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红色圣诞节③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睡吗?……
连睿廷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这理直气壮没羞没燥的话,简直令人大跌眼镜,这些年他都学了些什么?
薛三面色毫无波动, 扯了张纸, 擦拭连睿廷唇上溢出来的茶液。
尼基塔就没这么幸运,胡子衣襟挂着几滴亮红的液体。他抓起一团纸巾, 胡乱扫了几下, 吹鼻子瞪眼:“米沙,你在画馆里都学了些什么?”
米沙耸了耸肩,橘子高高抛起又落下, 往连睿廷身上一靠, 作出小鸟依人状:“我愿意跟你回z国。”
连睿廷笑了笑,心里没太当回事, 拿过他手上的橘子, 两三下剥出果肉挑干净丝络,喂到米沙嘴边, “那伊戈尔不得天天想你。”
提到哥哥,米沙咀嚼的动作停滞一秒,把手盖到连睿廷掌心扣住, 亲亲他的脸,长叹一口气:“异国恋真够麻烦。”
尼基塔被他这话逗笑,抹了把胡子:“就算你嫁到莫斯科圣彼得堡,伊戈尔也不会放心。”
“我可不想嫁人, 麻烦死了。”
“别说孩子气的话。”
“本来就是, 你看哥哥这段时间,遭罪。”
尼基塔忽然陷入短暂的沉默,微叹:“婚礼并不都是这样。”他抬手按了按边几上的通讯铃, 片刻进来一个佣人,“伊戈尔还在忙?”
“是的,先生说请你们先用餐。”
尼基塔挥了下手,向连睿廷和薛三投去歉意的眼神,“明天婚礼,有很多事需要做最后的确认。”
连睿廷笑着颔首:“理解。”
尼基塔顿了顿,手指不停抚摸唇上浓密的胡子,“本来不用这么着急,米兰娜的父亲几个月前意外暴毙,没多久照顾她的管家死在房里,伊戈尔担心米兰娜的安全,便把婚礼匆匆提上日程,但他并不想简单敷衍过去,毕竟是人生大事。最近索科洛夫家上下忙成一团。”
他翻起手心,无奈道:“米兰娜父亲两年前就开始为她找丈夫,或许是已经有所预感。好在她和伊戈尔真心相爱,原本打算先订婚,没想到死亡来得这么突然。”
“米兰娜作为遗产继承人,背负几处价值极高的矿区。你们也知道近几年e国形势不好,没了父亲的女孩,就像待宰的羔羊。她父亲的那些好兄弟们不想她带着遗产,顺利嫁入索科洛夫家。”
“所以……”尼基塔扯了下胡子,脸上浮起不愿面对的怅然,“但愿明天婚礼一切顺利。”
尼基塔说这些话时,米沙异常安静,低着头,兀自把玩连睿廷的手指,躲在眉弓下的灰蓝瞳被浓密的睫毛遮住,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连睿廷斜眼看了他一会,附和了声“会的”。
又聊了些七七八八的事,伊戈尔依然没有回来,他们便没再等他,先去餐厅用餐。
席上还有几个索科洛夫家的人和伊戈尔的朋友,倒是不陌生,其中两个还算熟。
饭后他们到偏厅围坐闲聊了会,伊戈尔才姗姗出现,眉宇间蓄着不甚明显的疲惫。
一生一次的婚礼,不管背后的暗流涌动,前夜的单身派对是少不了的。
米沙全程寸步不离地黏着连睿廷,像只没安全感的小狗,主人走到哪跟到哪。
上一次因产业分配导致家里气氛紧绷,连睿廷刚好来到他身边,宽解了他烦闷的心情。
这次情况差不多,连睿廷再次出现,他几乎本能地依赖上了他。
米沙下巴搁在连睿廷肩头,看他起伏漂亮的侧脸,眼尾小痣像一颗花苞,笑起来会开出一朵小小的花。
米沙伸出手指摸了摸小痣,暗哼,这朵花怎么就不能属于我?!!
眼角皮肤有点痒,连睿廷轻轻挠了下,和一旁的薛三对视一眼,从复古法式风座椅里起身。
“你们去哪?”米沙连忙问。
连睿廷低声回:“卫生间。”
“我也去。”
米沙同样压低了声音,但三个人同时走动仍旧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一道大嗓门抛出鄙夷:“米沙,你是小狗吗?一晚上没见你和廷分开过。”
米沙表情立马垮了,拧紧眉头瞪他:“关你什么事!”说话的人是他四哥,逮到机会总要刺他几句。
连睿廷抓住米沙的手,冲那人微微一笑:“我们正要去方便,请米沙带个路。”
连睿廷回头看了眼米沙,拉着他一起离开派对。
“急什么?不是还没到明天吗?”
刚迈入卫生间,急噪的声音撞上来,连睿廷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走到里面。
说话的人余光瞥见他们,匆匆对手机那头甩下一句“就这样”,目不斜视越过三人。
“他是?”连睿廷视线在那人背影停留几秒,随口。
米沙低着头:“做事的吧,我没怎么见过。”
一同来到盥洗台,连睿廷洗好手再烘干,注意到米沙嘴角耷拉,一脸丧气相。
他伸手提起米沙的嘴角,“伊戈尔结婚,你不开心?”想了想,“因为米兰娜的事?”
米沙扁了扁嘴,扑到连睿廷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脸贴着锁骨,忿忿道:“你可真坏,总是能轻易知道我想什么,但是又不爱我。”
说着手越抱越紧,勒出一段完美的倒三角肩腰。
连睿廷唇角微弯,手掌抚上米沙的后脑勺。
米沙沉默片刻,叹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米兰娜的处境就想到自己。葬礼那天,她孤零零站在棺椁前,身边围了很多人,他们的眼神很可怕,好像那已经不是疼爱的可怜侄女,而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宝藏。”
“没多久照顾她的管家死了,再次出现在葬礼上,我感觉她快碎了,可那些人投向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加掩饰。”
米沙脸埋进连睿廷的衣服里,感受着皮肤的温度,“其实我和她没有区别,无忧无虑活在亲人的庇护下,一旦他们出现不测,暴风雨就会把我们撕碎,我甚至还不如她,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大提琴手,而我一事无成。”
他嘟囔道:“这段时间一点都不太平,哥哥都没睡过几天好觉。”
连睿廷抿了抿唇,下巴在米沙头顶划揉两下,手指顺着发丝拂到后颈轻柔地摩挲,“你想改变吗?”
米沙抬起头,娇生惯养出来的眼神,不谙世事里透出一丝迷茫,“改变?我都快三十了,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来不得及?”连睿廷捏了捏他的脸,笑说:“想改变,四十岁都来得及,伊戈尔会为你高兴。”
米沙抿紧唇,神情若有所思,像抱住一团勇气,深深陷入连睿廷的怀里,后颈握在他掌心,有种猫科动物被母亲叼住的安全感。
“好了,”一会,连睿廷拍拍米沙的背,“该回去了。”
“嗯。”
回去路上,连睿廷右胳膊拖着一个大挂件,此挂件还在耳边唧唧歪歪:“晚上我要跟你睡,不止今天,明天后天也要,你干嘛不多请几天假,才待两天就要走了。”
没等解释,米沙从他胸前探出头,看向另一边的薛三:“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睡吗?”
连睿廷抬了抬眼,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可以。”薛三看也没看米沙,冷酷拒绝。
米沙撇嘴哼道:“这么小气干嘛?我又不做什么,你不同意我也要。”
薛三这才斜斜觑他一眼:“那你问什么?”
“哦,通知你一下。”
“你想试试另一条胳膊脱臼的滋味?”
米沙梗住,可怜兮兮地仰头望着连睿廷:“宝贝,你说句话呀?”
连睿廷扑哧一笑,左手揉了揉他的头:“乖,自己睡~”
“哼,讨厌你!”
说讨厌,手不仅不松开,脸还要贴上来。
连睿廷没在意,米沙爱撒娇使小性子,但懂分寸不扭捏。派对结束后,抓着他亲亲抱抱一通,乖乖回自己房间了。
佣人带他们去客房,穿过富丽堂皇又浪漫喜庆的长廊,转角的落地窗外,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灯光通明的花园,来来往往的男女忙和铲雪,更换新的婚礼置景。婚礼前夕,一里一外,平静又热闹。
翌日,门口传来敲门声时,两人刚好扣上袖扣。
连睿廷瞟了眼墙壁上的铜制古钟,时间还早。他与薛三对视:“该不会是米沙吧?”
薛三很想说不是,但显然,只有无所事事的小少爷,才会在大早上跑过来。
门一开,盛装打扮的米沙,对薛三露出个优雅绅士的笑:“早上好。”
“……”薛三嘴角微抽,边往里走,边不咸不淡地回:“早上好。”
“你们睡得好吗?”米沙踮了踮脚,轻快地跟上,笑容丝毫不减,却在触到两人的装扮,嘴角瞬间下落。
同款纯黑手工定制西服,一个坠着细珍珠流苏钻石麦穗胸针,一个相似形制的羽毛胸针,一篮一红宝石袖口,这么看都是一对。
但落也只落了几秒,米沙两眼冒星星,走到连睿廷身边,拨了拨胸前的珍珠流苏,亲亲他的侧脸:“宝贝,你今天真好看,很适合做我的新郎。”
“噗,”连睿廷忍俊不禁,“在Z国,你这叫土味情话。”
“我是真心的!”米沙不满道,视线在他们两身上打转,“你们会办婚礼吗?”
连睿廷玩笑:“请你当伴郎好不好?”
米沙睁大双眼:“你太残忍了。”他一把抓住连睿廷的手,恨恨道:“你要是敢请我当伴郎,我就在婚礼上强吻你。”
“哈哈哈,”连睿廷揽过米沙的肩,看着薛三的眼睛,向房间外走,“那你的胳膊可能要遭殃了。”
薛三眼里浮现笑意,指腹擦了擦他的唇角。
“你不保护我吗?”
“我也打不过三儿呀。”
闲侃到正厅,还没进去,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出来,面色紧绷如弦。
他们的说笑霎时止住,米沙喝住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了?”
“米兰娜小姐不见了。”
第42章 红色圣诞节④ 一起长大的了不起啊!!……
连睿廷眼神一凝, 被米沙抓握的手受到惊恐的力道,片刻便松开了,他跟在米沙身后缓步进入大厅。
金碧辉煌的大厅装饰着红白交织的婚礼布景, 一圈圈花卉拱门, 披下碎钻闪烁的纱幔,红毯中心核桃木雕花沙发椅, 穿着喜服, 却充斥着一股凝重窒息的氛围。
“去告诉他们,米兰娜早就委托了我处理遗产,让他们来找我, 只会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算什么本事?”
伊戈尔的咆哮响彻整个大厅, 垒高果塔里的玫瑰花瓣掉落几片到桌面。
回音散去,厅内鸦雀无声。
进来的三人默默站在一张空置的沙发椅背后, 米沙手紧紧抓着雕花木, 指尖嵌进花缝里。
他咬住下唇,心有余悸地注视第一次发脾气的哥哥。
连睿廷轻拍两下他的手, 望向桌前仰头叉腰的伊戈尔。
他的额侧散下几绺塌垮的发丝,肩膀起伏明显,大红的俄式传统婚服绣花条绷紧, 细碎的花边压成细线。
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愤怒的状态,好像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贯的绅士稳重全然不见。
连睿廷捻了捻指腹,视线滑过在场的十来个人, 坐姿各不相同, 脸色倒是所差无几的死沉。
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许是在等消息,也许是在思索对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金色阳光透过琉璃花窗,洒下斑斓的光辉,天公作美,本该有一场美好的婚礼。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尼基塔,盯着他耳朵边的手机。
片刻屏幕熄灭,尼基塔攥紧手机,眉心皱起深深的褶子,“在鲁斯兰的扎列斯科沃别墅。”
“那还等什么?直接去抢人啊!”
“就怕我们刚在庄园门口现身,人就已经转移地点了。”
“今天好歹是婚礼,能不动手最好还是不要见血,不吉利。”
“谈判?他们那边怎么说?”
七嘴八舌的讨论暂停,众人的目光再次一齐转向闷头刷手机的人,对方抬起眼:“出于人道主义,他们愿意留一成给米兰娜。”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将一大早凝肃沉默的气氛砸得骂声四起。
“他们疯了吗?”
“就算老伊万在世,也不可能给他们这么多。”
“明摆着欺负米兰娜孤苦伶仃。”
……
那人继续道:“弗拉基斯拉夫态度很坚决,一步不退,他说他们好歹跟随老伊万多年,如果米兰娜能挑起重担,他们倒也愿意辅佐,但米兰娜从未接触过这些,如果要嫁到索科洛夫家,矿产就必须由他们接管。”
“看他们现在这个态度,辅佐听起来更像架空。”
“说得好像我们贪图遗产,婚约可是老伊万一早定下来的。”
“别谈了,人抢回来,到时候把他们全踢出去。”
……
一群人说来说去没个定论,渐渐沉寂下来,看向由始至终没吭声的伊戈尔。
他依然叉腰站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仿若一座巍峨的山,永远屹立不倒。
大厅再次陷入安静,所有人等待着伊戈尔的决定。良久,他回过头,环顾一圈,沉声:“我同意和谈。”
“哈?你要把那几片矿区拱手让人?凭什么?”
伊戈尔看向质问的四弟:“我只在意米兰娜,这件事闹够了。”
“你要在意她就更不应该让步,这是她应得的。”
“是她应得的,还是你想要?”
四弟骂了句脏话,上身重重摔进座椅里,腮帮子如拉风箱鼓陷不停。
一人说:“我觉得一成太过分了,反正已经知道人在哪,不如先尝试救人,一边协商,应该属于米兰娜的,你也不能太慷慨。”
“谁去?”尼基塔左右看看,摸着胡子,“这个时候你们一漏面,要去做什么傻子都猜得到,他能等着让你们去救?”
“我倒是可以请人帮忙——”
“我,我去!”
十几道视线同时移向椅后的三人,米沙深吸口气,重复:“我去救嫂嫂,只有我从庄园离开,他们才不会往救人方向想。”
伊戈尔皱眉:“别胡闹,米沙。”他把目光往旁边挪,“廷,麻烦你陪米沙出去走走。”
“我没胡闹,我都快三十了,怎么就不能帮你,帮家里的忙?”
米沙话音一落,便接到他四哥的讥笑:“你拿得动枪?omega就老实待在家里等着嫁人。”
“然后像米兰娜一样被你们弄丢?我看你们alpha也不过如此,少瞧不起人!”
