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章 化骨


    华灵在听见顾时晏的言语之中, 面上的苍白逐渐消散,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我就说他的死与我无关吧,我已经能熟练地掌握自己的内力了。”华灵劫后余生, 语气之中还带着些许骄傲。


    顾时晏点了点头, 算是认同她说的话。此前在云梁千尺之时, 华灵有一日心血来潮突然缠着姬若锡,非得让后者教她武功, 姬若锡被她缠地受不住了,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姬若锡虽然平日里为人温和,可一旦涉及到武学方面的事情便会变得过于严苛了,就连顾时晏刚开始习武的时候都在他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华灵虽说在武学上有些许的天赋, 可与此同时她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她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内力。


    为此姬若锡给她量身定制了许多特别的训练,训练强度之高就连顾时晏都为之侧目。虽说华灵将这些训练都一一坚持下来了,可这也成为了她心中的阴影。方才她担心的也不少自己杀了人,只是担心自己回到云梁千尺之后还要经历这样的训练罢了。


    她好歹也是出身于云梁千尺这样的名门大派, 虽说只是一个侍女, 但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如此一来, 这房屋之中便只剩下了顾时晏四人,顾时晏带着面具,一言不发,华灵则是乖巧地站在他身后, 同样一言不法发。常交此时依旧充满警惕,而墨玉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 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至于曼娘,华灵害怕战斗时会误伤到她,便将她留在了门外。


    还未等到墨玉酝酿好自己的说辞, 常交就率先开口,他朝众人拱手行礼,道:“此番常某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墨玉公事公办:“常大人客气,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互相照顾是应当的。”在明白帝王准备拉拢常交,并有意让他执掌大理寺之后,墨玉便顺带着替穆丛峬找点存在感,好让常交时刻感念帝王恩德。


    常交心中怎么想的他无从得知,只是月尊这位侍女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虽说她带着面纱,可墨玉却能察觉到心中的鄙夷。临海境强者对于周围变化的感知是非常强的,再加上华灵原本就没有想隐藏自己的情绪。


    倒不是她心中对第一次见面的墨玉有什么意见,只是她最讨厌的便是这些毫无意义的客套话罢了。


    “原本也没有什么救命之恩,那些人不是你的对手。”华灵撇了撇嘴,打断了二人的客套。


    华灵说的都是实话,她进来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已经被对方处理地差不多了,那老人是在她进来之后才出现的。虽说常交的身上没有半点内力,而那老人是淬体境,但华灵总有一股感激,就算自己不出手,常交也有手段对付对方。


    虽说不一定能战胜对方,可自保却也是没问题的。所以华灵才说自己对他没有救命之恩。


    而此时的顾时晏在打量了常交几眼后,在心中感叹道,倒是有点意思。常交察觉到一道转瞬即逝的目光似乎是在打量自己,可当他想循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却找不到那道目光了。


    在场之人除了他之外便只剩三个人,他自然而然地将顾时晏列为了怀疑对象,眼前之人过于高深莫测,这种被一瞬间看穿的感觉让他有些害怕。他对顾时晏也多了一些忌惮,只是看起来对方并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


    他走上前去,将手覆盖在那名老者的尸体上,随后猛地一下,将那名老者胸口的衣物撕开,露出对方有些嶙峋的身体,老人黝黑的皮肤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同时还散发出一股恶臭。


    剩下的几人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华灵更是觉得这样的画面太过恶心,径直地跑出了这间屋子。饶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墨玉此时也不禁皱眉,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看起来实在是太瘆人了。


    他还不忘关切地看了顾时晏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绪,随后便催促地朝着常交说:“快将他的胸口盖上吧。”


    常交这才将从尸身上撕下来的布料盖了回去,他将自己的手用帕子擦拭了一番,向二人解释道:“他服用的毒药名为化骨丹,现下他的身体只是长出一些红色的斑点,可十二个时辰之后,他的身体便会如同这丹药的名字一样,寸骨不留,化为一滩血水。”


    他的语气有些犹豫,像是在思考什么:“只是这丹药,许久都未曾出现过了。”


    墨玉听到他的话有些好奇,他此前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丹药,“常大人能否仔细说说?”


    “不知二位可曾听闻过江湖之中有一门名为紫霜佛瘴功法,昔日的魔尊修行的便是这功法。”


    墨玉不动声色地撇了顾时晏一眼,心想,这可真是太熟悉了,你口中的魔尊就是败在了他的手中。反观顾时晏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的心中也有些疑惑,这化骨丹此前他从未听过,就连云梁千尺的藏书阁之中都未曾记载,此事是否有些过于奇怪了。


    “而这化骨丹与紫霜佛瘴的效果是一样的,都可以将死者的内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只是这种丹药可以用在普通人的身上。只要在丹成之时将自己的血滴进去即可,这丹药也多被世家大族用在死士身上。比之那些寻常的毒药,此丹不仅可以将尸体化作血水,还能将内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来便成了那些权贵的首选。”


    “后来这丹药的炼制之法逐渐失传,从前朝开始便长久地不曾出现在世间了,二位大人不认识也实属正常。”常交仔细说道。


    他的说辞二人都有些怀疑,按理来说这样的丹药他们不可能闻所未闻,皇宫与云梁千尺之中也不可能半点记载都没有,可是瞧他对这丹药十分了解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既然大人说此药久久不曾出现在世间,那大人又是如何认出来的呢?”顾时晏清冷的嗓音响起,一旁的墨玉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这位尊者会开金口。


    “我此前在一本古老的典籍上看见过,见这丹药实在特殊,便记在了心中。”常交的回答听起来倒是滴水不漏,至少二人面上都没有了怀疑之色。


    至于他们心中是怎么想的,那常交就无从得知了。


    顾时晏听完对方的回答之后没有说话,一时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这次墨玉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那依照常大人的看法,此人会是谁派过来的呢?”


    常交明白,这是帝王对自己能力的一次试探,可实际上墨玉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穆丛峬只是让他保护常交,连原因都没有告诉他,哪里又会让他考验常交的能力呢?


    其实穆丛峬选择常交的原因很简单,不过是他对查案之事有几分经验,同时与世家毫无关系罢了,是常交自己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了些。


    常交知道这是帝王对自己的考验,便一丝不苟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那认真的模样让二人看得都有些不解:“这些刺客应该是将蕊娘姑娘带走之人派来的,并且他们的目标只是我一个人,那幕后之人应该是怕我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这才想派人来灭口,甚至就连淬体境的武者都派出来了。”


    许是他想要表现的心思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将自己能看出这老者境界的事情说了出来。墨玉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打量,此前他可从未听过这位常大人有内力在身啊,而顾时晏仍是面若冰霜,他此前就察觉到了这位常大人没有看起来那么简答,因此他对对方能看出老者境界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也不怪墨玉惊讶,武学分为四境三十六重天,每一道境界之间都有巨大的差距,更何况是武者与普通人之间,墨玉因此留了一个心眼,开始重视起这位此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京城府尹。


    常交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反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此前一直怀疑是有人觊觎蕊娘姑娘的容颜,这才派人将她掳走了。”


    “我问过那位夫人,她十分笃定地说蕊娘姑娘并未见过外人,我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可当我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注意到上面有一层楼阁,夫人说蕊娘姑娘喜欢在上面眺望远方,说不定是有人因此瞧见了蕊娘姑娘的容颜,这才起了歹心。”


    墨玉听完之后便在房中找到了一把梯子,朝阁楼的方向爬了上去,倒不是他急于表现自己,只是剩下的两个人都有些不妥。常交没有内力,且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若是上面有什么埋伏,他们恐怕连救助都来不及。


    至于顾时晏,他怕是疯了才会试图让一位逍遥境尊者做这样的事情,且不说顾时晏有没有这个打算,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若是让帝王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怕是要心疼坏,将他剁碎了扔出去喂狗也不是不可能。


    几番考量之下,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还是决定走这一遭。他顺着梯子来到了常交口中的阁楼,沿着阁楼处的窗子朝外面看,不远处就是一片极为宽敞的空地,这也就验证了常交的想法有几分可能性。


    他将四周都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随后便顺着梯子回到了屋中。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他去青楼了????……


    见到他沿着梯子下来, 常交连忙走到他的身边,扶了他一把,随后有些关切地问:“这阁楼中的情况如何, 若是在阁楼的窗边能否被外面的行人瞧见?”


    墨玉原先以为他是来关心自己的, 心中虽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可多少还是有点为之动容,却没想到他是为了询问阁楼之上的情况, 这才表现地这样殷勤。墨玉脸色一黑,心想这京城中早年间说这位常大人一心只有案件的传言果真不假。


    他拂开常交伸过来的手,语气有些无奈地说:“正如大人所料,这楼阁的一方对着一大片空地, 夜间都能看得十分清楚,若是白天,想要看见蕊娘姑娘的容貌并不困难。”


    自己的想法被印证之后,常交伸手握住自己长长的络腮胡,一只手在上面来回摩挲, 像是在思考什么。


    墨玉见他长久不说话, 又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顾时晏, 若是他没有记错,长夜曾特意叮嘱过他,千万不要打扰月尊休息,说到这里的时候, 长夜的面色之上满是同情,还带着一些恐惧, 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些打斗浪费了不少时间,如今已经是深夜了,他们这些暗卫时常日夜不分, 倒也没有什么,可这位月尊不一样。于是他有些小心地提议:“今日已经很晚了,不若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明日再来?”


