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章 那你身上的毒要怎么办
穆丛峬对少年当日为何消失, 那道天雷又是什么,云梁千尺的踪迹为何会消失不见等等都心怀好奇,可他此时还沉浸在昨夜他与少年之间的缠绵之中。这些疑问如今都不重要了, 只要少年能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若是被顾时晏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这位向来清冷自持的月尊恐怕也会乱了分寸。二人何时有过缠绵, 自己又何时在他的身边。
胡先瞧着自家陛下满脸嗤笑,如同见了鬼一样, 只是将头默默地埋低,生怕自己会被帝王灭口。他觉得今日的帝王十分奇怪,心情瞧着比平日里好了许多,今日上朝之时也没有为难底下的大臣, 那些大人脸上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而不似平日里那样战战兢兢。
只可惜这帝王的好心情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另一边,英国公府。
顾承今日为了见一面顾时晏,早早地便告了假,下朝以后没去户部, 直接回了国公府。也就是今日情况特殊, 若是往日他绝不会如此行事, 且不说当今陛下生性多疑,喜怒无常,就单单是平日里的早朝都要开上许久。如今党派之争愈演愈烈,以这位帝王的手段, 若是能像当年处理淮王之事时一样干净利落,又何愁党争呢?
他心中有些惋惜, 不知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自此之后帝王便无心朝政,只是简单地批一些折子, 而对于党派之间私下的往来丝毫不在意。本该是一位雄韬武略的明君,可如今却对此事放任不管,长久下去,必定有损国本啊。
当然,顾承是一个聪明人,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这样的话也只会在心中想想。
他回府之时问了梁丘岚在何处,得到的回答是对方带着顾时晏去了老夫人那里,他便派了下人去通传。等了片刻之后,梁丘岚率先进门,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名容貌与她极为相似的少年,顾承一时之间有些恍然,他在少年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梁丘岚,二人是一样的骄傲自信,意气风发,只可惜梁丘岚这些年一直郁郁寡欢。
其实此时他的心中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他和梁丘岚的孩子,有时候亲情就是这样奇妙,仅仅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平日里在一众下属面前装出威严的样子,沉着个脸,如今突然面对顾时晏,他还有些改不过来。
“父亲。”还是顾时晏率先开口,唤了他一声父亲。
此时的顾承还在极力变化自己的表情,尽可能使自己看起来显得温和一些,可他显然有些弄巧成拙了,一旁的梁丘岚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戳了一下顾承的腰,后者有些吃痛,这才注意到方才顾时晏的那声父亲。
他心中自然是有些激动的,但是面上不显,装作高深的样子,伸手拧了拧自己的胡须,淡淡地嗯了一声。
梁丘岚见他这副样子,心中的怒火瞬间就上来了,她先是面带微笑地朝着顾时晏开口:“晏儿,你今日起来的太早了,先回去歇息吧,母亲和你父亲有些事情要说。”她最后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顾时晏对此乐见其成,他此刻已经困得不行了,完全是靠一股内力强撑着罢了。
待到顾时晏走后,梁丘岚指着顾承破口大骂,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你说说你,第一次见晏儿就摆出这样一副样子,若是要摆国公的架子就出去摆。”
见到妻子生气,顾承连忙拉住对方的手,低声下气地哄着:“我怎么敢对晏儿摆脸色,这不是第一次见不太习惯嘛,夫人莫要生气了。”
梁丘岚轻哼一声,“还好晏儿没有和你计较,若是你伤了他的心,害得他连夜跑回师门,我就与你和离。”
一听到梁丘岚说要和离,顾承的脸色马上慌张了起来,连忙安抚起妻子。
梁丘岚心中突然想到方才易晴画想要将那两枚玉戒拿给顾时晏,此事在她眼中显然更加重要一些,她将顾承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凑在耳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顾承。
听完之后,顾承陷入了沉思,而梁丘岚则是着急地看向他,顾承的心中同样有些不解,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极为慎重的人,更何况是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此事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易晴画对顾时晏非常满意,甚至到了可以将整个顾氏一族的未来托付到他手中的程度。
他知道母亲的打算之后,便开口安慰妻子:“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母亲看重晏儿罢了。”
梁丘岚听到以后也放下心来,突然她想起来另一件事,话锋一转:“当年按那位侠客的说法,我们对外宣称晏儿出生之时就是一个死胎,如今晏儿回来了,我们总不能让他没名没分的呆在府中,让别人小瞧了他。”梁丘岚的语气之中满是心疼,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顾承思考片刻之后,说道:“夫人说的对,我们顾家的孩子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回来,风风光光地回来。”随后他的语气有些犹豫:“只是当年我们对外宣称晏儿已经死了,京中当年还有传言,说晏儿是天生凤命,如此我们不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吗?”
梁丘岚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倒不是害怕所谓的欺君之罪,只是心疼顾时晏罢了。见妻子如此伤心,顾承的面上也满是心疼,他安慰道:“晏儿的身份总会有瞒不住的那一天,倒不如我们自己说出来,只是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如何从长计议?晏儿等得起,我等不起,他是我梁丘岚的儿子,是这英国公府堂堂正正的世子。以往他不在京中也就罢了,既然如今他已经回来了,那这世子之位也该定下来。”梁丘岚的语气有些激动,她看了一眼满脸赞同的顾承,一锤定音道:“明日我便进宫求太后。”
见妻子心意已决,顾承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太后与当今陛下又不是亲母子,太后说话未必管用。他心中明白,若要真正办成这件事,还得要龙椅上的那位点头同意才行。只是那位陛下心思深沉,他也有些琢磨不透,不管怎样他都要试一试,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而此时已经离开的顾时晏并不知道顾承和梁丘岚二人的打算,他此刻正准备回房好好睡上一觉。
华灵原本跟在他身后半步,可却突然凑到他的耳边:“公子,昨夜您找到那件东西了吗?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没有,昨夜出了一些状况,况且那处楼阁也没有像江湖之中传言的那样,放着天下珍宝,有无数大内高手镇守其中。”顾时晏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毕竟皇宫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如同龙潭虎穴,华灵有些担心倒也正常。
可他猜错了华灵在心思,华灵在猜到顾时晏对那位帝王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之后,便将此事牢牢记在了心里。所以在听到顾时晏说昨夜被一些事情耽误了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位帝王,至于所谓的大内高手,在顾时晏眼中恐怕连麻烦都算不上。
只是昨夜公子和帝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才能让平日里早早就寝的公子破天荒地熬了一夜,莫非是二人。华灵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二人的进展应当没有这么快才对,她在心中安慰自己。
可架不住这样的想法一产生便如同洪水一般势不可挡,她开始忍不住思考,公子和陛下谁会在床事之上获胜,脑海中的画面有些过于香艳,以至于此刻她的脸颊已经通红,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以后,她连忙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要从那些画本说起,原本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故事,可谁曾想打开以后居然是两个男子之间的床第之事,好在这本画本只有她一个人瞧见了,否则她怕是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了。
虽然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样的事情,可是好奇的种子还是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她弄出来的动静有些大了,于是她偷偷看向顾时晏的方向,发现对方正在专注地向前走,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她瞬间松了一口气。
前方的顾时晏突然转过头来瞧着她,她虽然心中有些害怕,但是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只听见少年用温润的声音说:“我母亲身上的病症,与我中的毒并不是一种。”
顾时晏的话令人震惊,谁能想到这位如今天下第一的尊者居然身重剧毒。可华灵并没有感到意外,“此前那位医者就说过,夫人身上并没有内力,若是中了和公子您身上一样的毒,怕是活不到今日。”
“那夫人身上的病症是何缘故,可有方法医治?”华灵关切地问道,她对梁丘岚的印象不错,加上对方又是发自真心地喜爱顾时晏,她自然不忍心让顾时晏才经历家人团圆这样的喜事,便要面对母亲重病。
“不过是有些积劳成疾,心郁成结罢了,我此前已经暗中用内力帮她疏导了一遍筋脉,再疏导几次便可以恢复如初了。”顾时晏语气淡淡地说。
听到这里,华灵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喜色,可随后这抹喜色便转化成了担忧,“这样自然是好,可公子您身上的毒又该怎么办?”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佛堂,端坐其中的太后……
顾时晏只是淡然一笑, 语气之中仿佛毫不在意:“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没有解药也无妨了。”
若是此前她见到顾时晏笑,定要与弘亭好好炫耀一下,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的, 只是如今这个情况, 如何能让她不在意,偏偏顾时晏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华灵虽然心中着急, 可此事过多强调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作用,反倒只会给顾时晏平添压力罢了。
二人回到院中之后,顾时晏便睡了过去,而梁丘岚此时一心想着明日如何去见太后, 因此午膳和晚膳都没有过来,这也给了华灵很大的方便。若是梁丘岚来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叫醒顾时晏。如今梁丘岚没有亲自前来,她只需要将饭菜拿进来即可,并不需要解释什么。
顾时晏这一觉安稳地睡到了次日, 他刚醒过来, 华灵便走了进来, 边伺候他洗漱,边说道:“今日夫人一早便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她今日要进宫一趟,便不陪公子用膳了。”
“进宫?母亲有说她今日进宫是去干什么吗?”顾时晏的语气有些疑惑, 虽说当今太后是梁丘岚的姨母,可梁丘岚这些年来一直闭门不出, 并未进宫去见过对方,怎的今日好端端地突然进宫。
“来的丫鬟没有说,只是说了夫人今日进宫一事, 现下夫人应当已经换好了命妇觐见的朝服,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华灵回答道,她心中也对此有些疑惑。
好在当今太后是梁丘岚的姨母,有对方在,梁丘岚此次进宫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
梁丘岚一身青色的命妇朝服,衣袖比之寻常的衣物要宽大许多,华贵的衣物上绣满了莲花纹路,最为耀眼夺目的便是头顶的九树花钗,显得整个人雍容华贵。当她从刻有英国公府标志的马车之上走下时,吸引了周围小厮的目光,梁丘岚毕竟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如今看来也并无什么变化。
她身边只跟着芙蓉一个侍女,当二人来到宫门前时,却被周围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见来人一身珠光宝气,举止不凡,那名士兵说话也是十分客气:“这位夫人,您今日进宫可曾给太后娘娘递过折子?”
