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041章


    “乖些, 不准再动!”


    吴雅听出皇帝的语气带着怒意,吓得不敢再乱动半分。


    此时皇帝正背对着她,不知在翻找什么, 劈劈啪啪的响动不绝于耳, 似乎还打翻了什么东西。


    吴雅正有些无措之时, 皇帝忽然转身看向她。


    他的手里多出一盒白瓷瓶子, 此时皇帝正用指尖沾了白瓷瓶里的药膏, 小心翼翼擦拭在她的肚子上。


    凉丝丝的药膏将方才难忍的火燎之痛压下,吴雅方才还在痛苦隐忍的凝眉, 此时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皇帝的呼吸都带着紧张的急促,吴雅心中升腾出莫名的异样感,鼻子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发酸。


    其实皇帝也并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他甚至还会因为奴才受伤和担心。


    “这是麻沸散,你烫伤的厉害,服下麻沸散睡一会再说。”


    皇帝将麻沸散放在酒盏里化开,搀扶着乌雅氏饮下了麻沸散。


    吴雅此时也感觉到了阵阵锥心的疼渐渐的被一阵眩晕感觉冲散, 她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此时皇帝将昏迷的女人搂紧, 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乌雅氏肚子上烧的发乌的伤口。


    直到眼泪滑落,滴在乌雅氏的肌肤上,皇帝才后知后觉, 他竟可笑的落泪了。


    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从前看明史, 说朱元璋的皇后马氏偷刚出锅的烧饼给朱元璋充饥,马氏将烧饼藏在了怀里, 胸口被烧饼烫的焦黑。


    朱元璋看到马氏的伤痕, 痛心疾首,竟然将马氏抱在怀里痛哭。


    玄烨当时看完总觉得明人在夸大其词, 堂堂铁血男儿怎么会因为女人烫伤就痛哭流涕。


    如今他才恍然大悟,马氏胸口的伤疤,也是朱元璋对挚爱之人永远的痛,那伤疤虽然烧在马氏胸口,但却也烙印在了朱元璋的心里。


    皇帝忽然面目扭曲,嫉妒的咬牙切齿,不知今后能得到乌雅氏青睐的男子,究竟会多幸福,不!这样好的女子,凭什么他要错过?


    还有漫长的两年煎熬,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皇帝此刻将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哪怕生灵涂炭,也要尽快让一切尘埃落定。


    他要彻底当独一无二的皇帝,而不是谁的傀儡,他要毫无顾忌的将喜欢的一切,不择手段的留在身边。


    此时皇帝伸手将方才慌乱中被他打翻在地上的油纸包打开,开始含泪吃着她用烫伤自己的代价,为他悄悄买来的鹿肉饼和烤鹿肝。


    ……


    吴雅苏醒之时,马车内已点了烛火,此时她愕然发现自己正躺在皇帝的腿上。


    吴雅吓得正要起身,却被皇帝按住。


    “还疼吗?”


    “回万岁爷,奴才好多了,多谢万岁爷挂怀,请容奴才起身说话。”吴雅缓缓地坐起身来。


    “嗯。”皇帝伸手搀扶着乌雅氏的肩,让她缓缓坐起身来。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梁九功在马车外头提醒皇帝到地方了。


    吴雅正要起身去掀开马车帘子,伺候皇帝下马车,可皇帝却腾的站起身来,抢先下了马车。


    梁九功则笑眯眯的朝着还在马车内发愣的乌雅氏伸出了手掌:“快些下来,咱今晚歇息在香山别院。”


    吴雅诶了一声,就被梁九功搀扶着下了马车。


    此时马车停在了一处幽静雅致的四合院里,此时皇帝正坐在书桌前练字。


    吴雅端着茶盏来到皇帝身边伺候,不得不说皇帝的汉字写的横平竖直颇有根骨。


    兀地,吴雅愕然发现皇帝在用汉字写她的名字:乌雅玛琭。


    吴雅不敢吭声,因为原主的人设是不认识斗大汉字的满女。


    “会写字儿吗?”皇帝用满语沉沉说道。


    笔走龙蛇间,又忍不住写下好几个心爱之人的汉名,她是满女压根不识字,就当是独属于他的秘密。


    “回万岁爷,奴才精通满文,但汉字儿只识得壹贰叁仟这些常用的数字,就是不会写。”


    “朕教你写名字。”皇帝心微动,抓着心爱女子的手,一道握紧了毛笔。


    此刻吴雅的手掌被皇帝紧紧包裹着,她攥着毛笔,被皇帝一笔一画的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吴雅有些紧张,握笔的手都在颤抖个不停,写出来的字儿也有写歪斜。


    写了七八个吴雅玛琭之后,皇帝忽然在宣纸的右侧写他的名子:玄烨。


    吴雅装傻的问道:“万岁爷,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认真写,等你什么时候写好了这两个字,朕再告诉你是何意。”


    “奴才遵旨。”


    一整晚,皇帝都握着她的手教她写汉字,写的都是他的名字,吴雅初时还有些紧张,可在皇帝耐心温柔的教导下,渐渐的开始认真攥写起来。


    连着三日,皇帝无论白天黑日,都在教导她写字和学习汉字。


    吴雅本来不会用毛笔写书法,在皇帝高强度的训练之下,竟然也能写出一些风骨来,只不过她的字迹仍是没有什么笔锋。


    傍晚时分,梁九功来送糕点的时候,发现乌雅氏的书法在铁画银钩间,竟与御笔有两分相似。


    万岁爷亲自教导乌雅氏练书法,悄悄的将他写字的小习惯也一并教给了她,让她的字里行间里也藏着帝王之气,不,也许是帝王之爱。


    “万岁爷,这汉字真有趣儿,奴才回去之后一定要认真学习,只是不知从哪本书开始学习?”


    “若有字典采用部首检字和笔画检字方法该有多好,奴才就能根据比划来查字典了。”吴雅记得历史上康熙帝好像下旨编纂了《康熙字典》。


    历史上《康熙字典》是一部鸿篇巨制,共收录了四万多个汉字,自成书起,是之后影响和普及最广的字典,近三百年都无出其右者。


    “按照部首和笔画?”皇帝眼前一亮。


    “嗯,太晦涩难懂的书籍哪里能普及开来?总要让牙牙学语的孩子也能不费吹灰之力上手才成,如此才能真正利国利民。”


    “万岁爷您瞧,这玛琭的玛字,是王字部首,王字又是五笔,奴才就翻查五笔部首的王字,在王字部首下再查询子分类,查询玛字对应比划的字儿即可。”


    “若能再有包含丰富字义解释和例证,还有例图就更好了,比如奴才随便翻翻字典,看到一条鱼,奴才就知道那字儿念鱼了。”


    “梁九功,拟旨,传朕旨意,即日起,让内阁学士陈廷敬、翰林院编修张玉书为总攥官,主持编纂字典!本朝新字典可在明朝《字汇》、《正字通》两本书的基础上加以修订增删。”


    “奴才替天下百姓叩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此刻惶恐的与梁九功匍匐在地上,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她今晚似乎将康熙四十九年才开始编纂,直到五十五年才会问世的《康熙字典》,提前了整整三十八年。


    “起来吧,回宫,朕要亲自召见陈廷敬与张玉书,务必让这字典尽快问世。”


    皇帝此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实他早有打算编撰字典,但却头疼的不知该如何下手。


    今日心爱的女人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决心要编撰一本老少咸宜,通俗易懂的字典,惠济苍生。


    “玛琭,今儿你立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


    吴雅听到皇帝要赏赐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她正要脱口而出,却见梁九功一个劲的朝着她挤眉弄眼,似乎看透了她的答案似的。


    吴雅顿时气馁,于是垂着脑袋,不敢起身,只跪着瓮声瓮气说道:“万岁爷,奴才身为包衣,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就是奴才的荣幸,奴才不要赏赐,只祈愿大清千秋万代,天下太平。”


    吴雅偷眼看到梁九功欣慰的点头颔首,她心里早就开始骂骂咧咧。


    皇帝并未回应,此时皇帝正居高临下,吴雅没看到皇帝的表情,但梁九功却偷眼看到万岁爷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无奈和心疼。


    “嗯,很好,赐黄金五万两,再赐居灯草胡同天字二号三进四合院。”


    梁九功惊呆了,灯草胡同紧邻南锣鼓巷,走路就能到紫禁城,站在阁楼上就能看到紫禁城。


    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四合院是万岁爷的私产,从前万岁爷偶尔微服私访不想回宫之时,就会住在那儿躲清静。


    万岁爷不喜欢被人打扰,于是买下了紧挨着的天字一号和二号四合院,没想到今后和乌雅氏当了邻居。


    “这…”吴雅激动的嘴皮子都在哆嗦,灯草胡同啊,那可是寸土寸金的灯草胡同,那可是距离紫禁城最近的权贵名流聚集地,真正的富人区。


    她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能住在灯草胡同,此时这顶奢的豪宅就这么华丽丽的落在她头上,简直让人心潮澎湃。


    “奴…奴才谢主隆恩!!”


    “万岁爷,可否将这间四合院的地契过到我弟弟乌雅白启的名下,今后他好说媳妇。”


    吴雅深谋远虑,她在紫禁城里当差,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日日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倘若这房子在她的名下,万一她犯事儿了被罚没资产,那就亏大发了。


    反正阿玛迟早也要给弟弟置办屋子,不如直接转到弟弟的名下。


    她的家人都善良宽厚,她不担心今后出宫没有片瓦遮顶。


    “你…倒是个好的,嗯,可。”


    皇帝原本想将天字一号四合院再赐给她,可却有些舍不得,他想着她若出宫回家,他若住在隔壁,离她近些也好。


    此时皇帝也惊觉一件事,那就是她很特别,不慕权势,不贪恋富贵。


    皇帝忽然很沮丧,因为他恰好只有权势和富贵,但却是乌雅氏最不屑一顾之物。


    此时吴雅忽然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感谢万岁爷赐奴才在乾清宫当差三十六个时辰的隆恩,如今时辰已超了,奴才虽然很想继续伺候万岁爷。”


    “奈何承乾宫里还要诸多繁琐之事需奴才亲自处理,奴才一会该回去伺候娘娘了。”


    皇帝看着她一脸虔诚信誓旦旦的谎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垂眸嗯了一声。


    回宫的路上,皇帝依旧在看折子,直到马车径直入了紫禁城,皇帝乘坐的黑色马车,有四五辆一模一样的,常有乾清宫的奴才奉旨出宫办事儿,也会乘坐这种马车。


    是以这几日皇帝只让影子坐镇在乾清宫,完全没有人发现他离过宫。


    吴雅迫不及待的向皇帝辞行,回到了承乾宫。


    此时皇贵妃刚吃过早膳,正被两个奴才搀扶着遛弯。


    见她来了,皇贵妃也没立即盘问这几日她在乾清宫里都做了什么,只贴心的让她回去歇息,值夜的时候再来当差。


    吴雅是真的累坏了,回到庑房倒头就睡。


    这几日几乎都被皇帝监督着练字、学习汉字,还得如履薄冰的揣摩皇帝的心思,简直身心俱疲。


    酉时刚到,吴雅就打着哈欠去皇贵妃身边值夜。


    皇贵妃此时又在宝贝她那盆绿箩,见她来了,就朝她招了招手。


    “这几日在乾清宫里如何了?”


    “娘娘息怒,奴才给娘娘丢脸了,万岁爷嫌弃奴才斗大汉字不认识几个,说奴才取汉人名字是沽名钓誉,嫌弃奴才没文化,字儿还丑,罚奴才抄了整整三日的汉字。”


    吴雅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反正这几日皇帝微服出巡,没人会知道她到底在乾清宫都做了什么,方才梁九功交代过,不准提及皇帝微服出宫一事,她干脆就半真半假的回话。


    皇贵妃莞尔一笑,陶侃道:“你的字儿的确该练,你好歹是本宫身边的掌事宫女,门面还是要撑起来的,下个月开始,你每日都练一百个字儿给本宫瞧瞧。”


    吴雅:“……”


    “娘娘您就饶了奴才吧,奴才满文都写的不利索,更何况汉字儿。”


    皇贵妃觉得乌雅氏的确需要多练练字,毕竟今后乌雅氏将会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她必须面面俱到,方能所向披靡。


    “这事儿没得商量。”皇贵妃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吴雅无奈的诶了一声,繁体字本就笔画多,还需要用毛笔写,简直就是酷刑。


    可主子的都发话了,她哪里有资格拒绝。


    此时皇贵妃侍弄好心爱的绿箩之后,吴雅就取来了珍珠粉给她敷面,又用牛奶和花瓣来给她养手。


    皇贵妃懒懒的闭着眼,任由奴才仔细伺候着。


    “明儿万岁爷和太皇太后要去盛京祭祀,估摸着来回也得一个多月。”


    “娘娘您如今腹中的小阿哥都满八个月了,正好万岁爷回来,小阿哥也恰好诞生。”


    “越到临盆之际,本宫越觉得胸闷心慌的厉害,夜里躺着都喘不过气来,都得坐着才能勉强睡一觉。”


    “娘娘您再忍两个月,很快就舒坦了。”


    吴雅跪在地上,正小心翼翼揉着皇贵妃水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双脚,她都不太敢用力,此时皇贵妃的双脚轻轻一按就一个坑,好一会都消不下去。


    夜里从不起夜的皇贵妃罕见的唤吴雅进去伺候,一晚上出了几回恭,吴雅才扶着她躺回床上,皇贵妃又说要去出恭。


    折腾了一会说急却没尿多少,吴雅又搀扶着娘娘歇息,可皇贵妃却说睡不着,让取了软枕来,她斜躺着才能睡会。


    连续数日,吴雅值夜的时候都是这般折腾,她愈发体会到女子生儿育女的艰辛。


    皇帝圣驾离开六日之后,这日晚膳之后,吴雅正在搀扶着肚大如箩的皇贵妃在遛弯,忽而从寝宫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之声。


    原本还在与吴雅说笑的皇贵妃忽然满脸恐惧,一把推开奴才们,几乎一个健步就冲进了寝宫内。


    吴雅和彩玉面面相觑,从未见过皇贵妃身姿如此矫健,二人正准备入内查看,殿门却砰地一声合上了。


    “彩玉,立即去取一个新花盆来。”


    彩玉应了一声,赶忙去取花盆。


    而此时紧闭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小白猫被扔出了窗户,此时那小白猫正在诡异的挣扎着,脑袋都转到了后背上,没一会就不再挣扎,显然是被拧断了脖子。


    “娘娘,这猫儿好像是佟格格的团福。”


    佟佳一族早年间也曾送入宫一位旁支的女子,入宫多年仍是格格,这佟格格自从皇贵妃入宫之后,完全成了透明人,毕竟她一个旁支小格格,哪里敢与佟家本家的嫡系争宠。


    佟格格平日里偶尔也会来给皇贵妃请安,还会带自己的小猫团福,与皇贵妃的狸猫一起玩耍。


    不知为何,这只白猫竟然出现在了承乾宫内。


    而能让脾气温柔的皇贵妃杀猫,显然方才碎的是皇贵妃最宝贝的绿箩。


    吴雅让小太监来将死猫处理掉,此时彩玉也取了一模一样的花盆来,皇贵妃只让放门口,她亲自来取。


    皇贵妃打开半扇门取走花盆之后,也不知过去多久,才让乌雅氏进去伺候。


    吴雅让人准备了铜盆和帕子,才垂首入内。


    此时皇贵妃正在用帕子仔细擦掉绿箩叶片上的泥土,见她端水进来,于是焦急的起身洗帕子。


    就在皇贵妃转身之后,吴雅忽然看见皇贵妃的屁股上满是血迹,甚至血迹都已经蔓延到了裙摆。


    “娘娘,您见红了!”吴雅惊的赶忙放下铜盆,凑到了还在擦叶子的皇贵妃身侧。


    “嗯,本宫怕是要提前生产了,你快些去太医院寻陈太医,再去让上夜守喜的精奇嬷嬷快些过来伺候,让彩玉去请易产石和大楞蒸刀来。”


    “让…让刘嬷嬷立即准备刨喜坑的东西,本宫要亲自给小阿哥刨喜坑。”


    刨喜坑是满人的习俗,钦天监会在有孕的的后宫嫔妃住所旁边挖个“喜坑”,挖好后在坑内放筷子,寓意快生子之意。


    紧接着在吉时将红绸子、金银八宝等物放入喜坑,与分娩后的胎盘、脐带一块埋起来。


    而易产石和大楞蒸刀,都是珍稀之物。


    易产石放在乾清宫,大楞蒸刀放在皇帝的养心殿,只有在嫔妃临产之时,经皇帝许可后方可请出。


    吴雅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准备,此时皇贵妃也已经疼的面色煞白,被吴雅和彩星二人搀扶着躺在了床榻上。


    “现在开始承乾宫一切事宜,皆由乌雅氏来裁夺,包括对所有奴才的生杀大权,违令者杀无赦!”皇贵妃边疼的大口喘气,边面色凝重的盯着乌雅氏。


    “娘娘您请放心,奴才定会殚精竭虑。”


    此时五个伺候生产的精奇嬷嬷入内,吴雅看到那些陌生的面孔,顿时皱紧了眉头。


    “佟嬷嬷和崔嬷嬷,西林嬷嬷何在?”


    其中一个看着人高马大的嬷嬷不卑不亢的站出来回话:“娘娘这胎发动的太突然,她们三人这几日正好得了风寒,一时半会也来不得。”


    吴雅顿时警惕的看着那五个接生嬷嬷,她眼尖的发现方才那人高马大的嬷嬷压襟身份牌写的是蒙军旗的姓氏。


    吴雅心下一沉,总觉得有古怪。


    此时有嬷嬷说要去准备热水和银盆来,吴雅赶忙扯着嗓子叫来小太监,让将热水和银盆,剪刀、白酒等琐碎之物。


    甚至小孩子用的襁褓小衣衫,还有娘娘蓄力用的参茶都一并送进来。


    她必须让这些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做事,只有她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此时吴雅见一个老嬷嬷从随身带来的盒子里取出一罐东西,打开一看似乎是一罐子的细盐。


    那老嬷嬷在装着热水的银盆里撒了些,就取来承乾宫准备好的帕子,准备去给娘娘擦洗。


    “慢着!嬷嬷这白色的粉末是何物?”吴雅伸手拦住了老嬷嬷。


    “这是药盐。”


    “哦,那你喝一口吧,现在开始,凡是接近娘娘之物,你们都必须亲自入口,即便是毛巾也给我先剪下一块,咽下去。”


    “你!”老嬷嬷顿时气的面色铁青,但还是无奈的伸手从银盆里掬了一捧水咽下。


    “你好大的胆子!耽误了娘娘生产,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快滚开!”


    老嬷嬷满脸怒容地白了吴雅一眼,端着银盆就要去伺候娘娘擦身。


    “慢着!这药盐你还没尝过,你尝过再伺候娘娘。”吴雅仍是不依不饶。


    “乌雅氏你脑子有毛病吧!这白水能有什么问题?方才这嬷嬷都亲自尝过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想让娘娘出事才故意拖延时间!”


    此时彩星见乌雅氏颐指气使,心里不是滋味,气的破口大骂。


    “闭嘴!娘娘有令!一切都我做主!”危急时刻,吴雅才不惯着无脑的彩星,扬手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


    此时她面色凝重的拿起那药盐罐子,捧到了那嬷嬷的面前。


    “你!吃一口,快些!”


    吴雅死死盯着老嬷嬷的面部表情,深怕错过任何异常。


    那老嬷嬷忽然满脸怒容,气的将手里的银盆丢到了地上,抬手就给了那小贱蹄子一耳光。


    吴雅趁着老嬷嬷揪着她发疯的时候,抓起一把药盐就往她叫骂的嘴里塞。


    “啊!!”


    那药盐只是沾染到了老嬷嬷的嘴唇,她就吓得面色煞白,拼命去擦拭嘴唇,却越擦越血肉模糊。


    此时吴雅的左眼都被那穷凶极恶的老嬷嬷抓伤,她单手捂着眼睛,伸出方才抓过药盐的右手,但见抓过药盐的手指早就血肉模糊。


    她将血淋淋的手掌凑到面前仔细观察,发现了许多像玻璃渣的晶体粉末。


    这些透明的粉末不溶于水,却能完美的藏在水里。


    此时吴雅焦急的将掀翻的银盆拿起来,凑到了阳光下仔细观察,这才发现银盆底部粘着好些透明的粉末。


    难怪那老嬷嬷敢喝银盆里的水,只因这些粉末很沉,都沉在了盆底下。


    “乌雅氏,如何了?”此时皇贵妃虚弱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娘娘您安心生产,一切有奴才坐镇!”


    吴雅强装镇定,将悬挂在门口的沉甸甸的大楞蒸刀取下来,握紧了大刀疾步入了寝宫内。


    第42章 第042章


    此时那老嬷嬷还在哭天抹泪, 见她来了,还想恶狠狠的扑过来要继续扭打。


    “你这小贱蹄子!我在紫禁城里接生过多少皇子公主!何时受过这般凌辱!今日老娘和你拼了!”


    “谁敢挑事儿!她就是尔等下场!”吴雅咬牙切齿,举起刀子狠狠的朝那老嬷嬷劈了下去。


    只听一声痛苦哀嚎, 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就咕噜噜的滚落到了床边。


    “啊, 杀人啦!!”其余几个嬷嬷吓得挤到了一起。


    “慌什么!你们又没问题!何必如此心虚?”


    吴雅单手捂着淌血的左眼, 另一手拖着还在滴血的沉重刀子, 朝着那几个吓得尖叫的老嬷嬷阴测测的笑。


    “好好接生,否则她就是下场, 若今日娘娘和小皇子有任何差池,咱谁都没法活着离开这,包括我与诸位的家眷都得一起死!”


    吴雅见那几个嬷嬷面露恐惧,知道自己方才杀鸡儆猴起了震慑作用。


    她板起脸来,用左脚勾住一把玫瑰凳,一脚踩着血淋淋,尚且死不瞑目的脑袋落座。


    此时她捂着受伤的左眼睛, 另一手则撑着刀子, 眼睛恶狠狠盯着那几个老嬷嬷。


    “开始吧,诸位,若娘娘有差池, 咱就一起下地狱,正好能有个伴儿。”


    此时几个老嬷嬷终于老实了, 战战兢兢的开始伺候皇贵妃生产。


    吴雅则让彩星专门看着她们打水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才敢让嬷嬷端去给娘娘擦洗。


    趁着间隙, 吴雅让彩星将娘娘喝参茶的杯子都换成黑色,以防万一。


    只因她方才在娘娘入口的瓷白杯子里, 也发现了那锋利的奇怪粉末。


    这些锋利的透明粉末若不小心喝下去,定会肠穿肚烂,但在这敏感的节骨眼,却不会让人怀疑,只因那锋利的粉末入口造成内脏大出血。


    而皇贵妃擦洗身下的水里,也加了这些粉末,到时候会被人用产后大出血来掩盖真相。


    “乌雅氏,我已派人去佟家送信,留守乾清宫的梁大总管来了,太医这会也在外头候着呢,他还让我给你送来这个。”


    此时彩玉气喘吁吁的前来复命。


    听到梁九功来了,吴雅顿时有了主心骨。


    她接过彩玉递来的用明黄帕子裹紧的东西,只稍稍摸索了一下轮廓,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是天子龙佩,见龙佩如天子亲临。


    “嗯,让梁大总管帮忙瞧着太医们配药,现在开始,谁都不能进来。”


    吴雅说话的时候,也没卸下防备之心,眼睛死死盯着那四个嬷嬷的动作。


    不知过去多久,此时皇贵妃都累的快虚脱了,但小阿哥还没看到头。


    此时一个老嬷嬷端着一盆刚烧好的艾草水,她似乎有些紧张,脚下一踉跄,窄袖竟然被银盆里的深茶色艾草水给沾湿了。


    吴雅凝眉,那老嬷嬷识趣的将银盆里的艾草水搅拌一下,舀了一碗咕嘟嘟的喝下避嫌。


    吴雅诧异挑眉,心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但在紫禁城这人吃人的地狱,她宁可杀错,也决不姑息养奸。


    于是她拖着沉重的砍刀,疾步来到了那老嬷嬷面前。她一把将那老嬷嬷方才被打湿的袖子抓住,按进了银盆里。


    她盯着那银盆目不转睛,忽而看见丝丝缕缕褐色的东西,从老嬷嬷同样深褐色的袖子上析出。


    “看什么?新做的深色衣料沾染热水,难免沁色,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我还要脱光了接生不成?”老嬷嬷的语气带着讥讽和愤怒。


    吴雅盯着那深茶色的艾草水,伸手舀了一口送入口中含着。


    入口是艾草独有的发苦的草药香,吴雅不死心的再次尝试了一口,忽然察觉到一股稍纵即逝的铁锈味。


    不对!这水有问题!


    气味和颜色重的艾草水完美掩盖了铁锈的味道,那嬷嬷巧妙的将铁锈溶入同样颜色的衣衫,就待时机,让袖子上沾染的高浓度铁锈,碰到娘娘因生产而撕裂的的伤口。


    本就虚弱的娘娘就会因此有极大的风险患破伤风,若这水是给小阿哥使用的,那么沾染到脐带切口的话,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吴雅无比庆幸自己在紫禁城里疑神疑鬼的性子。


    “好啊,这水没问题是吗?”


    此时吴雅气的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将老嬷嬷的手腕划开一道口子,作势就要将她受伤的手腕按入艾草水中。


    说时迟那时快,老嬷嬷吓得一把松开了银盆。


    砰地一声,银盆里的艾草水统统撒了干净,显然她在毁灭证据。


    吴雅气的抡起刀子,怒喝一声,就卸下了那老嬷嬷的半边胳膊。


    此时彩星惊呼了一声看到头了,众人统统屏住了呼吸,吴雅赶忙提刀疾步来到了产床前。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吴雅整个人瘫软在地。


    接生的老嬷嬷看到小皇子那一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统统满眼恐惧的喃喃着雪孩子。


    吴雅强撑着站起身来,捂着剧痛的左眼,走到被吓傻的老嬷嬷面前:“快剪脐带,胎衣完整吗?”


    “乌雅氏,怎么办,是雪孩子,呜呜呜呜,我们都要死了。”彩星浑身瘫软,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


    “不知道。”吴雅压下恐惧,端着参茶喂昏厥的皇贵妃,此刻她浑身都在恐惧的发抖。


    只因皇贵妃生下的皇子,是个通体雪白的白化病孩子。


    皇贵妃和皇帝是亲表兄妹,白化病这种遗传病虽然不是近亲繁殖的高发遗传病,但近亲繁殖却会提高患病率。


    不幸的是,四阿哥患上了这种遗传疾病,皇家决不会允许这种孩子存活下来,甚至不可能允许这样不吉利的孩子记录在档。


    而为了将这丑闻压制,今日承乾宫免不得血流成河。


    此时小阿哥剪掉了脐带清洗干净,被包裹在了襁褓里,正嗷嗷哭着。


    皇贵妃灌下参茶之后,也幽幽转醒。


    “孩子…本宫的小阿哥如何了?”皇贵妃的语气虚弱至极。


    “娘娘,小皇子…”


    吴雅的语气染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心里很清楚,除了彩星和彩玉这两个皇贵妃从娘家带入宫的家生子奴才有可能侥幸活下来之外,今日承乾宫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奴才,统统都要被灭口,以掩盖皇家丑闻。


    吴雅的语气忍不住哽咽,她含泪将襁褓中的小皇子抱到了皇贵妃枕边。


    皇贵妃一抬眸却看见雪白的头发和眉毛,顿时吓得坐起身来,面色煞白。


    “娘娘,太后娘娘来了。”此时奴才在外头提醒道。


    吴雅忍着恐惧,悄悄的出了寝宫,一踏出寝宫,她就朝着正站在廊下等消息的梁九功拼命眨眼,无声催促梁九功快走。


    梁九功看出乌雅氏的口型是快走的意思,他心下骇然,猜测皇贵妃或者小皇子定出事儿了。


    可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能让素来沉稳的乌雅氏面色骇然,不顾体统的提醒他快走。


    梁九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悄悄的从承乾宫后殿的角门离开。


    梁九功刚躲进承乾宫与景仁宫的夹道,就看见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正乘着步辇匆匆入了承乾宫。


    梁九功回想起方才乌雅氏眸中的绝望和恐惧,知道乌雅氏定在承受掉脑袋的事情,她在危急关头还念着救他一命。


    他欠着乌雅氏一条命!梁九功边悄悄抹泪,边火急火燎的离开了紫禁城,连夜去寻万岁爷报信儿。


    而此时承乾宫内,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正在听着几个接生嬷嬷禀报佟佳氏生下雪孩子的噩耗。


    殿内,吴雅将天子龙佩交给了皇贵妃,自己正被彩星和彩玉二人拖着推出了后殿的窗户。


    “拿着这个锦囊立即去寻万岁爷,不要回头,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本宫的亲弟弟隆科多,本宫和小阿哥的命都在你手里了,本宫最多只能撑着两日!”


