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周疏意手指不自觉地绞紧她的衣袖,有些难为情。
过去也不是没拒绝过别人,那会儿她眼睛都不眨,对陌生人锋利得像把刀。
可一旦沾上点情分,刀刃就钝了。
“我?”谢久表情一怔,低下头看她攥着自己的手,“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不好当你们的电灯泡。”
目光却越过周疏意的肩头,落在那个捧着花束的单薄身影上。
那束花选得挺讲究。
从品质上来看,不算便宜。
低调的黑色雾面纸包裹着花枝,隐约可见内里扦插的苹果杰克玫瑰,花苞饱满,旁边间隙分布着挺括的九星叶。
精心设计的花束,当然要配最真诚的告白。
“她在等你,快去吧。”
“不要,”周疏意急急道,喉间像是哽着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就只是朋友而已。
“这话你该对她说。”
“我就是说过了才烦……”她眼睛里泛起一丝焦灼。
“陪你也不是不可以,”谢久终于松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纵容,“但我不插手你们的事。”
“好!姐姐……你真好!”
她夸得极其顺溜,像是生怕她反悔。
轻而冷的气息缠在风里,在谢久颈间晃荡,有点恼人。
她别过脸去,抿唇笑了笑,那笑意很浅。
“阿意?”
看到周疏意出现,苏乔嗓音里满溢欢喜,却在下一瞬凝固起来。
手里的花束包装纸发出窸窣收紧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她看了眼旁边的谢久,“怎么会在一起?”
“住一起,当然很多机会在一起。”周疏意蹙起眉头,那表情像是在嫌她管太多,“倒是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有朋友住这附近嘛?”
方才那点雀跃,此刻成了玻璃上的霜花,呵口气就消了。
苏乔的嘴唇轻轻颤了颤,一时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我是来……找你的。”
“有什么事吗?”
她被这生疏的语气压得沉默了片刻,眸光渐渐暗下去,像收了阴的日头。
精心准备的告白在喉间翻来滚去,却因这突如其来的第三人,再难开口。
“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聊两句?”
“别见外,”周疏意忽然挽住谢久的手臂,笑得眉眼弯弯,“姐姐是自己人。”
自己人。
苏乔脸色僵了一瞬,看着周疏意搭在谢久臂上的手,忽然觉得即将开口的话有点掉价。
“也没什么要紧事,”她颤抖着唇,脸色变了变,低声说:“多买了束花,顺路过来,送你了。”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诶?这么好。”周疏意满面笑容地接过花,指尖刻意避开苏乔的手,“谢谢你啦。”
她语气轻巧,仿佛接过的是份再普通不过的外卖。
那两具挨得极近的身影,皮肉底下仿佛会长出藤蔓来,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早已交叠在一起。
苏乔沉默地看着两人,忽然觉得自己连双手都无处安放。
“那我就先走了。”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声音倒像是别人借她的唇舌发出来的。
“嗯,拜拜,明天见。”
“明天见。”
小姑娘装起懵懂来也是有几分厉害。
直到走进电梯,谢久才默默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她对你有意思呢。”
“但我对她没意思。”
密闭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花香,混合着一丝冷冽气。谢久斜倚在电梯扶手边,透过镜面看她低垂的侧脸。
“你们这代小姑娘,倒是越来越狠心了。”
她啧了一声。
“不是狠心,”周疏意终于转过头来,电梯顶灯在她眼中映出两点冷光,“我只是觉得拒绝不该含糊。”
“嗯?”
“否则对方总会觉得有希望,像吊着一口气的病人,反而更痛苦……你说是吧?”
电梯“叮”地停在她们要去的楼层。
然而周疏意却没有出去,只是紧紧盯着她,像是要不到答案就不作罢。
她老神在在的点点头,“你很通透。”
“那是。”
两人各自告别回了家,周疏意将花带到阳台,一支一支抽了出来,再将包装扔掉。
那些过分鲜艳的花朵此刻显得有些颓败,像被舞台剧遗弃的道具。
谢久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阳台,手里抱着刚收的衣服,夸了一句,“这些花倒好看。”
“是呀,”周疏意愁眉苦脸,“我准备拿瓶子插起来。”
“什么瓶?”
“今天只有矿泉水瓶将就一下了,明天我去外面买一个。”
谢久思忖了两秒,“我有一个,应该还挺适合你的。”
“嗯?”
“等下我。”
她转身进了屋,不多时捧出个精巧的陶瓷花瓶出来。
那瓶身修长,白釉与青釉交融处泛起涟漪般的纹路,窄窄的瓶口像是含苞的枝桠,圆润饱满。
釉面上散落细碎的野花与波点,一只抽象状态的奶牛猫慵懒地蜷在瓶腹,尾巴弯成个俏皮的问号。
“天!”周疏意眼睛倏地亮起来,“好漂亮,你竟然会有这么好看的插花瓶!”
“喜欢?”谢久将花瓶往前推了推,“送你。”
周疏意慌忙摆手:“我借用两天,你链接发我好了。”
“这是孤品,你可买不到。”
“啊?”
“我用窑火烧出来的,世上独一无二。”
周疏意睁圆了眼睛,睫毛在灯光下簌簌颤动,“你还会这个?”
“这就是我的工作呀。”
“烧窑制瓷?”
“差不多吧,”谢久将花瓶给她,“平时就做些杯盏瓶罐,偶尔接些定制。”
“真厉害,我就没一点艺术细胞。”
“这不挺有的么。”
目光顺着她手腕滑落,停在那束精心打理过的玫瑰上。
花苞上喷了水珠,断口处也再次斜着剪了一刀,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处理鲜切花的人。
“那可能因为生活就是一门艺术学吧。”
周疏意笑眯眯地低头,将花插进瓶子里,最后一根却不太好塞,找各种角度都不行。
看她忙得小脸都红了,谢久忍不住笑话她,“你还是算了吧。”
“送你怎么样?”