当今陛下后宫空置,再加上太后一心礼佛,便免了命妇朝见。这些年想见太后的人不少,递上去的帖子也如同雪花一样,可最终能得太后召见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梁丘岚侧头看了身后的芙蓉一眼,芙蓉在她的眼神示意下,走到士兵的面前,从衣袖之中取出了一枚令牌,开口道:“这是太后娘娘赐下的令牌,有此物可以进宫了。”
那名士兵恭敬地接过了那枚令牌,仔细确认着上面纹路的真假,这时有一名年长的将军走了过来,拍了他的肩膀,骂道:“英国公夫人你都不认识,这枚令牌自然是真的。”随后他看向梁丘岚,脸上挂上讨好的笑容,“夫人您请,许久不曾见过夫人了,夫人风采依旧。”
梁丘岚淡淡地回了一笑,说道:“将军幸苦了。”随后便踏步朝宫门走去。
待到梁丘岚走后,那名士兵询问道:“将军,这位英国公夫人我怎么从未见过啊?”
年长些的将军有些感慨道:“二十多年前,这位夫人时常前往宫中看望太后,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只可惜后来她的身子不好,便再也未曾进过宫了,甚至就连府门都不曾踏出,你未见过也正常。只是不知今日究竟是有多大的事情,才让这位夫人肯出来走走。”
一转眼梁丘岚便到了慈宁宫,这宫中的道路她曾走过无数次,只是当时上官婧还不是太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慈宁宫。她对通往慈宁宫的道路并不清楚,好在遇到了一个带路的小太监,这才顺利找到了这里。
慈宁宫伺候的宫人并不多,许多太后喜欢清净的缘故,只有几名宫女正在扫地上的落叶,她们瞧见梁丘岚的那一刻皆是有些愣住了,一则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青烟并没有告诉她们今日有命妇来此,二则是慈宁宫中已是许久未曾有外人来访了,上一次还是春节之时诚亲王妃来向太后请安。
有一名胆子稍大一些的宫女率先开口,“这位夫人可是来求见太后的,奴婢这就进去禀告一下。”
梁丘岚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如此便多谢这位姑姑了。”
宫女在瞧见女子笑容之时楞了楞神,红着脸一路跑进了慈宁宫。
此时的上官婧正在佛堂之中,一身素净的白衣,可周身的气势丝毫不弱。那名宫女因为太过着急,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旁跪坐在蒲团上的上官婧还未开口,青烟便率先说道:“这佛堂是太后静修之地,你们是不能进来的,连这个规矩都忘记了吗?”
那名宫女平日里就有些害怕青烟这位颇具威严的掌事姑姑,现下更是这样,她连忙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开口:“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外面有一位夫人要求见娘娘。”
上官婧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青烟,青烟摇了摇头,二人的眼中皆是有些疑惑。青烟开口询问道:“是哪家的夫人,你可认识?”
按理来说命妇入宫之前应当先给慈宁宫上一道折子,待到太后同意之后方可入宫,除非是得到了帝王可以随意出入宫闱的恩宠,只可惜当今陛下还从未降下过这样的恩宠。
那名侍女不敢抬头,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语气之中还有一丝颤抖:“奴婢并不认识那位夫人。”
青烟心中明了,这位应当不是诚亲王妃,王妃去年春节还来了慈宁宫请安,这宫女不会不认识,可除了她以外,怕是再也没有人能没有经过太后的同意便踏入慈宁宫了,“既然如此那你便去请那位夫人回去吧,就说太后今日不见客。”
她陪伴在上官婧身边多年,知晓对方此时必定是不想见客的,便替她回绝了。
可此时的上官婧却站起身,她连忙上前扶住对方,只听见这位太后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来了那便见一面吧。你去把她请到偏殿,好生伺候。”
那名宫女得到命令之后连忙退了下去,青烟有些疑惑地问:“既然娘娘不想见,为何不让那名宫女回绝了对方?”
上官婧也不知为何自己会突然想见一下那人,只是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既然她没递折子就进了宫,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只是她如何进宫的,还是要派人去查一下,如今后宫由哀家管着,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哪怕皇帝嘴上不说,可心中怕是多少会有些意见。”上官婧嘱咐道。
一旁的青烟连忙应下,当年上官婧当皇后之时,她便替对方料理了不少不安分的人,对这样的事情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她在心中感慨,这位夫人还真是好大的本事,连皇宫都能在太后不知情的情况下进来。
她在心中感慨,这位夫人倒是好手段,只可惜这小聪明用错了地方,犯了太后的忌讳。太后虽然平日里和蔼可亲,可若是有人算计到她身上,那她的眼里也绝对容不下沙子。
偏殿之中,梁丘岚在宫女的指引下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那名宫女端来一杯上好的碧螺春,她开口感谢。随后喝了一口便将茶水放下,双手放置的膝盖之上,礼仪上一等一地好,她的身上也没有寻常人进宫时的忐忑不安,反而有些期待。
当年她被迫与顾时晏分离之后,身体便一直不见得好,姨母数次派人传话,还送了许多补品,甚至就连宫中的太医都派了过来,只可惜心病难医。这样算起来,她也许久未曾与姨母见面了。
等了片刻之后,上官婧才姗姗来迟,她本意是想给此人一个下马威,可就在她瞧见来人是谁的时候,竟然有些失态。
梁丘岚见上官婧来了,连忙起身,冲到对方的怀中,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上官婧则是满脸的心疼,用自己有些苍老的手温柔地抚摸梁丘岚的头发,如同哄孩子一般说道,“岚儿乖,岚儿乖。”
这些年她体谅梁丘岚的身体不好,知道对方要静养,并没有让她进宫来看自己,可梁丘岚虽然人没有进宫,可是却时常派人送些信件进来。
她将梁丘岚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如小时候那样哄着她,一旁的青烟姑姑也有些激动,她也算是瞧着梁丘岚长大的,原本还在欢喜对方嫁给了英国公顾承。顾家算得上是名门望族,顾承本人又是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对她一心一意,她和太后都十分满意这桩婚事。
当传来梁丘岚有孕的消息时,当年还是皇后的上官婧更是亲手做了不少婴儿的衣物,连带着长命锁那些小物件都让内务府打了好几套。可最终却传来梁丘岚诞下了一个死胎,上官婧曾亲眼出宫看过梁丘岚,梁丘岚的脸上再没了从前那般明媚的笑容,整日里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她心疼万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出宫一趟已是先皇仁慈,此后她只能时常派人送些补品过来。
可终究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今日她重新看见梁丘岚,对方的气色明显好多了,她瞧着也颇为高兴。
梁丘岚哭了片刻之后,朝四周环视了一圈,随后凑在上官婧的耳边开口:“还请姨母屏退左右。”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哦?爱卿何罪之有
上官婧虽然心中不解, 可还是照做了,“你们都下去吧。”
随后这处偏殿之中的伺候的宫人全都在青烟的带领下走了出去,就连跟在梁丘岚身边的芙蓉也不例外。
待到传来殿门被关上的声音后, 上官婧温柔地看着梁丘岚, 笑道:“如今殿中就只有你我二人了, 有什么事情就和姨母说吧。”
梁丘岚却是突然跪下,上官婧想要将她扶起来, 可是她却摇了摇头,上官婧见状之好作罢,有些不解地说:“从小到大你求姨母的哪一件事姨母没有满足你?怎么好端端地还跪下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快起来吧。”
“姨母, 此事事关重大,我这才请姨母屏退左右,若是姨母听完以后不想帮忙,岚儿心中也绝无怨言。”梁丘岚沉声道。
“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弄得这样慎重。”上官婧打趣道, 她心中清楚此事必定不是容易解决的, 若非如此以英国公府的势力就足够了, 梁丘岚也不用求到她这里来。可是她心中还是不太在意,如今他们家就只有梁丘岚一个小辈,就算此事她办不到,大不了就将她已经告老还乡的父亲请回来。
“我当年生下的并非是死胎, 而是一个男婴。”梁丘岚沉声道,她有些担心上官婧听到此事之后的反应。
上官婧虽然有些惊讶, 可更多的还是高兴,“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如今还活着?”她语气之中的期待和兴奋怎么都掩盖不住。
“姨母不怪我当初瞒着您吗?更何况这可是欺君之罪啊。”梁丘岚有些不解,实在是上官婧接受地太过平静了。
上官婧冷哼一声, 语气之中满是不屑和讽刺:“欺君之罪又如何,先帝那般昏庸,对那些所谓的预言更是深信不疑。若是他知道你诞下的是一名男婴,保不齐要做出什么荒唐事呢,甚至让男子为妻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再说,你瞒着姨母必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姨母心疼还来不及,如何会怪你呢?”
梁丘岚见对方如此信任自己,心中的情感翻涌,这些年的委屈一一浮现在脑海之中,可当她的脑海中出现顾时晏面庞的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随风消散。
“虽说那个孩子并非死胎,可他的身子骨不好,我们暗中请了无数的医者都说他活不了几日。又因为那个孩子是男婴,我们不敢请太医。直到几个时辰之后,那孩子在我怀中没了呼吸,本以为我们母子缘分就到这里了,可是却有一位世外高人来到府中。”梁丘岚的话断断续续,时至今日当年的场景还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梁丘岚此时的声音中已经带着些许哭腔了:“他给孩子喂下了一枚丹药,只是片刻之后,那孩子便有了呼吸,甚至开始哭闹起来。可是那名侠客却说,这枚丹药只能解燃眉之急,他必须要将孩子带走,这样才能保全他的性命。”
上官婧将梁丘岚抱在怀中,用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试图以此来安慰对方。她的眼眶微红,满是对梁丘岚的心疼,她不敢想象一个母亲如何能接受孩子死在了自己的怀中,然后死而复生,却又要经历母子分别之痛。梁丘岚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苦怕就是当年被她的外祖父教导如何读书了,这样的苦楚她竟一声不吭自己抗了许久,到底还是长大了啊,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希望对方长大。
“为了保全孩子的性命,我和顾承商议之后便同意他将孩子带走。时至今日已经过了二十年了,那孩子前几日终于回来了。”梁丘岚的语气之中染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而一旁的上官婧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在嘴里念叨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替梁丘岚感到高兴。
“那你今日过来见我便是为了这孩子的事情吧。”上官婧猜到了梁丘岚今日来此的目的,便直接说了出来,他们之间并不需要遮遮掩掩。
“当年之事终究是我们欺君在先,若是陛下追究下来,怕是不好收场。可当年那位高人离开之前,特地叮嘱我们,这孩子还活着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这次出此下策,对外宣称我诞下的是一名死婴。”随后梁丘岚话锋一转,语气之中倒是带上了不少柔情,“可是此前我们已经亏欠这孩子太多了,若是让他用别的身份回京,太过委屈他了。”
“所以我想请姨母出面,向陛下求情,请陛下许他世子之位。”梁丘岚这才说出她此行的目的,倒是与上官婧猜测的大差不差。
“我会去找陛下说这件事的,你今日来了便陪姨母好好说说话再走吧。”上官婧答应下来,可是她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不想说出来叫梁丘岚担心罢了。当今帝王的心思深沉,哪怕她在这后宫之中沉浮了数十载,可依旧看不透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
此前她一直以为帝王只对权势有几分兴趣,可这些年来对方却连朝堂上的事情都不大管了。若是想要让帝王心甘情愿地同意此事,恐怕是有些难啊,除非能请到当年帝王在江南遇到的那名女子。只是据她所知,那女子早已离开了人世,帝王还因此郁郁寡欢了许久。
二人就这样在这偏殿之中谈论了许多事情,梁丘岚走的时候上官婧还赐下了许多赏赐,以至于梁丘岚身后跟了五六位小太监,抵达宫门的时候惹了不少人注视,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是在暗中偷偷瞄一眼。
而就在梁丘岚与上官婧在慈宁宫谈话的同时,另一边,承明殿中。
穆丛峬半靠在龙椅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上好的羊脂玉做成的玉扳指,饶有兴趣地听着下首那人说话。
“陛下,这些年世家一派愈发嚣张,甚至干出来不少征集民脂民膏的事情,还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御座之上的帝王听后,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只见他轻笑着开口:“朕记得顾爱卿也是出生世家吧,怎么今日还说起其他世家是不是了?”
