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051章


    “滚!去找你的隆科多, 朕即刻给你二人赐婚,不必在朕面前惺惺作态。”


    吴雅纳闷皇帝为何总是提及隆科多,于是再次解释道:“奴才和隆科多大人清清白白, 万岁爷不许污蔑奴才。”


    “呵, 朕忘了告诉你, 朕拒绝了隆科多求娶你, 你是不是很伤心。”


    “乌雅氏, 求朕,朕或许能开恩赐婚。”


    吴雅诧异垂眸, 压下震惊之色,她没想到隆科多竟然真的向皇帝求娶她。


    此时吴雅心中对隆科多产生了愧疚,她决定找个时间,与他说清楚,免得再耽误他。


    “你二人还真是郎情妾意,你亲手做的剑穗他竟当成宝贝护着。”


    听到皇帝这句酸溜溜的指责,吴雅顿时会意, 皇帝这是醋了。


    “皇上, 那是隆科多大人搭救奴才的谢礼,并无别的意思。”


    “哼!朕没闲暇管闲事。”


    皇帝没有理会乌雅氏的狡辩,转身拂袖而去, 躲到养心殿里继续生闷气。


    吴雅被皇帝独自丢在寝宫里,于是百无聊赖的让梁九功帮忙准备了些做剑穗和汗巾的明黄料子, 准备亲自做几个剑穗和一方汗巾。


    梁九功听到乌雅氏要给万岁爷亲手做汗巾,顿时喜上眉梢。


    汗巾是传情之物, 而且是相当私密的随身物, 乌雅氏给万岁爷做汗巾,心思已昭然若揭。


    梁九功准备好乌雅氏要的丝线和宝石东珠之后, 就欢天喜地的去乾清宫旁的养心殿给万岁爷报喜。


    此时梁九功端着茶盏入了养心殿内,边走边笑着说叨:“万岁爷,乌雅氏这会正在乾清宫里亲自给您做剑穗呢,还有汗巾。”


    听到汗巾,皇帝执笔的手顿了顿,满不在乎道:“让她滚,朕不稀罕。”


    梁九功嘿嘿笑了两声,正准备将乌雅氏有孕的喜讯告知万岁爷,忽而觉得脚下开始虚浮,摇晃间四面八方都在地动山摇。


    “万岁爷,地震了!”几个穿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飞身冲入养心殿内,护送万岁爷离开摇摇欲坠的金殿。


    梁九功跟着万岁爷冲出养心殿,后脚才踏入养心殿前的空地,忽而急的捶胸顿足。


    “不好了,乌雅氏还在乾清宫里!”


    梁九功拔腿就朝着养心殿对面的乾清宫狂奔,但万岁爷总是比他快一步。


    此时紫禁城的亭台楼阁都在剧烈的歪斜摇晃,养心殿更是轰然倒塌了大半。


    乾清宫主殿的楼宇正在急速的坍塌,渐渐土崩瓦解。


    此刻天地将倾,地底如鸣巨炮,又似万马飘沓而至。整座紫禁城都在摇荡,梁九只觉得整个人如小舟在风浪随波逐流,走路都在东倒西歪。


    当看到成为废墟的乾清宫寝殿,梁九功吓得跌坐在地。


    “呜呜呜…万岁爷,乌雅氏还怀着龙嗣呢,糟了糟了!!”


    此时皇帝来不及深究梁九功莫名其妙的话,急迫的让奴才们立即搜寻乌雅氏的踪迹。


    乾清宫正殿几近沦为废墟,随着一具具染血变形的尸首被发掘出,皇帝眸中涌动的情绪不断瓦解与崩溃,最后沦为暴戾与焦躁不安。


    ……


    废墟之下,吴雅被弥漫开的烟尘呛得连连咳嗽,举目望去都是漆黑一团。


    此时她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呼吸间都觉得剧痛无比。


    历史上康熙十八年七月,京城周围曾经发生过八级大地震。


    历史记载京城更是因为强烈的地震而房屋倒塌众多,城墙坍毁甚多,甚至官廨、民居都倒塌数万,死伤无数。


    也许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历史,所以才产生了蝴蝶效应,地震的时间才会改变。


    吴雅没想到自己离开的清朝方式,竟然是死于地震。


    此时她后背剧痛,小腹部更是腹痛难忍,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孩子正在一点点从她生命中流逝。


    “对不起,四阿哥,下辈子你再投胎当我的孩子,这一回我决不食言,我们母子一块离开也有个伴儿,别怕,额娘陪着你。”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里竟然全部都是皇帝,他喜怒哀乐的脸,他情浓之时,眼角泛红,在她耳畔一遍遍的呢喃说喜欢她。


    他板着脸护在她身前,他忍着难吃的药盐,借口带她出去逛集市,被她嫌弃粗制滥造的青丝镯。


    她竟然想不起来,究竟他到底在什么时候就已悄悄走进她的心。


    这悖逆的情愫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疯长的?


    此时吴雅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将贴身藏着的青丝镯子从脖子上取出来,紧紧的攥在手心。


    其实这般生离死别,才是这段孽缘最好的结局。


    历史将拨乱反正,她和皇帝相遇,从初见就是错的。


    吴雅绝望的闭上眼,压下所有的遗憾,静静等着一切回到原点。


    此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敲击声,一道刺目的光将她逼得忍不住睁开眼。


    借着熹微的光线洒下,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根拦腰折断的蟠龙柱间隙。


    此刻那柱子正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随时都会被压下的残檐断壁彻底压垮。


    “玛琭!!”


    皇帝焦急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竟然戴着恐惧的哭腔,吴雅心疼的抬头,看见皇帝满身满脸都是尘土,狼狈不堪。


    在这一瞬,吴雅竟然下意识闪躲,她慌乱的抓过手边能触及到的任何东西,一股脑的盖在脸上。


    此刻她甚至有一种荒谬的错觉,皇帝会来救她,如果他来救他,那么她这辈子将彻底与皇帝纠缠不清。


    她被这种强烈的感觉吓得浑身颤抖,赶忙抓住被压死在她身侧的那名侍卫的手掌。


    “皇上,奴才心仪的侍卫已蒙难,奴才再不想独自苟活于世,求皇上成全奴才与心爱之人一起离去,奴才不愿独活!”


    她故意说这些违心的话,可那种不安和无奈的感觉却愈演愈烈。


    “玛禄,隆科多还活着!”


    此时狭窄的缝隙露出隆科多忧心忡忡的面容,当隆科多看到吴雅氏被压在随时都会坍塌的夹缝中,顿时面色煞白。


    在这一瞬间他脑海里忽然全都是家族荣耀和与家人团聚时温馨的画面,眼下他最重要之事,是护着佟佳一族仰仗的最大荣耀。


    他有太多太多没有施展的抱负,他有太多挂念的亲人和朋友,他肩负着家族的使命,他没有资格为了儿女情长殉情。


    此时他将皇帝护在了身后,不舍的凝了最后一眼心爱的女子,含泪道了句对不起。


    “万岁爷,此地随时都可能二次坍塌,奴才先护送您离开,再…表哥!!!”


    隆科多满眼震惊错愕的看到皇帝二话不说跃入了摇摇欲坠的废墟之中!


    他忽然很羡慕表哥的洒脱,继而是羞耻和愤怒,难道表哥此生没有在乎之人吗!竟如此任性妄为!


    可他绞尽脑汁,愕然发现表哥总是孤家寡人,似乎真的没有让他在乎之人。


    在看到皇帝跳下来那一瞬,吴雅彻底崩溃了。


    “皇上!求您别再自作多情自我感动可好!奴才真的很烦!为什么皇上总是不放过奴才!”


    “奴才不想要您的恩宠,奴才讨厌当妃妾!奴才有心上人了!为何皇上总是这般死皮赖脸!没脸没皮的纠缠不清!奴才真是受够了!”


    “奴才不喜欢满脸麻子的皇上,每回见到皇上您脸上和身上的麻子,奴才就恶心的想吐!奴才宁愿一死,咳咳咳…”


    吴雅攥紧了藏在掌心的断镯子,心如刀割的说着违心的恶毒之言。


    她知道皇帝喜欢她,所以更知道怎么伤他最痛。


    她只觉得呼吸一窒,忍不住呕出一口腥甜来,她赶忙垂下脑袋不敢抬头。


    “万岁爷!你想逼死我吗!快走!别逼我现在就咬舌自尽…求你快走吧…”


    吴雅快被皇帝的举动逼疯了,此时看到他艰难地朝她爬过来,她顿时崩溃的嚎啕大哭。


    皇帝终于爬到她身边,竟躬着腰将后背紧紧抵着那歪斜的断柱,将她护在了身前。


    他全程板着脸,没有对她说一个字。


    此刻数名拿着盾牌的侍卫也飞身而下,帮着皇帝一块救人。


    “求你走啊…”


    眼看着残檐断壁正不断的落下粉尘,吴雅急火攻心,崩溃的推开了皇帝抓紧的手,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吴雅被一阵刺鼻的药味熏醒,她疲惫的睁开眼睛,竟然看见皇帝正坐在床边,胡子拉碴的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她。


    见她醒了,皇帝竟然寒着脸松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的转身出了幔帐外。


    隔着幔帐,吴雅瞧见外头似乎隐隐约约跪着数道穿着官服的官员,此时皇帝正在安排地震后的赈灾事宜。


    吴雅在梁九功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此时吴雅下意识恐惧的伸手去摸肚子。


    “别担心,你腹中的小阿哥还在,小阿哥都两个多月啦,太医说你动了胎气,需卧床静养四个月才成。”梁九功压低声音小声安慰道。


    “公公,奴才这是在哪?”吴雅看着陌生的明黄色天子幄帐,有些忐忑的扯了扯被子。


    “你在万岁爷身边呢,别怕。”


    此时两个医女施施然入内,给吴雅请脉,又开了些安胎的药给她喝,吴雅浑身疲惫,只由着梁九功和医女们照料着。


    从午膳后到入夜,皇帝都在幔帐外召见大臣商议赈灾事宜。


    吴雅此时心如擂鼓,她还记得自己作死的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一整日黑着脸不曾看她,更不曾对她说过一个字。


    临近子时,皇帝才散朝,此时小太监伺候皇帝更衣之后,统统都退了出去。


    吴雅抓紧了被角,紧张兮兮的背对着皇帝不敢吭声。


    她能感觉到皇帝此刻正站在床榻边,吴雅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睡在龙榻上,皇帝不说话,肯定是是在等她识相的自己离开。


    于是她赶忙起身,穿好鞋子准备离开。


    “万岁爷息怒,奴才现在就出去。”


    “还想去哪!今后除了朕的身边,你哪都不准去!”


    吴雅正不知所措,忽而腰上一暖,她被皇帝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龙榻里侧。


    紧接着皇帝侧身躺在了她身边,一只手仍是环抱着她的腰,将她搂紧入怀中。


    吴雅此刻半张脸都紧紧贴着皇帝的心口,听着他愈发狂乱的心跳声。


    她忍不住仰起脸,看着皇帝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口是心非的,板着脸但却割裂的心跳狂乱。


    “看什么?朕的麻子没吓着你?”


    皇帝的语气凉飕飕的满腹怨气。


    吴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顿时不知所措。


    于是她再次将脸颊紧紧贴着皇帝的胸膛,他的心跳依旧在为她狂乱的跳动。


    她知道再多解释也是苍白多余,于是鼓足勇气凑上去吻皇帝的脸,用行动证明她没有嫌弃皇帝脸上的痕迹。


    “万岁爷恕罪,奴才当时没想那么多,奴才只是不想再连累旁人,奴才蠢笨,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奴才没别的办法了…当时看到万岁爷跳下来,奴才真的崩溃了,所以只能口不择言…”


    “万岁爷可让侍卫来救,何必亲自冒险!若万岁爷出了岔子,奴才万死难赎。”


    吴雅想到那一瞬的绝望就忍不住后怕的捂着脸低声啜泣。


    兀地,她的指尖忽然被轻轻咬了一下,吴雅惊的瞪圆眼睛,愕然发现皇帝正含着她的指尖在轻吻。


    吴雅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惊的羞红脸,赶忙抽回了指尖。


    “他们救朕与救你是两种态度,救朕,他们会拼尽全力,即便身死也算救驾有功光耀门楣,可朕不能保证他们会拼尽全力救你,只因是你,朕不敢赌人性!”


    “对不起,朕来晚了。”


    吴雅没有料到皇帝会给出这个答案,顿时潸然泪下,不知该如何回应皇帝的一腔深情。


    “玛琭,留在朕身边可好?”


    皇帝充满侵占性的吻,不断的烙印在她的眼角眉梢,最后逗留在她的唇上,甚至开始蛮横地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的舌缱绻纠缠。


    “万岁爷,乌雅氏还怀着小阿哥,太医说小阿哥满六个月之前,不能行房。”


    梁九功听到了幄帐内的动静,赶忙硬着头皮提醒道。


    此时皇帝呼吸紊乱的松开她的唇,将鼻尖抵在她的眉间,再没有旁的动作。


    吴雅并没有回答皇帝,此刻她心情矛盾至极。


    她的价值观不允许自己沦为康熙后宫的妃妾之一,她不想因为嫉妒搞雌竞,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她做不到大度的与后宫的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甚至不想留在皇帝身边,她想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离开紫禁城这座牢笼。


    “皇上,奴才不想当嫔妃。”


    “说什么胡话,朕岂能让你无名无份,朕已下旨诏封你为德妃,你先委屈当德妃,待朝局稳定之后,朕将册立你为皇后!”


    “朕与你的孩子,赐名为胤禛。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为禛,你可喜欢?”


    吴雅嘴角的笑容顿了顿,心内五味杂陈。


    “奴才替小阿哥谢过万岁爷赐名。”


    “胤禛,是朕第一子。”


    听到皇帝这句话,吴雅顿时惊的伸手捂住了皇帝的嘴巴。


    只因顺治爷的宠妃董鄂氏也曾为顺治生了一个皇子,那位皇子排行第四,称皇四子。


    但顺治却公然将四皇子称为“朕第一子”,俨然是不将别的嫔妃所出的皇子当成自己的儿子。


    “皇上,奴才只想我们的小阿哥平平安安的在身边长大,再无旁的杂念。”


    “玛琭,到如今朕才理解汗阿玛的心情,若非真情流露,又如何不想让自己宠爱的女人和孩子当皇后和太子。”


    从前汗阿玛说出那句朕之第一子之后,玄烨曾经怨恨多年,如今才发现这是人之常情。


    “皇上,太子宽厚良善,奴才私心想着今后让太子帮忙照料和教导胤禛,兄弟二人也有个伴儿。”


    皇帝并未回话,大清并未遵循嫡长子继承制度,他必须为了大清选出最优秀的新君,他正值春秋鼎盛之时,有些事情不必操之过急。


    此时皇帝将心爱的女人搂紧,与她相拥而眠。


    吴雅苏醒之时,枕边早就空空如也,此时幔帐外头传来皇帝训斥臣公的声音。


    吴雅支着耳朵听了一阵,皇帝正在申斥赈灾不利的大臣,同时让礼部草拟罪己诏。


    此时皇帝转身看见了站在幔帐后的朦胧身影,原本暴戾的眼神顿时柔和几许。


    皇帝掀开幔帐,他的目光温柔的落在那人尚且平坦的肚子,忽而又转身出了幔帐。


    “传朕旨意,朕欲大赦天下,让礼部一并拟旨详阅。”


    臣公们听到万岁爷刚开口说要下罪己诏,忽而又要大赦天下,一个个顿时面面相觑。


    大清皇族只会在新皇帝登基、全国性的大灾难、更改国号或者册封太子之时才会大赦天下。


    万岁爷素来严谨刻板,甚至连册封太子和立后都没有大赦天下,怎么一场地震就忽然要大赦天下了!