    “不准私自查看锦囊的内容,切记。”


    皇贵妃此时纯白的长衫都染着血迹,正披头散发的提着刀,含泪将手里的锦囊和出宫腰牌塞给乌雅氏。


    “娘娘,让彩星去吧,奴才想留下陪您和四阿哥。”


    生死关头,吴雅知道今日自己横竖都必须死,不知是不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她对可怜的四阿哥萌生出无尽的愧疚和心疼。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大清,四阿哥仍将是个健康的孩子,而不是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乌雅氏你快去吧!别啰啰嗦嗦了!”


    彩星一听到乌雅氏想推她去死,气的面色铁青,如今出宫送信等于送死,她才不想死。


    吴雅含泪伸手抚着襁褓中的四阿哥肉嘟嘟的小脸,正要收回手之时,忽然小家伙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指。


    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吴雅愧疚的垂下了脑袋,接过腰牌和锦囊,闪身从角门离开了承乾宫。


    此时太后正下旨让奴才们将承乾宫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走,并下旨将紫禁城宫门落锁,今日谁都不准出宫,否则杀无赦。


    吴雅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很少踏足的苍震门,今日当差的正是章佳氏的阿玛海宽,吴雅将那份不属于她的宫女腰牌递给了海宽叔。


    章佳海宽方才第一眼就认出了乌雅威武家的长女玛琭,此时看着腰牌上不属于乌雅氏的陌生名字,章佳海宽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海宽叔,告诉我阿玛,女儿不孝,来生再孝顺他。”吴雅的语气染着哭腔,无助的看着海宽。


    “叔,求您放我走吧。”


    “怎么回事?”海宽诧异的看着威武的长女脸上尚且干涸的血红伤痕。


    “叔,这件事您还是不知道的好,对不住,我不能说。”


    吴雅哪里敢连累海宽叔,只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好,出了紫禁城你需照顾好自己,叔只能帮你到这了。”海宽将手里的腰牌摩挲了片刻,一咬牙,就将玛琭放行。


    吴雅出了紫禁城之后,又急急忙忙的入了一处窄巷里,偷了一身挂在院子门口晾衣杆的湖蓝色汉女裙袄换上,又梳了汉女的发髻,就焦急的出了西城门。


    出了城门之后,吴雅整个人瘫坐在了城墙根下,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看见穿着常服的隆科多正带着一群人纵马疾驰而来。


    吴雅顿时喜极而泣,她起身就要去寻隆科多,可忽然想起来皇贵妃叮嘱过,连她的亲弟弟隆科多都不准相信。


    吴雅赶忙缩回了脑袋,可此时隆科多却注意到了城墙根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虽穿着汉女的装束,但隆科多却一眼就认出了乌雅氏。


    此时隆科多掉转马头,疾驰到了城墙根下,居高临下的站在马背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正躲在城墙根晒太阳的一群汉女中的娇小身影。


    “为何会是你!”隆科多的语气有些无奈和挣扎。


    倘若今儿出宫之人是彩星或者彩玉,他都会毫不手软的灭口。


    可偏偏是她,他压根就下不去手。


    吴雅知道隆科多认出了她,只能无奈的抬眸与他对视:“大人,奴才能相信您吗?”


    隆科多身后的仆从一个个凶神恶煞,此时手里都按着腰间的长剑,等着公子一声令下,就将这女子拖到暗处毁尸灭迹。


    今儿佟国舅令三公子前来亲自狙杀一个逃出承乾宫的宫女,想必就是眼前的女子。


    “大人…您也是来杀奴才的吧。”


    吴雅有些绝望,她对隆科多的信任和好感,今日也将她彻底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她满脑子都是四阿哥拼尽全力抓住她指尖的画面,愧疚的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


    绝望之际,她眼前赫然出现一只手掌。


    “跟我走,我会寻个地方将你安顿。”


    “大人,奴才奉娘娘之命,要去寻…”


    “不必去,去了也是徒劳,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那孩子是所有人的耻辱,本就不该存在。”


    “不,奴才想去试试,就试一试。”


    吴雅其实心里也知道,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皇家和佟家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四阿哥胤禛活着,甚至会为了遮丑,彻底抹去他存在的任何痕迹。


    可她对那个孩子的愧疚折磨着她的良心,即便知道她去找皇帝是徒劳,可她仍想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只因这条路,是她尚未泯灭的那点良心唯一的救赎之路。


    “你,这个傻子…”隆科多心内五味杂陈,看着那不管不顾撒腿就跑的女人。


    她在坚持的是一件没有结果之事,可此刻她却执拗的为了长姐的孩子在拼命。


    而他是长姐的亲弟弟,却在奉家族的命令,不惜代价狙杀长姐唯一的希望。


    他同时舍弃了至亲至爱,隆科多忽然愧疚万分,他倏然勒紧了缰绳,朝着身后的随从沉声说道:“都散了,回去告诉我父亲,一切事情由我一力承担。”


    “公子…”


    随从正要劝说,可公子却一夹马腹,策马扬鞭焦急离开。


    吴雅正心急如焚的在密林中躲藏前行,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狂乱的马蹄声,吴雅吓得撒腿狂奔。


    她正在夺命狂奔之时,忽而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径直落在了马背上。


    她吓得正要挣扎,腰肢却再次被人环着。


    “别动,我送你去。”隆科多低沉的声音在耳畔乍然响起。


    “我…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呜呜呜……”吴雅忍不住低声啜泣,抓紧了隆科多环着她腰肢的那只手。


    “别哭了,方才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真不知道长姐会派你来。”


    隆科多停下马儿,慌乱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鸽灰色的帕子,动作笨拙的替心爱的女人擦拭眼泪。


    吴雅一听隆科多这句话,就知道佟家也放弃了四阿哥,她心中凄凉,为四阿哥和皇贵妃母子二人鸣不平。


    “万岁爷现下正在承德,我们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估摸明日傍晚就能到。”


    “但你要做好准备,我家里不会善罢甘休,此去杀机四伏,我不能保证将你平安送达,但…我愿为你战到最后一刻,只要我佟佳隆科多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对不起,大人,是奴才连累了您,要不您将马儿借给奴才,奴才自己去,生死有命,奴才不怪任何人。”


    吴雅听到隆科多那句话,感动的热泪盈眶,她哪里敢再连累隆科多。


    “玛琭,我心悦你,如果这次你我都能安然无恙,我会去求皇帝表哥赐婚,将你赐给我当嫡福晋,佟佳隆科多要娶你。”


    “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穿红真好看,今后一辈子都只为我一人穿红衣可好?”


    “我不纳妾,我就要你一个人,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吴雅在马背上颠簸的头晕脑胀,骤然听到隆科多的表白,她顿时心如擂鼓。


    他说要娶她,而非纳妾,他说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吴雅其实内心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隆科多的朦胧好感,只因每一回的春心悸动,都被历史上隆科多宠妾灭妻,纵容爱妾李四儿将嫡妻做成人彘的血淋淋史实给浇熄。


    “大人,爱一个人很容易,但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却很难,奴才气量小,容不得今后花残粉褪之时,大人移情别恋,您莫要再逗奴才了。”


    “哼,你以为爷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人吗?爷不稀罕你的容貌,再说你现在脸上也没好看到哪去。”


    吴雅莞尔,尴尬的用帕子捂着横贯半张左脸的伤疤,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脸上的疤痕有多狰狞可怕。


    可隆科多面对这样的她,仍是毫不犹豫对她表白,说明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非她的容貌,怎能不让人怦然心动。


    “我…婚姻大事,奴才哪里能自己做主,还得娘娘和奴才的阿玛定夺。”吴雅红着脸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隆科多勒着缰绳的手都在轻轻发颤,忽而忍不住喜悦的发出愉悦笑声。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回去之后我自会去求皇帝表哥赐婚!”


    “可…奴才家世卑微,哪里配得上大人…”吴雅忍不住忧心忡忡道。


    她很清楚自己的家世完全比不上佟家,不免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佟家已是外戚,难道还要尚公主不成?若真要尚公主或者寻权势滔天的世家嫡女联姻,万岁爷该怀疑佟家是不是要篡权了。”


    “只要不娶汉女为妻,我家里不会太反对。”


    吴雅仍是有些不放心:“大人,奴才听娘娘说,你家里有意撮合你与表姐赫舍里格格的婚事。”


    “嗯,我不喜欢她。”隆科多直言不讳,语气满是厌恶。


    “奴才听闻您的舅舅赫舍里大人家中有一爱妾,名唤李四儿,听说长得花容月貌,艳冠京城,您可曾一睹芳容?”


    “玛琭,你究竟想说什么?我舅舅的小妾与我何关?”


    “大人您快回答,是否见过那李四儿?”吴雅不依不饶,她很想知道隆科多对李四儿的看法。


    “没有。”


    吴雅心下一沉,又道:“大人,奴才想见见李四儿姑娘,您带奴才去见过她之后,奴才再回答要不要嫁给您。”


    “玛琭,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与你的婚事,与我舅舅的小妾有什么关系?你都把我说糊涂了。”隆科多此时一头雾水。


    “就…奴才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到隆科多大人宠妾灭妻,将奴才做成了人彘,大人的小妾就叫李四儿。”


    “荒谬!李四儿是我舅舅的小妾,在你梦里我就是如此不顾伦常的禽兽?”


    隆科多顿时怒不可遏,可正要发怒,忽然想起她方才说梦里宠妾灭妻,宠妾将她做成了人彘。


    换言之,她在梦里是他隆科多的嫡福晋。原来她做梦都盼着嫁给他为妻。


    此时万般不悦都被这一猜想给冲散,隆科多将下巴放在乌雅氏的左肩上,笑着回了句好。


    只不过是舅舅的一个小妾罢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二人一路上都没再提求亲的尴尬之事,风驰电掣的往承德赶路。


    马儿直跑到了第二日清晨,彻底尥蹶子了,二人只能弃了马,开始徒步抄近路前行。


    一路上天公不作美,狂风暴雨就没停下来过。


    隆科多取了荷叶代替蓑衣,可斜风暴雨却无孔不入侵袭而来,吴雅脸上的伤口都被雨水冲刷拍打的生疼。


    二人在暴雨中行进了小半日之后,吴雅浑身都冷的发颤,最后隆科多执拗地将她带到了一处破庙里避雨。


    “再翻过北边的两座密林,就能到承德行宫,我们先在此整顿一番,先将衣服烤干了再去面圣。”


    “大人,奴才不碍事,奴才想立即见万岁爷。”吴雅心里惦记着四阿哥,一刻都不敢松懈。


    “你在发抖,你脸上的伤疤都被雨水泡发白了。”隆科多升起篝火,目光始终都没离开乌雅氏苍白的脸颊。


    对于他来说,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压根就活不了,他不想让心爱的女人再受累。


    她能契而不舍的来到此地,已是对长姐尽了忠。


    “可我…”


    吴雅还想继续劝说,可隆科多却已自顾自的脱掉外袍和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吴雅吓得赶忙背过身去。


    “过来烤火!你放心,你我隔着衣衫,你烤你的,我烤我的。”


    隆科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雅转身就看到隆科多将他湿漉漉衣衫挂起来,隔开了二人的视线。


    吴雅此时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她本就穿着薄衫,此时衣衫紧贴着她玲珑曼妙的身型,甚至隐隐约约能看到她鹅黄的肚兜。


    吴雅尴尬的捂脸,难怪方才隆科多的脸颊发红,他肯定都看见了。


    她这般样子去见皇帝,等同于在大庭广众下失贞。


    吴雅感动于隆科多的贴心,他甚至没有当场戳破她的尴尬,而是贴心的让她烤衣服,还用衣衫隔开了空间。


    她羞赧的说了声谢谢,就焦急的开始宽衣解带。


    此刻吴雅太过于担心小阿哥,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宽衣解带的身影完全映照在了隔开的衣衫上。


    隆科多在隔壁烤火,猝不及防抬眸间,就看见一道纤细婀娜,凹凸有致的身型映入眼帘。


    她虽然看似纤细,但身形却让人看着血脉喷张,原来她平日里宽大的衣衫下,竟是这般让人着迷…


    此时隆科多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赶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窥视半分。


    可脑海里的倩影却愈发清晰,他甚至脑补了漆黑暗影下,又是如何香艳的曼妙身姿。


    他顿时情难自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齐齐的奔向那不该去的地方。


    第43章 第043章


    隆科多忍不住心猿意马, 愈发心不在焉的继续烤野兔。


    吴雅此时穿着肚兜和亵裤,只勉强烤干中衣和外袍,就心急如焚的穿戴整齐。


    鼻息间都是馋人的烤肉香, 吴雅淋了一整日的雨, 此时整个人昏昏沉沉, 走路都有些头重脑轻, 脚下虚浮。


    她扶着发烫的额头, 伸手帮隆科多的外袍翻了一面,继续烘烤。


    “来吃些烤兔肉和野果子。”


    隆科多撕下一条兔腿, 又将几颗红透的果子一并递给她。


    “你不舒服?”


    隆科多见乌雅氏面色泛红,眸色迷离,顿时忧心忡忡的伸手抚了抚乌雅氏的额头,触手间都是让人心悸的滚烫。


    “嗯,许是淋雨引起的风寒,无妨的。有劳大人。”吴雅接过兔腿和野果子,开始囫囵吃起来。


    就在此时, 破庙外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隆科多警惕的起身。


    只一眼,他就认出渐渐靠近追兵是佟家子弟。


    此时隆科多长剑出鞘,面色晦暗。


    “大人, 接下来的路就让奴才自己走吧,多谢大人一路护送奴才到此。”


    吴雅曲膝就要感谢隆科多一路的护送之恩, 却被他攥紧了手腕,不准她下跪。


    “你先走, 我来拦住他们, 你放心,我是佟家人, 他们顶多把我抓回去家规处置,打几鞭子就没事了。”


    隆科多将随身携带的佩剑放到乌雅氏的手里,将她推出了破庙后殿的矮墙。


    吴雅抱着尚带着隆科多体温的佩剑,一路朝着密林内狂奔。


    今时今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舍生忘死的坚持什么,可她一想起那个雪白的孩子,就愧疚的无法呼吸。


    吴雅在暴雨中拼命狂奔,密林内荆棘丛生,刮破了她的衣衫肌肤。


    她只麻木的一往无前,可眼前明知不可为的救赎之路,却愈发暗沉,仿佛无尽的罪恶深渊。


    砰地一声,她终是天旋地转的一头栽倒,渐渐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皇帝纵马疾驰赶到之时,就看见衣不蔽体的女人,躺倒在一处浅滩,浑身都是深浅不一的血痕。


    “玛琭!!”皇帝此刻方寸大乱,飞身跃下了马背,几乎是不顾仪态的狂奔到了心爱的女人身边。


    梁九功和一众侍卫们统统都背过了身回避,皇帝身边的心腹奴才都知道皇帝喜欢乌雅氏,哪里有胆子敢窥视乌雅氏的身子。


    此时梁九功回过神来,让人将马车牵来。


    梁九功离开承乾宫之后,猜测到承乾宫里的小阿哥估摸着不大好,担心走漏风声,他不敢飞鸽传书,只能星夜兼程当面向万岁爷禀报。


    彼时万岁爷正在接见蒙古王公大臣,二话不说就下旨立即回京。


    人人都说万岁爷爱重皇贵妃和小阿哥,才会不顾体统的抛下接见蒙古王公大臣的政务,当即就纵马疾驰回京。


    只有梁九功知道,万岁爷是担心乌雅氏的安危,乌雅氏能让梁九功避讳之事,显然是掉脑袋的大事。


    此时皇帝脱掉龙袍,将奄奄一息的乌雅氏裹在了龙袍内。


    梁九功压下惶恐,撑伞护送万岁爷抱着乌雅氏入了马车内。


    梁九功就熟捻的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一身干净的宫女服。


    自从上回乌雅氏在马车里被烤鹿肝弄脏了衣衫,挨冻了一路没衣衫换之后,万岁爷回去就让梁九功在马车里准备她的衣衫备用。


    此时梁九功将包括肚兜和里裤,鞋袜、珠钗在内的一整身衣衫首饰捧到了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咱此行匆忙,没带个宫女和嬷嬷,奴才寻思着让奴才和侍卫给乌雅氏换衣衫都不大合适,这这这…”


    “要不一会奴才回去叫一个宫女来给她换衣衫可好?”


    其实太监给宫女换衣衫也无可厚非,毕竟太监不算男人,紫禁城里的嫔妃都是□□的由太监抬去皇帝寝宫的。


    可梁九功心里明白,乌雅氏和紫禁城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果然,万岁爷哪里肯让旁人来给她换衣衫,竟亲自接过了梁九功手里的衣衫首饰。


    “去准备热水和金疮药来。”


    梁九功诶了一声,刚想问那还赶路吗?可看到万岁爷与乌雅氏扣紧的十指,他哪里还敢问这么蠢的问题。


    梁九功出了马车就让人准备热水,又让马车行的慢些稳当些,不必再抄山高路陡的崎岖小路。


    马车内,皇帝小心翼翼的将乌雅氏衣不蔽体的破衣烂衫一点点从她的伤口剥离,他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她身上都是被荆棘划破的口子,甚至许多伤口上还扎着断刺。


    皇帝几乎一寸寸肌肤的替她清理伤口,可随着伤口下移,皇帝的面色渐渐浮出绯红。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坦诚相见,她的身姿极美,是书里描述的妖娆魅惑之美,让人沉沦迷醉,欲罢不能的美。


    可他再不愿见到她如此伤痕累累的身子。


    此刻皇帝的眸中只有心疼,全无半点亵渎的欲色。


    待处理好她浑身的伤口之后,皇帝细心的替她穿衣衫,此时他手里拎着桃红肚兜,却犯了难。


    “梁九功,闭着眼进来说话。”


    “奴才遵旨。”梁九功捂着眼睛爬进了马车内。


    “朕问你,女人的肚兜怎么穿?”


    梁九功忽然很想笑,没想到万岁爷用如此严肃的语气问怎么穿女人的肚兜。


    梁九功忍着笑意,开始仔细教万岁爷如何穿肚兜。


    “万岁爷,女人的肚兜款式不一,奴才记得给乌雅氏准备的是五福祥集纹刺绣肚兜,这件肚兜上端有凹形浅半圆状,您只需将两端钉带挂在乌雅氏颈脖上,再将下方尖端两角扎于腰间,护住胸腹部,您再抻一抻肚兜底端的尖角不歪斜即可。”


    “嗯。”


    身后传来悉悉嗦嗦的声响,显然万岁爷正按照他的提点,在亲自伺候乌雅氏穿肚兜。


    紧接着皇帝又询问了如何穿女子亵裤,如何扣女人的衣衫盘扣,如何梳头的细节。


    梁九功事无巨细的提点万岁爷,不得不说万岁爷很聪明,几乎一点就透。


    梁九功转身一瞧,万岁爷已经伺候乌雅氏穿戴整齐了,只除了万岁爷头一回给女人挽发,手法极为生疏,发髻都松松垮垮歪斜了。


    此时万岁爷正尴尬的用篦子打散乌雅氏的发髻,不知所措的握着篦子,求助的看着他。


    梁九功赶忙跪着凑到万岁爷身侧,接过了篦子。


    “万岁爷,乌雅氏是尚未出阁的姑娘,您给她梳的是满人妇人的发髻。”


    “嗯,朕知道。”皇帝嘴角浮出温柔笑意。


    梁九功虎躯一震,赶忙会意的将梳一半的的发髻改了花样,改成了皇帝方才梳的妇人发髻。


    气氛有些尴尬,皇帝的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过乌雅氏,梁九功甚至不敢太多的触碰乌雅氏的发肤,只要他稍稍一碰,皇帝的眼神就冷了几许。


    那眼神带着无尽的独占欲,似鹰顾狼视,令人望而生畏。


    梁九功都快被皇帝可怕的眼神看哭了,恨不得立即嚎两嗓子表忠心:万岁爷,奴才是太监,太监,太监!


    而此时烧糊涂的吴雅却陷入了绝望的噩梦中。


    满目都是一片火海,雪白的四阿哥正躺在熊熊燃烧的烈焰里抱着小手,却不哭不闹乖巧的朝她笑。


    “胤禛…额娘对不起你,若有来世,你一定要当额娘的孩子,对不起,孩子……”


    吴雅被凶神恶煞的大力太监抓住,眼睁睁看着小阿哥被汹涌的火舌吞噬。


    她哭的肝肠寸断,伸手就要去擦拭满脸绝望的眼泪,却只摸到满头冰冷的珠翠。


    耳畔传来陌生的呼唤:德妃娘娘您节哀。


    吴雅心痛的窒息,陡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皇帝正坐在面前,她悲痛欲绝的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嚎啕大哭。


    “皇上,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您放胤禛一条活路可好?臣妾愿自请废为庶人,带着我们的孩子自逐于天下。”


    “皇上,玄烨…不要让胤禛死好不好,求你了……”


    梁九功被烧糊涂的乌雅氏说的胡话惊着了,乌雅氏口口声声自称臣妾,还敢直呼万岁爷的名字,又胡说八道说让万岁爷别杀了胤禛。


    梁九功被乌雅氏莫名其妙的胡话说懵了,万岁爷的几个皇子里,就没有叫胤禛的。


    “别怕,爱妃,朕不杀胤禛。”皇帝虽然知道乌雅氏在说胡话,但却莫名觉得心如刀割。


    原来她曾梦见成为他的女人,为了他生儿育女。


    此时心爱的女人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皇帝心疼的搂紧了她。


    “胤禛…”皇帝眉眼间忍不住露出温柔笑意。


    梁九功的脑瓜子转的飞快,当即就喜笑颜开的奉承道:“万岁爷,汉朝许慎编著的《说文解字·示部》有云,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者,视为禛,论皇子的字辈和部首,胤禛这个名字极佳。”


    “嗯,甚好。”


    皇帝决定将这个有福之名,留给他和乌雅氏的孩子,同时将他的心思也藏在了孩子的名字里——真,乃真心也。


    梁九功对蜷缩在皇帝怀里的乌雅氏愈发刮目相看,真不敢想象若乌雅氏入了后宫,又该如何千恩万宠。


    怀里的女人还在不停的梦呓,皇帝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闻声细语的说着软话哄她入睡。


    梁九功不敢吭声,只乖乖的跪在一旁,听着皇帝极尽温柔的哄着乌雅氏,直到乌雅氏再次昏睡。


    此时梁九功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天青色锦囊捧到皇帝的面前。


    “是什么?”皇帝将怀里昏睡的女人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握紧她冰冷的手掌,仔细替她搓热。


    “一张纸条,是皇贵妃的字迹,写着求万岁爷保全乌雅氏一命。”


    梁九功的语气顿了顿,又面色凝重道:“皇贵妃素来冰雪聪明,定猜到了圣心,估摸着想借着这纸条,卖万岁爷一个人情。”


    “呵,朕这个表妹,素来心思重,但她好歹做对了一件事。”皇帝攥紧了乌雅氏的手掌,语气满是厌恶。


    “也不一定,她素来刚愎自用,派乌雅氏前来,又只让带这张纸条,说不定另有所图。”


    梁九功没敢接话,万岁爷不喜欢皇贵妃,甚至对皇贵妃的厌恶程度仅次于孝昭皇后,那个孩子来的也充满了算计与阴谋。


    若皇贵妃不姓佟,估摸着凉的比孝昭皇后还早几年。


    此时沉睡的乌雅氏忽然痛苦的呜咽起来,皇帝眼疾手快的将怀里的女人轻推到梁九功的怀里躺好。


    梁九功犹如惊弓之鸟,吓得赶忙张开手掌手足无措,压根不敢去触碰乌雅氏半分。


    吴雅幽幽转醒,竟然发现皇帝正端坐于马车内看折子。


    “万岁爷,皇贵妃诞育了四阿哥,四阿哥…是雪孩子…娘娘特让奴才锦囊交给您,求万岁爷救救小阿哥。”


    吴雅此时浑身上下就像被辗过似的,酸疼的要命,看到皇帝那一瞬,她瞬间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记得历史上康熙帝的七阿哥胤佑天生腿疾,可还是活了下来,甚至有所建树,她心里盼望着皇帝也能留四阿哥一命。


    “哎呀乌雅氏,你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四阿哥,小阿哥还没序齿呢。”


    梁九功听到乌雅氏僭越的一口一个四阿哥,赶忙提醒道。


    吴雅愣怔在原地,忽然恐惧的意识到一件事。


    康熙帝总共有三十五个儿子,但序齿的儿子却只有二十四人,也就是说早夭的孩子不排序。


    历史上四阿哥胤禛序齿第四,但却是康熙帝的第十一个皇子。


    皇子活到八岁之前通常不序齿,但也有例外,康熙帝曾破例将德妃乌雅氏所出的六阿哥胤祚序齿,六阿哥只活了六岁。


    吴雅心中骇然,如果皇贵妃所出的四阿哥不序齿,那么四阿哥将会是那拉贵人所出的小皇子。


    不对!历史上那拉贵人所出的小皇子爱新觉罗·胤禶没满周岁就夭折了,也并未序齿。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四阿哥胤禛将由宜嫔郭络罗氏诞育。


    吴雅此刻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宜嫔宠冠后宫,定不会让四阿哥过的不如意。


    她正窃喜之时,忽然梁九功将皇贵妃交给她的锦囊递给了她。


    吴雅在梁九功的示意下,打开了锦囊内的纸条,当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之后,吴雅顿时为刚才的窃喜和庆幸无地自容。


    她没有料到皇贵妃让她出宫给皇帝送信,竟然是为了救她一命。


    此时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匍匐在地上拼命的给皇帝磕头:“万岁爷,娘娘和小皇子还等着您回宫,求万岁爷救救娘娘和小皇子可好。”


    “玛琭,你冷静些,那孩子没法留。”


    “皇上,奴才愿意带着小阿哥出宫隐姓埋名,奴才愿意伺候小阿哥一辈子,求万岁爷救小阿哥一命可好?”


    吴雅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对皇贵妃的愧疚之情,忍不住潸然泪下。


    “胡闹!朕不准!”


    “皇上,娘娘历经艰辛才诞育小阿哥,那也是您的骨血,您当真忍心…”


    “滚!”皇帝扶额,他恼怒于乌雅氏为了不相干之人,随意作贱她自己。


    “可娘娘对您缱绻情深,娘娘…”


    “够了!这些都与朕何干?你为何要以爱为名来对朕强词夺理,你可曾问过朕喜不喜欢这些女人!”


    “缱绻深情,呵呵,你可知你在欺君?”


    吴雅被皇帝愤怒的质问震慑的哑口无言,皇帝的意思她听懂了。


    皇帝说他压根不喜欢后宫的女人,包括皇贵妃,而皇帝也知道皇贵妃对他没有情爱可言。


    “哎呀万岁爷息怒,奴才们该死。”


    梁九功看见万岁爷大发雷霆,赶忙按着乌雅氏的脑袋匍匐在地上求饶。


    “滚!”