下面跪着的人正是英国公顾承,他清楚若是要让帝王对此前发生的事情既往不咎,并册封顾时晏为世子,必须要拿出让他心动的筹码。这可惜帝王富有四海,想要拿出让帝王心动的筹码并不容易。他想了许久,结合如今京中的局势加以分析,党派之争愈演愈烈,而世家一直是帝王的心腹大患,若是他主动归顺帝王,放弃中立,或许可以顺利为顾时晏谋得世子之位。
原本三年前是世家闹得最凶的时候,恰逢淮王谋逆,韩国公与其勾结,被陛下斩首示众。一时之间,世家皆是惶恐不安,害怕这位帝王哪天就将手伸到了他们身上,甚至朝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帝王要对世家出手,可对方却并没有这个想法。
世界因此收敛了一些锋芒,最近一段时日才开始兴风作乱,以此来试探帝王的态度,可帝王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影龙卫无处不在,那些世家的小动作如何能逃过他们的眼睛,如此只能说明帝王对此事并不在意罢了。
顾承心中有些紧张,他拿不准帝王的心思,因此便只能试探一番。可当他听见帝王的询问之后,心中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了。若是帝王心中没有除去世家的心思,必然不会开口。
“回陛下,臣先是大梁的百姓,后才是世家的子弟。”顾承说的极为冠冕堂皇,如此既能向帝王表忠心,又能表达出自己的爱国之情,何乐而不为呢?
穆丛峬轻笑一声,笑意之中带着些讽刺,在心中暗骂道,多少年的老狐狸了,还在这里装出一副爱国书生的模样,当真是可笑。至于他对那些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的世家,此前只是懒得收拾他们罢了,可如今既然阿衍的踪迹已经出现在了京城,那他就不能继续留着这些跳梁小丑了,以防他们来日不长眼,冒犯了阿衍。
“爱卿有何求便说出来吧,何必弄这假惺惺地一套,朕听着都有些烦了。”穆丛峬丝毫没给对方面子,都是聪明人,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非得拐弯抹角地暗示。
“臣有罪,不敢奢求过多,只求陛下能宽恕臣。”顾承被穆丛峬这样说倒也没恼,毕竟对方是帝王,且他此时有求与人,低声下气些又何妨。他在心中感慨,这位帝王与此前的帝王很真是大不相同阿,哪怕是厚重的史书上都从未记载过哪位帝王说话是如此直接,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穆丛峬的确是天生做帝王的料子。
穆丛峬对百姓有怜爱之心,文治武功在大梁历代帝王之中也属上等,原本也可在史书之中被赋予明君之名。只可惜当年不知为何,帝王一意孤行要对北戎起兵,甚至将镇守在护国寺,负责护卫帝王安慰的佛尊净空大师都派了出去,哪怕大臣都反对此事,可最终还是被迫臣服在了帝王的威严之下。
如今这与北戎的战争打了也有三年了,荆子平将军率领的军队攻下了北戎数十座城池,北戎也多次上书请求和谈,可帝王没有一丝想要和谈的想法。
“哦?顾爱卿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如何谈得上有罪呢?”御座之上的帝王此刻终于提起来兴趣,从方才的半靠坐直了身子,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缓缓张开,打量着下面跪着的人。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帝王敏锐的嗅觉
“当年臣的妻子诞下的并非是死胎, 而是一名男婴,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才对外宣称是死胎。”顾承言简意赅, 他并不想让皇帝知道更多的事情, 便想看看能不能先糊弄过去。
帝王脸上的戏谑已经消失了, 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下面跪着的顾承:“朕竟不知朕已经闲到连爱卿家中生了几个孩子,孩子是男是女这样的小事都要过问了。”
“只是先帝此前曾经过问过这个孩子的情况, 臣迫不得已之下才传出这个孩子是死胎的消息。”顾承见帝王对此事的兴致不大,心中欢喜,想着快些将此事糊弄过去。
“先帝已经死了,爱卿犯了欺君之罪, 难道他还能从皇陵之中爬起来问罪于爱卿吗?”穆丛峬冷笑道,语气之中丝毫没有对他那位所谓父皇的半点敬畏之心。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周围的内侍皆是吓得跪倒了一地,连呼吸声都降低了,生怕帝王注意到自己。顾承此时也被吓到了, 虽说他知道当今帝王时常不按套路出牌, 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对方都敢这样随意地说出,这是他没有预想到的。
“臣不敢,只求陛下能宽恕臣,并批准臣请封他为世子的折子。”顾承自然不敢应他的话, 只能将自己的目的再次强调一遍。
可御座之上的帝王却是突然来了兴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先帝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爱卿可否为朕解惑呢?”帝王笑咪着眼睛,语气之中听起来倒是颇为好奇。
顾承心中一惊, 他此前就是想刻意隐瞒这一段细节,可谁知帝王就如同有狗鼻子一样,敏锐地嗅到了这一点。他的脑海之中迅速思考着该如何编造合理的理由,可帝王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反而是看向了一旁伺候的大内总管胡先公公。
“胡公公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想必知道这其中的细节吧,那便不麻烦顾爱卿了,就由你来为朕解惑吧。”帝王的语气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世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除了他的阿衍,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耐心。
胡先先是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承,他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何尝不知道顾承刻意将其中的缘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就是不想让帝王注意此事。可帝王的嗅觉太过敏锐,若是可以选择,他自然不想得罪顾承,可眼下帝王发话,他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希望顾承能体谅他的苦衷。
“回陛下,当年国师说英国公夫人腹中的孩子,身负天生凤命,因此先帝才对其十分关心。”胡先跪在地上,将事情说了出来,并没有在其中添油加醋。
穆丛峬这才想起来了,只是他想到的事情有些偏了。当年他似乎就是用“国师断言英国公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天生凤命,那他就该立此人为后”为由头,这才断了那些大臣劝说他立后的心思,也是在这之后,他才抽出时间偷偷去了一趟江南,也是在这里遇到了第一次下山的阿衍。
一想到顾时晏他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原本嘴角戏谑的笑容也变成了淡淡的微笑,这样的微笑看起来倒是正常多了。可是它出现在帝王的脸上就不太正常了,还好有着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要不然若是他们瞧见帝王脸上这般诡异的笑容,怕是又要战战兢兢了。
随后穆丛峬才将思绪转移到这件事情上来,他的表情有些嫌弃,这样算起来,顾承的儿子与自己之间还算得上是有一层婚约?他的心中有些慌张,以至于开始胡思乱想,这不是平白无故玷污了他的清白吗,若是阿衍介意这件事可怎么办,那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地上的顾承还处在紧张之中,他害怕这位叛道离经的帝王,真的会做出立男子为后这样的荒唐事。且不说顾时晏才刚刚回来,就算他一直养在他们身边,他们也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委身于男子,哪怕那个人是帝王,可接下来帝王的话却让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朕从来不相信所谓的预言,朕知道国公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相信。国公的请求朕可以答应,只是从今以后朕不希望再有人说起他的天生凤命,国公可明白朕的意思?”帝王将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御案之上,语气冷漠中又带着一丝杀意,仿佛只要顾承不认同她的话,便无法活着走出这承明殿了。
顾承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可此事却有些难以办到,他犹豫着开口:“微臣定会三缄其口,决不让此事传出。只是当年这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京中怕是早已人尽皆知了。”
穆丛峬才没心思管这些事情,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只要国公心中没有这个想法,他们难道还能将人绑到皇宫之中吗?至于京中流言四起,那国公替令郎好好寻一门亲事即可,届时朕亲自赐婚,倒也算得上是一桩美谈。”
顾承见帝王的语气倒是极为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他心中便萌生了替顾时晏相看世家贵女的想法,只是此事还是需要同妻子商量一番,并询问顾时晏自己的意见才行。可此时面对帝王的命令,他只能附和道:“臣定会按陛下的旨意行事。”
穆丛峬如今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思,他只能在心中祈祷这个流言不要传到阿衍的耳中,他朝顾承摆了摆手:“既然如此爱卿便退下吧,莫要忘记了自己提出的筹码。”穆丛峬再次提醒顾承,希望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要不然他能给出去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顾承行礼后便退下了,他行走在深宫之中,离开承明殿之后,步伐逐渐变得轻松起来,身体也由原本的紧绷变成了疏松的状态,倒是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都说伴君如伴虎,当今这位帝王在虎群之中怕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殊不知那位帝王如今正端坐在御座之上,手中拿着一条淡蓝色的手帕,满脸嗤笑,好在身边伺候都人都被胡先带出来,要不然还不知要吓死多少人呢。
他在承明殿中批了半日的折子,刚将今日都折子都批完,便拿出一张上好的宣纸,御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随后便画了一条斜线,这名单上的人在他眼中已经死了,就看顾承办事的效率怎么样了。
其实他手中有着影龙卫,根本用不上顾承,可既然对方自己找上门来,那他也乐得清闲。况且顾承此前一直保持中立,如今有求与自己,便选择向自己投诚,官场之人惯会见风使舵,如此一来,那些保持中立的官员说不定也会跟随顾承一起效忠于他。
他必须要尽快将朝堂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以后才不会让阿衍受半点委屈。原本他想与北戎好好算一下竺柘布阵对付顾时晏的账,甚至动了御驾亲征的念头,只是那些大臣同意他发兵北戎,却死活不同意他御驾亲征,就连太后都出面劝说他,以至于荆子平今日还未将北戎彻底攻下来。
他见此事有些麻烦,加上当时整个人都处在顾时晏离世的悲痛之中,便懒得通他们争论此事,御驾亲征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突然,胡先带着上官婧走了进来,穆丛峬抬眸瞧着他这位名义上的母后,心中有些疑惑,对方此前为了避嫌,从未主动来过这承明殿,怎么今日好端端地过来了。
上官婧接过青烟手中的汤,亲手放在了穆丛峬面前的桌子上,她自是看见了穆丛峬疑惑的眼神,可是她并没有理会,反而是关心地说道:“皇帝今日还未用膳吧,不如尝尝这碗哀家特地命人熬制的灵芝茯苓汤。”
她伸出素手,将汤蛊的盖子掀开,替穆丛峬盛了一碗,碗中还极为贴心地放上了一把翡翠雕琢的勺子,在纯白的汤水中显得翠绿非常。穆丛峬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随意地拿起勺子喝了几口。
后宫之中的女人惯用的手段便是靠一碗汤争宠,这样的事情他在他那位父皇的后宫之中不知见过了多少次,先帝后宫中的女子众多,有时候还会上演数名妃子同时来承明殿送汤的壮观场景,就是不知道先帝喝汤会不会喝撑。
上官婧自他登基以后,从未踏足过承明殿,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对方今日找他怕是有事相求。按上官婧如今的身份就算有事要求他,也是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的,可既然对方做了,那他便给对方一个面子,喝上几口又何妨。
“母后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承明殿了?”穆丛峬嘴角挂上伪装出来的笑容,这些年上官婧一直劝说他,让他从顾时晏的死中走出来,虽然他心中并不认同,可还是感激于对方的好意,如今也乐得做这些表面上的功夫。
到底是阿衍回来了,连带着他的心情都变好了许多,应付人起来也多了几分耐心,要不然方才顾承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人轰走了,哪里还会起逗弄对方的心思。
见穆丛峬只尝了几口,便将勺子放下,翠绿的勺子与洁白的瓷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着碗汤有没有喝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穆丛峬喝了,他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懂得这碗汤意味着什么,既然他已经喝了,那么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看作话!!!