围观全程,连睿廷都还没来得及回应伊戈尔,米沙已经跟他四哥吵起来了。
他没去劝架,而是偏头看向薛三,四目直勾勾地相对,似有无形的交流淌在两人的眼睛里。
不到一分钟,薛三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软下来的目光里流露出无奈和妥协。
连睿廷浅浅勾起一抹胜利的笑,拉住一脸不服气的米沙,对伊戈尔说:“我和三儿陪米沙去。”
他的话一出,不仅米沙,伊戈尔,其他人俱是一愣。
“虽然我不了解你们的恩怨,但救人这件事,”连睿廷莞尔,“勉强和我的职业搭边。”
“廷,”伊戈尔走到他面前,压着眉弓:“我是邀请你来参加婚礼,怎么能让你涉险。”
“你遇到麻烦,我在这,怎么可能视若无睹,”连睿廷顿了顿,“未必要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你如果提前和他们谈妥,行动作废。”
他看着伊戈尔,语速不疾不徐:“没谈拢,顺利救到人,也能让你在这次,或者之后的谈判中无所顾忌,更有底气。”
伊戈尔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没料到连睿廷会看透他的真实想法。
管家的惨死,让米兰娜明白那些叔叔们的意图,她伤心于他们的不念旧情,踌躇莫展之际询问伊戈尔的意见。
伊戈尔认为把他们踢出去,既不符合道义,还可能对生意造成巨大影响,没人比他们更懂如何运作矿区,贸然换人,无疑自寻死路。
米兰娜觉得有道理,便把矿产委托给他处理。可惜他们太急了,连婚礼都等不了,更不相信他会愿意放弃这笔庞大的资产。
从头到尾伊戈尔只打算和平解决,拿回米兰娜应得的那份。
“如果廷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尼基塔站起来,把一支手机递过去,“雇佣b的联络方式在里面,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连睿廷接下手机。
米沙凑头去看那支手机:“也给我一支啊。”
“给你干什么,”尼基塔说,“你老实待在家里。”
米沙囔囔:“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廷是陪我去,我才是主角!”
伊戈尔按了按额角,叹:“米沙,别胡闹。”
“对,米沙才是主角。”连睿廷捏着手机旋转,笑眯眯劝伊戈尔:“小鸟想成长,你得先允许他走出笼子。”
伊戈尔微怔,看着满脸坚定的米沙,不知不觉弟弟已经长这么大了。
人的成长往往在一瞬间,最近太忙,他好像忽略了弟弟的转变。
伊戈尔沉思片刻:“好吧,但你必须听廷的。”
“知道。”米沙嘴角和眉梢扬得老高,歪头贴上连睿廷的肩膀,小声说:“宝贝,还是你最懂我。”
三人当即行动,开着米沙日常出行的那辆兰博基尼Estoque,驶出庄园大门,车窗降了下来。
“真美。”连睿廷望着窗外感叹了一句。
米沙跟着他转头看向外面:“哪里美?全是雪。”
“雪美。”
金灿灿的阳光铺在宽阔的雪原,宛如一地的珍珠翻来滚去,高耸的桦木和落叶松枝丫上结满了雪花,垂下长短不一的冰棱,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连睿廷倚回靠背,视线正对副驾驶的小片肩膀,“今天圣诞节。”
“宝贝,你想要什么礼物?”米沙抱住他的手臂,眼含憧憬:“我把我送给你怎么样?”
连睿廷好笑,刮了刮他的鼻梁:“太贵重了,简直无价之宝。”
米沙凑上去亲他的脸,啾啾两下,像偷吃蜜糖的小孩,整个人洋溢出甜蜜,嗓音娇嗔黏腻:“宝贝,你也是无价之宝。”
到了市区,他们进入一家餐厅吃午饭。尼基塔发来谈判进度和米兰娜那边的情况。
连睿廷把消息传给米沙看,车上美滋滋的米沙,心情一下跌回平地,绷紧的唇线透出一丝紧张。
换车前往扎列斯科沃别墅前,薛三突然下车离开。
“他去哪?”米沙探出车窗,瞅着薛三进到商场,“他要买东西吗?”
连睿廷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坐好,“也许吧。”
“需要买什么?让保镖买不就行了。”
连睿廷笑而不语。
很快薛三回来,拉开后座的门,塞进一袋衣服。
米沙翻开衣服袋子,是一套纯黑始祖鸟。薛三还穿着修身礼服,确实不适合干架。
他放好袋子,再抬头,却见薛三正往连睿廷手腕绑红丝带,他们的脸侧鼓起轻微的弧度。
“这是干什么?”
绑好后,薛三俯身握住连睿廷的后颈,交换一个亲吻,坐回副驾驶。
嘴里的糖果顶到另一侧,连睿廷抬起手腕,丝带坠下几颗小铃铛,撞上红宝石袖扣,发出一串小小的脆响,“节日仪式~”
米沙扁扁嘴:“我怎么没听过这种仪式。”
“我们俩的~”
哦,一起长大的了不起啊!!
第43章 红色圣诞节⑤ 来两把d州扑克
四个小时后, 三人来到扎列斯科沃别墅河对岸的度假屋。
重重桦木掩映,落满雪的房屋与地面厚厚的积雪连成一片,三辆雷克萨斯GX和四辆奔驰G500停在屋后。
进入度假屋, 扑面的暖空气中混杂着木材燃烧的气味, 壁炉里炀炀火焰发出几声噼啪,边上几个alpha, 其中一位大马金刀坐在木椅, 凌厉的面容火影摇晃。
对方站起来,手上甩着一把g洛克17,靴子踩在地板咯噔响, 凹陷的眼珠在连睿廷和薛三身上来回移动:“廷?”
连睿廷莞尔:“是我。”
“阿尔乔姆, ”他伸出手,露在战术手套外的指节横亘一条疤痕, “尼基塔让我听你安排。”
连睿廷不紧不慢从兜里拿出手和他握了下, 揽过米沙的肩,“听他的。”
米沙看他一眼, 暗自深呼吸,昂起头望向阿尔乔姆。
阿尔乔姆眼睛下落到米沙,嗤笑:“陪小少爷出来锻炼呢, 行吧,反正我拿钱办事。”
他转身走到窗前,外向支起木窗,下巴冲远处若隐若现的别墅扬了下, “我已经提前观察过, 起码四十几个人,外加三个狙击手。”
“这么多,我们才三十来个人。”米沙惊呼道, 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连睿廷,却见他环顾着屋内环境,“宝贝?”
“嗯?”连睿廷视线一一滑过墙角七箱枪械,木桌周围、壁炉边的十一个雇佣b,和他们身后、侧面的二十个保镖。
“你有什么想法?”他领着米沙坐到中间的软沙发,手搁在他身后的靠背。
深茶色瞳孔静水流深,清晰地映着人影,米沙无措的心情逐渐被抚平,一股滚热的力量穿梭在四肢百骸。
他缓缓吐出口气:“再过两个小时天就黑了,不妨再等等,先摸清狙击手的位置,分成两队,一队吸引火力,最好能把鲁斯兰引出去,另一队从相反方位进去救米兰娜。”
米沙瞄了眼把椅子搬到他们对面的阿尔乔姆,问连睿廷:“可以吗?”
连睿廷抚上米沙的脸,指腹揩揉,慢慢将紧绷的肌肉软化,“可以的,米沙。”
阿尔乔姆翻了个白眼:“你想入赘索科洛夫家?”谄媚!
“索科洛夫还没有这个资格。”薛三把玩着蓝宝石袖扣,头也没抬,语气冷冰冰。
阿尔乔姆挑起眉头,注意到米沙只是撇撇嘴,没有被冒犯的意思。
他放下架在茶桌的腿,重新打量起这两个外国人,只看穿着,他们倒像一对。
薛三自进屋,闷头陷进沙发,一条腿横翘,只偶尔看几眼连睿廷,姿态没一处不彰显事不关己的冷傲。
连睿廷坐姿慵懒,双腿自然交叠,肩膀胸膛大敞,习惯性微微抬起头,率性不羁中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
那种由内而外的从容气定,确实不是一般家庭能养出来的。
阿尔乔姆耸了耸肩,握住g洛克17举过头顶:“抱歉,眼拙。”
连睿廷歪了歪头:“阿尔乔姆先生,有什么想法?”
阿尔乔姆重新旋转那把g洛克17,口吻随意:“就按他说的咯,我们去救人。”
米沙不满:“那你刚才废什么话?”
阿尔乔姆眼皮往上一翻,枪在指尖飞速旋转,啪地一声,被他握入掌心,“我无聊。”
“哼。”米沙白他一眼,抿紧唇,抱住连睿廷的胳膊,心情看起来不太平稳。
连睿廷拍拍他的腿,眼神漫不经心地在屋里晃悠,客厅空间宽敞,站满三十来个人依然不显拥挤,墙壁柜子陈置着休闲娱乐用具,猎枪,球拍,棋牌等。
“宝贝?”他突然站起来,米沙悬着的心抖了抖,不出意外听到一声哧笑。
米沙皱起眉头:“你有大alpha主义吗?”
“没有,单纯觉得你这个称呼有趣。”阿尔乔姆呲牙笑道,笑容丝毫没有柔和凶狠的长相,反而更加慑人。
连睿廷回头安抚米沙:“我就走走。”他跨过小茶几,在阿尔乔姆的座椅边停下,取走他手里的g洛克17,左右翻看,“你的心头爱?”
“顺手而已,”阿尔乔姆盯着他的手,眼里闪过一丝紧张,“你小心点,别走火了,我可不想在自己人手里受伤。”
话刚说完,上膛声在他耳边炸开。
“嘭——”
六米外墙壁悬挂的羽毛球拍,插在网中间的羽毛球被击碎。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连贯到几乎没有瞄准的一枪惊住,尤其那几个雇佣b,气氛掉进诡异的沉默。
“确实挺顺手。”连睿廷吹了吹枪口,把g洛克17放回阿尔乔姆手里。
“宝贝,你好帅!”米沙最先反应过来,整个人跳起来,“你枪法竟然这么好!”
“运气,”连睿廷手揣进兜里,慢悠悠走向柜子,随口道:“我枪法一般,三十米□□也就三十环左右,三儿可是能达到四十五以上。”
“……”阿尔乔姆眉弓压得很深,神情怪异,左看看连睿廷,右看看薛三,“我听说z国禁枪,四十五环以上?”
薛三抬眸觑他一眼,凝望站在柜子前摆弄东西的连睿廷。
“三特别厉害,”米沙语气自豪,总算能噎一下这个讨厌的家伙,“比你还厉害。”
“哈?”阿尔乔姆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向薛三投去挑衅的目光,“是吗?”
米沙跌坐到薛三身边,抓住他的手臂,瞪着阿尔乔姆说:“三,快让他瞧瞧你的厉害。”
“无聊。”薛三嫌弃道,眼看连睿廷从柜子里翻出一副扑克。
“宝贝,你要玩牌吗?”米沙同样注意到连睿廷手里的扑克。
“还有点时间,”连睿廷坐回位置,冲阿尔乔姆抬了抬下巴:“来两把d州扑克?”
阿尔乔姆白眼翻上天,对这人简直无语至极:“我们是来救人的,你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玩扑克!”
“不然坐着干瞪眼?”
“……”服了!
连睿廷又问壁炉旁的几个雇佣b:“有没有兴趣来一把?”转头笑眯眯看米沙:“给我们米沙放松下心情。”
“宝贝。”米沙感动地亲了亲他的脸。
阿尔乔姆:“……”神经!
嘴上骂,身体却相当诚实地坐过来。
规则修改为往指定对象脸上贴纸,除了连睿廷、薛三、米沙、阿尔乔姆,剩下两个保镖,四个雇佣b。
连睿廷充当荷官,双手灵巧,变着花样洗牌,红丝带点缀的小铃铛叮铃叮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发完底牌,开始下注。
阿尔乔姆指向连睿廷:“我指定你,十张。”
连睿廷还没说话,米沙直戳他鼻子怒道:“我二十张。”
薛三:“你,十张。”
四个雇佣b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好意思老大,我们心疼你,一张。”
两个保镖:“那我们也指定你吧,五张。”
就剩连睿廷,他摊摊手:“顺应大家意思,三十。”
阿尔乔姆气得把枪拍到桌面,“我指定你们每个人。”
省去过程下注,五张公共牌依次摊开,阿尔乔姆的脸色顿时五彩缤纷:“靠,再来!”
一个小时后,其他人无事发生,阿尔乔姆上半身贴满纸巾,白花花,愣是找不出大块别的颜色。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骂了一串脏话,扒拉掉所有纸巾,怒视连睿廷:“你作弊?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最小!”
连睿廷盘起扑克牌拢在掌心,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会?”他忍不住笑了笑,“稳住,把你的怒气留给河对面的人。”
阿尔乔姆又骂了几句,脸色红得要喷火。他气冲冲掀开枪械,劈里啪啦一顿折腾,那架势恨不得立马对人扫射。
连睿廷咧嘴直乐,笑容在暗沉的屋内显得格外明媚。他身体一歪,倒在薛三肩膀。
米沙侧目看着他,即将升腾起的焦虑暂时落回去。他不确定连睿廷是不是故意替他出气,又或是单纯缓解他的情绪。
在他身边,就像躲在哥哥的羽翼,充满了无限的安全感。
“宝贝,你真好。”米沙吻了吻连睿廷耳朵。
连睿廷双眼眯成弯弯的月牙,揉揉他的头。
等阿尔乔姆分好武器和防弹衣,薛三换完衣服出来,捡了把枪试试手感,又往身上藏了把短刀。
“阿尔乔姆先生,”连睿廷忽然出声,顶着阿尔乔姆怒气不减的目光说:“你们也多藏把刀。”
阿尔乔姆顿住,眼里的愠怒褪去,意味深长道:“你有什么计划?”
连睿廷弯唇:“没有,只是觉得武器不嫌多,以防万一呢。”
阿尔乔姆嗤了声,沉思片刻仍听他的话,让兄弟们多藏把兵器。
准备得差不多,连睿廷起身走到阿尔乔姆面前,往他胸前口袋塞进一张大王,隔着衣服拍了拍,对视:“注意安全。”
阿尔乔姆眯起眼,摸上胸前的纸牌,盯着他走回去的背影,沉声:“走了。”
热闹的度假屋转眼只剩四个保镖和沙发上的三人。
空落的气氛容易滋生不安,米沙有点坐不住,跑到窗口拿望远镜窥探,这会那里尚且安宁。
“啪”壁炉里火星飞溅,米沙吓得身体一哆嗦,抚着胸口来回走动,“应该没问题吧?”