    不过大清朝的臣公们却很快接受了皇帝大赦天下的旨意,毕竟大清历代帝王都比康熙爷离谱,康熙爷算是明君了。


    老臣们早就被顺治爷摧残的包容性无比强大。


    他们见过更离谱的,比如皇太极为了海兰珠诞育皇子曾经大赦天下。


    而顺治爷就更离谱了,为了册立董鄂妃为皇贵妃而大赦天下,再为了董鄂妃诞育皇子再次大赦天下。


    此时皇帝忽然幽幽道:“此天灾之下,天地同悲,灾民本就惶惶然,大赦天下与罪己诏皆可安民心,稳固江山社稷。”


    大臣们听到皇上都扯出了江山社稷,再不敢有任何质疑的声音,只梁九功若有所思的偷眼看向乌雅氏尚且平坦的肚子。


    他决定今后一定找机会让自己最得意的小徒弟苏培盛到四阿哥身边伺候,他有预感,今后坐在龙椅上的新君,未必就是当今太子爷。


    因着地震和余震的波及,紫禁城各宫室都在昼夜不停的修葺,紫禁城里的主子和奴才们都暂时安置在了帐篷里,以防再有余震。


    这场地震的影响很快被雷霆万钧的皇帝压下。


    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三,紫禁城各宫室早就修缮一新,就待钦天监择吉日回迁。


    此时吴雅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正在天子幄帐内给皇帝缝制汗巾,忽而梁九功着急忙慌的入内。


    “哎呀娘娘,您快些躺下,一会无论如何您都记得说身子骨不舒服,起不来。”


    “梁公公,您别喊奴才娘娘…”


    梁九功诧异的皱眉,乌雅氏这是何意?可他来不及细想,就着急的将乌雅氏搀扶到龙榻上躺好。


    梁九功刚掖好被子,太皇太后就亲自掀开了帘门。


    “来人,将这狐媚子拖出来,她是哀家宫里的奴才,留在皇帝身边不合适。”


    “太皇太后息怒,乌雅氏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呢,她如今因地震动了胎气,太医说不能挪动半分。”


    梁九功和御前的奴才们统统跪在了太皇太后身前,不敢让她靠近龙榻上的乌雅氏半步。


    拉扯间,御前的奴才们与慈宁宫的奴才们开始动起手来。


    眼看着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力太监将梁九功掀翻在地,打得他鼻青脸肿,吴雅再也坐不住了,于是缓缓站起身来,从幔帐后走出。


    她正要给太皇太后曲膝跪下,忽而帘门再次被掀开,吴雅看到皇帝气喘吁吁的疾步入内。


    她正要继续下跪请安,可皇帝忽然三步并两步来到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准她下跪。


    “传朕旨意,乌雅氏今后不必向任何人下跪,包括朕。”


    听到皇帝这句悖逆之言,太皇太后顿时满脸怒容。


    “这狐媚子怀的孩子是不祥之兆,大清不需要一个带来天灾人祸的孽障,来人,立即准备落胎药和绝子汤。”


    “放肆!谁敢!”皇帝顿时暴怒的呵斥道。


    此时帘门再度被掀开,皇贵妃踩着花盆底笑眼盈盈入内。


    “太皇太后,其实带来地震灾祸的孽障,也并非是乌雅氏的孩子,这些时日万岁爷忙着前朝之事,臣妾都来不及通报喜讯。”


    “太皇太后,万岁爷大喜啊,钮祜禄贵妃,宜妃和平贵人,良贵人、成贵人、镶贵人、袁贵人和郭贵人,还有定答应、敏答应、吴雅格格、通格格都有喜了,其中宜妃的姐姐郭贵人还怀着龙凤胎的祥瑞。”


    “托太皇太后给万岁爷送药的福,那几日万岁爷听了您的谏言大肆宠幸嫔妃,臣妾算了算日子,这些嫔妃们受孕的时间都在十二月中,这些嫔妃怀龙嗣的时间可比乌雅氏怀的时间更晚,还更接近地震的时辰。”


    “太皇太后若真要寻孽障,估摸着得从这些嫔妃怀的子嗣里查查看,倒是与乌雅氏母子并无太大的关联。”


    “太皇太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只献祭乌雅氏的孩子,还是献祭那些嫔妃们的孩子?孰轻孰重,应该不用哀家提醒你吧?“


    “既如此,那就选几个距地震发生时间近的孩子祭天吧!都杀光也未尝不可!”


    皇帝在听到这个消息之时,下意识攥紧了乌雅氏的手,忍不住慌乱的用眼角余光偷看她。


    当时他以为乌雅氏对隆科多情根深种,他彻底绝望,只想着救她,然后自暴自弃的死,反正已生无可恋,不知为何活着,甚至觉得活着可笑。


    皇帝此刻忐忑不安,就怕看到乌雅氏失望伤心的神情。就怕她嫌弃他滥情,觉得他肮脏。


    “皇帝!你是不是疯了!那些可都是你的子嗣!”太皇太后被皇帝冷血无情的话惊的面色苍白。


    “呵,皇玛嬷该不会觉得朕会对这些孩子有什么深厚的父子骨肉之情吧!”


    “那些都只是您心心念念的曾孙,您自己做主即可。”皇帝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笑意。


    “你!!你真是爱新觉罗家的好儿孙!简直比皇太极和福临更混蛋!罢了罢了,哀家不想再管你们爱新觉罗家的污糟事!”


    太皇太后忍不住老泪纵横,她想不通为何她的丈夫,儿子,孙子,通通都为了狐媚子不管不顾。


    而此时吴雅只觉得天旋地转,因为她产生的蝴蝶效应还在加剧。


    那些孩子都是在皇帝为了救她的时候,与太后赌气的结果,此刻她对皇帝只有心疼和愧疚。


    她原以为四阿哥出生的时间晚了一年,那么历史上惨烈的九龙夺嫡也许不会发生,可如今那些皇子却都跟着提前降生。


    贵妃钮祜禄氏腹中怀的肯定是草包老十。


    宜妃怀的是五阿哥胤祺还是九阿哥胤禟,还是早夭的十一阿哥胤禌?良贵人腹中怀的肯定是八阿哥胤禩。


    而成贵人戴佳氏怀的是七阿哥胤佑,而定答应万琉哈氏怀的肯定是老十二胤祹。


    敏答应章佳清婉腹中的是十三阿哥胤祥,还有几位嫔妃怀的是公主。


    还有那位吴雅格格,她甚至都没听过这个人,历史上康熙的后宫除了德妃乌雅氏,再无别的乌雅氏的嫔妃,她又将是谁的生母?


    如今九龙夺嫡的参赛选手,除了她的小儿子十四阿哥胤禵之外,全部都聚齐了,历史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找补,让一切回归原点。


    太皇太后懊恼的咬了咬牙,皇帝与她赌气,那几日大肆宠幸后宫嫔妃之时,她下令敬事房停了避子汤。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盼着皇帝开枝散叶,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曾孙,但却阴差阳错的将她除掉乌雅氏母子的借口一并化解。


    此时苏麻喇姑急急的入内,附耳与太后说了些什么,太后的面色忽而瞬间煞白。


    “玄烨!是不是你做的!”


    “你们都滚出去,哀家有事要与皇帝说!”


    众人纷纷退出了天子幄帐,吴雅正要跟着皇贵妃离开,可皇帝忽然攥住她的手。


    “乌雅氏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吴雅忐忑的站在了皇帝的身侧,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太皇太后再也绷不在了,抡起龙头拐杖狠狠的朝着皇帝砸了过去。


    “爱新觉罗玄烨!你告诉哀家,为何此次地震蒙军旗的重臣死伤最为惨烈,大内侍卫死伤多为蒙军旗子弟,蒙军旗的武官死伤惨重,甚至有蒙军旗重臣一家四十三口,包括猫狗都死无全尸!”


    “难道地震还分军旗看人杀吗?”


    “皇玛嬷,地震是天灾而非人祸,孙儿不知您在说什么。”


    太皇太后被皇帝这番云淡风轻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指着皇帝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啊!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哀家管不住你了,既如此,哀家干脆回科尔沁了此残生吧,免得哪天你屠刀伸到慈宁宫里。”


    “玄烨,哀家最后问你一句,草原内乱是不是与你有关!你到底想做甚!”


    太皇太后气的再次抡起了拐杖,这一回却被跪在地上的皇帝伸手抓住了,皇帝抓住拐杖缓缓站起身来。


    “皇玛嬷。”皇帝忽而幽幽冷笑了一声。


    “大清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朕才是主宰,如今草原内乱,兵戈四起,朕早已安排人平乱。”


    听到这句话,太皇太后顿时怒不可遏:“你想安排谁!北边距离草原最近的驻军是汉军旗的南蛮子……”


    “不对!!玄烨!你到底想做甚!”


    第52章 第052章


    太皇太后忽而满眼恐惧的瞪着眼前这个她亲自培养的皇帝。


    “玄烨!蒙军旗的儿郎还在云贵善后, 三藩之乱打光了草原精锐,如今与满汉军旗一道在北边戍守的蒙军旗,都是老弱病残!”


    “呵, 你真是哀家亲手培养的好皇帝, 原来三藩之乱, 打的是三藩和我们草原的势力。”


    皇帝负在身后的手, 始终与吴雅的手攥紧, 此时皇帝的指腹正在从容缱绻的摩挲着吴雅的手心。


    “皇玛嬷,爱新觉罗一族和成吉思汗后裔的黄金血脉家族永远都是一道打天下的盟友。”


    “朕岂会不看重蒙军旗, 前些时日,朕已下旨令盛京将军招募优秀的蒙古儿郎入伍扩充蒙军旗。”


    “你!!为何是盛京将军招募蒙军旗新兵,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那些被你们女真人驯化的软骨头不配入蒙军旗!”


    自从三藩之乱开始,太皇太后在军中的势力随着大量蒙军旗将士沦陷在战场上,渐渐式微。


    若换成从前,她哪里会成为今日这般睁眼瞎。


    吴雅听着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唇枪舌战,压根不敢抬头。


    皇帝在大清的龙兴之地招募早年间被女真驯化的蒙古人入伍, 就和汉军旗里被女真驯化的汉人如出一辙。


    这些被驯化的汉人和蒙古人一代代被女真人洗脑, 骨子里都以当爱新觉罗家的奴才为荣。


    骨子里都是奴性的蒙古人,哪里还能与满人是打天下的盟友,只能是君臣与主仆的关系。


    “皇玛嬷, 您别忘了您是大清的太皇太后,您总教育孙儿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为何您却口是心非?”


    “今日朕还有一件事想告诉皇玛嬷一声,自朕开始, 大清将不再委屈草原派贵女千里迢迢前来与皇族联姻, 朕将派大清宗室贵女,甚至是朕所出的公主远嫁草原, 以视爱新觉罗一族对草原的尊重。”


    “皇帝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你这是在告诉哀家,大清后宫将永远不会再出博尔济吉特姓氏的皇后,你要将草原的血脉从后宫彻底赶出去,是吗?”


    “皇玛嬤,朕只是觉得从前总是委屈博尔济吉特一族的女子背井离乡前来联姻,可爱新觉罗一族却并未回礼,朕心难安,毕竟朕身上也流淌着博尔济吉特氏的黄金血脉。”


    “爱新觉罗一族既容得下博尔济吉特一族的女子为后为妃,难道草原就容不下爱新觉罗一族的皇族贵女?还是…皇玛嬷您觉得朕的公主配不上草原的王公?”


    “哀家何曾如此说过!”太皇太后被皇帝一番咄咄逼人之言堵的哑口无言。


    “既如此,今后朕不会委屈草原贵女背井离乡,爱新觉罗一族的女子将远嫁示好。”


    “朕的几位公主年岁尚且小,过些年再行赐婚于蒙古王公,恭亲王常宁长女抚养宫中,为朕养女,朕过几年将册封她为和硕纯禧公主,赐婚蒙古科尔沁部台吉博尔济吉特氏班第。”


    “皇玛嬷,您辅助三代君王劳苦功高,如今您也该颐养天年,无需再如此操劳,孙儿不忍您再为了大清江山社稷呕心沥血。”


    “玄烨,哀家从不恋权,只要你答应哀家那件事,哀家再不想管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破事。”


    “绝不可能!”皇帝斩钉截铁的拒绝。


    “疯子!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疯子,只为了情爱和女人而活,哪里有半点雄才大略的圣君风范!”


    “玄烨!只沉沦情爱的皇帝,不仅是江山的悲哀,更不可能护住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皇太极和福临为了女人连江山都不顾,如今连你都在重蹈覆辙!玄烨,你别忘了海兰珠和董鄂氏的下场都是绝后,不得善终。”


    “所谓情深不寿!集六宫宠爱于一身,自然也集六宫怨恨于一身,帝王之爱并非谁有命承得,定会折寿!”


    “够了!皇玛嬷!您还是趁早死了那份心吧,朕绝不会妥协那件事!”


    “梁九功,慈宁宫早已修缮一新,立即送太皇太后回去歇息。”


    此刻太皇太后垂头丧气的转身,忽而顿住脚步,咬牙切齿道:“皇帝,乌雅氏只是个卑贱的奴才,她娘家更是破落户,拿什么底气撑起贵妃的门面?”


    “你是皇帝,难道还将乌雅氏背在身上护着,到哪儿都带在身边不成?”


    “万岁爷,奴才觉得太皇太后所言甚是,奴才无德无能,岂敢当贵妃之尊,奴才斗胆求万岁爷收回成命。”


    吴雅作势就要跪下求情,手腕却被面色阴鸷的皇帝攥紧,不准她跪下。


    “你若执意要册封,那就不必来请哀家的懿旨,不必在册封圣旨里写什么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了,一切与哀家无关。”


    “哼,命安亲王岳乐与侍郎额星格为册封使,诏封乌雅氏为德妃,不必再议!”