    说罢,他的目光已经聚集到顾时晏身上了,他有些紧张,以至于手掌已经从原先的舒展变成了现在的握拳。这件事的决定权最终还是在顾时晏的手中,若是他不想,那自己无论怎么劝说都没有用,若是被帝王知晓恐怕还要怪罪于他。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位月尊一定要同意他的提议,好在顾时晏没有让他失望,在听到顾时晏开口的那一刻,他握拳的双手就那样舒张开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手掌上已经沾满了粘腻的汗珠。


    “天色是不早了,那今日便就这样吧。”顾时晏语气淡淡,没有什么情绪,说完之后便朝着门口的方向离开,全然没有管身后的二人。


    他恰好遇见朝里面探头的华灵,后者有些好奇地开口:“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华灵的声音依旧充满活力,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那一幕令人作呕的景象。顾时晏脚尖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只留下一句,“哪里也不去,该回去睡觉了。”


    华灵一时之间有些失望,随后很快便安慰自己,按自家公子的性子,今日能陪自己出来走一遭已经实属不易了。若是平日里这个时辰,顾时晏早就入睡了。随后她便跟上顾时晏的步伐,一起朝着英国公府的方向前去。


    二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一来是顾时晏并没有感知到有人在跟踪他们,二来则是他并不认为穆丛峬的手下有这个胆子。若真有人不怕死,那他倒也不介意替穆丛峬好好管教一下他的手下。


    墨玉本来还想问一下顾时晏明日何时来此地,这样他也好向帝王提前通风报信。只可惜想到这一点,追出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二人远处的背影。他自然是没有这个胆量追上去的,这位月尊此时还戴着面具,无非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罢了。


    就算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冒犯这位尊者的逆鳞啊。罢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陛下去操心吧,思考片刻之后,他也朝着皇宫的方向前去,此地只留下了常交一人。


    眼下他满脑子都是有关顾时晏的事情,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任务是保护常交。


    常交跟在墨玉的身后,意犹未尽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有关案情的事情,这就导致他在走路的时候都在思考案子,以至于没有看清前方的墙壁,直直地撞了上去。


    他没有理会头上的伤,只是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若有所思地走着,等到他回到家中的时候,终于理清了这个案子的所有信息,整个人豁然开朗。一路上他太过专注,回到家才发现他将自己的官服落在了青楼。


    在查清案子的欣喜面前,这样的小插曲属实算不了什么,上床之后倒头就睡,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明日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顾时晏也早早地回到了英国公府,为了不惊扰到院中的下人,他没有沐浴就入睡了。


    同样的时间,有些人睡得十分安稳,可有些人却怎么都睡不着。


    墨玉回到皇宫之中,他原先是准备等到帝王结束早朝之后再汇报今日的情况,可当他回到宫中的时候,却被伺候在帝王身边的长夜告知,陛下此刻还未入睡,而是去了逐月阁。


    这样的事情近三年来时常在宫中上演,墨玉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帝王每次去逐月阁的时候,身边都不许人跟着,不管是那些随侍的宫人,还是他们这些负责保护帝王安危的影卫都是如此。


    在听到长夜的话之后,墨玉头也不回地朝着逐月阁的方向走了,一旁的长夜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拉住他,他的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你疯了?这种时候陛下最讨厌别人打扰他,上次你跟胡公公贸然上前,还是多亏了那夜月尊来了,陛下心情不错,这才让你们免了一顿责罚。今日你可没有这样好的运气,等到月尊出现来救你。”


    墨玉拨开他的手,只留下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便朝着逐月阁的方向前去了。原地只剩下一头雾水的长夜,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感慨道:“难不成今日首领出任务遇见了月尊不成?”随后他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还是他疯了的可能性更大。”


    逐月阁第三层的露台之上,帝王席地而坐,周围没有一道人影,显得这偌大的露台空旷无比。


    与那日不同的是,今日的穆丛峬并未饮酒,四周也没有酒壶。他一直觉得那日就是因为自己饮酒过多,喝醉了,这才错过了与少年相见的机会。


    此后他再来这逐月阁之中,都没有再饮酒了。


    帝王身穿一身银白色的常服,墨黑色的长发用一枚玉簪挽起,腰间还挂上了一枚雕琢细致的龙凤玉佩,瞧起来是仔细打扮过一番的样子。


    穆丛峬在这里没有了往日的讲究,虽说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在乎那些所谓的规矩和礼仪,可在这逐月阁之中,他的身心会更加放松一些。他就这样不在乎形象地坐在地上,半倚着身子,抬头看着天空之中高高悬起的明月。


    这明月是如此地清冷,正如他心中的少年一般,可惜这月亮每个夜晚都会准时出现,用他那皎洁的光辉照亮大地之上的万物。原先他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情感,他只愿少年一生平安喜乐,这就足够了。


    可当少年殒命于雷劫之下的消息传来,他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助,哪怕那夜少年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也觉得这一切如同幻梦一般,是那样地不真切。


    他逐渐发现了自己心中那些龌龊的心思,他要明月高悬唯独照他一人,不,他要将属于他的月亮藏起来。那些人的眼光看向他的月亮,都是对后者的亵渎。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他的少年就该随心所欲地活着,没有人有资格限制他,包括他自己。


    帝王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乱了,他冷声道:“谁让你来的?”


    穆丛峬的声音有些不悦,而这声响自然是墨玉发出来的,他没有隐瞒自己的动静,以至于穆丛峬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墨玉单膝跪在地上,虽说他早就知道提起月尊便能打消帝王的怒火,可穆丛峬如今这副样子还是让他忍不住犯怵。他试探地说:“回陛下,是有关月尊的事情,您说过,若是有关月尊的事情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禀报。”


    穆丛峬听到月尊二字,连忙坐直了身子,原先暗淡无光的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虽说他看墨玉的样子,并不像是什么坏消息,可是他还是有些许紧张,右手两根细长的手指在衣角上来回摩擦。他的力道有些大,幸好帝王用的料子都是这世间最为上等的,要不然这衣服还要被他磨出个洞来。


    见到帝王的表情有些急切,墨玉也不敢耽误,连忙说:“今日属下奉命保护常交大人,跟着他一起去了青楼,却在青楼中遇见了月尊。”


    墨玉只顾着一股脑地将事情说出来,却忽视了其中的细节,这就导致穆丛峬听见的变成了顾时晏去了青楼。青楼之地在他眼中向来是那些寻花问柳之人去的地方,他不敢想顾时晏去哪里做什么。


    他心中有些生气,可更多的是委屈,为什么对方去青楼那样的地方都不愿意来找他,他有哪里比不上青楼的女子吗?不就是他们会些伺候人的手段吗,若是阿衍喜欢,他也可以学的。


    墨玉察觉到帝王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对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同时还不忘在心中腹诽,老男人就是容易吃醋。


    “陛下,月尊大人来青楼似乎也是为了查案的。”墨玉连忙解释,生怕帝王再做出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穆丛峬这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对方,心中的那股委屈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他就说阿衍那样清冷皎洁的人怎么会去青楼寻欢作乐呢。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朕也要去


    “怎么连这点事情都说不清楚, 再有下次,朕看你这影龙卫首领的位置也不用坐了。”穆丛峬嘴上这样说着,可墨玉按这些年跟在帝王身边的经验判断, 现在帝王并没有真正生气, 说这话大概是他方才误会了月尊, 缓解一下心中的悔意罢了。


    墨玉嘴上应着,却在心中腹诽, 还不是您自己喜欢吃醋。


    一段小插曲之后,墨玉将今夜在青楼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穆丛峬,唯独省略了顾时晏交给他面具的事情。


    他原先还在想,若是帝王问起月尊为何会插手这个案子自己要如何回答, 可穆丛峬半点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全心全意都在顾时晏的身上。


    “明日朕和你们一起去查这个案子。”穆丛峬说的云淡风轻,可墨玉却满脸愁容。


    帝王出行不算小事,更何况今夜连常交这样在京城中算不上惹眼的人物都遭遇了刺杀,万一帝王的安危出了什么问题, 他万死难则其咎。


    有月尊在, 帝王的安危倒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并不知道明日月尊还会不会来。


    若是帝王明日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去了,可月尊却并不在这里,那届时帝王的怒火该由谁来平息呢?


    他思考该如何劝说帝王, 犹豫着将顾时晏交给他那枚面具拿了出来,他站起身来, 走到帝王的面前,双手将面具献上。


    穆丛峬接过他手中的面具,细长的手指在木制的面具上摩擦, 他将这面具翻转过来,来回打量。


    却听见墨玉恭敬地开口:“这面具是月尊交给属下的,虽然属下不知月尊为何会涉入这案件,可他的面上依旧如同在江南一样戴着面具。若是您贸然前去,月尊不满是小,可若是他的踪迹再次消失”


    墨玉没有说完,而是言尽于此,帝王自然能懂得他没有说完的话之中蕴含的意思,他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少年。不就是再等一些时日吗,他有得是时间,三年都等了,又何必在意这区区几十日。


    “他好端端地给你一副面具做什么?”穆丛峬冰冷的声音如同地狱锁魂的使者,墨玉意识到大事不好。


    他强忍着头皮解释,试图缓解帝王的醋意:“月尊知道属下们负责保护您的安危,不能轻易出现在人前,这才给了属下一张面具。这面具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给属下的,若是寻常人,月尊定不会如此。”


    穆丛峬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怪不得那些昏君都喜欢听信谗言呢,这样的话谁不喜欢听。墨玉的马屁成功拍到了穆丛峬的心坎上,以至于他顺利逃过一劫,甚至还得到了穆丛峬的赏赐。


    “事情说完了就下去吧,自己去暗阁领赏。”


    墨玉非常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此地只留下了穆丛峬一人,他手中拿着墨玉给的那张面具,一会儿看一下面具,一会儿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明月。他的手指在面具之上温柔地拂过,眼神之中温柔地仿佛能浸出水来,帝王有些低哑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出,“阿衍,你的心中会有我的位置吗?”


    而离开之后的墨玉则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长夜的那句话果然没有说错,只要提起月尊,那帝王便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没有人知道这宫中发生的小插曲,夜色流转,日夜开始交替,清晨的曦光洒在大地上。


    常交今日早朝告了个假,他这样的小人物就算不去也不会有什么人能注意到。此次告假为了处理这案子是其一,其二便是他昨夜将自己的官服忘在了青楼,他为人清贫,这有这一件官服合身。


    与其穿一件不合适的官服被御史台那些尖酸刻薄的小老头指责君前失仪,倒不如告假安安心心地处理这个案子。


    他用过早膳之后,换了一身衣服,便着急忙慌地朝着衙门的方向前去。虽说他今日早朝告假了,可衙门中每日例行的点卯还是有继续的。


    更何况,这案子接下来的部分还需要那些衙役的帮忙。


    他踩着清晨还没有完全消散的露水,一路紧赶慢赶地来到了衙门。点卯之后,他便借着众人齐聚的工夫,将昨夜的案子中蕴含的一些细节告诉了他们,随后便按着自己的猜测,吩咐他们去循着与案情有关的线索。


    一时之间整个衙门的衙役都倾巢而出,这衙门许久都未曾这般热闹过了。常交平日里对待下属十分不错,如今这些人办起事情来自然也是十分卖力。街道上突然多了许多穿着衙役衣服的人,弄得百姓之间有些惴惴不安。


    有几名衙役来到了昨夜的青楼之中,待到他们进去之后,有一道身影消失在了暗处,可此人并不知道,他的踪迹早就暴露在了别人的眼中。


    其实这些衙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查所谓的案件,只不过是常交吩咐他们来拿回他落在这里的官服罢了。他们虽然心中一头雾水,可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这个任务还算不上奇怪,更奇怪的是常交特地嘱咐他们在这青楼里多待一些时辰。


    更加诡异的是,常交给每一队人马的任务都不一样,就连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任务分别是什么。他们虽然心中不明白,可仍旧跟着常交的话做了,若是人人都能看懂府尹在想什么,那府尹这个位置岂不是是个人都能坐?