连睿廷从善如流:“没问题。”
米沙停下脚步,看他气定神闲坐在那,整个下午,连睿廷一直是这副闲散的模样,好像他们不是要救人,而是在度假。
“宝贝,你好淡定。”米沙窝到连睿廷身边,企图从他身上感染一点信心。
连睿廷抚摸他的肩膀,柔声宽慰:“相信自己,相信阿尔乔姆,他是专业的。最差的结果无非是遗产让渡,他们不会对米兰娜动手。”
“你怎么知道?”米沙仰起头注视他。
连睿廷把尼基塔的那支手机交给米沙,“尼基塔一直有反馈情况,用处不大,我就没告诉你。”
“哦。”他这么说,米沙就没打开看,“我相信你。”
他们在度假屋等了半个小时,按计划去别墅外接应阿尔乔姆。
车里很安静,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两声枪响,揪着米沙的心脏。
连睿廷捏着那支手机打转,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米沙的腿。
“有人来了。”时刻警惕的保镖突然说,“是阿尔乔姆!”
“太好了,他们成功了!”米沙惊喜道,伸出脖子张望,只见黢黑的树林里,阿尔乔姆护着一个女人穿出来,他压抑激动喊了句:“米兰娜。”
就在他们泅过小溪上岸,一道轮胎摩擦声如同一颗炸弹,所有人心头巨震。
“我倒要看看,伊戈尔身边还有谁能来救人!”粗犷的男声从车后冒出,一个大胡子男人出现在众人视野。
“米沙??哈哈哈哈,伊戈尔疯了吗?嫌米兰娜不够,又给我送筹码!”
第44章 红色圣诞节⑥ 像你这么漂亮的还没试过……
米沙手死死攀着窗沿, 后车射过来的灯光亮得刺眼,他铁青的脸色暴露无遗,嘴唇哆嗦, 色厉内荏道:“想得真美,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哈,是吗?”鲁斯兰讥诮的话刚落, 又两道轮胎摩擦声炸起, 跑下十几个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阿尔乔姆和他的手下,带着米兰娜, 停在距离米沙两米处。
这片无人涉足的荒路, 数十双黑靴无情践踏,满地白净的厚雪此刻一塌糊涂。
黑洞洞的枪管互相对峙, 气氛剑拔弩张, 路边矮灌木的枝丫不堪重负,一抔雪哗地坠落, 动静不亚于一颗子弹出膛。
第三道呲啦惊响,吸引火力的保镖赶过来,场上双方势力出现微妙的平衡。
米沙底气如皮球般膨胀, 少爷脾气升起:“鲁斯兰,你可真好意思,米兰娜敬你一声叔父,你却这么对她, 你对得起老伊万吗?”
鲁斯兰眉心挤出深刻的沟壑, 藏在大胡子里的嘴巴蠕动不显,嗓音压抑着愤怒:“我跟随老伊万二十几年,为他出生入死, 到头来一无所得,他对得起我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鲁斯兰向阿尔乔姆走近,几支枪管跟随移动。
他直指躲在阿尔乔姆身后的米兰娜,怒骂:“她要带着遗产嫁给索科洛夫,脑子被驴踢了!爱情?狗屁!”
“你如果不是老伊万的女儿,伊戈尔会正眼瞧你吗?愚蠢!!”
“你有没有搞错?”米沙推开车门,昂首顶上鲁斯兰的愤怒,“婚约是老伊万定下的,如果他没死,肯定会请哥哥帮忙打理,哪轮得到你反对?”
“听听,米兰娜。”鲁斯兰嗤笑,“我早说过伊戈尔绝不可能放弃占据你的遗产,他是你爱人之前,先是索科洛夫的alpha!贪婪是他的本性!”
“狗屁!”米沙气得大喊,他不允许别人侮辱哥哥,“收起你可笑的臆想,哼,这根本是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吧,你们知道老伊万没有继承人,早就想好吞掉他的资产,结果他找了哥哥,你们着急了,对吧,说不定老伊万根本——”
“嘭——”
朝天一枪打断了米沙的话。
鲁斯兰缓缓把枪指向米沙,紧锁的眉弓下,鹰似的眼瞳迸射出阴狠的视线,有如实质一般蜇人,大胡子里吐出低哑森冷的字句:“米沙,你最好管住嘴。”
“别伤害米沙!”米兰娜再也承受不住,她冲到鲁斯兰跟前,抓住他持枪的手臂,带着哭腔摇头:“够了叔叔,我不结婚了,我跟你回去,你放他们走吧。”
阿尔乔姆眼珠快翻到脑后,他用枪撇开包围他们的枪管,阔步走到米沙旁侧,其他人有样学样,形势倏然分明。
“米兰娜!”米沙急得想拉她,但枪管正对着他脑门,啥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你不要哥哥了吗?”
米沙心急如焚,向车里投去求救的眼神,那双昏暗里白得晃眼的手,顷刻合拢扑克。
连睿廷露出安抚的笑,长腿落地,微弱的积雪碾碎声稍纵即逝。
“你是谁?”鲁斯兰瞪向这个贸然出现的人。
“伊戈尔的朋友,”连睿廷带着一丝叹息开口,“本来是要见证一对新人的幸福结合,没想到发生叔叔挟持侄女的事。”
鲁斯兰鼻腔里泄出一声重哼,“我说伊戈尔怎么会让米沙来,原来另有帮手。”
他眯起眼扫视连睿廷上下,“你不是e国人,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不然缺胳膊少腿回家,可就不好解释。”
连睿廷轻笑,环顾一圈在场的人,颇为困恼道:“说好帮忙,结果无功而返,实在太说不过去。”
他打着商量:“现在天色已晚,这么对峙下去不是个事,我们可以先坐下来好好谈谈。”
鲁斯兰叫嚣:“谈屁,没得谈!要么赶紧滚,要么把命留下。”
“你敢!”米沙喝道,“我们要是受伤,哥哥不会放过你。”
连睿廷点点头:“是啊,伊戈尔很重视家人,真出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语气变得循循善诱:“来之前伊戈尔跟我交了底,他更倾向和平解决,那边正在交涉,你肯定也清楚,”
“仔细想想,你们搞这一出,归根结底是想赚钱,和平解决倒没什么,如果因此和索科洛夫结下深仇大怨,岂不是得不偿失?”
鲁斯兰眼皮略微下垂,悬空的手臂晃了晃。
连睿廷接着说,话里话外尽显无奈:“就像你说的,我不想带伤离开伊尔库,挨过一晚说不定他们谈妥了,我们刚好可以接回米兰娜小姐,方便我跟伊戈尔交代。”
鲁斯兰猝然发问:“既然伊戈尔一开始就打算和平解决,那你们来干什么?”
连睿廷认真说:“米兰娜小姐是伊戈尔的未婚妻,任何一个丈夫,面对心爱的妻子被人挟持都不可能保持冷静。”
米兰娜往前走了两步,喃喃:“伊戈尔。”
鲁斯兰一把将她拉回来,恨铁不成钢地剜她。他放下枪,轻蔑地睨了眼连睿廷:“巧言令色。”
说完便拽着米兰娜上车。
米沙听得直龇牙,冲那辆发动的车呸了声,转身拉住连睿廷的手。
连睿廷蛮无所谓,捏了下他的脸:“走了。”
车上,米沙抱住连睿廷的胳膊小声问:“宝贝,你是不是早就有计划了?”
连睿廷笑着摇头:“没有,我觉得你的想法可行,这不是差一点就成功了吗?”
“那还是失败了呀。”米沙泄气,脸紧贴他的衣服,沾染冰雪气息也不在意,“等下怎么办?去了别墅,更难得手吧,鲁斯兰人还比我们多。”
“随机应变,”连睿廷闲闲地说,“反正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米沙呆愣:“啊?”
连睿廷好笑,刮了刮他的鼻子,“放心,可能到不了明天,事情已经解决了。”
***
奢靡的别墅大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鲁斯兰身体塞满单体沙发,两臂摊在扶手,眉弓下沉,眼神犀利,两腮的肌肉收紧,显得整个人阴鸷不好惹。
米兰娜坐在离他最近的法式公主椅,神色惶惶,望着斜对面的米沙和连睿廷。
十几个保镖拱卫在他们周遭。
相对的,阿尔乔姆等人同样护在两人周围,薛三则杵在沙发靠背,眼下便是连睿廷的头顶。
米沙也在看连睿廷,看他翘着二郎腿,姿态悠闲地玩起扑克——怎么还把牌带出来了,还有心情玩?
洗牌的啪嗒声,间或清脆的叮铃,回荡在过分安静的客厅。
“都看着我,怪让人不好意思。”
米沙一愣,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连睿廷身上。
此人嘴里说不好意思,神态却坦然得要命。
米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以连睿廷出众的相貌和飘逸的气质,理所应当成为瞩目的焦点。
“你和米沙什么关系?”鲁斯兰问,他没错过进门前米沙的一句“宝贝”。
连睿廷看了看米沙,轻飘飘:“多年前交往过。”
“倒也不用加限定词。”米沙幽怨槽道。
连睿廷利索改口:“好的,前任。”
“嗯!”相当轻快。
鲁斯兰:“……”
他重新打量起连睿廷,亮如白昼的灯光下,那副为婚礼精心打扮过的美貌无与伦比,手工西装勾勒的身材看得眼热。
“米沙竟然还有眼光这么好的时候。”
米沙不爽:“我眼光一直很好。”
连睿廷挑了挑眉,指尖缓慢划过扑克,混着声响启唇:“长夜漫漫,打发下时间?”
此言一出,最先给出反应的是阿尔乔姆,脱口而出一个脏字,把众人的注意夺去。
阿尔乔姆迎上鲁斯兰的目光:“好心劝告,别和他玩,阴险的家伙。”
连睿廷头也不转地提醒:“阿尔乔姆先生,我们才是一伙。”
鲁斯兰冷笑:“你们弹双簧吗?”
“弹个屁,给我付钱是尼基塔,老子恨不得崩了他。”
米沙看不下去:“自己运气不好还怪人。”
“嗯嗯,玩牌比的是运气,鲁斯兰先生运气应该不错,”连睿廷笑眯眯,“听说你曾经一晚上赢了八千万。”
鲁斯兰眯眼:“你对我很了解。”
连睿廷摊摊手:“伊戈尔请我帮忙,总不能让我一头雾水,”他晃了晃扑克,“来吗?”
鲁斯兰身体前倾:“赌什么?”
“赌钱太俗套了,我们来赌人。”
鲁斯兰沉眉。
连睿廷视线滑过伫立的保镖们,“谁输了,他们就卸枪归对方。”
他盯着鲁斯兰的眼睛,莞尔:“玩么?”
鲁斯兰往后一靠,眼神幽深:“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这是你的地盘,”连睿廷撇撇嘴,“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下棋,赌注换成棋子而已。”
“卸枪就是诚意。”
鲁斯兰眼睛下落到他那双修长的手,腕间的红丝带衬得皮肤似凝雪,摇晃的小铃铛一声声脆响,摄人心魄。
“你洗牌的动作很娴熟,看起来比我经验丰富。”
“在我的国家赌是违法行为,”连睿廷笑了笑,换了个花哨的切牌,“学几个耍帅的招式,可是能吸引很多omega的注意。”
“你还需要靠这种手段吸引omega?”鲁斯兰抹了下嘴角,发出一声轻佻的笑,“你倒像被吸引的那个。”
他朝连睿廷抬起下巴,砸吧嘴:“加上你,才能勾起我的兴趣。”舌尖舔过上唇,“我cao过不少alpha,像你这么漂亮的还没试过,肯定很带感。”
米沙一口怒气提到嗓子眼:“你有病啊。”
薛三抚了抚腰间的枪,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啪”
连睿廷砸下洗好的牌,双手往茶几边缘一撑,似笑非笑:“行,棋子输光了,”
“我归你。”
第45章 红色圣诞节⑦ 亲我
鲁斯兰哼笑, 双手同样撑在茶几两侧,深影下的灰瞳透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兴味,“我已经想好要用什么姿势。”
面对他的挑衅, 连睿廷神色自若, 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指尖压住两张底牌, “我先抵阿尔乔姆。”
被点名的阿尔乔姆一顿, 望向连睿廷的目光别有深意,片刻便自然抹去。他走到组合沙发边,屁股往扶手一放, 转了两下枪, 对鲁斯兰说:“祝你好运。”
鲁斯兰摸了摸胡子:“安德烈。”他最得意的手下。
连睿廷不紧不慢依次翻出三张公共牌,“来这么久, 也没喝上一口茶, 这是鲁斯兰先生的待客之道?”
鲁斯兰哂笑:“你们是客人吗?”他冲安德烈抬了抬下巴。
不一会,佣人送上热气腾腾的红茶。
连睿廷端起瓷杯啜了口热茶, 视线从公共牌溜向鲁斯兰:“阿尔乔姆,你挑一个人吧。”
“你每次只敢一个?”鲁斯兰放下茶杯,不以为意地念了两个手下的名字。
连睿廷纳闷:“你很急吗?”
“是的, ”鲁斯兰语气暧昧又狎昵,“长夜漫漫,我更想和你换个地方打发时间。”
连睿廷笑着掀开第四张公共牌,话锋突然转向米兰娜:“米兰娜小姐看起来很冷。”
米兰娜没想到他会注意自己, 怔忡了几秒, 双手捧紧热茶杯,扯起一个动容的笑:“谢谢,我还可以。”
但她一头美丽的灰栗长发在白灯下显得无精打采, 嘴唇不见血色,没有换下的红色婚服亦黯淡无光,整个人的状态极其勉强。
“你真是个很不体贴的alpha。”连睿廷歪了歪头,言辞鲜见冷厉,“年长者的风度,是掉到矿洞里了吗?”
“……”鲁斯兰暗骂,给安德烈使了个眼色,身体不耐烦地跌回沙发,吹起胡子:“你真是事多。”
安德烈拿来一张毛毯,披到米兰娜身上。
米兰娜裹紧毯子,冲连睿廷笑笑:“谢谢。”看了眼浑身散发不悦的鲁斯兰,轻声:“谢谢叔叔。”
鲁斯兰眸色微闪,重新坐起来,粗咧咧地囔道:“快点。”
连睿廷边翻开第五张公共牌,边悠悠感叹:“多好的侄女~”
“你——”鲁斯兰刚想发怒,看到第五张牌,气势瞬间泄了,得意地扬眉:“你输了。”
五张牌分别是红心K,黑桃J,黑桃Q,方块5,黑桃10。
他把两张底牌甩开,动作得意,直接撞飞摆在中间的公共牌,两张牌分别是黑桃8,黑桃9。
连睿廷慢腾腾摊出底牌,方块K,黑桃K。
他扁了扁嘴,长手一伸拢过所有纸牌,遗憾地说:“鲁斯兰先生的运气确实很好。”
连睿廷洗着牌,看向阿尔乔姆:“不好意思,我把你输了。”
深茶色瞳孔含笑,给人的感觉却如同深渊,表面涟漪泛泛,实则深处暗流涌动。
阿尔乔姆与他短暂对视,两手一言难尽地扬起,着地的脚踏出重响,下一秒被枪支落地的声音盖过,“合着你的手段全用我身上了。”
“都说了是你运气不好。”米沙看着他们卸装备,一把把枪、弹匣扔到地上,连匕首都没有省下。
他内心萌生不安,本来人就不如鲁斯兰多,还自断手臂,廷在搞什么?