一碗汤下肚, 就算穆丛峬听了此事之后不会同意,至少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不为难梁丘岚。
凡事自然讲究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上官婧的套路也不例外, 她开始先是打了一张苦情牌:“哀家有一个侄女,从小便没了母亲, 是哀家亲手将她带大的。只是可惜她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今日突然进宫求到了哀家面前,你说哀家如何能拒绝她?”
上官婧的言语之中饱含深情,这样的情绪却半分都没有感染到穆丛峬身上, 后宫之中的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演戏,就算上官婧对此人只有三分的感情,到了他这里也能演出八九分来。
倒不是说上官婧对对方没有感情,这是穆丛峬觉得事情没有她说出来的这般动人罢了,若上官婧当真对对方没有多少感情, 也就不会为了此事特地寻到他这里来了。
只是他此前好像从未注意到太后还有一名侄女, 也不知此人是何许人也, 穆丛峬的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有什么事情是母后办不到的,竟然还需要求到朕这里来。”
他的言语之中带着一丝试探,自古帝王多疑心, 他自然也不例外,既然是让上官婧都不能直接解决的事情, 必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而上官婧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试探,没有表现出什么心虚的样子,反而坦坦荡荡,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她想为自己的儿子求个世子之位罢了。”
唯有世袭的爵位的下一任继任者才能被称为世子,那此事就是涉及到朝中的勋贵之家了,穆丛峬心中有了打量,只是他此时更加好奇这太后的侄女究竟是谁了,嫁的又是哪一位侯爷或是国公。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母后,册封世子也不算什么大事,让她的丈夫上一道请封的折子就可以了,朕自会恩准,如何还用得上母后跑这一趟。”
穆丛峬心中清楚这件事并不会如此简单,要么就是府中的当家人宠妾灭妻,想抬小妾的儿子做世子。虽说自古以来嫡庶尊卑分明,可总有些蠢货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以至于让全天下都看他们的笑话,可那人既是太后的侄女,哪怕二人关系并不亲近,对方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要么就是有另外的原因了,这不,方才这里不还来了一个对外说当年自己的孩子出生之时就死了,如今却又突然活过来了的顾承吗?也不知这位太后的侄女又是因为什么缘故,穆丛峬此时倒是对这件事有了几分兴趣。
上官婧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埋怨地说:“还是我那侄女当年糊涂啊,错信了算命道士的话,那道士大抵也是个骗子,对她说,若是这孩子不假死,恐怕他的身体撑不住自己的命格,怕是活不长久。那个傻丫头便是听信了道士的话,这才让自己的孩子假死,甚至就连哀家都被她瞒在鼓里。”这些话看似是在抱怨,可其中的亲疏穆丛峬听了个分明,这语气之中明明还夹杂着一些宠溺。
穆丛峬觉得这些话有些熟悉,随后便想到了顾承,他竟是不知如今京城之中的都喜欢玩让自己的孩子假死的戏码吗。如此看来,这太后的侄女与顾承倒是有些般配,这可惜二人都各自有了家世。
“不知母后的侄女是何人?朕好像从未听过。”穆丛峬有些疑惑地问,倒也不怪他不知道,当年顾承与梁丘岚成婚之时他还在冷宫之中呢。而梁丘岚这些年也一直闭门养病,以至于京城之中许多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上官婧还在思考怎么开口,穆丛峬却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胡先。
吓得胡先都想直跺脚,哎呦喂,我的陛下,今日已经是第二次了,先前奴才才得罪的英国公,如今又要得罪太后,当真是要把奴才放在火坑上面烤啊。只是他虽然在心中抱怨,可动作却是极为诚实,他走到穆丛峬的耳边,顶着上官婧警告的眼神,将头凑到穆丛峬的耳边低语:“太后的侄女便是英国公顾承顾大人的妻子。”
随后他便退到了穆丛峬的身后,将头死死埋下,不敢瞧上官婧的眼神。
穆丛峬此时总算是明白了,他就说京城之中怎么会有出现如此相同的两家人,原来他们二人出自一家,这也就不奇怪了。他的心中升起疑惑,这夫妻二人没有商议好吗,一个求到了他这里,另一个则是找到了太后,还是说二人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上官婧此时便有些不知所措了,此前她刻意模糊梁丘岚的身份,就是为了让穆丛峬忽视对方犯下的欺君之罪。虽说当今帝王与先帝不睦,可欺君之罪多少涉及到皇家的颜面,上官婧有些拿不准帝王的态度,可瞧穆丛峬的样子,他大抵是已经都知道了。
出乎意料地是,帝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开口:“母后说的事情朕知道了,这件事朕会处理的,天色有些晚了,朕便不留母后了。”
穆丛峬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这件事不仅让他得到了顾承的投诚,甚至就连太后都欠了他一个人情,这件事的最大得利者反而成了他。
而另一边的顾承此时也回到了府中,刚到府门时,等待许久的梁丘岚便迎了上来。
顾承拉住梁丘岚白净的手,只听见对方凑到他的耳边低语,“姨母今日已经答应了我会帮忙劝说陛下。”她的语气之中满是欣喜,似乎是在替顾时晏感到高兴。
可顾承心中却是跟明镜似的,这件事如果只靠太后怕是不能成功,好在陛下已经许诺了他,等到他将世家的势力清除一些,册封世子的圣旨很快便会下来。他将此事深埋在心中,并不想因此扫了梁丘岚的兴致。
二人就这样携手踏进了国公府的大门,这样子倒是像极了寻常人家的夫妻。二人一起用过膳之后,梁丘岚便准备将今日太后赏赐下来的东西送一血到顾时晏的房中,若是平日里顾承定要与她一起去,可今日的顾承却有些反常,梁丘岚并没有注意到丈夫的异常,此时她的心思全都在思考顾时晏瞧见这些东西之后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的。
梁丘岚身后跟着数名小厮,他们的手上都托着今日太后赐下来的赏赐,许是上官婧心中挂念着顾时晏这个素未谋面的小辈,这其中的许多赏赐都像是为他准备吧。而梁丘岚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她将首饰之类的东西和一些大红大紫的料子,这些顾时晏明显不会喜欢的东西留了下来,其余都全都预备着送到顾时晏的房中。
于是乎就出现了眼前这一幕,梁丘岚的身上已经换下来今日的命妇朝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衣裙,将她整个人衬托地十分温婉。而她身后的小厮,则是手上都托着各种各样的摆件、白玉、还有一些上好的素色锦缎,一行人就这样浩浩汤汤地朝着顾时晏的院中前去。
而此时的顾时晏整个人如同没骨头似的,瘫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正全神关注地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原先他对话本并没有什么兴趣,直到他在云梁千尺的藏书阁中偶尔瞧见了一本话本,他原本只是随手翻看,可后来他逐渐被里面光怪陆离的故事吸引了。他开始沉醉于话本之中角色的爱恨情仇,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些年来他一直睡得及早,除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是被话本绊住了睡觉的脚步。
华灵知晓他在府中闲来无事,便特地寻了个机会出府,替他买来了京城之中时兴的话本。看到一半,顾时晏眉头微蹙,这话本似乎与他平日里见过的并不一样,这本描写的似乎是两名男子之间的故事。
而一旁的华灵则是嘴角的弧度已经快扬到天上去了,她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她在心中暗暗得意,这话本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在京城之中颇为流传。
这话本之中描述的故事恰巧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爱上了臣子家中的儿子,千方百计地追求对方,而那人其实也心悦于帝王,只是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罢了,最后在帝王的追求之下,他的心上人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二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如今顾时晏和穆丛峬的身份不就恰如这书中的两位主人公吗?
