两年的多语言环境,加上西埃罗这个小话痨,薛三经历过一段语言混乱期, 一句话蹦出几个不同的单词,现在已经能用英语沟通,意语大部分能听懂。


    但艾玛、莱莎和参加生日宴会的其他几个叔叔阿姨,交流用的是法语,他完全一窍不通,幸好他们和他说话会用英语。


    说到语言,薛三觉得连睿廷简直是天才,来法国几天,他学会了不少法语词汇。


    仔细想想是他对一切充满好奇,飞机汽车怎么说,再见你好怎么说,花朵碗碟水杯怎么说,出现在眼前的事物都要问个遍。


    连睿廷对新东西求知欲望强烈,可能也是他总能最快学习和接受某项事物的原因,毕竟不会有比兴趣更好的老师。


    薛三则做不到,他更多的是被动接收外界的一切。以前生活的那块贫瘠土地,单薄荒芜,很多新事物在他眼里没有实感,遇到的第一反应不是“这是什么”,而是“和我没关系”。


    英语、意语、功夫、读书写字,都是需要,他需要学习这些。


    这两年眼界逐渐拓宽,薛三时常有种不真实感,这是我吗?这是我能拥有的吗?这属于我吗?


    他像一只风筝,被阮蓁连睿廷牵着,飘过每一个全新的土地,每一寸光阴。


    “好啦,去和囝囝莱莎玩,艾玛阿姨亲手做的蛋糕过一会就好。”阮蓁调整好头环,对薛三说。


    “嗯。”薛三碰了碰头环,急切跑了两步又返回来:“谢谢艾玛阿姨。”


    艾玛冲他飞吻几下。


    薛三来到连睿廷和莱莎旁边,他们正在给芭比娃娃梳头发,喜欢芭比娃娃的男孩与女孩凑到一块。


    “三三,”连睿廷撕了一张小红花和小蛋糕贴纸贴到薛三脸颊,“寿星要贴哦。”说着又往他额头贴了一张蝴蝶结。


    薛三伸出头,一动不动让他贴。


    莱莎放下芭比娃娃,翻出一张亮晶晶带着钻石的贴纸,凑过来:“我也要贴,廷,你给我贴这个,贴眼睛这。”


    “好。”连睿廷端详了下薛三的脸,神情满意:“特别好看,”他转头对莱莎说:“我来帮你贴。”


    薛三依次摸了摸脸上的贴纸,乖乖坐着看连睿廷给莱莎贴亮晶晶的贴片,嘴里和对方碎碎念:“贴眼睛下面好看,眉毛上面可以贴大花花。”


    莱莎:“好,我听你的。”


    薛三目光移到莱莎脸上,发现他们说的是英语,还好能听懂。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在意莱莎,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和连睿廷在一起的画面既和谐又赏心悦目。


    令他想起前段时间,跟随干妈参加一位阿姨的婚礼,见到的新娘新郎和他们的两个花童。


    大人们说他们很般配,郎才女貌。


    睿廷和莱莎会结婚吗?


    薛三心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伴随着一点点难过。


    他害怕失去连睿廷,这两年他们每时每刻黏在一起,起床第一眼是对方,睡前最后一眼也是对方,他打拳他画画练琴,看书练字写题,出门手总牵在一起。


    他喜欢连睿廷贴着他耳朵说悄悄话,喜欢连睿廷第一时间和他分享美食和趣事,喜欢连睿廷教他说英语意语,给他讲解不出的题看不懂的字。


    薛三无法想象有一天连睿廷去和别人玩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这种感觉在和西埃罗相处时没有产生过。


    他想可能因为西埃罗是个话痨,对方热衷吹嘘自己的厉害,他和连睿廷听得耳朵起茧,秉承着不能嫌弃朋友,每次光吃零食瞎点头。


    可莱莎是个小天使,漂亮可爱。


    如果他们结婚,自己还能每天和连睿廷无时无刻待在一起吗?


    薛三重新看向连睿廷,长大两岁,他的五官清晰许多,从精致洋娃娃显出一点男孩的帅气。


    看了会,薛三拿起那张帖剩的贴纸,挑了一朵小红花,三个小星星,贴在连睿廷左眼眼尾,围住那粒小小的痣,像花心,像拱卫的月亮。


    距离眼睛很近,连睿廷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朝薛三咧出笑容。


    “小三,孩子们,快来吃生日蛋糕啦。”阮蓁进来喊了一句。


    三个贴贴纸的小朋友顶着花花的脸,手牵手跑出房。


    艾玛做的八寸大蛋糕,草莓蓝莓铺在用果酱画的卡通人像上,插了几根巧克力饼干,和七根蜡烛。


    “小三,先许个愿。”


    薛三站在蛋糕前,周围簇拥着或陌生或熟悉的大人,连睿廷在他右手边,双手合拢,一脸兴奋地注视他。


    ——希望我永远是睿廷最好最亲密的伙伴。


    薛三松开祈愿的双手,一口气吹灭蜡烛。


    嗯,换个愿望,他不仅不想和连睿廷分开,还想做他最好最亲密的伙伴,莱莎也比不了的伙伴。


    “三三,切蛋糕,第一块你想给谁?”


    “给睿廷。”薛三毫不犹豫地答,切下草莓最多的那块给连睿廷。


    阮蓁开玩笑:“我还以为三三会给妈妈呢。”


    薛三愣了愣,赶忙切下第二块给阮蓁,“第二块给干妈。”


    连睿廷叼起最上面一颗草莓,边咀嚼边仰头跟他妈说:“妈妈不要难过,我的第一块给你。”


    每次生日连睿廷的第一块蛋糕都是给阮蓁,第二块如果连继衡在则给他,不在就给薛三,三三是他除爸爸妈妈外最喜欢的人。


    薛三上一次生日蛋糕第一块也是给连睿廷,此后每次无一例外都是他。


    吃完蛋糕,拆了好几份大人送的礼物,其实大多东西是冗余的,玩具衣服用品他从来不缺。


    之前二表姐打电话问他想要什么礼物,薛三答不出来,他没什么想要的。


    但生日收礼物的仪式感,对小孩来说远比内容重要,即使是一盒曲奇饼干。


    三个小朋友端着蛋糕,坐到电视机前看起《小马宝莉》,大人坐在他们身边聊天玩牌。


    有个大人提了一嘴某某孩子早恋的问题,紧接话题落到在场小孩身上:“我看睿廷和莱莎挺合适,非要早恋自家人也放心,要是跟


    xx一样找个嗑药的家伙,上帝啊!我会心痛死。”


    他探头问:“廷廷,喜不喜欢莱莎?”


    连睿廷顺口答:“喜欢!”


    “那长大让莱莎当你老婆好不好?”


    连睿廷转身趴在沙发背看向说话的omega叔叔:“为什么喜欢就要做老婆?我也喜欢三三,喜欢茱莉,难道他们都要做我老婆吗?”


    那人坏笑:“那不一样,朋友的喜欢和当老婆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诶,等你再长大一些就知道了。”


    讨厌!


    连睿廷立马坐回来,他讨厌每个用“长大就知道”敷衍小孩的大人,他们根本不懂,不管以后他长得再大,现在不知道的事还是不知道。


    如果我在今天很想吃草莓,但是没有吃到,也许明天后天可以吃到,也许明天后天我不想吃了,今天遗憾的心情怎么都不会抚平。


    用以后来弥补过去,本身就没有意义,那一刻留下的困惑难过都是真实存在的,是过去的自己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回应。


    连睿廷凑到薛三耳边嘀咕了句“和托马斯一样的讨厌鬼”,然后他就没放在心上,继续看动画片。


    他的讨厌不是真的讨厌,毕竟这两年和托马斯相处得还是很好的。


    薛三也明白,看了眼那个大人,对他倒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记住了那句“做老婆”的话。


    等到他们回家,关灯睡到一张床上,薛三在被子摸到连睿廷的手,小小声说:“囝囝你睡着了吗?”


    “没有,”连睿廷反手牵住他,同样小小声道:“我在等你告诉我你的愿望。”


    薛三顿了顿,不答反问:“你喜欢莱莎吗?做老婆的那种喜欢。”


    连睿廷往他怀里挤了挤:“你知道做朋友的喜欢和做老婆的喜欢哪里不一样吗?”


    薛三思考片刻:“做老婆会生小孩,但是做朋友不会。”


    “可是麦克斯叫利欧老婆,他们不会生孩子。”


    “呃,好像是。”薛三犯难了,他能感觉到不一样,但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做老婆会亲嘴,做朋友不会吧。”


    连睿廷也在思考:“妈妈以前是爸爸的老婆,他们生了我,但是她现在会和卡里尔叔叔亲嘴。”


    “你忘了妈妈说,喜欢是让自己开心的事,”他学着阮蓁的口气,“只要不做坏事就好。”


    薛三想起来了,那是今年情人节,阮蓁松口和追她一年的卡里尔去过节,第二天才回来。


    当时卡里尔开了个玩笑,说要当连睿廷的爸爸。


    连睿廷不愿意,他有自己的爸爸,也很爱爸爸,不想要别人当爸爸,便严肃拒绝了:“卡里尔叔叔,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已经有爸爸了。”


    卡里尔:“你爸爸跟你妈妈离婚了,我和你妈妈结婚就是你爸爸,如果你爸爸和别的女人结婚,你也会多一个妈妈,这很正常的,宝贝。”


    “爸爸没说他会和别的女人结婚,”连睿廷不相信,拿起手机给连继衡打电话,非要问个答案。


    连继衡在电话里再三保证,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他只会有一个妈妈。


    电话挂断,阮蓁表态:“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最后卡里尔带着失望离开。


    那天连睿廷问阮蓁:“为什么卡里尔叔叔想要当我爸爸?”


    阮蓁思考了会说:“因为妈妈和卡里尔叔叔在交往,是情侣,大多数情侣通常都会结婚,结了婚,他就是我丈夫,也会成为你爸爸。”


    “那爸爸呢?”


    “爸爸还是你爸爸,永远不会改变,只是会多一个。”


    连睿廷双手拖着腮,皱着眉忧愁道:“那你要是和卡里尔叔叔离婚,再和别人结婚,我岂不是又会多一个爸爸,那以后我会有好多好多爸爸。”


    阮蓁被他的模样逗笑,捂住他的手搓了搓小脸,“我不会和别人结婚,妈妈只是现在喜欢他,可能过一两个月不喜欢就分手了。”


    “喜欢是件你情我愿的开心事,不一定要有个结果,我今天喜欢卡里尔,以后可能还会喜欢别人,是人之常情,没有规定我们一定要和某个人过一辈子。”她点了点儿子的鼻尖,“前提是不做坏事。”


    “什么算坏事?”


    “同时和两个人在一起,或者介入到别人之间。”


    连睿廷若有所思:“那爸爸呢?你不喜欢爸吗?”


    “喜欢,”阮蓁搂住儿子,“你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爸爸是特殊的,妈妈爱他,但我们不合适,就像穿不上的鞋,勉强只会挤得脚难受,我只能收藏起来,去穿能穿得进的鞋。”


    连睿廷听得似懂非懂,不经意在心里植入了喜欢是享受的观念,与他个性底色不谋而合,也可以说是这种观念造就了他未来多情的个性。


    一旁默默听完全程的薛三,心里想的是,还能这样?


    他妈可是说要是他爸敢去找别的女人,就把他腿打断。


    但薛三想到干妈那张仙女似的脸,被很多人喜欢是应该的吧。


    他摸黑找到连睿廷的脸,遗传了干妈的美貌,被很多人喜欢也是应该的吧。


    薛三重重叹了口气,愿望可能实现不了了。


    “怎么啦三三,你为什么叹气?”连睿廷翻身压到他身上,“你还没说许的什么愿望。”


    “希望我永远是睿廷最好最亲密的伙伴。”薛三闷声复述。


    连睿廷不假思索地回:“好啊,三三永远是我最好最亲密的伙伴,任何人都比不了。”


    “那你以后的老婆呢?”


    连睿廷趴在薛三身上想了会,搂着他的脖子,笑呵呵道:“那三三当我老婆吧!”


    “我我怎么当你老婆,我是男孩子。”薛三突然结巴起来,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喜的,随后反应过来,“我得分化成omega才行。”


    他双手环抱住连睿廷,“我要保护你,还是你分化成omega比较好,你当老婆。”


    连睿廷挤着他的脸哼唧:“都可以,反正我们不分开~”


    “嗯!”薛三趁今天生日还没有结束,暗暗多许了个愿,希望自己分化成alpha,睿廷分化成omega当我老婆,这样他就可以当睿廷最好最亲密的伙伴。


    之后没多久到莱莎的生日,艾玛送给女儿一只心心念念的小金毛。


    当天三个小朋友追着金毛在院子里玩了整整一天。


    连睿廷回家后念念不忘,询问阮蓁他们是否可以养一只小狗或者小猫。


    通常他想要什么,阮蓁都会答应,这次却罕见地沉默了。


    她把连睿廷和薛三拉到身边,认真地说:“养小猫小狗不是件随便的事,我们得给它们一个稳定的家,得训练、陪伴,给它们铲粑粑,可我们不会一直住在这里,那小狗小猫要跟着我们到处跑吗?”