    那道身影悄悄咪咪地从小巷之中穿过,此人倒是极为警觉,不仅走的是那些远离人烟的小路,还会时不时地回过身看看有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直到来到一处开在隐匿处的小门旁边,他再次警惕地看向四周,没有察觉到异样的气息之后,这才将手握成拳头,放在木门上敲了几下,像是一种诡异的暗号。


    随后这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他顺势走了进去。而那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这才走了出来,他沿着这府墙的四周寻找,最终找到了那象征着这府邸主人身份的牌匾。


    此人正是墨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容,随后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原先消失在那里的墨玉,随后便出现在了衙门之中,他这才出门特地戴上了一张面具,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了。


    因着衙门之中的衙役都被常交派了出去,所以此刻的衙门里只剩下了常交和墨玉二人。


    常交原先坐在上座,手中拿着一支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瞧见墨玉的到来,他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大人辛苦了,可曾找到藏在暗处的人?”


    墨玉已经习惯了常交关心他只是为了了解案情这件事,“自然,大人不妨猜猜看这人最后去了哪位大人的府邸?”


    常交一早便猜到,那幕后之人既然昨夜派人刺杀他,那必定也会派人暗中观察着这个案子,所以他才会将那些衙役高调地派出去,尤其是青楼的那几名衙役,他甚至嘱咐他们在里面多待几个时辰。


    他又请了墨玉出手,让这位天子近卫的统领负责找出躲在暗处的探子,这已经算得是上大材小用了。可墨玉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极为欢喜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无他,当作放松罢了。


    至于为什么常交丝毫都不担心对方会继续派人刺杀自己,这世间有内力的人十分稀少,更多的是训练有素的刺客。那夜前来刺杀他的人,只有一人身具内力,修为不仅只有淬体境,更是已经年迈。


    这样的人在那些世家大族之中都算得上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了,轻易不会被派出来,大抵是因为幕后之人十分重视这件事,这才将老者派了出来。可出来了却没有活着回去,对方必定十分忌惮,应当也会心疼不已,这才没有了后续的杀手。


    至于墨玉让他猜测,他心中并没有什么答案,只能试探地问道:“莫非是这礼部尚书高岩大人的府邸?”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墨玉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衙门里回响。


    他揽住常交的肩膀,将头凑近到对方的耳边,“常大人还真是料事如神,居然连这一点都提前猜到了。”


    常交此时也有些疑惑,连忙从墨玉的身边挣脱开来,朝后面走了几步,摆了摆手,语气有些颤颤巍巍地,“这,我只是随意猜测,哪里能想到这事情真的是这样。”


    常交在心中想到,天地良心啊,实在是这礼部尚书高岩高大人家的公子实在是太荒唐了,不仅男女不忌,甚至还曾有过多次传言,说他曾一夜和多名女子


    京中的纨绔子弟不少,可荒唐成他这个样子的,当真是绝无仅有。这样的名声在京中也算得上是独树一帜,所以常交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再细想一下,高家在京城之中虽然算不上顶尖的世家,可其家族的历史依旧悠久,能拿出来淬体境的强者也并不奇怪。


    虽说高成行事过于荒唐,可总归是没有闹出人命来,无非就是名声有些不好听罢了。高岩掌管礼部,可他却教子无方,为此没少遭御史台弹劾,可高成是他老来得子,也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平日里连打骂都舍不得,更别提管教了,甚至高成惹了什么事情,高岩都会出手摆平。


    这就导致高成愈发不成样子了,常交此前只是猜测,他并不觉得高成这样懦弱的性子能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来。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百口莫辩


    常交百口莫辩, 他真的只是随意猜测,可谁曾想这一猜就猜中了呢?面对墨玉有些打量的目光,常交将头别开, 躲避对方的目光。


    墨玉见他有些恼了, 便没有继续下去, 而是拉住他的手寻了一处椅子坐下,他的声音有些严肃:“既然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做的, 那接下来你准备做些什么?”


    见墨玉语气严肃,常交也认真起来,他对待案件向来是一丝不苟,只见他双手握在一起, 目光深沉,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他将双手拿开,放到墨玉的肩膀上,期间还摇晃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办案最重要的就是讲证据, 如今虽然我们知道了这幕后之人可能是礼部尚书高岩, 可这一切都只是你一人所见, 仅仅如此是不足以将这个案子定下来的。”


    墨玉被他略带歉意的语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案子与他并无关系,能不能办成他都不会怎么样,怎么听这位常大人的意思, 还有些对不起自己呢?下一秒,墨玉就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如今这个案子最关键的一点, 也是最急切的一点便是找到那位消失了的蕊娘姑娘。只要能找到蕊娘姑娘,那么这个案子便有了定断。” 常交将手从高空中猛地甩了下来,瞧他意气风发的样子, 仿佛是这个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了。


    墨玉大概猜到了常交的愧疚从何处而来了,他乘着常交不注意,转身就要离开,可常交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只见常交伸出黝黑的孔武有力的·手臂,将准备离开的墨玉留在了原地。


    墨玉不想回头看他,可常交并没有打算这样轻易地放过他,只听见常交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恭敬与膜拜:“大人既然能成为天子近卫,想必一定是能力超群之人。下官仰慕大人的能力已久,想必只是寻找一个姑娘这样的小事对于大人来说,费不了多少功夫,若是这个案子能顺利解决,那届时陛下龙颜大悦”


    常交没有将话说完,可他后面的意思墨玉自然明白。他心中有些不屑,若是想讨陛下欢心,那他随便从月尊那里弄一些东西来就可以了,何必劳神费力去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找一个姑娘呢?


    对了,说起月尊,虽说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小案子上心,可若是这案子成功破了,月尊因此对陛下心生好感,那他们这些手下也能跟着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不是吗?可若是这案子突然破了,月尊不肯在京城之中露面又该怎么办?墨玉有些犹豫,而这时却有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今日我们去哪里查案呀?女子的声音之中充满兴奋与期待,墨玉顺着这道声音看了过去,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这女子好像便是昨夜跟在那位月尊身边的。


    只见女子今日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衣裳,面上用一道纯白的面纱围了起来,至于头发则是用一根木簪挽了起来,与昨夜的那身黑衣简直判若两人。


    墨玉的目光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间,随后便朝着她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可并没有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华灵知道他在看什么,女子有些骄傲地说:“别看了,今日我家公子没来,他可没时间天天陪你们玩这样的小游戏。”


    华灵说这话一点也不心虚,可实际情况是今日顾时晏还没有睡醒,她是万万不敢打扰顾时晏睡觉的,可是她有无比期待这个案子后续的发展。于是她给府中的小人留了几句话,这样一来顾时晏醒来以后就能知道她去干嘛了。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便一个人来了这处衙门。她现在在京城之中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只一下便找到了这处衙门。一路走来,她看见许多身穿衙役服饰的官兵行色匆匆地奔走在大街上,她还以为是自己今日来迟了,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好在她来到衙门的时候见到了墨玉和常交,这才没有白来一趟。


    墨玉听到华灵的话,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这样的小案子在月尊眼里应当不算什么,对方不感兴趣也正常。可眼前的女子是月尊身边的侍女,昨夜瞧她与月尊的关系倒是十分亲近,若是可以与她打好关系,那月尊便会轻松许多了。


    这个想法一出,墨玉在心中感慨自己简直是可以做状元郎的料子,以至于他看向华灵的目光都是炙热的,好在有一层面具遮掩,这才没有让华灵直接面对这样的目光。


    “今日我们去找人,不知道姑娘可有兴趣?”墨玉的语气都殷勤了许多,而一旁的常交将这一切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何等身份,可这位男子在影龙卫之中的职位必定不低,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这帝王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如此,而这样的人却对一个小姑娘毕恭毕敬,那这姑娘必定不能得罪。


    还没等到华灵回答,常交就极为有眼色地递上了一杯茶,十分贴心地说:“姑娘一路奔波,不妨先坐下来喝一杯茶,休息休息。”


    墨玉白了他一眼,这年头怎么是个人都要与他抢功劳。可他仔细一想,昨夜似乎并没有吐露那名月尊的身份,这京中除了他们,别人应当也不知道月尊与陛下之间的事情。这样一想,他便放下心来,于是他顺着常交的话说:“是啊,姑娘先坐下休息一下,我们再讨论案件也不迟。”


    华灵虽然有些急切地想查清这个案子,可她一路走来,虽然谈不上累,可确实有些渴了,于是她便顺着二人的意思,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接过常交递过来的茶杯,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倒是颇有些江湖中女侠的豪迈。


    她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拍到桌子上,那动静将一旁的墨玉和常交都吓得不轻,好在这茶杯的材质比较坚硬,这才没有散落一地。华灵的语气有些急切:“茶已经喝了,二位不妨说说今日去哪里查这个案子吧?”


    墨玉感叹道华灵的到来让他有了帮手,不至于一个人孤身行动,可他又有些担心,若是这找人的事情太过枯燥无聊将人吓走了怎么办?


    常交没有这个顾虑,他见华灵一脸期待的样子,便开口道:“今日我们要在京城中寻找消失了的蕊娘小姐,若是能找到,这案子便可以直接结束了。”


    华灵一听这话更加兴奋了,在顾时晏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对话本有了不少兴趣,最喜爱的便是那些探案的话本。如今可以亲身处理这个案件,她还是有些激动的。


    还没得到常交说完,她便有些激动地拉着墨玉走了出去,想要尽快侦破这个案子。


    可事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任凭她与墨玉怎么寻找,都找不到有关那位蕊娘姑娘的踪迹。此时已经过了午时,二人的额头上都挂着些许汗珠,华灵更是垂头丧气,没了刚开始时的那般激动。


    “我们连礼部尚书府就仔仔细细地查了两次,怎么还是找不到蕊娘姑娘的踪迹呢?”华灵抱怨地说。


    墨玉也有些疑惑,这礼部尚书府已经被他们翻了一个底朝天了,他也探查过,府中并没有暗道之类的东西。“若是京中没有,那可能是被他们送到了京边的庄子上,只是这些庄子太多不说,其中可能还有一些是权贵的”墨玉的语气有些犹豫,这样的工程量太大,单靠他与华灵两个人是做不到的。


    华灵像是想到什么,面色一喜,她双手叉腰,语气骄傲:“本姑娘会一门功法,可以找到蕊娘姑娘的踪迹,只需要她贴身的手帕就可以了。”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出乎华灵意料的,墨玉非但没有夸她,反而还有些抱怨。


    华灵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一抹心虚:“我这不是想体会一下查案的感觉吗?”其实是她忘记了这门功法,当年顾时晏修习的时候,她非要缠着对方教她,学会以后因为没有机会用到这门功法,久而久之她便忘记了,若不是墨玉的话,她怕是也想不起来。