因此华灵便选择了这样一本极具暗示意味的话本,想以此让顾时晏产生共鸣,这可是顾时晏暂定还不能知晓她的良苦用心。他发现这书中的两位主人公是男子之时,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此时他已经被这个故事牢牢地拴住了心神,因此并没有将话本放下。
而此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华灵抬眼向外面瞧了一眼,发现来人是梁丘岚,便连忙出声示意顾时晏将话本赶紧收起来。而后者也读懂了她的意思,便将话本塞到了自己的靠枕下面。
顾时晏并不在意梁丘岚是否会在意自己看不看话本,这是这话本终究是有些独特,他有些担心梁丘岚看到后会产生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因此便顺着华灵的提议将话本收了起来。
而梁丘岚推开门瞧见的便是顾时晏正在面带微笑地等着自己了,她连忙招呼那些小厮将带来的东西抬给顾时晏过目,待到顾时晏瞧过之后,她便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了顾时晏院中的库房,实在是顾时晏的房中放不下这些东西。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动手
与这里母子其乐融融的场景不同, 府中的书房之中,顾承的脑海之中正在回忆今日与穆丛峬对话的细节,试图从帝王的言语之中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先帝在位之时朝局紊乱, 这才让世家有了可乘之机, 这些年世家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 六部之中的官员有三部都是由世家一派的人担任,若是算上他, 便有四位了。
原先的吏部尚书倒是一个寒门子弟,可惜却是先帝的人,这个位子也被穆丛峬借淮王谋逆一案换成了自己培养多年都心腹邹运,这样一来, 帝王便可以在各地官员的任免之上布局了。
如今礼部、兵部、工部这三部的尚书都被世家掌握在手中,而他既然选择加入帝王一党,也该拿出自己的诚意。
工部的经费由他户部经手,这其中可以做手脚的事情太多了,但如此一来就有些以权谋私的嫌疑了, 他还没有蠢到到自己的把柄送到政敌的手中, 况且区区一个工部的价值怕是也不够。
至于兵部, 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本就出生世家,身上肩负爵位,又任户部尚书, 本就被帝王忌惮。这些年他一直保持中立,这才在没有被党争波及。
自古以来, 兵权都是帝王最为忌讳的东西,若是他出手将兵部尚书扳倒,那帝王如何能不疑心他。
兵部掌管天下兵马、铠甲兵器以及粮草运输, 他知道兵部中存在不少问题,可这些事难道帝王不知道吗?
当今帝王登基之后,大梁兵强马壮,怎么会三年间连一个小小的北戎都无法攻破,无非就算兵部的人贪了不少军饷和粮草罢了。兵部之中的官员要大清算,可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在他与穆丛峬的第一次合作之中。
那些身负爵位的世家也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且不说爵位是由太祖皇帝亲封,世袭枉替,若是当今帝王无缘无故对他们出手只能使世家团结起来,届时会变得更加不好对付。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老狐狸,不会轻易露出马脚,要想算计他们没有那么容易。若是要让顾时晏等上许久才被册封为世子,别的不说,梁丘岚第一个不会同意。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礼部了,礼部这个位置虽说没有其他几部那样重要,只是负责管理与礼法祭祀相关的事宜。可有一样东西也归由礼部负责,那便是科举。
若是帝王想真正地打消世家,便要为朝堂引进更多的寒门子弟,而大开科举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
若是能将礼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帝王心中所谋算的科举一事便成了一半。而礼部尚书高岩的出身在世家之中也算不上顶尖的,只是凭着自己的资历老,这才抢占了礼部尚书的位子,顾承此时的心中已经有了谋算,他决定先拿礼部开刀。
高岩人老了,平日里行事也算得上是恪守礼法,可人老了便会格外在意自己的后代。
当年的韩国公郑修远,不就是为了子孙后代才投奔到淮王一派的吗。顾承的心中已经有了谋算,就把礼部当作是他送给帝王的投名状吧。
几日之后,京城之中一家青楼之中的花魁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那青楼之中的妈妈梨花带雨地跑到官府门前报案。烟柳花色之地的消息人们自然感兴趣,这案件也就闹得京城之中人尽皆知。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原先这名花魁一直被她暗中培养,学了不少伺候人的功夫,再加上她琴棋书画养养精通,就连诗词歌赋都能谈上几句,除了出身低些,其他地方也不必那些世家贵女差多少。
更何况她的身体每日还要用各种花瓣浸泡,身体上都带着一些暗香,肌肤如雪花般洁白,甚至都能掐出水来。
据青楼之中的妈妈说,她原本是想将这花魁的第一夜卖出一个好价钱,可还未等到她将人卖出去,那花魁就好端端地凭空消失在了自己的屋中。
她一开始将心思都放在了调教新来的姑娘上,再加上花魁是她一手带大的,对方性格文静乖巧,她一直都很放心,这才忽视了对方。
她听过送饭的下人禀报,说是送进她房中的饭菜并没有被拿进去,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放在门口。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对方为了控制身材刻意节食,便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欣慰。
可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送饭的侍女觉得有些不对,便推开门进去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后发现,她房中的物品四散在地上,地上还有打斗留下的痕迹,而原本应该待在房中的花魁却没了踪迹。
那名送饭的侍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之间慌张无措,大喊大叫着跑出了房中。待到自己缓过神来才想起要去告诉青楼的管事人,这青楼的妈妈名为曼娘,年轻之时也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风尘女子。
以色侍人终不长久,她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先给自己赎了身,随后又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小楼,待到年老色衰之时便开了一家青楼,自己只负责调教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
因为自己曾经当过风尘女子,知晓这一行的不易,她对下面的姑娘们都显得宽容非常,从不打骂,若是有人想离开,交完赎身费之后她也绝不会阻拦,这也是她为什么坚信花魁蕊娘不会自己离开的原因。
毕竟对方从小就跟在她身边,她也自认为没有亏待过对方,她给对方起名叫蕊娘,真真切切地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身女儿,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先是担忧对方,随后才是对自己多年心血功亏一篑的心疼。
她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将那些等待被调教的姑娘们留在原地,跌跌撞撞地独自一人跑到了蕊娘的房中,瞧着房中的一地狼藉,顿时有些无所适从。随后等待她冷静下来,便想到了告官,但是这告官一事也不简单,里面满是门道。
且不说万一此事是高官在背后保驾护航,就是这官府之中的小小衙役又有几人把他们小老百姓当作是人呢?若是想让官府能重视这件事,便要将这件事情闹大,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因此她便想到了一个极佳的办法,那就是带着青楼之中的女子一起去官府门前告官,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丝毫不能拖延,多拖延一些时间,蕊娘便会多几分危险。
因此这个想法一出来,她就将那些姑娘们唤到了一处,吩咐他们换上鲜艳些的衣物,好好地梳妆打扮,最好是将自己弄得楚楚可怜一些,这样才能激起那些男人的保护欲。
那些姑娘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能读懂她的想法,竟也没有说些什么,就只是安静地到自己的房中梳妆打扮。其实他们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说到底还是在心中嫉妒蕊娘凭什么对方不用接客,可以单独待在房中,以及夹杂着一些对她容颜的艳羡。
但是这样的事情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们不同意了,今日出事的是蕊娘,来日可能就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那些心中的一些不满也烟消云散。
同为女人,他们最能体会到蕊娘现下的绝望,设身处地地将自己代入其中,便开始担心对方了,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情谊就是这样奇怪。而且妈妈让他们回房中更衣可不只是为了将这件事情闹大这么简单,若是寻常的青楼,出了有关人命的案子哪个不怕死的还敢踏入半步,而曼娘的这一招可谓是聪明绝顶。
如此一来不仅将这件事情闹大了,还能将他们青楼的名声打出去,试问一下,哪个男子瞧见风情万种的姑娘,楚楚可怜地看向你,能不动心?
他们将自己好好地收拾了一番,面上涂了些白皙的妆粉,看起来我我见犹怜。他们身上的衣服则是花红柳绿,总之十分惹眼。于是京城的街道上便出现了这一幕,由曼娘走在最前方,虽说她如今已经年老色衰了,可身上那些年形成肌肉记忆的一颦一笑还是十分吸引人的眼球。至于她的身后则是浩浩汤汤地跟着一群各具特色的美貌女子,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在原地注视。
这长长的队伍用了半个时辰才到达京城府衙的门前,他们的身后还跟着许多来看热闹的百姓,一时之间原先肃静的府衙,如今快要变成看戏的地方了。里面的衙役听见外面吵闹的动静,刚准备出来训斥,可迎面瞧见的便是一群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这让他如何能狠下心训斥呢?