    “它们不能坐太长时间的飞机,可能会生病,我们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想法就害它们生病对不对?”


    连睿廷认同地点头,继而想到莱莎:“那我们离开的时候请莱莎照顾小狗可以吗?”


    阮蓁抚摸他的头:“囝囝,我们不是短暂的离开,不是说两三天一两个星期,是很长一段时间,莱莎没理由照顾我们的小狗。”


    连睿廷趴进妈妈怀里,委屈巴巴道:“那我不可以拥有小狗了吗?”


    阮蓁摸摸他小脸:“到时候回爸爸那,如果你还想养小狗,让爸爸帮你养一只,好不好?”


    “好吧~”


    话是这么说,连睿廷仍免不了失望,直到睡觉前兴致都不太高,整个人恹恹的。


    薛三看不得他这样,抱着他哄:“没关系的囝囝,我们可以去莱莎家和小狗玩,等回连主任那,我们就可以有自己的小狗了。”


    “那还得等好久啊。”连睿廷枕着薛三的肩头闷闷不乐。


    “很快的。”很快是多久,薛三也不知道,说起来没什么底气,只是笨拙地宽慰他,不希望他不开心。


    同样不希望儿子失望的阮蓁,第二天带他们去了一个地方——流浪动物收容所。


    “妈妈,你是说这里所有的小动物都是被抛弃,没有家的吗?”


    一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关在笼子里的小猫小狗,有的懒懒地趴着,有的扒着笼子冲他们叫,有的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们。


    连睿廷被门口一只不停叫唤的比格吓到,躲在阮蓁身后,这只小狗凶巴巴,一点不如莱莎的金毛可爱。


    “是的囝囝,没有家的小动物只能流浪,待在这里已经很幸运了。”阮蓁半蹲下与他平视,指着叫唤的比格:“你看,小狗也会有脾气,并不都是可爱温驯的,有没有闻到臭粑粑的味道?”


    “嗯!好臭。”连睿廷看了会比格,望向里头其他小狗小猫,它们在笼子吃喝拉撒,“好可怜。”


    “但它们在这里有饭吃,有房子住,如果我们随便养一只小狗,又照顾不好它们,它们可能会比这里的小猫小狗还可怜。”


    阮蓁牵着他往里走,这家收容所比较小,救助的动物不少,笼子打理得还算干净,只是动物多的地方,味道难免过重。


    “小动物不是芭比娃娃,它们是有生命的,我们得保证能照顾好它们,才可以带它们回家。”


    连睿廷视线从它们身上一一滑过,脑海里浮现出莱莎的金毛,两厢对比,它们还是很可怜的。


    莱莎的小狗可以在草地自由奔跑,有宽敞的狗房子,有很多肉吃,这里的小猫小狗都没有。


    “我知道了妈妈。”他想,还是等我再大一点,能照顾好小狗,再养一只吧。


    第54章 彩虹⑥ 他好像没法拒绝连睿廷


    离开流浪动物收容所回去的路上, 连睿廷兴致平平,趴在车窗望着外面的风景。


    薛三在后面注视他,感染到他低落的情绪, 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薛三对养不养动物不在意, 对流浪动物的处境亦没有太大感受,他感受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滋味, 那些被收容的猫狗已经生活得很好了。


    睿廷在不高兴什么?


    车辆疾驰, 风呼呼向后吹,连睿廷额前的发丝纷飞,向来爱笑的眼睛半眯起来, 下巴垫着手背, 嘴角耷拉,写满愁绪。


    窗外的城市景观和路人像刷子潦草横扫一笔, 在他眼前匆匆撇过。


    连睿廷其实没再惦记不能养小狗的事, 只不过他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小猫小狗,竟然会遭遇这种可怜的情况, 有一点替它们难过。


    “妈妈,”他坐回车里,对开车的阮蓁说, “我可以给收容所里的小猫小狗买食物吗?”


    “可以的,宝贝。”阮蓁回头看他一眼,“等下妈妈就联系收容所的负责人,我们给猫猫狗狗捐钱捐食物好不好?”


    “好。”


    有了钱, 小猫小狗应该可以吃饱饭。


    给流浪动物救助站提供资金帮助的想法, 连睿廷牢牢记在了心里,一直到长大成年,他每年都会有这样一笔固定支出。


    回到家, 连睿廷第一时间坐到画架前,他想给流浪的猫猫狗狗画一副画。


    用时三天画作完成,被阮蓁挂到墙壁,连睿廷走远走近地来回端详,问身旁的薛三:“三三,好看吗?”


    薛三重重地点头:“好看。”他拉住连睿廷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你高兴了吗?”


    连睿廷一把环住他的腰,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高兴!三三你担心我吗?”


    “嗯。”薛三闷闷地说,“我感觉你看了猫狗就不高兴,可我不知道要怎么让你高兴。”


    连睿廷双手捧住薛三的脸:“我没事,就是有一点为没有家的小猫小狗难过,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不要担心。”


    薛三见他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悬着的心总算着地:“好。”


    连睿廷伸出食指支起薛三的嘴角,纳闷道:“三三,你为什么老是不笑,你有心事要告诉我吗?”


    薛三抓住他的手指,“我没有心事,”他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没有遇到想笑的事。”


    连睿廷挠挠下巴思索会,突然袭击薛三的胳肢窝,胡乱抓搔一通。薛三虽不解,仍抬起手臂任他抓。


    连睿廷呆住:“你不怕痒吗?”


    薛三恍然大悟:“痒。”


    “那你怎么不笑也不躲?”


    薛三讷讷:“憋住了,我以为你想玩。”


    连睿廷不由更加佩服他:“三三你好厉害。”他再次抓上薛三的胳肢窝,“你不要憋,快笑快笑嘛。”


    忍耐是薛三再小些时候刻入脑子里的意识,伤了疼了难过了,爸妈不会哄他,甚至他们心情不好还会把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这次薛三听连睿廷的话,松开惯性紧绷的弦,身体遵从本能地往后躲,酷酷的脸撕开儿童应有的纯真,不由自主地展露出笑容。


    “嘿嘿,三三笑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逗薛三笑成了连睿廷的一大乐趣。他会在看书,看电视,睡觉前出其不意地挠薛三的痒,挠得他咯咯笑不停才作罢。


    有次被托马斯看到,恶趣味发作,趁薛三专注扎马步,故意使出魔爪挠他。


    薛三性子沉稳,忍耐力强,日复一日坚持下来,他的马步扎得稳当当,结果被托马斯防不胜防的骚扰,一屁股摔地上。


    薛三瞪圆的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嘴又笑起来,惊愕里面混杂着喜,显得表情略微滑稽。


    托马斯毫不客气地大笑,笑完反过来恶人先告状:“你怎么回事,这都忍不了,万一坏人挠你胳肢窝,你不就完了吗?”


    薛三立马抿紧嘴爬起来,严肃道:“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忍住。”


    托马斯装模做样地颔首:“嗯,下次注意,接着蹲吧。”


    一旁拉小提琴的连睿廷目睹这一幕,放下琴和弓,跑到厨房倒来一杯水给托马斯:“叔叔,你不要怪三三,是我想让三三多笑笑。”


    “……”托马斯放下二郎腿,心虚地咳了咳,接过水杯,悻悻:“我没怪他,和人打架嘛,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他低头喝起水,手臂轻微抬起,余光里一只小手猝不及防地探进腋下抓了把肉。


    “噗”托马斯喷出入口的水,没来得及夹住那只手,眼睁睁被它溜走。他缩起胳膊,瞪连睿廷:“你干什么?”


    连睿廷摊摊手,小脸满是无辜:“我想试试叔叔怕挠痒痒吗?叔叔打架这么厉害,应该不怕吧。”


    托马斯:“……”这小孩。


    他往椅子里坐了坐,两条手臂紧贴身体,表现出一丝防备,没好气地说:“跟他开个玩笑,打架谁会那么无聊。”


    连睿廷撇撇嘴:“叔叔,那你好无聊哦。”


    托马斯耸肩:“是挺无聊。”他指向小提琴,“换个别的曲子,天天拉同一首,耳朵听出茧了。”


    “我在练习,老师说要练到弓放上去,不需要思考就能拉出来,”连睿廷捡起琴和弓,问:“那你想听什么?”


    托马搁下水杯,在有限的音乐常识里翻找:“贝多芬那个什么爱丽丝,要不二泉映月吧,我当年出狱,听人拉这个差点没把我拉到河里。”


    连睿廷手臂无力下垂,小提琴和琴弓跌在地面,发出嗒的闷响。他欲言又止,眼里浮现一言难尽的古怪,“叔叔,你认识我拉的乐器吗?”


    “小提琴啊。”


    “致爱丽丝是钢琴曲,”连睿廷叹气,“你说的二泉映月我没有听过,你确定是小提琴曲吗?”


    托马斯咧咧:“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我哪懂,好听不就得了。”


    他冲客厅那架钢琴抬抬下巴:“你不是会钢琴吗?弹钢琴也就那两首,我都听腻了。”


    连睿廷一本正经道:“我在努力学习,那你为什么每次教招式前,让三三先扎马步?”


    托马斯啧了声,摆摆手:“行行行,你继续学习。”


    奇怪的人。连睿廷重新架起小提琴,不厌其烦地拉弓,心里却记住了托马斯说的两首曲子。


    几个月后到托马斯生日,连睿廷为他弹奏了《致爱丽丝》。


    连睿廷没有提前告诉托马斯,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弹完以后,托马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连睿廷忍不住问:“我弹的不好听吗?”


    托马斯愣了下,稀奇,这小孩子跟我要表扬呢。


    他相当配合地鼓掌:“好听好听,真不错,总算换曲子了,这首叫什么,听得我如痴如醉。”


    连睿廷盯着他的脸:“《致爱丽丝》,叔叔,今天是你生日。”


    托马斯怔住,回忆了下刚才的曲子,我说这么耳熟?小孩特意为我学的,生日礼物?


    托马斯坚硬如铁的心难得松软,虽然这小孩问题多心眼不小,还挺有心。


    这时薛三递上一个纯黑罗意威钱包:“老师,生日快乐。”


    托马斯独身多年,对人和事早就不会产生多余的期待。这一刻他不太想承认被两个小孩子触动。


    托马斯迅速收起钱包,一手抱一个,风风火火出门:“走,吃大餐去。”


    “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点好餐,托马斯看着面前也算朝夕相处快三年的小孩,好奇问道。


    连睿廷回:“爸爸说的。”


    有次和连继衡视频聊到托马斯,连睿廷顺嘴问了句托马斯的生日。


    除却妈妈的朋友们,托马斯是他认识最久的大人,虽然有时候挺讨厌,但他也会带他和三三出去玩,给他们买好吃的和玩具,总体来说人还是很好的。


    连继衡自然不会允许一无所知的人留在儿子身边,查了下资料当即就告诉他们。


    于是有了《致爱丽丝》和钱包。


    托马斯的反应,连睿廷感到奇怪:“叔叔,你不喜欢《致爱丽丝》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我就知道那么几首。”托马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弹得不错,以后我不说你老弹一首了,听吐了也不说。”


    连睿廷:“……”还是讨厌多一点点。


    这件事后,托马斯对他们明面上的态度看似没有改变,这么多摸爬打滚刀尖舔血的生活,脾性早就深入骨髓,改是改不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对这两个小孩入了几分心。


    见惯世态炎凉的人,一旦收获暖意,说不在乎是不可能。


    他从意大利跟到法国,再跟他们去非洲度假,既是薛三的老师,同时充当起两个小孩和三个Omega的保镖。


    托马斯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当初boss问他愿不愿意教一个小孩武术,他还心生犹豫,被西埃罗整出阴影,教小孩烦得很。


    现在想想幸好接下了,薛三资质不错,比西埃罗省心一万倍,连睿廷嘛,凭心而论蛮可爱。


    重点是阮蓁喜欢到处跑,公费旅行,对没家没伴的独身男人,简直是天大的美差。


    这次他们跑到东非,说是观看动物大迁徙,却提前个把月到肯尼亚。


    他们租了一套三居室,租期三个月,每天行程规划松散,没有紧着去打卡风景,日子和在意大利一样照常过。


    某次参观完大草原,居家歇了两天,阮蓁和两个Omega朋友背着画具出门写生,留托马斯和两个小朋友在家。


    托马斯第一次来非洲,带薛三完成日常训练便打算出去找找乐子。


    “你们两个乖乖待在家里,”他叮嘱道,“这里很危险,闲得无聊就爬爬楼梯,不许离开房子十米,听到没有?”


    连睿廷从书本里抬起头:“你去哪?不带我们去吗?”


    托马斯故意揉乱他的头发:“不方便,谁家alpha泡小Omega带小孩。”


    连睿廷拍开他的手,鼓起脸:“干嘛弄乱我的头发,”紧接问:“你要去约会吗?”


    “是啊。”


    “你在这里有朋友吗?”