    吴雅被天子一怒吓得战战兢兢,嘴皮子都在打颤,再不敢说话,只灰头土脸的跟着梁九功离开了马车内。


    出了马车之后,吴雅焦急的求着梁九功帮忙救救皇贵妃母子。


    眼看着乌雅氏要跪在地上,梁九功抢先一步跪在了乌雅氏的面前。


    吴雅被梁九功这莫名其妙的一跪给吓傻了,赶忙俯身要将梁九功搀扶起来。


    “乌雅氏,你在承乾宫救了杂家一命,杂家跪谢本就理所应当。”


    “梁公公您别客气,这是奴才该做的,奴才当时没多想,觉得少死一个是一个,您只是路过,还特意给奴才送来了龙佩,奴才又岂能连累您丢了性命?”


    “乌雅氏,你听杂家一句劝,别再去给小皇子求情,小皇子的存在就是皇族的耻辱,你难道要皇家颜面扫地不成?”


    “可…”


    吴雅还想求情,却见梁九功不住的摇头。


    “那孩子消失,对娘娘也许是好事儿也不一定,你需明白,紫禁城里的女人都不是为了情爱而活,成大事者从来不拘泥小节,至亲亦可杀。”


    “梁公公,您怎么能说是好事儿?娘娘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小阿哥死在面前吗?我不信娘娘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小皇子去死。”


    “乌雅氏!紫禁城里并非情场,皇上和皇贵妃也并非寻常人家的夫妻,拘泥于儿女情长简直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他们先是君臣!”


    “你我只是奴才,千万别替主子拿主意。”


    “紫禁城里的奴才若犯错,是需用命来赎罪的,而不是回回都能好运气的用你的膝盖跪出命来。”


    “你还看不明白吗?为何皇贵妃会莫名其妙在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同时离宫之时,忽然凑巧的早产?为何助产嬷嬷凑巧病了?”


    “那日你让杂家去调查的透明粉末你知道是什么吗?那是西洋才有的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金刚石粉,一小撮就能让人五脏六腑划破,内里大出血暴毙。”


    “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吴雅强压下恐惧,瑟缩的看向梁九功。


    所谓的金刚石粉,就是质地坚硬的钻石粉末,钻石坚硬锋利,钻石粉比玻璃的杀伤力更强且密度很大,所以能沉在水底不被发现。


    难怪当时她随手一抓就血肉模糊,若误吞入腹,金刚石粉末定会将五脏六腑都刮烂。


    梁九功掀起眼皮子,咧嘴露出一声冷笑:“你我都没资格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能再查下去了,否则死的人更多。”


    吴雅吓得捂紧了嘴巴,纵有万般不甘和无奈,只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圣驾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回到了紫禁城里。


    皇帝还没下马车,就被太后给叫走了。


    吴雅则跟着梁九功先回到了承乾宫里伺候。


    此时承乾宫里都是陌生的面孔在进进出出,吴雅绝望的发现承乾宫地砖缝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彩玉面色憔悴的端着染血的铜盆,从寝宫内走出,见到乌雅氏,顿时忍泪垂下了脑袋。


    “娘娘如何了?”吴雅哽咽道,她甚至不敢问小皇子,因为知道小皇子肯定凶多吉少了。


    “你离开没多久,娘娘就血崩了,太医说娘娘伤了根本,恐怕今后再无法孕育子嗣。”


    “那……小…小皇子…”吴雅满脑子都是小皇子可爱的的笑脸,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离开没多久,小皇子就被太后下旨拿去烧了,太医院关于小皇子的脉案统统删了干净,太后说太不吉利,就当娘娘没怀过这个孩子。”


    “整个承乾宫都血洗了一遍,如今承乾宫里伺候的老人。只有你我和彩星三人了。”


    此时彩星忧心忡忡的端着食盒出来:“怎么办,娘娘都已经三日没吃过一口膳食了。”


    吴雅含泪走到了彩星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盒。


    “让我试试吧。”


    吴雅提着食盒入了昏暗的寝宫。


    “娘娘,奴才将万岁爷请回来了,万岁爷这会儿正在太后宫里,估摸着一会就来探望您了。”


    “娘娘,奴才叩谢娘娘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今后奴才这条命就是娘娘您的,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雅匍匐在地上,对着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皇贵妃磕头谢恩。


    “起来吧,本宫知道小阿哥留不住,想着总要保住什么,心里才能好受些,幸而保住了你。”


    “乌雅氏,若非当日你坐镇,本宫早就一尸两命,你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你的恩情,本宫记下了。”


    “娘娘,为主子尽忠,是奴才的本分,您不必言谢。”


    吴雅取出食盒里的鸡汤燕窝粥,舀了一勺,递到了皇贵妃苍白的唇边。


    “本宫对不起那孩子…”皇贵妃忽然哽咽的捂着嘴角,眼泪簌簌落下。


    “本宫亲手掐死了他,本宫怕他被火烧疼,呜呜呜呜……本宫对不起他……”


    皇贵妃扯着被子,将脑袋埋在被子里,掩盖绝望崩溃的恸哭声。


    “娘娘…您做得对,如此小皇子就不会疼了…”吴雅不知该如何安慰遭遇丧子之痛的皇贵妃,只能温声细语的安慰道。


    “呵呵,没有什么皇子,这孩子将不会存在,没人会记住他。”


    “你说,本宫该用这个孩子,为自己和佟家争取些什么?”


    皇贵妃的忽然止住了哭声,缓缓坐起身来。


    吴雅心中骇然,没想到前一刻皇贵妃还在为了丧子之痛而痛哭流涕,这一刻却立即开始算计着该利用这个孩子得到什么好处。


    吴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忽然为那可怜的小阿哥感到绝望和无助,也许连他的额娘也将忘记他。


    “娘娘,奴才不知。”吴雅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她觉得丧心病狂的问题。


    “本宫想当皇后。”


    “……”吴雅没想到皇贵妃心心念念的竟然是当皇后这件事,甚至比骨肉亲情更为重要。


    “娘娘,如今三藩未定,钮祜禄一族的子弟和蒙军旗博尔济吉特一族的子弟都在前线浴血奋战,即便要立皇后,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会先考虑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格格和刚入宫的孝昭皇后之妹。”


    “娘娘,您伤了身子,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子,早日行皇贵妃册封礼,等坐稳了皇贵妃的宝座,再徐徐图之。”


    “皇贵妃统摄六宫,位同副后,只要万岁爷不再册立皇后,您就永远是无冕之后。”


    历史上皇贵妃佟佳氏直到临时前才因为冲喜,被康熙册立为第三任皇后,她不希望主子一心钻进当皇后的死胡同。


    吴雅如今打心眼里对皇贵妃认了主,自然想着自己的主子能在后宫站稳脚跟,过得舒坦些。


    “你说的对!本宫差点被皇后宝座一叶障目,是啊,只要没有皇后,本宫就是无冕之后!”


    “本宫知道该如何做了。”皇贵妃顿时恢复了精气神,甚至主动端起了肉粥喝起来。


    此时彩玉施施然入内,看到乌雅氏在伺候,顿时欲言又止。


    彩玉负责帮皇贵妃处理后宫之事,大多数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阴私之事,吴雅对这些事情避之唯恐不及,赶忙借口去端茶,匆匆离开了殿内。


    待乌雅氏离开后,彩玉搀扶着娘娘起身来到了梳妆台前。


    “娘娘,翊坤宫那都安排妥当了。”


    “嗯,做的干净些,别留下什么把柄。”


    “娘娘您放心吧,定神不知鬼不觉。”


    “把佟格格那贱人也一并处理掉,若非她的死猫,本宫何来如此灾祸。”


    “是。”


    ……


    皇帝直到回宫第三日,才来探望皇贵妃,皇帝和皇贵妃都很是默契的不曾提及死去的小皇子。


    二人有说有笑,甚至在聊皇贵妃册封典礼定在什么时辰合适,他们的语气就像在聊天气般轻松。


    吴雅心里堵的难受,就告了假,回到庑房里闷声开始给隆科多打剑穗的络子。


    打从她回宫之后,皇贵妃愈发信任她,甚至与她商量的都是许多隐秘之事。


    这日,皇贵妃让内务府取来了紫禁城答应和常在位份的满军旗嫔妃画像。


    “娘娘今儿怎么忽然想看这些低位份的嫔妃画像了?”


    吴雅诧异的看着满桌的画像。


    “承乾宫西配殿空着也是空着,如今紫禁城里的嫔妃众多,本宫想着挪两个低位的嫔妃住着,无聊还能说说体己话。”


    吴雅默然,她大概猜到了皇贵妃想寻些棋子固宠,毕竟她如今无法生育。


    吴雅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只因她想到了去母留子的典故。


    紫禁城里的低位嫔妃活得也就比宫女好一点,若非嫔位以上的主位娘娘,都需与别的嫔妃凑在一个宫里同住。


    而答应常在这些低等的嫔妃,更是要住在大通铺里,她们家世多卑微,即便被去母留子,也没有人会救她们。


    皇贵妃挑选的都是家世卑微的纯血满女,显然还想利用满女所出的皇子绸缪储君争夺之位。


    此时吴雅看到皇贵妃正在仔细端详着章佳清婉的画像,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吓得赶忙凑上前去。


    “娘娘,这章佳氏祖上是宁古塔披甲人出身,家世算不得清白。”


    皇贵妃抬眸觑了一眼乌雅氏,心里明白乌雅氏看出了她的意图。


    于是她索性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的将画像推到了乌雅氏面前。


    “这些都是宫女出身的满军旗低等嫔妃,你也来帮本宫掌掌眼,看看谁更安分守己。”


    “娘娘,恕奴才多嘴,您为何不从娘家选一些合适的女子入宫固宠?”


    “呵,本宫娘家远支女子一个个心比天高,本宫是寻人来固宠,不是寻人来取而代之。”


    “还有本宫那好妹妹,巴不得早些入宫代替本宫,本宫又岂能让她如愿?”


    皇贵妃的语气丝毫不掩饰厌恶,她口中的好妹妹,指的就是历史上的悫惠皇贵妃,孝懿仁皇后同父异母的庶妹。


    “年初之时,二小姐曾入宫探望娘娘,才十一岁就生的花容月貌,若容貌绽开,又不知如何倾国倾城。”


    彩星忽然阴阳怪气的说道。


    “呵呵呵,二小姐永远都是佟家的二小姐。”皇贵妃忽然用帕子捂着嘴角,咯咯咯的笑起来。


    吴雅被这笑声吓得毛骨悚然,什么叫永远都是二小姐?


    吴雅想起来历史上悫惠皇贵妃佟佳氏直到康熙三十年才入宫承宠。


    当时她都已经二十四岁高龄了,在古代二十四岁已经不年轻了,可佟家却送进来一个老姑娘入宫承宠。


    吴雅心中骇然,不会是皇贵妃故意耽误悫惠皇贵妃,将她生生拖到二十四岁高龄,想毁掉她一辈子吧。


    这些高门世家的阴私事情不比紫禁城的少,吴雅再不敢细究下去,只麻木的站在一旁继续伺候。


    此时皇贵妃仔细挑挑拣拣许久,选出了两个模样温婉,明显是皇帝喜欢类型的画像。


    “这扎斯瑚里氏和纳兰明珠的庶女那拉氏看着不错,你再看看这万琉哈氏如何?”


    听到万琉哈氏,吴雅压下恐惧,只云淡风轻的贬低道:“奴才曾经和万琉哈氏一块当差,她性子愚蠢,今后估摸着生下的孩子也…”


    “那还是算了吧。”皇贵妃嫌弃的将万琉哈氏的画像随手丢到了一旁。


    吴雅暗暗松一口气,庆幸万琉哈氏和章佳氏没有沦为皇贵妃去母留子的棋子。


    不知为何,吴雅总觉得彩星此刻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转念一想,大概猜测到了彩星不舒坦的原因。


    皇贵妃宁愿提拔那些低等的嫔妃固宠,也不愿意提拔彩星当皇帝的女人,估摸着她心里赌气了。


    这边厢彩星强颜欢笑了一整日,心事重重的下值歇息。


    一回到庑房,她关上房门就气的伸手拼命捶打被子,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娘娘宁愿提拔外人,也不提拔她这个家生子。


    她打败了佟府里一众优秀的家生子奴才,才有机会陪伴娘娘入宫。


    若真要做牛马,何必来紫禁城遭罪,她本就是奔着出人头地的目标。


    眼看着再过些年,她就到了出宫的年纪,她回去之后顶多发配个常随家丁,继续为奴为婢,再生一堆小奴才,代代为奴为婢。


    一想到她的孩子也是奴婢,彩星顿时涌出无尽的怨恨。


    论姿色她哪里比不上那几个丑陋的答应常在,她明明更为美艳动人,彩星窝着一肚子火,彻夜未眠。


    天将破晓之时,她忽然赤红着双眼,决定主动博一场泼天富贵。


    第44章 第044章


    而此时慈宁宫内, 仁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正跪在地上,满脸都是草原女子一贯的桀骜与不驯。


    “阿拉坦琪琪格,你告诉哀家, 你到底想做什么?咳咳咳……”


    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有气无力的挥舞着手里的马鞭, 朝着那跪得笔直的侄孙女狠狠的打了一鞭子。


    “老祖宗, 您今儿干脆打死我得了, 反正爱新觉罗家的后宫, 也早已没有我们科尔沁女子的一席之地。”


    “要不您还是废了我吧,反正大清已经出了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废后, 也不缺我这个废太后。”


    “你…你还在记恨当年福临苛待你之事吗?”


    “侄孙女只不过是个被停了中宫笺表的准废后,只不过是个活着却被当成死人,被自己的丈夫追封妾室为皇后,踩着我尊严和脸面的准废后,岂敢责备任何人。”


    太后越说越气愤,面色都因极度愤怒而变得潮红。


    太皇太后手里的鞭子再没法抽下去,有些无奈的叹气道:“哀家知道福临对不起你, 可如今你已是太后, 还有何不知足的?”


    “呵,老祖宗,这太后之尊也差点不是我的了, 要不是我拼命争取,哪里能得如今的地位?”


    “佟佳氏那南蛮子血统的贱人, 哪里有资格与我并立为太后,她连给我提鞋都晦气!”


    “如今她的侄女又想用那肮脏的南蛮子血脉玷污我们黄金血脉, 我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老祖宗, 长生天有眼,佟佳氏生下的孩子是孽障, 即便我不动手,那孩子也必须死!我只是在清理门户,何错之有?”


    “老祖宗您倒不如先查查佟佳氏那小贱人为何处心积虑怀上孩子。”


    “您真以为玄烨那孩子乖顺孝顺吗?南蛮子血统的杂种都是狡诈奸滑的本性,他早巴不得老祖宗您和我早点死。”


    “老祖宗,如今我们都已让他早早册立了太子,咱们能扶持幼主登基一回,为何就不能再扶持一回?”


    “住口!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和博尔济吉特黄金血脉的天下,你还想着那些陈年旧恨做甚。”


    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徐徐坐在了凤座上。


    太后面色凝重,她知道扶持幼主这条路,彻底堵死了,可她哪里肯善罢甘休,又不依不饶的劝说起来。


    “老祖宗,科尔沁的荣光不能葬送在你我的手里,您看看如今这后宫多乌烟瘴气,哪里有蒙古嫔妃的立足之地,科尔沁需要再出现一个皇后,如此才能再续荣光。”


    太皇太后扶额,玄烨是她亲自甄选和栽培的皇帝,这些年来,他做的那些事情,她心里都明白。


    可如今的科尔沁不再是与爱新觉罗氏一块打天下的铁血盟友。


    科尔沁的嫔妃再不敢有资格说出与皇帝平分这紫禁城的豪言壮语。


    玄烨比他的阿玛福临和玛法皇太极更适合当皇帝,他更铁血无情,甚至无情无义,没有任何软肋。


    在这紫禁城里,仿佛没有任何他在乎的人或者事物,他满心满眼都是大清江山。


    福临的软肋是董鄂氏,而她的丈夫皇太极,却为了海兰珠放弃了入关的机会。


    唯独玄烨,却让她觉得恐惧和忌惮,他似乎完美的无懈可击。


    太后察觉到了老祖宗的犹豫和沉默,于是忍不住继续劝说。


    “老祖宗,佟佳氏就是个狐媚子,您瞧瞧玄烨那孩子为了佟佳氏母子,竟抛下接见咱蒙古王公大臣,星夜兼程赶回紫禁城。”


    “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佟佳氏那小贱人再不可能怀上孩子,没有人能撼动咱科尔沁选择的太子。”


    “若非那孩子死了,皇帝爱子心切,估摸着都会为了心爱的女人大赦天下。”


    太后每一个字都精准的戳痛了太皇太后的肺管子。


    谁人不知,当年皇太极为了海兰珠所出的八阿哥,颁布了大清第一道大赦天下的大赦令。


    而福临为了董鄂氏被册封为皇贵妃,下旨大赦天下。董鄂氏生下皇子,福临又一次大赦天下,两年两赦,可见宠爱。


    福临甚至在临死前,都不忘为了心爱之人脱罪,颁布十四条罪己诏,将他自己描述的不堪至极。就是为了不让董鄂氏沦为祸国妖妃,遗臭万年。


    他那样温良谦逊爱惜名声之人,竟用十三条罪己诏,将他自己形容成了凉德无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亲佞远贤,奢靡铺张,固执己见的昏君。


    而剩下那一条罪己诏,他甚至对全天下承认了对董鄂氏的偏爱。


    太后一想到那句罪己诏,就如鲠在喉。


    这条罪己诏是福临对董鄂氏的真爱宣言,也是太后这些年来恨的能倒背如流的诛心之言。


    诏曰:端敬皇后董鄂氏于皇太后克尽孝道,辅佐朕躬,内政聿修,朕仰奉慈纶,追念贤淑,丧祭典礼概从优厚,然不能以礼止情,诸事太过,岂滥不经,是朕之罪一也。(摘自顺治遗诏,也称顺治罪己诏)


    他甚至公开在遗诏里承认对董鄂氏不能以礼止情,情难自控。


    “够了,哀家不想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你做的很好,这件事到此为止!”


    太皇太后目露狠戾,她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大赦天下和罪己诏这几个字。


    此时苏麻喇姑施施然入内,面色凝重:“太皇太后,翊坤宫宜嫔和钟粹宫的那拉贵人方才都见了红。”


    “嗯,让太医院好生伺候。”太皇太后凝眉,忽然目光锐利的瞪着太后。


    “玄烨登基多年,膝下只有保清、保成还有胤祉三个小阿哥,三阿哥胤祉还是个病秧子,你手里已经沾了七个皇子的血,哀家不准你再动任何皇子。”


    “老祖宗,那些小皇子有何用?没有一个是博尔济吉特氏所出,如今这紫禁城里只有咸福宫一个蒙军旗嫔妃,还只是个格格位份。”


    太后不以为意,甚至为了没有赶尽杀绝而懊恼。


    “哀家自有筹谋!”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准备去瞧瞧两个生产的嫔妃。


    此时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老祖宗,翊坤宫还是别白跑一趟了。”


    太皇太后脚下一踉跄,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就去了钟粹宫。


    傍晚时分,翊坤宫宜嫔诞下死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承乾宫里。


    皇贵妃仍在坐月子,此时吴雅正细心的用艾草水给皇贵妃擦身子。


    “娘娘,接生嬷嬷说那小阿哥生下来就没了气息,估摸着在娘胎里都咽气好一会儿了,宜嫔哭的几度昏厥。”


    “钟粹宫那拉贵人诞育的小阿哥倒是平安降生,可小阿哥却是个胎里不足的。”


    “奴才远远的瞧了一眼,小阿哥生的比猫儿大不了多少,听太医说小阿哥只有三斤八两重,连哭的声音都如没吃饱的猫儿似的孱弱。”


    “万岁爷给那拉氏所出的皇子赐了名字,叫胤禶。”


    此时吴雅整个人如遭雷击,没想到历史再次发生了偏移,她记得皇子胤禶虽没有序齿,但却出生在四阿哥胤禛之后。


    可宜嫔所出的小阿哥也夭折了,显然四阿哥还是死了。


    吴雅心中愧疚万分,她甚至不知道该为谁而难过,她不知道四阿哥究竟是皇贵妃所出的雪孩子,还是宜嫔夭折的小阿哥。


    “嗯,你去选几样好东西给丧子的宜嫔送去,再去选个长命锁给那拉贵人送过去,就说待本宫出了月子,再去探望。”


    皇贵妃接过用开水泡热的苹果吃了起来,嘴角上是若有似无的浅笑。


    时值春末夏初,吴雅只觉得后背发凉,大气都不敢喘。


    她正惶恐之时,彩星来报,说隆科多少爷前来探望娘娘。


    皇贵妃自是不方便亲自接见弟弟,于是嘱咐贴身心腹乌雅氏去与弟弟隆科多嘱咐几句体己话。


    吴雅带着皇贵妃的体己话来到了前殿内,远远的就看见隆科多正一瘸一拐的来回踱步。


    吴雅顿时忧心忡忡的疾步上前。


    “隆科多大人,您可还好?”


    隆科多转身就看见双眼红成兔子的女人,忍不住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腕。


    吴雅惊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看到隆科多脸上的温柔笑意,顿时狠不下心肠。


    “我还好,只是挨了一顿打,走路不大利索,将养个三两日即可,玛琭,你可还好?”


    “奴才很好,大人不必担心奴才的安危。”说话间,吴雅将做好的南红梅花纹剑穗从袖子里取出,含羞递给了隆科多。


    “这回我定日日贴身藏着,再不会弄坏了。”隆科多说着,就将那剑穗别在了腰间革带上。


    “哪儿有人将剑穗当成玉佩穗子的,大人您尽管戴着,若弄坏了,回头奴才再多做几个,大人换着戴。”


    吴雅脸颊泛红,柔柔说道。


    “玛琭,再过几日,我要去前线攒军功,待到攒了军功,我就用所有军功求万岁爷将你赐给我为妻。”


    听到隆科多要上战场,吴雅顿时吓得握紧了他的手掌。


    “大人,战场上刀剑无眼,奴才害怕,您为何不在紫禁城里当侍卫?”


    “在紫禁城里当侍卫虽然也能被赐官职,但少说还要熬个一两年,玛琭,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了,我现在就想娶你。”


    “有军功之人用军功求赏,皇帝表哥通常不会拒绝,更何况我只是用军功换一个宫女为妻,表哥素来对我疼爱有加,定不会舍得拒绝我。”


    “我要用军功换你,到时候谁都无法再阻拦你我二人厮守一生。”


    听到隆科多是为了尽快娶她,才迫不及待到战场上卖命,吴雅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此刻她不想再理会什么宠妾灭妻的传闻,一个能为了她豁出命的男人,又能对她坏到哪里去。


    此时她红着脸,鼓足勇气,主动依偎在隆科多坚实的胸膛,听着他为她逐渐狂乱的心跳,温声说了句:我等你回来娶我。


    “呜…”她话音未落,腰肢却被环抱着,她整个人双脚腾空而起,被隆科多拥入怀中。


    炙热的吻不断落下,吻遍了她的眼角眉梢,最后逗留在她的唇瓣,他就连接吻都是温柔和克制的,只敢蜻蜓点水的吻着她的唇瓣。


    吴雅心微动,主动将舌送入他微微张开的唇,男人发出隐忍愉悦的闷哼声,忽而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狂乱的吻压下。


    此时隆科多一改方才温柔矜持的模样,变得主动而热烈,吴雅愈发招架不住,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与他拥吻。


    二人痴缠在一块,愈发忘情,直到冰冷的指腹探入她的短褂衣襟之下,覆着她的柔软,吴雅顿时惊醒,顿时满脸通红的推开了隆科多。


    “玛琭,对不起,方才我一时控不住自己,我…我承认我很想要你,做梦都想要你。”


    隆科多此刻也满脸通红,尴尬的挠头,不敢再去看心爱的女人。


    “大…大人,娘娘让您多去万岁爷那露露脸,咳咳咳…奴才先告退。”


    吴雅捂着通红的脸颊,再不敢去看隆科多一眼,转头就溜之大吉。


    此时乾清宫里,太皇太后正满眼慈爱的看着小太子在庭院中玩蹴鞠。


    “玄烨,你真想要亲自御驾亲征,平三藩之乱?”


    坐在一侧的皇帝亲自接过奴才递来的参茶,伺候皇祖母用茶。


    “皇祖母,三藩之乱愈演愈烈,如今台湾郑家更是蠢蠢欲动,北边的罗刹国亦是虎视眈眈,西边准噶尔也大举侵犯草原,孙儿想御驾亲征鼓舞军心,尽快平息内乱。”


    “哀家思索几日,也觉得你该去御驾亲征。”


    “那孙儿就劳烦皇祖母照看后宫与太子了。”


    皇帝顺着皇祖母的目光,看向正在与奴才玩蹴鞠的太子,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很复杂。


    他并未想太早册立太子,但大清内忧外患,皇祖母义正言辞说大清需要太子稳固朝纲,加上朝中重臣附议,皇帝压根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笑的是他们还编造了帝后情深的谎言,紫禁城内外都流传着皇帝偏爱元后,才不顾体统和祖宗规矩,于春秋鼎盛之时早早册立储君。


    从保成被皇祖母和朝中势力选择为储君人选之时,皇帝就知道这个儿子迟早都要取代他的位置。


    没有人会真的关心皇帝的安危,只因早已有了稳定朝政的太子,随时都能安稳的皇权更替。


    太子是那些人选中的新傀儡,直待他有一日不再听话,就能随时扶植太子上位。


    这些年来,皇帝唯一的执念,就是不准让任何人染指保成的教导,即便朝政再繁忙,他都要亲自将保成带在身边教导。


    他对保成,存着矛盾至极的父子亲情,同时又对这个孩子存着敌意和忌惮。


    他与自己的亲骨肉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他要日日面对迟早都要虎视眈眈争夺皇位的太子,但同时这个孩子却又是他最爱的儿子。


    皇帝与太子相处的每一日,都在舐犊之情和皇权斗争中不断割裂和撕扯中煎熬。


    两年之期太过漫长与折磨,他已骑虎难下,做好有去无回的最坏打算。


    ……


    皇帝要御驾亲征平三藩之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承乾宫里,吴雅惊的差点将手里的茶盏给打翻在地。


    康熙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御驾亲征?


    她记得历史上康熙一生三次御驾亲征,都只为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准噶尔汗王噶尔丹。


    历史上康熙帝在位长达六十一年,经历战争无数,但却只御驾亲征三次,三次都是为了噶尔丹,康熙帝在三藩之乱根本没有御驾亲征。


    吴雅头痛欲裂,随着历史的偏移,她逐渐失去知晓未来的金手指,真不知皇帝此次御驾亲征,究竟是福还是祸。


    皇帝御驾亲征前夜,因皇贵妃还在坐月子不便出行,吴雅奉命来到乾清宫,将皇贵妃准备好的请安折子亲自呈给皇帝。


    此时吴雅拿着皇贵妃的折子来到乾清宫,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各宫的主子娘娘们统统都挤在了乾清宫门口。


    吴雅哪里肯让自家娘娘落了下风,于是鼓足勇气挤进了人群中。


    梁九功早早的就守在了大门口,一看到乌雅氏冒头,就赶忙扯着嗓子让承乾宫皇贵妃娘娘先来请安。


    吴雅挺直腰板,代表承乾宫入了乾清宫内。


    皇帝此时正在试穿锁子甲,见乌雅氏来了,下意识的张开了双臂。


    吴雅一愣,赶忙上前,伺候皇帝穿脱沉重的锁子甲。


    “万岁爷,娘娘在月子里不便前来,叮嘱奴才来给万岁爷践行,万岁爷您在战场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娘娘和奴才们都等着万岁爷凯旋。”


    “嗯,你也保重,等朕回来。”皇帝嘴角浮出清浅笑容,沉声说道。


    “是…”吴雅看到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心里有些发怵,赶忙垂下脑袋,伺候皇帝披上铠甲。


    待替皇帝佩戴天子剑之时,吴雅看见了她做的剑穗挂在天子剑柄上。


    她心想皇帝还真是对皇贵妃与众不同,甚至连皇贵妃送的东西都贴身带着。


    伺候皇帝穿戴铠甲之后,吴雅回到承乾宫就接到了皇贵妃让她明日一早在大清门代表承乾宫给皇帝践行的任务。


    吴雅只能四更天不到就起来,揉着惺忪睡眼,到大清门恭送御驾。


    她寻了一处角楼,目送御驾离开,此时梁九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


    “哎呀乌雅氏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梁公公怎么没随御驾一道前往?”