    有了这门功法,这案子便变得简单起来,二人随即便来到青楼之中,向曼娘要了一条蕊娘常常带在身边的手帕。这手帕是淡粉色的,上面还绣了不少姑娘家喜欢的花朵。


    曼娘虽然有些不解他们要蕊娘的手帕做什么,可华灵那夜救了他们,二人又是为了查案而来,只是略微地思考了一下,便将手帕交给了华灵。


    华灵道了一声谢之后便离开了这里,她寻了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到手帕之中,只见她嘴角一直在动,像是在默念什么口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华灵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随后她手中的手帕变成了一条白色的细线,朝着远方飞速穿了过去。


    “快跟上。”见墨玉楞在原地华灵连忙出声提醒。


    至于这线为何是白色的,用华灵的话来说就是不想惊扰到百姓,可实际上还是因为她的修为不够。这样的说辞不过是因为她不想被墨玉嘲笑罢了。


    这功法既然能在云梁千尺成为秘术,自然不会这样轻易被别人看见,唯独功法的使用者和被其允许的人才能看到,若是换顾时晏来施展,这线便是更加显眼的深红色了。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隐瞒的真相 所托非人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华灵和墨玉心中都念叨着顾时晏, 他们居然真的看见了对方。


    事情还要从二人追着细线说起,二人一路跟着这白色的线条来到了京郊的一处山下,这山在京中算是小有名气了, 那些权贵喜欢来这里踏青或是打猎。此山名为曲辽, 山上多枫树, 若是到了秋天,那景色叫一个绝。


    若今还只是初春, 这山上的枫叶还没有红透,二人就这样一边欣赏山中的景色,一边跟这细线的指引。突然前面的墨玉停下脚步,后面跟着的华灵直直地撞到了他的背上, 华灵有些吃痛,抱怨道:“好端端地你停下来干什么?”


    墨玉伸出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处小山峰,“你瞧,那位是不是月尊?”


    华灵刚想否认,她可不认为顾时晏会突然出门来这种地方, 可当她顺着墨玉指的方向看去, 那人还真像极了顾时晏, 她的语气也有些不可置信:“这好像真的是公子。”


    而此时的顾时晏正不知道在和谁聊些什么,他是背对着二人的,可仅仅是一道背影便足以让二人认出他。


    顾时晏似乎察觉到了二人的到来,不知道他对身边的男子说了什么, 下一秒那名男子的身影便消失了。


    华灵和墨玉也朝着顾时晏所在的方向快步前进,二人来到山坡之上便注意到这里有一座小院子, 院子不大,与这曲辽山四周那些占地甚广的山庄更是无法比拟。


    “既然来了就进去吧,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还未等到二人说话, 顾时晏便率先开口。


    墨玉有些感慨这位月尊简直神出鬼没,又有些料事如神。华灵心中倒是有不少疑惑,可看顾时晏的样子怕是不想说,再加上旁边还有墨玉这个外人,她便没有询问,而是跟在墨玉的身后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院中似乎没有人的踪迹,墨玉来到小木屋前面,敲了敲门,可里面却没有人回应。等了片刻之后,他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屋中的摆设都有些新,看起来像是不久才换过的。墨玉继续向里面走着,他在床边看到了一具尸体。那是一名女子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些时日了,尸体的身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这女子的容颜看起来倒是极佳,哪怕如今没了颜色,可依旧能看出生前大约是一名美人。


    墨玉走到着女子的面前,发现她手中死死地攥着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山峰,这样的纹饰在京中也并不常见。传承下来的世家大族基本上都有自己喜欢的纹饰,正如顾家的卷云纹和山水纹,而这样的山峰纹样似乎是高家喜欢用的,而这玉佩上面的成字也印证了墨玉的想法。


    有了这玉佩便可以证明这案子与高成有关了,毕竟玉佩是一名男子的贴身之物,不会轻易被人得到。可如今这蕊娘姑娘已经死了,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将玉佩藏到了衣袖中,便走了出去,此前他担心这屋中可能会有危险,便让华灵等在了门外。


    见他出来,华灵第一时间走了上来,“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里面只有蕊娘姑娘的尸体。”墨玉言简意赅,他的目光看向等在外面的顾时晏,他的直觉告诉他月尊肯定知道一些什么,可他不敢问。


    华灵听到这话眼底流露出一股悲伤,她走了进去,将那名姑娘的尸体抱了出来,随后寻了一处地方安葬。


    按理说这具尸体在衙门查案的时候还要用到,可华灵不忍心蕊娘在死后连尸体都不得安息。而让人有些奇怪的是,墨玉就这样看着,甚至帮她一起安葬,没有说半句劝阻的话。


    墨玉并不在乎这个案子,索性他手上已经有了玉佩,不需要这蕊娘的尸体来做些什么了。


    二人将蕊娘安葬好之后,便来到顾时晏的身边,墨玉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顾时晏看穿了他的动作,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叫上那位府尹一起去礼部尚书府问不就可以了吗?他那么疼爱自己的儿子,见事情败露,只要能保住他儿子的命,他什么都愿意说。”


    墨玉知道这是月尊给自己的提醒,道了一声谢之后便转身离开,这里只留下了顾时晏和华灵两个人。


    见墨玉离开了,华灵也就没了顾虑,“公子,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可顾时晏显然不想让她知道,只是敷衍道:“来见一个老朋友。”


    华灵心中仍旧觉得有些奇怪,按顾时晏的性子是不会管这些琐事的,怎么今日突然提点了墨玉几句。顾时晏原本是懒得管这样的事情,可是今日他在方才那人的口中得知这件事还有他父亲的参与,既然如此那他便快些解决这个案子。


    而另一边墨玉在得到顾时晏的提示之后,连忙来到衙门拉上常交一起去了礼部尚书府。那门房见到常交和他身边穿着暗卫服饰的墨玉,没有阻拦,反而是恭敬地将二人请了进去。


    一旁的花厅中,礼部尚书高岩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在那名探子着急忙慌地回来禀告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他与常交数年前交过几次手,非常清楚对方的手段,于是便将家族中修为最高的老者派了出去,可对方却没能活着回来。


    他此前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今日看到跟着常交一起来的墨玉他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帝王按捺不住终于准备对自己动手了。


    “两位大人坐吧,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高岩客套道。


    二人顺着他的意思坐下,常交率先开口:“这茶就不必喝了,最近京中有一件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不知道高大人可曾听说过?”


    高岩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两位大人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所求不过是能留犬子一条性命。”


    “那高大人便将这案子的经过说与我们听吧,至于令公子的命,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及他的性命。”二人相视一眼,墨玉开口道。他自然是对保住高成性命这件事信心十足,毕竟这个主意可是月尊出的,陛下说什么都会同意的。


    我是近几日才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与青楼中的花魁有所来往,原先二人只是互传书信,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几日之前那花魁竟是偷偷跑了出来,非要与犬子谈情说爱。


    我那个儿子有些懦弱,一听到对方为了他逃了出来便感动地不成样子,便将那女子收留了下来。那女子虽然身为花魁,可内心却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可成儿时常穿梭于烟柳花色之地,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话都不听,又岂是她一个女子可以左右的。


    二人便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争执,成儿一怒之下将人打伤了,我担心会出什么事情,便让人将她送到了曲辽山的庄子上。


    “这便是我知道的一切了,成儿他平日里是有些荒唐,可是他绝不会做出伤人性命的事情来,”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高岩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此时的他当真有些百口莫辩,不知道是中了谁人的算计,可这件事当真与高成没有多大的关系。


    墨玉和常交听完以后面色都有些不解,这件事听起来倒是有几分真,而且看着高岩声泪俱下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


    气氛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墨玉先开口:“高大人是个明白人,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令公子做的,可蕊娘姑娘终究是死在了你们为她准备的庄子里。”


    高岩一时之间有些错愕,他突然站起身,大声问道:“什么?她怎么会死?我从未想过要害她的性命啊。”


    说完之后他重重地摔在了椅子上,此时的他已经不抱有希望了,只是苦苦哀求:“这件事与成儿当真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做的,都是我。”


    哪怕常交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此刻也有些错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墨玉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高大人不妨借着这个机会提出告老还乡,就说自己教子无方,无德忝居高位,想必陛下定会准允。”


    高岩知道眼前之人是代表那九重宫阙的帝王而来,他试探着开口:“那我儿?”


    “此前我已经答应过大人,会保全他的性命,除此之外我也不能再保证什么。大人不妨仔细想想,陛下眼中向来容不了沙子,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墨玉苦口婆心地劝说。


    高岩为官数十载,自然清楚墨玉说的都是实话,当今这位帝王的手段他也有所耳闻,若是他今日不按墨玉说的话做,那来日等到帝王亲自动手,便再也由不得他有任何意见了。


    随后二人与高岩谈论了一番,拿着高岩亲手写下的认罪书便离开了。


    墨玉对着身边的常交问道:“你说这蕊娘姑娘真是自己跑出来的吗?”


    只见后者点了点头,此前他在查看蕊娘房间的时候便起了疑心,周围的窗户和房门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那些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蕊娘掳走。


    而另一边,顾时晏在华灵的死缠烂打之下还是耐着性子将他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对方。


    “公子,这蕊娘姑娘当真是自己逃出来的吗?”华灵有些疑惑地问。


    “自然。”


    “可她为何要突然跑出来呢?”华灵有些不解,那青楼中的妈妈似乎对蕊娘很好。


    “不过是以为自己寻了一个如意郎君,可最后却是所托非人罢了。”顾时晏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惋惜。


    巧妙的是,这四人都选择了对曼娘隐瞒事情的真相。


    用顾时晏的话说就是:“死者已逝,何必让生者知道这些,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让顾时晏进宫?