米沙扯了扯连睿廷的衣服。
连睿廷没回头,只是轻拍他的手。
倚仗没了武器,又被自家雇主抛弃,阿尔乔姆开始放肆,闲逛起别墅,东看看西望望,跑到安德烈身边,摸他的枪,“不错,回头给兄弟们换上。”
另外三个雇佣b同样没再守护他们,走到鲁斯兰后面的偏厅,搬来几把椅子,大喇喇坐那。
阿尔乔姆甚至唤来佣人给他们上茶。
诚然他们只拿钱办事,不必毕恭毕敬,但这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鲁斯兰面色相当不虞。
“继续?”连睿廷唤回鲁斯兰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
鲁斯兰盯着连睿廷,“你该不会想做什么吧?”
连睿廷噗嗤一笑,指了指满地的枪械:“做什么,肉搏吗?”
“试验肉身能抗几颗子弹?”说着摇了摇头,他把底牌分好,分别翻开三张公共牌,“三儿。”
米沙睁大眼睛,看了看身后的薛三,再看连睿廷,不敢相信:“宝贝?”
鲁斯兰视线从米沙脸上移到那位三儿,也是z国人,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高深莫测。
“这又是谁?”
“我的人,”连睿廷漫不经心地翻出第四张公共牌,“你连安德烈都押上了,我自然得拿出相应的分量。”
他点了点纸牌:“专心点,鲁斯兰先生,我再加两个好了。”
鲁斯兰眼里流出一线审视,那张漂亮的脸实在太淡定了,淡定得挑不出错,淡定让人不安。
“一个。”
连睿廷笑出声,眼尾上挑:“怎么呢?你不想快点结束吗?”
鲁斯兰哼道:“谁知道你葫芦里卖什么药,越美丽的事物越危险。”
第五张公共牌亮出来,分别是红心A,黑桃A,方块7,梅花2,黑桃10。
连睿廷与他对视,随即揭开底牌,红心Q,方块J。
鲁斯兰眼睛一亮,胜利的喜悦顿时压住了那点狐疑,“真遗憾,我又赢了。”
——梅花A,方块A。
他摸摸下巴:“你运气这么差?”
连睿廷嗔怪地瞟他一眼:“听起来像炫耀。”
“哼哼。”
旁边枪支落地接连响起。
连睿廷一抬眼,薛三已经出现在鲁斯兰侧面的长桌旁,隔着半个客厅四目相对。
到此为止,已经有九个人卸枪离开他们身边。
连睿廷收回视线,开始第三局。
“鲁斯兰先生是看着米兰娜小姐出生的?”他一面洗牌分牌,一面以闲聊的口吻道。
鲁斯兰察觉到米兰娜的视线投过来,他假装没看见,手指快速敲砸沙发扶手几下,敷衍地嗯了声。
“那感情应该不错吧。”连睿廷一一摆出公共牌,“如果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孩,我肯定不会让她受一分委屈。”
鲁斯兰拧紧眉头,手指杂乱无章地敲击,粗着嗓子:“别说这种无聊的话。”
他倾身去看牌,眉心骤然一松,“看起来我又要赢了。”
“是吗?”连睿廷放下最后一张牌,依次方块10,黑桃9,红心3,梅花5,黑桃7。
鲁斯兰大手一拍,红心Q,黑桃J,他勾起唇角:“你要归我了。”
连睿廷不疾不徐地分别打开两张底牌,梅花K,方块A,“险胜,运气到我这了。”
话音一落,哀嚎遽然打破此间闲适的氛围,紧接枪声乍响。
鲁斯兰脸色骤变,腾地一下站起来,只见原本卸掉武器,悠哉坐在偏厅品茶的阿尔乔姆等人,不知哪来的刀,狠狠扎进他的人手臂,以迅雷之势夺走枪,几息间便撂倒了一片。
“你——”鲁斯兰刚摸到枪,后脑勺抵上冰凉的枪口。
“鲁斯兰!”安德烈从地上爬起来,目眦欲裂。
抵枪那人身手太快,他不过在出手和保护鲁斯兰之间迟疑了几秒,对方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拳砸向太阳穴。
“你这个贱人,”鲁斯兰咬牙切齿,瞪向依旧从容坐在沙发里的连睿廷,“我以为你是想借此废掉我的人,没想到是要把人插到我身边,这就是你的诚意?”
阿尔乔姆正压制鲁斯兰剩余的手下,抽空喊一句:“早跟你说过这家伙很阴险。”
他朝连睿廷抛了个媚眼,“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我只会说干得漂亮。”
连睿廷拉着米沙起身,无辜地说:“他们确实卸枪了没错,防身匕首也扔了,至于刀,我不是很清楚他们藏在哪,没法判断是不是卸干净了。”
“狗屁,”鲁斯兰恶狠狠地唾骂,“你们根本就串通好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
“那倒没有,”连睿廷带着剩下几个保镖,走到米兰娜身边,向他伸出手,“是阿尔乔姆先生太聪明了。”
米兰娜惊魂未定,呆呆地搭上手,缩到他身后。
“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故意戏弄我。”阿尔乔姆哼道。
守在别墅外的人,听到枪声火速赶过来,碍于鲁斯兰被挟持,面对不断逼近的对方亦不敢轻举妄动。
眼见米兰娜即将离开别墅,鲁斯兰心生不甘,抬肘向后顶,拔出枪就要射击。
薛三躲开他的肘击,早就准备的刀,在他举起枪的一刹,指尖翻了个刀花,捅进他的小臂。
“啊——”鲁斯兰吃痛,手指无意识松开,枪滑落掉到地上。
与此同时,安德烈身姿迅猛,朝连睿廷三人发难,一脚踹开挡在前面的保镖,枪对准他们的方向,伸手欲抓住任意一人。
枪声响起的瞬间,连睿廷将米兰娜推到米沙怀里,自己避之不及成了安德烈的人质。
“廷!”米沙惊叫。
“放了鲁斯兰!”安德烈一手掐住连睿廷的脖子,用枪抵压他的太阳穴,凌厉视线似箭,射向鲁斯兰身后的人。
连睿廷斜了眼安德烈,看向薛三,昂着头乖乖不动。
薛三眼睛微眯,杀意一闪而过。他钳制鲁斯兰向安德烈靠近。
双方人质交换的前一刻,连睿廷突然眨了下左眼,脖子上的力量松弛,他蓦地朝左扑,翻滚到沙发前。
电光火石之际,薛三挥刀刺向安德烈的右肩,迅速补上一脚,将人踢出去,再回身挡住鲁斯兰的拳头。
其他人见状,纷纷加入进来。
保护连睿廷的很多年里,薛三难得有真正动手的机会,他从小学的综合格斗,大些时候开始练传统武术。
刀砍到人骨的那刻,长久憋住心里的杀意瞬间被激活,秉持着一线理智没有下死手,每枪,每刀都打在不致命但无力反抗的位置。
枪火刀影,击碎的琉璃瓷片沾染鲜血,溅落一地。
原本突袭抢占的优势,在薛三一顿猛干,下手越来越收不住的情形下,乱战很快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直到米兰娜惊呼响彻:“你受伤了!”
薛三浑身陡然一震,踢开面前一人,飞速找到躲在沙发后的连睿廷,苍白的脸色让他心脏倏地停拍,手不自觉哆嗦,“谁?”
米兰娜与米沙一起掺扶连睿廷,满脸写着歉疚:“对不起,刚刚有人想抓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中枪的。”
薛三转身抓住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手下,翻折手臂,刀重重扎进对方的胸口,“啊唔——”
力气之大,隐约可听骨头错位断折声,整个客厅只剩下惨叫,所有人惊得一动不动。
阿尔乔姆目睹那折磨人的手段,五官挤在一块,嘶声:“疯了吧。”
“三儿。”
像按下开关,薛三动作霎时停住,抛下偏弯的刀,回到连睿廷身边。
“快走快走!”米沙急慌慌搂着连睿廷,想扶他离开,薛三粗粝森冷的吐字令他脊背一凉:“别碰他。”
米沙转眼便被薛三溅满血的脸吓到,眼里渗出来的煞气,似从地狱带出来的。
薛三用力推开他,打横抱起连睿廷,大步跨过一地七倒八歪的人。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车上,扯开连睿廷冒血的部位,后背靠近臂膀的地方有个血窟窿。
“没事,子弹擦过而已。”连睿廷弱声宽慰。
“你从来没受过伤,”薛三眼眶通红,身形不住颤抖,仿佛快碎掉了,“我就不应该听你的,读懂你意思以后,就应该不管不顾把你打晕带走,好过让你流血。”
“三儿,”连睿廷心已经融化成滚热的液体,泛着丝丝心疼。他抬手抚上薛三的脸,抹去眼睑的血,带着一点撒娇:“亲我。”
第46章 红色圣诞节⑧ 看我
薛三立刻捧住连睿廷的脸, 含住他失去血色的唇瓣,反复舔吮,想把它们滋润如常。
他吻得动情, 唇舌缠绵, 手指却不由地颤抖,仿佛那颗子弹打中的是他的心脏。
——“保护他照顾他, 必要的时候挡在他面前。”
明明这多么年, 他一直做得很好,这次竟然让他受伤了……
“宝——”
米沙拉开车门,两人亲吻的画面撞入眼帘, 他的话仓促地咽了回去, 站在车边不知所措。
听到声音的两人分开,薛三浑身上下都是血, 眼睑红得可怕, 冰冷的眼神带着死亡气息,让人不敢靠近一步。
米沙咽了咽口水, 手抠着车门,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米兰娜还在身边呢。
“上来呀, 该回去了。”连睿廷从薛三怀里探头喊了句,声音有气无力。
米沙和米兰娜这才上车,坐在他们前排。
保镖驱车回克里卡诺庄园。
一路很安静,米沙跪在座椅, 扒着椅背注视连睿廷, 皱着眉头,紧咬下唇,一副心疼得要死的表情。
“很抱歉。”米兰娜忍不住说, 压抑的愧疚迫使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也非常感谢你,如果可以,请允许我补偿。”
车内光线昏暗,连睿廷血色不足的脸,宛如一朵昙花,绽开一抹浅浅的笑:“那种情况,正常人都会这么做,”
他窝在薛三的脖颈间,蹭了蹭,“伤得不严重,不用太介怀。”
“宝贝,你的脸好白。”米沙讷讷道。
“流血了嘛。”
薛三摸摸连睿廷的脸,低头亲吻额头,声音又轻又哑道:“别说话了。”
“看——”米沙的话再次吞回去,他有点怕这个样子的薛三。
连睿廷朝他弯了弯眼,作了个口型:“没事。”
米沙点点头,下巴垫着手背,直愣愣地看着他。
到克里卡诺庄园,下车时米沙想帮忙扶连睿廷,薛三直接把人抱起,避开他的手,碰都不让碰一下。
“廷!”等在电梯口的伊戈尔大步迎上来。
“伊戈尔!”米兰娜小跑地扑进他怀里,被叔叔挟持囚禁,再经历一场乱战,她竭力的坚强在看到丈夫的一刻破碎了。
“没事了没事了。”伊戈尔心疼地回抱。
米兰娜在他胸口伏了几秒,立刻仰起头,抓住伊戈尔的双臂,看向走过来的三人:“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我知道。”伊戈尔拉着她的手,跟上薛三的脚步:“医生已经准备好了。”
从落地到接受治疗,统共花了不到五分钟。
连睿廷赤裸着上身,抿紧唇,任由医生缠绷带,眉心蹙起一点褶皱,转眼又被抹平。
薛三半跪在他腿边,紧握着他的手,脸侧肌肉紧绷,神情没有一丝松懈。
伊戈尔,米兰娜和米沙皆一脸凝重地守在旁边,尼基塔则去处理善后的事。
气氛紧张过头。
“没有伤到骨头,问题不大,伤口别沾水。”医生利落地处理完伤势,收拾好东西便离开。
所有人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唯独薛三,小心翼翼帮他穿好衣服,老母鸡护犊子似的,把人揽进怀里。
伊戈尔上前说话都得调个位,“廷,”他蹲在连睿廷侧边,姿态放得很低,张了张口,满腔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半响他双手并拢抵上额头,“谢谢,谢谢你慷慨帮忙,更谢谢你救了米兰娜。”
连睿廷面色精神了些,握上他的手臂,把人扶到座位,说:“我们z国人有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为朋友两肋插刀,应该的,如果换做你,一定也会尽力帮忙,对吗?”
伊戈尔点点头,抓住他的手,语气郑重:“很多年前你救了我,今天又救了我的妻子,今后索科洛夫会无条件为你做任何事,承诺会延续到我的下一代。”
“这承诺太重了。”连睿廷沉思片刻,倒也没多说。他看了眼薛三,对伊戈尔道:“鲁斯兰那边情况不太好。”
整个下午到晚上,他和尼基塔一直保持联系,根据伊戈尔的谈判形势,来决定下一步要到什么程度。
但最后薛三因为他受伤而发狂,下手太狠了些,超出预期后果。
伊戈尔跟着看了眼薛三,一身狼狈,状态属实有点糟糕。
他拍拍连睿廷的手:“不用在意,我会处理好,今天辛苦了,你们好好休息一晚。”
伊戈尔朝米兰娜伸手,紧握着她,庄重地说:“明天婚礼继续。”
连睿廷轻笑:“好。”
他刚一站起来,人就腾空了。
“宝贝。”米沙下意识想跟上去,被伊戈尔拉住:“米沙,别去打扰他们。”
嗯,别来,我得解决一下家事。
连睿廷坦然缩在薛三怀里,看着他冷邦邦的脸,心笑道。
浴室内。
莹白灯光打在两具赤条条的身体上,像镀了一层釉,哗啦的水声响了几下,又恢复安静。
连睿廷坐在冒着稀薄热气的浴缸,对面薛三低着头,仔细给他擦身体,动作很轻,很谨慎,生怕穿过左腋和右肩的绷带沾上一点水。
自己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清理,薄唇绷得平直,样子怪慑人。
连睿廷开口打破沉默,音调拖得又长又娇:“三儿~”
“伤口疼?”薛三放下浴球,紧张地问,压着水花检查他肩后的伤口。
“没事,”连睿廷按住薛三的肩,“医生都说问题不大,别担心。”
薛三气息沉了沉,湿漉漉的手指抚上他左腰侧,离纱布只差一指甲盖的距离。
连睿廷的皮肤白皙滑腻,腰腹肌肉壁垒分明,仿若符合黄金分割的石膏雕塑,是一副健康又标准的身材。
万千宠爱长大的少爷,没有一点娇惯脆弱,相反透出一股侠气。
“以后我不会再事事听你的。”薛三突然说,抬起的眼眸蕴着认真。
连睿廷心知是什么情况,但还是故意卖委屈:“你不爱我了吗?”