    “认识认识不就有了。”托马斯转移目标,手欠欠地搔上薛三的头发,强调:“别乱跑,最好别出门!”


    “知道啦,讨厌鬼。”


    门一开一关,客厅剩下两个小朋友。


    连睿廷和薛三互相理了理被托马斯糟蹋的发丝,肩并肩,坐在凉凉的地板继续看《绿山墙的安妮》。


    屋里静悄悄,楼下传来的鸣笛仿若无规律的号角,卷入凉爽的风里,从窗户跳进来,掀起书页一角,被白嫩的手指拨到另一边,一张一张地翻过,书本一侧由厚到薄。


    两个小时过去,连睿廷坐直伸了个懒腰,夹进书签合上书,斜斜往薛三腿上一倒,抱住他的腰,脸埋进腹部滚了滚,黏黏糊糊撒娇:“三三~”


    “我在。”薛三抿着笑看他,兜住他的背,以免他滚到地面。


    连睿廷翻身平躺,至下往上与薛三对视,深茶色眼珠轻微转动,酝酿着主意:“我们也去玩吧。”


    薛三面露为难:“老师叫我们不要出门。”


    “就去楼下,我想吃冰淇淋~”连睿廷脑袋贴着他磨蹭两下,“好不好~”


    薛三轻叹,他好像没法拒绝连睿廷:“好。”


    连睿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匆匆跑进屋里拿钱,“走啦,我们去吃冰淇淋。”


    住处楼下左侧几米外有家便利店,他们买了一盒香草一盒草莓味的冰淇淋。


    迈出店门,连睿廷一边拆开盖子,一边左右张望,“我们去走走吧。”


    薛三挖了勺冰淇淋,含着勺子看他:“不是只买冰淇淋吗?”


    连睿廷笑嘻嘻道:“都出来了,当然应该四处看看。”他歪头靠上薛三的肩膀,腻乎:“不走远~”


    “好吧。”薛三只得依他,紧紧跟在他身旁,眼神时刻注意着周遭环境。他记得老师说这里很危险,他们刚来没多久,每次出门都是和大人一起。


    薛三已经学了三年武术,个子拔高力气变大,但和大人相比仍旧差很多,过不了老师几招,他担心遇到坏人保护不好连睿廷。


    “三三,你说托马斯叔叔会去哪里交朋友?”连睿廷往嘴里送了口冰淇淋,迎面走来一个皮肤黝黑的高瘦男生,对方的视线直勾勾黏在他身上。


    连睿廷瞟了眼男生,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谁知擦肩而过时,对方突然撞上来,他手里的冰淇淋没拿稳掉到地上,身体挤向薛三,而男生的手迅速掏进他外套口袋,摸到钱拔步就跑。


    “小偷!”连睿廷话刚喊出来,一盒冰淇淋塞到他手里,薛三一个箭步追上去。


    追了一段距离,男生正欲拐弯,不巧遇到路人脚下急刹,薛三冲到他后背抓住衣领,起身抬右腿缠绕他腰侧,左腿绕过头顶,一记侧倒将男生拽翻在地,手肘扼住他脖颈。


    男生唧唧歪歪大喊,浑身费力挣扎,引来几个路人围观。


    薛三对准他太阳穴砸了一拳,男生嚎叫一声,四肢蜷缩,挣扎的幅度小了。


    薛三掰开男生紧攥的拳头,拿回钱便松开对方。没了束缚,男生利索挺身,推开围观的路人蹿出几米外,边跑边回头看他,比肤色更深的瞳孔冒出犀利的精光。


    “三三,”连睿廷跟上来,望了眼男生远去的背影,拉住薛三:“受伤了吗?”


    “我没事,”薛三把钱塞进他的兜里,拿走冰淇淋扔进垃圾桶,牵上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好。”这糟糕的一出,连睿廷没了闲逛的心情,慢腾腾往回走,“看来这里确实很危险,他是看我好欺负吗?”


    薛三收紧手侧目看他,细皮嫩肉的漂亮模样,可不惹眼吗。自己因为练武,消耗大吃得多又好,三年下来比连睿廷高出几厘米,衬得他更显小,原先一人当一天哥哥的约定,在身高差面前没了底气,再也没提起过。


    连睿廷对上薛三的目光,没费功夫读到他的心思,扁了扁嘴:“我会努力追上你的身高。”


    薛三笑了下:“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


    “一码归一码,”连睿廷抬手比划自己和薛三的头顶,“我也想长高,不然我在你身边小小的。”


    然而这个心愿一直到分化前都没能实现,他始终比薛三矮几厘米。


    第55章 彩虹⑦ 三三和爱撒娇的甜心


    “三三, 我们买两个椰子回去吧。”


    连睿廷注意到街对面有个椰子摊,顿时被勾起馋瘾,刚才的冰淇淋都没吃几口呢。


    薛三自是没意见:“好。”


    椰子摊是两个本地年轻人售卖, 连睿廷换了几种语言均沟通失败, 只得用手指比划,示意买两个大的。


    年轻人迅速挑了两个, 边削壳边说:“Hii ni tamu sana!(非常甜)”


    “Hii ni tamu sana!”连睿廷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 笑着问薛三:“我说的对吗?”


    薛三点点头:“我听着一样。”


    连睿廷又念了两遍,“回去查下什么意思,他们的语言念起来蛮有意思。”


    年轻人动作麻利地削好两个椰子, 插上吸管递给他们, 比划了个两百的价格。


    连睿廷付了两百先令,得到一句“Asante”。他猜测应该是谢谢, 向年轻人重复这句话, 对方惊讶地竖了个拇指。


    两人捧着椰子往回走,连睿廷见薛三已经喝上, 问:“好喝吗?”


    薛三:“嗯,很甜。”


    连睿廷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所以‘Hii ni tamu sana!’,是特别甜的意思吗?”


    “有可能。”


    说话间已经到马路对面, 斜侧方快步跑来五六个气势汹汹的男生,为首的男生伸手指向他们,回头跟同伴说了句什么话,他们的脚步当即加快了。


    “是刚刚偷钱的人。”薛三眼尖认出人, 一把抓住连睿廷的手, “快跑。”


    连睿廷来不及看那伙人一眼,跟上薛三一起向人群里狂奔。


    椰子抱着碍事,才喝了没几口就遭遇了和冰淇淋一样的下场, 被他们扔进垃圾桶。


    那伙人穷追不舍,一路骂骂咧咧。


    两人在熙熙囔囔的街道狂奔,耳旁呼呼的风携带模糊成片的陌生语言,四通八达的路口拐来拐去,迷宫似的。


    “三三,这边。”连睿廷瞥见左巷子里有施工现场,脚下紧急转向,躲到混凝土搅拌机后头。


    面前堆放着几吨沙石,遮挡得严实。他们紧紧相拥,透过搅拌机贴墙的机械缝隙,观察那伙人的动向。


    连睿廷缩在薛三怀里,耳朵贴在他锁骨处,紧盯着前方,小小声说:“他们来了。”


    纷沓的脚步声响彻巷子,六个男生出现在路口,环顾了圈,继续往前跑。


    连睿廷稍稍松了口气,注意力转移到被心跳声震得砰砰的耳朵。他扬起头,按住薛三的心口,咧嘴笑道:“三三,你心跳好快。”


    薛三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瞥了眼空荡的巷子,下巴贴着连睿廷的额头,搂紧他,语气闷闷:“我怕打不过他们。”男生看起来比他们都大。


    他只和托马斯对练过,不太清楚自己的实力,亦不够自信,涉及连睿廷,他更不敢赌,担心无法和干妈连先生交代。


    连睿廷靠在他胸膛,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心跳,心情如同奔腾的溪流汇入深沉的海洋,紧张兴奋融进了妥帖和安心里,他想,有三三在,自己永远不会有事。


    那伙人一会儿就返回来,哒哒的脚步像死亡倒计时的钟声。


    两人立即向下蜷缩,屏住呼吸紧盯站在路口望来望去的男生,他们似乎在讨论人究竟哪去了。


    好在他们躲的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尽头是一面围墙,男生们最后朝这边望了两眼便匆匆离开。


    “他们走了吧。”连睿廷小声嘀咕。


    薛三不敢掉以轻心:“再等等看。”


    安静躲了几分钟,巷子里不再传来脚步声,两人彻底放心。


    连睿廷卸劲往后一坐,手臂搁在膝盖,和薛三四目相对,危险过后的舒坦,令他们不约而同笑出来。


    连睿廷膝立,环住薛三的脖子,贴脸黏糊叫了声“三三~”


    “我在。”薛三拥着他,心想,睿廷真是个爱撒娇的甜心。


    “回家啦!”


    两人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刚迈出一步,一盆泥灰从天而降,给他们兜头盖上一件泥毯子,整个人霎时灰扑扑。


    两人透过灰蒙蒙的睫毛面面相觑,同时抬头望向楼顶的人,对方挥手唧唧呖呖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


    他们又同时看向对方,默默拍起灰。拍半天没拍干净,白嫩的脸蛋像滚了圈黑芝麻粉的糯米团子。


    连睿廷噗嗤笑出声,抓了抓薛三额前的头发,“这下就算遇到那几个人,他们也认不出来了。”


    他拉起薛三的手,没管男生们是否在附近蹲守,带着一股无所畏惧的气势,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模样狼狈,但这里是异国他乡,四周尽是不认识的人,即使有认识的人,连睿廷亦不在乎,他坦然地接纳注目,迎风小跑。


    这会轮到他在前面牵着薛三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往这边,我们得赶在叔叔或者妈妈回家前洗完澡。”


    “嗯。”薛三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视野里只有沾了灰依然好看的连睿廷。


    越不想遇到什么往往越会来什么,他们到住处楼下,好巧不巧撞上回来的托马斯。


    托马斯一眼便认出来:“你们两到搬砖呢。”


    “没有。”连睿廷撇撇嘴,三人一起上楼,他迟疑小会,老实交代:“我和三三只是下楼买个冰淇淋,不幸遇到小偷,三三制服小偷抢回了钱,谁知道对方反而叫了几个人来追我们,当时我们离家有点距离,只能往反方向跑,躲到一处施工现场甩掉了他们,结果出来的时候,楼上倒了一盆灰下来。”


    他摊摊手无奈道:“然后我们就变成这样了。”


    托马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歹没受伤,“楼下旁边不就有卖冰淇淋的吗?怎么还会离家远?”


    “想吃椰子了,”提起只喝了几口的椰子,连睿廷冒出点不开心,“可甜的椰子,没喝几口。”


    他瞅了眼满脸写着一言难尽的托马斯,佯装委屈说:“叔叔,我们很厉害了,没有被欺负。”


    托马斯朝他飘去呵呵的眼神,打开房门将两人推进去,“快去洗澡。”


    “嗯嗯。”


    进了客厅,身后响起关门声,却不见托马斯,连睿廷疑惑:“他怎么又走了?”


    “可能有事吧。”薛三抬手看了看手掌,脏兮兮的,决定先不拿衣服,“囝囝,我帮你洗头。”


    自六岁以后,阮蓁不再帮他们洗澡,两个人日常一起洗漱,互相搓搓背挠挠头发,反正都是男孩子,又没分化,犯不着分彼此。


    等他俩顶着两张出水芙蓉的脸出来,托马斯已经等得不耐烦:“冰淇淋都要化了!”


    “冰淇淋?”连睿廷眼睛一亮,桌面放着两个大椰子和两盒冰淇淋。


    他走过去拿起草莓味的那盒,冲托马斯笑嘻嘻:“叔叔,原来你去帮我们买椰子和冰淇淋啦。”


    托马斯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眼皮懒洋洋掀起,嗓音里充满不屑:“看你们太倒霉了,出个门,又是被偷被追的,小可怜。”


    薛三撕开冰淇淋盖子,说:“谢谢老师。”


    连睿廷紧挨着托马斯坐下,亲昵地拱了拱他胳膊,“叔叔,你真好~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以为要到晚上呢。”


    托马斯闲闲道:“喝了两杯酒,人都没啥意思。”


    “不如带我们去玩。”


    “带你们去玩只能看看风景。”


    “风景不好看吗?这里有野生狮子。”


    “咋啦,你还想摸狮子?”


    “想啊。”


    托马斯捏了捏连睿廷的脸,“想得真美。”他沉思片刻,旋转两下手机,“也不是没可能。”


    连睿廷惊喜道:“真的?!”


    托马斯耸耸肩:“不用抱希望。”


    “好嘛。”


    “老师,”薛三开口,神情流露一分认真,“以后每天我想再多练两个小时。”


    连睿廷含着勺子看他,眨眨眼,忽地懂了他这番话的由来。他把勺子插进冰淇淋里,抓住薛三的手腕:“三三,没关系的,遇到危险的概率很低很低,不用担心。”


    托马斯同样看着薛三:“你学的还行啊,比西埃罗强多了,他现在未必打得过你。”薛三的性子太适合学武了,沉得住气,心无杂念,还不怕吃苦。


    薛三有点惊讶:“真的吗?”天天和老师练,他对自己的能力没有概念,已经能打过西埃罗了吗?