原本有些粗犷的声音被他刻意压低,听起来倒是有些不伦不类了,“姑娘们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是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曼娘听到他这么说,又抬眼看了一眼四周聚集的看热闹的人群,他们已经将这衙门的四周都为围了起来,她知道最好的机会已经来了,她在心中酝酿了一下情绪,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了那名衙役的脚,面上满是泪水,声音甚至有些嘶哑:“官老爷,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一定要救救她啊。”
那名衙役还未从面前之人从正值妙龄的少女变成半老徐娘的差异之中回过神来,随后又被曼娘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手脚无处安放,满是也有些无奈。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暗中观察的女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也不好直接将曼娘弄开,只能按下心中的急躁,装作温柔地说:“这位”。一时之间他竟然在对曼娘的称呼之上犯了难, 随后他便反应过来, 重新开口:“这位夫人有什么事情便起来好好说吧, 若是有什么冤屈,我们官府一定会为你们母女二人做主的。”
曼娘的心中十分鄙夷, 若不是你们这些官府实在不能让人信服,她又何必想出这样的算计呢?可她的面上依旧是十分伤心的样子,这些年接待各式各样的客人,她早已练就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事, 就连那些常年混迹烟柳之地的老油条都会被她骗得晕头撞向,更何况是眼前的小年轻和那些只顾着看热闹的人群。
“我的女儿原本只是待在自己的房中,从未出门,可过了几日之后,她房门处的饭菜都没有被动过, 那送饭的侍女觉得有些不对劲, 便打开房门进去里面查看, 可里面只留下打斗的痕迹和扔得到处都是的物品,没有我女子的半点踪迹。”交代完事情的大概情况之后,曼娘便开始嚎啕大哭:“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
周围的那些女人都能体会到她的心情, 所以皆是心疼地看向此时还跪在地上的曼娘,有些心急口快的人甚至开始了催促衙役:“快些将这名夫人扶起来啊, 然后再派人去寻找她的女儿。”若是放在平日里他们是万万不敢对着这些衙役指指点点的,只是如今他们人多势众,一时之间又太过心疼曼娘的遭遇, 这才着急忙慌地替她说话。
而那名衙役在听完曼娘的叙述之后便知晓这个案件不简单,他原先想进去报给自己的上级之后再做打算,可周围的百姓怕是已经等不及了,见状他急中生智:“这位夫人先起来吧,有什么事情我们进衙门里面好好说。”他可不敢随便应下这个案子,若是到时候变成了烫手山芋,那被拉出来垫背的也会是他这种没有半点靠山的人。
曼娘自然不会同意跟他一起进衙门,有些事情在衙门外说和到了衙门里面说可就不一样了,更何况外面有这些围观的百姓,她本意就是将这件事情闹大,若是进了衙门里面,可还怎么达成她的目的呢。更何况进了这衙门之中,她便是孤身一人,届时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又该如何替蕊娘讨回公道呢。
可若是直接拒绝,便会显得她有些心虚,这样那些原本支持她的人说不定也会就此起疑心。“这件事在哪里说不是说,更何况这里还有许多百姓见证此事,为何不能让他们一起听。”曼娘尖细的声音响起,她的言语之中听起来倒是颇为这些百姓考虑,可实际上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
此话一处,周围的百姓更是产生了共鸣,他们纷纷开口附和着曼娘的话。此时那名衙役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他正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衙门里面的府尹终于被外面的动静所吸引,走了出来,只见来人一身黝黑的皮肤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光泽,他身形魁梧,瞧起来更像是一个武将而非文官。这京城的府尹名为常交,他早年间行事颇为果断,也不怕得最罪权贵,可当时正直先帝在位,朝局之中的官员也都是官官相护之辈。
他为人正直,公事公办,一时之间得罪了不少人,原本有升官的机会,可惜却被人算计,一直待在了京城府尹这个位置上。若是不出意外,他这辈子也就只能在这个位子上待到告老还乡的那一天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郁郁寡欢,再也没有了昔日无所畏惧的勇气。
倒也不是说京城府尹这个位置不好,只是在这京城之中,三品官多如牛毛,府尹便有些不起眼了。而且又有大理寺和刑部,重要的案件根本落不到他的手中,府衙之中处理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渐渐地他也就没有了往日的动力。
他的声音有些浑厚,“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衙门面前为何如此喧哗。”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威严,可周围围观的百姓非但没有被他吓到,反而更加激动,一时之间周围的声音更加嘈杂了。
百姓不惧怕常交是因为他平日里为人温厚,没有半点为官的架子,所以此时百姓瞧见他就如同看见了救星一样。
曼娘并不了解眼前之人的为人,这些年京城的衙门太过低调了,未曾办过什么大的案子,所以她心中便下意识地以为是府尹在替罪犯们遮掩。可她听着百姓们欢呼的声音,心中的想法有些动摇,要不就试着相信眼前的人一次?
而一旁的衙役看见常交的到来,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他凑在常交的耳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告诉了对方。常交此时倒是有些激动,他已经许久未曾办理过如此复杂的案子了,更多的是对曼娘处境的心疼。
“夫人不妨将此事的细节仔细告诉我,不如进去喝些茶水,好好聊一聊?”常交的语气没有那些官员的高高在上,反而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似是担心曼娘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进去,他便在对方的耳边低声说:“说不定凶手就藏在这人群之中,夫人若是将细节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要是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曼娘听到他的话,身体突然冒出来了不少冷汗,到底是她欠考虑,一心只想着将事情闹大,反而忽视了这一点。紧接着涌上心头的便是害怕与愧疚,整个人身体里面的力气仿佛全部被抽光了,差点倒了下去,常交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连忙伸出自己的手臂,好让曼娘有一个支撑的地方。
曼娘注意到他的好意,便扶住了他的手,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衙门,而那些跟着曼娘一起来的少女们,在衙役的劝说下只留下了两人,剩下的便回到青楼里了。
剩下的准备看戏的人群见状也各自离开,而人群之中有一位女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的眸光之中夹杂着一些跃跃欲试。而人群之中无人注意到她,她跟着人群一起离开,随后便将方向转变成了官宦府邸密集的街道。
最终寻了一处高官府邸走了进去,而门房竟也没有阻拦,抬头看这府邸的牌匾之上写了“英国公府”四字。而那名女子的身影在府中不断穿梭,脚步轻盈,如同飞翔的燕子一般。她的身影在一处清新的池塘边停下,池塘的中央坐落着一处亭子,这亭子依水而建,四面有微风吹来,若是无聊了还可以看看池中养的鱼儿在水中游动,倒是一个颇为惬意的去处。
而此时的亭子之中却有一道白衣身影,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翻看着,他的眼神一直聚焦在书本之上,即使偶尔有一些稍大的风将书页吹乱,他的面上也没有显现丝毫的不耐烦。
女子见状便朝着亭中走去,而男子也注意到了她的到来,他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抬眸看向来人,声音清冷:“怎么样,京城之中好玩吗?”
华灵有些激动地说,“这京城之中有趣的东西不多,但是我方才在府衙面前瞧见了一桩案子,我对这案子感兴趣得很。”顾时晏担心华灵刚到京中,有些耐不住性子,便特地和江宜打了一声招呼,让华灵可以随意出入府中。江宜原先就变着花样地想要弥补顾时晏,这样的小事又怎么可能拒绝。
而华灵本身就是一个有些急躁的性子,若是让她和顾时晏一样整日待在府中,恐怕会将人憋坏了。华灵在得知顾时晏特地嘱咐过此事之后,便也不据着自己的性子,几乎每一日都要出府去京中寻一些有趣的东西,或是一些没见过的吃食,或是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她也懂得投桃报李,时不时也会给顾时晏捎回来一些京中流行的话本。
“什么样的案子让你有这么大的兴趣?”顾时晏听出来了华灵的小心思,便顺着她的意思开口询问。
这一问便彻底激发了华灵心中的好奇心,她将今日在衙门面前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顾时晏,最后还不忘问:“公子,你不觉得这个案子十分有趣吗?”
顾时晏对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兴趣,他重新拿起那本刚刚被他扔到桌子上的话本翻看起来,嘴里还不忘附和道:“有趣,这案子光是听起来就十分有趣。”
他语气之中的敷衍已经十分明显了,可华灵却如同没有听见一样,反而是极为欢喜地说:“既然公子也对这案子感兴趣,那不如我们一起去那花魁的房中看看吧,不如今夜就出发吧?”
此时的华灵异常激动,甚至已经将今夜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可顾时晏原本舒展的眉头微蹙,他有些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似乎是对方没有听懂他方才委婉的拒绝,这一次他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会去的。”
可耐不住华灵的死缠烂打,加上京城之中鱼龙混杂,华灵的修为也不过才刚到临海境,顾时晏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深夜在京中调查这个案子,于是便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
而另一边,京城的府衙之中。
常交带着曼娘进到了府衙之中,先是让人给她端上来一杯茶,他准备待到对方从刚才的状态之中缓过来再聊案件的情况。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刺杀
曼娘伸手接过衙役递来的茶杯, 这衙门之中似乎与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她心中一直对这个地方有阴影,当年她还是青楼中的姑娘时,曾经听过年长一些的花魁的劝告:“若是日后有什么冤屈, 千万不能去衙门告官, 此前有一位姐姐想去衙门告官, 可那些衙役知道她是风尘女子之后,便丝毫不听她的解释, 直接将让活生生地打死在了衙门的门前,就连尸体都只能被扔到乱葬岗。”
那时候的她少不经事,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这一幕便被她牢牢地记在了脑海之中。时至今日她依旧对衙门敬而远之。若不是她心中挂念蕊娘的安危, 甚至不会选择报官。
正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对衙门表现得这样畏惧,可方才常交在外面给她的感觉与她平日里接触过的那些高官并不一样,再加上她被对方的话警醒到了,这才强压着心中的害怕,跟在对方的身后走进了衙门。
她喝了一口茶之后便将茶杯放了下来, 双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眼神也聚集在自己的手上, 丝毫不敢朝其他地方看去。常交注意到她的拘谨和害怕,循循善诱地开口:“夫人如今可好些了?不妨将事情的细节告诉我们,这样我们也好快些查案,如此您女儿便能早些脱离险境。”
曼娘的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知当对方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还会不会这样温和,或许对方只是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才这样的, 若是知道之后,恐怕也会有些嫌弃吧。但她考虑到蕊娘的安危,再加上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瞒得住, 便试探着,有些犹豫地开口:“我有一家青楼,我的女儿也就是这青楼之中的花魁,她平白无故地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我对其他的事情便一无所知了。”
语毕,她将头低下,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眸光上扬,想要看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出乎她意料的,常交的面上没有什么嫌弃的神情,只是伸出手在他那长长的络腮胡上来回摩挲,像是在思考什么。
瞧见这一幕,曼娘的心也逐渐变得平静,这时候常交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开口:“可有外人见过你女儿的容貌?”
既然能在佳丽云集的青楼之中成为花魁,那此人的容貌绝对算得上万里挑一,如此一来,这案子便有可能是有人觊觎她的容颜,这才派人将她掳走。
曼娘脑海中闪过有关蕊娘的点点滴滴,想要从中寻找出有用的线索,她思索过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女儿平日里只待在房中,从未见过外人,应当是无人见过她的容颜。”
常交听到曼娘的话,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可他的心中依然有所疑虑,按他心中的直觉,还是这样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按曼娘的话,既然她都没有见过除了青楼之外的人,那便就只能是青楼之中的人了。
“她平日里可曾与别的姑娘有过争执?”常交继续问道。
曼娘这次没有思考,直截了当地说:“从未有过,她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就算与别人有了小摩擦,她也会选择息事宁人,从未将事情闹大过。听大人的意思是怀疑我楼中的其他姑娘,可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虽说姑娘们平日里可能有过口角之争,可他们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曼娘语气坚决,她对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们有这样的自信。
“更何况蕊娘她平日里基本上只待在自己的房中,与那些姑娘的交集并不多,就连饭菜都是侍女送到她房门前的。”曼娘此时的语气有些着急了,她害怕常交心中对青楼之中的姑娘们起来疑心,连忙开口为他们辩解。
而常交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蕊娘这个名字,他站起身,一旁的曼娘瞧见以后也连忙跟在他后面站了起来,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常交准备走出去,她连忙伸手抓住对方,这下意识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待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以后,连忙将那只抓住常交衣袖的手松开,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后走了几步。
常交倒是没太在意,他说出自己的目的,好让曼娘安心,“总得带人去那位姑娘的房间之中瞧一瞧,您说是不是,不知道放不方便?”