    吴雅本来还想拒绝,但皇帝此刻正在和太皇太后博弈,她哪里能在此时再拆皇帝的抬,于是只能乖乖的领旨。


    冥冥之中,历史似乎开始渐渐拨乱反正,兜兜转转间,她终于还是成为了德妃。


    而此时梁九功眼睛都瞪圆了,万岁爷竟然下旨让亲王持节为册封使,这是在给乌雅氏这个德妃增添无上荣光。


    此时梁九功愈发对乌雅氏毕恭毕敬起来,看来储君之位他也不必再去揣测了,只能是乌雅氏所出的小阿哥。


    待到太皇太后离开之后,皇帝冷哼一声,轻轻甩开了她的手。


    他连生气的时候对她都是如此好脾气,吴雅感动之余,赶忙主动凑上去抓住了皇帝的袖子。


    “皇上,奴才不想当嫔妃,奴才想在乾清宫里陪着您,再不想分开一刻。”


    “这与你封妃并不冲突,自有朕来筹谋。”皇帝伸手轻轻刮了刮她隆起的肚子,牵着她的手来到御案前。


    此时皇帝摊开一张明黄绢纸,开始笔走龙蛇,皇帝竟然在亲笔御书她的封妃诏书。


    此时梁九功忽而谄媚的领着一众奴才曲膝道贺。


    “奴才们恭贺德妃娘娘晋封大喜,万岁爷拢共亲笔写了三封册封诏书,三封都是娘娘您的名字。”


    皇帝的圣旨未必都是亲自书写,时常都是礼部草拟代笔之后,给皇帝详阅,再绶玺盖章。


    皇帝亲笔所书的册封圣旨并不多,但全都给了乌雅氏一人。


    “传朕旨意,即刻让内务府准备大封后宫事宜,一个月后集体行册封礼…”


    皇帝的语气顿了顿,又道:“德妃尚在安胎,册封礼延后再议。”


    梁九功愈发对乌雅氏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万岁爷素来册封嫔妃总喜欢集一批后一起封赏,不会单独册封妃子,但却唯独德妃娘娘是例外。


    万岁爷真是宠爱乌雅氏,甚至让乌雅氏单独行册封礼,与其他的嫔妃区别对待,让她享受独一份的恩宠。


    原以为这就算泼天隆恩了,可当万岁爷下旨赐居德妃景仁宫之时,梁九功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


    景仁宫对万岁爷有特殊的意义,从前皇贵妃佟佳氏求万岁爷赐居景仁宫,万岁爷都拂了娘娘的面子。


    可如今万岁爷却将景仁宫赐给了乌雅氏。


    但这却仅仅只是开始,当万岁爷以景仁宫损毁严重,需精心修缮为借口,让乌雅氏暂居于乾清宫之时,整个后宫都炸开了锅。


    此时梁九功欲哭无泪的看着万岁爷正亲自抱着德妃回乾清宫,心中终于有了答案,难怪万岁爷说不着急修葺景仁宫。


    估摸着景仁宫可能要修葺好几年,也有可能永远都修不好了。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当吴雅被皇帝带回乾清宫才回过神来,她总觉不安和焦虑。


    觉得此时的一切如梦幻泡影,美好的不切实际。


    她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晚上更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吴雅穿好衣衫,准备去看看皇帝,忽而看见梁九功端来了侍寝的绿头牌,顿觉如遭雷击。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安和焦虑的源头在哪了,她不想成为他众多女人的其中一个,她想要唯一。


    而此时御书房内,梁九功笑呵呵端着银盘捧到了万岁爷面前,万岁爷许久不入后宫,也该劝着他翻牌子了。


    今日银盘里的嫔妃皆出自汉军旗,她们的父兄在平定草原和三藩之乱都有功,皇帝自然要赐雨露奖赏。


    此时皇帝头也没抬,随便翻了一个绿头牌。


    梁九功嘿嘿笑着去通知安嫔娘娘前来侍寝,万岁爷近日来都在忙着赈灾事宜,许久没好好松快松快了。


    可梁九功才迈出两步,忽而皇帝沉声叫住了他:“她可曾歇息?”


    梁九功知道万岁爷口中的她是德妃,于是赶忙低声道:“娘娘一早就说累,早早的就歇下了。”


    “嗯,今儿翻的是谁的牌子?让她不必来乾清宫,朕去她宫里即可。”


    “万岁爷,您今儿翻的是安嫔娘娘的牌子。”


    “嗯。”


    皇帝主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的都被吴雅听到耳中,吴雅忽而无奈的苦笑摇头,她是不是该庆幸皇帝宠幸别的女人还想着不让她知道。


    原来他也怕她伤心难过啊。


    此时吴雅只觉得心如刀割,皇帝离开后,她绝望而失落的枯坐在床前,今晚的遭遇将是她漫长余生的缩影。


    这种日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显然不是,此时一滴滴无措绝望的眼泪忍不住落下,吴雅捂着嘴角低声啜泣。


    殿内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值夜的嬷嬷,当即就有人悄悄的去通知了梁九功。


    吴雅正蒙着被子在哭,忽而听到外头的奴才在给皇帝请安,她下意识焦急的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将门窗都给锁死了。


    此时她抱着手臂蜷缩在门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前一刻还在对她山盟海誓死生契阔的爱人,这一刻却刚从别的女人床上耳鬓厮磨回来。


    可这些都是她自甘堕落,自取其辱,没有人逼着她爱上皇帝。


    但她也没有想到帝王之爱虽然热烈,但也短暂的如昙花一现。


    此时吴雅捂着嘴角,忍不住伤心欲绝的啜泣。


    此时匆匆赶回来的皇帝焦急的推门,却发现房门被锁死,皇帝凝眉,转身去推窗,可窗户也纹丝不动。


    她抽噎的啜泣声传入耳中,皇帝的心尖针扎似的疼,他再顾不得体统,取来佩剑将窗户劈开。


    皇帝心急如焚飞身跃入屋内之时,竟看见她蜷缩在门口,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玛琭…”


    吴雅听到皇帝在叫她,于是慌乱的抬头,看见了衣衫不整的皇帝,他的龙靴都穿反了,衣衫盘扣都扣错了。


    此时皇帝气喘吁吁的来到她的面前,俯身要抱她。


    皇帝一靠近,一股绵柔的苏合香气就扑面而来,那是安嫔李氏最喜欢的香粉。


    “呕…”吴雅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开始狂吐起来。


    感觉到皇帝在轻轻用手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吴雅下意识抗拒的瑟缩起来。


    “皇上…奴…臣妾想自己待会…”


    吴雅忍着恶心缓缓说道,她不敢作死的和皇帝争吵,毕竟她只是皇帝的小妾之一,她不想连累家人。


    “呕…”


    吴雅吐的昏天黑地,她对皇帝的靠近甚至产生了生理性的抗拒和排斥。


    最后实在没得吐了,她甚至开始吐起了酸水。


    玄烨岂会不知道乌雅氏气性小,她显然在嫌弃他宠幸别的女人,顿时恼怒道:“朕没有碰她!你安心了吧!”


    “臣妾不想知道您到底是没有碰还是来不及碰谁,没什么安不安心的,一切都是臣妾自己的问题!”


    吴雅忍不住哽咽,是她自甘堕落自食恶果,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你……”皇帝哑口无言,见她还在吐,只能无奈的转身去沐浴更衣。


    玄烨急急沐浴更衣之后,乌雅氏已然吐得昏厥,此时医女正在给她扎针。


    “万岁爷,太医说娘娘不能再这么吐下去了,否则龙胎怕是保不住了,娘娘的身子骨更是熬不住,方才娘娘吐的痉挛见了红。”


    此时梁九功听到德妃娘娘再虚弱的呓语,于是赶忙凑上前去,可当听到德妃娘娘说了什么之后,梁九功顿时瑟瑟发抖。


    “万岁爷…娘娘说…说她想住永和宫,说现在就想去。”


    如今空置着没有主位嫔妃的宫殿只有永和宫和景仁宫,景仁宫距离乾清宫最近,而永和宫距离最远。


    后宫里的嫔妃巴不得有机会住在乾清宫里,可德妃倒好,竟然宁愿住在距离乾清宫最远的永和宫。


    皇帝此刻满脸怒容,薄唇紧抿,无奈道:“准奏。”


    吴雅被连夜送到了永和宫里,第二日苏醒之时,吴雅看着梁九功皱着脸站在了床榻边。


    她环顾四周,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娘娘,万岁爷这会去上朝了,一会就来看您…”


    “呕…”


    “哎呀哎呀,娘娘您保重身体啊,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了小阿哥保重啊。”


    “谢谢梁公公。”吴雅捂着嘴角虚弱的说道。


    此时几个乾清宫里脸熟的奴才来请安,说是今后留在永和宫里伺候。


    吴雅哪里能容这些乾清宫的眼线堂而皇之的在她面前晃悠,于是当即说了几个名字。


    那些都是曾经与她在景仁宫里共患难的奴才。


    梁九功愣怔片刻,转头就将那些奴才一个不落的带来了。


    此时几个宫女太监看到乌雅姐姐,一个个满心欢喜,却又不敢太过僭越,统统跪在地上给她请安。


    “从今儿开始,小安子就是永和宫太监管事,小春子为副管事,兰翠和清荷为掌事大宫女,袭香为管事嬷嬷。”


    “还有小德子,小东子,春婵、锦绣嬷嬷、芷兰,今后就麻烦你们照料本宫和小阿哥了。”


    众人还是头一回听到主子娘娘客客气气的说麻烦他们,一个个顿时受宠若惊。


    送走梁九功和乾清宫送来的奴才之后,吴雅就让人去敬事房以她要安胎为由,让敬事房将她侍寝的绿头牌摘了。


    才吃过晚膳,她就让人将永和宫大小宫门早早的就落了锁。


    她如今是德妃,有资格将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


    她的人生未必就一定要有皇帝参与,她和四阿哥母子二人过日子也挺好的。


    皇帝一整日都在养心殿内议政,此时刚回乾清宫用膳。


    “朕要翻牌子。”皇帝没来得及更衣,就催着梁九功把膳牌拿来。


    梁九功顿时大喜,难得皇上如此积极的翻牌子,于是赶忙让人将银盘端上来。


    可当梁九功检视了所有的绿头牌,想将德妃的绿头牌放在正当中之时,却被敬事房告知,德妃娘娘今儿以安胎为由,主动撤了绿头牌。


    梁九功顿时哭丧着脸,完了,他自然知道万岁爷如此破天荒的主动要翻牌子,只能是为了翻德妃的牌子。


    如今德妃的绿头牌没了,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梁九功硬着头皮端着银盘来到了膳桌前,皇帝正在用膳,此时放下筷子,抬眸扫视银盘内的绿头牌。


    “嗯?”皇帝不悦的凝眉。


    听到万岁爷在质询,梁九功赶忙瑟缩的匍匐在了地上:“万岁爷,德妃娘娘说要安胎,今儿让人主动撤掉了绿头牌。”


    “哼!”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万岁爷龙颜大怒打翻了银盘,数不清的绿头牌散落一地。


    梁九功和一众奴才们俱是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喘。


    皇帝心里窝火,还从未有女人敢拒宠,也只有她才敢如此放肆,她就是仗着他的宠爱。


    但他是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他来说就是个笑话。


    旁的都好说,唯独这件事,皇帝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处,他是皇帝,必须要有皇帝的威严。


    他要让自己的女人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皇帝越想越气,可即便再生气,但满脑子却都是她昨夜苍白的脸和如泣如诉的眼睛。


    也不知道她今日好些没有。


    最终对她着了魔般的疯狂思念,还是轻易就浇熄了本就零星的怒火,皇帝起身前往永和宫。


    可当皇帝看到永和宫紧闭的大门之时,顿时气的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梁九功也被永和宫的闭门羹吓傻了,万岁爷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德妃真是不要命了。


    皇帝回到乾清宫之后,就赌气的让人再拿银盘来,他看都不看随手翻了一个牌子。


    可翻完之后,他却再不想敷衍那些女人,只矛盾的让她们唱曲跳舞。


    他完全不想碰她们,还莫名其妙涌出无尽的心虚、愧疚,仿佛他在背叛和偷情!


    皇帝甚至开始没出息的满脑子想着乌雅氏。


    可他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对女人低头,于是皇帝别扭的冷着她,即便再想她,也忍着不去见她。


    第二日一早,吴雅正在用膳,就听兰翠说昨儿夜里万岁爷翻了禧嫔娘娘的牌子。


    吴雅瞬间没了胃口,于是寒着脸吩咐道:“你传话下去,今后不必去问皇帝翻了谁的牌子,本宫不想听。”


    “再有,留神打听皇帝出了乾清宫的动向,尤其是他第二日要去哪。”


    兰翠应了一声,心想娘娘估摸着心里醋了万岁爷翻别的嫔妃侍寝,但娘娘不好意思说,所以才会巴巴儿的让奴才们留意万岁爷去哪了。


    乾清宫自从被皇帝整顿一番之后,就像铁桶般密不透风,但凡是皇帝不想让消息传出乾清宫的,就一个字儿都漏不出去。


    梁九功惊闻永和宫的奴才悄悄来打听万岁爷这几日的行程,顿时喜不胜收。


    看来德妃娘娘还是在乎万岁爷的恩宠,这不,她按捺不住让人悄悄打探万岁爷的消息了。


    梁九功喜滋滋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正怏怏不乐生闷气的万岁爷。


    皇帝嘴角的笑容压不住,但语气仍是冷冷的:“谁稀罕!朕明日酉时去御花园,给小狗摘槐花解馋。”


    梁九功记得德妃娘娘前些时日说嘴巴没味,想吃槐花煎饼来着,原来万岁爷都记着呢。


    他发现万岁爷对德妃的宠爱压根就是非卿不可的独宠,只是万岁爷碍于面子不想认怂罢了。


    如今他也就一张嘴硬,昨儿夜里即便翻了禧嫔的牌子,仍只是单纯与禧嫔下棋了一整晚,再无旁的亲昵举动。


    万岁爷的心和魂儿早就飞去永和宫了,瞧今儿他高兴的对谁都是好脸色。


    吴雅得了皇帝明日要去御花园的消息,赶忙就改变了出行计划,甚至打算绕开御花园,走远路去佛楼诵经祈福。


    后日是皇贵妃的小阿哥冥诞,吴雅想去佛楼给那孩子早晚诵经超度两日,她到现在还记得小家伙拼尽全力抱着她的手指的样子。


    如今四阿哥投胎到了她的肚子里,也算结了善缘。


    第二日傍晚,皇帝早早的就处理好政务,酉时还没到就来到了御花园里摘槐花。


    可两个时辰之后,却依旧不见那人的踪影。


    此时皇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怒不可遏,气的将装满槐花的篮子丢给了梁九功。


    “拿去喂狗!明日酉时,朕还来御花园!”


    梁九功抱着一篮子的槐花不知所措,最后一咬牙,将槐花亲自送到了永和宫里。


    此时吴雅刚从佛楼回来,正在院子里遛弯,听到梁九功说皇帝在御花园里摘槐花给她送来,顿时百感交集。


    她想起来前段时间曾经向皇帝撒娇,说要吃槐花烙饼,他这是…在哄她开心吗?


    送走梁九功之后,吴雅闷闷不乐的坐在桌前,看着那一篮子洗干净尚且还戴着水珠的槐花出神。


    她默默良久,此刻无助、心如死灰、失望,心酸、彷徨、哀怨、懊悔、多种情绪汇聚在一起,所有的复杂情绪层层叠叠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吴雅缓缓地抓了一把槐花吃起来,眼泪缓缓落下。


    此时兰翠打听到了乾清宫的消息,前来禀报,见德妃娘娘正在囫囵吃着生槐花,顿时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前去阻拦。


    “娘娘,槐花性寒,您还怀着身子,吃多了会脾胃虚寒腹泻的。”


    “嗯。”吴雅垂首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痕。


    “娘娘,明儿万岁爷酉时要去御花园。”


    “好,明儿本宫还要去佛楼。”


    ……


    第二日吴雅早早的吃过午膳,来到了佛楼,她刚诵经没多久,忽而兰翠来报,说皇贵妃来了。


    皇贵妃一进来就看见乌雅氏正跪在佛像前,手里还拿着一卷超度的金刚经。


    “本宫方才去永和宫找你,他们说你来佛楼诵经了,这会再看到你手里超度的金刚经,本宫有愧,那孩子的亲额娘都没给他超度诵经过,难为你有心了。”


    “只可惜那孩子再也没机会与本宫做母子,本宫甚至再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娘娘,您若不嫌弃,臣妾的孩子就是您的孩子,我们一起抚养小阿哥长大可好?”


    第53章 第053章


    “玛琭…”皇贵妃顿时喜极而泣。


    “不瞒你说, 本宫前不久刚做了一个梦,梦到本宫可怜的小阿哥说要报恩,嗖的化成一道金光就钻到你腹中, 没过多久, 本宫就听说你有孕的消息。”


    “本宫…真的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小阿哥吗?”