    托马斯口吻随便:“差不多吧。”


    “三三,你好厉害,”连睿廷凑到薛三面前,双眼眯成弯弯的月牙:“叔叔都这么说了,你要相信自己,不要给自己压力。”


    薛三想了想:“那多一个小时吧。”还是想多学一点,要是和干妈出去玩,就没时间练了。


    “行哦,有上进心很不错,”托马斯越过连睿廷,搔了下薛三头发,“长大说不定我都不是你对手。”


    薛三眼底浮现坚定的神色:“我的目标是超过老师。”


    托马斯笑笑:“可以可以,我等着。”


    后来薛三真的做到了。


    晚上阮蓁背着画板回来,连睿廷把白天发生的事详细告诉她。


    阮蓁没有生气他们乱跑,只是叮嘱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向大人寻求帮助。


    “我知道了妈妈。”连睿廷乖乖应下,又问:“妈妈,动物大迁徙什么时候开始呀?”


    “快了,角马,斑马和羚羊们快到了。”


    在亲眼目睹成上千上万的动物度过马拉河前,连睿廷先实现了摸狮子的心愿。


    托马斯出了几趟门喝酒,真结识到几个当地朋友,有个男人刚好是保护区的工作人员,手下有几头救助的狮子。


    托马斯便带上两个小朋友过去玩玩。


    男人工作的地方一共有三大两小的狮子,均是从偷猎者手中救下的狮子。肯尼亚是第一个禁止狩猎狮子的国家,仍有不少非洲国家允许狩猎,毕竟猎杀野生动物是个颇为赚钱的生意,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也只能尽可能地加大防范力度。


    听男人讲解完后,连睿廷指向距离几米的小狮子,问:“我可以摸它吗?”


    男人:“可以,小辛巴脾气很好。”


    连睿廷又惊又喜:“辛巴?它叫辛巴吗?”


    男人哈哈道:“是啊,我给它取的,希望它成为像辛巴一样勇猛的狮子王。”


    他抬手招来小狮子,狮子显然和男人很熟,蹭了蹭他的掌心。


    连睿廷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小心靠近这只比自己矮一点的小狮子,伸手摸了摸它浅棕色的毛发,没遭到拒绝,便大胆地抚摸,回头冲薛三小声呼唤:“三三,你快来。”


    薛三走到他身边,摸了下耳朵。小狮子歪头,宝石般的眼珠打量着他们。


    连睿廷握拳碰了碰小狮子的鼻子:“Hakuna Matata!”


    第56章 彩虹⑧ 回国


    碰完拳, 小狮子耸了耸鼻头,往连睿廷怀里拱,旁边两个大人吓一跳, 生怕狮子没轻没重撞伤人, “睿廷!快躲开。”


    薛三立马拉住他,却不想连睿廷非但不躲, 反而环住小狮子的脑袋, “辛巴没有要伤害我。”


    小狮子果然只是一个劲地拱他下巴,软软的毛搔得皮肤发痒,连睿廷避了下, 小狮子又追上来, 前肢扑到他身上,一人一狮齐齐卧倒在地。


    “辛巴, 你先躺好。”连睿廷抚摸小狮子的头, 安抚它翻身露出白白的肚皮,他的手逗猫棒似的悬在上空, 小狮子伸出前爪抓手,他另一只手趁机摸上肚皮,软软热热的, “三三,你快来摸摸,比小狗的肚子还软。”


    薛三跪坐到对面,分出一份功夫注意小狮子的状态, 试探地抚摸肚皮, “嗯,还很热。”


    两人坐在地上和小狮子玩闹起来,两个大人不敢掉以轻心从旁守着。男人看着看着, 笑说:“果然同龄更容易玩在一起啊。”


    托马斯失笑,蹲下给他们拍照:“睿廷,小三。”两个小朋友闻声转头,定格下各自灿烂的笑脸,中间竖着两只棕黑的梅花爪子和粉粉的舌头。


    整个下午托马斯负责拍照,两个小朋友负责和小狮子玩。他们用草叶做了个圆球,隔着小狮子抛来抛去,小狮子忙得转来转去。


    玩累了,连睿廷找男人要了些生肉给小狮子喂食,“辛巴快快长大,成为勇敢的狮子王!”


    他摸摸有肉就忘记小伙伴的狮子,回头问男人:“叔叔,它什么时候会离开?”他知道小狮子终归要回到草原。


    男人:“等它爸伤好了我们就会放归。”


    连睿廷:“叔叔,养小狮子是不是很好玩?”


    “好玩啊,你想养吗?”男人笑笑,“等你长大了可以来做志愿者。”


    “真的吗?”连睿廷双眼发亮,他低头凑到小狮子耳边,说:“等我长大了就来照顾你的宝宝,到时候再见啦,辛巴。”


    那天最后一张照片,是连睿廷和薛三分站两边,与小狮子一起威风凛凛地仰头吼叫。


    临走前,连睿廷再次握拳碰了碰小狮子的鼻头:“Hakuna Matata,辛巴!”


    回去后,连睿廷和阮蓁事无巨细地分享了这次经历,他和薛三捧着托马斯的手机,趴在床上看了许久。


    他们约定长大后,一定要来养一次小狮子。


    动物大迁徙那天,连睿廷相当激动,早早地醒来,难得比薛三先一步洗漱完,像只小麻雀,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三三,你期待吗?虽然我看过很多野生动物,但一次性看成千上万只,还是第一次,肯定特别壮观。”


    薛三本来觉得没什么,冷静得仿佛只是出门吃顿早饭,被他念叨了一路,不禁生出几分兴奋:“期待,我也没见过。”


    他们乘坐越野车进入马赛马拉保护区,不久视野里便出现数不清的角马和斑马群,黑压压,时而奔跑向前,时而停下来吃几口草,时有几只拱头打闹。


    车速跟着马群缓慢行驶,两个小朋友趴在窗户边,举着望远镜看得仔细专注,最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瞪羚的身影。


    “不知道能不能看见狮子鬣狗猎杀的场面。”托马斯没用望远镜,瞅着窗外开口道。


    他身边的Omega附和:“应该会很刺激。”


    阮蓁瞪他们一眼,她可不希望两个小孩近距离目睹残忍厮杀的画面,尤其睿廷喜欢动物,留下阴影可就不好了。


    但她没想到,睿廷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懂事理智。


    没多久他们真遇到狮群围猎的场景。这是迁徙途中难以避免的一环,从塞伦盖蒂到马赛马拉再回到塞伦盖蒂,数万幼崽新生的同时,仍有近半的动物无法回到出发地。


    托马斯和那个Omega开始讨论起狮群会杀掉多少只斑马,连睿廷和薛三一动不动地观看,阮蓁忍不住摸他们的头,“宝宝,害怕我们就不看哦。”


    “我不怕,妈妈。”连睿廷转头对阮蓁说,“斑马很可怜,但狮子也要吃肉,这是它们的天性,不能因为同情一个,就让另一个饿肚子。”


    他把望远镜放到眼睛上,刚好清楚地看见狮子咬断斑马的脖子,鲜血染红了草地。


    移开望远镜,连睿廷凑近问薛三:“三三,你害怕吗?”


    薛三摇头:“不怕。”人不是也会吃很多动物的肉吗?


    连睿廷昂首自豪道:“妈妈,我们都不怕。”


    阮蓁露出个欣慰的笑:“好,囝囝和三三真棒。”


    越野车继续向前,停在马拉河边,等候许久的角马姗姗来迟,成群结队地泅渡过河,暗中蛰伏的鳄鱼伺机而动,搅得河水泛起浑浊的血沫,一群群角马仍义无反顾地踏入河里,仿佛完成一场与生俱来的使命。


    傍晚时分,洒满落日余晖的草原,大象家族悠哉地进食,为一天壮观中掺着凶残的参观之旅划下温馨的句号。


    迁徙持续时间不短,他们又陆续来了几次,结结实实大饱眼福个够,离开的计划才迟迟提上日程。


    次年,阮蓁一位摄影师朋友准备开个名为“幸存者”的影展,她对主题很感兴趣,带着两个小朋友一同前往饱受战争洗礼的中东采风。


    连继衡得知后气得和她大吵一架,吵到最后,各退一步,阮蓁同意连睿廷十岁回国,归根结底是她意识到,连睿廷应该接受正规教育了,再复杂一点的课程她已经教不了。


    阮蓁从来没想过连睿廷一定要走哪一条路,她只想把所有可能性呈现到他面前,让他自由选择,无论哪一条,哪怕最后和连继衡一样走上仕途,她也全力支持。


    这时候连睿廷还不知道父母已经决定了自己十岁的去向。


    他有一点点低沉,因为一个在酒店外面卖花的小女孩。


    那天大人照例出门,他和薛三看了会书便下楼闲逛。在人群来往稀疏的路边,一个胸前背着一篓玫瑰的女孩,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那女孩穿着简朴,赤着脚,面黄肌瘦。


    最主要的是,连睿廷觉得她的神情有点眼熟,呆滞,麻木,严肃。


    他仔细观察了会,回头看向身边的薛三,那张长开许多的面容不带表情,眼里却依稀能看出不一样的神采。


    “她好像你刚来时候的样子。”连睿廷说,“你刚来的时候,我觉得你肯定不情愿,脸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薛三望着那个小女孩,淡淡道:“我没有不情愿,相反我很情愿,因为在你身边会有饭吃。”


    连睿廷凑到薛三眼前,鼻尖差一点碰到,凝着他如墨的瞳孔,问:“那你现在高兴吗?除开有饭吃这一点。”


    薛三眼睛一眨不眨,认真说:“高兴。”


    连睿廷笑了笑,揽着他的肩膀,继续看小女孩:“那她是因为什么呢?我们去买束花吧。”


    篓子里的玫瑰看着不多,他们便全部买下来,打算回去送给妈妈。


    连睿廷见女孩背着空篓就要走,问:“你要回去吗?”


    女孩脸上浮现茫然,显然听不到他的英语。


    连睿廷换成学过一点点的阿拉伯语重复一遍,女孩摇摇头,说要去拿花。


    连睿廷:“我可以和你去看看吗?”


    女孩没拒绝,转身在前面带路。她话不多,问一句回一句,对他们并不好奇。


    连睿廷的阿拉伯语仅限日常沟通,是去埃及玩的时候现学的,再深入的话题问不了,气氛渐渐陷入沉默。


    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同龄的孩子多起来,那些人不如女孩对他们毫无兴趣,纷纷投来打量的眼神。


    薛三蹙着眉,紧紧握住连睿廷的手。


    连睿廷不仅不介意,心情反而莫名沉重,这里的孩子好像共用一张脸。


    女孩在一家花店停下,卖花的钱分出一半给店里的男人,对方收好钱,往她篓子里塞满玫瑰,这一会,又来了一男一女拿花的孩子。


    女孩走到两人身边,指了指花篓,又指了指前面的路,说她要去卖花了。


    连睿廷和她再见,目送那道瘦小的背影远去,他走进店里,问男人:“她是你的员工吗?”


    男人:“不是,他们只是从我这买花再去卖而已。”


    “为什么?”


    “赚钱啊,不然那么小能做什么。”男人瞅了眼面前两个明显来旅游的男孩,没好气:“爹妈死了,自己不赚钱等着饿死啊,不是谁都跟你们一样命好。”


    话有些尖锐,连睿廷明白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的视线从花店里的玫瑰移到怀里的,停顿了会,朝着城市边缘方向走去,像是冥冥之中的牵引。


    他们来到脏乱残破的地方,最先看到托马斯,对方抬了抬下巴,阮蓁和几个叔叔的身影映入眼帘。


    “妈妈!”


    阮蓁回头,噙着笑小跑过来,“你们怎么来啦?”


    连睿廷捧起花:“跟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来的,送给你。”


    阮蓁笑意加深,分别亲了下连睿廷和薛三的脸,“谢谢你们,但是妈妈现在不方便拿,你们先带回酒店好不好?”


    “好。”连睿廷拢好花,望向远处的叔叔和灰色前景里伤痕累累的人和物,来之前阮蓁和他说这里遭遇过战争。


    只在书本影视里得知的概念,亲临现场,在和他一样大的孩子的眼里感受到了。


    “走,”托马斯一条胳膊揽着一个人,“回去了。”他扫了眼两人怀里的玫瑰,笑说:“你们不会买光了那女孩的花吧。”


    “是啊,不多。”连睿廷拨了拨娇艳的玫瑰,火红的花朵在这块灰沉沉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瞩目。


    他仰头眺向托马斯:“叔叔卖过花吗?”


    “当然没有。”托马斯漫不经心地说,“我干的是工地的苦力,洗盘子,”他扯起嘴角,笑不达眼底,“和很多坏事。”


    连睿廷低头看花,片刻侧目看薛三,如果三三没有来自己身边,也会经历这样的生活吗?