“一码归一码。”薛三重新拿起浴球,抬起他的手臂小心擦拭,停顿了下,“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连睿廷抿了抿唇,凝着他不敢看纱布的眼睛,蓦地将他推进水里,跨坐到大腿。
“溅到水了。”薛三着急道,挣扎着想起来,视线黏在那条雪白的纱布。
连睿廷捏住他下巴抬起头,命令:“看我。”
他脸上浮起少有的严肃,目光自上而下,落在薛三一动不能动的面部,沉声:“这只是意外,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臆想撇干净。”
薛三喉结滚了滚,急切的神色渐渐隐去,视野里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一下子变得极具压迫感。
他的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
连睿廷摩挲着指腹下的皮肤,“你以为受伤的是你,我就会没事?”
维持不到两分钟的肃容顷刻融化,他俯身亲吻薛三的唇,玩笑里带着认真:“我的心也会受伤的。”
薛三用力吞咽唾液,心跳的速度似乎超出负荷,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听我的吗?”
“嗯。”
连睿廷心满意足,啄了下薛三的鼻尖:“不许再说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他的唇移到薛三的唇上,“以后我们都不会受伤。”
捏着下巴亲了会,连睿廷放开手。
失去控制的薛三呆了一秒,徐徐呼出口气,平复过载的心跳。
四目相对,他脑子里近乎空白,源于本能的渴望,环住连睿廷的腰,脸贴上他的胸膛,嘴唇细细描摹轮廓。
头顶的呼吸重了,薛三的唇一点点往上,连绷带也没有略过,锁骨,喉结,每一寸皮肤,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牙印。
连睿廷双手搭在他肩上。
(……此处应有三儿亲吻和标记廷,但是改了八百遍都过不了审==)
严格说连睿廷不是个重欲的人,交往对象不提,他不会主动进入下一步,两三个月的恋情,多数走不到结合。
他爱上那些人,寻求的只是精神上的快乐,快乐完了,自然就到头了。
再者与omega上床,劳心劳力,与alpha又得控制信息素,很大程度降低了他对这方面的兴趣。
只有和薛三可以体会到完全的乐趣,既可以安心躺着享受,又不必顾及信息素的排斥。
碍于伤势草草结束后,连睿廷被薛三擦干打包裹进被窝,他自己再回到浴室洗澡。
腺体里荡漾着薛三的信息素,连睿廷整个人漫着懒洋洋,趴在枕头上,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
他在思考要不要借由伤势找韩检多请一天假,后天假期可就要结束了。
但多请一天假,连部长就会知道,正中来之前他的叮嘱。
不妙。
连睿廷想了想便作罢,老老实实带伤回去上班。
感觉有点惨。
他摸到手机,翻出好友群,不知被谁改了名字,‘我单身我骄傲’。
神经。
连睿廷嫌弃地撇撇嘴,拍了张照发送。
连睿廷:我受伤了【可怜】
赵靖:宝贝,一个套路玩两次?
陈思域:这次道具还挺齐全,绷带都用上了。
林成沛:@薛三,真的吗?
连睿廷:三儿在洗澡。
林成沛:。
赵靖:。
陈思域:。
宁思远:。
第47章 红色圣诞节⑨ 让你不要太纵着他
连睿廷:是真的中枪了【可怜】
韩墨:中枪?!!
韩墨:你等等。
连睿廷:?
江濂:真的?
连睿廷:你也不相信哥哥?
江濂:视频。
赵靖:那就群视频, 看看咋回事,伤得重不重?
连睿廷正悠悠输入“重”,屏幕弹出一个视频通话, 但对象却不是江濂或群视频, 而是“爸爸”。
……服了韩墨!
连睿廷感到一阵头疼,慢腾腾爬起来, 按下接听, 连部长那张严肃的脸出现,“爸~”
连父瞅见他被子外的肩膀有白纱布,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跟你说别掺和别人的事吗?”
连睿廷一点不怵:“不掺和, 那还是我吗?”
连父心梗:“你还很骄傲?!”
“不骄傲, ”连睿廷拉下被子,给他看后面的伤, “医生说问题不大, 没伤到骨头,被子弹擦伤了而已。”
“薛三呢?”
说到薛三, 薛三从浴室出来,听出是连父的声音,找来浴袍穿上。
“三儿那会在打架呢, ”连睿廷看他一眼,对连父说,“我本来是躲着的,有人想抢伊戈尔的未婚妻, 我见义勇为。”
“你还见义勇为, 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
薛三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对上屏幕里的连父:“抱歉,连先生, 我没保护好睿廷。”
连睿廷啧道:“三儿~”
连父盯着薛三的脸,恨铁不成钢:“让你不要太纵着他,从小到大,他说东你不往西,白的说成黑的,你都点头应和,事事依着他,现在明知道有危险还顺着他。”
薛三没反驳:“对不起。”
连睿廷抢回手机,决定换个怀柔策略:“爸爸,我都受伤了,你还要说我吗?”
连父:“……”没辙了。
他重重叹出口气,恨恨道:“明天我让人过去接你,赶紧回来!”
“明天伊戈尔婚礼。”
“明天晚上,就这样,好好休息。”
连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干脆结束通话。
连睿廷无语了,脱手扔下手机。薛三上床抱住他,凑过去亲吻,却被连睿廷捂住嘴,眯眼反问:“浴室我说了什么?”
薛三一顿,扒下他的手,连人一起躺进被窝,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仔细护着后肩的伤口,“没多想,合理认错。”
连睿廷下巴枕着薛三的胸口,咕哝:“最好是。”
他重新捡起手机,群聊已经刷新一堆消息。
连睿廷:@韩墨,你告诉我爸干嘛?
韩墨:一则怕你开玩笑,二则我们刚好都在蒋委家。
韩墨:以后别开受伤的玩笑了,还是要避谶。
连睿廷:嗯嗯。
陈思域:明天我开飞机去接你。
连睿廷:其实我们可以买飞机票。
陈思域:连叔主要是怕你不老实回来。
赵靖:究竟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啊?三哥嘞?
连睿廷:我都在这跟你们开玩笑了,肯定不严重。
连睿廷:三儿在前面打架,我在后面见义勇为。
林成沛:你真是,瞎凑热闹。
韩墨:不凑热闹就不是连睿廷了。
江濂:明天我也过去。
连睿廷:我们真的可以买飞机票。
宁思远:你确定你明天会回来?
连睿廷:。
贺昭:???
贺昭:@薛三,你搞毛?
贺昭:打架把脑子打没了?
贺昭:别装死,我知道你在看,他那点花架子,你怎么敢放他一个人?
贺昭:你引以为傲的保护就这样?
连睿廷:阿昭,你冷静点。
贺昭撤回了一条消息。
贺昭撤回了一条消息。
贺昭撤回了一条消息。
赵靖:笑死,撤回什么?
贺昭:明天我也去。
陈思域:你这一年到头光请假。
贺昭:有假。
林成沛:我就没法去了,上面来人。
连睿廷:我本来就是要回去。
连睿廷:大可不必来。
韩墨:不打算请几天假休息?
连睿廷:算了,年底事多,伤的也不重。
赵靖:太拼了啊宝。
连睿廷:群名是你改的?
陈思域:此人失恋,脑子进水。
林成沛:你还有失恋的说法?
赵靖:这次不一样。
赵靖:别提了,一起单身吧。
连睿廷:我不是单身。
贺昭:谁?
贺昭:你参加个婚礼,两天就勾搭上人?
连睿廷:我有三儿。
贺昭:……
江濂修改群名为“某些人单身”
赵靖:?
陈思域:哦哟?
连睿廷:嗯哼?
贺昭:。
宁思远:啧啧。
韩墨:?
林成沛:?
江濂:严谨点。
连睿廷:连哥哥都瞒?
宁思远:他倒是不想瞒,人家没答应啊,暗戳戳啥呢。
赵靖:有没有照片?
赵靖:什么样的天仙,让江大太子爷如此卑微。
江濂:谁卑微?
陈思域:有睿廷好看?
宁思远:不是一个类型,各有各的美。
连睿廷:@江濂,等我回去,带来看看。
江濂:。
赵靖:不会吧,江少搞单恋呢。
宁思远:是养成。
陈思域:啧啧。
韩墨:啧啧。
林成沛:啧啧。
赵靖:啧啧。
连睿廷:犹记去年某人说对爱情没兴趣。
江濂:……
连睿廷笑笑,果然人生就是在不断打脸中前进。
他还想继续调侃,薛三直接抽走手机:“早点休息。”
连睿廷没在意,笑眯眯地看他,“好嘛,薛妈妈。”
薛三捋了一把他的头发,低头啄了啄额头,摸摸他的脸,“晚安,囝囝。”
翌日,婚礼举行顺遂。整个仪式结束,已经到下午。
连睿廷接到他爹的催促电话,不得不提前和伊戈尔说明。
伊戈尔带着点歉意说:“我应该亲自跟连先生道歉。”
“哥哥,要不我跟廷去z国吧。”一旁的米沙自告奋勇,跃跃欲试。
薛三看他一眼:“后天工作,没时间照顾你。”
米沙蔫了:“宝贝伤没好就要工作吗?”
连睿廷笑说:“是啊,年底事多,不好继续请假。”
“好吧,等下我送你去机场。”米沙抱住他那条没受伤的胳膊,依恋地蹭了蹭,“下次不知道啥时候见了。”
“可能你的婚礼。”连睿廷玩笑道。
“我才不结婚!”
“别说傻话,米沙。”伊戈尔把弟弟从连睿廷身上拽起来,“廷,米兰娜有东西送你,她在偏厅等你。”
“好,我现在过去找她。”
连睿廷和薛三便前往偏厅,里头就她一个人,身上穿着粉白礼服,整个人气色与昨天天差地别。
“廷,三,”米兰娜抱着丝绒方盒走过来,看了看他们,低头抚摸盒面,说:“不做点什么,总觉得不太安心,是一对定制的情侣腕表,聊表一点心意。”
她把盒子递过去,薛三伸手接下。
连睿廷莞尔:“谢谢。”
米兰娜笑笑,转瞬露出遗憾的神情,“听说你们马上就要走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答谢。”
“来日方长,会有机会见面的。”连睿廷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陈思域已经到伊尔库机场。
“现在就走吗?”米兰娜听完他和手机那头的对话,惊讶道。
连睿廷无奈:“是的。”他爸也太急了。
“我送你出去。”
三人一同往外走,走廊尽头,伊戈尔和人交谈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野。
米兰娜突然说:“叔叔一直说伊戈尔以后一定会侵占我的财产。”
连睿廷侧目看她:“你想接手矿产吗?”
米兰娜摇摇头:“我不懂那些,爸爸从来没教过我,”她眼底浮现些难过,“爸爸以前说会守护我和妈妈,结果妈妈走了以后,他也离开了。”
“就算交给伊戈尔也没关系吧。”
她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怀疑,连睿廷顿了顿,看向越来越近的伊戈尔,“爱情如朝露,高尚却是有些人追逐一生的墓志铭。”
他们在离伊戈尔不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过去打扰他与客人的交谈。
“伊戈尔便是这样的人,”连睿廷随手从婚礼花束里折下一朵玫瑰,别到米兰娜鬓边,看着她的眼睛:“愿你每一天如玫瑰般明媚。”
“廷!”伊戈尔告别客人,大步朝他们走来,“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是的,我朋友已经到机场了。”
“好吧,我送你们。”
到了机场,连睿廷有那么一点后悔让他们接送。
伊尔库机场不算大,伊戈尔这边三个人外加七八个保镖,陈思域那边四五个人,清一色个高帅气的alpha,汇聚到一起,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剧组包场演偶像剧。
“总算来了。”
“哥。”江濂第一时间检查连睿廷的状态,见脸色还行,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连睿廷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
伊戈尔朝江濂伸出手:“你是廷的家人,很抱歉,因为我害他受伤。”
江濂和他虚握了下,语气略显冷淡:“没事就好。”
连睿廷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回身拥抱伊戈尔:“走了,祝你们新婚快乐,来日再见。”
伊戈尔惦记他肩上的伤,没敢太用力,“路上平安,来日再见。”
他们刚松开,米沙便熊抱上来,贴脸亲吻:“宝贝,来日再见,你什么时候放假,我去z国找你,记得想我,我也会想你,mua。”
他说的是俄语,接机的四人听不懂,但过分亲密的举止说明一切,其他人只挑眉偷笑,贺昭脸色瞬间黑了。
他一步走上前拉开米沙,“行了,该走了。”
米沙懵圈,这人咋这么粗鲁。
连睿廷瞅了眼贺昭的脸色,朝伊戈尔他们挥手:“拜拜~”
然后他就被贺昭架着胳膊上了飞机。
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连睿廷端起咖啡喝了口,迎上好友的目光,“看到了,真没啥事,我体质本来就不错,小伤。”
江濂:“关心则乱,舅舅大概有点怕不好跟舅妈交代。”
陈思域:“连叔这么在乎你妈,也是稀奇。”
“男人都这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耿耿于怀一辈子。”赵靖随口道,忽然收到一束幽幽的眼神,他一下乐了,“没有点名的意思,真理。”
连睿廷向他投去促狭的目光:“失恋的人都是诗人~”
赵靖蹭地坐起来:“靠,我现在就改掉名字,谁在乎,就算老子单身一辈子,也不会吃回头草。”
陈思域:“哦~原来你想吃回头草。”
连睿廷:“哦~”
赵靖:“……”
贺昭翻了个大白眼,抓过连睿廷的手,抿了抿唇:“亲你的那个人是谁?”
连睿廷坦然道:“上学时期交往过几个月。”
“你们复合了?”这么亲密。
连睿廷抬起被他握住的人,“我跟你也没复合,你还不是抓我的手。”
贺昭:“……”
连睿廷抽出手,拍拍他的手背,“米沙性格就那样,比较粘人。”
贺昭哦了声,状似无意把他的手抓回来。
第48章 年 你去哪我去哪
回到家, 连父和家庭医生已经在等候。
连睿廷老实脱掉衣服,给医生检查伤口,瞅着他爸严肃得吓人的脸, 心软了:“别担心, 我以后肯定克制自己。”
连父瞪他:“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他就这么一个孩子,全家上下宠着, 受点伤难免担惊受怕, 还不敢让父母和前妻知道,不然情形更小题大做。
“为什么不信,我又没有受虐倾向。”
“睿廷还是有分寸的。”陈思域看了看连睿廷, 笑着说。
“对呀。”连睿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医生检查完, 言说仔细养几天就没事,连父面色这才稍霁, 转头跟陈思域几人寒暄起来。
肩后有伤, 不能再和往常一样没正形地随意坐,连睿廷浑身不自在, 倚着薛三的肩膀,兴致缺缺地加入聊天。
待几人离开,以为可以回床上舒服躺着, 又被连父逮着念叨一顿,被迫喝下一碗大补汤。
也是这碗大补汤,害他后半夜起夜。
连睿廷刚一动,薛三紧张兮兮的嗓音便响起:“怎么呢?压到伤口呢?疼么?”