曼娘虽然不清楚官府查案的步骤,可是她知道蕊娘的房间是她消失之前最后呆过的地方,对这个案子必定十分重要,她不能阻拦对方。“当然是方便的,只是这楼中多为女子,好烦请几位官爷搜查的时候注意一些,莫要惊扰到了那些胆子小的姑娘们。”曼娘将自己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常交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之处,他连忙向曼娘道歉:“是本官疏忽了,既然夫人害怕惊扰到楼中的姑娘们,那我便一个人去查看。”
曼娘有些惊讶于对方的话,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原因承认自己的不妥之处,甚至愿意跟自己道歉,更多的还是对他提出一个人前往的震惊。实在是京中的一些官员每次出门都声势浩大,身边不知道跟着多少个下人,生怕自己被刺客给盯上了。
她还准备开口劝上几句,可眼前的常交已经踏出门了,她见状只能连忙跟上,并在心中祈祷,这位大人可千万不要在她的青楼之中出事啊。
常交没有选择骑马或是坐马车,前者是因为在闹市之中纵马会惊扰百姓,后者则是马车有些太过耗时耗力了,倒不如在这京中漫步,也可以好好欣赏一下京城之中的烟火气。
二人大抵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了曼娘的青楼,这处青楼的位置有些偏僻,藏在巷子中,曼娘当时购这处楼便是因为手中的积蓄不够。原先她还担心这个位置是否会影响楼中的生意,可后来她便发现,这样隐蔽的位置方便了那些不想被人知道的高官,这楼中的生意也就因此火爆起来。
虽说大梁律法严令禁止官员行寻花问柳之事,可御座之上的帝王显然没有时间关注这样的小事,只要他们做得隐蔽些,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常交将自己最外面的官服脱了下来,海派衣服沾染上青楼之中的脂粉味,随后便跟在曼娘的身后走了进去。曼娘这一来一回消耗了不少时间,以至于他们回到楼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原本这个时间,青楼的门前应当被马车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可今日的青楼却显得有些冷清了。
偶尔有几架马车到来,也被站在门前的姑娘们给劝走了,曼娘知道常交今日要来查案,便让那两个等在衙门前的姑娘先一步回来了,让他们通知下去,今日的青楼暂且不接客。
如此一来便出现了这样冷清的景象,二人进到楼中,这楼中倒是张灯结彩,各色绸缎在空中飞舞,若是平日里还会有楼中的姑娘在这绸缎之间舞动。楼中的桌子前倒是有不少姑娘等在这里,只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焦急与担忧。
见到曼娘的那一刻,所有的姑娘皆是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拉住她的手,曼娘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
“这位是京城的府尹大人,是特地来楼中查案的,你们先各自会房中吧,这案子的事情就交给常大人。”曼娘还不忘介绍旁边的常交,顺带关心姑娘们。
这些姑娘十分乖巧地朝常交行了礼之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而曼娘则是带着常交来到了后面的一处院子之中。
这处地方在曼娘买下来的时候便计划好了,前面的高楼用来招待客人,而后面的诸多小院子则被曼娘改造成了姑娘们居住的房间。
曼娘带着常交穿过了好几处院子,这才来到了蕊娘的住所,因着蕊娘平日里喜欢清净,所以住的院子也偏僻了一些。只是这院子的房间有些奇怪,这引起了常交的注意。
“我一路走来,见周围的院子都只有一层,怎么这处院子上边还有一处阁楼?”常交有些疑惑地问。
“这处院子是当时的主人为他的小女儿建的,因着他的女儿喜欢在高出眺望远方,便在这院子之中多加了一个阁楼,当日蕊娘选择这处院子也是因为这个阁楼。”曼娘想到当日的景象,面上流露出一丝怀念与笑容。
常交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这房中的各自摆件、脂粉都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常交走上前去,双手在床檐便拂过,他察觉到一处凹凸不平之处,便将目光聚集到上面,原来是几道指甲留下来的痕迹,他心中明了。
这痕迹应当是蕊娘反抗之时留下来的,他的手上还沾染了一些灰尘,以此便可推断出这几道痕迹留下来的时间不短,“你当时说是因为送饭的侍女察觉到不对,才将房门打开的?这位侍女如今在哪里,不知能否让我见上一面?”
“是,这侍女我方才已经让人去喊了,要不了多久便能到这里。”曼娘知道常交定会寻这名侍女问话,便早早地派人去喊了。
常交点了点头,心中感叹到曼娘的细心,随后便准备继续在这房间之中四处查看。
就在他的身体靠近窗子之时,突然,一道寒光闪过,窗子被人从外面破坏了,有几道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指点
好在常交眼疾手快, 反应迅速,在他察觉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便躲了开来,这才没有被刺客手中的短刀刺穿胸膛。他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时间便是朝着曼娘的方向大喊:“快跑。”
曼娘哪里见过这副场景, 当即就被吓得惊慌失措, 还是常交的话让她回过神来, 她在原地犹豫地站着,一会看向门的方向, 一会又看向常交的方向,似是在思考应不应该将常交独自一人丢在这里。
此时的常交已经与几名刺客扭打在一起了,他早年间习过武,这可惜并没有修行的天赋, 因此他的身上并没有半点内力,好在这些刺客也只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罢了,这样他才能一个人应付多名刺客。在战斗的间隙,他还不忘关心地朝曼娘所在的方向看了几眼,发现曼娘也在瞧着自己, 他便焦急地喊:“快走, 不用管我, 这里我还能拖上一些时间,你快出去找人来帮忙。”
曼娘听到对方让自己出去找人来帮忙,这才连忙跑了出去,她的动作有些着急忙慌, 一时之间就连方向都分不太清,险些撞到了墙上。
而一旁的黑瓦之上有两人注视着下面的情况, 一名男子在黑夜之中穿了一身白衣,周身的气质如同月光般皎洁,他慵懒地半靠在房檐上,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就算这样,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他都了然于胸。
他身边站着的那名女子则是一身黑衣,就连头上都特地寻了一顶帷帽,倒是一副装备齐全的样子。原本女子还在兴致勃勃地欣赏自己的衣物,她的语气之中满是期待,“公子,你说我这一身是不是像极了江湖之中行侠仗义的女侠?”
只听见那名男子轻笑了一身,“我看这不像是女侠,反倒是更像女贼。”
那女子听见以后嘴角一撅,将头偏了过去,嘴里还在小声抱怨:“公子还当真是不懂欣赏。”
直到曼娘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来,这才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华灵瞧见曼娘如此慌张,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便开口问:“公子,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时晏语气有些淡淡地,这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件极小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里面来了几名刺客罢了。”
听到刺客二字,华灵的眼中似有星光乍现,她的语气之中都满是期待,双手更是握拳,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那等下是不是会有刺客追出来,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可顾时晏接下来的话却是给她浇了好大一盆冷水:“这些刺客本就不是为了她而来,自然也不会追出来了。”
华灵不太懂顾时晏言语之中的意思,便开口询问:“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只见顾时晏用一只手将自己撑了起来,目光扫过一旁的屋子,随后便开始给华灵解释:“这房中共有五名黑衣刺客,若是他们的目标是眼前之人,那她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逃出来。”
“那这屋子里面的人会有危险吗,他一个人能打得过对方五人吗。”华灵的语气先是有些担忧,随后朝着顾时晏狡黠地笑了一些,“公子,不如让我去帮一下他们吧,就当作是行侠仗义了。”
顾时晏知道这才是华灵的目的,便点了点头,在他点头的一瞬间,华灵的身影便从房檐上跳了下去。
直直地落到曼娘的身前,这一跳险些将曼娘吓死了。曼娘此时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找着出去的路,可突然从天而降一位全身黑衣的女子,她以为此人是来追杀她的刺客,都没来得急思考,便迅速转身朝着其他的方向跑去。
原地只留下一脸懵的华灵,她伸手将帷帽掀开,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心理嘀咕,我有这么可怕吗。
随后她便朝着曼娘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任凭曼娘的速度再快,也抵不过有内力在身上的华灵。只是几个呼吸的间隙,华灵便追上了曼娘,她虽然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一见到自己就跑,但是她还是表现出十分温和的样子,“我是来帮你们的,带我进去好不好?”
少女温柔的嗓音传入曼娘的耳中,她先是打量了华灵几眼,似乎是在验证她言语之中的真假。仔细观察之后,她发现华灵瞧起来确实不像是坏人,身上还给让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她想到此时还在房中一个人面对多名刺客的常交,来不及多加思索,便带着华灵朝着房中跑去。
而此时的顾时晏站在黑瓦之上,将下面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当看见华灵将曼娘吓到的时候,他忍不住轻笑出身,待到二人进入了房中,他面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
“出来吧,还没看够吗?”顾时晏的语气犹如千年寒冰,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一些,可是这周围并没有人影,也不知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四周的空气突然有些凝固,有一道身影自夜色之中走了出来。来人一身影龙卫的铠甲,就连兵器都是影龙卫配备的血雨刀,刀身虽然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可仍旧能感受到上面血腥的气息。
他一只手握住别在腰间的长刀,有些警惕地看向顾时晏,他虽然不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内力,可有些人越是看起来普通,其修为就越是深不可测。他有些试探地开口:“敢问阁下是何人,来此又有什么目的?”