    “叔叔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依然去做了,只是想填饱肚子吧,”连睿廷牵住托马斯的手,“叔叔依靠自己长大已经很厉害,以后不做就好了。”


    托马斯垂眸注视他的头顶,心想,小少爷还挺有同理心。


    他覆上连睿廷的脑袋,叹道:“这些不是你该想,别自寻烦恼。”


    连睿廷看他一眼,闷声说:“我又不是木头当然会想,如果我是这里的小孩可能还不如叔叔。”


    “如果你是这里的小孩,你不会想这个问题,”托马斯捏他的脸,“你看小三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多情怀都是吃饱饭撑出来。”


    薛三愣了愣,虽然他确实什么都没想,但是,“老师,你不要说睿廷,我觉得他很好,因为睿廷会想这么多,他才知道怎么对别人好。”


    托马斯:“想太多就容易不开心,你看他拉着张脸,你是希望他开心,还是希望他同情别人?”


    薛三一下子纠结起来,他自然是希望睿廷开心,但正因为睿廷很好,所以自己才会过得好。


    这些年,他几乎忘记最初连先生找他来是给睿廷当佣人的,他成为了睿廷最亲密的朋友,享受了他的好,就不能否认这份好的存在。


    “我没有不开心啊,”连睿廷琢磨了会,“好吧,是有一点点,”他晃了晃托马斯的手,“你给我买个冰淇淋我就高兴了。”


    “这么好哄?”


    “对!”


    他会为那些人不开心,是隐约感受和理解了没经历过的痛苦,而他之所以不会经历,是爸爸妈妈给予了自己幸福和爱,他更应该多爱自己才对得起爸爸妈妈。


    成功吃上草莓冰淇淋的连睿廷,把从小女孩那买来的玫瑰插进水瓶里,摆放在客厅,左右看了好半天。


    他转向旁边和自己一起插花的薛三,盯着他的脸好一会,拖长音调:“三三~”


    “我在。”薛三坐到他身边。


    连睿廷捧住薛三的脸,细致瞧他的眼睛,随后手向后环住脖子,嘴巴贴着耳朵:“三三,我现在才理解,啊,不能说完全理解,你来的时候为什么不高兴,你以前肯定很辛苦,还没有了爸爸妈妈,不过现在没事了,有我在,我是你的家人和朋友,你永远不会孤单。”


    他的嗓音轻轻柔柔,湿热的气息扑满皮肤,薛三眼眶里渗出湿意,酸酸胀胀,他连续眨了眨,拥紧连睿廷,心想,我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薛三一直没在失去家人这件事上感知到应有的痛苦,连睿廷会同情流浪猫、战后的孩子,会因为同情而不开心。他哪怕拥有相似的经历,仍旧无知无觉,好像天生就缺少了某部分情感。


    是连睿廷慷慨的施与,填补了一小部分空白,他开始觉得照顾睿廷保护睿廷,不再是必须要做的活,而是发自内心的渴望和活着的意义,他不再想活不活无所谓,他要好好活下去,和睿廷一起活下去。


    他们没有在中东待很久,再次回到了意大利,阮蓁忙碌起来,连睿廷和薛三继续过着练武练琴的生活。


    托马斯安排了几次薛三和西埃罗对练,除第一次西埃罗获胜,后面每次薛三稳稳地把握着胜利,他对自己逐渐自信。但老师好像对他不太满意,加大了训练强度,恨不得一天十二个小时不停歇。


    薛三一句话没多说,闷头苦练,胳膊和腿经常东一块西一块青紫,今天的没好全,明天又叠加新的。


    连睿廷每天晚上帮他擦药都心疼死了,搞不懂托马斯莫名其妙搞什么。


    薛三安慰他:“说不定老师是觉得我可以学更厉害的功夫了。”


    “可他不是老说学武不能急于求成,要滴水穿石吗?”连睿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某次薛三照旧练得满头大汗,坐在地上喘粗气。连睿廷实在看不下去,放下小提琴,搬椅子坐到托马斯对面,打算和他好好谈一谈:“叔叔,你最近怎么了?有心事吗?”


    托马斯微怔,笑道:“你才多大,问我有没有心事?”


    “不可以吗?”连睿廷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态度认真,“你不要害羞,每个人都会有心事,憋在心里容易不开心。”


    托马斯:“哦,那你的心事是什么?”


    连睿廷:“我的心事是托马斯叔叔最近怎么了?”


    “……”托马斯啧了声,抬手招来薛三,视线在两张相伴五年的脸上来回看,一个听话努力的学生,一个机灵有趣的小孩,果然就算养条狗,时间一长难免滋生感情。


    他一手捏一个脸蛋,叹道:“话不能由我来跟你们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什么呀?”


    连睿廷纳闷,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和薛三讨论了很多可能,都没有合理的结果,最后只能等待这个“到时候”到来。


    也不知道“到时候”什么时候来,反正连睿廷十岁生日来了。


    那天人很多,连继衡也来了,热热闹闹的一天,连睿廷睡觉嘴角都是上翘的。


    翌日,徜徉在幸福里的连睿廷被爸爸揽进怀里,听他语重心长地说:“囝囝,跟爸爸回家好不好?你看你跟妈妈生活了这么久,现在是不是应该换过来和爸爸生活,不仅爸爸,爷爷奶奶姑姑弟弟都很想你,回去陪陪他们好不好?”


    连继衡说这话时,阮蓁就坐在旁边,她噙着温和的笑,浸满爱的瞳孔满是儿子的身影。


    “可是我舍不得妈妈。”连睿廷看着阮蓁,嗫嗫道。


    阮蓁鼻头一酸,不由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太自私了。强行让小小的连睿廷跟自己到处跑,何尝不是以一己私欲把他限定在一条路上,而这条路未必是他真正喜欢的,他应该拥有正常的家庭。


    阮蓁咽下酸楚,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妈妈会去看你,和爸爸一样,经常和你视频好不好?”


    连睿廷看看她,又看看连继衡,蓦地想到托马斯的异常,扁扁嘴:“爸爸妈妈,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吗?”


    连继衡怔愣了下,心疼道:“是的,爸爸早就和妈妈提过,你不是知道吗?爸爸问过你几次。”


    “可是之前妈妈都不同意。”连睿廷委屈巴巴地瞅着阮蓁,可把阮蓁的心瞅化了,她抱过连睿廷,亲亲他的脸,“对不起,妈妈让你伤心了吗?这次妈妈同意,不是不爱宝贝了,是妈妈觉得囝囝该去上学了。”


    阮蓁搂紧儿子,脸挨着脸说:“妈妈希望你长大后,认识并找到自己真正喜爱的事业,不会因为缺失和错过,没办法去做喜欢的事。”


    “妈妈答应你,会多去看你好不好?”


    连继衡抚摸儿子的头,哄道:“爸爸妈妈的爱永远不变,国内还有舅舅呢,很多人想念你。”


    连睿廷脸埋进阮蓁的颈窝,闷闷地说:“那你要多来看我,要比爸爸勤快!”


    连继衡心塞,弱弱辩解:“囝囝,爸爸是没办法……”


    “好,妈妈一定多去看你。”


    “说好了!”连睿廷黏了会阮蓁,猛然回头,薛三正揪着手,迷茫无措地站在沙发边。


    他立刻跑过去,牵上薛三到连继衡面前,“爸爸,三三要和我一起,我们说好了永远不分开。”


    连继衡颔首:“一起回去,他挂在我户口,法律上算你哥哥。”


    “啊?”连睿廷呆了,这就哥哥了吗?我还想当哥哥呢。


    薛三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原来户口是这个意思啊,这下我和睿廷不会分开了吧!!!


    连继衡假期短得可怜,哄好连睿廷,一家四口相亲相爱了两天,第三天就踏上回国的飞机。


    阮蓁没有跟着一起回去,实在怕舍不得,回去说不定走不了了。


    送机的叔叔阿姨不少,托马斯也在列。


    薛三对其他人没太大感觉,唯教授功夫的托马斯,他心里有点舍不得,“你早就知道我们要回去,所以想多教我一点是吗?”


    托马斯蹲下和他说话:”是啊,就你一个拿得出手的学生嘛。”他用力抱了抱薛三,搔乱他的头发,喉咙里梗着沙哑:“如果你继续学武,我等你来打败我,不学就好好享福。”


    薛三坚定道:“嗯!我会来找你的。”


    “叔叔,我也会来找你的。”连睿廷插进来笑嘻嘻说。


    托马斯好笑:“你还真是个乐天派。”


    “因为我知道你很爱我们呀,”连睿廷环住托马斯的脖子,哼唧:“叔叔那段时间的心事是舍不得我们对吗?我们也会想念你哦。”


    托马斯偏过头,舌头顶住口腔壁,半响,转回来搓搓他的脸,“我是不可能再回去的,等你们来找我。”


    “好!”连睿廷扯过薛三的手,三人一起拉钩,“盖章!”


    和所有人告完别,连睿廷和薛三跟随连继衡登上飞机。


    近十个小时的行程,最开始连睿廷不免失落,缩在爸爸怀里缓了好长一段时间。


    渐渐地,失落被新生活的憧憬替代,他向薛三询问:“三三,你在爸爸家住过吗?那里好玩吗?”


    “嗯,住过几个月,好玩吧,有很多小孩,不过我都不认识。”


    “那我们一起去认识。”


    “嗯!”


    来接机的是只在视频里见过的姑姑,还有常听爸爸提起的弟弟。


    和姑姑拥抱完,连睿廷向弟弟投去好奇的目光,有弟弟,他和三三都是哥哥了。


    “小濂,这是表哥。”


    连睿廷挺直腰板,端起哥哥的架势,咧出完美的笑:“小濂,你好呀,我是睿廷哥哥,这是三三哥哥。”


    弟弟面无表情,硬邦邦地回了句“你们好”。


    连睿廷笑容僵住,弟弟怎么是个小冰块。


    第57章 彩虹⑨ 最好的伙伴


    “那个房子好特别!”


    连睿廷和薛三趴在窗户边观看沿途的风景, 他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国内一切很陌生,看什么都新奇。


    “三三, 你去过那里吗?”


    “没有, 我没有出过门。”


    “那我们下次一起去。”


    “嗯。”


    ……


    他们身后,江濂紧贴着母亲, 绷着脸蛋目不转睛地看他们, 眼里盛满好奇。


    “小濂,去和哥哥玩呀,之前你不是说想见哥哥吗?”连继仪推推儿子。


    连继衡笑着鼓励:“小濂, 别害羞啊, 哥哥很好的。”


    江濂抿紧嘴,不仅不过去, 反而挤进母亲怀里, 斜着眼偷偷地瞄。


    连继仪无奈地抚摸他的脑袋。


    连继衡见状,疑惑问:“这是怎么了?小濂平时也不是忸怩的性子。”


    连继仪叹气:“昨天跟江柘闹矛盾, 心情不好,估计是有点烦叫哥哥的人了。”


    连继衡蹙眉,面色不虞:“那孩子真是。”


    连继仪低眉顺眼, 淡淡道;“小孩子嘛。”


    进入一扇左右站岗的大门,穿过绿茵道,汽车在一栋两层小洋房停下,连睿廷和薛三不等大人发话, 自顾开门下车。


    “睿廷!”


    两位老人快步走来, 满脸堆着笑,眼里闪烁泪光,一把抱起他, 用力亲了口脸:“我的宝贝乖孙,可算回来了。”


    连睿廷搂着老人的脖子,“你是奶奶吗?”


    连奶奶摸摸他的脸:“是,我是奶奶,这是你爷爷,我们日夜盼着你回来哟。”


    “我也想你和爷爷。”连睿廷亲昵地贴上连奶奶的脸,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奶奶不要哭,我以后不走了,会一直在你身边。”


    “好好,以后不许走了。”


    “先进去吧。”一旁的连爷爷从她怀里抱走连睿廷,“回家了,囝囝。”


    “还有三三。”连睿廷回头向薛三伸手,连奶奶捏捏他的手,笑说:“奶奶牵着他。”她低头搂了搂薛三,亲他额头:“好孩子,叫奶奶。”


    薛三瞅了眼被爷爷抱着走在前面的连睿廷,乖乖叫奶奶。


    进屋,大人围着连睿廷亲密地诉说思念,他没有凑上去,安静坐在旁边默默望着,心里为连睿廷拥有一群爱他的家人而高兴。


    “小三,还记得我吗?”吴妈走过来摸他的头。


    薛三仰头冲她笑了笑:“记得,吴妈。”


    吴妈扬起欣慰的笑:“长大了,身体结实了,还以为要等小少爷成年才能再见到你们。”


    薛三看了看连睿廷,说:“吴妈见过小时候的睿廷吗?”


    “见过啊,他刚出生的时候我还照顾过他呢,后来夫人和先生离婚,就很少见了。”吴妈看着被连老太太搂在怀里,笑容灿烂的连睿廷,眼底浮起久违的慈爱,“小少爷真是跟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漂亮。”


    薛三认同:“嗯!”