    梁九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傻乎乎的乌雅氏,幽幽道:“万岁爷让杂家在紫禁城守着…”


    “啊?梁公公要亲自在紫禁城守着什么宝贝呢?”吴雅好奇的问道。


    “那自然是万岁爷最珍贵的宝贝。”梁九功看着乌雅氏,并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吴雅见梁九功不肯说,于是也不再追问,扭头看向御驾离开的方向,就在此时,皇帝忽然勒马转头望向角楼。


    吴雅猝不及防间就与皇帝对视,她正有些不知所措,却见身侧的梁九功伸手朝着皇帝挥手送别。


    吴雅有样学样,学着梁九功的样子,伸手朝着皇帝挥手手别。


    梁九功还真是御前最得宠的奴才,皇帝竟然伸手回应了梁九功。


    皇帝走出几步就会转头望向角楼,直到御驾出了大清门彻底消失在眼前,此时吴雅揉着都挥麻的手掌,开始奉承起身边的梁九功。


    “奴才真是羡慕梁公公,您真是所有奴才的楷模,您瞧瞧万岁爷多惦念您啊。御驾亲征都不忘挥手与你道别。”


    “啊这…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梁九功被乌雅氏这句话噎着,不知该如何告诉乌雅氏,她在羡慕的人是她自己。


    ……


    康熙十八年五月初六,今儿皇贵妃出月子,她沐浴更衣之后,就让人将后宫这几个月积压的账册统统送来。


    “娘娘,您今儿才出月子,多歇息两日再处理后宫琐事吧。”


    吴雅端着一盏参茶,捧到了皇贵妃的面前。


    “本宫都快坐了两个月的月子了,这些时日,有你在帮着处理事务,本宫很放心,只不过本宫在床上躺了许久,若再不活动活动脑子,恐怕都要痴傻了。”


    此时彩玉施施然入内,附耳与皇贵妃窃窃私语了一番。


    吴雅正要避嫌的离开,忽然见皇贵妃面色凝重的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留下。


    “玛琭,本宫方才得到消息,你弟弟白启在云南哀牢山中了叛军的毒瘴,估摸着不大好。”


    “什么!!”吴雅顿时大惊失色,她弟弟此次跟随御驾亲征,没想到才离开京城没两个月,竟然遭此横祸。


    “你别着急,本宫的弟弟隆科多已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只是隆科多那臭小子不知抽什么风,打起战来跟疯子似的,都当了好几回先登军突袭叛军。”


    “战场上刀剑无眼,本宫要派人去盯着那臭小子,让他别胡闹。”


    “本宫给万岁爷亲自缝制了寝衣,也需一并送去给万岁爷。”


    “娘娘,不如让奴才去吧。”此时彩星忽然主动请缨。


    皇贵妃抬眸觑一眼彩星这不安分的奴才,心里愈发厌恶,她开始盘算着年底就将这丫头打发出宫去,免得碍眼。


    “乌雅氏,你去,顺便去看看你弟弟。”


    吴雅此时满脑子都是弟弟受伤,凶多吉少,赶忙一口答应下来。


    未免夜长梦多,吴雅求着皇贵妃让她第二日就出发去云南。


    恰好梁九功要去前线伺候万岁爷,皇贵妃索性让乌雅氏跟着梁九功一道前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这日天刚蒙蒙亮,梁九功就被火急火燎的乌雅氏催着出发。


    “哎呦哎呦,乌雅氏你别着急啊,吴三桂如今在衡阳称帝,大军都往衡阳去了,杂家得到消息,你弟弟也被带到了衡阳附近的军营里照料。”


    梁九功看乌雅氏担心的哭红了眼,赶忙开口安慰:“万岁爷让御前伺候的太医去照顾你弟弟了,你放心吧,没事儿的。”


    “奴才一定要当面感谢万岁爷隆恩。”吴雅哽咽道。


    吴雅心中不免诧异,她记得历史上康熙十七年吴三桂就在衡阳称帝,当年吴三桂就病死了,其孙吴世璠继位,退据云南。


    随着康熙二十年昆明被攻破,吴世璠自杀,长达八年的三藩之乱彻底被平息。


    可如今都到了康熙十八年初夏,可吴三桂却还活着,甚至才刚刚在衡阳称帝。


    吴雅来不及细想,就星夜兼程的赶往衡阳。


    不得不说梁九功简直就是个大暖男,一路上对她关怀备至,给她提供了不少情绪价值。


    吴雅一路上担惊受怕,随着距离战场越来越近,一路上都是后撤的伤兵。


    吴雅诧异的发现大多数后撤的伤兵都是蒙军旗的将士。


    她随口向梁九功问了一句为何蒙军旗的伤兵居多。


    此时梁九功正在给乌雅氏烤鱼吃,听到这个问题,他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继而撒了一把香料给烤鱼去腥。


    “战场上刀剑无眼之事,杂家哪里说得清楚,蒙军旗的儿郎本就骁勇善战,个个喜欢争当前锋,打战哪儿有不受伤的。”


    “别说这些了,烤鱼可真香啊,你快尝尝。”


    第45章 第045章


    吴雅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烤鱼, 若有所思的盯着梁九功脸上的微笑。


    蒙军旗骁勇善战的草原儿郎脾气耿直率真,听说皇帝在战场上赐了好些蒙军旗的巴图鲁。


    一个巴图鲁的虚名,就能让草原儿郎热血沸腾, 一个个沦为身先士卒的马前卒。


    吴雅隐隐察觉到, 皇帝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填饱肚子之后, 吴雅又与梁九功马不停蹄的赶路。


    临近衡阳, 梁九功又说御驾前几日已拔营前往云南, 追击叛军。


    二人只能掉转马头,赶往云南, 这日,二人骑马路过昆明城外一处狭窄的乱石小路,道路两边都是接天的莲叶。


    他们与一队送亲队伍狭路相逢,按照民间习俗,送亲或者送葬队伍都是不走回头路的,否则不吉利,寻常百姓若遇到红白队伍, 也会主动给红白喜事让路。


    因道路太过狭窄, 压根无法调转马头,吴雅只能跟着梁九功勒马入了浅浅的荷塘里让路。


    这家送亲的队伍虽算不得十里红妆,但红床开路, 棺材压阵却都没落下风。


    眼看着压尾的喜棺即便走过窄路,吴雅正准备揪一朵莲蓬解馋, 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鞭炮声。


    此时她座下的马儿吓得嘶鸣一声,一瞬间马失前蹄, 吴雅整个人失去重心, 径直跌进了烂泥塘里。


    “哎呦乌雅氏你没事儿吧!”


    梁九功看到跌落到烂泥塘里扑腾的乌雅氏,顿时吓得翻身下马。


    “没事没事。”


    吴雅一骨碌从烂泥里坐起身来, 此时她满身满脸都是黑漆漆的烂泥,只咧着雪白的牙花尴尬的笑着。


    梁九功见乌雅氏如此狼狈却还乐观的嬉皮笑脸,也跟着咧嘴朝着她笑起来。


    此时婚礼的队伍还没走完,吴雅索性在烂泥塘里寻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与梁九功二人撑着荷叶,笑着等待送亲队伍离开。


    “对不住对不住诸位,方才害你们惊了马儿,这边主家准备了红包和喜糖赔礼道歉,祝您大吉大利。”


    主人家派了两个中年女子,送来了红包和一包酥糖和花生赔礼道歉。


    “恭喜恭喜,祝新人早生贵子。”


    吴雅接过了赔礼,又道了声吉祥话,就与梁九功二人坐在大石头上剥花生。


    “你啊你,我还真服了你,一身泥还能有心情吃糖。”


    “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这大喜日子咱难道还哭不成?我觉得挺好的,您瞧瞧主家还给了红包和喜糖赔礼,咱不亏!”


    吴雅擦干净手,开始笑呵呵的剥花生吃。


    “好像也是这么个礼,哎呀这酥糖真香,估摸着用猪油熬的,香的我舌头都掉了。”梁九功吃的眉开眼笑。


    皇帝纵马疾驰而来之时,就看见烂泥塘的大石头上盘腿坐着两只泥猴子。


    此时二人只双手擦的干干净净,正有说有笑的剥花生聊天。


    那人乱糟糟的发髻上还戴着一朵盛放的红荷花,一张脸只有牙齿是白净的。


    即便如此狼狈,她却笑的愈发明媚,皇帝被她的笑容感染,原本压下的眉峰,也下意识舒展开来。


    梁九功正眉开眼笑与乌雅氏闲聊,冷不丁瞧见穿着微服的万岁爷正缓缓踱步朝他们走来,登时吓得拽着乌雅氏起身行礼。


    “哎呦爷来了,快些起来请安见礼。”


    吴雅闻言,赶忙起身离开了烂泥潭,跪在石子路上见礼。


    “给爷请安。”


    “好吃吗?”


    皇帝忽然朝着吴雅伸出手来,吴雅被皇帝问懵了,身侧的梁九功悄悄推了推她的胳膊,提醒她将手里那袋印着双喜的酥糖花生献给万岁爷。


    吴雅赶忙将油纸包捧到皇帝的面前:“回爷,这喜糖花生沾了喜气,自然是好吃的,多吃些也能沾沾新娘子的喜气。”


    此时一旁同样在回避送亲队伍的村妇忽然笑呵呵说道:“小姑娘长得真好看,今后嫁人了你也能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村妇们说话的时候,还笑呵呵的看了看梁九功,显然是将这二人当成了一对儿。


    “会的会的,承蒙二位姐姐吉言。”


    吴雅羞赧的回道,幸亏此时她满脸都是污泥,否则肯定被人瞧见她通红的脸颊。


    梁九功不敢吭声,乌雅氏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只因她是满女,将来注定要穿着满人的吉服成婚,即便她成为皇后,也没机会十里红妆嫁入紫禁城。


    只有皇帝元后嫁入紫禁城,才有机会十里红妆,从大清国门抬入紫禁城里。


    梁九功正在遗憾乌雅氏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梦不可能实现,耳畔却传来皇帝低沉的笑声。


    “嗯,会的。”


    皇帝将一颗酥糖送入口中,他的声音压的极轻极低沉,快的让人没反应过来。


    吴雅没听清楚皇帝方才说了什么,有些迷茫的垂下脑袋不敢多言。


    此时李德全牵来了御马,皇帝又让取来一件斗篷。


    正是七月熘火之际,皇帝却将李德全取来的斗篷给披在了肩上。


    吴雅正在心里吐槽皇帝要风度不要温度,忽然耳畔传来皇帝的声音:“上来。”


    吴雅抬眸竟看见皇帝已跃上马背,正朝她伸出手掌。


    “爷,奴才有马…”吴雅意识到皇帝想与她共骑,赶忙慌乱的摆手道。


    “上来。”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满是惊慌无措,于是赶忙压低声音提醒道:“你的衣衫都湿透了,今儿你穿的是湖蓝的肚兜,肚兜上绣着竹枝明月。”


    “咳咳咳……”吴雅被梁九功的话尴尬的连连咳嗽,此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走光了,于是红着脸捂住了前胸,急急忙忙的朝着皇帝奔去。


    她正准备爬上马背,忽然皇帝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稳稳当当的放在了马前。


    吴雅正要感谢皇帝替她遮丑之恩,忽然斗篷兜头盖下来,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马儿行出几步之后,吴雅忽然意识到皇帝可以直接将斗篷给她,为何要将她藏在斗篷里,还要与她共乘?


    “万岁爷,奴才可以披着您的斗篷骑马。”


    皇帝没有回答,却愈发迅疾的挥舞着马鞭,呼啸的山风刮开了斗篷,吴雅惊得赶忙抓紧了斗篷,下意识朝着皇帝怀里瑟缩。


    “女子不得入军营,否则杀无赦。”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吴雅意识到皇帝在保护她,入军营辕门都需盘查,没有人敢盘查皇帝,所皇帝不大发善心的将她藏在了他的斗篷里,甚至与她共乘。


    “奴才多谢万岁爷体恤。”吴雅感动于皇帝的贴心和克己复礼的边界感。


    方才皇帝并没有直接当面说她走光,给她留足了体面。


    “嗯,入了军营需换上太监服,不准穿女装。”


    “奴才遵旨。”


    吴雅对皇帝愈发改观,他其实也有体贴入微的时候,还知道为了奴才着想,提醒她穿男装。


    皇帝带着她一路风驰电掣,径直入了辕门。


    御马又是一阵疾行,就停在了原地,皇帝并未发号施令,吴雅不敢乱动,只能乖乖坐在皇帝的怀里。


    也不知过去多久,吴雅躲在斗篷里热的直冒汗,忽然又听到皇帝说了句赐浴。


    紧接着包裹她的披风就被皇帝掀开,吴雅赫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明黄的天子幄帐内。


    此时梁九功已换上了太监服,此时正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抬浴桶。


    方才万岁爷一声不吭地将御马骑进了幄帐内,却克己复礼,对乌雅氏没有任何冒犯的举动。


    万岁爷只沉默的坐在马背上与乌雅氏独处,默默良久,他嘴上虽没有只言片语,但眼睛却没藏住心思,到此刻依旧带着温柔笑意。


    “乌雅氏,万岁爷赐浴,你快些去吧,太监衣衫都放在屏风后了。”


    “奴才多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此时浑身难受,身上还带着烂泥巴的臭味,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绕到屏风后沐浴更衣。


    吴雅来到屏风后,竟然发现大暖男梁九功准备了好几桶热水,免去她叫热水的尴尬。


    已过了掌灯之时,乌雅氏沐浴的身影就这么倒影在屏风上,梁九功正下意识瞧着乌雅氏洗头的影子,冷不丁感觉到一股杀意。


    他一转头,就看见万岁爷正面色阴鸷的看着他,梁九功意识到万岁爷醋了,顿时哭笑不得。


    万岁爷真是愈发小心眼了,连他这个太监都能醋。


    梁九功苦着脸无声的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背过身再不敢去瞧屏风一眼。


    吴雅沐浴更衣之后,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来谢恩。


    此时皇帝正伏案看折子,甚至没空抬头去看她,皇帝似乎很怕热,天子幄帐内放着好些冰盆,可皇帝却依旧热的满脸通红。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随手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棉帕子走到了乌雅氏面前。


    当皇帝亲自用帕子替她擦头发之时,吴雅简直受宠若惊,赶忙夺过帕子。


    “奴才自己来就成,不敢劳烦万岁爷。”


    “嗯。”皇帝的手顿了一瞬,垂眸收回了目光。


    “朕已让人将乌雅白启抬到这来照顾。”


    吴雅本想说不必,可转念想到皇帝估摸着不想让人知道他带女人入军营,她若在军营里乱跑,免不得露馅儿,给皇帝惹麻烦。


    于是她乖巧的道了谢,就站在原地等候弟弟前来。


    没想到梁九功将他弟弟连人带床给抬了进来,安置在了幄帐西侧的屏风后。


    吴雅一看到面色煞白,不省人事的弟弟,就忍不住潸然泪下,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捂着嘴角悄悄落泪。


    “别担心,太医说你弟弟这几日就会苏醒。”梁九功看到乌雅氏担心的直掉泪,赶忙安慰道。


    “奴才替弟弟多谢万岁爷救命之恩!”吴雅哽咽道。


    是夜,吴雅亲自给弟弟喂药,又仔细替弟弟擦洗之后,就坐在了弟弟的床榻边上照料。


    隔着屏风,她隐隐约约看见皇帝还在伏案处理奏折,而梁九功正站在皇帝身侧伺候。


    此时梁九功轻手轻脚来到了屏风后,说皇帝准她在弟弟身边歇息一晚。


    吴雅红着眼,感动的朝着皇帝跪地谢恩。


    虽然得了皇帝的恩准,但她仍是不敢大意,只趴在了床榻边上的小桌子上小憩。


    安静的幄帐内,一时间只剩下皇帝翻阅奏折的沙沙声。


    可只有站在皇帝身侧伺候的梁九功才知道,打从乌雅氏入了天子幄帐内,万岁爷将同一本奏折都翻烂了。


    而此刻万岁爷似乎在走神,手里的奏折甚至都拿反了。


    此时屏风后传来绵长的呼吸声,皇帝起身取来披风,径直入了屏风后,将披风盖在了乌雅氏的身上。


    梁九功跟着万岁爷入内,竟然看见万岁爷正俯身偷吻乌雅氏。


    不待梁九功震惊,他却赫然发现乌雅氏的弟弟正瞪着震惊恐惧的眼睛,张大嘴巴,将万岁爷偷吻乌雅氏的一幕尽收眼中。


    此时万岁爷似乎也发现了乌雅白启在窥视,竟然伸出手捂住了白启的眼睛,却依旧没有停下吻。


    梁九功:“……”


    乌雅白启:“……”


    皇帝对心爱之人万般思念的苦楚,终是控制不住宣泄而出,尽数藏在了这让人羞耻的窃玉偷香中。


    此时睡梦中的吴雅总感觉嘴巴上痒痒的,她下意识伸手去挥开。


    皇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瓣,站在她身侧许久,又替她掖好滑落到肩头的披风,这才转身离开。


    而此刻才从昏迷中苏醒的乌雅白启却瞪着眼睛,满脸错愕和震惊的看着沉睡的长姐。


    白启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错误,也许他这些时日叫隆科多姐夫好几回,压根叫错人了。


    皇帝就是他的神,是全天下满人的精神支柱,神喜欢他的长姐,他的姐夫是皇帝陛下!


    白启此刻激动又自豪,一骨碌爬起身来,正要悄悄的将这个喜讯告诉长姐,却看见万岁爷身边的梁公公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边上,正似笑非笑的朝他摇头。


    乌雅白启瞬间意识到梁九功在提醒他保密,于是他乖乖的躺回了床榻上。


    白启一惊一乍的动作闹出的声响,自然将他的长姐给吵醒了。


    此时听到动静的吴雅揉着惺忪睡眼,看到弟弟正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在看她,她顿时激动的站起身来。


    “白启,你醒了!你感觉如何了?是否感觉到哪儿不舒服?”


    “长姐,我很好,我现在精力充沛,感觉天亮就能上战场继续杀敌。”


    白启一骨碌爬起身来,慌乱的替姐姐擦拭眼泪。


    “好好好,弟弟快来感谢万岁爷的救命之恩,万岁爷特意让御前伺候的太医来照看你,你这条命是万岁爷赏的。”


    吴雅边抹泪边替弟弟穿戴整齐,姐弟二人相偕给皇帝谢恩。


    “感谢万岁爷救命之恩,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


    “奴才乌雅白启叩谢姐夫救命之恩……”


    空气都凝固了,吴雅听到白启莫名其妙的叫皇帝姐夫,顿时如遭雷击。


    乌雅白启此时更是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方才他脑袋晕晕乎乎的,就被长姐催着来向万岁爷谢恩。


    他心里正想着皇帝陛下是他的姐夫,竟然下意识脱口而出姐夫…


    “万…万岁爷…奴才的弟弟余毒未清,脑子还不清醒,求万岁爷息怒。”


    吴雅被弟弟一句姐夫给吓破胆,顿时吓得匍匐在地上求饶。


    而此时乌雅白启却偷眼在看皇帝,发现皇帝陛下不但没有龙颜大怒,怎么反而还挺高兴的,正朝着他微笑点头。


    白启正要咧嘴朝着皇帝姐夫笑,忽然后脑勺被趴在地上的姐姐一个猛子按住,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


    吴雅此时浑身都恐惧的发抖,弟弟真是疯了,竟敢对皇帝喊姐夫。


    “嗯,无妨,都下去。”此时皇帝凉飕飕的语气传来。


    吴雅战战兢兢的抓住弟弟磕头谢罪之后,吓得赶忙拉着弟弟离开了天子幄帐。


    她全程不敢抬头看皇帝,就怕再惹怒皇帝。


    可如果她抬头,就能看见皇帝嘴角压不住的笑容。


    待到乌雅氏姐弟二人离开之后,梁九功看万岁爷心情不错,忍不住开始多嘴。


    “万岁爷,这军营里也没个细心的女子伺候您,不如明儿奴才让乌雅氏开了脸伺候可好?”


    “不必。”皇帝拿起被耽搁一整晚的奏折,开始认真批阅。


    梁九功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可他实在不甘心,万岁爷明明就喜欢乌雅氏,却逼着自己将这份爱意藏在暗处,不愿意见光,到头来万岁爷依旧是孤零零独自一人,爱而不得。


    梁九功心疼万岁爷,巴不得乌雅氏早些成为万岁爷的女人,陪着万岁爷。


    “万岁爷,可您明明就很喜欢乌雅氏,为何就不能将她留在身边。”


    此时敌袭的战鼓声四起,皇帝忽然长叹一口气,幽幽道:“朕不知此战胜负,不知是否有归期,甚至不知生死,既不能许她未来,就不必打扰她的人生。”


    梁九功眼角酸涩,忍不住悄悄低头抹泪。


    万岁爷的战场从不在平三藩,而是在北边,若万岁爷失败,就不会将乌雅氏留在身边陪他受苦。


    此时梁九功在心里无比期望乌雅氏和万岁爷之间能早日开花结果,万岁爷太孤独了。


    而此时吴雅和弟弟离开天子幄帐没一会,四面八方就响起了敌袭的战鼓声。


    “长姐,你快些去万岁爷身边待着,我要去迎敌了!”


    白启说着就拉着长姐的手回到了天子幄帐外,转身就冲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吴雅正忧心忡忡的转身,却看见皇帝换上了铠甲,正准备御驾亲征。


    皇帝见穿着太监衣衫的乌雅氏,凝眉伸手将她拽入幄帐内。


    此时四周响彻此起彼伏的厮杀声,皇帝二话不说,褪去铠甲,将贴身穿着的锁子软甲披在了乌雅氏的身上。


    “万岁爷使不得,这锁子甲刀枪不入,乃护身至宝,奴才卑贱之躯,岂敢…”


    吴雅话还没说完,皇帝已经披着铠甲匆匆离开。


    此时梁九功也取来了一身镶黄旗小兵的甲胄,匆匆忙忙替乌雅氏换上。


    “公公,我们现在要去哪?”吴雅穿好铠甲之后,不知所措的看向梁九功。


    “你立即随杂家走,咱去后山与伤兵们呆在一起。”


    梁九功谨记万岁爷的嘱咐,时刻都要护在乌雅氏身边。


    二人在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和红衣大炮的轰鸣声中艰难前行。


    后山的山洞里安置着受伤的士兵和军医,吴雅和梁九功躲在了山洞内,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伤员被源源不断的送入山洞内,军医们开始忙不过来了。


    眼看着梁九功都开始主动帮着军医包扎伤员,吴雅也坐不住了,于是主动开始帮忙救治伤员。


    “乌雅氏你怎么来了,血淋淋的多瘆人啊,你快些去一边坐着。”


    梁九功正对着一个眼睛里嵌着一块碎石的伤兵束手无策,见乌雅氏来了,赶忙催着乌雅氏快些离开,免得被吓着。


    “梁公公,奴才的玛嬷曾是医女,奴才能帮忙。”


    “麻沸散和金创药呢?”


    “用完了。”一个军医满眼无奈的叹气道。


    人命关天之时,吴雅来不及多说,用药酒冲洗了手指,又往伤兵口中塞了团碎布,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径直伸手将伤兵眼中的碎石给生生抠了出来。


    那伤兵顿时疼晕了过去,吴雅才用草木灰给伤兵止血完,此时又送来好些被红衣大炮炸断手脚的伤兵。


    吴雅凝眉用烈酒将干净的纱布浸透,揉成一团,塞进了一个伤兵腹部伤口的大洞里。


    “梁公公,过来帮忙按住他的伤口,一直到不渗血为止。”


    梁九功和军医们都被乌雅氏这彪悍野蛮的救治方法给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诶诶诶,来了……”梁九功哆哆嗦嗦的凑上去按住了还在渗血的伤口。


    此时一个老军医终于忍不了那完全不懂医术之人草菅人命的行径,忍不住破口大骂:“疯子,老夫行医三十多年,就没见你这么治疗伤员的,如此粗暴的处理伤口,定会感染而亡。”


    吴雅此时正用浸透药酒的布条直接捅进一个伤兵大腿上贯穿的伤口,动作粗暴的将布条从伤口另一端扯出,反复的拉扯,将嵌入伤口的脏东西清洗出来。


    她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只面色凝重喊道:“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被感染,命都没了,还顾及这些做什么?医者仁心,救命要紧,我没功夫在伤兵身上绣花。”


    吴雅将干净的纱布直接填入了伤兵清理好的伤口,转头就去处理那些炸断手脚的伤兵。


    而众人看到吴雅怎么处理断肢之后,更是目瞪口呆。


    她就像处理断了腿的猫狗似的,将伤兵断肢上的血管给扯出来,直接打结止血。


    可如此毫无章法的方式,却出乎意料地迅速止住了血流不止的情形,让伤兵免于失血过多,当场毙命。


    吴雅其实并没乱来,后世的军医就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的与死神赛跑,抢救伤兵。


    甚至后世的军医,还会用502胶水直接堵住伤口止血。


    老军医看着不再飙血的伤员,忽而沉默的垂首。


    渐渐的,许多军医开始学着乌雅氏的方式治疗伤员。


    连梁九功都开始学着乌雅氏的方式治疗伤员,甚至开始熟练的扯出伤兵的血管,打结止血。


    吴雅没想到才来军营就遇到一场恶仗,源源不断的伤员送入山洞内救治,她初时还在惋惜生命的流逝,可渐渐的就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只麻木的开始救治伤兵。


    皇帝被奴才们簇拥着来到山洞处理伤口之时,就看见乌雅氏浑身染血,正在给一个炸断腿的士兵处理伤口。


    皇帝捂着淌血的额头,下意识要走到她身边,却被眼疾手快的梁九功搀扶着坐在了乌雅氏的身后。


    此时梁九功边熟练的帮助太医给万岁爷处理胳膊上的伤口,边压低声音,将乌雅氏的所作所为禀报给万岁爷。


    皇帝听到梁九功说她安然无恙,还用特殊的法子处理伤员,忍不住抬眸看向正在处理断肢的女人。


    她总能在人群中大放异彩,让他惊喜,耀目的让人无法忽视。


    皇帝包扎好伤口之后,再次换上铠甲亲自上阵,鼓舞军心。


    这场恶战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偃旗息鼓,短短两日,吴雅已然看多了生死,甚至主动送走了几个活着也是煎熬的伤员。


    直到伤员渐渐减少,军医们能控制局面,吴雅才沉默的离开了山洞内。


    “乌雅氏你辛苦了,万岁爷方才派人来传话,让你好好歇息两日,并赐浴。”


    “万岁爷如何了?”吴雅客套的询问道。


    “云贵素来易守难攻,八旗军都是北方人,哪里受得了南边的的气候,病倒的和被毒瘴毒死的不计其数。”


    “红衣大炮和火铳都上阵了也不顶用,吴三桂那反贼草蛇灰线埋线千里,早年间就悄悄加固了城墙,先登云梯都上不去。”


    “那投石呢?将火药用投石器投入城楼内,炸开城门。”


    “没用的,城池都是当地最坚硬的花岗岩修葺而成,火炮火药甚至连浅坑都炸不出。”


    梁九功忍不住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眼看着雨季即将来临,毒瘴又将随着南风侵袭,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万岁爷定能想到破敌妙法。”


    吴雅的语气极为笃定,康熙帝是雄才大略的皇帝,想必已经想到了对付叛军的办法。


    果不其然,梁九功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皇帝派人在盘龙江上游修筑堤坝,准备水淹昆明城。


    “万岁爷是仁君,给了城中叛军五日时间,五日内离开城内的百姓均不杀之。”


    吴雅被皇帝想出的办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可想到满人在江南的扬州十日不封刀和嘉定三屠的暴行,皇帝的办法已经算仁慈,至少皇帝给了城内百姓逃跑的时间。


    第46章 第046章


    “可是这雨季一旦来了, 毒瘴也紧随而至,又不知要死多少无辜之人。”


    梁九功忍不住唉声叹气。


    吴雅也忍不住愁眉苦脸,她很担心才痊愈上战场的弟弟, 会再次遭遇不测。


    此时不远处的河滩边上出现了几声突兀的爆炸声, 吴雅吓得站起身来。


    “别怕, 那是火器营在赶制火炮呢。”


    此时一个被火药还是什么东西崩的灰头土脸的圆脸青年, 从冒烟的帐篷里冲出来, 蹲在河边洗脸。


    “戴梓,你又在做甚!”一个匆匆赶来的兵士满脸怒容的呵斥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吴雅登时眼前一亮,拔腿就往戴梓身边疾步而去。


    “哎呦乌雅氏你慢些。”


    乌雅氏走得很快,梁九功要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


    “公公,这戴梓是何官职?其实奴才对火器很感兴趣,能否让奴才跟在戴先生身边涨涨见识?”