    皇贵妃有些紧张的伸手, 轻轻抚着乌雅氏隆起的肚子。


    “娘娘, 臣妾愚钝, 不知后宫生存之道,更不知如何教导好皇子, 若有娘娘一道照拂小阿哥,是臣妾和小阿哥的福份。”


    其实吴雅并不排斥多一个人疼爱四阿哥胤禛。


    毕竟历史上胤禛的养母就是佟佳氏,她对胤禛并不坏,反而是原主德妃与胤禛母子不合。


    她的性子在紫禁城里都活得艰难,她的娘家是小族,更无法给四阿哥什么靠山。


    还不如顺着历史的轨迹,让皇贵妃这个真正的古代贵族成为四阿哥的养母。


    但是吴雅也有自己的底线, 平日里她可以带四阿哥一道多和皇贵妃亲近, 二人一道抚养四阿哥。


    但四阿哥必须让她这个亲额娘照料起居,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她的儿子。


    “玛琭,你让我很意外。”皇贵妃扬手间, 奴才们统统都退了出去。


    吴雅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娘娘,臣妾出身微贱, 其实一无所有,眼下只有万岁爷一时的宠爱。”


    “但帝王之爱如梦幻泡影, 臣妾不敢指望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 如今只想和小阿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过日子。”


    “今后臣妾在紫禁城里若有个三长两短,就求您将臣妾留在人世间的遗孤收做养子, 求您照顾胤禛这孩子。”


    “臣妾自知是个薄命之人,且过的一日是一日吧。”吴雅哽咽道。


    “玛琭,你这番托孤之言吓着本宫了,你别如此悲观,没有情爱更得海阔天空,你…你是不是不喜欢表哥了?”


    “你别怪他,表哥也是身不由己,这紫禁城如今才真正算是表哥的紫禁城。”


    “他也不容易,你别看他平时看着聪明,但遇到感情却笨得可怜,凡事都憋在心里…”


    “娘娘,臣妾还是喜欢紫禁城外的神仙日子。”


    “你…”皇贵妃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落寞的乌雅氏。


    吴雅沉默,忽而点头承认:“臣妾爱过,但…太痛苦了,臣妾一想到他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就痛苦嫉妒的发疯,倒不如断情绝爱。”


    “玛禄,其实表哥那般绝情之人都为你动了情,你该努力抓住他的心固宠才是。”


    “娘娘,若需要拼尽全力巩固的宠爱,不要也罢,臣妾如今无欲无求,只想和您一起抚养四阿哥长大。”


    “咳咳咳,德妃,你别说了…”皇贵妃忽而咳嗽着朝她挤眉弄眼。


    吴雅只觉得后背发凉,她感觉到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咬了咬唇,转身准备下跪请安,可她垂着脑袋正准备跪下,忽然手腕被皇帝攥紧。


    “不准跪!”皇帝脑海中还在回荡方才她那番生无可恋的厌世之言,心口仿若针扎似的,酸楚的要命。


    “臣妾遵旨。”


    吴雅垂着脑袋不敢去看皇帝的面色,不用看都能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压抑的怒火。


    “咳咳咳怎么好好的忽然下起雨来了…万岁爷,臣妾忽然想起来窗台上还在晒书呢,臣妾先回去看看。”


    皇贵妃看到表哥板着脸面色阴鸷,赶忙溜之大吉。


    他并不担心表哥责罚乌雅氏,表哥爱惨了乌雅氏,他即便伤害他自己,也不会伤害乌雅氏半分。


    “万岁爷,臣妾忽而觉得有些不舒服,臣妾也告退了。”


    吴雅说着就要将手腕从皇帝指间挣脱开,可皇帝忽然靠近,伸手搂紧了她的腰肢,强迫她贴在他的怀里。


    她下意识用手护住孕肚,此时皇帝忽而俯身折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梁九功,速传太医!!”


    吴雅被皇帝的举动惊的说不出话来,于是赶忙小声嘟囔说这会没事了,请皇帝把她放下来。


    可皇帝却依旧我行我素,抱着她出了佛楼:“别怕,万事有朕在。”


    梁九功撑着宽大的御伞跟着,一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奴才,奴才们纷纷背对着宫墙跪着回避圣驾。


    吴雅将脑袋藏在皇帝怀里,再不敢抬头说话。


    皇帝抱着她一路疾行,来到了永和宫里,径直入了她的寝殿内,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当皇帝忽而含情脉脉的俯身要吻她的时候,吴雅吓得伸手挡在了二人之间。


    “万岁爷,太医说臣妾需安胎满六个月,求您为了小阿哥…”


    “玛琭,朕没有想与你行鱼水之欢的意思。”


    “哦,如此也好。”吴雅赌气的准备从床榻上起身。


    忽而皇帝焦急的将她拽入怀中抱紧,忍不住解释起来:“方才朕说的不对,朕的意思是,朕想你,也想与你情浓时行鱼水之欢,但朕不只是想与你欢好。”


    “皇上,臣妾的绿头牌四月中就能挂回去了,到时候您可以翻臣妾的牌子。臣妾定尽心尽力伺候皇上。”吴雅心中冷笑,他就是图她的身子!


    “玛琭…”皇帝将脸颊贴近乌雅氏的肚子,听着她腹中小家伙的动静。


    “别再闹了,可好?”


    吴雅被皇帝这句温柔宠溺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她抬眸朝着皇帝柔柔笑道:“万岁爷,从前是臣妾不对,臣妾今后再不无理取闹了。”


    皇帝此刻双眸一瞬不瞬盯着心爱的女人眸中冰冷的疏离。


    他见过她温柔缱绻的眼神,又如何能容忍她如今这般疏离淡漠。


    此刻她的眼里染着温柔笑意,但那笑意却陌生的让人胆寒,此时明明二人相拥在一起,但皇帝却觉得二人之间横亘着千山风雪,万里关山。


    “玛琭,朕知道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朕是皇帝,朕肩负着江山社稷的重担,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人,但朕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你一人。”


    “朕的玛法和汗阿玛即便多宠爱海兰珠和董鄂妃,也都不曾为了她们废黜六宫,独宠一人。”


    “朕对那些人只是逢场作戏,压根不想正眼瞧她们,朕只要你!今后朕的子嗣只会给你一人,但你需大度些。”


    “好,从前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今后再不敢拈酸吃醋,万岁爷今晚歇在永和宫吗?臣妾伺候您就寝。”


    “还是万岁爷要翻哪位姐姐妹妹的牌子,臣妾让梁九功准备绿头牌。”


    “玛琭!不准再闹了!”皇帝无奈的叹气道。


    吴雅此时笑的腮帮子都发酸,她垂眸揉着脸颊故作镇定。


    “臣妾拈酸吃醋不对,臣妾宽容大度也不对,那请万岁爷告诉臣妾,臣妾该如何做,才不算闹?”


    素来能言善辩能舌战群臣的皇帝,被心爱的女人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他顿时愤怒的站起身来。


    “倘若万岁爷能接受臣妾移情别恋,朝三暮四,还能对臣妾一往情深,臣妾就能与后宫的姐妹们一道给万岁爷侍寝…唔…”


    恼羞成怒的皇帝忽而伸手捧着她的脸,愤怒的以吻封缄,她就是仗着他喜欢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放肆。


    皇帝这一吻初时还是惩罚的意味,渐渐的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化为缱绻和缠绵的吻。


    一想到她会移情别恋,皇帝就脑海一片空白,继而狂怒和不安。


    吴雅被皇帝狂暴的吻吓傻了,顿时忍不住眼泪汪汪的睁眼看向皇帝。


    这才发现皇帝接吻的时候竟然睁着眼睛,此时一双眼睛正染着暴怒的血丝,正直勾勾与她对视。


    吴雅心中骇然,他真的很割裂,人怎么能将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完全割裂开,表达截然相反的情绪。


    他的吻明明是温柔缠绵的,但他的眼神却冰冷而愤怒,是不是皇帝都是如此擅长伪装情绪,她真的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梁九功这个狗腿子的,明明皇帝在笑,梁九功却能看出皇帝生气了。


    而明明皇帝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梁九功却能看出皇帝此刻难过或者高兴。


    “玛琭…”


    皇帝此时松开了她的唇瓣,将唇贴在了她的耳畔: “你只能是我的!不准不爱我。”


    吴雅颤了颤身子,皇帝说的是我,而非朕。


    “朕愿意等你想通,这期间你需要朕做什么都可以。”


    “倘若你想通了,随时来乾清宫,朕等你。” 皇帝说完,伸手亲昵的刮了两下她的孕肚。


    “皇上…”


    “臣妾从来没有改变过心意,您若真的这么想,臣妾也没办法!”


    “臣妾该说的都说了,万岁爷若不信也没办法,若您不再冤枉臣妾,这期间您让臣妾做什么都可以,倘若您想通了,随时来永和宫,臣妾恭候圣驾!”


    此时吴雅伸手抚着肚子,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素来伪装的很好,方才她明明在心里不断的暗示自己用深情的眼神看皇帝,绝对不会露出任何纰漏。


    此时皇帝忽而失落的轻嗤道:“那就看谁先想通吧。朕拭目以待。”


    “臣妾遵旨。”吴雅是真的想通了,既然无论她怎么做,皇帝都不满意,那干脆摆烂得了。


    反正按照历史发展,她只要无功无过呆在德妃这个位置上,一直熬到康熙下线,然后她就能荣升太后,成为躺赢的宫斗冠军!


    她并不是什么恋爱脑,但也并不否定自己年少轻狂,她既享受了错误的情爱,就会承担所有后果。


    可如果时光倒流,当时她一定不会在乾清宫里帮皇帝喝酒,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与皇帝酒后乱性。


    但如今木已成舟,她当个推动历史正常发展的工具人也好。


    只要她断情绝爱,无功无过,又有皇子傍身,娘家还不强势,不争不妒,不搞雌竞,好好养崽,她就不信历史还会继续偏离轨道。


    当务之急,她只需要和四阿哥的母子关系融洽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吴雅越想越开心,当即就决定提前体验一下太后的惬意日子。


    于是当即叫来了小姐妹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二人,又拉上兰翠,四人一块搓麻将。


    万琉哈氏和章佳氏在惠妃那住得也不如意,吴雅当即就去承乾宫求了统摄六宫的皇贵妃,第二日万琉哈氏和章佳氏就搬进了永和宫。


    永和宫虽算不得紫禁城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但前后殿都是面阔各五间大玻璃锦支窗的敞亮瓦屋,两侧还带耳房。


    前接抱厦三间,西南角还有井亭一座,还算宽敞。


    吴雅是永和宫的主位娘娘,按照规矩住在永和宫正殿里,五间宽敞的屋子足够她和胤禛母子二人使用。


    而后殿的同顺斋面阔五间,吴雅给万琉哈氏和章佳氏各分了两间,剩下一间给她们二人放杂物用。


    自此有两个好姐妹日日陪伴,吴雅原本郁结的心情豁然开朗。


    三人几乎日日同吃同住,有说有笑。


    这日,三人正在前殿的抱夏纳凉,章佳氏忽而开口说再过几天就是万岁爷的万寿节,问该送什么好。


    吴雅放下了手里的核桃仁,复又送入口中咀嚼道:“一会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各宫都送什么,再看看皇贵妃送什么,咱凡事都不能越过皇贵妃。”


    “依照我的意思,从前咱在乾清宫当差之时,那些娘娘送最多的是寝衣。”


    “咱就让内务府的绣娘准备一身苏绣的寝衣做贺礼,咱满女只会艳丽的满绣,万岁爷素来喜欢清新淡雅之物,咱做的东西他也瞧不上,送了也白瞎。”


    吴雅说的头头是道。


    “啊?姐姐,我瞧着您放在针线篓子里快绣好的汗巾就不错,还能让万岁爷知道姐姐的情意…”


    万琉哈氏被章佳姐姐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脚,当即就噤声了。


    “就送寝衣吧,别折腾了,回头若送别的东西未免太显摆,免不得被别的嫔妃嫉恨上,何必呢。”吴雅又捻了一块苹果,喃喃道。


    皇帝生辰之日,吴雅还在安胎,并没有去皇帝的万寿宴上,听万琉哈氏回来说皇帝今儿挺高兴,喝了很多酒。


    吴雅心下一沉,他高兴的时候不喜欢喝酒。


    此时细心的章佳氏发现乌雅姐姐的神情不对,于是赶忙岔开话题。


    “姐姐,明儿就是你的生辰了,我们二人也不知送些什么,就亲手做了小阿哥的襁褓,还有你的寝衣。”


    “我们二人又做了些虎头帽子,小袜子鞋子之类的,还有小阿哥玩的布老虎,明儿一并都送到你屋里去。”


    “明儿晚上来我屋里一块吃饭,我让小厨房多准备几个菜,当是我感谢你们二人亲自做的生辰礼物。”


    “姐姐,太医昨儿还说让你吃的清淡些,你今儿又胖了一斤,明晚我们吃的清淡些即可。”


    章佳氏就是个小管家婆,此时又忍不住担忧道。


    “哪有胖,我这是水肿了。”吴雅心虚的悄悄捏了捏腰间软肉。


    三人说笑间,吴雅唤来了识文断字的小太监小德子开始字正腔圆的念三字经,论语这些书籍,给腹中的孩子做胎教。


    “姐姐,你说孩子们听得懂吗?”


    章佳氏懵然的问道,她不懂姐姐口中的胎教是何意,但姐姐说的都对,跟着做肯定错不离。


    “姐姐,小德子念的虽好,但声音却女里女气的,别回头小阿哥们生出来也翘着兰花指说话吧…”万琉哈氏抚着肚子忧心忡忡道。


    “啊这……”


    吴雅被万琉哈氏的话惊着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可后宫里唯一的真男人是皇帝,她哪里敢让皇帝陛下给她的儿子做胎教。


    “那还是我们三人轮流念吧。”吴雅犹豫道。


    ……


    乾清宫里,皇帝此时正独自一人枯坐在龙椅上批阅折子。


    梁九功正如往常每一日那般,向万岁爷事无巨细的禀报德妃母子的日常点滴。


    “今儿早上娘娘在卯时一刻起身用膳,吃了一碗燕窝鸡丝小米粥,又各吃了一个白面饽饽卷子、什锦火烧、梅花包子,还吃了半个苹果和一个水煮鸡蛋。”


    “约莫一个时辰后,太医来诊平安脉,娘娘母子均安,只不过娘娘又比昨儿胖了一斤,娘娘又吃了些豌豆黄和两块炸糖糕,并一小把核桃当零嘴儿。”


    “吃过点心之后,娘娘在辰时一刻和二位答应在遛弯了半个时辰,然后又吃了一碗甜杏仁酥酪,吃苹果之时不小心打碎了一盏白瓷碗,幸而没伤着自个儿。”


    “午膳之时,娘娘吃了三块海参烩猪筋、七八个葱爆大虾,半盘子爆炒凤舌,小半只清炖肥鸭腿,一碗鲜蛏萝卜丝羹,半碗蒸熟的金齑鲈鱼脍,两块蒸饼,后又吃了一盏血燕羹。”


    “从未时一刻到申时结束,娘娘在午睡,醒来后又喝了一盏冰镇紫苏饮和一扇冰镇西瓜,又吃了一个苹果和两根儿香蕉,还有一把樱桃。”


    “酉时三刻娘娘开始用晚膳,今晚娘娘似乎口味不佳,只吃了小半碗的鸭血羹和一盘炒豆芽,一把瓜子儿和花生,半个橘子。”


    “用过晚膳之后,太医又来请平安脉,娘娘的龙胎温养的甚好,太医说从今儿开始直到娘娘胎满八个月,都可适度行房侍寝。”


    “如此可增加小阿哥的愉悦感、会辅助促进小阿哥的智力发育,行房时娘娘的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小阿哥还可以吸收到母体提供营养,利于成长发育。”


    “太医走后,娘娘自个在廊下纳凉,绣了一会汗巾,发呆了半个多时辰,后又被宫墙柳乱飞的柳絮给呛着了,咳嗽了好一会。”


    “方才暗桩子传消息来之时,说娘娘让小太监念书给小阿哥听,说是做胎教,可娘娘担心小阿哥听多了太监的声音没有阳刚气,就闷闷不乐的作罢了。”


    “嗯,她不爱吃青菜和粗粮,奶制品、虾皮、蘑菇、芝麻,让厨子把这些东西做的精细些,掺入日常饮食中,顿顿都需吃些。”


    “再把馒头和糕点那些主食撤去一半,甜食里的糖统统减半,她吃的太多了,清蒸鸭子记得把肥油去干净再下锅。”


    “撤掉冰饮和寒凉的水果。”


    “立即砍了紫禁城里所有的柳树和容易飘絮的树木,改成矮化方便摘取的果子树,用结果的桃树柿子树、樱桃树、杏树和石榴树替代吧。”


    “是。”


    梁九功写的满头大汗,拿笔记录的速度,都赶不上万岁爷说话的速度了,那些果子树都是德妃喜欢吃的水果,万岁爷简直心细如发。


    皇帝批阅奏折的朱笔顿了再顿,忽而又从抽屉里拿出被摩挲的字迹褪色的绿头牌,放在御桌上。


    他已三日半没见她了,这场他绝对不能输的赌局,他即便赢了也输的一败涂地。


    皇帝没有说话,但梁九功看到了万岁爷拿出了德妃的绿头牌。


    德妃的绿头牌特殊,万岁爷让敬事房送来好些时日,但却只是在批阅奏折之时,腾出一手在把玩摩挲,从不曾召唤德妃侍寝。


    “奴才这就去请德妃娘娘前来侍寝。”


    “不必侍寝,寻个理由让她来御书房几日。”


    梁九功诧异的诶了一声,转身就琢磨着一会用什么借口去请德妃来御书房抄书,最好能抄到小阿哥呱呱坠地才好。


    万岁爷还真是怂了,甚至给他自己找台阶下,也要巴巴儿的见到德妃娘娘。


    梁九功才走出两步,忽而皇帝又叫住了他。


    “适度,是几次?”