    整个白天,连睿廷被爷爷奶奶寸步不离地黏着,两个老人多年未见孙子,满腔的爱意一朝倾巢而出,恨不得把小孙儿挂在身上,小时候没机会喂饭,这会人这么大,还想要实施呢。


    连睿廷的好脾气初见端倪,乖乖接受爷爷奶奶上头的喂饭行为,细细和他们分享国外的生活经历,一口一个爷爷奶奶,一句句“下次带爷爷奶奶去玩”,哄得两个老人合不拢嘴,到晚上睡觉都想拎回房。


    关于房间,本来是收拾出两间卧室,连睿廷和薛三各一间,毕竟也十岁了。但连睿廷说习惯和三三一起睡,他们从来没分开过。


    大人自然没意见,他们便又睡到一张床,一个被窝里。


    关灯前,连睿廷伏到薛三身上,捧着他的脸仔细观察,没有发现不开心,他仍然轻声安抚:“三三,爷爷奶奶只是很久没有见我,太想念我了,他们也喜欢你的,也是你的家人。”他怕薛三被冷落而伤心。


    薛三愣了下,“我知道,我没有不开心。”他怎么会不开心,能拥有现在的一切已经很知足了。


    其实白天连睿廷没有忽略他,一直拉着他的手,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又没有自小养育的情分,老人做不到一视同仁,必然偏爱亲孙儿。


    薛三心里明白,对他来说亲人是睿廷,是干妈,这里的大人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并不在意。


    “那如果你不开心要和我说哦。”连睿廷认真道。


    薛三:“好。”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切实感到过不开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等我遇到了会告诉你的。”


    话说完,他发现连睿廷已经睡着了,陪伴一天大人应该很累吧。


    薛三盯着他看了会,轻手轻脚跑去关灯,躺回来后,摸到连睿廷的手才安心闭上眼。


    独孙儿重回家里,光一天可不够两个老人倾泻感情。他们和连继仪带着三个小孩到处玩乐,美名其约让连睿廷和薛三熟悉环境,好吃的喝的玩的,一一捧到小孩面前,就连睿廷随口一句院子里怎么没有花,当天下午就开始改造成漂亮的花园。


    小冰块江濂在连睿廷出门时,主动牵自己的手,已经维持不住冷酷人设,乖乖称呼上哥哥,三个人轻松成为好朋友。


    溺爱之风持续了七八天,大人们总算消停,三个小朋友有了自己的时间。


    “我们去个地方。”连睿廷神神秘秘地说,薛三和江濂不明所以,跟着他骑上自行车,拐过两条道,来到一片宽敞的篮球场,邻侧设有健身器材。


    场上三个十来岁的小孩正在打球,一支两排队列慢跑着离开。


    “我看到他们好几次了。”连睿廷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指着离去的队列说,这几天早上有时会听到号子声,有时出门会看到他们跑步。


    江濂兴意阑珊道:“正常。”还以为什么事呢。


    连睿廷好奇问:“他们是谁呀?”


    “警卫员。”


    “江濂!”


    篮球场有人大喊了一句,三人齐齐望过去,原本打球的三个男生向他们走来,约摸比他们大一些,个顶个的帅气。为首顶着篮球的男生瞧了瞧薛三和连睿廷,问:“这谁呀,你表哥?”


    江濂嗯了声,转头挨个跟连睿廷薛三介绍:“韩墨,林成沛,贺昭。”


    连睿廷笑眯眯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呀,我是连睿廷,他是薛三。”


    韩墨转了下篮球,把它夹到腋下,笑说:“久仰大名,可算见到真人了,你回来还走吗?”


    连睿廷:“不走,你们听说过我?”


    林成沛:“当然啊,连副部唯一的儿子,后天你不是要办生日宴吗?”


    “不是我,”连睿廷揽过薛三的脖子,“是我家三三。”


    刚好薛三的生日到了,连继衡打算借此机会,正式向众人介绍儿子,也让连睿廷认认人。


    韩墨顺势看向薛三,纳闷:“你的玩伴?还是保镖?”


    薛三看他一眼,抿了抿唇。


    连睿廷郑重其事:“是我最好的伙伴。”


    “哦,”韩墨重新举起篮球,提议:“来不来打球?刚好3v3。”


    连睿廷看了看弟弟,难得迟疑:“我没有打过。”在国外没有机会玩。


    “没事啊,很容易,投进对面篮框就行了。”韩墨把篮球塞到他手里,“你试试。”


    连睿廷不再多说,跟他们走进篮球场,临时学了下技巧和玩法,上手投了几次篮,第四个球投进以后,给薛三试了试。


    等他们两上手,不正式的3v3开启,连睿廷薛三和江濂一队。实际也就江濂会玩,但对面平均年龄十二岁,实力上完全碾压,即使那三人有心放水,体验感依旧糟糕,光来回跑步了。


    “算了算了。”韩墨及时叫停,“不欺负你们了。”


    连睿廷喘匀呼吸,向后捋了把汗湿的额发,说:“我和三三第一次玩,小濂比你们小,不公平。”


    韩墨:“也是,那等你们练练再玩。”


    连睿廷:“你们也住这里吗?我能来找你们玩吗?”


    “可以,”韩墨分别指了指方向,“我家住那,成沛在那边,贺昭就在前头。”他转头问贺昭:“你爷爷在不在家?去你家喝口水。”


    贺昭扫了眼在场的几人,不确定地说:“不在吧,反正我出门的时候不在。”


    “那就好,走走,喝口水,渴死我了。”韩墨招呼大家一起走。


    连睿廷不解:“为什么要问他爷爷在不在?在会怎么样?”


    林成沛:“倒也不会怎么样,就是他爷爷非常严肃,去了怪拘谨的。”


    韩墨:“贺昭也怕他爷爷。”


    贺昭瞅了眼新同伴,嘴硬:“谁怕了。”


    韩墨哈哈大笑:“行行行,你不怕,我们怕行吧。”


    连睿廷不禁心生好奇,什么样的爷爷这么恐怖,他爷爷可好了。


    到贺昭家,里头一个人都没有,韩墨和林成沛跟进自己家一样,自顾开冰箱拿水,“睿廷,你想喝什么?”


    连睿廷打量了圈屋里的环境,整体装饰低调简朴,他看向韩墨,回:“可乐。”


    “没有,”韩墨扔给他和薛三江濂各一瓶鲜榨果汁,“贺爷爷不允许贺昭喝可乐。”


    连睿廷惊愕:“那他确实很可怕。”他爷爷奶奶才不会限制自己吃喝。


    贺昭灌了口水,瞪韩墨一眼,找补:“我也不爱喝。”


    林成沛无情拆穿:“得了吧,每次暗示赵靖给你带可乐。”


    贺昭同样瞪他:“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说完瞄了眼连睿廷。


    连睿廷眨巴眼,他好别扭啊。


    第58章 彩虹⑩ 是三儿~


    那天在贺昭家, 六个人边看电视边聊起天,韩墨和林成沛对连睿廷很是好奇,问了许多他在国外的经历, 同时自然而然地分享他们的生活, 拉进彼此的关系。


    贺昭话不多,眼神总是不经意滞在连睿廷脸上, 那张脸无可挑剔的漂亮, 尤其笑起来十分生动,带着一种未经规训的野性。


    江濂和薛三两个闷葫芦,乖乖坐在连睿廷身边, 守护神似的。


    聊着聊着到傍晚, 大人回来了。


    “爷爷。”贺昭最先反应。


    韩墨林成沛江濂纷纷站起来叫“贺爷爷”,身板挺得有模有样, 刚才玩笑轻松的氛围霎时凝固, 个个脸色正经,不至拘谨, 看着规规矩矩。


    连睿廷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向来人,对方脸上沟壑蓄着不苟言笑的肃然,目光如炬, 挺拔的身姿撑起板正的中山装,光是站那就散开一股无形的威严。


    这就是贺昭的爷爷?好严肃啊!


    他咧出乖巧的笑:“贺爷爷好!”


    薛三跟着叫了一声。


    贺老一顿,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打量:“继横的儿子吧, 长得真标志。”


    连睿廷笑眯眯:“是的, 谢爷爷夸奖。”


    贺老扫了眼几个孩子,说:“时候不早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好啊。”


    “不了贺爷爷。”


    连睿廷和韩墨异口同声, 话音一落,静了几秒,韩墨暗暗给他使眼色,边说:“不好意思贺爷爷,打一下午球一身汗,上桌实在不太像话,改天再来玩。”


    连睿廷读懂他的眼色,虽不明缘由,也配合扯了扯衣服,“你一说我想起来,”他对上贺老的眼睛,笑道:“不好意思爷爷,今天不留下来了,后天三三生日,爷爷来我家吃饭呀。”


    贺老微微颔首,冲着这张纯真的笑脸,缓和了语气:“好,我会去。”


    连睿廷牵上薛三,和一老一小挥手:“那我们先走啦,后天见爷爷,后天见贺昭。”


    “先走了,贺爷爷。”


    贺昭愣了下,反应过来要回一句,一群人已经走出客厅。


    离开贺家,连睿廷回头望了眼,推着自行车,问韩墨:“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吃饭?”


    韩墨拍了两下篮球夹入臂膀,和林成沛相视一眼,一言难尽道:“你不觉得贺爷爷很严肃吗?”


    “有点,所以呢?”


    林成沛似想起什么,五官皱了皱:“规矩多啊,把我们当兵训呢,食不言都是小事,碗筷不能碰出声音,吃饭不能超过十分钟,姿势必须端正,不能拱背等等,都超出一般礼仪了。”


    连睿廷好奇问:“他是军人吗?那贺昭好可怜。”


    “是啊,退了也没清闲。”韩墨摇摇头,“反正贺昭以后要从军,他都习惯了,我们就别去遭罪。”


    连睿廷惊讶:“贺昭要当军人吗?”


    林成沛笑说:“很正常啊,你回来不就是要走你爸的路吗?”


    “我爸爸的路?”连睿廷到现在还不清楚连继衡是做什么的,不晓得家里什么情况,乍听这话,一头雾水:“我没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妈妈让我回来学习,长大了再选择自己喜欢的事。”


    韩墨看了眼林成沛,抬臂搭上连睿廷的肩:“你刚回来,还早呢。”他放下手,指了指前头岔路:“我们走啦。”


    连睿廷:“后天来我家吃生日蛋糕。”


    “好。”


    等韩墨和林成沛的身影消失,三人骑上自行车回家。路上连睿廷问江濂自己爸爸做什么的,江濂就把家里情况跟他仔细说了一遍,包括韩墨和林成沛贺昭的身份。


    连睿廷听得似懂非懂,他在国外过得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结合生活,在金色大厅与知名艺术家同台表演,也在荒野就着动物粪便啃罐头。


    骤然回来,他对自家亲爹所处的环境没有概念,只知道爸爸爷爷奶奶都是当官的,姑父家也是当官的,应该蛮厉害。


    这份厉害在薛三生日宴那天,有了一点具象化的影子。


    那天他们两穿着西服,打扮得俨然矜贵的小王子。大早上家里很热闹,七大姑八大姨,听都没听过名称的长辈齐上阵,把连睿廷围得团团转,纷纷祝他生日快乐。


    连睿廷拉着薛三,认认真真地强调:“是三三的生日,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连奶奶抱着他笑呵呵说:“一起一起,囝囝,今天给你补个生日,奶奶都没和你一起过生日呢。”


    “可是……”连睿廷总觉得不太好,这样大家都只看他了。


    薛三丝毫不在意,私下劝他:“没关系,我又不认识他们,不需要他们的祝福,”他环着连睿廷的腰,紧盯着他,小声道:“只要你祝福我就好了。”


    连睿廷捧着他的脸,语气诚挚又郑重:“三三,生日快乐,每一天都快乐。”说完他亲了亲薛三的脸。


    薛三心满意足地回亲了下他的脸。


    虽然薛三不在意,但接下来所有祝自己生日快乐的人,连睿廷都会补上一句“还有三三,今天是三三的生日”,如此薛三也会收到一份生日祝福。


    生日礼物堆在客厅,垒成一座小山。他们两没去拆,一心扑在舅舅送来的礼物,一只蓝孔雀。


    客户送的,有两只,舅舅想着连睿廷喜欢动物,在连继衡身边没什么机会接触,便送了一只过来。


    韩墨林成沛贺昭到时,连睿廷薛三江濂正在努力让孔雀开屏。众人齐齐出主意,最后做了个蓝楹花花环,戴到连睿廷头上,招得孔雀开了个屏。


    除却他们三,今天还有不少同龄伙伴,主动过来和连睿廷交朋友。


    简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想当初在国外,认识个朋友总是不能长久,眼下一群,连睿廷记得迷迷糊糊,光记名字不够,还得知道谁是谁家的。


    林成沛告诉他,大多表面友好就行,未必要深入,比如某某和他爸不太对付,某某某是他爷爷提拔的,但是站到了对立面。


    他们的真情基于利益共同体,阶级有别,亲疏有别。


    连睿廷单纯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冲击,直到晚上宴会,他被连继衡和爷爷奶奶领着认识了许多长辈,从他们对人的言辞和态度中,他隐约明白了林成沛的话。


    不过明白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他的世界观依旧纯粹,不受影响。在严肃如贺老面前,连睿廷尚且不害怕,遑论其他人,他仪态大方,嘴甜地称爷道叔,分个水果哄得大人喜笑颜开。