    “戴梓…哦哦杂家想起来了,他是个投笔从戎的书生,三藩之乱祸起之时, 在康亲王身边伺候, 还献上了他发明的连珠火铳。”


    “为何奴才没看到有八旗军装备连珠火铳?”


    吴雅记得历史上清代天才兵器学家戴梓发明的连珠火铳就是古代的机关枪,能连发二十八发子弹。


    历史上康熙十三年,吴三桂叛乱, 戴梓毅然决然投笔从戎,向朝廷献上了他研发的神兵利器二十八连发火铳, 这种火铳威力惊人,戴梓一时间在朝野名声大噪。


    这种连发火铳问世的时间甚至比欧洲都早了两百多年。


    可惜康熙觉得大清是马上得天下, 不稀罕这种奇技淫巧。


    若连珠火铳能够延续下来并广泛推广, 恐怕晚清时期也不会如此丧权辱国。


    “火器都是花把式。”梁九功忍不住摇头叹气。


    “他做的火铳虽然能连发二十八下,但是火药最怕潮, 云贵气候潮热,时常要冒雨作战,吴三桂那狗贼也防着咱的火铳,时常趁着暴雨夜袭,火铳十之八九都哑火了。还不如刀剑有用。”


    “你要去戴梓身边玩两天也成,但不准碰那些容易走火的枪炮。”梁九功语气严肃的叮嘱道。


    “是是是,都听您的。”吴雅三步并两步入了那顶发黑的帐篷里。


    帐篷里都是浓烈的硫磺硝石的味道,此时几个火器营的人正在拿着秤砣精确配比制作火药。


    吴雅走到那几人身边,随口问了一句:“当前制作火药的配比有标准依据吗?”


    乌雅氏问的这个问题不算什么机密,梁九功都能答腔。


    “这火药配方是硝八成,硫一成,炭一成。这是沿袭前明的配方,威力惊人。”


    吴雅诧异凝眉:“为何没有试验过别的配比,前明留下的东西未必就是精华,也有可能是糟粕。”


    此时戴梓听到眼前这面嫩的小太监张口就说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火药配方是糟粕,顿时怒不可遏。


    “这位公公倒是见多识广,在下这辈子只见过这一种糟粕的火药配比,不知公公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良方?不如公公指点一二如何?”


    吴雅知道类似戴梓这种技术型的专家只能以理服人,给出更强大的经验和实践让他臣服。


    她今日踏入这火器营的帐篷里,其实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此时吴雅抓过放在桌案上的纸笔,刷刷刷的写下了黑色火药的配方。


    黑色火药在1825年才会问世,这种火药杀伤力更大,且配方内的含硝量较低,更容易防潮吸湿,便于久存,爆炸力惊人。


    梁九功凑着脑袋瞧了一眼,纳闷的挠头:“这硝、硫、炭的配组比率你改成了七五成,一成,和一五成,如此细微的改动能有何不同?”


    “不,我要的硝和硫粉与寻常的不同,寻常的材料只是简单舂碾压碎成粉末,压根无法使硫磺和硝充分燃烧。”


    古代压根没有技术提纯这些元素,单纯的舂碾压根无法去掉杂质,只会降低火药的杀伤力。


    “戴梓留下,其余等人都出去等着。”


    吴雅知道自己将不属于这个朝代的战争杀器带到冷兵器时代,可能会沦为战争罪人。


    她留了一个心眼,只让戴梓留下,只因历史上的戴梓并不是一个狂热的战争狂魔,他甚至并未将杀伤力十足的二十八发火铳再次改良和普及。


    只因戴梓称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担心子孙后代将没有活人,不愿意让危及苍生的杀器祸害人间。


    此时戴梓正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将硫石粉末加入热水中搅拌溶解。


    她又取来玻璃罐子将蒸腾的水雾收集起来,刺鼻的硫气让戴梓难受的睁不开眼,这些硫气有毒。


    此时那小太监被熏的直咳嗽,都被熏的直掉泪。


    随着水汽的蒸发,玻璃器皿的底部留下了许多粉末。


    紧接着她又如法炮制,继续蒸煮硝石粉末。


    当看到小太监收集的细腻无比的硝石粉和硫磺粉之后,戴梓的眼睛都亮了。


    小太监说这只是最粗糙的提炼方式,真不敢想象若精细的提炼,又该多惊世骇俗。


    “戴先生,您设计的火铳都是在前膛中放入弹丸,然后在药室中装填火药,再点燃引线?,借助火药被点燃产生的推力,推动弹丸从前膛射出。”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们不用实心弹,而是在弹丸里填充点别的东西,能不能提高杀伤力?”


    戴梓还以为这小太监有什么奇思妙想,于是不屑的笑道:“你说的是散弹枪吧,宋理宗开庆年间早有了,史料《宋史·兵志》都有明确的记载。”


    “这散弹枪弹丸里装着碎瓷,石子和少量火药,声音挺大,但只是假把式,只能产生大量的火光和声响,作为吓唬人的工具而已,几乎对敌人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戴先生,倘若将散弹枪的弹丸换成铁砂或者别的呢?若一颗弹丸射出,能像开花似的,炸开无数小弹丸,将敌人给打成蜂窝状。”


    “你……”戴梓被这个小太监说的歹毒的话噎得哑口无言,小太监说的方式他也曾秘密实验,那效果简直让人发指。


    用来做实验的猪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那头猪最后是在痛苦的哀嚎中浑身失血暴毙。


    戴梓在做了那次恐怖的试验之后,就悄悄将设计图纸给烧了。


    “倘若,我们再给弹丸穿上薄铜衣,再用更高纯度的火药填充作为推力,是否射程更远,杀伤力更致命。”


    “魔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造什么杀孽!”戴梓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


    “先生,我只是想尽快以杀止杀,平息三藩之乱的浩劫。眼下只有您能帮助我,为了天下苍生,您也不想我将这些恶毒的方法公之于众吧。”


    此时戴梓又惊又怒,他的手已按捺不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这个小太监简直就是活阎王,她说的每一件利器一旦问世,天地都要同寿了。


    此时那小太监却丝毫没有半分恐惧,还转身将后背对着他,低头调制火药。


    当小太监提炼过的硫磺和硝调制的火药轻而易举的将石板桌子炸的四分五裂的时候,戴梓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站稳。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火药,甚至只要一小撮,就能超过百倍的寻常火药。


    此时戴梓恐惧的瞪圆眼睛,但这火药的巨大威力也同时让他亢奋,他研究了一辈子的神兵利器,没有一件能敌得过小太监提炼的火药。


    如此神威的火药,她却轻描淡写的说是粗制滥造。


    戴梓恐惧而钦佩的凑到了小太监身侧,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戴先生,这东西能炸开花岗岩修葺的城墙了吗?若不够,我还有更好的东西…”


    “不不不,够了,足够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说的更好的东西,可否答应我,不要让你口中的东西问世。”


    吴雅莞尔,郑重的点头应允。


    “先生,今日这火药,是您自己研制,我只是给您打下手,与我无关。”


    “这天大的军功你怎么自己不要?”戴梓没想到这小太监竟然如此清高的不慕名利,对他钦佩愈甚。


    “今日我所做作为,非但无功,甚至有罪。”吴雅苦笑道。


    戴梓默然,转头就让人按照小太监的配方重新配比火药,让人按照新的方法提炼硫磺和硝石。


    吴雅则被戴梓带到了只有他能进出的青顶帐篷内,帐篷里都是瓶瓶罐罐和各种各样奇怪的火器。


    “你方才说的散弹枪,我早就做出来了,只不过威力太渗人,我怕造孽。”戴梓将一把奇怪造型的火器递给了小太监。


    吴雅对着靶子打了一枪,却不满足于弹丸的威力,又忍不住开口道:“不如将弹丸做成尖头状试试?”


    “再于弹头位置填充铅,铅比较软还有流动性,遇到阻力还会变形,弹丸入肉之后,铅能撑开和撕裂弹头尖端的任何阻拦物,如同花瓣似的张开,而且还会不断的变形和翻卷,让伤口变得更大,铅头脱落后的碎屑,还能在皮肉内产生新的伤痕,杀伤力会更大。”


    铅在古代并不算什么稀罕物,甚至被广泛应用,比如女子用来敷面的铅粉,所以并不难收集。


    “够了,你是不是做过实验,否则为何如此清楚效果?”此刻戴梓藏在身后的匕首已然出鞘。


    “没有,先生,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尽快结束战乱了。”


    吴雅也觉得方才说的有些过了,她说的是□□的原理,这种恐怖的□□甚至因为太过于残忍,在战争中被永久禁用。


    戴梓此刻面色铁青,听到小太监说没有试验过,才强迫自己收起杀心。


    “这位公公,我做的散弹枪按照你的配方来配置弹丸足矣,这些新弹丸我测试过,防潮效果不错,在雨天使用不会立即哑火了。”


    “好,你再将这火铳改短一些,现在的枪身太长,战场上装药填弹和射击均不便,不但射速慢、射程还近,风雨天效果更是极差。”


    “将火铳该短之后,再装□□,就是刺刀,近距离短兵相接方便应敌。”


    吴雅太想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鏖战,她必须带着弟弟平安回家。


    与此同时,梁九功趁着乌雅氏与戴梓研究神兵利器的间隙,悄悄的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万岁爷。


    皇帝素来对那些奇技淫巧嗤之以鼻,听到梁九功那狗奴才也不拦着乌雅氏靠近那些危险的火器,顿时怒不可遏。


    此时听梁九功说乌雅氏还在与戴梓钻研危险的火器,皇帝顿时忧心忡忡,起身赶往火器营。


    皇帝才靠近河滩边的密林,忽然密林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恐怖轰鸣声。


    一顶帽子被炸得四分五裂,从密林中飞出,径直落在了河中。


    “哎呦那是乌雅氏的帽子!!”梁九功吓得惊呼一声,完了完了,他就不该将乌雅氏留在火器营这么危险的地方。


    此时梁九功吓得屁滚尿流,踉踉跄跄的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狂奔。


    一阵劲风刮过,梁九功看见万岁爷运轻功腾空而起,扑向了密林内。


    梁九功撒腿冲入密林内,就看见万岁爷正惊慌失措的跪在碎石堆里徒手扒着碎石。


    碎石里被炸的红白焦黑的碎肉扎的梁九功泪眼汪汪。


    完了,今儿他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梁九功吓得扑到乱石堆里,边哭边拼命扒拉着碎石。


    眼看着一截焦黑的手臂赫然出现在眼前,梁九功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抓,可他还没用力,那断肢就这么生生的被他给拽了下来。


    “滚!都滚!不准伤她!”皇帝忽然崩溃的嘶吼道。


    奴才们被万岁爷歇斯底里的怒喝声吓得从碎石堆里逃离,梁九功绝望的跪在地上,看着万岁爷边哭边徒手挖开锋利的碎石。


    眼看着万岁爷的手指都被刮的血肉模糊,梁九功顿时心疼的嚎啕大哭。


    此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梁公公,万岁爷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陡然在他耳畔炸开,梁九功脑瓜子嗡嗡作响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乌雅氏。


    “呜呜呜呜呜呜,乌雅氏,你快去瞧瞧万岁爷,他方才以为你被炸死了,在亲自给你挖尸呢,他不准我们帮忙,手都挖烂了呜呜呜……”


    一旁的戴梓含泪补了一句:“万岁爷定知道你献出了神兵利器,以为你被炸死,为国捐躯了,如此惜才之心,着实让人动容。”


    还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梁九功无奈的瞪了一眼添乱的戴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拽着乌雅氏冲向万岁爷。


    此时皇帝万念俱灰的拼命扒开碎石,随着越来越多的碎肉被挖出来,皇帝渐渐崩溃和绝望的恸哭起来。


    “玛琭,不准死,朕不准你死,玛琭…”


    皇帝泪如雨下,翻开的指甲沁出的血,将焦黑的碎肉都染红了。


    “万岁爷,奴才在这…”吴雅没想到皇帝如此爱才,甚至会为了她的死而掉泪。


    此时她的心中升腾出五味杂陈的奇怪感觉,只觉得心尖弥漫酸涩绵密的痛。


    吴雅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皇帝的手腕。


    此时皇帝忽然顿在原地,抬眸与她对视,吴雅被皇帝泪流满面,笑中带泪的模样惊的愣怔在原地。


    “万岁爷…奴才在这呢…”吴雅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发颤,她鼻子一酸,莫名跟着掉泪。


    皇帝空洞哀伤的眼神渐渐聚焦,沉默的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


    “万岁爷…”吴雅哽咽的不知该怎么安慰皇帝,她第一次看到皇帝掉泪,此刻他脸上的哀恸和绝望的眼泪还在不断落下。


    可他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露出比哭还让人心疼的笑容。


    就在此时,皇帝忽然背过身去,垂着脑袋剧烈的喘息着。


    “呵呵呵呵……”


    吴雅的耳畔忽然传来皇帝低沉嘶哑的笑声。


    “这火炮威力甚好,朕很满意。”


    皇帝松开了吴雅的手,缓缓站起身来,依旧背对着她。


    原来皇帝真的是因为惜才,才会为她落泪,吴雅心中莫名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涌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此时皇帝一扫方才大喜大悲的失态,板着脸入神机营商议政务。


    而此刻梁九功浑身都吓得瘫软了,悄摸的凑到了乌雅氏的身边。


    “哎呦我的姑奶奶啊,你怎么把帽子给丢了,杂家方才看到那帽子,魂都吓没了。”


    “梁公公,奴才方才在打靶子,这红缨帽太宽了,遮挡住奴才的视线,奴才就去换了一顶窄檐的瓜皮帽子。”


    “那帽子奴才本挂在树杈上,可奈何火炮威力太大,把奴才的帽子给炸飞了。”


    “那那那…那乱石堆里的碎肉是什么?杂家方才还抓断了一截手。”


    “啊?那是一头猪,奴才和戴先生在用猪实验改良的燧发枪威力如何,那猪都被射成了筛子,奴才担心有人误食,于是就索性以实验的猪为靶子,实验改良火炮的威力。”


    梁九功听到方才万岁爷在为了一头被炸烂的猪哭天抹泪真情流露,顿时气的捂住心口。


    “哎,枉费万岁爷为了一头不开窍的笨猪在伤心落泪。”


    梁九功忍不住剜了一眼还傻呵呵不明所以的乌雅氏。


    “可不是么…阿嚏…”吴雅正与梁九功说笑,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从火器营回来之后,吴雅就被皇帝下旨禁足于天子幄帐内不准外出。


    吴雅也知道今日闹的乌龙让皇帝丢了面子,于是乖乖的躲在幄帐内伺候皇帝端茶倒水的细活。


    有乌雅氏在万岁爷身边伺候,梁九功也彻底胆儿肥了,将太医前几日准备的那些万岁爷嫌弃苦,不肯喝的汤药和药膳一股脑的都安排上了。


    此时吴雅端着一盏黑漆漆的药,捧到了皇帝的面前。


    “万岁爷,这是养血的良药,前些时日您受了伤失血过多,太医说您近来气色不佳,让奴才端来给您服用。”


    “不喝,苦。”皇帝正埋头处理军机秘折,皱着眉直截了当拒绝。


    吴雅早有准备,赶忙将准备好的花花糖又捧到了皇帝的面前。


    “万岁爷,这花花糖可好吃了,您喝完药吃一口花花糖就不苦了。”


    “朕才不是三岁小孩,别想拿糖哄骗朕喝药。”


    “万岁爷……”吴雅尴尬的挠头,皇帝的防骗意识还蛮高,着实不好骗。


    吴雅正头疼的不知所措,忽然皇帝放下了折子,抬眸看向她。


    “这药补血气?”皇帝盯着乌雅氏苍白憔悴的脸,若有所思。


    吴雅乖巧的点点头。


    “女人能喝吗?”


    “啊?奴才不知道,奴才这就去问问太医…”


    “回万岁爷,这药百无禁忌,连乌雅氏都能喝。”守在幄帐外头的梁九功猜到了万岁爷的意思,赶忙开口说道。


    梁九功此刻心内百感交集,万岁爷打小就爹不疼娘早亡,八岁就当了皇帝,压根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皇帝对感情的懵懂和偶尔的幼稚行为,甚至让梁九功都忍不住心疼。


    梁九功愕然发现,在万岁爷对待乌雅氏的点滴中,他甚至还看到了顺治爷对待董鄂妃的影子。


    万岁爷竟然在笨拙的学着顺治爷的方式,小心翼翼去对待喜欢的女子。


    没有人会真心实意教他该如何面对这些寻常人再普通不过的情爱,万岁爷身边围绕的都是阿谀奉承之人。


    碍于帝王的威严,万岁爷更是不曾开口问该如何喜欢,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用最笨的办法,笨拙的爱着乌雅氏。


    “哦,那你先喝给朕瞧瞧,你觉得不苦再说。”皇帝将漆黑的汤药推开。


    “奴才遵旨…”


    吴雅快被梁九功这个专坑队友的猪队友气哭了,这家伙每次到关键时刻一定掉链子,把她气的七窍生烟。


    此时她无奈的端起那碗乌漆嘛黑的药,闭着眼睛仰头开始喝起来。


    入口是苦涩和辛酸的奇怪味道,吴雅喝得快吐了,放下药盏就皱着脸,焦急的抓起一块花花糖塞进了口中。


    糖的甜腻都压不住满嘴的苦涩,吴雅艰难的咽下花花糖,挤出一丝谄媚的笑。


    “万岁爷,这药真好喝,吃块糖一点都感觉不到苦。”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她,忽而幽幽道:“既如此,今儿开始你就陪着朕一块喝药吧。”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只能无奈的谢恩。


    待到伺候皇帝喝药之后,吴雅就乖乖的站在一侧,开始给皇帝剥荔枝吃。


    荔枝在北边是奢侈品,可在南边却并非什么稀罕物,路边都能揪下一大把。


    吴雅剥好荔枝之后,正要伺候皇帝吃荔枝,可皇帝却板着脸让她先尝酸甜。


    吴雅本就喜欢吃甜腻的水果,此时更是堂而皇之的假公济私,连续尝了好几颗荔枝,才告诉皇帝荔枝味道绝佳,可以入口。


    皇帝真是难伺候,所有入口之物都得让她先尝尝好不好吃,若不好吃,皇帝就不愿意吃。


    吴雅刚开始还有些拘束,可渐渐的也开始抖机灵起来,往往遇到好吃的美味佳肴,她就会多尝两口,满足口腹之欲。


    她躲在幄帐里伺候皇帝才不到半个月,整个人都变得愈发珠圆玉润了,脸颊更是红润细腻,气色绝佳。


    这些时日,皇帝几乎夙兴夜寐,随着前方战事焦灼,皇帝御驾亲征督战也越发频繁。


    这日傍晚,吴雅正躲在幄帐里给皇帝剥莲子,准备熬些莲子羹给皇帝清心降火,皇帝这两日睡的不好,太医说皇帝心火旺,要降降火。


    此时幄帐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梁九功焦急的声音:“慢些慢些,再慢些。”


    吴雅心下一沉,赶忙掀开了幄帐门帘,果然看到皇帝后背插着一支羽箭,正被人抬入幄帐内。


    皇帝在前线简直就是个拼命三郎,每回御驾亲征回来,身上总是大小伤不断,吴雅初时还会惊慌,可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


    此时她不慌不忙的帮着太医拔出皇帝后背的箭,包扎好伤口。


    正值酷暑难耐之时,吴雅担心皇帝身上的伤口发炎,于是让人多加了几个冰盆降温。


    皇帝服下了麻沸散,此刻正在昏迷中,吴雅取了帕子,仔细替皇帝擦拭脑门上的冷汗。


    就在此时,皇帝忽然痛苦的嘤咛起来,吴雅没听清楚皇帝在说什么,于是将耳朵凑到皇帝的唇边。


    “玛琭…”


    吴雅诧异的张了张嘴,皇帝竟然在叫她的名字。


    第47章 第047章


    “万岁爷, 玛琭在这呢,您要吩咐奴才什么事儿?”


    “玛琭…别走…”昏迷中的皇帝哑着嗓子喃喃道。


    “好好好,奴才哪儿也不去, 就在万岁爷身边呆着。”


    吴雅说着, 正准备收回给皇帝擦汗的手, 冷不丁手腕被抓住, 皇帝的手掌贴着她的手腕眨眼就扣紧了她的手掌。


    吴雅惊的赶忙挪了挪手掌, 可皇帝却收紧了力气,二人彻底十指紧扣。


    吴雅惶恐的准备掰开皇帝的手, 忽而听到皇帝哑着嗓子呢喃了一句:“玛琭,玄烨好痛…”


    吴雅的手顿在原地,她满脸错愕的看向凝眉沉睡的皇帝。


    她见惯了皇帝流血受伤,却从不曾见过他委屈的喊疼,他的神情永远淡漠,甚至刮骨疗伤之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所有人都只记得他是皇帝, 却都忘了他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吴雅有一瞬间哽咽, 只会在睡梦中喊疼的皇帝很让人心疼,吴雅盯着皇帝皱紧的眉头,忍不住伸手轻轻为他抚平。


    吴雅的手被皇帝桎梏, 无法脱身,于是索性坐在了床榻边上, 趴在床边照顾皇帝。


    梁九功端着托盘入内之时,就看到乌雅氏正趴在床边, 她和万岁爷的手十指紧扣, 难分彼此。


    幄帐内的冰盆散发丝丝凉气,梁九功忍不住哆嗦起来, 看到乌雅氏正揉着惺忪睡眼求助的看向他,梁九功顿时计上心来。


    万岁爷今儿受伤回来,他多少也要让万岁爷吃块糖,而乌雅氏就是万岁爷最想要的糖。


    此时梁九功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床榻边。


    “哎呦,这冰盆也忒冷,太医方才还说不够冷,一会杂家还得再加两个冰盆来,杂家怕万岁爷受不住寒冷,一会你来伺候万岁爷暖床。”


    “啊,可…”


    吴雅话还没说完,却见梁九功朝她做了噤声的动作。


    “军营中都是男子,要么就是杂家这样的太监,你想让谁给万岁爷暖床?”


    吴雅被梁九功这番话堵的无法反驳,她垂眸看着皇帝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只能乖乖点头应允。


    吴雅缓缓的将自己的手从皇帝的掌心抽离,起身准备暖床。


    她去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上了梁九功那厮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让人羞耻的衣衫。


    此时幄帐内冷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吴雅抱着手臂,轻手轻脚的躺在了皇帝的身侧。


    她担心皇帝着凉,忍着羞意,往侧躺的皇帝怀里挪了挪,窝在了皇帝的怀里。


    她不确定皇帝是不是还凉,又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摸皇帝的手掌。


    皇帝的手掌此时还有稍许微凉意,吴雅心中骇然,又往皇帝怀里挪了挪,这下二人之间已然严丝合缝,再无法靠近半分。


    吴雅羞红脸,她一抬头,眼前赫然出现皇帝苍白的脸。


    皇帝本就生的白净,此时更是苍白的让人心惊肉跳,吴雅看着皇帝憔悴的容颜,心里莫名堵得慌。


    当意识到自己僭越之时,她的手已鬼使神差的抚上了皇帝冰凉的脸颊。


    吴雅吓得缩回了手,闭紧了眼睛。


    此时耳畔忽然传来灼热的呼吸声。


    “玛琭…”


    睡梦中的皇帝忽然翻身躺在了她的身上,正在吻她的耳朵。


    玄烨此时正在迷梦中,这旖旎的梦他时常做,但今日却逼真的让他无法自拔。


    他甚至能嗅到她发丝间的馨香,得到了她低吟的回应。


    他如从前在梦中那般,开始与心爱的女人温存厮磨。


    今日的梦简直逼真的让他忘乎所以,玄烨几乎迫不及待的除去了她身上碍眼的衣衫,与她坦诚相见,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而此时吴雅简直快被皇帝的举动吓哭了,二人之间已然没有衣衫蔽体,皇帝的吻迷乱而炙热。


    随着他狂乱的吻不断下移,吴雅又羞又怒,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伏在她身上作恶的皇帝。


    倏然她的双手被皇帝抓住,蛮横的压在了头顶。皇帝似乎还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她的抗拒,竟然再次将吻落在她的耳畔和脖颈间。


    “玛琭,朕心悦你,不要拒绝玄烨可好…”


    皇帝的声音染着低沉沙哑的欲,带着无尽的蛊惑。


    吴雅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竟然听到皇帝说喜欢她?


    吴雅无奈苦笑,她恨自己竟然堕落的对皇帝今晚的靠近并不反感和抵触。


    而此时皇帝的表白,恰恰狠狠的将她扇醒了。


    想必皇帝对每一个与他欢好的女人都是如此,她怎么能沉沦在皇帝如此廉价的喜欢里!


    此时皇帝的欲念正缓缓对她侵占,吴雅吓得惊呼了一声。


    “万岁爷,您快醒醒啊!”


    她的声音刻意拔高,原本微眯着眼,眸色迷离的皇帝渐渐睁开眼睛,满眼错愕的与她对视。


    皇帝忽然眼神慌乱的离开了她的身体,转身背对着她。


    “出去!”


    皇帝的语气比从前更为冰冷,吴雅只觉得方才在床榻上与她缱绻柔情的男人,压根就不可能是冷血无情的皇帝。


    此时闻声而来的梁九功也急急入内,看到乌雅氏满身的欢爱痕迹,顿时喜不胜收,他压下嘴角的笑意,赶忙背过身去。


    “梁九功,杖五十。”皇帝怒不可遏,若没有梁九功这死奴才从中作梗,今夜他也不会冒失莽撞的差点要了乌雅氏的身子。


    吴雅此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就怕皇帝会以为她刻意勾引他,将她拖出去砍了。


    “出去。”皇帝懊恼的捂着眼睛,不知该如何面对心爱的女人,希望方才的唐突没有吓着她。


    而此时吴雅的脑子里还回荡着皇帝说喜欢她,可皇帝这冷冰冰和厌恶的态度,哪里有半分对她喜欢的样子?