    次日清晨, 太阳还半隐于云层之后,只有几分熹微的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宫中的青石台阶上还带着晨露的潮湿。地面之上, 一位位身穿厚重官服的官员手持象笏, 步履整齐地走进了太极殿。


    御座之上的帝王一身黑金色的帝王朝服, 数条金龙栩栩如生地盘旋在其上,穆丛峬的头上戴着厚重的帝王冠冕, 额前的十二旒时不时发出碰撞的声响,它们将帝王的面色遮掩了起来,让人察觉不到帝王的表情,当然也无人敢直视帝王。


    一旁的胡先公公见御阶下的大臣都行完了礼, 他挥了挥手中的浮尘,尖细的声音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底下的大臣皆是面面相觑,他们还不知道今日帝王的心情如何,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就在众人互相推诿之际, 在队列的后方有一人走了出来, 这金碧辉煌的太极殿中响起一道雄厚的声音:“启禀陛下, 臣有事要奏。”


    这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一人,其余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可无一例外,他们的面上都带着一丝疑惑, 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此人是谁。实在是平日里常交的存在感太低了,反应过来此人是谁之后,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平日里从未说过话的人今日也走出来了。


    而有些人则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注视着这一切,御座之上的帝王语气之中没有半分情绪, 让人拿捏不住他的喜怒哀乐,“爱卿有何事就说吧。”


    常交心中也是有些紧张的,这到底是他第一次向这位帝王进言,可随着穆丛峬的声音传来下来,他很快便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回陛下,臣要参礼部尚书高岩,教子无方,任凭其子残害无辜百姓。”说罢,常交从衣袖中取出了那日高岩亲手写的认罪书,御阶上的胡先连忙走了下来,接过他手中的认罪书,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才呈给帝王。


    帝王接了过来,放在手中翻看着,这偌大的宫殿又陷入了沉默,可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那些不清楚局势的人还在思考为何常交会突然参高岩一笔,而有些人早就猜到了这常交不过是帝王的一枚棋子罢了,这是帝王按耐不住要对世家动手了。


    “高爱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穆丛峬终于开口,他似乎有些无聊,两根细长的手指在这认罪书上来回摩挲,可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下面的众人不清楚帝王的态度,高岩更是如此,但是他想到墨玉二人的承诺,面对帝王的询问,他跪在地上,高声道:“臣自知教子无方,有负皇恩,遂自请辞官回乡颐养天年,望陛下恩准。”


    “爱卿这些年也算得上是劳苦功高,既然你有这个想法那朕就不阻拦了,至于你儿子犯下的罪行,那便流放到西北之地吧。”穆丛峬的语气轻描淡写,而下首的高岩听完以后险些晕了过去,他稳住身形,在心中安慰自己,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臣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这位叱咤官场数十载的老人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结局,他有些消瘦的身影显得落寞非常。


    他褪下这身陪伴了他许久的官服,一个人行走在走过了无数次的上朝路上,这宫中的场景是这样的熟悉,可从此以后这些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了。


    一个礼部尚书的离开在京中算不上什么大事,众人在意的也只是下一个坐上这个位置的会是谁。


    朝堂上各派的官员为此争论不休,可最终谁也不能说服谁,他们自然不愿意将六部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让给别的派系。众人心中清楚,任凭他们怎么争吵,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还在御座上的帝王身上,眼下帝王还未发话,他们的争论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要吵出去吵,看你们这样子半天也得不出一个结果。”帝王冰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这才停止的争吵,他们有些感到意外,原先他们以为帝王会直接决定这个位置的人选,可眼下看对方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穆丛峬看着站在一众官员前列的顾承,朝胡先一个眼神示意,后者便拿出了一道早就准备好的圣旨。


    众人见状连忙跪了下来,胡先这才将圣旨打开,用尖细的声音念出上面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英国公长子顾时晏秉资睿哲,赋性温良,特册为英国公世子,准其承袭爵位。”


    虽说这道旨意只有寥寥数句,可上面的每一句话都值得细细品味。顾承倒是没想到帝王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以往的世子册封不过是在府中宣旨罢了,可今日这道圣旨居然是在这太极殿中当着百官的面宣读的,这已然算得上是天大的荣宠了。


    “臣谢陛下恩典。”顾承从胡先的手中接过这道圣旨,向穆丛峬谢了恩。


    可那些世家一派的官员却坐不住了,损失了高岩一个礼部尚书事小,可若是让这位一直保持中立的英国公投靠了皇帝,那他们就有些腹背受敌了。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他们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局面发生。


    “我记得顾大人似乎只有一女,当年刚出生便死了,就是不知这所谓的长子从何而来呢?是不忍心爵位旁落从哪里收养的野孩子吗?”说话之人与顾承年纪相当,此人名为范文栋,承袭的是鲁国公的爵位。


    与顾承不同的是,他是根深蒂固的世家派,同为国公,他自然不会畏惧顾承什么。短短的一句话就让顾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是他承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的,那数年前的欺君之罪便足以让顾承死无葬身之地,若是他不认,那这孩子便会沦为京中的笑柄。


    “这孩子便是当年那个婴儿,只可是被恶毒的接生姥姥替换了,这才让我们误以为是一名死婴。如今这孩子找回来了,想必范大人也会替我高兴吧?”顾承一早就想好了借口,他的语气之中满是对接生姥姥的深恶痛绝。


    顾承继续他的表演,还不忘擦了擦他眼角若有若无的眼泪:“只是苦了这孩子在乡下养了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回来,自然是要将一切都给他了。”


    范文栋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见上首的帝王没有任何表示,他就猜到了帝王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还无意追究。


    他似是想到什么,既然帝王这里走不通,那边从顾承这里入手,瓦解二人的合作,他装作惊讶地说:“我怎么记得当年那孩子被国师说是天生凤命,不妨顾大人就顺从这个预言的意思,将他嫁进宫中为后,这样可不比一个爵位来得尊贵?”


    他深知顾承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将孩子嫁进皇宫的,这话已经算得上是羞辱了,世间哪里有男子嫁人的荒唐事,顾承的脸色已经黑了。他正准备反驳,可上首却传来帝王似笑非笑的声音:“哦?朕怎么不知道皇后的人选已经能由范爱卿做主了,若是朕想立后还要问过范爱卿的意思吗?”


    范文栋的面色苍白,他只顾着恶心顾承了,在不经意间触犯到了帝王的逆鳞。他连忙跪在地上,“臣不敢,臣只是一时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朕瞧范爱卿年纪大了,一时之间竟有些胡言乱语,那便好好在家修养几个月吧。”


    这下好了,范文栋非但没有让二人生出嫌隙,还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随着御座之上的帝王起身离开,这场喧闹的朝会也宣告结束。


    众人零零散散地走出太极殿,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名官员组成的小党派。今日顾承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平日里就有许多人争着要巴结他,今日便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恭喜顾大人了,令郎年纪轻轻就被册封为世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啊,顾大人真是好福气,这孩子总算回到了您身边。”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顾承皆是面带微笑地回应着众人的恭维。一旁的范文栋看不下去了,轻啧了一声,“不过是被册封为世子顾大人就高兴成这个样子,依我看,顾大人不妨同高岩一样告老还乡,好让你那个宝贝儿子早日承袭爵位。”


    说罢,他没有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径直地向宫门走去。而顾承却呆滞在原地,一旁谄媚的官员还以为他是被范文栋给气到了,连忙出声宽慰。可只有顾承自己知道,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而这时帝王身边伺候的胡先却追了出来,只听见他那尖细的声音在这宫廷之中格外明显:“顾大人还请留步。”


    顾承就这样等在原地,只见胡先甩着手中的拂尘,一路小跑了过来。


    顾承对这位帝王身边的人很是恭敬,他拱手道:“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幸苦公公亲自来这一趟了。”


    胡先的面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都是给陛下办事,有什么幸苦不幸苦的。倒是咱家要提前恭喜国公大人了。”


    “公公说笑了,不过是陛下厚爱,又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地方?”顾承一脸疑惑,谦虚地说。


    胡先凑到他的耳边,捂手道:“陛下特地下了旨,封了令公子为侍中,明日开始便侍奉在陛下身边。”说完还不忘感慨道:“令公子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顾承心中有些焦躁,这对寻常人家来说自然是上好的差事,可伴君如伴虎,当今帝王又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这可如何是好。纵使心中再怎么急躁,他面上依旧堆满笑容,从衣袖中取出一枚荷包塞到了胡先的手中,“公公客气了,这孩子有些不通礼数,在宫中还请公公多提点些。”


    胡先嘴上说着:“国公大人客气了,咱家自然会帮您多照看些的。”可他伸手接过荷包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滞。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起来吧


    顾承就这样带着满脸愁容回到了家中, 梁丘岚见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连忙走到他身边,接过他脱下来的官服, 满脸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


    他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有些人气的妻子, 若是可以他当真不想让对方知道这件事, 不过是平白无故让她烦心罢了。可顾时晏要进宫的事情终究瞒不住,他拉住梁丘岚的手, 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封了晏儿为侍中,自明日起便要进宫了。”


    梁丘岚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就这?梁丘岚看了一眼顾承,轻笑出声:“你在担心晏儿?不必担心, 今日姨母宫中的嬷嬷特地来了府中一趟,这件事是姨母主动向陛下提出来的。”


    看到顾承有些不解,梁丘岚继续说:“姨母这是在替晏儿谋一个好前程,我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可晏儿能跟在陛下身边自然是好的, 我们做父母的就不要太担心了。”


    顾承担心的哪里是这个, 他压低声音:“宫中规矩繁多, 晏儿又是初入京城”


    其实他担心的不止这些,帝王喜怒无常,可侍中这个位置却足以让众人趋之若鹜。前朝之时侍中是天子近臣,手中掌握的权柄极大, 鼎盛之时手中的权力甚至可以比肩丞相。可大梁立朝以来,就逐渐削弱了侍中的权力, 使其逐渐成为一个虚职。


    可即便如此,侍中能自由出入宫中,常伴在帝王身侧, 那便已经被别人视为帝王派系了。如今京中党派之争愈演愈烈,局势波诡云谲,若是可以,他当真不想让顾时晏牵扯到其中。


    天子的旨意已下,他顾家还能抗旨不成,事到如今再担心这些已经没用了,倒不如顺其自然。他原本想趁着顾时晏还没有入宫,好好教一下他宫中的礼仪,可是却被梁丘岚拦住了。


    后者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姨母说,如今陛下正是用人之际,可若是哪一日陛下用不到你了,那顾家便有功高震主之嫌。所以她老人家特地嘱咐,若是晏儿什么都不懂便也就罢了,若是他天资聪颖,那在这宫中便需要藏拙。”


    顾承这才将自己的想法作罢,世人都说他们这些人是老狐狸,可真正可怕的还是那些能在深宫中活下来的人啊。


    而另一边,顾时晏也知道了他明日就要入宫这件事。


    华灵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不会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吧?若是不知道,那在宫中被他发现”


    “你慌什么?”顾时晏有些不解地看向华灵,他不明白对方在担心些什么。


    华灵有些心虚地别开头,不敢直视顾时晏的目光,她自然不会担心顾时晏的安危。她只是担心顾时晏若是在宫中与帝王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她无从得知罢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她有些犹豫,最后下定决心,扭捏着开口:“我能不能陪你一起进宫,公子,我放心不下你的安危。”


    顾时晏没有理会她,他实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平日理好端端的华灵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他对于进宫这件事还是有些抗拒的,穆丛峬让他进宫不过是为了彻底将顾承绑在一条船上罢了,更何况进宫还要早起,他有些担心自己会一剑弑君。那些宫中的暗卫应当拦不住他,只能希望这位帝王识趣一点吧。