清明利索, 没有一点熟睡的蒙昧含糊。
连睿廷忽地感觉喉咙被人掐住, 气息堵塞,有点说不上话。
他从未怀疑过薛三对自己的在乎,很多人说爱他, 说非他不可,但能让他笃定且安心的人,只有薛三。
连睿廷不愿意用恋人的身份定义薛三,不过他觉得这个身份太单薄。
恋人是守着自我去爱别人,薛三是剥离了自我,把他放进身体里,是另一个独立的,截然相反的他。
他的笃信,在发现薛三因他第一次受伤,而夜不能寐时,仍旧受到一点触动。
“三儿。”拉着厚窗帘,黑不透光的房间,灯未开,连睿廷精准地摸上薛三的脸,亲吻他的唇,没有任何技巧,仅凭感情驱使,本能地去安抚他。
笨拙,磕绊的吻。
良久连睿廷放开薛三,揉捏他的耳垂,啄了啄唇:“我以后不任性了。”
薛三把他拉到怀里,双手捧住脸轻柔地摩挲,额头贴着额头,“你想做任何事都行,我会陪你。”
愿意退让是因为爱,不舍得他改变也是因为爱。
薛三细密又轻如羽毛的吻,沿着额头、眼睛、鼻梁,慢慢吻到唇瓣,“我没事,有点没转过来,想喝水还是解手?”
“解手。”连睿廷闷声说。
薛三打开灯先一步下床,捞起他抱到卫生间。
中途睡醒的深夜,有个人陪着自己,滋味总是让人沉醉。
烘干手,连睿廷走到薛三,这张面对自己永远温柔的俊朗面孔,他看着他从稚嫩到成熟,每一丝细节变化都未曾错过,习惯亦烂熟于心,再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连睿廷笑着张开手,薛三抱上来,温热的唇瓣贴着他的耳际,三个字的气音灌进耳朵里,酥酥的,骨头都要化了。
在家休息一天,两人销假回去上班,连睿廷受伤的事没传开,检察院的同事上司自然不知道,工作无情地压下来。
一沓材料报告文书卷宗,山似的,堆在桌上嗷嗷待哺。年前最后一个月,过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受伤那几天喝的补品全还回去了。
二九当天下午,刚走出检察院,催回家的电话就来了。
“奶奶,我们晚点就到,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好好,待会见~”
放下手机,连睿廷看向驾驶位的薛三,叹气:“去天河接小濂,得找个人分担一下他们的注意。”
薛三捏了捏他的手,“怕是没用。”
不知谁走漏了风声,两位老人知晓连睿廷中弹受伤的事,半个月前就囔囔着要来看他,碍于工作忙不好叨扰,隔三岔五一通电话,催他早点回去。
连睿廷颇为头疼,几乎可以预见到时的场面。
到达天河,大部分员工已经放假回家。他们一路畅通地来到总裁办公室,江濂的总助林然正好准备离开公司。
“连先生。”
连睿廷笑着问:“江濂在忙?”
林然迟疑几秒:“有人在里面,不过您进去应该没事。”
连睿廷挑眉:“谁啊?”
林然严谨道:“江总的朋友。”
“好的,”连睿廷没多问,笑眯眯:“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林然受宠若惊:“谢谢,也祝您新年快乐。”
他们越过林然,刻意放慢步子往里走,敲门前,连睿廷嘀咕一句:“不会看到少儿不宜吧。”
门一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比例完美的脸,眉目含情却不妖佻,带着未经侵染的少年感,身姿高挺板正,给人一种根正苗红,太阳花似的朝气,非常舒服的气质。
“哥?”江濂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揽着那人的后背到两人跟前,“这是季云鹤,我哥,连睿廷,薛三。”
季云鹤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淡定地伸出手,噙起笑:“连检,薛检。”
连睿廷瞟了眼江濂,搭上他的手指虚握了下,“不多介绍几句,我该怎么称呼呢?”
“小鹤。”
和薛三握完,季云鹤看了看江濂,莞尔:“都可以。”
“好的,小鹤~”连睿廷目光在他们身上移动,“你们还有工作?”
“没了,”江濂返回办公桌后简单收了个尾,拿起一件kiton纯黑定制大衣挽在臂弯,另一件同款灰驼色娴熟地搭到季云鹤肩上,“我送你去机场?”
季云鹤穿好外套,说话时眼神不落下旁侧的人,“不用,我得去趟姜鸣那,他有东西要给我。”
江濂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走吧。”
到地下车库,季云鹤上了自己的车,回头跟他们挥手告别。
连睿廷和薛三先坐进车里,趴在车窗和他挥了挥手,看向站在外头的自家弟弟,揶揄:“要不送他去那个姜鸣那~”
对面的车发动,江濂转身上车,“算了,他肯定要和姜鸣吃顿饭。”
“哦。”有点酸呢。
连睿廷扭着身子和后面的江濂八卦:“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很好回答的问题,江濂却沉默了片刻,“就今年,他的创业公司拉投资,注意到了。”
神情不像这么简单啊。连睿廷接着说:“思远说你搞养成,所以你是打算手把手带他,慢慢攻略?”
“他现在更倾向女Omega,”江濂表情浮起几分烦躁和阴晦,“我倒是想直接上。”后果承担不起罢了,“看起来好相处,骨子里倔得很,要强又有主见。”过刚易折,他真是怕了。
连睿廷一顿,笑笑:“怎么第二性别不对,第一性别还卡住了。”但看弟弟的态度,明显入了心,“追人嘛,耐心点。”
江濂斜眼觑他:“你说这话,可真没说服力。”
“怎么呢,我很有耐心啊。”他们自己扛不住,很快就答应了,怪我咯。
薛三开着车,空出手rua了一把他的头。
连睿廷看他一眼,老神在在道:“等下到家,记得帮我分担一点火力。”
“看情况。”江濂似笑非笑,“我总不好剥夺他们关爱你的权力吧。”
啧,弟弟不靠谱啊。
爷爷奶奶就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又各自孕育一个孩子,人丁相当单薄,女儿年纪轻轻离世,儿子常年忙得脚不沾地,唯一的孙子还在外漂泊十年。
偏他们兄弟姐妹儿孙颇多,更衬得一孙一外孙宝贵无比。
车一开进院子,人立马出来迎接,脚一沾地,奶奶姨奶等分不清辈分的亲戚拉着三人进屋。
负伤的连睿廷成为众矢之的,两条胳膊一左一右被人牢牢抓住。
奶奶:“伤疼不疼啊?怎么会受伤呢?”
连睿廷:“不疼的,奶奶,早就好了。”
奶奶:“我的囝囝,怎么瘦这么多?脸都凹了。”开始抹眼泪。
连睿廷给她擦眼泪:“最近工作有点忙,看着瘦。”
二姨奶:“忙也要好好吃饭,不吃饭怎么行。”
连睿廷:“有吃的。”
姨姑母:“还是缺人照顾,睿廷啊,你年纪也不小了。”
连睿廷:“不太缺。”
……
另外两个人置身事外,自在地喝着茶。倒不是不想关心,只是他们的面容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冷淡,说两句话自己先冻住了。
好脾气的连睿廷,承受了一晚上的关爱。
这份关爱延续到第二天年夜饭,江濂和薛三就正常一套碗碟,连睿廷则多出一个碗,盛满长辈夹的菜,堆得跟金字塔似的。
连睿廷不动声色地把碗挪到他和薛三中间。
薛三好笑归好笑,于心不忍地帮他吃掉一半。
脱身已经凌晨一点,回房间门一关,耳根子彻底清净。
“嗝~”
连睿廷:“……”
薛三噗地笑出声,揉揉他的肚子,啄了下脸:“来片健胃消食片?”
连睿廷泄气地靠在他怀里,嘟囔:“每次过年都得吃撑。”
长辈的爱总是这么沉重。
缓了会,他从薛三怀里起身,往阳台去,“不是说今天下雪吗?怎么还没下?”门打开,“下了啊。”
纷纷扬扬的雪花静悄悄降临黑夜。
连睿廷坐到阳台围栏,大片雪花飘到他头发,肩上。
他侧仰着头,伸手接住一捧雪,转头覆到薛三脸颊,深茶色眼眸亮晶晶:“新年快乐,三儿。”
薛三蹭了蹭他的掌心,体温很快驱散了冰凉,他自下而上望着面前的人,轻声:“第二十七个新年快乐,睿廷。”
“都二十七年,”连睿廷跳到薛三怀里,被他托着臀部稳稳抱住。
他环住薛三的脖子,低头吻他的眼睛,“下一个二十七年,”停顿一秒,“太久了,下一个二十年,我们去环球旅行,就我们两。”
“好,你去哪我去哪。”
“我要是去地狱,你也跟着?”
“嗯,不会让你多等一秒。”
薛三把连睿廷塞进被子里,跪坐到腰跨脱他的衣服。连睿廷的手摸上来,漂亮的双凤眼里装满他的面容,嘴唇张合:“那我努力活到七老八十。”
“好。”
二十七年前就什么都好。
那天连睿廷像一道彩虹,冲进那顶灰扑扑的帐篷,给他本该灰暗的人生,注入永不褪去的色彩。
从此世界有了轴心,变得鲜亮起来。
第49章 彩虹(竹马)① 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边境恐怖袭击造成一定规模伤害, 各级领导已赶赴第一现场,形势得到有效处理……”
某台记者站在一片爆炸过后的废墟里,通报当地恐怖袭击事件。她的背后, 人来人往的救援现场, 角落里坐着一位骨瘦嶙峋的孩子。
那孩子估摸五岁,面黄肌瘦, 衣衫褴褛, 浑身脏兮兮,神情呆滞地望着天空。
爆炸过后家中唯一的幸存者,像这样的孩子还有几个。其余孩子被救助人员关照着, 他一个人跑出来, 不知道去哪,又不想被那些人关心。
袭击发生前, 他正前往街头的一家理发店, 给在那当学徒的大哥送饭。走到半路,整条脏乱的街突然躁动起来, 一群穿着奇怪的男人持枪出现。
他被逃窜的人流裹挟,躲到一处房屋。外面突突的枪火和轰天抢地的爆炸,响彻一整夜, 屋顶掉落的土灰像一块布,盖在所有人身上。
他听见身边整日吵着日子没法过的邻居大叔开始求神拜佛,听见哭泣,听见咒骂, 临死前的压抑在头顶漂浮。
到第三天, 他们得以从屋子离开,军人占据了整条街,所有人先是大喜过望, 没一会就开始嚎啕大哭。
他觉得他们可能发病了,急匆匆赶回家,老旧的房子变成断壁残垣,一眼望去,什么都没了。
他隐约明白那些人痛哭的原因,细究又好像不明白。
很快几个体面但行色匆匆的人跑过来跟他说了一堆话,大意是他的家人死于爆炸。
他第一反应是,然后呢?
救助人员愣了愣,以为他不懂死亡,思索要不要委婉点,却听他说:“那我什么时候会死?怎样才能死?”
“孩子,你不会死,你还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国家会照顾你的。”
“去福利院吗?”
大铁说没爹妈的孩子就会被送去福利院。大铁是村头的流浪汉,见多识广。
救助人员再次愣住,显然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懂得挺多,“我们会帮你找领养家庭,你会有新的父母。”
“我不想要。”
说完他就走了,一个人坐到废墟边缘,其实是想找家的位置,但石块都一样,分不清哪是哪。
石块上面很多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外地人。
他稚嫩的面孔写满茫然无措,在爆炸现场的残酷狼藉里,显得弱小可怜。
他想起刚才那个人说的话,要给他找新的爸妈。
很奇怪,他有爸妈,有一个十岁的哥哥,八岁的姐姐,为什么要新的爸妈?
哦,他们都死了。
挺好的,反正他妈天天囔囔活不下去,要拉他们一起死,早死早超生。
太穷了,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还要生三个孩子。为了有饭吃,哥哥十岁就去当学徒,钱没赚到,还得交学费。
没啥大惊小怪的,像他这样的家庭,这里不在少数,所有人安之若素,都说日子过不下去,一天天又硬活了下来。
他不太懂,多活一天会有奖励吗?
“咕~”
肚子突然叫唤,他低头摸了摸,习以为常,继续抬头看天。
他记得那天就是天上掉下一个东西,大家开始玩命地逃跑,然后家就没了。
什么时候才会再掉下来,这次他一定不跑了。
没理由爸妈哥姐不用再饿肚子,留他一个人在这。
说好要一起死,怎么落下他了?
“你叫什么?”
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蹲到他面前,穿着一身没见过的衣服。
“薛三。”他说,大哥薛一,姐姐薛二,父母只认识这几个数字,反正贱名好养活。
“我有个儿子和你一样大,”男人尽可能放柔嗓音,“被他妈带着满世界跑,身边连个同龄人都没有,还老去那种不安全的地方。”
“我想给他找个伴,你愿意吗?”
穷人家的孩子早熟,薛三脸上呈现不符合年龄的麻木和漠然,用他狭小的认知努力理解男人的话。
他要给自己儿子找个奴隶?佣人?跟班?
大铁说有钱人身边有一群伺候的人,会挨打挨骂,但是有饭吃有钱拿,老是撺掇他跟某个叔叔走。
每次都被他妈臭骂一顿,说他遭瘟,敢来抢她的钱包。
薛三妈总说他是钱包,再大一点就可以出去打零工赚钱。
现在又有人来抢她的钱包,但她不能再骂了,她死了。如果听见了,不知道会不会从地下爬出来。
“我儿子性格很好,他会把你当朋友,你们会一起长大,他有的你都可以拥有,当然,我得提前跟你说明白,我会安排人教你功夫,过程会非常辛苦。我希望你保护他照顾他,必要的时候挡在他面前,结果可能会死,你要想清楚。”
“不愿意也没关系,会有人安排你进省里的福利院,后续可能会有人领养,没人领养,你也可以在那里健康长大。”
可能死?
还有饭吃。
那很好。
“行。”
去哪都无所谓,福利院也好,当佣人也好,现在就去死也好。
又来一个男人,薛三跟着他坐上车,一辆纯黑四轮子车,里面空间宽敞,坐垫舒服,就是气味不太好闻,有点想吐。
他独自在里面坐了许久,等那个严肃的男人回来,车子启动。对方开始打电话,一路没有停歇。
薛三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画面,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安,一股离开熟悉地方,抛弃什么东西的不安。
渐渐地,他安定下来。
这块贫瘠的土地已经没有他的爸妈哥姐,留在这里,只会重复他爹妈的命运,一边囔囔着活不下去,一边结婚生小孩。
也许未来同样会有一场爆炸,他会死在那场爆炸里,唯独留下他的小孩。
命运低贱但重复。
现在要去哪?