    显然他在床榻上的话都是在诱骗女人而已。


    吴雅万分庆幸自己清醒的及时,并没有被皇帝糟蹋了清白的身子。


    自从那晚的意外之后,吴雅再没有在皇帝的幄帐里值夜,而是在入夜之后,被梁九功安排在了隔壁的帐篷里歇息。


    随着改良的火炮和火铳大批量装备在军中,这几日频频传来捷报,叛军的铁骑重甲在火炮和火铳的火力之下,简直如摧枯拉朽。


    短短七八日,八旗精锐就连破数座城池,所过之处,从前狂妄自大的叛军竟如纸片般脆弱,几乎望风而逃。


    八月二十九这日,昆明城破,历时多年的三藩之乱,随着吴三桂的下落不明而告终。


    原以为皇帝会欢天喜地的准备庆功宴,可吴雅端着托盘入幄帐之时,却发现皇帝在独自一人喝闷酒。


    此时梁九功也跟着愁眉苦脸。


    “梁公公,怎么咱打了胜战万岁爷反而闷闷不乐?”


    “吴三桂那狗东西逃了,他还藏匿了这些年来在云贵川和叛乱后割据之地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咱距大捷还早呢,吴三桂只留下了满目疮痍的空壳子。”


    “那就快些去搜捕吴三桂,撬开他的嘴,让他将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吐出来。”


    “吴三桂抓住了,明儿估计就能押回来,可他的嘴可真硬,一路上都咬舌自尽好几回了,若非咱卸掉了他的下巴,这厮早死了。”


    “眼下需找到吴三桂的夫人陈圆圆,拿陈圆圆威胁吴三桂开口才成。”


    “吴三桂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引大清入关,他能怒一次,就能怒两次,只要找到陈圆圆,不愁他不开口。”


    吴雅默然,古往今来,女人总是成为战争的原罪和牺牲品。


    昆明城被大清攻破后,吴三桂的府邸早就人去楼空,他的挚爱陈圆圆也下落不明。


    而陈圆圆的下落,在后世也成为史学界一大谜团。


    直到后世发现陈圆圆的墓,在贵州岑巩县马家寨,而马家寨里都是吴三桂的后裔,世代看守陈圆圆的墓,世人才知道枭雄吴三桂对陈圆圆深沉的爱是倾尽所有,以命相护。


    没想到吴三桂身亡之后,还拼尽所有,给爱妻陈圆圆留了后路,一代枭雄还真是不折不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大情种。


    第二日傍晚之时,吴三桂被押解到了幄帐外。


    此时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吴三桂正被梁九功派人轮番逼供,可十八般刑具轮番上阵之后,吴三桂双腿都被打断了,仍是宁死不屈。


    眼看吴三桂快断气儿了,仍是一字不发,吴雅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端着一碗饭,施施然来到了正在坐老虎凳的吴三桂身边。


    吴雅俯身凑近满脸是血的吴三桂,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地名,在吴三桂恐惧的怒视下,吴雅转身退到了一旁。


    此时梁九功撸起袖子,手里拿着沾满辣椒油的鞭子,不待他对吴三桂继续用刑,那始终没开口说一个字的乱臣贼子,却忽然开口要见皇帝,并焦急说要将藏匿的民脂民膏统统献给皇帝赎罪。


    梁九功都被狗贼谄媚的态度反转惊呆了,他原来以为狗贼在拖延时间。


    可当万岁爷连夜让一支八旗军开拔入了深山,让另外两支八旗军前往盘龙江上游和昆明城南,五日后源源不断的金银珠宝大排长龙,被运出来之后,梁九功彻底目瞪口呆。


    这些金银珠宝用牛车和楼船运了几日都没有运完。


    梁九功粗略计算过,单单是第一日运回的财宝,就超过了去年的国库银子。


    梁九功愈发好奇乌雅氏到底对吴三桂说了什么,才会让他甘心献上这些金山银山。


    于是他笑呵呵的凑到了乌雅氏身侧:“乌雅氏,那日你到底对吴三桂说了什么?怎么让他如此听话,你快说说。”


    “奴才只是听说吴三桂的夫人陈圆圆曾经去过黔南,就胡乱对他说朝廷准备派人去黔南诛杀陈圆圆,奴才还想着若奴才猜错了,再让梁公公派人日日不重样的说地名,总能蒙对一个。”


    “吴三桂爱惨了陈圆圆,为了她的安危,定会臣服。”


    吴雅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只因她对吴三桂准确的说出了那个藏在深山中的地名:岑巩县马家寨。


    吴三桂为了陈圆圆,自然会妥协,只不过吴雅也承诺了吴三桂,绝对不会告知任何人陈圆圆藏在深山。


    所以吴三桂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献出财宝。


    大清有了这些财宝,因这场旷日持久的三藩之乱而损耗的元气,定能很快弥补回来。


    此时李德全来请乌雅氏,说万岁爷要召见她。


    而幄帐内,吴三桂正面如死灰的求皇帝放过他的家眷。


    “皇上,罪臣已然将这些年搜罗的民脂民膏尽数归还,请您放过罪臣的家眷。”


    “晚了,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朕觉得极有道理。”


    吴三桂绝望的匍匐在地上,哽咽祈求道:“可否…求您只放过罪臣的爱妻陈圆圆,可否只放她一人。”


    “不可能!”皇帝冷冷道。


    “皇上,王朝更替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据罪臣所知,皇上也并非握着实权,倘若有一日皇上也如罪臣这般沦为阶下囚,相信您的敌人也不会放过皇上的挚爱。”


    “那罪臣就先预祝皇上也如罪臣这般…永失所爱!”


    “放肆!!”皇帝忽然暴怒的拔剑,挥剑砍断逆臣的头颅。


    血淋淋的头颅恰好滚落到了踏入幄帐的吴雅脚边。


    吴三桂的眼睛还在死不瞑目的瞪圆,嘴角还在翕动,吴雅吓得捂紧了嘴巴。


    皇帝正满脸怒容的握紧染血的天子剑,此时看到吓得面色煞白的乌雅氏。


    原本暴戾恣睢的神情瞬间柔和几许。


    皇帝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逆贼的诅咒,这恶毒的诅咒犹如紧箍咒般,刺得他头疼欲裂。


    此刻他心爱的女人正逆着幄帐外的晨曦,浴着光朝他走来,皇帝站在昏暗的幄帐深处,胸膛还在因为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而剧烈起伏。


    皇帝的目光盯着心爱之人眼角恐惧的泪,忽而长叹了一口气。


    “李德全…传朕旨意,不必再派兵诛杀陈圆圆及吴家余孽,三日后班师回朝。”


    皇帝的目光投向吴三桂染血的头颅,在这一瞬,逆贼原本死不瞑目的眼睛,竟然缓缓合上。


    皇帝有一瞬间愕然,忽而又焦急道:“朕与你不同!”


    他想证明给吴三桂看,即便他的结局与吴三桂一样,他心爱的女人也能好好活着,他绝不会永失所爱!


    吴雅战战兢兢的踩着满地的鲜血,来到皇帝的面前。


    “今日昆明城内为庆祝大捷,特准备泼水宴,替朕更衣,朕要微服出巡。”


    吴雅:“……”


    她真的会谢,皇帝让她踩着满地的血和死不瞑目的人头前来,就是为了让她更衣去城里玩泼水。


    吴雅敢怒不敢言,伺候皇帝换上了一身摆衣人的装束,摆衣人就是后世的傣族。


    吴雅和梁九功也换上了摆衣人的装束。


    当梁九功看到乌雅氏穿着修身婀娜的摆衣裙褂,行走间小蛮腰若隐若现,吓得当即就取来了一件斗篷,美其名曰怕乌雅氏着凉。


    他可不敢多看,就怕自己的眼睛被醋性大的万岁爷抠下来。


    果不其然,入了城内之后,当乌雅氏将斗篷脱下,万岁爷顿时黑着脸将脱下的斗篷重新罩在乌雅氏的身上。


    此时吴雅拿着水瓢来到了城中的湖畔,几个顽皮的孩子忽然笑着向她泼水。


    吴雅被泼了一身水也不恼,毕竟泼水就是送福的意思,她巴不得多来点福气。


    此时一个小男孩朝着板着脸的皇帝泼了一瓢水。


    梁九功和身边的便衣侍卫们顿时大气都不敢出,面面相觑。


    “呵,都拘着做什么?难道你们不想给爷送福?”


    “嘿嘿嘿,那哪儿能啊,奴才还巴不得爷多赐福给奴才呢。”梁九功嘿嘿笑着,反手就泼了皇帝一瓢水。


    有了梁九功起头,吴雅也不再拘束,可劲的将平日里的憋屈一股脑的趁着泼水赐福的名头,一瓢接一瓢的泼向皇帝。


    而皇帝也不甘示弱,装了一瓢水准备泼向乌雅氏,但手抬起来的时候,却避开了容易着凉的脑袋,将整瓢水都泼在了她的双脚。


    “哈哈哈大哥哥在给漂亮姐姐洗脚呢。”一旁的小孩子开始起哄。


    皇帝耳根泛红,俯身舀起一瓢清澈的湖水,还耐心的撇去浮萍,将水都泼在了乌雅氏的裙子上。


    吴雅哪里能放过今日堂而皇之袭击皇帝的机会,当即就笑眼盈盈的舀了满水,统统泼在了皇帝的衣襟上。


    此时侍卫们和梁九功都脱掉了湿透的上衣,与同样光着膀子的摆衣男子在打水仗。


    满目都是坚实的肌肉和八块腹肌,吴雅羞的转过身,与几个摆衣女子一块泼起了水。


    被水沾湿的斗篷早被她放到了湖边的栅栏上,此时吴雅浑身都被水浇透了,幸亏今儿她选择了一身银红的衣衫,否则早走光了。


    此时湿漉漉的衣衫几乎贴着她的身子,将她的玲珑身型勾勒的一览无余。


    吴雅边拧干裙子上的水,边缓缓地离开湖边,准备换一身备用的衣衫。


    马车停在了斜对面的巷子口,吴雅边拧着裙子上的水渍,边朝着巷子口走去。


    冷不丁她面前忽然多出两个穿着甲胄的八旗军,看甲胄颜色和花纹,应该是汉军镶黄旗的子弟。


    “小美人衣衫怎么都湿了?”


    吴雅看着那两个士兵淫邪的目光,顿时不悦的皱眉,她板着脸懒理这二人的骚扰,加快了脚步。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一个魁梧的士兵将她连拖带拽的往巷子里拖去。


    吴雅出自将门,自然会些拳脚功夫,哪里会惯着这些败类,当即就气的与那两个混账大打出手。


    可修身的裙摆和衣衫却限制了她的拳脚,那两个卑鄙的混账似乎看出她穿着修身的衣衫行动不便,尽然无耻的撕扯起她的衣衫。


    双拳终是难敌四掌,一道道让人心悸的裂帛声响起,吴雅只觉得身上一凉,她的裙子被撕扯开,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


    就在其中一人揪住她的衣襟准备撕开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呵斥。


    “放肆!”


    一个水瓢砸在了那还在揪着她衣摆的狂徒手臂上。


    吴雅趁着那狂徒吃痛的松手之际,拔腿钻入了马车内。


    她吓得囫囵寻了一件斗篷裹紧,正要出去与那两个狂徒对峙,可马车帘子却被掀开,皇帝闪身入了马车内。


    “可有受伤?”


    “多谢万岁爷挂怀,奴才并没有受伤,只是今儿这口恶气,奴才着实咽不下去。”


    吴雅正要掀开马车帘子报仇,却听到梁九功说那两个狂徒的上司隆科多大人前来。


    “奴才隆科多给万岁爷请安,奴才方才听闻属下冒犯了一个摆衣女子,特来请罪。”


    “方才奴才听属下禀报,说那摆衣女子穿着暴露不正经,二人以为她在暗送秋波,蓄意勾引,才会发生误会。”


    吴雅听着隆科多为了下属贬低女性的话,忽然觉得阵阵恶寒。


    什么叫因为她穿着暴露不正经,所以才会产生误会?


    难道因为女人穿的暴露,就能违背女子的意愿,对女子施暴?简直是强盗逻辑。


    吴雅知道在古代说女子穿衣自由,穿什么都只是为了取悦自己,而不是取悦男人这套说辞很可笑。


    可她此时她憋屈的要命,正委屈的红了眼眶之时,忽而听到皇帝幽幽开口。


    “隆科多!难道女子长得好看就是原罪?女子喜欢穿什么是她们的自由,这不是你们犯罪的借口!”


    “她今日并未施粉黛,只洗了把脸,若她今日涂脂抹粉,你们是不是彻底沦为禽兽了?深处乱世,难道女子连洗干净脸出门都是错?朕的子民若活得如此为难,还要你们这些八旗做什么!”


    “你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而非将魔爪伸向大清子民的畜生!”


    “梁九功,杀无赦!”


    “万岁爷,这二人是佟家子弟,他们今日喝了不少酒,脑子醉糊涂了,求您饶他们一命。”


    “喝了酒就不当人?喝酒误事罪加一等,这二人家眷即刻发配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


    “万岁爷…”隆科多从未被皇帝表哥如此不留情面驳了面子,此时尴尬的想要继续求情,却被梁九功悄悄拉到了一旁。


    “大人您还是别求情了,您知道这二人方才调戏的是谁吗?是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乌雅氏。”


    一听到受害人是乌雅氏,隆科多顿时愤怒的拔出了长剑,转身亲自将那二人斩首示众。


    此时隆科多懊悔的看着已然离开的马车,他素来护短,尤其袒护家族的子弟,可他没料到今日受害的是他心爱的女人。


    乌雅氏定恼了他方才的所作所为,隆科多顿时心如刀割。


    马车内,吴雅吸着鼻子不让自己落泪,她没有料到方才皇帝会说出那番袒护女子的话。


    难怪他是一代圣君雄主,层次和高度简直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伤着哪了?”


    皇帝说话间,将乌雅氏准备好的干净衣衫递给了她,并转过身回避。


    “奴才没伤着,奴才只是感激万岁爷方才替天下弱女子做主,奴才很感动万岁爷方才那番为弱女子护短的话。”


    吴雅边换衣服,边真心实意对皇帝说着感激涕零的话。


    此时她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踏实,只因她知道皇帝是个正人君子,他永远不会回头冒犯她。


    吴雅将那身惹火的摆衣服饰收好,正准备丢掉,却被皇帝阻拦:“朕说了不是你的错。”


    “可这身衣衫奴才也没机会再穿了,太过修身了,挡不住身形,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朕觉得甚美,你先收着,今后有机会再来此地,朕再陪你泼水。”


    “奴才遵旨。”吴雅将衣衫收起来,乖巧的跪坐在了皇帝的身侧。


    回到幄帐之后,吴雅正伺候皇帝用晚膳,梁九功垂着脑袋入内,说隆科多大人来给万岁爷请安。


    吴雅福了福身子,赶忙跟着梁九功离开。


    掀开帘子之时,她正好与入内的隆科多照面。


    吴雅垂眸毕恭毕敬的朝着隆科多福身见礼,闪身就跟着梁九功离开了。


    其实她对隆科多也并没有到一往情深,非君不可的地步,经过昨日那番风波,吴雅对隆科多的感觉更是很难形容。


    自从那日与隆科多在幄帐照面之后,直到皇帝拔营回京,她都没有再见到隆科多。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这日,梁九功笑呵呵的准备了铜炉火锅给万岁爷尝鲜。


    吴雅瞧着当地特色的各种菌子和肉类在铜炉火锅里翻滚,渐渐的山珍独有的鲜香飘散在幄帐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万岁爷,这牛肝菌和见手青味道鲜美,奴才们昨儿尝了尝,简直比肉还好吃。”


    梁九功将各种蘑菇都放了些在铜炉火锅里。


    第48章 第048章


    “公公, 所谓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奴才怎么瞧见有红伞的蘑菇在锅里?”


    “嘿嘿嘿, 你这什么歌?怪好笑的, 杂家从没听过, 这红色的是红菇, 是补血气之物, 好些地方的女子坐月子才舍得吃的好东西。”


    “原来如此。”


    吴雅在后世不喜欢吃这些山珍,哪里吃过什么红菇, 此时更是好奇的站在了梁九功身侧,帮他一道煮火锅。


    待到铜炉火锅里的食材都煮熟之后,梁九功取来避毒牌子亲自试吃,又过了一会,才夹了食材,让乌雅氏伺候万岁爷用膳。


    “奴才去洗些果子来,乌雅氏, 你先伺候万岁爷用膳。”梁九功说完就离开了幄帐内。


    吴雅乖巧的走到了皇帝身侧, 开始伺候皇帝用膳。


    “你先吃。”皇帝下意识将碗推到乌雅氏面前。


    “奴才遵旨。”吴雅此刻心里乐开了花,埋头就夹了一满筷子的菌子大快朵颐。


    爽脆滑嫩的菌子带着山珍独有的鲜香在味蕾中炸开,简直比肉还香, 吴雅悄摸的又夹了一筷子,这才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重新拿碗给皇帝装了一碗。


    “万岁爷,奴才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菌子, 您快些尝尝。”


    皇帝嗯了一声, 正要接过汤碗,忽而李德全着急忙慌的冲进了幄帐内。


    “万岁爷且慢!梁九功方才中毒了, 您千万别吃!”


    跟在李德全身后的太医赶忙冲上去给万岁爷把平安脉,却见皇帝忽然抓住乌雅氏的手,让太医先给乌雅氏诊脉。


    “朕没吃,先给她看!”


    “万岁爷息怒,火锅里的见手青必须要煮久些,否则有微毒,人会被毒的产生幻觉,奴才已熬了汤药,服下汤药之后,歇息一晚即可。”


    “此毒并不致命。”


    皇帝闻言,这才松开了乌雅氏的手,可皇帝转头去看乌雅氏之时,却愣怔了。


    “小蘑菇,我是一只小小小蘑菇。”


    此时乌雅氏正双目迷离的在笑着转圈。


    “小哥哥真好看,快来吃小蘑菇呀,嘻嘻嘻……”


    “小鱼,好多小鱼啊,我是小鱼…”


    “……”


    “真的没事?她不会变成傻子,对吗?”皇帝面色凝重,将乌雅氏伸进他衣襟,喊着要抓大灰狼的手握紧。


    “回万岁爷,她这会估计毒性发作了,并无大碍,她服下汤药之后,估摸着还要迷糊几个时辰。”


    “都下去。”皇帝无奈的抓住她乱挠的手。


    此时幄帐内只剩下吴雅和皇帝二人。


    “哇,好多帅哥哥,快让我摸摸你们的腹肌,嘿嘿嘿,都有都有,真没白来啊,排队哈,我一个个都摸…”


    “帅哥,这么热的天,你穿什么衣服啊,脱掉脱掉,我爱看,嘻嘻嘻。”


    “……”


    皇帝此时满脸通红,一把抓住正在撕扯他龙袍的女人。


    “好多?不知羞!你还想看谁的身子,嗯?”


    “小哥哥别生气呀,你快让我摸摸,哎呀你怎么不给摸啊,那我去摸别人去。”


    “不准去!”


    皇帝被乌雅氏恼人的话,气的一把扯开了身上的龙袍,将她不安分的手按在了他的怀里。


    咕嘟一声清脆的咽口水声传来,皇帝被乌雅氏那直白炙热的眼神看的心慌意乱,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种地,我要种地,都是我的,种…草莓…”


    皇帝捂着眼睛,哭笑不得,就这么被乌雅氏给轻易推倒在了床榻上。


    不待他起身,忽而感觉到身上一沉,皇帝惊的伸手想要将她推开,可触手间竟是滑腻的肌肤。


    她…她竟然不知在何时,野蛮的撕碎了她自己的衣衫,正在撕扯他的衣衫。


    皇帝本就衣襟大开,此时更是轻易被她脱的一干二净。


    此时她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皇帝克己复礼闭上眼睛,但感官却变得愈发敏感,她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忍不住颤栗。


    此时皇帝只觉得煎熬无比,喉结都在极速滚动。


    “吧唧,草…莓…吧唧……”


    皇帝只觉得心口一阵阵酥麻和温热,她…原来这就是她说的种草…莓…


    皇帝素来隐忍克制,但在心爱的女人不断的靠近和热吻撩拨中渐渐崩溃。


    皇帝横亘在她后背的手顿在半空,他的手掌时而克制的攥紧,时而发颤的忍不住触碰心爱的女人。


    但即便被疯狂咆哮叫嚣的欲念撕扯煎熬,他仍只是克己复礼,情到浓时,也只是将无尽的缱绻爱恋,尽数化为迷乱的深吻。


    他不想趁人之危,不想伤害她半分。


    这场漫长的煎熬和缱绻的错误厮磨,终是在乌雅氏呜咽着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而告终。


    “李德全,备水,准备她的衣衫。”


    皇帝此时隐忍的难受,眼尾都洇着一抹欲色的红。


    而乌雅氏折腾累了就沉沉入睡,今晚被煎熬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罢了。


    皇帝苦笑着又伺候她沐浴,期间她又对他张牙舞爪了一回。


    待到将她沐浴更衣,放回到床榻上,皇帝终是没忍住绕到了屏风后。


    他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被心爱的女人如此撩拨,怎么可能不动情。


    安静的幄帐内只剩下吴雅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此时屏风后传来皇帝阵阵压抑的轻喘。


    “玛琭…玛琭…”


    也不知过去多久,随着皇帝一声缱绻的低呼,紧接着又是一阵低沉愉悦的喟叹,幄帐内再次恢复了静谧。


    清晨时分,梁九功晕晕乎乎的来与正在打哈欠的李德全交接班。


    此时幄帐内忽然传来皇帝沙哑的声音,让梁九功进来收拾。


    梁九功挠头,这大半夜的收拾什么?


    可当他掀开帘门,一股欢爱气息扑面而来,梁九功脚下一踉跄,再偷眼看向床榻上穿戴整齐,连发丝都没乱的乌雅氏,愈发茫然了。


    皇帝伸手指了指屏风,就背过身拥着乌雅氏入眠。


    梁九功:“!!!!”


    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梁九功震惊的疾步绕到了屏风后,果然…


    梁九功捂着嘴巴,感觉天都要塌了。


    打从万岁爷知晓人事之后,总是对那档子事儿淡淡的,平日里宠幸女人也只是为了安抚各方势力。


    即便万岁爷十天半月不入后宫,哪怕是御驾亲征数月,也不曾这般自亵过。


    梁九功忽然很心疼万岁爷,明明乌雅氏就躺在他怀里,他竟然这般作贱自己的龙体。


    梁九功默然的将屏风后沾染了龙精的了事帕悄悄收拾干净,苦着脸守在了外头。


    天将即白之时,他又将还在没心没肺沉睡的乌雅氏抱回了隔壁帐篷里歇息。


    梁九功留了心眼子,并没有直接触碰乌雅氏的身子,而是翻下了箭袖,隔着布料才敢将乌雅氏抱回去。


    否则万岁爷满是独占欲的森冷眼神都能将他看杀。


    吴雅直到傍晚时分才苏醒,此时梁九功正坐在她床边嗑瓜子。


    “哎呀你终于醒了,现在如何了?可要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奴才头还有些晕,嘶…奴才的嘴唇是不是肿了,疼的厉害。”


    吴雅腾的龇牙咧嘴。


    梁九功眯瞪着眼睛看着乌雅氏红肿的嘴唇,心里猜到了她的嘴唇是被万岁爷吻肿了,只因万岁爷的嘴唇肿的更厉害,甚至被吻的破皮了。


    “嗯对,太医说有的人中毒后嘴唇会被毒肿,你和万岁爷的嘴巴都被毒肿了,万岁爷比你严重,他脖子都揪了好些痧祛毒。”


    梁九功一脸严肃的胡说八道哄骗乌雅氏。


    “奴才今后再不敢吃菌子了,呜呜呜,疼死了…”吴雅捂着嘴唇欲哭无泪。


    她忍着嘴唇上火烧的疼,跟着梁九功来到幄帐值夜。


    当看到皇帝被毒的破溃的嘴唇之后,吴雅顿时觉得自己嘴上那点伤压根不算事儿。


    此时皇帝的脖子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刮痧痕迹,猛一看还以为是吻痕呢。


    若非皇帝身边并没有女人侍寝,吴雅都要怀疑昨晚哪个侍寝的彪悍嫔妃生啃皇帝了哈哈。


    此时皇帝的面色看着极为疲惫,似乎昨晚没歇息好,见她端茶来了,只慵懒的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埋头处理奏折。


    今晚皇帝困顿的厉害,早早的就准备就寝。


    第二日一早,御驾开始拔营回京,皇帝几乎一路上都在接见沿途的大小官员。


    打从那日蘑菇中毒之后,吴雅再没有机会试吃了。


    但皇帝也没亏待奴才们,他用过膳之后,就将用过的御膳赐给奴才们享用。


    皇帝用过的御膳最多只动三筷子,老祖宗规矩食不过三,否则皇帝永远都见不到那道食过三的菜肴。


    那些几乎原封不动的精美御膳,兜兜转转还是便宜了奴才们。


    这日,吴雅吃饱喝足之后,本想趁着皇帝忙碌之时,悄悄的去瞧瞧弟弟白启,可却被告知白启所在的镶黄旗拔营去了北边驻防。


    吴雅若有所思的朝着北边远眺,皇帝似乎在筹谋什么大事,竟然将皇帝亲掌的满汉两黄旗调遣到了北边抗击准噶尔。


    他为何不让蒙军旗回老家驻防?草原又将风云变幻,迎来何种巨变?


    ……


    康熙十八年,十月十六,吴雅随圣驾回到了阔别数月的紫禁城。


    吴雅背着行囊从神武门入了紫禁城里。


    可她还没来得及踏入后宫,忽而被慈宁宫的苏麻喇姑挡住了去路,说是太皇太后召见。


    吴雅被凶神恶煞的两个大力太监一左一右抓着,几乎将她一路拖拽到慈宁宫。


    此时吴雅有些忐忑的被大力太监连拖带拽的往慈宁宫的方向前行。


    “姑姑,不知太皇太后召见奴才有何要事?”


    吴雅压下满心的恐惧,悄悄的塞了一张面值不菲的银票给苏麻喇姑。


    意外的是苏麻喇姑这一回却并未承她的情。


    吴雅顿时紧张兮兮的咬着唇,一路上苏麻喇姑都没有说话,只沉默的领着吴雅前往慈宁宫。


    吴雅踏入慈宁宫之时,看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二人正在葡萄架下对弈。


    纵横阡陌间,白子已然将黑子逼得穷途末路,再无转圜余地。


    太后最先抬眸觑了她一眼,眼眸中满是不屑与桀骜。


    而太皇太后正执白子在低头看着棋盘思索良久。


    “奴才承乾宫一等掌事宫女乌雅玛琭,给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请安。”


    吴雅曲膝跪在地上见礼,可她跪的膝盖都麻了,却仍是等不到喊她起身的指令。


    此时她匍匐在地上不知所措,她在来的路上,已然将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统统都复盘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那么今日慈宁宫的下马威究竟是为何事?


    太皇太后似乎意犹未尽,一盘棋结束之后,紧接着又继续开局。


    吴雅从旭日东升之时,一直跪到了午膳之后。


    此时她独自跪在慈宁宫的小花园里,仰头看着逐渐阴冷铅灰色的苍穹。


    簌簌的雪花渐渐模糊视线,两个扫雪的太监撑着伞避开了她跪着的位置,正埋头在扫雪。


    吴雅今日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到慈宁宫莫名其妙的罚跪,甚至来不及戴上护膝。


    此时刺骨森寒的冷意从膝盖蔓延周身,吴雅冷的缩着脖子直哆嗦。


    与此同时,皇帝从回宫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在御书房里召见近臣商议政务。


    梁九功此刻刚得了乌雅氏被罚跪于慈宁宫的噩耗,顿时急的团团转。


    他顾不得万岁爷嘱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议政的旨意,端着一盏茶就推门入了御书房内。


    此时几名满汉文武重臣正在与万岁爷商议政事,万岁爷见他来了,顿时不悦的凝眉。


    梁九功壮着胆凑到了万岁爷身边说悄悄话。


    不出所料,万岁爷顿时腾的从龙椅上站起身来。


    “今日之事搁置再议。”


    皇帝拔腿就朝着寝宫的方向疾步前行。


    回到寝宫之后,皇帝满脸愤恨的扫视着寝宫内一切如旧的陈设,忽而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藏在龙榻暗格里的小箱子。


    当匆匆赶来的梁九功看到小箱子里不翼而飞的两封册封圣旨,顿时眼前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了。


    完了!慈宁宫定是发现了那两封册封乌雅氏的圣旨。


    “呵,顾问行,杀!”