    梁九功:“……”


    梁九功挠挠头,他就知道万岁爷会问这个让人亢奋而邪门的问题,所以机灵的悄悄派人寻太医去打探了一番。


    “回万岁爷,奴才问过太医了,说只要不压着肚子,万岁爷您动作温柔些,间隔一日要一二回也无妨,但八个月后一直到生产,是绝对不能再任性的。”


    “嗯…”


    “一回最长多久算适度?”


    梁九功:“……”


    果然!幸亏他厚着脸皮连这个问题都做了功课,于是嘿嘿笑道:“一个时辰尚可,哦对了,龙精可不能留在身内。”


    “嗯…”


    梁九功偷眼看到万岁爷耳根都红了,窃笑着亲自去永和宫请德妃娘娘。万岁爷哪儿是想着小阿哥,分明是想德妃了。


    梁九功突然来到永和宫之时,吴雅正在廊下赶制汗巾,这明黄汗巾只有皇帝御用,她留着也碍眼。


    况且她答应过皇帝,他生辰之时要给他做汗巾和寝衣的,她已食言了寝衣,好歹不能再食言汗巾。


    听到梁九功来了,吴雅顿时懊恼的没让人早些将永和宫大门落锁。


    此时梁九功满脸堆笑的被永和宫的小太监领到了德妃面前。


    “哎呦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奴才是来通知一声,因娘娘在给万岁爷写的万寿节贺词里写错了两字儿,万岁爷震怒,让娘娘每日酉时之后,都去御书房里抄书,以儆效尤。”


    “不可能!本宫岂会在如此重要的庆贺折子里写错字,劳烦梁公公将本宫的折子拿来瞧瞧!”


    吴雅记得她给皇帝递的生辰庆贺折子是饱读诗书的小得子写的,她还校阅了好几回才敢交出去,她绝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娘娘,万岁爷看到您写的错字儿之后大为震怒,当即就撕碎了,奴才拿不出啊。”


    吴雅:“……”


    她听懂了,皇帝是故意想找借口骗她去乾清宫,吴雅气的皱眉,但却无计可施,她哪里敢抗旨!


    于是她不情不愿的准备起身去乾清宫。


    此时梁九功看到了针线篓子里做好的明黄汗巾,赶忙将那汗巾拿在手里。


    又笑呵呵道:“哎呦娘娘有心了,这么晚还在亲自给万岁爷赶制汗巾,奴才瞧着这汗巾快做好了,也一并带去收针吧。”


    吴雅白了一眼梁九功,转身就去更衣了。


    她来到乾清宫之时,皇帝正在寝宫里伏案处理折子,今儿倒是怪了,他怎么没在御书房里?反而跑到寝殿里处理折子?


    吴雅正准备跪地请安,可皇帝忽而抬眸看向她,皇帝凝眸那一瞬,吴雅就没再敢下跪,只因皇帝说过她无需给任何人下跪,包括皇帝。


    “过来,坐在朕身边写字儿,朕来念,你誊抄。”


    吴雅诶了一句,施施然前往皇帝身侧,她正要走到皇帝身侧,忽而听到一旁伺候的宫女哎呦了一句。


    她正诧异那宫女毛手毛脚打碎了茶盏,抬眸却看见皇帝叫了一声玛禄,也在朝她看过来,复又低头继续看折子。


    他方才的语气带着焦急之色,该不会是误以为她在疼的喊叫吧,所以皇帝才下意识抬头瞧她,见她没事才继续忙碌。


    “主子们息怒!”梁九功皮笑肉不笑将那惊扰主子的奴才撵了出去。


    忽而皇帝沉沉说了句:“换年纪大些,沉稳持重的奴才在御前伺候。”


    “奴才遵命!”梁九功忍不住惋惜,今后乾清宫里怕是再见不到貌美如花的小宫女了,他必须找又老又丑的嬷嬷来当差。


    万岁爷从不说废话,他当着乌雅氏的面前说这句话,就是在告诉小肚鸡肠醋性大的乌雅氏,他不要别的女人在身边伺候。


    吴雅岂会听不懂皇帝的示好,可她并不想接茬,于是故意岔开话题。


    “万岁爷,臣妾已准备好了,万岁爷您可以开始念了。”吴雅捉笔坐在了皇帝身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吴雅:“……”


    她第一瞬就知道永和宫里藏着皇帝的眼线,紧接着忽而感动不已。


    此时皇帝腾出一手,边念《三字经》,边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小阿哥很喜欢皇帝的声音,今晚在肚子里动的欢快。


    吴雅有些紧张,繁体字她还写的不熟悉,反正她在皇帝眼里,只是个不学无术不知汉字的满女,她索性就开始涂涂改改的写简体字。


    皇帝看到心爱的女人三字经三个字都能写错,顿时哭笑不得。


    “梁九功,把躺椅抬过来。”


    第54章 第054章


    “别写了, 躺着歇会儿。”


    “皇上既嫌弃臣妾粗俗没学问,那就让饱读诗书的汉军旗嫔妃来吟诗作画得了,何故来挖苦臣妾?”


    吴雅感觉到了皇帝的嫌弃, 忍不住嘟囔道。


    “汉女擅长吟诗作画, 满女只知骑马挽弓射箭, 您让汉女来写满文, 未必有奴才写得好。”


    吴雅逞强的为自己挽尊。


    “玛禄, 朕觉得你很好,你永远都无需改变自己, 不必妄自菲薄。”


    此时皇帝听着心爱的女人伶牙俐齿的在逞强,却又心虚的在不住的眨巴眼睛,顿时忍不住伸手将她搂紧。


    吴雅正准备找个借口推开皇帝的靠近,忽而耳畔传来皇帝低沉喑哑的声音:“这几日朕一个人在乾清宫,没翻牌子。”


    皇帝并没有说实话,他前些时日与她赌气翻了那些嫔妃的牌子,却并没有碰她们。


    他只要一靠近那些女人, 就想起乌雅氏含泪的眼睛。再没有任何心思去敷衍那些女人,


    他不想告诉她这些,怕她以为她赢了赌局,怕她骄傲, 觉得他的宠爱一文不值,觉得他非她不可。


    可如今……他似乎真的沦为非她不可的地步了。


    皇帝这些时日, 都在痛苦和煎熬中渡过,可思念疯长, 今日再顾不得那些事, 他只想见到她。


    吴雅顿时忘了挣扎,皇帝的话她听明白了, 皇帝今晚哪里是来罚她抄书的,根本就是想睡她!!


    “你放心,在胤禛诞生之前,朕只碰你一个女人,行了吧。”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听到万岁爷又给他自己找台阶下了,甚至还学会了吹牛,顿时低头忍笑。


    估摸着四阿哥生出来后,万岁爷又该傲娇的吹牛说等四阿哥长大成人再碰别的女人,最后又巴巴儿的沦为妻奴。


    吴雅才被皇帝前半句话感动,却被行了吧三个字堵的心口难受。


    什么叫行了吧?


    仿佛天大的恩宠,可这昙花一现的恩宠只会让她觉得耻辱。


    吴雅想反抗,可却发现自己压根无力反抗。


    于是她索性摆烂,就当给胤禛找一个移动胎教机好了。


    至少君无戏言,在四阿哥诞生之前,他还能短暂的为她守身如玉。


    至于等到四阿哥生下来之后,她都有孩子了,还要脏男人做甚?


    就当皇帝给她侍寝得了,反正她也不亏。


    吴雅开始笑着起身,走到了床榻上,开始自顾自的脱衣服:“万岁爷,臣妾今晚沐浴更衣过了,那臣妾今晚给万岁爷侍寝。”


    吴雅此刻衣衫煺尽,跪坐在了龙榻床尾,依照规矩,嫔妃要跪在床尾,从皇帝的脚下钻入被子里,爬到皇帝身上侍寝。


    可她一想起来这张床皇帝不知道和多少女人翻云覆雨过,忽而觉得反胃,于是赶忙起身来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万岁爷,臣妾在软榻上侍寝可好?”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部都被敏锐的皇帝尽收眼底。


    皇帝哪里会不知道乌雅氏醋性大,定在小肚鸡肠的嫌弃他的龙榻上睡过别的女人。


    皇帝顿时恼怒的起身来到软榻前,方才还在愤怒的情绪,在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和含泪的眼睛,顿时烟消云散。


    皇帝板着脸,转身取来了一件斗篷,将不着寸缕的女人裹紧。


    眼看着皇帝将她抱在怀里出了乾清宫,吴雅吓坏了,不知道皇帝又要做什么。


    “万岁爷,您给臣妾穿的是龙纹,让人瞧见可如何是好,臣妾该成祸国妖妃了……”


    “无妨,朕喜欢!”此时皇帝抱着她一路疾行,来到了乾清宫旁边的养心殿。


    皇帝除了召见大臣很少歇息在养心殿里,更不会在养心殿里召嫔妃侍寝,他带她来养心殿到底做什么!


    直到皇帝将她放在养心殿的龙榻上,除去衣衫与她拥吻缠绵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皇帝看出了她的嫌弃。


    所以特意在养心殿里宠幸她。


    李德全和梁九功急急忙忙的跟到了养心殿里,李德全手里还拿着一壶鹿血酒。


    万岁爷每回召幸嫔妃,事前都会喝一壶鹿血酒助兴。


    此时李德全听着养心殿里的男女欢好之声,诧异的张大了嘴巴。


    “万岁爷今儿怎么不喝鹿血酒了?”李德全纳闷的挠挠头。


    “还能因为啥,因为侍寝之人是这位娘娘,万岁爷看到娘娘就把持不住,情难自持,哪里还要这东西助兴?”


    梁九功心里门儿清,面对心爱的女人,万岁爷都恨不得二人的血肉时刻都揉在一起,再不用敷衍的用鹿血酒来麻痹自己。


    此时吴雅被皇帝极尽温柔缱绻的攻势化为了一滩春水。


    严格来说,今晚才是她和皇帝的初次,二人的神志都处于清醒中,这一回的感觉比上一回更让人脸红耳热。


    他果然是阅女无数的皇帝,那些取悦女人的方式简直让她瞠目结舌,却忍不住沉沦其中。


    情浓之时,吴雅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哭着问他是不是都这般取悦后宫所有的女人。


    皇帝沉了沉身,惩罚性的咬了她的耳朵,声音愈发喑哑: “朕从不浪费时间取悦不喜欢的女人。”


    “嗯…玛琭…你…你没有心…嗯…”


    皇帝吻着她的唇,加重了惩罚的力道,吴雅被皇帝撞的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声响。


    她本想忍着,但却故意贴着皇帝的耳朵让他听着,听着他到底是如何欺负她的。


    二人正情浓缠绵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句尖细的声音:“万岁爷,是时候了。”


    皇帝没有理会,见她走神,转而开始温柔的吻她的眉眼。


    又过了一会,门外的声音再次传来:“万岁爷,是时候了。”


    吴雅赶忙推了推还在意犹未尽的皇帝,她记得敬事房的太监只会提醒三次,第三次就会按照规矩推门而入,将她抬走。


    她可不想在这种场景被人看见,简直侮辱人格。


    “万岁爷想让臣妾的身子被旁人瞧见吗,臣妾面皮薄,求万岁爷给臣妾体面可好?”


    皇帝的吻停了下来,但仍未停止动作,只不耐烦的抬眸看向紧闭的殿门:“再敢惊扰,杀无赦!”


    守在门外的敬事房彤史太监顿时慌了神。


    打从万岁爷知晓人事开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从前万岁爷绝不会等奴才们提醒第二回,就迫不及待偃旗息鼓。


    今晚真是奇了怪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咳咳咳,郑公公您也算老人儿了,万岁爷难得松快一回,谁有胆子再拿祖宗家法说事儿啊,不要脑袋了?”梁九功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


    此时他拿出了西洋怀表开始看时辰,又笃定道:“娘娘还怀着龙胎,你放心,折腾不了多久,顶多一个时辰。”


    “啊??那若娘娘生下龙胎之后呢?”李德全好奇挠头。


    “这…反正到时候你敢去提醒万岁爷,敢冲进去将德妃娘娘强行带走的话,杂家算你是一条好汉,你放心,杂家定会年年清明时节到你坟头拔草的。”


    “呸呸呸,你个碎催!”李德全苦着脸,伸出拳头打了梁九功这个老搭档一拳,再不敢吭声。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吴雅软着身子被皇帝抱到了浴池里沐浴。


    她满身都是羞人的痕迹和黏腻,真不敢想象她生下孩子之后再侍寝,皇帝放开性子要她,她会不会骨头都被皇帝折腾的散了。


    “今晚可尽兴?还想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臣妾很尽兴。”皇帝的爪子落在她的柔软,吴雅捂着通红的脸,咬唇点点头。


    她有孕在身,今晚与其说她在侍寝,倒不如说皇帝在卖力的给她侍寝。


    “对不起,玛禄朕以为那一回又是梦,毕竟好几次午夜梦回,朕都空欢喜一场,是不是让你疼了?”