    次日,天刚蒙蒙亮。


    华灵小心翼翼地来到顾时晏的床边,她并没有直接将顾时晏叫醒,而是在床边徘徊,最后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先试探地喊了几声:“公子,公子,该起床了。”


    正在熟睡中的顾时晏像是听到了叫唤声,有些慵懒地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在顾时晏有动作的一瞬间,华灵撒腿就跑,最后发现是虚惊一场,这才重新回到顾时晏的床边,继续重复这样的动作。


    直到顾时晏坐起身来,华灵率先开口:“今日你要进宫,可不能再耽误了。”


    一句话彻底将顾时晏从睡梦中唤醒,他有些烦躁地坐在床上,一旁的华灵正用热手帕替他擦拭脸庞。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顾时晏用过早膳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便是他只需要在穆丛峬下朝之前赶到承明殿就可以了。而华灵在送走顾时晏之后,终于得到了喘气的时间,现如今每日提心吊胆的变成了她。


    因为宫中的规定,只有帝王和宫妃可以在宫中乘坐,除此之外其余人皆要步行。顾时晏乘坐的马车便停在了宫门处,一旁的小厮叮嘱道:“公子,这剩下的路就只能由您自己走了。”


    顾时晏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担忧,他有些不解为何所有人都觉得这皇宫像极了龙潭虎穴,他的脑海中闪过穆丛峬的模样,瞧起来也不像是会吃人的样子啊。


    那名小厮就这样看着顾时晏若无其事都向宫门走去,在心中感慨到,这公子不愧是国公府的后代,第一次进皇宫都能面不改色。可他不知得顾时晏早就见过帝王了,甚至连夜探皇宫的事情都做了。


    侍中的官职没有特定的官服,宫里来的嬷嬷特地嘱咐过只穿常服就可以了,所以顾时晏今日便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袍,腰间还配戴了一枚云纹样式的玉佩。他将象征身份的玄铁令牌交给了宫门处的守卫。


    对方检验了一番之后便将令牌还给了他,语气还颇为客气:“原来是侍中大人,久仰久仰。”他此前就已经打量过顾时晏了,现在京中传的轰轰烈烈,说英国公家那个自小养在乡下的孩子一回来就被封为了世子,同时还在御前领了侍中的差事,顾时晏在京中一时风头无两。


    这小公子举止端庄,虽说有些冷淡,可怎么看都不像是自下养在乡下的啊,那人心中疑惑。随后他恭敬地朝着宫门处伸出一只手,向顾时晏介绍道:“那位是小华子公公,胡总管的徒弟,他是来接您的,您跟在他身后就可以了。”


    顾时晏道了一声谢便朝着小华子所在的方向走去,小华子见他朝自己走来,连忙迎了上去。来之前胡先就多次叮嘱他,要对这位顾公子客气些,毕竟人家可是有一位姨祖母在宫中当太后,小华子自然不敢懈怠。


    “您就是顾公子吧,还请随咱家走。”小华子虽说算不上谄媚,倒也破为客气。


    “有劳公公了。”顾时晏语气淡淡。


    二人就这样行走在庄严的红墙黄瓦之见,行走在历史厚重的青石板上。顾时晏周身的气息太过出众,惹得小华子在带路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他原先以为这位小公子初到京城,又是第一次进宫,难免会有些紧张,可顾时晏却镇定自若,半分异样都没有。


    很快,二人便到了承明殿,小华子将顾时晏带到了一旁的偏殿中,叮嘱道:“公子您先在这里休息片刻,待到陛下下朝便会召见您的。”


    这可是穆丛峬特地嘱咐的,虽说他没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英国公世子抱有什么期望,可看在太后和英国公的面子上,他也不至于太为难对付。


    更何况这件事是太后主动提出来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罢了。侍中本就没有什么实权,所谓荣宠不过是在帝王一念之间。


    小华子给顾时晏寻了一处椅子坐下,随后便吩咐下人端上了一些糕点和茶水。看得顾时晏一时有些恍惚,他有些怀疑自己来宫中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


    这宫中的点心做的精致而小巧,基本上能一口一个,也没有担心会沾染上食物的残渣,导致御前失仪。可顾时晏因着刚用过早膳的缘故,对这些点心没有半点兴趣,他伸出白皙而又纤细的手,端起白玉茶杯饮了一口茶。


    顾时晏的动作矜贵而又慵懒,比之那些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公子们的动作看起来还要赏心悦目。小华子在他身边恭敬地站着,一时之间他不禁有些怀疑这位公子到底是否真的是在乡下养了许久。


    顾时晏将茶杯放下,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似乎半点都不紧张,小华子注意到那些没有被动过的糕点,他以为是顾时晏不喜欢,暗自记在了心中,下次要让御膳房准备一些别的样式的。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有内侍来通传,说陛下下朝了,请侍中大人去承明殿主殿。


    顾时晏起身跟在内侍的后边来到了所谓的承明殿,还未进殿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这承明殿因着是帝王平日里处理公务的地方,所以其中的装饰并没有多奢华,更多的是以舒适为主。


    紫檀木制成的御案上堆满了今日的奏折,穆丛峬换下了厚重的帝王朝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常服,与顾时晏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抵就是穆丛峬的衣物上用银白色的丝线绣上了彰显帝王身份的龙纹。


    至于穆丛峬为何突然喜欢上了这样淡色系的衣物,还不是因为某些人非要自诩自己和别人天生一对,就连衣物都要穿相似的。


    顾时晏见帝王在低头处理奏折,便径直地走到御案前跪了下来。


    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穆丛峬才从奏折中抬起头,他施舍般地给了跪在地上的人一个眼神,语气中没有半分情绪:“起来吧。”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来替朕批奏折


    顾时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帝王, 穆丛峬的样子与在江南之时大相径庭。如今这副威严应当才是他原本的样子,至于在江南的体贴细心不过是审时度势后所伪装出来的罢了,如此一想, 当日还真是为难他那么幸苦地伪装了。


    穆丛峬发话了, 顾时晏便顺着他的意思站了起来, 方才他的膝盖已经撑不住了,好在他用内力给自己舒缓了一下。穆丛峬没有发话, 顾时晏便直直地站在原地,毕竟他现在是对方手下的官员,多少还是要给这位帝王一些面子的。


    可穆丛峬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再次将头垂了下去,目光都汇聚到奏折上, 待到将一份奏折用御笔朱批后,他抬手拿下一本时才注意到少年仍旧站在原地。他趁着拿奏折的间隙,打量了顾时晏几眼,少年身形修长,一身蓝色的袍子衬得整个人更加白皙。


    他的目光上移, 看到少年那张好似被精雕细琢过的脸, 此时的顾时晏眉目舒展, 可眉宇间却给人一种暗藏锋芒的感觉,他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畏惧或是不满都没有。穆丛峬见状来了几分兴致,“坐吧, 朕不说你就准备一直这样傻站着吗?”


    若是平日里顾时晏才懒得搭理他,可今日情况有些不同。穆丛峬只听见少年顶着一张谁也不在乎的高傲的脸, 低声道:“陛下没发话,臣自然不敢擅作主张。”


    穆丛峬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下继续看着折子, 而顾时晏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他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若是他没有记错,自己应当是来干活的吧?好歹有个官职在身上,也不知这帝王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这样也好,他乐得自在,只是有些无趣罢了。


    穆丛峬倒不是有意晾着对方的,只是这件事本就是上官婧突然提起,他应了下来,一时之间确实没想好要让顾时晏做什么。


    更何况穆丛峬隐约记得顾承说顾时晏早年间一直都养在乡下,虽不知道这话中的真假,可他还是犯了难。


    只是一直让人在这里坐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今日只不过是第一天罢了。穆丛峬一边提笔批阅奏折,一边思索,直到他注意到那砚台中的墨已经见底了,平日里都是由胡先替他磨墨的,从今以后便让顾时晏来做这件事吧,总不能一直让他白拿俸禄,却什么事情都不做吧。


    “过来,替朕研墨。”穆丛峬头也不抬地说。


    顾时晏看了原先站在穆丛峬身后的胡先不知得什么时候退了出去,他这才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站起身来,走到穆丛峬的身侧,注意到紫檀木制成的御案上那石色碧绿如翠,质地坚润的砚台,如此看来,这似乎便是洮砚了。


    这翠绿的砚台中的墨水已经见底了,倒是真如帝王说的那般,顾时晏拿起一块上好的松烟墨,放在手中打量了两眼。随后他便将墨放下,取了一勺清水,加入到砚台之中,原先砚台中黑色的墨水随着这一勺清水的加入逐渐变淡。


    顾时晏随后便拿起那块松香墨,只见他将衣袖稍稍挽起,露出骨节突出都手腕,在黑色的墨块衬托之下,顾时晏原本白嫩的皮肤此刻仿佛染上了一丝圣洁。只见他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将墨块紧紧握住,另一根稍短些的手指则抵在墨上,墨块在他的控制下在这青翠色的砚台中来回转动,这砚台中的颜色也逐渐深沉。


    顾时晏的动作不快,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随着他动作的不断持续,这殿中逐渐传来松木清香,而原先快要见底的砚台也逐渐被墨水填满。


    只听见“砰”的一声,墨块与砚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这一动静也惊扰到了在处理奏折的帝王。穆丛峬目光上移,映入眼帘的便是顾时晏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和突起的手腕,眼前之人的肌肤洁白如雪。


    随后他便注意到已经装满墨水的砚台,砚台中的墨汁呈现乌黑发亮的光泽,单是这一眼穆丛峬便看出这墨已经和平日里胡先磨出来的不相上下了。


    至于这动静自然是顾时晏刻意发出来的,他就是为了吸引穆丛峬的注意,好让帝王知道他完成了这件事,早点放过他。只可惜天不随遂人愿,穆丛峬见状便想到了顾承的那句,“这孩子自幼养在乡下。”


    从顾时晏磨墨的动作便了瞧出来他平日里应当是经常练字习书的,若是与那些京城里的公子们比较,恐怕后者都要自愧不如。不知是哪里的乡下能养出这样的孩子,难不成还真是一个风水宝地?


    “平日里习字吗?”穆丛峬没由头地问了一句。


    顾时晏虽然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还是真切地回答:“偶尔。”


    这话可不是什么敷衍之语,他平日里除了看看话本,剩下的事情都是随着自己的心情来的。有时话本看的腻了,便练上一会儿字,或是练一套剑法,又或是弹一首曲子,全当作打发时间罢了。


    穆丛峬在听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吩咐道:“既如此,那便来帮朕批折子吧。”


    这个想法是穆丛峬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他想就此看看对方的字长什么样子罢了,顺便看看对方还有哪些隐藏起来的本事。


    顾时晏一时之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三年不见,他真是愈发不知得穆丛峬在想些什么了。一般来说,折子中大多是急切的要务,算得上是机密中的机密了,若是没有他没有记错,这应当是他用这个身份第一次与穆丛峬见面。


    怎么就突然发展到他对方批折子的地步了呢?顾时晏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莫非是穆丛峬想对顾家出手?可顾承才刚投靠到他的麾下,任凭帝王再怎么喜怒无常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动手吧?若是他知道穆丛峬只是对他的字好奇,那这位帝王此刻恐怕已经性命垂危了。


    见顾时晏愣在原地,穆丛峬催促道:“你是听不懂朕说的话吗?”