“我这回可真没花瓶放了。”
周疏意想了一下,问她,“你刚摘的薄荷还有吗?”
“有。”
“那好办。”
厨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昏黄光晕融化在空气里,将周疏意的轮廓柔化。
她站在料理台前,将量杯里的伏特加、朗姆酒分别放进shake杯里,再加上薄荷叶,与冰块一同摇晃。
冰块碰壁的当啷声充斥在狭小空间里。
衣服松松垮垮,领口随动作时不时滑落,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
谢久靠在门框上,看着她长而卷的发随节奏轻轻摆动。衬衫下摆晃荡间,偶尔闪过一截白皙的腰线,月光不经意的一掠。
很快,嘈杂的声音停下。她将洗干净的花瓣撒上去,又拿起吧勺,舀了一滴酒液落在手背,低头轻轻一吮。
动作做得漫不经心,却让谢久有一瞬的失神。
“尝尝。”
她笑着将酒杯推到谢久面前。
谢久回过神来,指尖在杯壁与她短暂相触,快得像电影里略过的某一帧。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烧起一片火,薄荷的清冷之中含着一丝水果的甜意,还有一点不经意的玫瑰花香。
“怎么样?”
“好喝。”
“那以后……每天我都给你调一杯shot怎么样?”
谢久一愣,“为什么?”
她语气柔柔的,“因为姐姐帮了我一个大忙呀。”
*
第二天中午,谢久拎着两袋葡萄叩响了周疏意的门。
开门的刹那,她的目光落到周疏意腰间,那儿系着一条崭新的碎花围裙。
见谢久来了,她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又拿着锅铲进了厨房,一边炒菜一边偏头说:“你随便坐吧,我在忙呢。”
“好。”
谢久将水果放在茶几上,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客厅。原先空荡的墙面多了幅水彩,茶几上摆着个插满玫瑰花的陶瓶,正是昨夜她给的那个。
锅铲与铁锅碰撞出的刺耳声响,不太能被挡隔的油烟味,摆放整齐的干一双碗筷,这一切让谢久有种恍惚感。
她忽然感觉这间小小的屋子,跟她的家对比起来,人情味儿要浓郁得多。
而这也是她成年以后,第一次在外面坐在一个被照顾者的位置上。
“需要帮忙么?”她朝厨房问道。
“不用呀,来者是客,”周疏意偏头,笑眯眯看她,颠勺的姿势娴熟得令人诧异,“你坐着看电视就行。”
“你真会做饭?”
“骗你干嘛!”
没过多久,她端上来一荤一素一汤。
分量不算多,但两个人吃刚好。
不过片刻功夫,周疏意便端上了一荤一素一汤。
糖醋排骨油亮红润,碧绿的菜心还带着镬气,番茄蛋花汤浮着金黄的油星。分量不多不少,恰好适合对坐而食的两个人。
“卖相这么好?”
谢久夹起一块排骨,琥珀色的糖丝拉出细长的金线。齿尖破开酥脆表皮的刹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划开。
“这么好吃!”她眼底漾起一丝讶色,“真是想不到。”
“这话说得,”周疏意舀了碗汤推过去,“难不成我脸上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
“是我刻板印象了,以为你们年轻人都是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可能灶台都没碰过。”
“你这样一说,我周围确实很多朋友从来不下厨。”
周疏意拧眉思考了两秒,最终选择坦诚,“是我小时候就馋,爱吃,我妈不给我吃我就自己开火。”
谢久忍不住笑了,“我看你现在也馋。”
“多亏了现在有外卖!”
吃完饭,也尝过葡萄,谢久主动替她收拾碗筷。
厨房太过拥窄,容不下两个人的存在,因而谢久只能侧着身子,慎之又慎地把碗放进水池。
今天周疏意穿着一件裙,不算太长。围裙系带在腰间松松挽了个结,将布料向后收束,勾勒出饱满的臀部曲线。
每当她取物时,裙摆便随着动作往上抬几分,露出大腿后侧白滑的肌肤。
谢久有意避开了目光,转身时,手背却不经意擦过那处丰盈的弧度。
肌肤温热柔软,似是拂过饱浴阳光的枕头,带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回弹。
呼吸一滞,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下一刻,周疏意转过身来。
“嗯?”
潮湿的黑眼睛在暖光下泛起水色,神情有些困惑,就这样怔怔望着她。
两张脸隔得很近,眼中仿佛映着千重山水。
实则相距不过寸许。
呼吸交错间,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消弭。
如同两片缓慢漂移的大陆。
周疏意忽然动了。
不是退后,而是往前。
踮起脚尖,仿若枝头初绽的一支玉兰,用尽力气也要越过那高墙。
将温软的唇瓣轻轻送上。
触碰竟比预想更让人惊心。
初春的风掠过冰湖,带来的颤栗像呷下的一口烧刀子,从喉头一直烧到胃里,连整个灵魂都为之酥麻。
池子里的水流声还在哗哗作响,可没人能注意。
只会让翻涌的情.潮更加跌宕。
温热的气息在厨房里云蒸雾笼。
“对……对不起,我……”
就在周疏意慌忙避开视线,要离开的下一秒。
对面的人忽然伸手,扣住她后颈,将舌尖缓缓探了进去。
“唔……”
*
《薄荷酒》by麦当劳薯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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