    “万岁爷…”梁九功此时痛心疾首。


    顾问行曾经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更是第一位敬事房大总管,还是梁九功和李德全二人的师父。


    万岁爷御驾亲征期间,顾问行和两个老嬷嬷一道看守乾清宫。


    顾问行曾是万岁爷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没想到会背叛万岁爷,投靠了慈宁宫。


    梁九功此时颓丧着脸,再不敢替师父求情,只因受株连之人,是乌雅氏,谁来求情都是徒劳。


    “传朕旨意,翊坤宫郭络罗氏即刻杖杀!”


    “传皇贵妃。”


    皇帝接连颁布了让人震惊的圣旨,梁九功胆战心惊的亲自去执行,从万岁爷的旨意中不难窥探出一二来,许是翊坤宫宜嫔背信弃义,暗地里投靠了慈宁宫。


    宜嫔将当初在乾清宫发生之事,告诉了慈宁宫,所以今日乌雅氏才遭此劫难。


    宜嫔这个蠢东西,竟然背叛了万岁爷。


    而此时皇帝召见皇贵妃去乾清宫的消息也传来,皇贵妃放下了手里看不完的账册,施施然来到了乾清宫里。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皇贵妃二人在御书房里说了什么体己话。


    皇贵妃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径直乘着步辇来到了慈宁宫。


    已是夜寒风急之时,太皇太后和太后正坐在暖炕上继续下棋对弈。


    听到皇贵妃前来,太后忽然冷哼了一句:“哼,该来的不肯来,不该来的倒是巴巴儿的来了。”


    太皇太后轻轻一抬手,太后就噤声了。


    此时太皇太后放下黑子,揉着眉心幽幽道:“皇贵妃来做甚?”


    “回太皇太后,皇贵妃来请罪,她说对奴才教导无方,惹怒了您,特意来请您降罪。”


    太皇太后有些恼怒,竟然将手里的黑子丢回了棋篓子。


    “告诉她,这个奴才留在慈宁宫,哀家亲自教导她规矩。”


    苏麻喇姑应了一声,转身将跪在慈宁宫外的皇贵妃给打发走了。


    此时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太后二人继续对弈。


    “你也早些回去吧,这件事哀家亲自处理即可。”


    “老祖宗,您怎么还将那狐媚子留在身边了?这狐媚子应该立即就地正法才对。”太后听出老祖宗在下逐客令,顿时不悦的开始劝说。


    “蠢材,你当年也杀了董鄂妃,福临对你回心转意了吗?”


    “这奴才活着更有用。”


    “可…”


    “哀家让你回去,这件事哀家自己处理!你不得插手!”


    太后吃瘪的诶了一声,起身委屈的离开了慈宁宫。


    待到太后离开之后,太皇太后让奴才准备了一桌皇帝喜欢吃的点心,还亲自沏了一壶茶,等待皇帝大驾光临。


    “主子,万岁爷来给您请安了。”


    “这孩子比哀家预想中来的更早,真没想到,哀家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急眼的时候,真是造孽啊。”


    太皇太后自嘲的摇了摇头。


    此时皇帝板着脸入了慈宁宫内,从踏入慈宁宫那一瞬,皇帝的眼角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跪在海棠树下的乌雅氏。


    看到她肩上覆盖的残雪和冻的发白的嘴唇,皇帝咬紧牙关,默然入了殿内。


    “玄烨来啦,哀家正有件事要告诉你一声,哀家瞧上了承乾宫皇贵妃身边伺候的奴才乌雅氏,觉得这丫头机灵还乖巧,想将她留在哀家身边伺候。”


    梁九功忍不住皱眉,太皇太后素来独断专行,她字里行间用的是告诉一声,而非商议,压根不给万岁爷选择的余地。


    “皇玛嬷,皇贵妃大病初愈,一时半会离不开这奴才,方才还到孙儿面前哭着求孙儿将那奴才要回去,您看在皇贵妃素来孝顺的份上,将那奴才…”


    皇帝话说到一半,忽而太后重重的将茶盏放回了桌子上。


    “玄烨,你从前绝对不会为了后宫的女人如此忤逆哀家。”


    “哀家倒不知你如此钟情于你的表妹佟佳氏,甚至对她言听计从。”


    大殿内火药味十足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瑟瑟发抖的吴雅耳朵里。


    皇贵妃对她这个奴才还真是情深意重,方才皇贵妃亲自来慈宁宫跪求无果之后,竟然还去乾清宫请皇帝当救兵。


    此时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正要继续偷听皇帝祖孙二人的对话,可苏麻喇姑却将殿门关的严严实实。


    待到殿门再次打开之时,梁九功急急忙忙的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搀扶起身。


    “乌雅氏,杂家带你回承乾宫。”


    梁九功搀扶着乌雅氏离开了慈宁宫,吴雅回到承乾宫之时,皇贵妃竟然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她归来。


    “娘娘,奴才该死,连累了您。”吴雅忍不住热泪盈眶。


    “回来就好,说什么连累,你是本宫的福将才对。”皇贵妃握紧了乌雅氏的手,赶忙让人将乌雅氏抬到了她的暖炕上。


    此时太医和医女都已经准备就绪,纷纷凑上前查看乌雅氏身上是否受伤。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皇贵妃亲自端着一碗驱寒的姜汤,坐在了床榻边。


    吴雅简直受宠若惊,赶忙准备起身,却被皇贵妃按回了暖炕上。


    “本宫很欣慰,幸好那人是你,也只能是你,否则本宫第一个不服气。”


    皇贵妃忽然满眼欣喜,眸中含泪的看向她。


    吴雅被皇贵妃云里雾里的话说的一头雾水,什么叫幸好是她,只能是她?


    “娘娘,您这是何意?”


    “今后你就知道了,你好好在本宫身边呆着,本宫定会护着你周全。”


    此时彩星施施然入内,语气有些焦急和气愤:“娘娘,方才万岁爷下旨大封后宫了。”


    “哦?高位嫔妃都晋了谁?”


    “万岁爷晋了咸福宫格格博尔济吉特氏和永寿宫钮祜禄氏为贵妃,咸福宫格格还专门赐了封号,于今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以大学士马齐为使,诏封为宣贵妃。”


    “永寿宫钮祜禄贵妃无封,万岁爷对咸福宫贵妃还真是宠爱,今晚还翻了她的牌子。”


    “另外万岁爷还晋了宜嫔、惠嫔、荣嫔为妃位。”


    “啧,郭络罗氏怎么还没死?呵,这哪儿是表哥的旨意。”皇贵妃戏谑道。


    而此时吴雅却是满眼震惊。


    历史上康熙共大封后宫两次,第一次大封后宫,册封了一后、一贵妃、七嫔。


    而第二次大封后宫,在康熙二十年,这一次大封后宫,册封皇贵妃,和钮祜禄贵妃,还有赫赫有名的德荣惠宜四妃。


    可如今才康熙十八年,皇帝竟然提前了两年大封后宫。


    还有咸福宫的格格博尔济吉特氏,她入宫始终是格格,直到三十一年后,在康熙五十七年才被册封为宣妃。


    宣妃一生无宠,无儿无女,是科尔沁在紫禁城里最后的吉祥物。


    从康熙帝开始,与蒙古联姻的主要方式不再是皇帝广纳蒙古后妃,而是把大清的公主、和宗室贵女嫁到蒙古抚蒙。


    一代代的大清贵女前仆后继入草原,渐渐将曾经不可一世,与爱新觉罗家歃血为盟友,一道打天下的黄金血脉驯化,彻底臣服在了爱新觉罗氏的脚下。


    而如今,咸福宫格格却一跃成为了宣贵妃?


    吴雅其实隐隐感觉到皇帝对草原极为忌惮,甚至在筹谋如何彻底收服草原。


    可如今皇帝册封宣贵妃又是何意?


    难道是皇帝为了麻痹草原势力?他准备出什么杀招了?


    吴雅正纳闷之时,忽而皇贵妃幽幽叹了一口气:“表哥为了救你,牺牲还真大啊,都快将自己逼成了楚馆里以色侍人的小倌了啊。”


    吴雅正在出神,猛然听到皇贵妃如此陶侃皇帝,忽然觉得气愤和难以置信。


    “娘娘这是何意?”


    皇贵妃将汤碗放下,笑着看向乌雅氏。


    “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


    第49章 第049章


    “娘娘, 您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奴才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吴雅捂着狂跳的心口,紧张的冷汗涔涔, 皇贵妃素来不说废话, 定是另有所图。


    此刻她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 堵得有些窒息。


    皇帝竟然是为了救她, 才会对蒙古势力妥协, 这不可能!


    皇帝心思缜密,肯定有别的阴谋, 毕竟他对蒙古势力虎视眈眈,甚至早已在暗中筹谋布局。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慈宁宫盯上?


    吴雅抬眸看向还在温柔朝她笑的皇贵妃,愈发茫然。


    “娘娘,奴才愚钝,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惹怒太皇太后。”


    “别紧张,太皇太后素来看不惯本宫, 自然也看不惯你, 本宫派你去前线照料万岁爷,违背了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规矩,你是在代替本宫受罚。”


    “你也别多想, 本宫去乾清宫里苦苦哀求,将本宫那苦命的儿子都抬出来说叨, 简直声泪俱下,万岁爷本就对本宫心存愧疚, 自然愿意帮着本宫。”


    “乌雅氏, 本宫将你当作救命恩人,本宫的恩人自然也是万岁爷的恩人, 本宫发誓,今后绝不会让人伤你半分。”


    “娘娘,奴才何德何能,万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不知为何,皇贵妃说出的答案,竟让吴雅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瞬间土崩瓦解,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吴雅一问才知道,皇贵妃将才搬到偏殿没多久的两个低等嫔妃迁出了承乾宫。


    “娘娘,您不是想让那二位小主留下来固宠吗?怎么又给打发走了?”


    吴雅诧异的问道,皇贵妃心心念念杀母留子,怎么忽然将那两个妃子给赶走了。


    “那二人成日里叽叽喳喳的烦人,两个废物留着无用,本宫让人将西配殿收拾出来,回头你住进去,那边敞亮,你住着正好。”


    “啊?娘娘,奴才住在庑房即可,哪里敢住在西配殿?”


    吴雅被皇贵妃这般示好吓得不知所措,心想皇贵妃该不会将杀母留子的主意打到她身上了吧…


    毕竟历史上孝懿仁皇后的确抢了德妃的四阿哥。


    “你离本宫近些,本宫可随时唤你来身边伺候。”皇贵妃伸手轻轻拍了拍乌雅氏的手背。


    有了眼前这位表哥心上人,她不愁佟佳一族数代人的梦想不实现。


    “奴才遵命。”吴雅简直如蒙大赦,原来皇贵妃让她住在西配殿,是想方便随时随地让她当牛马。


    “你身子骨可好些?”皇贵妃愈发对乌雅氏关怀备至。


    “多谢娘娘挂怀,奴才并无大碍。”


    “那就好,万岁爷如此帮着承乾宫,本宫无以为报,特意做了一盘豌豆黄,你替本宫送去承乾宫,顺便你也给万岁爷道声谢,免得让人觉得本宫身边的奴才没规矩,不知恩图报。”


    皇贵妃想起表哥当时央着她去救乌雅氏那焦急万分的样子,就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也该让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表哥尝尝情爱滋味了,看他还能不能再说情爱是庸人自扰的洒脱之言。


    嘲笑情爱之人,注定也会为爱生泪!她可太想看表哥掉泪了!


    “奴才这就去。”


    吴雅拎着食盒,冒着鹅毛大雪前往乾清宫。


    今晚皇帝翻了宣贵妃的牌子,此时接宣贵妃的凤鸾春恩车恰好被抬入乾清宫。


    宣贵妃博尔济吉特氏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乌雅氏那狐媚子。


    晌午她才从宁寿宫回来,竟然惊闻万岁爷被这狐媚子迷住了心智,甚至写下了册立皇后的诏书藏在乾清宫。


    一个下贱的包衣奴才何德何能,竟敢迷惑皇帝。


    吴雅感觉到了宣贵妃的审视和轻蔑的眼神,她全程垂着脑袋,恨不得寻地缝藏起来。


    她将手里的食盒子交给梁九功之后,就战战兢兢的转身逃离了乾清宫。


    宣贵妃看着那灰溜溜离开的狐媚子,不禁捂着嘴角偷笑。


    此时她正要转身去准备除衣侍寝,忽而梁九功垂着脑袋来到了她的面前。


    “贵妃娘娘,万岁爷这会还在处理政务,这天寒地冻之时,万岁爷让您今儿先回去,明晚再来。”


    宣贵妃的面色顿时一沉,嘴角浮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国事要紧,那本宫明晚再来伺候万岁爷。”


    宣贵妃说完,转身就匆匆离开了乾清宫,她心里明白,一定是那狐媚子和梁九功串谋了什么,撺掇着万岁爷驳了她的脸面!这口恶气她哪里能咽下……


    吴雅正走在昏暗的夹道内,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她,但转身之时,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这个时辰各宫的宫门早就落锁,四周围安静的只剩雪落下的簌簌声,偶有残雪压断树枝的哔啵声传来。


    吴雅绕过一段幽深的夹道之后,身后的声音愈发迅疾,她吓得正要转头,忽而被人兜头蒙住。


    她的嘴巴被人捂着,将她拖拽着前行。


    她拼死挣扎却抓不住半片衣阙,绝望之际,吴雅忽然双脚腾空,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去。


    噗通一声,冰冷刺骨的水席卷而来,吴雅挣扎着扯落头上的破麻袋,却发现自己被人丢进了幽井中。


    刺骨的冰水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她仰起头正要喊救命,忽而头顶上方唯一的光亮被黑暗覆盖。


    有人将井口封住了。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只能用双脚撑着井壁,想要靠自己爬上去。


    可井壁却湿滑无比,压根没有着力点,吴雅没爬两下就再次跌入水中。


    这边厢皇贵妃正在承乾宫里等着乌雅氏从乾清宫回来,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乌雅氏的身影。


    她担心表哥沉不住气,会强幸乌雅氏,于是急急忙忙的叫来步辇,冒着大雪前往乾清宫要人。


    此时梁九功正准备伺候万岁爷洗漱,忽而听到承乾宫皇贵妃来乾清宫要人,顿时一头雾水。


    “乌雅氏不是早就回去了吗?娘娘怎么这时候来要人?”


    梁九功正纳闷,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焦急的将手里的铜盆丢给身边的小太监,拔腿就入了浴池。


    “万岁爷,乌雅氏估摸着出事儿了,两个时辰前,奴才亲自送乌雅氏离开了乾清宫大门,但皇贵妃这会却来要人。”


    “狗东西,今后务必亲自将她送到皇贵妃面前!立即搜宫!”


    皇帝连打散的湿漉漉辫子都来不及整理,就匆匆披衣亲自搜寻乌雅氏的踪影。


    “今日她遇到何人?”


    “回万岁爷,乌雅氏离开乾清宫之时,咸福宫宣贵妃正好前来侍寝。”


    皇帝顿时怒不可遏,握着天子剑就怒气冲冲的前往咸福宫兴师问罪。


    她在紫禁城里素来循规蹈矩,对人宽厚,人缘颇佳,压根不会得罪什么人,只能是慈宁宫的人在作祟!


    此时宣贵妃博尔济吉特正在窃喜终于帮着太后解决了那狐媚子,忽而殿门被人狠狠踹开。


    “贱妇!她在何处!”


    暴怒的皇帝飞身跃起,将锋利的天子剑横亘在博尔济吉特氏的脖子上。


    “万岁爷何故来臣妾这兴师问罪?臣妾根本不知道万岁爷在说什么。”


    “啊~~”宣贵妃话还没说完,只看见眼前寒光一闪,她的左边胳膊就这么被皇帝生生砍了下来。


    “她在哪!!”


    “臣妾真不知啊!!”


    宣贵妃来不及捂住血流如注的断肢,就再次难以置信的捂着被皇帝毫不留情划破的脸。


    完了,没了这张脸她今后该如何争宠。


    她从未料到皇帝会对博尔济吉特氏的嫔妃如此不客气,此时宣贵妃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帮着太后铲除那狐媚子了。


    随着宣贵妃惨叫连连,被皇帝砍断了手脚变成人彘,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蠕动,她终于崩溃的嚎啕大哭起来。


    “在…在井里,可将她投井的奴才被臣妾灭口,臣妾也不知她在哪个井里。”


    “呵,很好!”


    皇帝寒着脸冷笑一声,挥剑砍下了那毒妇的头颅。


    “将这贱妇大卸八块,立即送到慈宁宫和宁寿宫。”


    皇帝丢下染血的天子剑,逆着风雪开始搜寻整座紫禁城里的水井。


    乾清宫的奴才们也四散搜寻紫禁城里的水井,可紫禁城总共有七十二口水井分布在各宫,于是今夜整座紫禁城都闹的人仰马翻,不得安生。


    没有人知道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乾清宫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万岁爷震怒,下旨搜宫。


    随着各处水井都被底朝天的搜寻和打捞,却始终并没有见到乌雅氏的身影,皇帝开始变得慌乱不安。


    天将破晓之时,紫禁城里的水井都被搜查了个遍,甚至有些沉在荒僻水井里的陈年老尸都被翻了出来,却始终没有见到乌雅氏的身影。


    此时皇帝忽然拔腿朝着景仁宫的方向狂奔。


    梁九功也猛然想起来乌雅氏曾经请旨在景仁宫后殿打一口竖井,后来乌雅氏离开景仁宫之后,那竖井打了一半就被废弃封了。


    梁九功顿时心急如焚,领着乾清宫的心腹奴才们才敢往景仁宫拔腿狂奔。


    入了景仁宫,梁九功就看见万岁爷竟然直接跃进了井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将准备好的绳子丢入狭窄的水井里。


    当看到万岁爷抱着脸上都是冰碴子,生死未明的乌雅氏之时,梁九功浑身都在恐惧的发颤。


    他不敢想象乌雅氏若今日死了,万岁爷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又有谁还能平息天子一怒。


    “传太医!备热水!准备炭火!”


    皇帝抱着浑身冰冷的乌雅氏冲入了黑漆漆的景仁宫里。


    奴才们七手八脚的准备热水和炭火,此时浑身湿漉漉的皇帝正要给乌雅氏煺去满是冰碴的衣衫,却见她痛苦的呜咽着,嘴里直喊着很热。


    神智不清乌雅氏挣脱皇帝的怀抱,开始焦急的脱衣服。


    “玛琭…”


    皇帝正要上前抱住她,忽而梁九功惊呼了一声:“万岁爷,不好了,她得了失温症,这会脱衣服是生命垂危的症状,快快快,快让她身上热起来!”


    梁九功是穷苦人家出生,熬过饥荒雪灾年,他见过太多在冰天雪地里冷的反常的开始喊热脱衣服的人。


    那些人因为极度寒冷造成了失温症,精神错乱开始脱衣服,最后在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


    此刻乌雅氏正在脱衣服,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热水!!” 皇帝失态的咆哮道。


    正在打热水的奴才们被皇帝的怒喝声吓得加快了脚步,此时皇帝除去二人的衣衫,将乌雅氏抱紧,入了浴桶内。


    “梁九功,水再热些。”皇帝说话间,双手不停的搓揉乌雅氏发僵冰冷的身子。


    “玛琭,醒醒…”


    梁九功拎着烫手的热水,听到万岁爷染着哭腔的声音,也忍不住哽咽了。


    随着皇帝几乎将乌雅氏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搓揉的发红,甚至连她原本苍白的脸此刻都红扑扑的。


    可乌雅氏却并没有苏醒,可梁九功却细心的发现乌雅氏的眼睫翕动了好几下。


    难怪她怎么都醒不来,原来是不肯醒,装睡之人,又如何能叫醒。


    而此时吴雅却尴尬至极,皇帝几乎将她揉进了胸膛,此时皇帝粗粝的大掌正在一寸寸的揉着她每一寸敏感羞人的地方。


    此刻她终于明白过来,皇帝对她存了男女之情的念头。


    耳畔一阵阵哀婉焦急的柔声细语,刺得她心尖阵阵酸楚的剧痛。


    吴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皇帝,只能没出息的装睡回避。


    梁九功忽而咬紧了牙关,低声道:“万岁爷,奴才瞧着乌雅氏似乎快苏醒了,不如让皇贵妃来照料如何?恕奴才直言,万岁爷您这会的情绪有些太过了…”


    “好。”


    “今晚之事,封锁消息。”


    “奴才遵旨。”


    闭着眼装睡的吴雅感觉到皇帝将她抱出了浴桶里,竟然还抱着她开始仔细替她擦干净头发,还帮她穿衣服。


    皇帝的指尖从她发丝间穿过之时,带来的酥麻颤栗感让她无所适从。


    此时皇帝将她抱到床榻上,似乎离开了,吴雅支着耳朵偷听四周围的动静,直到再不曾听到任何动静,才敢缓缓睁开眼睛。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皇帝正负手静立床榻边上。


    吴雅与皇帝就这么尴尬的对视了,她竟然从皇帝的眼神里看到了他来不及收敛的失落和伤感。


    显然皇帝发现了她在装睡。


    此时皇帝忽而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吴雅尴尬的扯着被子,蒙住了脑袋不知所措。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在被子里热的满头大汗,倏然被子被人一把掀开。


    “皇帝正在慈宁宫受家法呢,你不去瞧瞧?他为了你,搜遍了整座紫禁城里的水井,还把欺负你的宣贵妃大卸八块。”


    “你不知道吧,方才他出门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跳井里救你的那身带着冰碴子的龙袍,辫子都结冰了。”


    皇贵妃抱着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娘娘,奴才绝无半点攀龙附凤之心,请娘娘明鉴。”


    “乌雅氏,你若在忌惮本宫大可不必,满后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因为真心实意爱慕皇帝才入宫承宠的?左不过都是为了利益而已。”


    “娘娘是不是也如此。”吴雅哑着嗓子问道。


    “本宫没入宫之前,是世家贵女,是主子,入宫是妃妾,是奴才,在紫禁城里当奴才有什么好开心的?”


    “本宫没逼着你去攀龙附凤,本宫只是将皇帝现在的处境顺便告诉你一声,让你也乐呵乐呵。”


    “本宫悄悄和你说,太皇太后对皇帝表哥素来严格,每回惩罚他都是用鞭子抽打。”


    “本宫记得有一回姑母刚崩逝,万岁爷年岁还小,当时病的厉害,半夜三更闹着要去孝陵看姑母,你说一座冷冰冰的陵墓有什么好看的?”


    “太皇太后训斥表哥妇人之仁,表哥哭闹着坚持要去,最后被鞭挞了好几下,后背都是伤,后来他再也不闹着要去见姑母了。”


    “娘娘,求您别说了…”


    “本宫只是念起了表哥小时候的事情,随口唠叨几句,哦对了,你的好姐妹章佳氏和万琉哈氏来瞧你了。”


    吴雅听到皇贵妃说好姐妹,顿时警惕的噤声。


    “娘娘,奴才与那二人曾经在乾清宫共事,我们三人家里的长辈认识,再无别的交情,许是奴才家里请求她二人来探望奴才。”


    “不必解释这些,你能猜到本宫的心思,本宫也能猜到你的。”


    皇贵妃笑着起身离开。


    此时章佳氏和万琉哈氏红着眼眶急急忙忙入内。


    “姐姐,方才皇贵妃派人来传话,我们才知道你出事儿了,姐姐你身子骨如何了?”


    章佳氏含泪握紧了乌雅姐姐的手掌,仔细打量起来。


    “清婉,妞妞,你们喜欢皇上吗?”


    章佳清婉和万琉哈妞妞对视一眼,万琉哈妞妞起身去关好了门窗。


    “姐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竟然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我们入宫承宠自是为了家族荣光,为何要喜欢万岁爷?”


    吴雅:“……”


    “就是就是,若有门路能落选,谁愿意来紫禁城里为奴为婢,即便如今当了皇帝的女人,可还是奴才,若我不入深宫该多好啊。”


    万琉哈妞妞怅然叹气道。


    “姐姐,所谓帝王无情,紫禁城里最不能有的就是情爱,我们该想着如何光耀家族门楣,你怎么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来折辱我们二人。”


    章佳清婉无奈的摇头道。


    “折辱…”吴雅忽然哭笑不得。


    她意识到皇帝虽然深处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周围都是人,但却前所未有的孤独,只因所有人都只当他是能赏赐荣华富贵的皇帝。


    “姐姐,你别这样,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章佳氏二人看到乌雅姐姐又哭又笑的在摇头,顿时吓得伸手去拍打乌雅姐姐的脸颊,想让她尽快回魂。


    “我想去慈宁宫…”吴雅含泪哽咽道。


    ……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气的面色铁青,正挥着马鞭狠狠的抽在玄烨那混账的后背。


    她亲自培养的皇帝,优秀得让她骄傲多年的明君,今晚却变成了暴戾恣睢的昏君,竟然不顾体统斩杀了蒙古嫔妃。


    此时苏麻喇姑施施然入内,说是那小宫女前来谢罪。


    原本还跪的笔直,一声不吭的皇帝忽然站起身来。


    “皇玛嬷,是孙儿之过,与旁人无关。”


    太皇太后忽而气的嗤笑一声:“无关?若无关你就不会开口求情。”


    “跪下!哀家今儿就用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祖宗家法打醒你这不肖子孙!”


    皇帝咬紧牙关,再次曲膝跪在了大清列祖列宗的画像前。


    吴雅跟着苏麻喇姑入内的时候,就看到太皇太后正愤怒的挥舞着马鞭,在鞭挞皇帝的后背。


    此时皇帝的龙袍早就被打破了,后背更是皮开肉绽。


    吴雅看的眼角酸涩,曲膝跪在了皇帝身侧,匍匐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奴才特来恳请您赐死奴才。”


    原本狂暴的鞭子忽然顿在半空,太皇太后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匍匐在地上的瘦弱身影。


    “皇玛嬤,一切都是孙儿的错,今后孙儿再不会忤逆您任何事情,孙儿求您放过不要殃及无辜。”


    太皇太后听到孙儿这番话,更是火冒三丈,抡起鞭子就朝着那狐媚子狠狠的抽去。


    吴雅微微仰头间,看到鞭子落下,她哪里敢躲,赶忙低头领罚。


    可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她的后背一暖,皇帝竟然将她护在了怀里。


    呼啸的鞭子重重的砸在皇帝的后背,皇帝只隐忍的闷哼了一句,将她搂的更近了些。


    “玄烨,哀家命令你放开这狐媚子!”


    “皇玛嬷,孙儿愿替她受罚,求您放过她。”


    “你!!放开她!”


    愈发暴烈的鞭子不断落下,太皇太后怒喝着让皇帝松手,可皇帝却倔强的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


    吴雅此时热泪盈眶,皇帝此时并不曾看她,只垂眸沉默忍受着惩罚,他嘴角都溢出点点猩红,却依旧倔强的不肯松手。


    “皇上…”吴雅心中五味杂陈,心痛的忍不住潸然泪下,赶忙伸手拼命推开皇帝。


    “皇上,奴才无意攀龙附凤,求您放过奴才可好?”


    吴雅感觉到皇帝的身子僵了僵,只闷闷的说了句好,却依旧没有松开她。


    “与她无关!那哀家问你这是什么!”


    太皇太后愤怒的甩过来明黄之物,吴雅定睛一眼,竟然是两封诏书,此时那两封诏书滚落在地上,正好摊开在眼前。


    当看清楚诏书上的内容之后,吴雅只觉得晴天霹雳,那竟然是皇帝册封她为德贵妃和皇后的册封诏书。


    皇帝到底什么时候写的册封诏书?她竟然完全不之情!