    顾时晏感到一阵无语,他有些犹豫地开口:“这折子中都是机要密务,臣人微言轻,怕是不太方便。”顾时晏试图唤回对方的理智,再者,他真的不想批阅这些奏折。


    且不说这奏折堆积地如同小山一样,若是届时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自己将把柄送到对方手上。若是他一个人便也就罢了,可现如今他代表的是顾家,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些。


    “这天下有谁的身份能比朕尊贵,朕让你批你照做便是。”穆丛峬的语气之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顾时晏无奈只能伸手去拿摆在另一侧的奏折,期间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帝王的衣物。下一秒,整个殿中仿佛有寒风吹过一般,瞬间冷了下来。


    顾时晏察觉到穆丛峬的心情似乎变差了许多,就在他思考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帝王却突然起身离去,这殿中只留下他一人。


    他一头雾水地楞在原地,思考片刻之后还是决定挑上几道看起来普通的请安折子,从帝王的御案上顺了一只毛笔和几张宣纸,便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顾时晏翻看其中一道奏折,这篇奏折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再加上这字的主人大约是行事豪放,不拘小节之人,这些字便有些歪歪扭扭,顾时晏费了好大劲才读懂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最后发现这其中全是些恭祝圣体安康的废话,亏得他还担心会不会错过重要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将这道奏折看完了。仔仔细细地看完一封奏折之后,顾时晏甚至有些心疼穆丛峬了。


    这些奏折枯燥无味,全篇满是辞藻堆砌,读起来又有些拗口,再加上顾时晏今日难得起来个大早,如今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穆丛峬并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便决定小眯一会儿。


    这也就导致穆丛峬回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顾时晏手中拿着奏折,双手架在膝盖上边,整个人身体前倾,而他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


    穆丛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哪怕他经历过诸多事情,也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看奏折能将自己看睡着的,眼前的顾时晏是第一个。


    跟在他身后的胡先正欲上前将人叫醒,却被穆丛峬阻拦了。只见他摇了摇头,示意胡先离开。


    顾时晏此举已经算得上是殿前失仪了,这样的举动看得胡先心惊胆战,可当他想起顾承给的那一荷包银子,还是准备上前将对方弄醒。可帝王却阻止了他的动作,这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顺着帝王的旨意退下,心中默默为顾时晏祈祷。


    可就在他走后,穆丛峬只是将他手中的那道奏折拿了起来,顺带拿走了桌子上那些已经被顾时晏看完的奏折。将奏折拿起之后,他发现了几张带有墨迹的宣纸,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顾时晏记录下来的机密,心想,顾承找的人就这样的本事,这么早便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可当他拿起宣纸,却发现上面是顾时晏提笔写下的批注。上面的字迹刚开始还是清新秀丽,可下面的字迹却都粘在了一起,有些模糊不堪了。穆丛峬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年,心想,顾时晏大概便是从这个时候还是昏昏欲睡的。


    宣纸上的字迹虽说看起来秀丽,可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其中的锋芒,穆丛峬将一张宣纸上的字彻底看完,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居然勾起了一丝笑容。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作话含解释) 陛下留公子……


    帝王将宣纸展开, 可以看见上面小巧的字迹,宣纸上写满了聒噪之类的字句你。透过这些字仿佛能看见少年写下它们时的表情,大概是见到这些枯燥的奏折后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能蹙眉写下抱怨的话。


    穆丛峬将这些宣纸随手放在御案的一角, 而后拿起顾时晏翻阅过的奏折, 在上面批上聒噪二字,也不知这收到奏折的官员会因为帝王随意批阅的字迹吓成什么样子。


    穆丛峬按顾时晏的建议将这些被翻看过的奏折都批好了, 顾时晏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随手写下的几句话真的会被帝王批到奏折上。


    御案上的奏折正在一本本的减少,可顾时晏却没有半分要醒的意思。穆丛峬也没有打扰他,只是由着他这样。


    直到胡先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原先是担心会吵到帝王处理政务, 可当他看见依旧处在睡梦的顾时晏时,竟是忘记了控制自己的表情。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连忙低头来到穆丛峬的身边。


    “陛下,该用膳了。”胡先猜测帝王应当是准备放任那位顾公子继续睡下去的,便将自己的声音压低。说完以后, 他将头转到顾时晏的那侧, 眼神犹豫地看向帝王。


    按理说帝王留官员在宫中用膳之事也很常见, 以此来彰显帝王恩宠。可这些被留下的官员大多是有爵位在身,或是位高权重,天子近臣。这位顾公子似乎都不符合,再加上穆丛峬用膳之时不喜被人打扰, 以往都只留他一人在身边伺候,所以自他登基以来宫中还未曾有过留大臣用膳的先例。


    一时之间胡先也有些为难, 宫中自然有给值守的官员准备的饭菜,可一则顾时晏如今还没醒,二则他也有些拿不准帝王的意思。


    穆丛峬头也不抬, 继续手上的动作,“不急,等他醒了再说吧。”


    这下胡先明白了,他躬身行礼后便退了下去。帝王勤勉于政事,因此时常耽误用膳,胡先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可如今帝王居然为了等旁人而推迟用膳,胡先心中还是有些震惊的。


    另一处宫殿中满是檀香深沉厚重的味道,佛堂之中的装饰素净,佛像前的香炉中插着几根快要烧尽的檀香。厚重的檀香味混合着佛像前瓜果等贡品的清香,让人心神逐渐宁静下来。


    佛像前有一名容颜苍老的女子跪坐在蒲团之上,她一身素白,双手合十,双目紧闭。


    空旷而安静的殿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陛下似乎留了小公子一起用膳。”


    随后这佛堂又陷入了沉寂,女子手中的佛珠不断转动,似乎与她此刻繁乱的心绪有关。


    这究竟是帝王恩宠还是想让顾家陷入万人嫉妒的境地呢,没有人知道帝王的心中在算计些什么,可上官婧绝不允许顾时晏在宫中出现任何事。


    而承明殿中,顾时晏终于从睡梦中醒来过来,他眼神有些迷离,注意到上首的穆丛峬时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他此刻正处在皇宫之中,一想到那些导致自己熟睡的奏折,顾时晏的心情就变得有些不悦。他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入口是时茶已经凉了,但是他不在意这些细微之处,反而觉得这样的茶能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将目光彻底打开,原来刚才的身影不是幻觉,穆丛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可人顾时晏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居然没有派人将他弄醒,他可不认为对方是会这么仍由着他睡下去的性子。


    “哟,终于睡醒了,朕还以为你今日准备在这承明殿中过夜呢。”穆丛峬嘲讽的声音传来。


    顾时晏心想,还不是因为你非要让我看那些枯燥的奏折,但是他面上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穆丛峬的话让他开始思考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的目光转移到窗子上,虽说这窗子是关起来的,看不清外面的场景,可还是隐约见有些阳光洒了进来,似是正午的阳光。


    他没有理会穆丛峬的阴阳怪气,自己不过是眯了一会儿,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见顾时晏没搭理自己,穆丛峬也不恼,只见他伸手摆动了一下御案边的铃铛,下一秒听到动静的胡先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顾时晏的第一眼,心中想的便是,小祖宗您可算是醒了。随后他便将目光收回,恭敬地站在御案前,等待着穆丛峬的吩咐。


    “传膳吧。”帝王吩咐道。


    可胡先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平日里帝王都在这承明殿屏风后的内殿中用膳,可帝王对那一边一直视作自己私人的领地,除了伺候的宫人从未有外人进去过。


    他瞧方才穆丛峬的意思明显就是想留顾小公子一同用膳,可他有些拿不准帝王对顾公子的底线在哪里,便有些犹豫地开口询问:“陛下,今日在哪里用膳?”


    穆丛峬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想起了今日还多了一个顾时晏,“就在偏殿用吧”,随着帝王的声音传来,胡先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穆丛峬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偏殿走去,他注意到楞在原地的顾时晏,依旧用嘲讽地语气说:“怎么?顾公子已经在梦中成了辟谷的仙人了,如见连用膳都免了,可是想替朕省些银子?”


    “臣也不知陛下已经穷到连下属的饭食都要克扣了。”顾时晏想也没想,便回怼道。


    穆丛峬轻笑一声,似是有些惊讶,还从未有人跟他这样回嘴。


    见到对方离开,顾时晏也跟了上去,见这架势自己似乎又要和穆丛峬一起用膳了。


    偏殿之中,胡先指挥着那些内侍将精美的菜式依次摆放好,随后便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只留下自己一人。


    穆丛峬直接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上首的椅子上,而顾时晏见状也顺手拉开一处椅子坐了上去。一旁的胡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哎呦我的小祖宗,陛下还没发话您怎么就坐了上去。


    顾时晏打量着今日的菜色,没有注意到胡先眉飞色舞的眼神,胡先偷偷瞄了一眼帝王,见他的面上并没有什么不满,便没有出声提醒。


    “你下去吧。”


    胡先楞了片刻才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压着身子准备离开,与此同时还不忘疯狂给顾时晏使眼色,可顾时晏注定要辜负他的良苦用心了。胡先见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便不再继续,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顾大人,您这银子我收了,事也给您办了,可您家小公子实在是半点不听我的啊。


    帝王用膳是需要人伺候的,可今日帝王将他支走了,那便只剩下顾时晏了,可顾小公子看不懂他的眼色,难不成要帝王自己动手吗?胡先心如死灰,罢了,这件事与自己也没有关系了。


    顾时晏自然注意到了胡先那极为明显的动作,甚至就连穆丛峬都注意到了一些,可他依旧无动于衷,让他伺候穆丛峬用膳?还是算了吧,他害怕自己做出什么灭九族的事情来。


    胡先走后,殿中便只剩下二人,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宁静,顾时晏见穆丛峬没有动作,便也呆坐在原地。


    随着穆丛峬拿起筷子,顾时晏也跟着他的动作,一人动作矜贵,而另一人却是慢条斯理,看起来倒是颇为相配。


    用完膳后,穆丛峬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条手帕,顾时晏的眼神却注意到那手帕下面似乎还有另一条不一样的手帕,而那条手帕看起来却有些眼熟,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他这才注意到穆丛峬身上的衣物似乎是换过一次了,他随即便想起帝王方才起身的动作,原来是去换衣服了吗?他心中腹诽,当真是讲究,不过是碰到了他一下,便要换一身衣服,还好是财大气粗的帝王,这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哪里能经得住他这么折腾。