    回家小半个月,除却爷爷奶奶,陪伴自己最多的是姑姑,但姑父迟迟没有出现过,今天可算见着了。


    对方对他的态度不亲不热,而且一靠近,江濂就不高兴了。


    连睿廷觉得奇怪,没来得及问,江濂的大伯,也是连继衡的好友,表达了相当热情的关爱。在大伯面前,江濂反倒挺乐意亲近。


    很奇怪,但一晚上想不通的事不止这一件,连睿廷也就搁置了。


    切蛋糕前,他上台演奏了一首《小狗圆舞曲》,水晶吊灯下,他的发丝熠熠生辉,整个人都在发光。


    薛三在旁边看着,所有人在下面看着,同龄的,年长的,熟悉的,陌生的,这一刻世界的轴心在他身上。


    生日之后,日子回归正常,爷爷奶奶带他们去乡下住了一阵子。


    连继衡的计划是让连睿廷和薛三下半年读六年级,还有几个月,大可尽情地玩。


    爷爷奶奶家有菜地,两人体验了一把田园生活,播种施肥翻土,每天不亦乐乎。


    但时间一长也无聊了,乡下小朋友得上学,爷爷奶奶的退休生活不单调,各有自己的活动,连睿廷和薛三上山下水玩了几回,渐渐失去了兴趣。


    再回来正好赶上暑假,韩墨他们放假了。


    连睿廷和薛三去找他们玩,又认识了两个新朋友,赵靖和陈思域,韩墨林成沛贺昭的同学。


    赵靖说话沾点口音,连睿廷难得听到不一样的话,觉得好玩,每一句都学他的腔调,硬把对方整无语了。


    “你自己一股子外国腔,还学我。”赵靖刻意字正腔圆地说。


    “我有吗?”连睿廷看向其他人。


    韩墨忍着笑:“还好,有一点点,有些词语可能不熟悉吧,吐字有点含糊,声调不准确,你们在国外应该说英语比较多吧,那很正常。”


    连睿廷认真反思自己说过的话,没觉得有问题啊,他又看向薛三。


    奈何薛三原本的普通话就是花时间纠正的,学会英语后,交流不在拘泥中文,他也没觉得有问题。


    赵靖无所谓地拍上连睿廷的肩:“所以啊,你先把自己的普通话学标准再说,别被我带偏了。”


    “行吧,那要是我哪句说的不对,你们要纠正我。”


    连睿廷开始注意自己和他们的发音。


    中午他们在外面玩,考虑两个刚回国的朋友,找了家地方特色菜系,桌上赵靖随口吐槽一句“这馅儿真难吃。”


    连睿廷顿时像发现新大陆,“馅儿?不是馅吗?”


    阮蓁是南方人,日常口语不带儿话音,教给连睿廷自然也不带,又没有足够的中文语言环境,他第一次听这样的念法。


    赵靖很不想跟他聊这个,“儿化音,普通话的音变现象,学不学无所谓。”


    连睿廷:“我觉得好有意思,什么情况需要音变?”


    “韵母字末。”


    连睿廷想了想,指着盘子说:“盘儿,这样吗?”


    赵靖:“……是盘儿,不是盘-儿,儿作r卷舌。”


    连睿廷尝试两下便学会了,然后开始儿化音大法,所见之物自动加上“儿”,一句话里三四个“儿”。


    听得赵靖浑身不得劲,一把捂住他的嘴,“没有红色儿这种说法,够了,你别说了,听得我难受。”


    连睿廷扒开他的手,盯着他说:“赵靖儿?靖儿?还是赵儿?”


    赵靖木然。


    其他几人笑得不行,陈思域打趣:“是连儿。”


    连睿廷思考片刻,凑到薛三面前,弯了弯眼:“是三儿~”


    第59章 彩虹11 不娇气的霸王花


    回到家, 连睿廷仍念道着“三儿”这个称呼,他忽然爱上这个叫法,三儿, 三儿, 有种很亲密的感觉。


    “三儿,你喜欢我这样叫你吗?”他翻身压到薛三身上, 捧住他的脸, 笑嘻嘻地问。


    薛三凝着他的眼,“嗯,喜欢, 你怎么叫我都喜欢。”他拿额头撞了撞连睿廷的额头, 说:“那我叫你廷儿?”


    “好像不适合。”连睿廷枕着他的胸口,撒娇道:“我喜欢你叫我名字。”


    薛三从善如流:“睿廷。”顿了会, 轻声:“囝囝。”


    “我已经长大了。”


    “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一个样。”


    我们一起长大, 时刻陪伴,成长的每一个阶段, 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未曾错过,我心中的人始终是眼前的你,没有时间的矫饰, 永远鲜活明晰,年岁增长,我们都在变,又都没有变。


    连睿廷笑弯了眼, 稠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 翕动着,要飞到人心里去。他搂住薛三的腰,侧身埋进他的脖颈, 带着一点害羞咕哝:“睡觉啦,晚安,三三。”


    “晚安,囝囝。”


    连继衡工作很忙,两个小孩在家虽有阿姨看顾,总归不太让人放心,连继仪便把他们接到江家亲自照顾。


    连睿廷原来对姑姑的印象极其模糊,偶尔会在爸爸的视频看到她,是个说话柔声柔气的女人,眉宇飘着几缕忧郁,很有亲近感。


    亲身相处,他发现姑姑真的是个非常温婉的人,宜室宜家,和妈妈不太一样。吃饭时她会提醒鱼刺,要不要喝水,夹菜剥虾,细致地关心,玩游戏她就默默陪伴一旁,有时看看书,有时插插花,出门后的目光分秒不离他们身上,好像孩子们是她的全世界。


    连睿廷有时觉得很温暖,有时又心疼姑姑,她明明可以像妈妈一样,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姑姑,你明天去找朋友玩吗?”


    连继仪笑着捏捏他的脸,“怎么啦,嫌姑姑烦啦?”


    连睿廷伏在她怀里,认真说:“不是,姑姑天天陪我们很辛苦。”


    连继仪愣了愣,眼神倏忽柔软:“姑姑不辛苦,”她思量片刻,视线扫过三个孩子,“那我明天去找朋友玩,你们在家可以吗?如果出门,要提前跟我说哦。”


    连睿廷信心满满道:“可以。”


    连继仪笑道:“好,姑姑相信你们。”她揽过江濂,叮嘱:“听哥哥的话,好吗宝宝?”


    “我知道了。”江濂无所谓地说,“你放心去玩吧。”


    翌日用过早餐,连继仪听他们讲完今天的计划才安心出门。三人计划上午在家看书打会游戏,下午去找韩墨打篮球。


    没多久连继仪闺蜜的儿子宁思远找来,一屁股坐到江濂身边,“她们潇洒去了,我在家无聊,你们等下去哪?”


    他翻了下江濂手里的书,“不会看一天书吧?廷哥看书我能理解,他要学中文嘛,你放假了还这么努力干嘛?”


    连睿廷哼道:“我中文没有很差。”他在国外看的书都是英文版,现在看中文,尤其国内文学有点吃力。


    宁思远:“跟我们比有一点,欸你们也没必要看,九月就要上学了,趁现在赶紧玩啊。”


    连睿廷好奇:“学校很忙吗?我没有去过学校。”


    “你在国外没有上过小学吗?”宁思远狐疑。


    “没有,妈妈会教我们识字。”


    “那你还是多看点书吧,免得去学校听不懂课。”


    连睿廷不禁对学校产生了一点点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集体学习是什么样子,就算忙,应该也很有趣吧,有很多同学呢。


    江濂合上书,回宁思远:“打游戏,下午去找韩墨打球。”


    “韩墨?”宁思远有点诧异,他们和韩墨认识归认识,玩得不多,毕竟差了四岁。他看了眼连睿廷,应该因为他吧。


    连睿廷交朋友向来主动热情,那天认识韩墨三人后,他和薛三经常去找他们玩,这是除弟弟以外,回国认识的第一批朋友,自然不一般。少年的交往纯粹,一来二去,关系就完全熟络了。


    “对呀,我想练打篮球。”连睿廷笑眯眯道。


    宁思远:“你怎么打篮球也不会啊?你在国外都干什么?”


    “画画练琴,看风景看动物。”连睿廷细数了遍过去的生活,好像很简单,妈妈经常带他们去看画展,听音乐会,要么就是去各种地方旅游,真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他歪头看向薛三,补充:“三三有学功夫。”


    宁思远和江濂一齐看过去,“厉害,那你打架是不是很厉害?你能打过贺昭吗?”


    薛三:“不知道,没试过。”


    连睿廷:“贺昭也会功夫吗?”


    “是啊,他也从小学武,他爷爷要求的,很小就把他丢到部队里,”宁思远突然冒出个主意,挤眉弄眼:“那下午你们比比。”


    薛三没应声,他忽然想到回来以后,连先生没有提过他要不要继续学武,答应老师会打败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之前习惯每天练练,薛三没什么感觉,现在乍然意识到可能不用再学武术,他竟然不觉得放松,反而有些空落落,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


    “三儿,你怎么了?”连睿廷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凑到他眼前。


    薛三摇摇头,嘴巴张合幅度小,显得语气闷闷的:“我没事,就是想到我以后可能不用练武了。”


    宁思远:“那不好吗?”


    连睿廷放下书,双手握住薛三,细声问:“你喜欢武术吗?那回去跟爸爸说,请他找个老师,我们继续学好不好?”


    薛三脸上闪过一片茫然,喜欢?什么程度算喜欢?和睿廷坚持画画一样就叫喜欢吗?那是喜欢吧。


    “好。”他思忖片刻,给了肯定回答。一开始是必须要学,慢慢地,他在每一次流汗后体会到精神上的愉悦。


    连睿廷有教过他画画小提琴钢琴,从中得到更多的是陪睿廷过家家式的快乐,对画画本身无感。如果一定要找个兴趣的话,那还是武术吧。


    宁思远不再说什么,只撺掇:“下午记得跟贺昭切磋一下。”


    连睿廷觉得他的建议不错,托马斯有段时间常给薛三找对练,和贺昭切磋很好嘛。


    他记下这件事,薛三不爱和别人说话,指望不上他自己找对练。


    今天连继仪不在,饭后大人散场,他们各端着一盒冰淇淋回房。走廊里,江柘突然急冲冲地撞上江濂的胳膊,手里的冰淇淋撞翻掉落,他走出几步才回头假惺惺:“不好意思没看见。”说完就扬长而去。


    “太幼稚了吧。”宁思远简直无力吐槽。


    江濂冲那道不掩得瑟的背影大翻白眼,重新拿了盒冰淇淋。


    连睿廷望了眼江柘,微蹙眉:“小濂,他真的没有欺负你吗?”


    江柘是江濂堂哥,江大伯的儿子,老是对江濂横眉冷对。连睿廷刚来江家,正要和他打招呼就被江濂制止,并严肃强调:“你是我的哥哥,不可以和他交朋友。”


    连睿廷虽不解,依然顺着弟弟的话,和江柘保持距离。住了一段时间,他隐约明白这两堂兄弟的罅隙。


    得说回对他不冷不热的姑父头上,对方经常不着家,据说外面有情人,故江濂从不亲近父亲,反而江大伯对他极好,甚至超过了亲生儿子江柘。


    连睿廷猜想江柘大概是嫉妒江濂得到了自己父亲的关注,但至于为什么,大人们讳莫如深,他无从得知原因,也不说清江濂和江柘的对错,只觉得他们既无辜又可怜。


    “他欺负我?”江濂冷笑,“他还没那个本事呢,我才不会任他欺负。”


    连睿廷看他抿紧唇,忿忿戳着冰淇淋,忽地笑了,抱抱弟弟:“嗯!哥哥永远站你这边!”


    小插曲过去,四人午休完跑去找韩墨,赵靖和陈思域跟随家人出国旅游,七个人不够一场篮球赛,他们便先去室内球场,打算再叫三个人来。


    正巧场地有几个人投篮,韩墨上前邀请他们一起玩,其中一人重重砸出一球,回头看向他,神情一瞬桀骜,嗤道:“你找我打篮球?没搞错吧?输的跪下叫爷爷那种?”


    “嘭”篮球落地,回弹了几下,声响渐渐平息,空旷场馆出现短暂的死寂。


    韩墨啧声:“得了,我眼瞎。”他利落转身,对朋友们说:“重新叫人吧。”


    “场馆我今天包了,你们要玩劳驾换地。”


    韩墨一顿,顶了下口腔壁,冲身后的人竖起中指,“走吧,燕城这么大,我们别跟狗计较。”


    “你tm说谁狗?!”


    “谁应说谁。”


    连睿廷属实懵圈,今天怎么回事?净遇到奇怪的口角。他扯了扯林成沛的衣摆,正要问那人是谁,一颗篮球从韩墨后头飞过来,谁喊了一句,韩墨侥幸避开,篮球落到场地外。


    “你干嘛,谋杀啊?”