    “头一回臣妾也醉得厉害,初次承宠哪儿能不疼,疼死了,第二日还被万岁爷敢走,都没来得及歇息,疼了几日才好些。”吴雅老实巴交回答道。


    “怪朕,今后朕再不会喝酒误情事。”


    听到皇帝愧疚的语气,吴雅于心不忍,赶忙补了一句:“只是开始疼。”


    “哦,那…后来呢?”皇帝忽而笑着在心爱的女人耳畔啄吻呵气。


    吴雅哪里会料到素来一本正经的皇帝竟然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调情。


    此时她抓住皇帝还在她身上游移的手掌,却反手被他扣紧。


    “万岁爷,臣妾乏了。”她感觉到了皇帝尚未平息的欲念,再不敢与他说什么情话。


    “玛琭,生辰快乐,愿岁岁年年都能与你相守。”


    皇帝竟然还记得她的生日,吴雅愣怔之时,手腕上一沉,多出一只青丝镯子。


    这只镯子与她脖子上挂的这只破镯子极为酷似,但是工艺却突飞猛进。


    “你先戴着,朕得空再做更好的来。”


    此时皇帝解下她脖子上那破镯子,却被吴雅一把夺回。


    “嗯?碎玉锋利,你若喜欢,朕回头再给你做。”


    “臣妾回去收起来,这镯子虽然破了,但却依旧珍贵。”


    在吴雅的心里,这破镯子的地位比皇帝送的新镯子更珍贵。


    只因碎镯子藏着她对皇帝的旧情,她和皇帝之间,今后再也不会有那般炙烈而纯粹的感情了。


    皇帝今晚将她留在了养心殿里,吴雅实在累得慌,几乎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苏醒之时,皇帝吃过早膳并未去上朝,吴雅想起来皇帝生日休沐三日,可今晚约了两个小姐妹吃饭,她想早些回永和宫。


    她本来借口要回去更衣,可当皇帝牵着她的手来到了紫檀衣柜前,吴雅打开衣柜看到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宫妃衣衫,她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那些衣衫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款式,甚至鞋子都是她喜欢的软底鞋,而非难穿的花盆底鞋。


    皇帝又将她带到衣柜边上的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放着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还有妃用的五凤钿。


    可五凤钿边上还放着皇后才能佩戴的九尾凤钿。


    大清朝规矩繁多,甚至连旗头两边的流苏都有规矩,嫔妃只能带一边流苏。


    吴雅正盯着九凤钿出神,忽而脑袋一沉,皇帝竟然将九凤钿给戴到了她脑袋上。


    吴雅心下一惊,该不会是皇帝以为她存了想谋取后座的野心,在用凤钿故意试探她吧。


    此时她惶惶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赫然发现那九凤钿竟然格外合适,显然就是为了她量身打造的。


    “皇上,臣妾岂敢用此等逾矩之物,臣妾惶恐。”吴雅吓得赶忙将那九凤钿取下。


    “先试试看,迟早都得戴着。”


    “那…那臣妾今后在养心殿戴给万岁爷看可好?”吴雅听出皇帝不容置喙的语气,于是退而求其次。


    “可,今日你生辰,寿星做主。”皇帝今日心情颇好。


    如今三藩之乱已平息,草原也势力彻底臣服在爱新觉罗氏脚下,他不再是仰人鼻息的少年天子,而是真正成为乾坤的主宰。


    心爱的女人陪伴左右,她的腹中还孕育着他的骨血,谁说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如今江山与美人他终是统统握在了手中。


    皇帝此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此时皇帝抚着乌雅氏的肚子,开始温柔的念起《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吃过午膳之后,皇帝边看折子边开始背《论语》给小阿哥听。


    皇帝自幼聪慧,经史子集、天文地理、甚至精通勾股定理几何算数,简直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全才。


    难怪康熙朝九龙夺嫡那么惨烈,有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皇帝父亲,皇子能差到哪儿去?一个个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此时吴雅听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句昏昏欲睡,正打瞌睡之时,却感觉到腰间一紧,她被皇帝打横抱到了床榻上午睡。


    皇帝口中念的诗词歌赋就像催眠曲,吴雅在低沉温柔的声音中渐渐入睡。


    小阿哥似乎也很怕皇帝,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他连胎动都比在永和宫温柔多了,是以吴雅在养心殿里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实。


    吴雅是被饿醒的,她起身之时,皇帝还在伏案处理奏折。


    “哎呦娘娘您醒啦,杂家让人准备了点心水果,这就让人拿来,娘娘您先稍做片刻。”


    梁九功说完就转身去准备点心了,吴雅心中骇然,梁九功竟然对她的日常作息和饮食规律了如指掌。


    她惊骇之余又觉得感动,皇帝日理万机还特意分出心来关注着她的点滴日常。


    此时见皇帝有些咳嗽,吴雅赶忙倒了一杯果茶给皇帝润嗓子。


    “皇上,要不您歇息会儿再忙可好,龙体要紧。”


    “晚膳前就能处理完,你先吃点心。”


    皇帝停笔伸手亲昵的揉了揉她的脸,吴雅看到皇帝疲惫的眼神,下意识主动将脸颊凑到皇帝的掌心。


    “太医说你不能吃太多,你需管着嘴巴迈开步子多走动走动。”皇帝将手掌下移,宠溺的揉着她腰间的软肉。


    吴雅顿时警铃大作,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隐晦的提醒她太胖了吗?


    哼!她为了皇帝生孩子,他还嫌弃她身材走形,真真是渣男!


    “万岁爷若觉得臣妾胖,就去寻婀娜的女子来伺候,何必来撩拨臣妾。”


    皇帝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于是又补了一句:“胎儿若太大,你生产之时会吃更多苦,乖些。待出了月子,你只要身子骨康健,吃什么都成。”


    “你胖些好,抱起来舒服,胖瘦皆可。”


    吴雅被皇帝的解释气的哭笑不得,什么叫胖起来抱着舒服,皇帝真是个钢铁大直男,都不知道怎么说女人爱听的情话。


    估摸着他从前也不曾说这种油腻讨好之言,毕竟他是皇帝,哪里需要说这些话来讨好谁。


    皇帝此时一边在批阅奏折,另外一只手却在不安分的揉捏她腰间的软肉,吴雅坐在一旁吃点心,被他揉的脸都红了。


    吴雅满脸通红的埋头吃点心,期间还不忘喂皇帝几块,二人腻腻歪歪的吃完点心之后,皇帝忽然搁笔朝她凑来。


    “吃饱了?”


    “万岁爷,臣妾饱了。”吴雅乖巧的点点头。


    “好,现在轮到朕吃了。”


    “啊?呜…”吴雅还没来得及问皇帝要吃什么,皇帝已然含住了她的唇,他的手也早就伸进了她的衣襟里肆意游走。


    此时梁九功正端着茶盏准备入内,冷不丁听到殿内传来的动静,赶忙背过身去。


    有了上一回万岁爷猝不及防的在养心殿里宠幸嫔妃,闹的人仰马翻,让所有奴才们措手不及之后,御前和敬事房的奴才这一回学乖了。


    一得知万岁爷在青天白日宠幸德妃娘娘,敬事房的奴才闻着味儿就追来了。


    梁九功已然习惯了万岁爷宠幸德妃之时闹出的动静。


    甚至还能在那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欢好声中,一脸淡定的看着负责彤史记录的敬事房管事太监在记录德妃侍寝的时长和次数。


    “啧啧,你们到底怎么听出万岁爷要了几次的?真是奇了。”


    “咱管彤史册的太监自然有一套法子,您听,万岁爷这会刚赐了娘娘一回雨露。”那管事太监在册子上开始认真记录下万岁爷赐龙精的时辰。


    “哎呦我的天菩萨,回头杂家得空了一定去找你好好取经,你可说好了,必须倾囊相授。”


    “好好好,您真是好学上进,难怪您能大大总管。”


    那敬事房管事太监默默的给梁九功竖起大拇指,和该他能当御前第一奴才,上进心简直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皇帝浅浅的要了她一回之后,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吴雅最怕吃皇帝的御膳,御膳房准备的御膳都是提前做好许久,天热的时候经过一道道流程送到皇帝面前,有些菜吃起来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紫禁城里每天只吃两顿正餐,称为早膳和晚膳。


    早膳通常固定在早上六点至八点半左右,晚膳则在十二点至下午两点左右吃。


    夏秋两季会提早一个小时用膳。


    在早晚膳的间隙,会各加一顿小点心。


    吴雅在永和宫里是主位娘娘,她换成了后世的饮食作息方式,一日三餐到点就吃,在紫禁城里也只有吃能让她欲罢不能了。


    许是皇帝也知道御膳房做的膳食难吃,她在养心殿里吃的都是乾清宫的小厨房里单独做的。


    可皇帝却是不能任性的,通常只能传御膳,否则御膳房总管就得战战兢兢,哭天抹泪的来请罪了。


    吴雅吃过晚膳之后,皇帝的御膳才摆齐。


    无论紫禁城里多喧闹繁华,皇帝吃饭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人。


    嫔妃要伺候用膳就必须站着伺候,或者皇帝赐座,否则不得与皇帝同座。


    吴雅看着皇帝眼神看向一道菜,梁九功就将那道菜夹了一筷子。


    许是那道菜不大好吃,吴雅偷眼看见皇帝有一瞬都忍不住皱眉了。


    难怪末代皇帝在《我的前半生》里都说御膳难吃,说他饿得抢太监的吃食,抓起肘子就拼命往嘴里塞。


    这御膳该有多难吃啊,末代皇帝甚至宁愿饿着也不吃。


    难怪电视剧里皇帝都喜欢没事就去宠爱的嫔妃宫里吃嫔妃小厨房里做的菜。


    可眼下…皇帝最宠爱的嫔妃是她…


    吴雅开始觉得愧疚和汗颜,她似乎从来没有主动为皇帝做过什么,甚至没有让皇帝来永和宫吃过一顿饭。


    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皇帝赐给她的荣华富贵,除了为他生孩子这件事,她甚至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为皇帝付出了什么,做过什么。


    浓烈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她顿时如坐针毡。


    “皇上,不如今晚歇息在臣妾宫中可好?臣妾前些时日新学了几道菜,想让您品鉴一番。”


    “不必如此操劳,你怀着孩子,不准接近油烟。”


    “你没吃饱?梁九功,让小厨房…”


    “万岁爷,臣妾想去小厨房里瞧瞧有什么好吃的,您陪臣妾一起去可好?”


    吴雅起身主动牵起皇帝的手,将他带到养心殿的小厨房里。


    此时小厨房里放着一排排的小炉子,炉子上放着一道道御膳房提前不知多久就提前做好的御膳,只待皇帝需要时,随传随到。


    “万岁爷,可否让他们都出去一会。”


    “好。”皇帝指尖在她手背缱绻摩挲。


    梁九功诶了一声,就领着一众奴才们离开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除了御膳房拿来的御膳,并没有准备太多食材,吴雅看见一块皇帝喜欢吃的鹿肉似乎刚送来,正用冰镇着。


    于是她随时拿起了挂在墙角的袖套,正准备拿菜刀,却被皇帝一把夺过。


    “菜刀锋利,你想做什么?朕说了不需要你做饭。”


    “万岁爷喜欢吃鹿肉,臣妾想做一碗西蕃柿鹿肉烩面。”


    皇帝自小就克己复礼循规蹈矩,从不曾泄露自己的喜好,没想到她竟然知道。


    此时皇帝莞尔,取来那块鹿肉帮忙切肉。


    “想要薄肉片还是肉块?”


    “皇上会切菜?”


    “嗯,从前在景仁宫小厨房,常看额娘做,朕偶尔也会帮忙。”


    “难道不是万岁爷半夜饿得慌,悄悄来小厨房里自己下厨吃夜宵吗?”


    皇帝面无表情,依旧是镇定从容道:“你看错了。”


    “那晚在景仁宫小厨房里煮面的就是皇上,臣妾都瞧见了。”


    “嗯,朕只会做鹿肉汤面,从前额娘病着的时候说想吃面,朕就悄悄学了这道菜,朕也只会做这一道菜,如果煎鸡蛋也算一道菜,那朕就会做两道菜。”


    “后来被皇玛嬷发现朕半夜入厨房,训斥朕君子需远庖厨,为君者更要严于律己。”


    “她罚朕在奉先殿跪了两日,朕从奉先殿出来之时,额娘也死了,额娘也再没机会吃了,朕就偶尔得空悄悄做给自己一个人吃。”


    “今后,朕还能做给你和胤禛吃,我们一家三口一块吃,玛琭,朕不喜欢一个人吃面,也不喜欢一个人呆在紫禁城里,真的很孤独。”


    “朕当了皇帝,可朕也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妻儿都并非心之所向,朕身边只有想利用朕之人与敌人,朕甚至做好与那些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玛禄,你为何不早些来朕身边?朕此生幸能遇你,甚好。”


    听到皇帝这句话,吴雅彻底绷不住眼泪。


    她发现自己真的堕落了,她坚定的价值观正在被皇帝一点点用温情蚕食。


    此时吴雅从皇帝身后抱紧他,将脸颊贴近他的后背,他的心跳渐渐加速。


    记忆里皇帝每回都会因为她的靠近而乱了方寸,但他总是隐藏的很好,只有狂乱的心跳才会暴露他的真性情。


    “你做的饭很好吃,朕很喜欢,但想到你要在厨房切菜烧菜,可朕想到你为了满足朕的口腹之欲而操劳,又觉得不好吃了。”


    “那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吗…”吴雅含泪听着皇帝前后矛盾的话,他连说哄女人开心的花言巧语都是笨拙的。


    “嗯,好吃。”


    “那臣妾今后每天给万岁爷做晚膳可好?”


    “不好,朕不喜欢你在厨房里瞎忙。”


    “那今后万岁爷一个月给臣妾和胤禛做一次面,臣妾也一个月给万岁爷做两回晚膳可好?”


    “好,可眼下太医说你不能多吃面,会胖。”


    “皇上,臣妾不想与谁分享你,臣妾会沦为妒妇甚至毒妃,难怪海兰珠和董鄂妃会红颜薄命,也许她们也如臣妾这般,是妒妇,也不想心爱之人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所以被活活气死了。”


    “对不起,臣妾试过改变,但太痛苦了,其实臣妾觉得红颜薄命挺好的,至少不会再这般痛苦折磨到白头……”


    “不准说胡话!你不需要改变!朕会解决一切问题!”


    第55章 第055章


    “那今后臣妾变成大胖猪, 回头万岁爷又该嫌弃了。”


    “不会,朕会努力吃胖些,你我一起变成胖猪, 谁也别嫌弃谁, 胖猪玛琭。”


    守在小厨房外头的梁九功听着小厨房里再寻常不过的夫妻闲话家常, 顿时感动的悄悄抹泪。


    真好, 今后万岁爷有伴儿了, 再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乾清宫里了。


    吴雅后知后觉,说好的她下厨, 结果反而是皇帝为她做了一碗面。


    皇帝做的面算不得多美味,甚至有些咸,但吴雅吃的心里阵阵暖意。


    此时她夹了一筷子鹿肉递到坐在身侧的皇帝嘴边,柔声细语道:“万岁爷明晚来臣妾宫里用膳可好?”