    “玄烨,你还有何要狡辩的吗?”


    此时苏麻喇姑忽然俯身抓住了吴雅的左手腕,攥住她手腕上的青丝镯子。


    “太皇太后,奴才瞧着这镯子很眼熟,这不是前些时日,您去乾清宫探望万岁爷,无意发现万岁爷在亲自雕琢的镯子吗?当时您还在陶侃镯子丑。”


    吴雅顿时满眼震惊的瞪着手腕上的镯子,只觉得那镯子顷刻间仿佛千斤重,她的手腕都勒得生疼。


    “拿来给哀家瞧瞧。”


    眼见苏麻喇姑即将从她手腕上拿走手镯,吴雅情急之下挣脱开,扬手将那镯子重重的砸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青丝镯子本就易碎,顷刻间就被砸的四分五裂。


    “太皇太后恕罪,这镯子是奴才在南锣鼓巷路边摊随便买的,岂敢污了您的眼。”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马鞭一丢,拔步走到了那奴才的面前。


    “呵,你倒也是个硬骨头。玄烨你也真是的,强扭的瓜不甜,哀家都能瞧出这奴才压根对你没心思,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你是皇帝,岂能入此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皇帝此刻面色惨白,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吴雅迫不及待想立即与皇帝撇清关系,忍不住再次开始替自己辩驳。


    “太后明鉴!奴才压根就不知道诏书一事,奴才若真存着攀龙附凤之心,岂会还是个宫女?”


    “说出来不怕太皇太后笑话,奴才的阿玛曾让奴才出宫后寻个良人入赘,奴才家境虽贫寒,但也想风风光光的坐着八抬大轿嫁人。”


    吴雅战战兢兢的匍匐在了太后的脚下。


    “哦?是吗?”太皇太后一个眼神示意,苏麻喇姑就立即去寻乌雅氏的阿玛对质。


    没过多久,苏麻喇姑就回来禀告确有其事,还说威武最近选了好几个青年才俊,准备等女儿回去先相看相看。


    “太皇太后,奴才若真有心勾引万岁爷,奴才在万岁爷御驾亲征数月伺候在跟前,多得是机会,毕竟当时万岁爷身边只有奴才一个女人。”


    “万岁爷若真心喜欢奴才,又如何会将奴才赶出乾清宫?”


    “奴才倒是记得从前在景仁宫伺候之时,万岁爷有一回醉酒还在处理政务,当时奴才看到万岁爷在写册封圣旨,就借着万岁爷酒醉的机会,求万岁爷给奴才择佳婿赐婚,当时万岁爷问了奴才的名字,许是万岁爷醉糊涂了,写错了…”


    “太皇太后您瞧瞧,万岁爷若真要册封奴才,哪里会同时封奴才为皇后和德贵妃的,奴才难道还能既当贵妃,又当皇后不成?”


    “奴才愿对长生天发毒誓,若奴才对万岁爷有非分之想,奴才定肠穿肚烂,挫骨扬灰,不得好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不得往生…”


    吴雅并不怕毒誓应验,只因她现在就身处地狱,没什么好怕的。


    她必须尽快和皇帝撇清关系,否则定会连累家人。


    她知道皇帝喜欢她,所以不会伤害她的家眷,可太皇太后就难说了。


    可她正口若悬河发毒誓,却被皇帝沉声打断。


    “够了!呵…”


    皇帝垂眸压下失落绝望的情绪,她焦急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戳进了他的心口,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嗯,是朕写错了。”皇帝哑着嗓子说道。


    “玄烨,你也对着长生天和大清的列祖列宗发誓吧,若这册封圣旨是你心之所向,亲笔所写,那这奴才发的毒誓将会应验,她会不得好死,挫骨扬灰!”


    皇帝满脸愤恨,正举起来准备赌咒发誓的手指,在听到皇玛嬷这句话之后,猝然收紧。


    “皇玛嬷,孙儿知错,不必再惊扰鬼神和大清列祖列宗,求您到此为止,可好?!”


    “既如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太皇太后其实完全不相信这奴才的狡辩之言。


    但她了解孙儿的脾气,孙儿甚至舍不得发誓,担心那奴才发的毒誓真的应验,若今日真的将他逼上绝路,只能玉石俱焚。


    如今将这奴才留在慈宁宫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她终于拿捏了玄烨的软肋和逆鳞。


    “玄烨,今后这奴才就在哀家身边伺候!此事不得再议!哀家乏了,你跪安吧。”


    “孙儿告退!”皇帝踉跄起身,转身拂袖而去。


    此时苏麻喇姑搀扶着太后入了屏风后,吴雅满脸震惊和错愕,一个人羞愧万分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皇帝该是对她无情无义见风使舵的嘴脸,失望透顶了吧,二人如此结局也未尝不可。


    可皇帝转身离开时最后看她的眼神满是破碎与失落,让她的心都跟着一阵阵抽疼。


    百转千回的复杂情绪悉堆眼角,她含泪看着被她亲手砸碎的镯子,忍不住将那些碎玉悄悄藏了起来,这是她和皇帝之间最后的瓜葛。


    只是为何她多看一眼那碎镯子就是一阵窒息的心痛呢,她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


    对于皇帝,她不敢爱……


    第50章 第050章


    皇帝回到乾清宫之后, 终是妒火中烧,立即连夜召见了隆科多。


    隆科多这几日正在发愁该如何哄心爱的姑娘开心,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他决定今日趁机向皇帝表哥提出用军功换乌雅氏的请求。


    乾清宫的奴才将他直接领到了皇帝练习摔跤骑射的布库房里。


    此时皇帝表哥正执剑矗立在擂台上, 见他来了, 竟然二话不说就抡剑袭来。


    隆科多赶忙拔刀应对, 也不知道表哥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几乎对他招招致命。


    二人连过数招之后,隆科多渐渐落了下风, 而此时愤怒的皇帝发现了表弟腰间革带挂着的剑穗。


    她的手艺皇帝再熟悉不过,皇帝顿时勃然大怒。


    隆科多此时气喘吁吁的正准备求饶,可表哥忽然再次朝他袭来。


    眼见表哥的利剑即将触碰他腰间的剑穗,隆科多顿时闪身回避,曲膝跪在地上求饶。


    “皇帝表哥饶了奴才吧,这是奴才的心上人亲手做的剑穗,奴才答应过她不能再弄坏了, 奴才不想再让她伤心, 求您成全。”


    皇帝的剑锋抵在那剑穗上,只要稍微一用力,那剑穗就会瞬间四分五裂。


    “表哥, 奴才想用军功换一人,她与奴才两情相悦许久, 求您成全奴才…”


    “隆科多!”皇帝忽然开口打断隆科多的话,他的语速很快。


    伺候在一旁的梁九功诧异的挑眉, 万岁爷着急了。


    “表弟, 你还年轻,朕还需要你尽心辅佐, 明年再说吧。”


    “奴才遵旨。”隆科多隐约感觉到表哥语气里的不悦,于是识相的不敢再继续强求。


    是夜,皇帝顶着湿漉漉的衣衫,经历一整晚的风雪侵扰和情绪大悲大喜的冲击,终于还是毫无征兆的病倒了,皇帝开始高烧不退,可他却拒绝太医准备的汤药。


    眼见万岁爷因高烧几度昏厥,但仍是让奴才们拿酒饮醉,梁九功只能胆战心惊的来慈宁宫求太皇太后去劝劝万岁爷。


    太皇太后忽而无奈的笑出声来:“狗奴才,你到底想让哀家去劝皇帝,还是旁人?”


    梁九功挠挠头,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罢了,让乌雅氏随你去乾清宫走一趟吧,照料皇帝两日再回来。”


    梁九功差点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之后,就火急火燎去后殿寻乌雅氏。


    此时吴雅正在后殿里扫落叶,听到梁九功说皇帝高烧不退还在饮酒,她顿时忧心忡忡的攥紧了手里的扫帚。


    “乌雅氏,杂家求你了,你就去劝劝万岁爷吧…”梁九功忍不住悄悄抹泪祈求道。


    吴雅话到嘴边的拒绝之言压根说不出口,她的双脚比她的心更快行动,等到她反应过来之时,她的双脚已然跨入了乾清宫大门。


    梁九功将皇帝寝宫门打开半扇,就将吴雅一把推入了殿内。


    鼻息间都是刺鼻的浓烈酒气,皇帝正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大酒坛子在仰头豪饮。


    “酒…拿酒…”


    吴雅端着汤药,坐在了皇帝的身侧。


    “万岁爷,喝酒伤身,奴才伺候您服药可好?”


    此时皇帝忽然抱紧了酒坛子,眸色迷离的与她对视。


    他真是醉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摇摇欲坠的坐不稳。


    此时皇帝醉醺醺的折腰朝她靠近,墨色深沉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嗤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汤药,仰头喝了起来。


    皇帝喝了几口,就拉着她的手,将剩下的大半碗药放到她手里。


    “你…你等会再喝…别…别再中毒了…”


    听到这句话,吴雅脑袋顿时嗡的一声。


    她忽然想起自从那日吃蘑菇中毒之后,皇帝都不准她再试吃,而是每回将他吃过的御膳赐给她吃。


    她还在一路吐槽皇帝挑食难伺候,原来……


    吴雅顿时热泪盈眶,此时皇帝还在温声叮咛着让她一会再喝,别再中毒了。


    吴雅已是泪流满面,忽而苦涩的笑道:“哪儿有皇帝给奴才试毒的道理,你若死了,我哪儿还能活…”


    “你别对我这般好,求你了…”吴雅潸然泪下,终是控制不住扑进了皇帝的怀里。


    此时皇帝服下汤药之后,整个人都有气无力,就这么生生被她推倒在地上,不曾反抗半分。


    吴雅吓得伸手垫着皇帝的后脑勺,就怕他磕疼了。


    而醉醺醺的皇帝却下意识的护着她的脑袋,将她紧紧揉在怀里护着。


    此时皇帝又在闹着要酒,在门外伺候的梁九功被方才万岁爷那番话感动的眼眶泛红。


    他就说万岁爷为何御驾亲征之时,吃的反而与他平日里一贯喜欢的清淡口味截然不同。


    万岁爷素来节俭,一条毯子都能用十几年不换,可御驾亲征之时要求的御膳却奢靡极了。


    从前万岁爷独自用膳几乎不让御膳房做太多,哪儿会那般奢侈的几乎原封不动的赏给奴才们。


    梁九功越想越心疼万岁爷,他实在不甘心,为何乌雅氏和万岁爷的结局只能如此?


    梁九功愤愤不平的转身取了鹿血酒来,今日的鹿血他加的前所未有的足。


    待到将鹿血酒调配好,梁九功推门就入了殿内。


    此时乌雅氏正垂着脑袋坐在皇帝身侧,梁九功将大酒坛子放在了乌雅氏的面前。


    “杂家拗不过,若再不拿酒来,万岁爷该让人将杂家拖下去砍了,你一会帮着万岁爷喝些吧。”


    “是。”吴雅打开了酒坛子,她不想让皇帝喝太多,于是想帮着皇帝多喝些,再多喝些。


    梁九功倒是个贴心的,拿来的酒并不是割喉烈酒,而是醇香绵甜,温润回甘的口感,这酒还怪好喝的,温润淡雅的酒香还带着柔和的清甜。


    吴雅抱着酒坛子仰头猛灌了好几口,这般温和的酒,她自然想着替皇帝多喝几口,免得他伤了身子。


    小半坛子的酒喝下之后,吴雅只觉得浑身暖和起来了,那温暖的感觉直达腹底,渐渐的开始有些酥麻难耐的燥意蔓延周身。


    此时皇帝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坛子,仰头就开始豪饮起来,三两下就将那半坛多的酒喝光了。


    而已然醉醺醺的吴雅却呼吸愈发急促,艰难的喘息起来。


    她只觉得身上的衣衫就像枷锁似的,甚至衣料轻擦过肌肤,她就浑身忍不住轻轻颤起来,发出让她觉得羞耻的嘤咛声。


    此时皇帝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吴雅羞赧的咬唇,不让羞人的声音从口中溢出。


    她克制的屏住呼吸,但却莫名其妙的期待和渴望皇帝更多的亲密触碰。


    真的很热,吴雅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于是忍不住开始煺去衣衫,直到后背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可她却依旧觉得浑身酥痒,口干舌燥。


    “玛琭,地上凉,到朕…怀里…”


    皇帝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吴雅睁开迷离的眼,这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已将他身上的龙袍扯下,与她的衣衫揉在了一块。


    皇帝的声音满是让她狂乱不安的蛊惑。


    吴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时,身子已然缠了上去。


    皇帝略带凉意的指尖所过之处,让她忍不住颤栗和欢愉。


    他的指尖无处不在,就像解药般,让她忍不住想要更加贴近,想要更多的触碰和纠缠。


    迷乱中,她彻底沦陷在皇帝狂乱的吻和抵死的缠绵里。


    “玛琭…玛琭…你是我的…我的,给我…”皇帝用舌尖缱绻描摹她的眼角眉梢,最后轻轻咬着她的唇瓣,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呢喃道。


    此时吴雅的双手在皇帝的肩背上游移,紧张的无处安放。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时,撕裂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疼的躬起身来,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她疼的忍不住低声啜泣。


    “对不起,玛琭…”


    皇帝忽然放缓了动作,俯身吻着她的眼泪。


    在皇帝温言软语的诱哄和极尽温柔中,疼痛渐渐被无尽的欢愉取代。


    吴雅从没料到皇帝在床榻上是这般模样,初次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极乐之时,皇帝忽然咬住了她的耳珠,急迫的让她叫他的名字。


    吴雅羞红着脸柔柔唤了一句万岁爷,可他却不满意,惩罚似的沉了沉身,吴雅忍不住轻呼出声,于是伸手搂紧他的脖子,贴着他耳畔叫着玄烨。


    “玛琭,朕喜欢你叫朕的名字,很喜欢…”


    皇帝哄着她不停的叫着他的名讳。


    站在门外的梁九功听着乌雅氏僭越的叫着皇帝的名字,甚至还在侍寝的时候发出那些羞人的动静,吓得捂紧了耳朵。


    此时一旁的李德全瑟瑟发抖的推了推梁九功。


    “这…这正值当午,万岁爷从不曾在青天白日里白日宣淫宠幸女人,这该如何处理?”


    此时殿内的的动静才将将平息,不待梁九功说话,殿内再次传来了男女情动之声,从前侍寝之时哪里有这般天雷勾动地火的动静,万岁爷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乌雅氏。


    梁九功龇着牙,又高兴又害怕,仰头看着烈日当空,半晌没吭声。


    他默默良久,决定还是尊重乌雅氏的意见,毕竟他算计了乌雅氏一回,他不敢再乱作主张。


    殿内的动静直到酉时才平息,此时梁九功打着哈欠看着落日熔金,夕阳余晖将乌雅氏娇小的身影拽到了门外的地砖上。


    此刻吴雅走路都踉踉跄跄的虚浮,更是心虚的将领子都立了起来。


    梁九功早有准备,将一身干净的宫女服连带着放在板凳上的毛领荣华领巾递给了乌雅氏。


    “东配殿准备了热水和止疼消肿的药,你辛苦了,先去歇息歇息。”


    “乌雅氏,今日这事儿着实突然,杂家都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杂家一时没了主意,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公公…”吴雅的声音沙哑无力,她羞的满脸通红,赶忙捂着嘴巴,清了清嗓子。


    “公公,今儿奴才只是伺候万岁爷用药,再无旁的事情发生,万岁爷醉的厉害,您快些进去收拾收拾。”


    梁九功诧异的张了张嘴,没想到乌雅氏侍寝后甚至不想让万岁爷知道。


    此时看到乌雅氏含泪曲膝跪在他的面前磕头请求,梁九功长叹一口气,挥挥手让她下去歇息。


    “成吧,你放心,善后事宜杂家会办的妥妥帖帖的。”


    “奴才谢过公公。”吴雅忍着浑身酸痛,尤其是那传来的疼,缓缓的来到了西配殿里。


    梁九功贴心的准备了洗澡水,还有初次侍寝后止疼的药膏,吴雅还看到了桌上有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那是避子汤。


    吴雅脚下一踉跄,忍着疼疾步上前,含泪端起避子汤一饮而尽,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孩子牵绊这段孽缘。


    ……


    皇帝苏醒之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此时他捂着发胀的脑门,脑海里忍不住回味那场迷乱旖旎的梦,与那人缱绻厮磨的点滴。


    这一次的梦前所未有的逼真,他甚至记得每一次触碰带来的悸动和震颤。


    “万岁爷,您觉得如何了?”梁九功端着一碗醒酒汤站在龙榻前。


    “尚可,现在什么时辰?”


    “现在子时刚过,您睡了整整一日,万岁爷,太后娘娘派乌雅氏前来给您侍疾,天色已晚,奴才刚让人先歇息在了偏殿,可要让她来伺候您?”


    皇帝疲惫的揉着眉心,沉默片刻,哑然道:“让她滚。”


    皇帝的语气凉薄而不耐烦。


    皇玛嬷似乎将乌雅氏当成了他乖乖听话的奖励和筹码,这是对他最大的折辱和尊严的践踏。


    他压根不屑于用强权来强迫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屈服。


    梁九功苦着脸诶了一声,转身准备让乌雅氏连夜离开乾清宫,可他才走出两步,忽而皇帝叫住了他:“明日天亮,让她等雪停了再走。”


    ……


    吴雅歇息了一晚,浑身依旧是酸疼的要命,这一晚她睡的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苏醒。


    此时房门被敲响,门外小太监的声音传入耳中,说是奉了梁公公的吩咐,来给她送药。


    吴雅打开房门接过食盒子,打开食盒一看,竟然发现又是一碗避子汤。


    她猜测是皇帝的意思,显然梁九功将昨日的事情告之了皇帝,此时吴雅赌气的将那避子汤一饮而尽。


    这个时辰皇帝已去上朝,既然皇帝已痊愈,吴雅也没有呆在乾清宫的必要,于是她于梁九功说了一声,就回到了慈宁宫里。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正在葡萄架下练太极,吴雅将在乾清宫侍疾的点滴禀报,但刻意隐瞒了侍寝一事,太皇太后并未为难她,而是让她继续到后殿里扫雪。


    一切似乎再次回到原点,吴雅日日都躲在慈宁宫后殿扫雪,再也没见过皇帝。


    这日,慈宁宫里在统计申请出宫过年的奴才名单,吴雅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哪里敢提出宫回家,她压根就过不了验身那一关。


    还有更为致命的一件事,这几日她总觉得身上不对劲,总是睡不醒昏昏沉沉的感觉,偶尔还想干呕。


    细想来,自从那次和皇帝尝了禁果之后,她的月事到现在都没有来。


    她体寒,月事本就紊乱,加上那日在乾清宫喝下两碗避子汤,她压根就没往怀孕那方面想。


    算算日子,宝宝差不多有两个多月大了。


    吴雅直觉她怀的是小皇子,而且一定是四阿哥胤禛,她的命运终于还是和历史重合了。


    吴雅忐忑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想放弃这个孩子,可却没有能力抱住孩子。


    她侍寝压根没有任何记录,倘若被人知道她珠胎暗结,定会被扣上秽乱后宫的帽子,让她一尸两命。


    她正心不在焉之时,忽而太皇太后和太后走到了廊下,似乎在抱怨皇帝几个月都不曾宠幸后宫。


    此时太皇太后凝眉看向那正在扫雪的狐媚子,忽而计上心来。


    “苏麻喇姑,让那狐媚子跪在树下,没有哀家的准许,不准离开半步。”


    吴雅听到了太皇太后莫名其妙的责罚,于是乖乖的曲膝跪在了满是积雪的地面上。


    自从呆在慈宁宫,她连睡觉都戴着护膝,就怕随时要挨罚。


    今日有了护膝,幸而还能熬下去。


    她抱着手臂跪在残雪中小半日,正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忽然看到了明黄的熟悉身影。


    皇帝下了御辇之后,只冰冷的觑了她一眼,就迈步入了慈宁宫内。


    太皇太后将冲好的砖茶亲自放在了皇帝的面前,面色凝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儿,哀家听闻你近来忙于国事,从御驾亲征回来到现在都不曾入后宫,你本就膝下子嗣单薄,眼下恰好春假封笔歇息,你该多入后宫开枝散叶才是。”


    “皇玛嬷,三藩之乱初定,孙儿还有许多琐事未处理,过些时日再说。”


    皇帝笑着回应道。


    此时苏麻喇姑恰好入内,朝着皇帝福身见礼之后,就幽幽道:“太皇太后,乌雅氏那奴才已然跪了小半日,奴才看她脸都被冻青了,是否让她明日接着跪?”


    太皇太后缓缓放下茶盏,又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拭了嘴角,这才不悦的呵斥道:“她既犯了错就要承受后果,让她接着跪,跪死也罢,草席子卷了丢出紫禁城便是,一个奴才而已,哪儿那么多矫情。”


    “孙儿,哀家乏了,国事要紧,你先去忙你的吧。”


    “孙儿告退。”


    皇帝将愤怒的攥在身后的手掌松开,面上仍是平和安静的离开了慈宁宫。


    皇帝回了乾清宫,太皇太后送来的药酒也紧随其后,皇帝似乎在赌气,拿起酒坛子就不管不顾喝起来。


    此刻皇帝心不在焉,还沉浸在失落之中,全然没有意识到这酒的味道不对劲,待到他回过神来,眸色变得愈发迷离失焦…


    梁九功换班入内之时,闻到久违的让人心悸的药酒味,顿时胆战心惊。


    很多年前太皇太后为了让万岁爷早日诞下皇子,竟然暗中给万岁爷喝这种药酒催生。


    当时万岁爷才十二岁,喝了那药酒之后,就这般屈辱的早早知晓了情事,早早当了阿玛。


    只可惜万岁爷当时都还是个发育不成熟的孩子,生下的皇子几乎都没活过来。


    今儿万岁爷又误喝了那药酒,此时梁九功战战兢兢来到龙榻上,就看见太皇太后派来的三四名嫔妃在一起给早就失去清醒意识的万岁爷侍寝。


    此刻万岁爷就像失了心智的骡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正心疼万岁爷,忽而再看空空如也的大酒坛子,顿时眼前一黑,从前只是一碗,万岁爷就能折腾两日,今日可是整整一大坛子!


    太皇太后究竟将万岁爷当成什么了!


    眼看着那几个嫔妃无法满足万岁爷,梁九功只能头皮发麻的去请更多的嫔妃给万岁爷降火。


    晚膳之后,苏麻喇姑面色焦急的来禀报,说皇帝今夜召幸了八名嫔妃。


    “什么!!”太皇太后惊的站起身来,继而涌出无尽的愤怒。


    “好,好啊!他是不是把那些药酒都喝了!他不要命了!他竟然在赌气的报复哀家!很好!哀家倒要看他能赌气到何时!”


    此时被罚跪一整日的吴雅正瑟瑟发抖的被两个小太监搀扶起身,惊闻皇帝夜御八名嫔妃,她顿觉如遭雷击。


    历史上就有康熙帝“九妃连珠”和“八嫔临御”的风流传闻,说是康熙帝一晚上可以宠幸九个妃级的女人和八个嫔级的女人。


    历史记载康熙好色,晚年更是因为纵欲过度终于精尽而亡,死于畅春园。


    吴雅当时还在嘲笑皇帝是大种马,如今却只觉得心如刀绞,终是她连累了皇帝,将皇帝拖累成了魔。


    连着四五日,皇帝仿佛不要命的夜夜都宠幸数名嫔妃。


    这日甚至连太医院的人都前来找太后诉苦,说皇帝晚膳后吐血了,却仍是执意翻了九个嫔妃今晚侍寝。


    太皇太后听到皇帝吐血昏厥,再也坐不住了,于是赶忙将乌雅氏那狐媚子叫来,让她立即去乾清宫侍疾,一月内都不准皇帝再沾染女人,让皇帝好好养养身子。


    吴雅一路上忧心忡忡的来到乾清宫,才跨入乾清宫大门,就听到了歌舞声和女子的嬉笑声从皇帝寝殿传出。


    “梁公公,奴才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给万岁爷侍疾,请梁公公立即将侍寝的娘娘们送走,太皇太后有令,万岁爷需静养一个月,戒骄戒色。”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就像看到了救星,这几日万岁爷简直疯了,可劲的作贱龙体。


    他当即就冲进去将今夜侍寝的九个主子娘娘们立即送出了乾清宫。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吴雅忐忑入内,此时皇帝已然清醒,只穿着宽袍,衣襟大开,正风流不羁的躺在地上。


    他的发辫都散乱开,身上都是女人的口脂印子,只一张脸还是干净的。


    吴雅取下衣襟上的帕子,跪在皇帝身侧,俯身替他擦拭身上欢爱的痕迹。


    “呵,你也想给朕侍寝?那就脱了衣衫,自己上来动。”


    这才几日不见,皇帝的脸颊愈发苍白消瘦,眼下更是因为纵欲无度显出让人心疼的乌青。


    “皇上,奴才求您赐死奴才,奴才不想再回慈宁宫了,奴才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吴雅能想到的方法,就是以她的死来结束这场孽缘,她已经无路可退,她知道自己被太皇太后利用,变成一把能摧毁皇帝的利刃,她都知道。


    “呵呵,乌雅氏,你只是一个下贱的奴才,别自作多情,你在朕眼里一文不值。现在,脱!”


    皇帝愤恨的起身撕扯她的衣衫,吴雅垂着脑袋没有反抗。


    此时皇帝一把扯开她的衣襟,眼前赫然出现一支镯子。


    她脖子上挂着那支被她不屑的摔碎,与他割席的青丝镯子,那四分五裂的镯子被粗糙的铜丝重新嵌在一起,被她贴肉藏着。


    “呵呵,怎么?隆科多没钱给你买首饰?”


    吴雅纳闷皇帝怎么莫名其妙的提起隆科多,于是赶忙解释道:“奴才与隆科多大人并无任何私情,他为何要给奴才买首饰?”


    “没有私情……好一句没有私情,是不是你在慈宁宫被人洗脑,也想在朕身上图谋别的东西?所以…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奴才只想要万岁爷爱惜龙体,这一个月奴才都会在乾清宫给万岁爷侍疾,若万岁爷还要召人侍寝,那就先从奴才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吴雅说完,就匍匐在了地上,给皇帝磕头之后,起身站在了寝殿门口守着。


    “梁九功!朕要翻牌子!现在就要!”


    皇帝气的将酒坛子狠狠的扔了出来,迸裂的碎瓷片擦过吴雅的脸颊,她吃痛的捂着脸颊,却依旧没有离开门口。


    此时梁九功战战兢兢的端着装满嫔妃侍寝绿头牌的银盘匆匆赶来,却被乌雅氏含泪掀翻在地。


    梁九功脸上虽然惶恐,但心里早就悄悄给乌雅氏竖起来了大拇指。


    “放肆!!”皇帝怒喝的在寝宫里拍桌子。


    梁九功正要入内安慰一番,却见乌雅氏忽然捂着嘴角在干呕。


    梁九功顿时骇然,继而是狂喜,赶忙压低声音激动的询问:“乌雅氏,你…你是不是…”


    此刻梁九功激动欢喜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吴雅捂紧了嘴巴,难受的含泪点点头,又很快着急的朝着梁九功摇摇头,示意他别声张。


    “滚!让她滚!”


    皇帝愤怒的声音震得人脑瓜子嗡嗡响。


    吴雅却不为所动,接过梁九功递过的汤药,推门入内。


    忽然迎面飞来一个茶盏,吴雅惊的伸手去挡,忽而眼前一花,皇帝竟然飞身跃起,挡在了她的身前。


    溅起的茶渣打湿了皇帝的龙袍,此时他转过身板着脸开始训斥她。


    “笨奴才!也不知道躲!要你何用!”


    “奴才死了也好,免得让万岁爷看着烦心厌恶。”


    吴雅抿嘴压下笑意,自从知道皇帝喜欢她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发现皇帝似乎总是对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