不知道。
最糟糕不会比现在差吧,大铁说给别人当佣人,有钱有饭吃。
他一直觉得是很好的工作,总比他爹腰弯背驼赚不到一顿饭钱强,搞不懂他妈为什么不乐意。
现在她骂不着了,他还是去给别人当佣人了。
车子停在一栋漂亮的房子前,薛三跟着他们下车,进入一间漂亮的屋子,一位温婉的女人带他去洗澡。
明亮温暖的卫生间,他站在蓄满热水的缸里,女人脱去他的衣服,往他头上身上摸滑腻腻香喷喷的泡泡。
热水很舒服,女人的动作也很舒服,薛三舒服得昏昏欲睡。
也可能真的睡着了,爆炸发生的那两夜,他都没怎么合眼,太吵了。
等再次醒来,薛三已经穿上一套漂亮的衣服,浅蓝T恤带有海豚印花,黑色长裤,小皮鞋,布料贴着皮肤,像没洗干净的泡泡一样柔顺。
“来,我们先吃饭。”女人看到他反复摸衣服的举动,莫名心酸,领着他走到餐桌。
桌上一碗盖着荷包蛋的清汤面和一包牛奶。
薛三全吃完了,面汤也没有剩下。面很好吃,牛奶甜甜的。
之后女人拿来比手掌大一些的小电视,给他放动画片,“连主任要在这待几天,我们等等他。”
“哦。”
薛三在村子里最大的小卖铺看过这部动画片,一群羊和一匹狼的故事。
他看到晚上,有点无聊,但无事可做。
哈欠直冒的时候,那位连主任回来,坐到他身边。
“好看吗?”
“好看。”
连主任顿了顿,“明天我找人教你普通话。”
“哦。”普通话是什么话?
“办好收养手续,你就挂在我户口上,名字我就不改了。”
“哦。”户口是啥?
“不用害怕,我儿子脾气特别好,他妈妈也会对你好,以后你可以跟他一起上学。”
“哦。”上学能干嘛?
“这是我儿子,他叫连睿廷。”
连主任拿出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洋娃娃?
薛三看了看连主任,他是不是有病?把洋娃娃当儿子?他要照顾洋娃娃吗?
微蜷的头发,玻璃珠似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圆嘟嘟的脸,粉嫩的嘴巴含着一根棒棒糖,蕾丝边领口夹着红领结。
和小卖铺最上层货架的洋娃娃一模一样。
有钱人指定有点毛病。
薛三暗自叹了口气,照顾洋娃娃应该不会挨骂吧。
“他现在和他妈在乞力马扎罗,最近事多,过段时间再带你去。”
“哦。”他老婆也有点病,带个洋娃娃去扎马。
“你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会有人照顾你。”
“哦。”无所谓。
连主任等他躺进被子,帮他掖好被角,摸摸他的头就走了。
手掌宽厚,干燥热乎,像冬天的柴火。
薛三看着他离开,摸了摸自己的头,缩进棉花一样柔软的床铺。
他睁着眼看了许久的天花板,直到眼眶酸涩才闭上。
薛三不幸又幸,没有目睹恐怖袭击最血腥的一幕,他被大人簇拥保护,事后被动地接受抽象的死亡概念。
然后洗了一个热水澡,穿了一套新衣服,吃了一顿非常饱的饭,睡在温暖的大床。
接受了一记亲爹不会给他的摸头。
睡前安宁祥和,没有怨天尤人的骂骂咧咧。
薛三很快便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见爸妈哥姐骂他吃独食,梦见爸的拖鞋飞过来,梦见哥追着扒他的新衣服。
他玩命逃跑,也不知道跑什么,那可是他的爹哥。
但他就是莫名害怕,可能爹哥变成鬼魂来索他的命,问他为什么没死,问他为什么能吃饱饭。
他一直一直跑,跑到一栋漂亮大房子,里面有个和他一样大的洋娃娃。
洋娃娃眨了眨玻璃珠似的大眼睛,对他咧嘴笑,露出一排小小的牙齿,把棒棒糖塞进他嘴里。
甜蜜蜜。
他和洋娃娃面对面坐着,他含着糖,洋娃娃咧着笑,糖化了,梦醒了。
还是那张柔软的床。
薛三一动不动地发呆,瞳孔雾蒙蒙,眼尾泪痕深刻。
“小三,醒了吗?”昨天那个女人进屋,轻轻地唤他。
“醒了。”
早饭吃一个水煮蛋,一个肉包子和一包奶。接着看昨天的动画片,一个小时后,女人开始教他普通话。
“你好。”
“你好。”
“我叫薛三。”
“我叫薛三。”
如此一晃一星期过去,薛三跟随连主任坐上飞机。
第一次见,第一次坐,他被安排在窗口,看外面的蓝天白云,渺小如沙粒的房子,成片的灰和绿,一切那么不真实,比梦还像梦。
因为他梦不到这些东西。
到达目的地,四处是高耸入云的房子,干净美丽的街道,衣服各不同样的人群,比梦还像梦。
住进一栋更大更好看的房子,面相慈爱的中年女人牵着他的手走上二楼,指着比他两个家还大的屋子,说是他的房间。
比梦还像梦。
连主任再次匆匆离开,整个人忙得火烧眉毛。
薛三和那位叫“吴妈”的中年女人一起生活,还有几个打扫的佣人。
他本来想和他们一起工作,毕竟他也是佣人,但吴妈制止他,说他小孩子做这些干什么。
为什么不能做?他在家天天都要做,扫地,洗碗,擦桌子,拣菜,跑腿,谁不干活,所有人都要干活。
现在不用干活就算了,每天衣服不重复,一日三餐都有丰盛的饭菜,叫不出名字的零食水果。
吴妈总说他太瘦了,皮包骨,每天变着花样投喂他。
薛三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但闹过毛病,他喝那种玻璃杯装的牛奶会拉肚子。
一开始不敢说,他太没用了,害怕被骂,害怕被丢掉,好不容易找到有饭吃的活。
是吴妈敏锐发现他脸色不对,反应过来他乳糖不耐受。
薛三不知道这是什么病,见吴妈态度平常,猜想应该不会有事,他要是死了,就干不了照顾洋娃娃的活。
后面再喝玻璃杯装的牛奶,就没有拉过肚子,不晓得为什么,可能病好了。
住的地方有个种满花的院子,院子外是同样的大房子,经常有结伴的小孩嬉闹地跑过。
薛三在院子里拔草的时候经常看见他们,和以前见过的小孩完全不一样,他们很爱笑。
吴妈说他像个小大人,脸上没有笑容。
薛三有时照镜子,会故意扯扯嘴角,脸皮如同弹簧,手一松,嘭地恢复原样。
他可能天生就不会笑。
等待连主任回来的日子,薛三除了学习普通话,吃饭看电视,不大有事可做,说好教他功夫,也没人来。
本以为会是挨打挨骂的佣人活,结果过得像个小少爷,反过来被别人伺候。
不知道为什么,薛三越发惶恐,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泡泡,一戳一个破,全部戳破了,他便回到那块贫瘠的土地,饿肚子,延续他爸妈的命运。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就是还没见到那个在梦里给他吃棒棒糖的洋娃娃。
连主任回来的那天,薛三已经能说一口比较流畅的普通话,他每天很努力地练习。
脸上长肉了,显露出一副端正的五官。
“带你去见我儿子。”
薛三点点头,终于……
他们乘坐一趟很久的飞机,紧接很久的汽车,穿过一片片高高矮矮的房屋,穿过茂盛的树林,停在一处错落几顶帐篷的平原。
薛三突然紧张起来,他低头检查自己的模样,不再是瘦不拉几的丑小孩,应该不会吓到洋娃娃。
连主任牵着他的手,遇到两个人,问了几句话,钻进其中一顶灰帐篷,里面满当当,有床有桌子,地上堆放几坨食材。
薛三仰头看连主任,对方回视,摸了摸他的头,没那么紧张了。
“连继衡!”
一道女声掀开帐篷帘子,红底碎花的长裙裙摆飘进薛三眼里。
他沿着那条美丽的裙子,那条缀着珍珠的藤编腰带,看向女人的脸,仙女一样的女人,比小卖铺张贴的明星海报还好看的女人。
薛三愣愣地看着她走过来,看着她姣好的凤眼一瞬亮起,宛如太阳下发光的水面。
“哪来的小孩,你敢背着我养私生子!”女人话是这么说,表情却笑吟吟。
连继衡无语:“脑子呢,前两个月就跟你说了,给睿廷找的伴。”说到这,他忍不住抱怨:“还不是你,整天瞎跑,睿廷都到快上学的年纪,身边一个同龄人都没有,你觉得像话吗?”
“像话啊,我儿子是小精灵,就应该在大自然里和小动物相亲相爱。”女人叉着腰,不服气地反驳。
“阮蓁!你自己活得醉生梦死,我管不着,但睿廷也是我儿子,你不能毁了他一辈子。”
“什么叫毁了他一辈子,连继衡,你给我说清楚!”
“他还这么小,今天看明天就忘了,瞎折腾什么,有哪个孩子是到处飘的,一点稳定性都没有。”
“我只知道他每天很开心。”
“开心开心,上次和保罗分开的时候,他开心吗?”
“所以我非常同意你找个小孩来陪他啊。”
“这是重点吗!”
两个大人突然吵起来,一旁的薛三揪着衣服不知所措,印象中不苟言笑的连主任,竟然会和别人吵架,还是他老婆。
他以为只有像他爸妈那样的人,才会大吵大闹。
“够了够了,小朋友在,懒得跟你吵。”
连继衡语塞,看了眼傻愣的薛三,转过身面向帐篷平复心情。
薛三不懂他们为什么吵架,他自己同样想不通,曾经相爱的人,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十年前,他下派到某县锻炼。时逢村里发生泥石流,他亲历一线救灾,刚好救下被困山洞的阮蓁。
是吊桥效应,也是俗套的英雄救美,情感充沛的阮蓁对这位英俊稳重的年轻干部一见钟情,热烈地献上她满腔的爱情。
面对一位长相出众个性爽朗的女人,猛烈的求爱攻势,连继衡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没什么意外地双双坠入爱河。
他的未来是按部就班的青云之路,而阮蓁是江南水乡飞出来,享受世界的蝴蝶。
从小在父母和两个哥哥宠爱下长大的阮蓁,浪漫,自我,勇敢,即使和连继衡爱得难舍难分,也没有放弃自己的艺术之路。
她会花十几个小时飞去国外参加画展,和同伴穿越活火山只为见证一场末日喷发,再花几十个小时飞到小县城爱情的怀抱。
被留下的连继衡是牵风筝线的那个人,牵肠挂肚,又心甘情愿。他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痴迷艺术和自由的那部分。
好在两年后,连继衡调回燕城。他向阮蓁求婚,两人顺利步入婚姻。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阮蓁依旧享受她的人生。他们越来越聚少离多,但爱意正浓,即使有牢骚,很快也掩盖过去。
爱情最鼎盛的时候,连睿廷诞生了。
怀孕前几个月,阮蓁还在忙活公益展,七个月才安心留在连继衡身边待产。
那段共同期待爱情结晶的日子,却是他们婚姻里最后一段美好。
连睿廷出生后三个月,阮蓁恢复了自己的事业。她注定是个待不住的人,她的艺术情怀,她的自由渴望,她如潮水般汹涌的浪漫主义,无一不催使她离开,她不能被困在这栋华丽的房子,过日复一日,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于是爱情乃至婚姻里,最尖锐最不堪的一面爆发。
在连继衡第五次回到家,家里只有佣人和管家阿姨,他彻底忍不了了。
这还是家庭吗?
他指责阮蓁已经有家有孩子,不应该再跟个小姑娘一样谈什么自由浪漫,人不可能一辈子追逐虚无缥缈的东西,总归要落到实处。
阮蓁反问他是希望自己留下来当个家庭主妇吗?
连继衡:“你需要当家庭主妇吗?有佣人有阿姨照顾你和宝宝,你喜欢画画,喜欢艺术,整个Z国,不够你玩?一定要满世界跑?”
阮蓁:“艺术是世界的,我活着的使命就是走遍世界,人生这么短暂,为什么要拘在一个地方?”
连继衡:“你是一个人吗?是你追的我,是你把我拉进爱情,到头来你轻飘飘去过自己的生活,那我tm算个屁!”
阮蓁:“连继衡,你搞清楚,爱情是你情我愿,我不欠你。我一直是这样的,以前不会为你改变,以后也不会,如果你觉得痛苦,那我们离婚。”
连继衡:“……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已经当妈了。”
阮蓁:“妈妈只是一个身份,不意味我就要为此牺牲自我。”
爱情滤镜褪去,他们天差地别的观念彻底显露无遗,谈不拢,继续争吵只会相看两厌。
从不委屈自己的阮蓁,扔下一封签好字的离婚申请,带着不足一岁的连睿廷跑到新西兰娘家。
前两年阮母因病去世,阮父怕触景伤情,移居到新西兰。得知她离婚的事,只说了一句“你不要后悔就好”。
阮蓁不认为自己会后悔。
十岁那年他们全家去滑雪,意外遭遇雪崩,一同被困住的大叔问她长大后想做什么,说他生了病,本来想在生命最后好好享受一番,结果差点提前死翘翘,感叹生命短暂命运无常。
她的母亲回:“我们蓁蓁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把她生下来,就是让她自由享受人生,代替我去看看世界。”
母亲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怎么离开过家。
阮蓁偶尔会觉得自己大概是母亲的一缕执念,她注定要四处漂泊,未来或许会像困在雪崩,困在泥石流,困在某一个死亡角落,身躯在那里腐烂,灵魂继续流浪。
这是她很早就决定的人生,怎么会因为一份爱情轻易改变。
最初连继衡为她身上不安分,不受拘束的特性着迷,最后也怨恨上这个特性。
而后来他们的爱情结晶,表现出和他母亲一致的不安分,他这才认命,上辈子大概是欠他们母子的。
现在的连继衡,仍旧希望儿子能回归正途。
几个月前,他和连睿廷通话,阮蓁正好结束画展,准备换个地方放松心情。
刚刚和邻居保罗交上朋友,就要面临分离,连睿廷难免伤心。
或许儿子活泼纯真开朗率性的性格,离不开阮蓁带他接触新事物,留在自己身边,未必有这么快乐。但不断地分别,对一个孩子来说同样太过残忍。
连继衡因此和阮蓁吵了好几次。
吵不赢,人是她生的。
也许冥冥之中的缘分,让他看到了薛三,那个孤独坐在废墟里,不吵不闹的孩子。
安静麻木没关系,儿子会融化他,最重要的是心性足够坚韧,不会轻易被花花世界迷了眼,能够老实本分地陪伴连睿廷。
连继衡恢复好心情,回头看见前妻蹲在薛三面前,捏他的脸:“我家囝囝也五岁哦,他去追大象了,等会就回来。”
阮蓁捋顺被薛三抓得皱巴巴的衣服下摆,把他揽进臂弯,语气温柔似水:“以后你就是我儿子,可以叫我干妈。”
薛三愣住,没说要当儿子啊。
他望向连主任,对方抿着唇一言不发,表情还算平和。
那要叫连主任干爸吗?