    “明日朕休沐,带你微服出宫,回娘家省亲。”


    “皇上,臣妾受宠若惊…”吴雅没想到皇帝在万寿节休息的三日里, 几乎都在陪她, 甚至还赐给她回娘家省亲的机会。


    皇帝真的很懂她,甚至知道她不喜欢兴师动众的省亲,要陪她微服出宫。


    “早些歇息, 明日一早需出宫。”


    “一会你先回永和宫准备一番,朕晚些时候去你宫里歇息。”


    “皇上, 我们晌午已经欢好过一回了,太医说不能过度呢。”吴雅咬唇, 含羞伸手戳了戳皇帝的心口。


    “哼, 你觉得朕找你就是为了这种事?”皇帝气的抓住她还在乱撩拨的手。


    “那…万岁爷难道心如止水,不想要臣妾吗?”吴雅故作娇嗔, 伸手在皇帝心口时轻时重轻抚打旋儿。


    “别闹了。”皇帝垂眸避开她刻意的勾引。


    “就要闹。”吴雅含羞抓住皇帝早就觉醒许久的欲念。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倏然见听到小厨房里传来难以言喻的奇怪声响,顿时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这这,万岁爷宠幸德妃还真是在哪都有可能,这二人怎么就在小厨房里也能那样…


    梁九功彻底慌了手脚,赶忙让人去准备干净衣衫和了事帕子送过来备用。


    可当梁九功万事具备之时,忽而听到万岁爷低沉愉悦的喟叹。


    梁九功:“……”


    他大概猜到了主子们在玩什么花花路子,顿时瞠目结舌。


    万岁爷素来克己复礼,绝不会玩的这么野路子,只能是德妃撺掇的万岁爷破了戒。


    啧啧,德妃可真是忒大胆了。


    小厨房,吴雅满脸通红,此刻皇帝的脸上尚且带着未煺去的潮红,耳根子都红了。


    此时梁九功尴尬的敲了敲门:“万岁爷,慈宁宫苏麻喇姑求见。”


    吴雅惊觉梁九功从始至终都在外头偷听,顿时将手里的黏腻统统拍到了皇帝的掌心。羞的推开了皇帝。


    “万岁爷的东西臣妾都还给万岁爷了,臣妾先回去了。”


    “总是要给你的,不必还。”皇帝笑着伸手想将她抓回来,可她却捂着脸溜之大吉。


    梁九功岂会不知道万岁爷和乌雅氏云里雾里的哑谜是腻歪的荤话,只敢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万岁爷真不知羞!”


    吴雅洗干净手,捂着脸开门,再不敢去直视梁九功,转身就离开了养心殿,幸而皇帝准备了轿子,否则真是没脸见人了。


    轿帘放下那一瞬,她脸上的笑容却僵了好一会,她觉得自己就像大清版的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梦醒之前,她想好好享受与皇帝相处的时光。


    等到四阿哥降生之后,皇帝是谁?她才懒得理会。


    如果此时梁九功听见乌雅氏的心声,定会嘲笑一番,这两口子的嘴简直一样硬。


    待到目送她离开之后,皇帝整理好龙袍上被揉乱的折痕,脸上温柔的笑容瞬间收起:“苏麻喇姑何事寻朕?”


    “说是太皇太后病着,为表孝道,让高位嫔妃皇贵妃,钮祜禄贵妃,德容惠宜四妃到慈宁宫轮流侍疾。”


    “呵,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朕不是汗阿玛,不吃她那一套,去告诉她!朕与皇贵妃亲自去侍疾,不必劳烦旁人。”


    先帝爷的董鄂妃在诞下皇四子不久,太皇太后就在南苑行宫大病一场,按照孝道,皇帝与后妃需给太后问安侍疾。


    但皇后和其余四位蒙古嫔妃却称病不出,最后只有才出月子没多久的董鄂妃为了先帝的孝道名声,废寝忘食衣不解带的伺候在跟前。


    彼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可劲的在人前夸董鄂妃孝顺,舍不得董鄂妃离开自己身边一步。


    结果太皇太后痊愈之后,董鄂妃却累的落下了病根,她的孩子也莫名夭折。


    没过多久,董鄂妃也撒手人寰,香消玉殒。


    董鄂妃为了博得贤惠的虚名,即便是先帝爷的后妃生病,也要逞强的带病去伺候几天,就怕被人指摘说先帝选的妃子不贤惠。


    太皇太后如今故技重施,估摸着是想再对皇帝宠妃下黑手。


    如今慈宁宫甚至不顾及德妃腹中的龙胎,吃相着实难看。


    难怪万岁爷此刻龙颜大怒,毕竟这些年来慈宁宫的所作所为,早就消弥了万岁爷与太皇太后祖孙间那点淡薄的亲情。


    比起被称为情种的先帝爷,万岁爷才是真情痴,他压根就舍不得德妃娘娘去趟慈宁宫的混水。


    吴雅回到永和宫没多久,兰翠就来禀报,说是慈宁宫的苏麻喇姑求见。


    吴雅对慈宁宫发怵,下意识就让兰翠找个理由把人打发走。


    “娘娘,苏纳喇姑说您若念着万岁爷重孝道的名声,就需去一趟慈宁宫。”


    吴雅顿时骇然,于是赶忙走到了永和宫大门口。


    如今紫禁城是皇帝的紫禁城,紫禁城内的蒙军旗侍卫早就被皇帝清理干净,留下的都是皇帝亲自掌管的最为忠心耿耿的满汉两黄旗子弟。


    甚至连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帝大换血了一遍。


    慈宁宫和宁寿宫再无法在紫禁城里呼风唤雨,永和宫各处墙角都有皇帝派遣的大内侍卫把守。


    除了皇帝之外,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人敢让她离开永和宫半步。


    吴雅再不用担心在自己的宫里被人拖走,此时她镇定从容的扶着肚子来到了永和宫门口。


    “您请回吧,臣妾身子骨不爽利,一切以龙胎为重,若伤了龙胎,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苏麻喇姑客客气气福了福身子,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了。


    吴雅才不会蠢到怀着孕去给太皇太后侍疾。


    皇帝若学顺治帝那般愚孝的让产后虚弱的董鄂妃去伺候他母亲,害得董鄂妃母子早亡,她就敢说身子不适,龙胎不稳,在永和宫里非死不出,再不想见以爱之名沽名钓誉的皇帝。


    幸而皇帝是个理智的明君,没过多久,皇帝要亲自给太皇太后侍疾的消息就传来。


    皇帝要亲自去侍疾,吴雅愈发不放心了。


    是夜,她亲自下厨炒了两盘下酒菜,等皇帝来就开始絮絮叨叨让皇帝去慈宁宫当心些,吃的喝的都别沾,熏香也要注意,甚至入了慈宁宫就让敞开门窗通风透气。


    皇帝喝了些温润养生的药酒,却并未贪杯,只笑着听她在叽叽喳喳的叮咛嘱咐。


    “放心,朕能应付她,如今这紫禁城是朕的紫禁城。”


    “也是,万岁爷素来心思缜密,是臣妾多虑唠叨了。”吴雅夹了一块炙烤鹿肝送到皇帝口中。


    “无妨,朕喜欢。”


    “这几日朕琐事繁多,朕已让梁九功明日亲自接你娘家人入宫探望。”


    “万岁爷,章佳氏和万琉哈氏也许久没见到家人了,臣妾想替她二人一道求个恩典,如果能让她们的额娘入宫伺候她们坐月子就更是天大的恩典了。”


    后宫嫔妃在即将临盆之时,可让家中的额娘或者女眷入宫陪伴直到孩子满月,吴雅自然不会放过给两个小姐妹谋福利的好机会。


    “为何你不替自己求吗?”


    “臣妾家中额娘和玛嬷早就过世了,两个妹妹尚且年幼,压根不适合陪产这种血淋淋之事,最亲的婶母要忙于照料家中琐事,故而没有合适的女眷陪伴臣妾坐月子。”


    皇帝默然,只握紧了她的手没再说别的。


    “万岁爷,臣妾还是想回家瞧瞧,您前些时日赏赐的宅邸,臣妾还没瞧过呢。”


    “万岁爷这几日政务繁忙,要不还是臣妾自己回去吧。”


    吴雅打心眼里不想让皇帝去她家里,省的她家里人又要诚惶诚恐的屈膝下跪,闹得人仰马翻。


    “哦,也可…”皇帝其实明日着实抽不开身,心里念着等他尽快忙完,就去接她回宫。


    “那…臣妾可否在家多住两日?”


    “好,那就多住两日。”


    皇帝意识到她不想回宫的心思,顿时心口闷闷的钝痛,他心不在焉的与乌雅氏说了几句体己话,就早早的与她就寝。


    今晚是皇帝头一回留宿在永和宫里,此时吴雅正准备亲自伺候皇帝更衣,可皇帝却自顾自的开始脱冠更衣,速度之快,她甚至没来得及伸手。


    吴雅既腾出手来,就转身来到了梳妆台前,准备每晚的必修课。


    她从梳妆台上取出一盒淡粉色的药膏,这是太医院调配的防治妊娠纹的药膏,从五个月开始,她每晚都必须擦一遍。


    在这紫禁城里,只有她自己才能永远爱自己,所以这些时日,她的吃穿用度都按照妃的等级顶配来安排,绝不亏待自己半分。


    五个月的孕肚已显怀,尖尖的像半个倒扣的小西瓜似的,此时她打开盒子,正准备伸手去揩药膏,可皇帝却抢先一步。


    “朕来。”


    皇帝将药膏均匀涂抹在指尖,双手在她的肚子上轻抚涂抹药膏,小阿哥真的很喜欢和皇帝互动,这会又欢快的动了起来。


    皇帝也忽然童心未泯,伸手去摸偶尔鼓起的小包,眉眼间染着温柔的笑意。


    皇帝今晚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纯情的搂着她睡觉,每回她躺在皇帝怀里睡觉,总能睡的很沉。


    吴雅苏醒之时,天刚蒙蒙亮,睁眼就看见皇帝俊逸的睡颜近在眼前。


    趁着皇帝睡着,吴雅悄悄打量起他。


    她在后世见过许多康熙皇帝年轻时的画像,总觉得那些流传后世的画像虽威严,但却没有画出皇帝的真容。


    许是他身上有一半汉女血统,他生的更俊美无俦,若在后世也妥妥是颜霸一枚。


    吴雅正在欣赏皇帝的颜,忽而皇帝的眼睛刷的睁开与她对视。


    皇帝的唇角威扬,露出一丝浅笑:“不多睡会?在想什么?”


    “臣妾昨儿睡得好,不困了。”


    “臣妾在想万岁爷的真人比宫里的画像好看多了。”


    “嗯,朕的画像都刻意修饰过,帝王形象在乎威严与庄重,若画的俊美,有损帝王威严仪态。”


    “那后世岂不是就难再睹天子真容?多遗憾啊。”吴雅忍不住感慨道。


    历史上似乎康熙和他的好大儿雍正帝留下的画像都威严有余,却相貌平平,原来是因为皇帝觉得画得太俊美影响帝王威严。


    吴雅开始期待四阿哥今后的盛世美颜了,毕竟她和皇帝的基因都是颜霸。


    此刻她还窝在皇帝的怀里,忽而清晰的感觉到和晨起的男人一起苏醒的可怕之物。


    她赶忙红着脸挪了挪腰,不敢靠的太近再撩拨他。


    “天色尚早,不如做些别的。”


    “啊,万岁爷想做什么呢?”


    当皇帝三两下煺去她的衣衫,吴雅瞬间亲身经历了答案。


    今儿梁九功值早班,他刚来换班,正在查看早膳的膳单,却冷不丁听到殿内传来的动静。


    梁九功对这种响动早习以为常,他淡定的用一只手捂住耳朵,继续查看膳单。


    此时吴雅含羞仰头吻住皇帝的薄唇,可情浓之时破碎的吟哦还是忍不住从口中溢出。


    她意识到自己违背了侍寝的规矩,于是压抑着咬紧了唇。


    忽而皇帝将唇移到她的耳畔呼吸急促道:“哪不舒服?”


    “没,臣妾只是…只是想起…侍寝的规矩,不能发声…”


    “无妨,朕喜欢。”


    听到皇帝说喜欢她这样,吴雅被皇帝深深浅浅的侵袭,本就情难自持,再没有任何顾及,回吻他的耳朵,在他耳畔哑着嗓子喃喃。


    极乐之时,不用她提醒,皇帝就自觉的没有宣泄于内。


    吴雅赶忙从床榻里侧的小柜子取出了事帕子伺候皇帝,这了事帕子是紫禁城里侍寝后专门用来擦身子的帕子。


    自从吴雅当了嫔妃之后,按照规矩也备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松快之后,面色尚未褪去潮红,也取来了事帕子替她擦干净秽物。


    吴雅红着脸将沾满龙精的了事帕子放在了特殊的器皿里。


    龙精会有专门的太监处理,以免哪个错了主意的女子,利用这了事帕子大做文章。


    此时皇帝将气息喘匀,这才沉声摇铃让奴才准备热水。


    二人一道沐浴之时,皇帝又浅浅的要了她一回。


    吴雅今日要回娘家省亲,心情本就不错,也就半推半就的由着他胡闹。


    皇帝吃过午膳之后,就去养心殿召见臣公了,吴雅则将两个小姐妹叫来,告诉了她们皇帝恩准她们家眷入宫陪产的喜讯。


    章佳氏和万琉哈氏二人俱是喜极而泣,她们都快两年没见到家里人了。


    从前当宫女之时,个把月还能有机会隔着栅栏见见娘家人。


    可自从当了皇帝的女人,若没有皇帝或者皇贵妃恩准,压根就没有机会见到家人,二人怎能不欢喜。


    二人送乌雅姐姐出宫省亲之后,就相约在永和宫里遛弯。


    “跟着乌雅姐姐的日子简直就像在做梦,我巴不得乌雅姐姐当皇后。”章佳氏仍在感动的悄悄抹泪。


    “可不是吗,我现在日日早晚都在祈祷满天神佛,让乌雅姐姐盛宠不衰,如此咱才有好日子。”万琉哈氏忍不住感慨道。


    “清婉姐姐,我总觉得今后龙椅上那位,也未必就是毓庆宫那位,太医说乌雅姐姐肚子里八九不离十就是小皇子,说不定今后还能争一争。”


    “姐姐的孩子若真能坐上那个位置就好了,反正我肚里的孩子一定要跟着乌雅姐姐的孩子,如此我才能放心。”章佳氏轻抚着肚子,语气笃定。


    紫禁城里嫔位以下的低等嫔妃没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通常低等嫔妃所出的孩子都被送到高位嫔妃或者太后膝下抚养。


    章佳清婉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过些时日求着乌雅姐姐务必将她的孩子收到膝下抚养。


    万琉哈氏却是沉默的没有接话,听闻太皇太后和太后有意抚养几个小皇子在膝下承欢,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多少也要试一试。


    若不成的话,她还能退而求其次,求乌雅姐姐将她的孩子收到膝下照拂。


    乌雅姐姐虽然如今得宠,但恩宠有时尽,太皇太后和太后却永远都是万岁爷的长辈,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


    她这辈子虽然没有指望飞上枝头,但她的儿子一定要出类拔萃,如此才能让家族崛起。


    这边厢吴雅微服来到了新府邸。


    家里人一早就得到宫里的通知,此时一家人早就在灯草胡同口等她回家。


    二叔一家子今儿也穿着体面的绸衫前来团聚。


    吴雅还是头一回来到新家,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感觉什么都新鲜有趣。


    皇帝赐的院子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内湖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不少精巧的西洋物件。


    她玛法去岁已致仕,如今闲赋在家养老,养养金鱼和鹩哥,逗一逗蛐蛐,亲自教导两个妹妹读书识字,日子过的悠闲自在。


    吴雅的阿玛再不是一等侍卫,而是被皇帝赐了闲职,事少钱多,正好适合不求上进的阿玛。


    而她弟弟白启年纪轻轻却已是正四品的指挥使,如今在西北军中效力,这辈子爬到正二品大员已是十拿九稳。


    “弟弟你从前不总是说要考状元,当大清第一个满人文状元光宗耀祖的吗?怎么如今却投笔从戎了?”