    用膳时二人秉持着“食不言”的原则,相处的也算愉快,可现在用膳结束气氛便重新回到尴尬的样子了。好在二人都不在乎对方的想法,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这异样的气氛,那些小太监进来的时候,险些被这里面的氛围吓得不敢动弹,双腿直哆嗦。


    顾时晏在原地思考,等下要做些什么,此前太后派过来的嬷嬷说陛下每日的行踪不定,太后也不清楚,只让他随机应变便可。若是在府中,他用完膳都要睡上一小会儿的,可如今还有看穆丛峬的眼色行事,想到这里他看向穆丛峬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怨恨。


    穆丛峬则是凭空感受到一股杀意,似乎是从面前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公子身上传出来的。他有些不解,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同时又有些兴奋,这样的人才有意思,他有些期待对方准备什么时候朝自己动手了。


    若是届时他真的受伤了,那阿衍知道了会不会心疼自己呢,是不是这样就能见到对方了?可他转念一想,万一他身上有了伤痕,阿衍不喜欢怎么办,还是让墨玉他们做好宫中防卫吧。


    穆丛峬起身离去,留下一句:“用完膳了,下午便继续帮朕批折子吧。”


    那些小太监有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几大的威压,可下一秒这种感觉便消失不见了,他们怀疑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便就没当回事。


    而顾时晏则是站起身,跟在穆丛峬的身后朝着承明殿走去,只是看起来心情不佳的样子。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疑心


    承明殿中, 帝王端坐在上首的龙椅上,单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时晏则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穆丛峬没有说, 他自然也不会提继续批奏折的事情。


    方才用膳时穆丛峬就注意到顾时晏的口味似乎有些眼熟,像极了那人,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便是那道白灼的河虾,顾时晏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看。所以在用膳之时他便刻意地观察了对方的喜欢,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后发现二人的喜好近乎一致。


    在江南之时, 他记得阿衍口味有些刁钻,鱼肉只吃不带刺的甚至就连鱼皮都要刻意弄下来,青菜只吃最嫩的地方,不喜肥腻的肉,不喜葱姜蒜, 这还只是他与对方只用了几餐观察出来的。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 不就是挑食些吗, 他有的是银子。


    而方才顾时晏下意识的将那道清蒸桂鱼的鱼肉夹到碗中,慢条斯理地将鱼皮拨开,可他挑鱼刺的时候却眉头微蹙,看起来颇有些不耐烦。其实若单是这一点, 穆丛峬也不至于起疑心,毕竟那些公子贵女谁在家中不是由着下人伺候。


    可今日的菜肴都是偏清淡些的, 唯独那道清蒸桂鱼有些辣味,顾时晏大概是因为别的菜都不怎么合口味,这才选了这道, 而早在江南他便注意到阿衍的口味似乎有些偏重。


    再加上对方第一次面圣就这样不卑不亢,甚至都敢在帝王处理政务的承明殿中入睡,寻常人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阿衍也是这样喜欢睡觉,此外顾时晏身上的傲骨与阿衍也有些相似。


    他在见到顾时晏的第一眼就有所怀疑了,后来被自己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阿衍相提并论”这样的借口给打消了。再加上顾时晏与阿衍的身形也不太相似,前者似乎要高上一些。


    他在江南见到少年之时,对方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如今突然长高了些也正常。穆丛峬的心中再次产生了怀疑。


    如今细想之下,顾时晏的身份本就是疑点重重不是吗?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成了国公府的世子,顾承说是养在了乡下,这样的说法更是可笑,就顾时晏这样的仪态,哪里是乡下能养出来的。


    此前他对这样的事情丝毫都不在意,可如今事关阿衍,那他就不得不管了。


    顾时晏不知得穆丛峬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此前华灵担忧穆丛峬会发现他的身份,他心中多少有些鄙夷。顾时晏在突破到逍遥境第九重之后便将自身的修为全部都隐藏起来了,只要他不主动运转内力,那在外人眼中他与寻常人并未无不同。


    再者,这三年间他也有了不少变化,他有这样的自信,穆丛峬绝对认不出他。可谁又能想到帝王仅凭用餐时的习惯就生了疑心呢,至少如今的顾时晏还没有察觉。


    就在顾时晏等着穆丛峬让他继续批折子的时候,却听见帝王威严的嗓音响起:“今日的折子已经批完了,爱卿今日便先回府吧,明日继续。”


    顾时晏初听之时还有些愣住,可反应过来后,他第一次感受到穆丛峬的声音是这样动听,他躬身行礼之后便连忙逃似的离开了殿中。当穆丛峬准备看对方的反应之时,这殿中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只有帝王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当真就这般无趣吗?”


    随后他想到那些折子上枯燥的内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顾时晏依旧堪堪在穆丛峬下朝之前来到了承明殿,只是今日小太监没有再让他去偏殿等待,而是恭敬地说:“陛下有旨,侍中大人直接进殿候着便可。”


    顾时晏再次意识到了这皇宫中的荒唐,这不是帝王处理政务的殿宇吗,就这样让他一个才进宫一日的人独自进去。他属实是有些不明白穆丛峬到底在玩些什么花样,是试探?想看看自己是否会做出什么窥探机密的事情吗,还是对方对这宫中的戒备有绝对的信心?


    顾时晏一边走了进去,一边在脑海中思索,与此同时,他的内力扩散到了这处宫殿的四周,暗处空无一人。如此看来,便不是试探了,随后他想到第二种可能,转念间便想到了穆丛峬的那些手下,似乎看起来并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他伸手扶额。


    他对这里所谓的那些秘密半点兴趣都没有,一想到今日的早起和那些即将到来的枯燥的奏折,他便有些烦躁。他在昨日的椅子上坐下,今日倒是没有再睡着了,昨日华灵还因为这件事笑话了他许久。


    大抵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穆丛峬便走了进来,今日他穿的是一身银白色的袍子,上面的龙纹若隐若现,给威严的帝王添上了几分柔和的气息。顾时晏刚准备起身行礼,就被穆丛峬一个手势阻止了。


    他有些奇怪,今日的穆丛峬怎么会这么好心,若是这样的话,那折子是不是也不用看了。


    胡先手中捧着一个木盘,这盘子上雕刻着飞舞的龙凤,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若是仔细闻,还能隐约察觉到一股清新古朴的檀香。顾时晏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眼,这里面似乎是一些书籍,至于具体的是什么书,他并没有注意到。


    原先他以为这些书是穆丛峬要的,可直到胡先端着那木盘径直地走到他的面前。顾时晏有些惊讶地问:“给我的?”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可让胡先逮到机会了,他夹着尖细的嗓音,惊呼一声:“哎呀,顾公子,您可不知道,这些话本是陛下怕您在宫中无趣,特地派人去宫外寻来的,就是为了给你解闷呢。”


    顾时晏瞥了一眼御座上的帝王,穆丛峬此时正在低头翻看奏折,面上并没有表情。其实胡先这番话还真和穆丛峬没有办法关系,事情确实是穆丛峬吩咐下去的,可胡先的这些话完全是他自己的心声,与穆丛峬没有半点关系。


    其实胡先说这些话的意思也很简单,他还有几句话没有说出口,“小祖宗,您看陛下对您都这样了,咱们就收敛些吧,您也注意着点陛下呢。”


    穆丛峬面上没什么情绪,看起来像是在批阅奏折,可他的眼神一直在悄悄地看向顾时晏,既然如今他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了,那对对方的态度自然要好一些,若是真的是阿衍,那惹得对方不快怎么办?


    他早在江南之时就从弘亭的口中得知了阿衍喜欢看话本这件事,昨日有所怀疑后便特地让人去宫外搜寻了这些京中时兴的话本,一来是给对方解乏,二来这其中也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胡先说完以后疯狂用眼神给顾时晏示意,他心中大喊道,快谢恩啊顾公子,急得恨不得自己替顾时晏谢恩。


    顾时晏这次终于注意到胡先的暗示了,他后知后觉道:“多谢陛下。”


    “嗯”,穆丛峬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是轻声道。


    胡先依旧着急,您好歹热情些呢,随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罢了,今日好歹没有在这里睡着。


    顾时晏将那些书都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随意地拿起一本开始翻看,不过看了两三页,他就觉得这剧情好像有些熟悉,随后他便想起这些书华灵早就给他看过了。


    他将剩下的书都随意翻开了几页,不出所料这些书他早已全部看过了,看着这些熟悉的剧情,他已经很难再读进去了。只是有这些书总比没有好,虽说看过一遍了,可依旧比那些枯燥的奏折让人更感兴趣。


    顾时晏半靠在椅子上,手中的书页快速翻动,看起来倒是极为认真的样子。


    可穆丛峬却注意到少年的眼神中有些空洞,似乎对这些话本并无什么兴趣,难不成是自己的猜想错了,他的心中产生了怀疑。


    随后便又到了今日的用膳时刻,这几日二人都是一同用膳,穆丛峬为了不引起顾时晏的怀疑,这宫中的菜色都是多变的,可他今日特地吩咐御膳房只准备了两种口味的饭菜,辣味和清淡些的。


    为的就是试探顾时晏的口味,可今日十分不凑巧,顾时晏有些上火,梁丘岚特地叮嘱他不能吃辣的菜肴,在家中都是盯着他用膳的。


    这一切还要从昨日太后派人送了些岭南进贡的荔枝过来,冀州遥远,荔枝这样的水果又极容易坏,因此顾时晏此前并未见过。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新奇,不注意便多用了些,晚间便有些上火了。


    这可将梁丘岚给急坏了,连夜派人去请了医者,对方看过之后说并无什么大碍,但是饮食上要注意些,只能用些清淡的。


    任凭顾时晏怎么说自己没事,可梁丘岚仍旧不放心,他无奈只能向对方保证,饮食上只用些清淡的。


    所以今日那怕那道辣子鸡再怎么色泽鲜艳,让人垂涎欲滴,顾时晏都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反而是看准了一旁清淡些的老鸭汤,他只是盛了几块鸭肉,将那些汤全都流了下去,甚至就连他平日里都不怎么碰的水煮菜都夹了几次。


    穆丛峬暗自观察着他的动作,见他夹的都是一些清淡的菜,他心中又有些怀疑自己了,可当他看到顾时晏皱着眉头将青菜上的蒜蓉全部拨开,他又有些怀疑。


    顾时晏注意到穆丛峬的目光一直聚集在自己身上,他没在意,只是觉得穆丛峬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心中有这么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