“怎么啦,他凶你吗?”阮蓁见薛三下意识看向连继衡,摸摸他的脸,同仇敌忾:“别怕,以后我们不跟他生活,他管不着。”
连继衡额角直跳,紧咬的牙关迸出两个字:“阮蓁!”
“小三三,来,叫妈妈。”
“妈妈!”
薛三张口想叫,却被另一道童声打断,脆生生的一句。
他和两个大人一同看向来人。
洋娃娃成精了!!!
落下来的灰黑帐篷帘前,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身穿印着彩虹和长颈鹿图案的亮黄色连体童装,大眼睛圆溜溜透出懵懂与好奇,樱桃红的嘴巴张开小口,脸庞带着嘟嘟的婴儿肥。
他一进来,帐篷霎时明亮。
“爸爸,你有新宝宝了吗?”男孩大喊。
这对母子!连继衡瞪了眼阮蓁,抬手招来儿子,蹲下说:“给你找的小伙伴。”
“给我的?”连睿廷靠在爸爸胸前,回头看薛三,他的小伙伴同样在看他,墨色眼珠如同不透光的黑曜石,沉沉的,绷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圈住爸爸的脖子:“他愿意当我的小伙伴吗?他会离开吗?”
“不会,”连继衡瞟了眼呆呆的薛三,认真跟儿子说:“除非你不想要,那爸爸会给他安排新的家庭,你想要,他就会一直属于你。”
“你去问他愿不愿意。”
连睿廷立马冲到薛三面前,小手在后背交叉,仔细观察爸爸送给他的小伙伴,好严肃哦。
他的手翘起来:“我叫连睿廷,你愿意当我的伙伴吗?”
一股紧张咻地蹿到薛三脑子里,他下意识揪住衣袖,结巴道:“我我叫薛薛三,愿愿意。”
他要干的活本来就是保护他照顾他,必要的时候挡在他面前。
对面的男孩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亮黄色衣服衬得他的脸像朵向日葵,明媚,漂亮。
男孩展臂环住他的身体,肉嘟嘟的脸贴着他的脸,“你不要不高兴,我会对你好的。”
第一次被人拥抱,连爸妈都没这样抱过他,薛三更紧张了,甚至有点难过,说不清的难过。
他枕着男孩的肩膀,闷闷地哦了声。
没关系,你不对我好,我也会保护你照顾你,这就是我要干的活。
“我们去看大象!”连睿廷松开薛三,牵住他的手,叮嘱连继衡:“爸爸,你先不要走哦,我带三三去看大象,他好像不高兴,我们很快回来!”
“嗯,去吧。”
我没有不高兴,薛三心里反驳,我只是不会笑……
男孩已经拉着他跑出帐篷。
远处雪山绵延,草原葱茫,连睿廷在前面跑,扬起来的头发像雏鸟的翅膀,带着薛三飞进广阔的大自然。
薛三从来没见过草原雪山,没见过这么蓝的天,没见过长河溪流,此刻他一点不好奇,注意力全被亮黄色的小鸟吸走了。
“你看,大象们在喝水。”连睿廷小大人似的揽着薛三的脖子,兴奋地眺望前方。
“哦。”薛三视线从他身上挪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几百米外的小河边,七八头大小象正低头饮水,长鼻一甩一甩,蒲扇大耳朵抖动一块橘红的夕阳。
这就是大象吗?
“廷廷,你旁边是谁啊?”
薛三这才发现旁侧还有人,循声看去,举着长筒子的金发男人,坐在板架前的麻花辫女人,黑长发男人和马尾辫女人摆弄手机。
“是爸爸给我找的小伙伴。”
“你爸找的?不会是私生子吧?”长发男说。
连睿廷疑惑:“私生子是什么?”
马尾辫女人重重扇向那男人的后背:“你有病啊。”
怎么突然打架了,薛三一头雾水,他们说的什么?不是普通话吗?
“玩笑玩笑,”长发男嘻哈道,“你家亲戚小孩?”
连睿廷眨了眨眼,问薛三:“你是我的亲戚吗?”爸爸没有说诶。
薛三摇摇头,“不是。”
“那你从哪里来的呀?”
薛三说了个地名,连睿廷转动眼珠:“没有听过,很远吗?”
“嗯,坐了很久的飞机。”薛三抿了抿唇,一板一眼道,“我家没了,爸妈哥姐死了,连主任找到我。”
他的话说完,麻花辫女人停下画笔,金发男人放低摄像机,没正经的长发男惊愣,马尾辫女人低头按着手机,呼嚎:“那里几个月前发生了恐怖袭击。”
齐刷刷同情的目光投向薛三,他的腰板不自觉挺直,怎么呢?
连睿廷也不懂:“恐怖袭击是什么?”不过刚才三三说他家没了,爸妈哥姐死了,这个他懂,妈妈说没家的孩子很可怜,难怪三三不高兴。
连睿廷紧紧抱住薛三,拍拍他的背,“没关系没关系,我把我的爸爸妈妈分你一半,我当你的哥哥,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薛三嗅到他身上香香的味道,特别好闻。他忍不住回抱连睿廷,眼眶涨涨的,眨了好几下都没有缓解。
我不是来干活的吗?怎么多了爸妈哥?好奇怪。
连睿廷捧住薛三的脸,奶声奶气但郑重其事:“三三,不要难过哦,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薛三点点头,“我没有难过。”
连睿廷挠了挠头,那为什么哭丧着脸?好奇怪。
“廷廷快看,小象摔倒了。”
他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三三,看小象,大象妈妈在摸它的肚子。”
薛三看过去,象群中一头小小象卧倒在地,旁边的大象卷起鼻子拨弄它。摸肚子吗?真的不是在打它吗?
他看了看连睿廷,又看了看那四个大人,没人这么觉得。
没什么好看的,但连睿廷兴致勃勃,贴在他耳边念叨个不停,香香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有点饿了。
太阳落山,象群离去,马尾辫女人牵着连睿廷,连睿廷牵着薛三,踏着渐浓的夜色慢悠悠走回帐篷,草原的风凉凉地吹拂。
空地升起篝火,上面架着一头小羊羔,滋滋冒油。
“爸爸。”连睿廷奔向连继衡,全程没有放开薛三的手,“可以吃肉了吗?三三饿了。”
薛三震惊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
“我听到你肚子咕噜咕噜。”连睿廷双手揉揉他的脸,笑嘻嘻地说,“我肚子也咕噜咕噜了,你听到了吗?”
没有。但薛三嗯了声,说那么多话,不饿才怪。
“他中午就吃了两个面包,”连继衡片下一盘烤羊肉,叉起一块,吹了吹,送给儿子嘴边,“小心烫。”
第二块送到薛三嘴边时,他直接呆住,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还是连睿廷摇晃他的手,他才张开嘴巴接住肉。
连睿廷凑到他眼前,小小声:“好吃吗?”
“嗯。”
连睿廷拉着他坐到连继衡大腿,小短腿扑腾两下,拿过他爸手里的叉子,自己一块,薛三一块。
篝火葳蕤,他的眼睛像两颗宝石,亮晶晶。
薛三看得认真,那张脸鼓囊囊的,好想捏。
吃完烤羊肉,连睿廷和薛三一同依偎在他爸怀里,两张稚嫩的脸靠着很近,“三三,你会害怕吗?晚上树林里会有叫声。”
薛三老实道:“不知道,没有听过。”
一旁响起歌声,是麻花辫女人在弹吉他,其他人高唱附和。
薛三忍不住问:“他们说的是什么话?”
“英语!”连睿廷搂住他的脖子,“你听不懂吗?我教你好不好?”
“嗯。”又来一种英语……
“妈妈,就是mother。”
“妈折。”
“是mother。”
“妈的。”
“不对,是mo~ther。”
“mother。”
“对啦,我喜欢叫mommy~”
“mommy。””嗯嗯,三三你真棒!”
……
连睿廷乐此不疲地教了几个小时英语,被大人赶回帐篷睡觉。
以往都是和妈妈睡,今天有三三,爸爸妈妈反而不知道去哪了。
他们躺在被子里,手拉着手,头抵着头。
连睿廷小小声说:“三三,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和其他伙伴一样消失。
他去过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可是他们都不能和自己待太久。大朋友也很好玩,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一直陪他。
一个人在家里看画册有时候好无聊。
“嗯,你要我,我就不会走。”薛三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开心,连忙保证。
连睿廷露出安心的笑,小拇指勾起薛三的小拇指,大拇指盖上章,“说好啦!”
“嗯。”手松开,薛三趁机戳了戳他的脸,果然软软的,好像□□糖。
第50章 彩虹② 照顾他
早上, 薛三睁开眼,帐篷里还是灰蒙蒙的亮度。
被子很热,有个火炉整晚地拥住他, 软软的脸挤着他的脸, 搞得他有点睡不着,而且半夜真的有古怪的叫声。
第一次听见叫声, 薛三吓了一大跳, 刚想拉下被子瞄一眼,连睿廷翻身滚进他的怀里。
薛三以前也是跟人睡,家里就一个房间, 放了两张床, 他和哥姐三人挤在一张床上,个子小, 总是被他们压住。
他爸的呼噜震天响, 被压醒好半天才能睡着。
前几个月住在大房子里,刚开始会害怕, 黑黢黢的房子仿佛到处藏着鬼魂。
好不容易习惯,现在又和洋娃娃睡在一起,静, 狭窄,但很温暖。
不是被挤压,是被拥抱。
薛三一动不动,定定看着洋娃娃, 他的睫毛好长啊。
连睿廷, 名字也好听。
薛三就这样睁着眼直到帐篷亮起来,陌生的地方睡不太着,而且他要开始干活了。
薛三小心翼翼爬出被子, 掖好空隙。下床时,他看到旁边连主任抱着干妈睡得很沉。
吵架也会抱一起睡觉吗?
他爹妈每次吵完架,就来折腾他们三的床。
薛三看了会,悄摸摸下床,脚一沾地,突然犯起难。
他应该给连睿廷穿衣服,刷牙洗脸,喂饭,呃,陪他玩。
可是帐篷里没有衣柜,没有卫生间,没有做饭的地方,这些事都做不了。
薛三在床边注视还在睡的“老板”们,发了会愁,决定去外面找找。
原野的清晨,静谧中裹挟着虫鸣鸟叫 ,旁边几顶帐篷纹丝不动,里面的人没有起来的意思。
远处雪山覆盖着一层金黄,草原与河流笼罩在薄薄的微蓝里,空气清新又甜丝丝,扑到脸上,舒服得令人沉醉。
昨晚的篝火剩下一堆灰尘,折叠凳没有收回去,薛三在其中一个坐下,捡起木棍戳了戳灰,脸上浮起浓浓的迷茫。
“爸爸!三三不见了!”
连睿廷照常醒来,被窝里只有他一个人,反应了好一会,猛然想起他的小伙伴不见了。
他爬到连继衡背上,拍拍他爸的脸。
连继衡转身把儿子搂进怀里,睁开惺忪的眼,“可能尿尿去了,别担心。”
“万一被大象叼走了怎么办?”连睿廷趴在他爸的胸膛,小脸写满担忧,“爸爸,你陪我去找三三。”
“好。”连继衡轻轻从阮蓁后颈抽出胳膊,抱着儿子走出帐篷,一眼便看见坐在篝火堆旁边发呆的薛三,“你看,他在那。”
“三三!”连睿廷扑腾落地,小跑到薛三身边,拉他的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饿了吗?”
薛三看了看跟在后面的连主任,心陡然紧张,“我我想做事,但是不知道去哪做。”
这里和大房子不一样,什么都没有。
“做事?”连继衡蹲在两个小孩边,扯平儿子睡皱的衣服,一时间没理解薛三的话。
“照顾他。”薛三闷闷地说。
连睿廷懵懵:“啊?”
连继衡一顿,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你还小,陪睿廷玩就行了,大人会照顾你们。”
连睿廷环住薛三的脖子,“三三,我们还是宝宝,不用做事。”
薛三似懂非懂:“哦。”那什么时候做?
“走,刷牙吃饭。”连继衡抱起儿子,摸了摸薛三的头,带两个小朋友到另一顶更宽敞的帐篷。
一人一根儿童牙刷,他们站在草丛边面对面刷牙。
薛三本来想帮连睿廷刷,但对方一点都不娇气,完全能自己做,就是不太专心,含着牙刷,眼睛瞄来瞄去。
“三三,”连睿廷小小声叫他,指向一根长茎,“是小蚂蚱。”
薛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嗯,你想要吗?我给你抓。”
“不要,它还是个小宝宝。”连睿廷蹲下,折了根草拨弄蚂蚱背,“马丁叔叔会折草蚂蚱,等下我们去找他。”
“哦。”
刷完牙,一人一张洗脸巾,并排等着连继衡给他们擦香香。
“先去玩,饭好了叫你们。”
“好~”连睿廷立马牵上薛三冲出去,他要给小伙伴看他的秘密基地。
他们朝驻扎地东侧一路跑,跑进一片长势很高的草,扒开锯叶,十几只粉色火烈鸟闯进视野,它们或垂颈啄着羽毛,或低头在河里觅食。
“今天少了一只,小斑点没来。”连睿廷数了数,双手捧着脸,遗憾地说。
薛三狐疑:“小斑点?”
“嗯嗯,是一只腿上有黑点点的鸟,马丁叔叔说它可能受过伤。”连睿廷转头看他,“它们有时候会多一只少一只,我好担心,就每天来看它们,三三你陪我吗?”
薛三:“嗯。”应完,连睿廷露出开心的笑容。
薛三心想,他真的很爱笑。
“那只最大的叫莎莉,它脾气不好,老是欺负其他鸟,”连睿廷紧挨着小伙伴,认真介绍鸟儿们,“但是它飞起来可好看了。”
“哪只。”感觉一样大。
“最后面那只。”
“哦,没见它飞。”
“离开的时候会飞,你看,旁边那只飞了。”
“好看。”
……
“廷廷!”
说着起劲,大人的呼唤传来,他们只好匆匆跑回去。
洗手的时候,薛三总算逮到机会照顾连睿廷。他跑进帐篷里面,拿来几张纸,仔细地帮他擦干净手。
“谢谢你,三三~”连睿廷笑眯眯地抱住他,贴脸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