顾时晏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便轻笑道:“这些可不是你能过问的,另外,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的脸,你最好注意些哦。”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戏谑,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可来人非但没有生气,语气之中还带着些恭敬:“我记下来,不知阁下可否允许我继续留在这里,实在是有任务在身,拖延不得。”
顾时晏倒是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枚面具,这面具是用木头雕刻的,所以有些沉闷。他原先不想带上面具,还是在华灵的劝说之下才勉强带上,这不就用上了吗。
见到顾时晏戴上了面具,那人便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顾时晏的身边站立,他特地站在了顾时晏一个身位之后,以示对强者的尊重。
那人打量了顾时晏几眼,见对方性情温和,只是有些冷淡,便试探着开口:“敢问阁下可是月尊,那夜出现在皇宫中的是否是您?”此人正是墨玉,那夜在皇宫之中被顾时晏弄晕的人里面就有他。
他的语气十分恭敬,没有半点冒犯的意思,可顾时晏并没有耐心向他解释这一切,只见顾时晏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动作,可周围的气压却低了下来。原先还站得稳稳当当的墨玉此刻却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他整个身体被被一股强大的压力向下压。
他只能调动着自己的内力来抵抗这股力量,在坚持了半炷香之后,他的额头直冒冷汗,身体不住地颤抖,最后实在是无法抵抗这股力量,竟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就在这时他却发现那股内力进入了他的体内,在他的血液之中流淌,随后化为了滋养他内力的养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顾时晏,在对方的内力进入到他体内之时,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在帮他疏通筋脉,这次之后,他感受到了那道阻拦他许久的屏障开始松动,此时的他已经隐约地触摸到了逍遥境的门槛。
顾时晏忽视了他感激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本想给你一个教训,不该过问的事情不要问,若是想知道便让你们主子自己来见我。既然你能在这道内力之下撑上许久,那我指点你一下也不算什么。”
墨玉在心中腹诽,他们那位陛下平日里不知道有多想这位月尊,可若是真让他与月尊相见,恐怕他会紧张地睡不着觉。此前墨玉一直以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可这些年他逐渐发现,一旦帝王遇见与这位月尊有关的事情,那他的理智便不复存在了。
当年帝王一意孤行在雪山之中找了几天几夜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前几日帝王说自己见到了月尊,他还以为是帝王相思成疾,得了癔症,这样的想法他自然不敢在穆丛峬面前表现出分毫。可现在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他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只是他心中仍旧存在疑问,当年为何会传出月尊生死的消息,数日前月尊夜闯皇宫又是为了何事,对方此次来京城又有什么目的。
他不敢将自己心中的想法问出来,眼前这位尊者显然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事情,先前那次已经是对方手下留情了。至于这些事情就交给陛下操心去吧,说不定他将今日遇见月尊的事情告诉陛下,对方的心情也会变好不少呢?
这对顾时晏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对于墨玉却如同再造之恩。他知道自己天赋不佳,此生能达到临海境九重天就已经是极限了,可顾时晏却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假以时日他未必不能成为新的逍遥境尊者。
墨玉恭恭敬敬地朝顾时晏行了一个大礼,以示对对方再造之恩的感激,而顾时晏也站在原地,若无其事地受了这一礼。
就在墨玉准备起身的时候,远处的房间中却传出来极大的打斗声。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洞察
墨玉迅速站起身, 准备进去帮忙,可当他看见顾时晏镇定自若的样子时,便停下了动作。随即他转念一想, 眼前之人就连精通隐匿之术的自己都能察觉到, 如何又会不知晓这屋中发生的事情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呸呸呸,我才不是什么太监呢, 墨玉反应过来,在心中骂道。
顾时晏只是双手侧立于身后,抬眼瞧着屋中的场景,随后询问身边的墨玉:“你此番前来是为了这个案子, 还是为了保护里面那个官员?”
墨玉心中一惊,他只觉得这位月尊对细节的把握和对局势的洞悉当真是可怕,甚至不若于陛下。他有些犹豫,按理说影龙卫的任务是不能告诉他人的,此事涉及到帝王的谋算更需要严格保密, 眼前之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若只是一个尊者也就罢了, 可对方还是帝王的心上人。
墨玉在心中腹诽,若是眼前之人愿意,恐怕帝王会亲手将皇位让出来。只是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心中便有了答案, 此前陪着帝王下江南的永昼和长夜特地嘱咐过他,若是帝王和月尊的意见有冲突, 那一定要按着月尊的想法来。
他当时对此还持怀疑态度,可现下已经是深信不疑了,“回尊者, 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保护常大人的。”
这样的案子还用不上他们影龙卫,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当穆丛峬得知这件案子由常交亲自出马的时候,便派了他来保护对方,任凭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无法洞察帝王此举的用意,不过是一个区区三品的京城府尹,如何用得上帝王亲卫来保护他的安危呢。
虽然他心中不明白,可是他只能遵从帝王的旨意。顾时晏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面色依旧如平静的湖面一般,让人无法窥探他心中的想法,但是这位月尊看起来对此事并不惊讶。
他有些怀疑地想,难道月尊和陛下之间还心有灵犀不成,为何月尊对此事一点疑惑都没有。他鼓起勇气,试探地开口:“敢问尊者是如何猜到我此行是来保护常交大人的?”
顾时晏斜了他一眼,此人虽说比穆丛峬在江南时带在身边的两个人聪明一些,可还是有点蠢了。罢了,看在对方今夜回答了自己这么多问题的份上,顾时晏循循善诱地为他解释:“你口中的常大人今日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自然是为了查案子啊”,墨玉心中太过疑惑,为何月尊会问这样简单的问题,以至于他没有藏好自己的情绪,满脸都是疑惑。
“既然他是来查案的,那京中什么位置缺一个会查案的人呢?”顾时晏没有理会墨玉奇怪的表情,继续说道。
京中负责查案的地方,除了府尹便是三法司了,可是这三法司的官员都已经齐全,并不存在对方所说的空缺啊。
刑部尚书庞法是陛下的人,而御史台的韩修谨不属于任何党派,胜在他为人公正,瞧陛下的意思并没有动他的想法。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这大理寺的俟成济,此人一直属于世家一派,此前淮王一案时,陛下前脚刚处置了一个韩国公,后脚为了安抚世家便让俟成济在这一案件之中占尽了风头,也算是安抚世家了。
如果这位月尊的猜测属实的话,那陛下便是动了要将他换掉的心思,若是陛下没有这个心思,他知道月尊有这个想法,也会起这样的心思的。
现在穆丛峬在墨玉心中的形象已经与那些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墨玉此刻已经明白了帝王派他前来的目的,他看向顾时晏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畏,原先只是对强者的尊重,可现在还多了几分忌惮。幸好这位尊者是友非敌,要不然可有的他们忙活了。
“你能出现的人前吗?”顾时晏无厘头地问了一句,他记得这些暗卫似乎都有极为严格的规矩,影龙的意思便是帝王的影子,是只能躲在暗处的存在,也不知为何每次都让他撞上了,算上眼前之人,他已经将影龙卫的三位统领都认识了个遍。
墨玉被他突然的询问弄得有些楞,他下意识地回答:“按理来说我们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
顾时晏眉头微蹙,撇了他一眼,“规矩真多。”
就在墨玉以为这位尊者有些动怒之时,对方却扔过来了一枚木制的面具,留下一句“戴上,跟上”,随后只见他脚尖一点,直直落在地上,朝着房中走去。
原地只留下墨玉一人看着手中的面具,这枚面具简直如同烫手山芋一般,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周围的环境没有一丝光亮,夜幕已经笼罩了这里,正如同他的前途,一片黑暗。他手中的面具看起来与月尊面上的那枚是一模一样的,他在感慨对方细心的同时,不由得担心起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若是让那位小心眼的陛下知道他戴了月尊亲手给的面具,甚至这面具还跟月尊脸上的一模一样,恐怕第二日帝王就会寻个由头将他处死,可能都不用等到第二日。吃醋的老男人是这样的,哪怕是帝王也不能免俗。
思考片刻之后,墨玉还是选择戴上面具,跟随顾时晏的步伐。倒不是因为他不畏惧帝王了,只是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说起来还是多亏了长夜告诉他的一件事,这才让他急中生智想到了这个点子。
长夜是个管不住嘴的,早就将他在江南之地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自己,甚至就连帝王的语气都模仿地惟妙惟肖。自古帝王最忌讳别人打探自己的行踪,可穆丛峬并没有这样的要求,他反而是要求影龙卫将调查的所有事情都记录留档,就连他自己的事情也不例外。
长夜当时特地强调了一番,说那位月尊不告而别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被盛怒之下的帝王责罚,可当他拿出月尊的手帕之后,他不仅性命无虞,甚至还得了帝王的赏赐。墨玉已经想好了,等到他回宫复命之时,便将这枚面具献给帝王,如此一来,必定能得帝王青眼。
顾时晏已经先一步打开了房门,那些没有内力的黑衣刺客如今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气息。只是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伤口,唯有脖颈处有一道紫色的痕迹,似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华灵的手段他清楚的很,她只喜欢那些能一击毙命,看起来英姿飒爽的招式,掐脖子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出来,甚至还有些嫌弃。如此一来便只能是那为京城府尹亲自动的手了,顾时晏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欣赏,倒是个行事果断的人。这种以一敌多的情况下,若是想着留活口,那反倒是有些愚蠢了,无异于玩火自焚。
墨玉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顾时晏站在门口,周身没有流露出半点内力,却给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而常交看到他进来之后,眼神变得更加警惕,就这样站在他们的面前,做出一副要战斗的姿态。
他害怕常交的举动会惹得面前的尊者不悦,于是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枚令牌,这令牌全身漆黑,只有中间用金粉刻上了字,一前一后恰好是“影龙”二字。他将手中的令牌抛给对方,常交仔细确认过令牌的真假之后,便将令牌还了回去。
虽说他已经确认了二人的身份,可他身上的警觉依旧没有消失。
另一边,墨玉看见跟在顾时晏身边的那名女子此刻正和一名老者扭打了起来,瞧二人的动作,看起来倒是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名女子此时还是游刃有余的状态,可那老者的内力已经快要耗尽了。
墨玉二人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动作,这里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正在打斗的两人,那名老者将情况有些不对,这女子的内力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何况此时她的援军也来了,而自己还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思考片刻之后,他当机立断选择逃跑,可华灵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他逃跑的一瞬间就将人抓了回来。
原本华灵还在兴致勃勃地向顾时晏邀功,可下一秒她手上提着的老者却突然没了呼吸,吓得她连忙将人扔到了一边。
墨玉将二人亲密的互动尽收眼底,他心中突然生起一个不好的想法,这女子该不会是月尊的爱人吧?他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了,若是这件事真如他设想的一般,当真是不知道帝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总不至于为了月尊甘当妾室吧?
仔细想想,帝王当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墨玉此刻更加绝望了,他只能拼命地在心中祈祷,同时觉得一定要将这件事死死地埋在心底,绝对不能让帝王知晓。
“公子,这人不是我杀的,他他是自己死的。”华灵的语气有些慌张,她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顾时晏先是打趣道:“方才见你玩的挺欢的,一个淬体境的用得着这么久吗?”
华灵想要辩驳些什么,可是她被方才的场景吓到了,此刻已经面色苍白了。而一旁的墨玉听见华灵对顾时晏的称呼,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顾时晏则是走到老者的尸体旁,只见他手中伸向空中,随后便有一道淡色的内力进入到那具尸体里面。片刻之后,顾时晏将手收回,开口道:“和你没有关系,他是自己服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