    “失手了。”


    韩墨气不打一处来,夺过贺昭手里的篮球砸回去,“失你个傻逼。”他和那人杠上,发带一摘,剑拔弩张的气势燃起火苗。


    连睿廷左右瞅瞅:“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林成沛耸耸肩:“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冤家,他们两从小什么都要比,学校比到校外,谁落后了就要嘲笑谁,这次估计是因为韩墨期末考得比他好吧。”


    “啊,就这样吗?”连睿廷大开眼界。


    林成沛想了想说:“我觉得跟他们父母有很大关系吧,他们父母老是拿对方说事,‘韩墨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类似这种话,心魔了。”


    连睿廷一时不知作何感想,眼瞅着韩墨和那人就要打起来,他拉住薛三的手,“要帮他吗?”


    薛三看了韩墨一眼,回握连睿廷,没有帮忙的想法。


    “贺昭,快上。”林成沛起哄,“气势不能输。”他跟连睿廷说:“韩墨和他一个跆拳道班的,真打起来我们躲远一点。”


    “可是他们三个人。”


    “那两算一个半,贺昭顶一个半,很公平。”


    “……好吧。”


    连睿廷悻悻闭上嘴,紧挨着薛三,眼里浮起些微好奇和兴奋,第一次目睹这种挑衅打架的场面呢。


    片刻功夫,韩墨和那人已经扭打起来,另外两人面面相觑,往后退开,没有插手的意思。贺昭重新捡起篮球,若无其事地拍着球,规律的哒哒声穿插在两人各自积攒不少气的互殴中。


    这边五人则完全是看热闹的架势,林成沛煞有介事地点评:“感觉他们两没少对练。”


    宁思远笑说:“好凶。”


    连睿廷躲在薛三后面,搂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眯着眼观看,确实好凶啊,比薛三和西埃罗切磋还凶,可能切磋是点到为止,他们是真带上怨气。


    他在薛三耳边小声说:“三儿,你打得过他们吗?”


    薛三握住腰间的手,侧目:“嗯,可以。”


    好自信啊。连睿廷笑了笑,想起肯尼亚遇到小偷,薛三可是一点不淡定。


    拳脚声回响在场馆,他听得缩了缩脖子,环紧薛三的腰。


    很快两人结束打架,不分胜负,各自坐得老远,怒目瞪对方,冷气充足的室内,皆满头大汗。


    韩墨缓过呼吸,站起来冷嗤一声,甩下白眼回到朋友面前,“走走走,换个地方,晦气。”


    “老子还觉得晦气呢。”那人面红耳赤地囔囔。


    韩墨没搭理,所有人一同走出场馆,在大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贺昭指尖转着篮球问:“还打不打球啊?”


    韩墨摆摆手:“我没力气了,你们3V3吧。”


    林成沛乐道:“那回露天篮球场呗,这个点有荫凉,省得跑远。”


    “行。”


    一行人又回到露天篮球场,这会临近黄昏,场地斜下一大片树影房影,携带热浪的风卷进阴影里,褪去一层燥热。


    经过几个月的投篮练习和比赛视频,连睿廷和薛三的篮球水平显著上升,对上林成沛和贺昭,不再毫无还手之力,势均力敌就容易上头,场子渐渐热起来。


    抢篮板时,贺昭没注意四周,扣下的篮球击向同时起跳的连睿廷,他整个人顷刻摔倒在地,胸口一阵疼,一口气呛在咽喉抑制不住咳嗽。


    “睿廷!”


    贺昭愣了下,连忙跑过去扶他,却被薛三冲撞开,边都没沾上。


    “疼吗?”薛三扶起连睿廷,轻轻抚摸他的胸口,脸色比连睿廷还吓人,“去医院!”


    韩墨跑过来查看情况:“还好吗?”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疼得脸都白了,赶紧去看下,别有内伤。”


    “没事没事。”连睿廷制止大家急切的关心,按按胸膛挺直腰,顿了顿说:“不疼了,就那一下疼,我太急了,不该抢那个篮板,医院就不用去了,真没事。”


    韩墨皱起眉头:“真不用去?”他看向薛三,嘱咐:“那你回去多注意点,给睿廷擦个跌打药什么的,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薛三冷淡地嗯了声。


    连睿廷冲他扬起宽慰的笑,目光转向其他人,“不用在意,有问题我肯定不会憋着。”


    “欸,打球遇到意外蛮正常。”林成沛拍他的肩,“我本来以为你很娇气,嘿嘿,现在看来不是。”


    连睿廷疑惑:“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娇气?”


    “大概你长得比较娇气,”韩墨抬手往他脸上比划,“花似的脸蛋,看着就娇气。”


    连睿廷无语:“不要以貌取人。”


    宁思远接茬:“也可以是霸王花。”


    几人顿时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贺昭挤进来,盯着连睿廷的脸,抿了抿唇:“抱歉,我没注意。”他把篮球递过去,“你砸回来吧。”


    连睿廷没接篮球,不在意道:“是我自己着急了,意外意外,你别放在心上,再说砸回来算什么,疼痛又不会转移,到时候我们两一起疼。”


    见贺昭仍绷着脸,他取过篮球,和薛三对视一眼,说:“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非要受一下,那你和三三打架吧,友情提示,三三很厉害哦。”


    宁思远眼睛一亮:“架不嫌多,今天看个够。”


    韩墨:“薛三学的什么,跆拳道还是散打?”


    “都有吧。”连睿廷不确定地看向薛三。


    薛三脸色稍稍缓和:“柔道和综合格斗为主。”他捏捏拳头:“来吧。”


    韩墨后退让开位置,“贺昭,我看好你。”


    林成沛:“我也赌贺昭,主要我见识过他和xx练习的场景。”


    宁思远:“贺昭,但我又感觉薛三会赢。”


    江濂:“薛三。”


    连睿廷:“三儿加油。”


    贺昭瞄过众人兴趣盎然的样子,对上薛三:“到什么程度?”


    薛三:“你保护好自己,我下手没轻重。”


    靠!一句话激起贺昭的胜负欲,他本来想着让一让,挨顿揍算了,这人未免太狂了,瞧不起谁?!!


    两人立即缠斗在一起。


    托马斯干过不少人命的活,常告诉薛三“招式不奔着致命去的都是废招”,他的功夫糅杂各种派别,乱但是好用。薛三得他深传,此刻因为连睿廷挨了一篮球,对贺昭心有怨气,几乎使出全力,每一招都是拧脖子绞胳膊,纯发泄。


    贺昭走的是正统武术路子,逐渐扛不住薛三的蛮横。心气使然,没到最后一刻,哪怕胳膊疼得脱力,他也咬牙不认输。


    “这小子不错啊。”一道浑厚的男声骤然插进来。


    看热闹的五人齐齐转头,薛三与贺昭同时停止,僵在薛三按住薛三头的姿势。


    “贺爷爷,林爷爷。”几人纷纷站起来叫人。


    林爷爷笑呵呵地冲薛三抬下巴:“学多久了?”


    薛三老实答:“五年。”


    林爷爷偏头和贺爷爷说:“小昭也学了五年,不错了。”


    “还行。”贺爷爷不冷不热地说,深沉的目光扫过贺昭,转身:“走吧。”


    两位老人悠哉游哉地离开,仿佛刚才只是散步路过。


    贺昭握紧拳头,视线追随爷爷的身影,暗暗龇牙,身上疼,心里也非常不爽,在朋友面前输就算了,还被爷爷看到,靠靠靠!!!!!


    走到两人面前,韩墨瞅了眼贺昭紧绷的脸色,竖大拇指赞道:“没想到薛三这么厉害。”


    “对呀,”连睿廷与有荣焉,探头问候:“贺昭你还好吗?”


    贺昭脊背一僵,骨节泛白的拳头咻地松开,缓缓涌上血色。他飞速瞟了眼连睿廷,嗫嚅:“没事。”


    头甩到一边,橘色夕阳直直射进眼里,刺得浑身哪哪都不舒服,忽然有些待不住了。


    “时候不早,回去了。”说完,贺昭头也不回,追上老人远去的脚步。


    连睿廷一头雾水:“他怎么呢?”


    林成沛搭上他的肩,目送贺昭的背影,叹道:“跌面子了,谁能想到贺爷爷会经过,他回去大概要加练。”


    “这么惨吗?”连睿廷顿生同情,琢磨改天要不要去看看他。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场众目睽睽的压制,让贺昭骄傲不服气的心性,别扭了整个少年时代,始终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


    “吴妈,麻烦你把早餐打包。”


    薛三神色匆匆跑到楼梯口,朝楼下喊了一嗓子。


    吴妈回:“好。”


    连继仪叫住跑回房的薛三:“睿廷还没起来吗?”


    “马上。”薛三冲进卧室,掀开被子捞起昏昏欲睡的连睿廷,动作迅速扒下他的睡衣,套上校服。


    “三三,我好困~”连睿廷睡眼惺忪,如同提线木偶,双手软绵绵地任薛三操纵。


    “坚持一会,到车上再睡。”薛三拉他进入卫生间,挤牙膏给他刷牙,洗脸,再擦香香,一气呵成,踩在连继仪的敲门声,收拾好连睿廷。


    薛三挎上两个书包,揽着仍然迷糊的连睿廷走出房间,“好了,可以去学校。”


    连继仪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一秒,理了理连睿廷稍显凌乱的发丝,“睿廷怎么这么困?”


    “他昨天睡得很晚。”


    “太激动了吗?”


    “不是,复习开学测验。”


    几天前他们认识了一位同学,对方说他班上开学有随堂测验,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一个班,连睿廷为防止自己一道题做不出来,借那位同学的作业连夜做完了。


    至于薛三为什么不困,他昨晚看书看一会自动睡了过去……


    连继仪哭笑不得:“没关系的,你们刚转进学校,可以不考试。”她拎着吴妈打包的两份早餐,牵上江濂,送三个小朋友上学。


    一上车,连睿廷立马倒向薛三肩膀,眼皮彻底合拢,进入了梦乡。


    薛三看他一眼,身体一动不动,慢慢吃起早餐。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驶过许多景致,薛三瞥向肩头熟睡的脸庞,问:“姑姑还有多久?”


    连继仪看了眼时间说:“差不多十分钟,该叫醒睿廷了,他还没吃早饭呢。”


    “嗯。”薛三扶连睿廷坐好,牛奶插上吸管送到他嘴里,剥好鸡蛋喂他,连睿廷就着他的手,半梦半醒吃早餐。


    连继仪见这一幕,又好笑又欣慰,低头摸了摸儿子的脸,“他们感情真好。”


    江濂撇撇嘴:“三哥只在乎哥哥。”认识这么久,没少看他们两的腻歪行为。


    最后一口牛奶见底,薛三双手搓揉连睿廷的脸,“囝囝,快醒醒,要上学了。”


    “唔~”连睿廷眼睛一连眨了好几下才勉强睁开,他贴脸抱住薛三,“三三~”


    “我在。”


    连继仪伸手摸连睿廷的头,柔声问:“睿廷,昨天几点睡的?要不要请个假?”


    连睿廷坐起来,眨巴眼思考片刻,嘟囔:“三点吧。”


    “三点?”连继仪着实惊讶,她抚过连睿廷的额头,担忧道:“要不请假吧,你才睡几个小时。”


    “没关系,我很快就好。”连睿廷重新抱上薛三,脸埋进他脖颈。


    卡着分秒,汽车停在校门口,他蹭地抬起头,双眼清明,语气生龙活虎起来:“醒啦,上学!!”


    第60章 彩虹12 。


    入学手续是连继仪操办的, 昨晚连继衡为不能陪连睿廷上学念叨了许久,最后答应会来接他们放学。


    从办公室前往教室的路上,连睿廷胸口仿若揣着小兔子, 激动得不行, 叽叽喳喳问了老师许多问题,需不需要开学测验, 班规是什么时候, 校规是什么……


    他说话条理清晰,不会一句话来回车轱辘,一副笑眯眯, 性格很好的样子, 老师也不嫌烦,乐得跟他耐心讲述。


    到班上, 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两个人坐到最后一排开始上第一节课。


    连睿廷摊开书本,视线扫过全班, 冲几个回头看自己的同学弯了弯眼,随后便认真听起课,第一节课得拿出十二分精神。


    语文课, 听不太懂,眼见周围同学时不时低头做笔记,他和薛三大眼瞪小眼,无从下手, 更别说回答问题, 这句话表达作者什么思想感想,呃,这谁知道?


    一节课云里雾里结束, 他找前排同学询问笔记,对方很热心地给他,并且附加口头讲解。


    说着说着他们的话题就拐到其他地方,课桌边不知不觉围了一圈同学,大多问他们从哪里转来的。


    听到是国外,其中一个同学当即用英语和他交流,堪称教科书的美式口音,连睿廷稍稍惊讶了一下。


    接着便得知他们课后还要去上兴趣班,奥数,乐器,体育,跆拳道,甚至竞赛。


    连睿廷开了眼界,没想到这里的同学课后生活竟然如此丰富。


    不过听江濂说,本来暑假他也有兴趣班,考虑到他和薛三刚回国,全心陪他玩了。


    连睿廷有一点点忧伤,还想和同学们课后一起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