    吴雅记得他弟弟从前最喜欢舞文弄墨,后来被家里安排到军中还怏怏不乐,可如今却转了性子,着实让人好奇。


    “长姐,时移势易,如今你在紫禁城为妃,妃子注定要争宠,我若只知道握笔杆子,今后你哪有底气争宠?你放心,长姐,再过几年我必定在军中有所建树,你和小侄儿放心在紫禁城里挺直腰板。”


    “弟弟,我不需要争宠,你明儿就继续握笔杆,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


    “长姐,我喜欢打战,我在军中过的快意洒脱,还结交了一个当军中笔帖式的挚友,他是汉军镶白旗的子弟,叫年遐龄。”


    吴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弟弟这是在暗示她有机会要帮着提携这个人,可她总觉得这个年遐龄的名字很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


    “弟弟,你若觉得他靠谱能干,今后就让他在你麾下做事,一道谋前程。”


    “那白启先谢过长姐。”


    入了后宅,吴雅再不准家里人见外的跪拜,赶忙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家常。


    “娘娘…女儿,前几日富察一族的本家托人来说亲,说是本家的一位姑奶奶与白启年岁相仿,尚待字闺中,想与咱家结亲。”


    “阿玛正准备让人将这件事告诉你,今儿正好也让你拿拿主意。”


    吴雅诧异,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一在紫禁城里得宠,这些勋贵人家就开始主动交好了。


    既然富察氏乐意结亲,她自然也不会打脸,毕竟弟弟也需要家世好的世家女联姻,今后在朝堂上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阿玛,若那富察家的格格脾气秉性纯良,与白启般配的话,倒可以联姻。”


    “你弟弟前些时日看过了,他没什么意见。”


    吴雅抬眸看到弟弟红着脸低头,顿时莞尔一笑,也笑着点头应允了。


    “那大妹妹的婚事定了吗?”


    如今弟弟和小妹的婚事都有了着落,吴雅把心思都放在了大妹妹玛颜珠的身上。


    “哼,这丫头成日里就和你海宽叔家的臭小子厮混,哪儿还有别人要?”


    “前些时日你海宽叔已让媒婆上门提亲,下个月准备下定过聘,明年选个好时辰,让你弟弟和玛颜珠前后脚的办喜事。”


    “阿玛您怎么能这么说卿尚哥哥,哼!”玛颜珠顿时红着脸开始护短。


    海宽叔家的长子章佳卿尚打小就喜欢和她妹妹一块玩,没想到这二人最后竟然看对眼,凑成了一对儿,也算是佳偶天成。


    如今家里的日子阔绰了,甚至还有不少丫鬟仆妇和家丁常随伺候着,吴雅心中欢喜,至少她入宫为妃,能让家里人过的风光。


    午睡之后,趁着日头西坠的丝丝凉意。吴雅陪着两个妹妹在宽敞的后院里放风筝,二妹妹玩的不亦乐乎,一时间忘了收线,那风筝竟然飞到了隔壁院子里。


    两家的院子只隔着一道狭窄的三尺巷,吴雅心想不能让邻居帮着找风筝掉在哪,于是让人拿来了竹梯子,先大致看看风筝的位置,如此才能请邻居帮忙捡风筝。


    此时小安子蹭蹭爬上了梯子,忽而从对面的墙头冒出个脑袋,梁九功正笑嘻嘻的拿着风筝,将风筝递给了吓傻的小安子。


    吴雅看到梁九功那一瞬,先是一惊,再是莫名的欢喜。


    梁九功是那人身边最为贴身的心腹奴才,不用猜就知道隔壁邻居是谁。


    吴雅心微动,倏然很想看看他眼下正在做什么,于是转身换了软底鞋,缓缓地爬上了梯子。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梯子,趴在墙头上,一抬眸却冷不丁与皇帝四目相对。


    第56章 第056章


    “胡闹!”


    皇帝板着脸飞身跃起, 吴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皇帝抓住肩膀,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面上。


    “狗奴才!怎么看顾的!”皇帝面色阴沉的怒斥道。


    在场伺候的都是永和宫里的奴才们, 一个个俱是面面相觑, 吓得不知所措。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闻讯赶来的乌雅威武边整理衣衫, 边匆匆小跑着前来。


    威武正要屈膝跪地请安, 却被皇帝亲手搀扶着不准他跪下。


    “岳丈不必多礼。”


    听到岳丈二字, 威武简直受宠若惊,他女儿是妃妾, 他压根没资格当皇帝的岳丈,此时他感动的微微欠身,不敢太过僭越。


    皇帝忽然驾临,还是让吴雅全家上下都战战兢兢的,吃晚膳之时,甚至没人敢落座,吴雅也被紧张的氛围影响, 怏怏的站在了一侧不敢乱动。


    直到皇帝说了句赐座, 众人才拘谨的落座,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甚至安静的能听到杯盘偶尔触碰的轻响声。


    入夜皇帝自然而然歇息在了她的闺房中。


    “皇上, 时辰还尚早,臣妾难得出一趟紫禁城, 不如咱去南锣鼓巷散心。”


    “好。”皇帝伸手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到耳后。


    吴雅换上了一身她最喜欢的正红短褂子,这般僭越的颜色, 也只能在家里穿穿。


    入了皇帝的马车, 吴雅忽然想起皇帝那年在南锣鼓巷马车里强吻她的画面,忍不住捂着发烫的脸颊。


    “你热吗?”


    “万岁爷, 只是臣妾想起有个醋皇,当年在马车里强吻臣妾,就在拐角那条巷子口。”


    皇帝扶额,耳根子都忍不住泛红,他为数不多的孟浪之事,几乎都与她息息相关。


    吴雅看到皇帝的表情,忽而瞪圆了眼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当时并没有醉酒,而是在扮猪吃老虎。


    “好啊,皇上装的还真像,原来那时候臣妾早就被惦记上了!”


    皇帝将还在笑的手舞足蹈的女人搂紧,贴着她耳畔温言低语:“也许…还更早些。”


    吴雅顿时愣怔,皇帝的意思是说,他更早的时候就在惦记她了。


    她忽然很好奇,皇帝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存了心思。


    “那是何时?臣妾很想知道。难道是臣妾去乾清宫,帮皇贵妃给你量体裁衣之时那意外的吻?”


    “不是。”


    “啊?那是…臣妾在孝昭皇后身边伺候之时?”


    “再猜。”


    “一定是臣妾在景仁宫给万岁爷暖床那次。”


    “不对。”


    吴雅彻底瞠目结舌,该不会是她初次入乾清宫当宫女的时候吧?


    “朕也不知,也许…是一眼万年的喜欢,只是朕爱而不自知,你是不是在笑话朕?嗯?”


    吴雅没想到皇帝竟然那么早对她动心,忍不住伸手搂紧了皇帝的脖子。


    “皇上,您初次吻臣妾该不会也在很早之前吧。”


    “……”


    “一会想吃什么?朕记得蓑衣胡同有家豌豆黄做的尚可。”


    吴雅听到皇帝在转移话题,顿时来了兴致,于是愈发好奇这个答案,可紧接着她又开始好奇皇帝的初吻给了谁这种狗血的问题。


    “皇上,你第一个吻的女子是谁?是赫舍里皇后还是荣妃?”


    皇帝沉沉笑道:“敬事房没教过你规矩?侍寝时不准索吻,不准触碰龙颜,否则杀无赦。”


    这下轮到吴雅愣住了,她记得搬到永和宫之后,敬事房的嬷嬷好像曾经来教导过两三日。


    只不过嬷嬷给的侍寝规矩小册子太厚了,她当时心情郁郁寡欢就没来得及仔细翻阅。


    好像隐隐约约有这么一条规矩。


    可她侍寝的时候都是随心所欲,皇帝哪里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那…今后臣妾侍寝是不是不能再吻皇上,不能再僭越的触碰皇上的龙颜了?”


    吴雅心想皇帝是不是在暗示她要遵守侍寝规矩,于是忍不住询问道。


    “那…还能发声吗?”


    “……”


    “朕说过,朕喜欢。”


    “万岁爷喜欢什么?臣妾不知,要不万岁爷还是明示可好。”


    “哼,不知羞。”皇帝知道心爱的女人在存心戏弄他,他实在说不过她,索性以吻封缄,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二人吻的痴缠,直到梁九功在马车外头提醒到地方了,皇帝才呼吸紊乱的松开她的唇。


    此时皇帝忽而将准备从他怀中离开的女人再次搂紧。


    皇帝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喑哑道:“康熙十六年十月初九,亥时前后,在乾清宫,朕第一次吻一个没心没肺的宫女,她当时吐的满身都是血,朕以为她死了,就…偷亲了她。”


    吴雅的脑袋嗡的一声,皇帝竟然记得如此清晰,那个时辰她还在孝昭皇后身边当差,和皇帝没有任何交集。


    亏她一直以为二人第一次亲吻是在量体裁衣那次。


    “那…万岁爷今后能否别撤掉侍寝时不准索吻,不准触碰龙颜,否则杀无赦的规矩…”


    吴雅小心翼翼的说出口,却惶恐的不敢抬头与皇帝对视。


    “臣妾是不是太贪心了?万岁爷恕罪…”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皇帝看到她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就酸涩难受至极。


    “臣妾私心想要只属于臣妾的一份宠爱,不想与旁人分享的宠爱,看来也只不过是奢望,万岁爷息怒,臣妾知错。”


    吴雅心里苦闷,她越靠近皇帝,就发现自己越贪心,越想奢望那份不可能的感情。


    “好。”


    “啊?”吴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皇帝的承诺,整个人都是恍惚错愕的。


    坐在马车前头的梁九功将马车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他默默帮还在逞强吹牛的万岁爷补上了旁白:好好好,不光只吻你,还只让你侍寝。


    “出去逛逛。”


    皇帝牵着她的手,亲自将她搀扶下马车。


    正值暮春,熙熙攘攘的巷子口两侧,满目都是新芽的苍翠。


    吴雅跟着皇帝边走边逛,沿途逛吃逛吃不亦乐乎。


    皇帝入口之物,依旧被梁九功特殊处理,撒上了那些难吃的药盐。


    吴雅凝眉看着皇帝,渐渐的没了欢欣的兴致,于是草草买了些首饰和妹妹们喜欢的珠花,就拉着皇帝回去了。


    入了马车内之后,吴雅迫不及待的从宽袖里取出一个长长的油纸包,放到了皇帝面前的矮几上。


    这是她方才借口更衣,让店家帮忙偷买的。


    “谁让藏着!烫着哪了?” 皇帝语气慌乱,转身去暗格里寻烫伤药膏。


    “没呢,臣妾今儿偷买的是糖葫芦,不烫。”


    “万岁爷,这家的糖葫芦可好吃了,他家在糖衣上加了炒熟的黑芝麻,别家没有。”


    “咱一块尝尝可好?”


    吴雅将糖葫芦递到皇帝的唇边,可皇帝忽然伸手将整串都夺了去。


    “有孕之人不能吃山楂。”皇帝张嘴咬了一颗糖葫芦,眼中笑意愈甚。


    “万岁爷这都知道。”


    “嗯。”自从知道她有孕之后,皇帝闲暇之时,会见缝插针看诸多关于妇人胎产的书籍,免得被人糊弄,照顾不好她们母子二人。


    皇帝将她送回了府邸之后,站在门口停步不前。


    “朕要先回宫处理政务,明日上朝诸多琐事需朕亲理,明晚朕再来接你回宫。”


    皇帝眼神一扫,梁九功抬头来到德妃身侧,准备亲自搀扶娘娘入府邸。


    吴雅看到皇帝眼下的乌青,显然今日忙碌了许久,才有空来看她。


    一想到他今晚可能要通宵达旦处理政务,明晚才能来接她,吴雅顿时于心不忍。


    “要不臣妾今晚先与万岁爷一起回宫可好?臣妾不想让万岁爷来回奔波。”


    “万岁爷再许臣妾寻个日子让臣妾的家人入宫探望也可。”


    “无妨。”


    “咱还是早些回宫吧,臣妾困了。”


    皇帝莞尔,柔声说了句好。


    吴雅和皇帝连夜回了紫禁城里,可皇帝并未将她送回永和宫,而是径直来到了养心殿。


    “万岁爷,可是臣妾寝宫睡得不舒坦?”


    吴雅其实在明知故问,紫禁城里讲究藏风聚气,宫里的床更是又长又窄,与长寿谐音,取“长寿”的美好寓意。


    即便她贵为德妃,也只能睡大概一米宽,两米长左右的单人床。


    毕竟嫔妃侍寝多被驮妃太监带去乾清宫,不允许单独与皇帝过夜,而皇帝也需遵循祖宗规矩,除了皇后,不能在任何一位妃子寝殿留宿过夜。


    嫔妃侍寝之后,一个人回宫睡单人床也绰绰有余。


    皇帝的龙榻宽敞些,毕竟妃嫔在龙榻上给皇帝侍寝,若用单人床,情浓之时稍一动作都免不得摔趴在地。


    昨晚…她坐在皇帝身上侍寝之时,也差点摔着了,当时皇帝脸都吓白了,她何曾见过他那般惊慌失措过。


    “朕已命内务府准备宽敞的床榻,你先在养心殿暂住。”


    梁九功低头龇牙,深藏功与名,他方才已经悄悄地让人去嘱咐过了,这张床估摸着短期内一定准备不好。


    于是吴雅从这日起,再次被皇帝连哄带骗的安排在了养心殿里暂住。


    临近端午,吴雅扶着快七个月的肚子,准备去乾清宫里给皇帝送午膳,这几日他忙的几乎到深更半夜才回养心殿歇着,白日都不见人。


    可他无论多忙,一定会在晚膳后雷打不动的给她腹中的小阿哥念一个时辰的书。


    今儿他都没回来吃午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吴雅坐不住了,于是拎着食盒来到乾清宫里给他送饭。


    她才踏入乾清宫,就听到正殿里大臣们的惊呼声和梁九功的劝架声。


    “哎呀别打了,万岁爷您息怒啊,马齐大人你做甚!你快放下拳头啊!!来人啊!”


    吴雅吓得加快了步伐,走到正殿门口就看见皇帝正在与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大臣拳脚互殴。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不怕死之人,此时看到皇帝被揍了一拳,吴雅顿时心惊肉跳,吓得赶忙踏入了殿内。


    此时侍卫们也将那还在推搡的大臣按倒在地,那大臣看到她来了,忽而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万岁爷,今日您即便将奴才凌迟处死,奴才也要死谏到底,此等魅惑君上的妖妃岂可再留在君侧,万岁爷您瞧瞧您已然被她迷惑得失了智,养心殿是何等尊贵之地,岂能容许此等妖魔横行。”


    原来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马齐!马齐是皇帝的哈哈珠子伴读,自幼就与皇帝关系甚佳。


    吴雅记得历史上马齐在九龙夺嫡之时参与了皇子党争,后来在朝堂上当众和皇帝互殴。


    没想到他年轻的时候更彪悍,此时他被皇帝打的鼻青脸肿,仍是桀骜不驯的继续谏言。


    “来人,将这混蛋拖出去砍了。”


    “万岁爷息怒,是臣妾恃宠而骄,马齐大人所言极是,臣妾今后再不敢僭越,求万岁爷饶过马齐大人。”


    吴雅想都不想,就扶着肚子屈膝跪地求情。


    她娘家式微,朝堂上压根不会有人力挺她,若今日马齐被皇帝诛杀,她将彻底成为前朝与后宫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乃朕之家事,尔等无需再议,否则杀无赦。”


    “万岁爷息怒。”


    群臣见皇帝龙颜大怒,一个个赶忙匍匐在地。


    马齐此时也被侍卫松开,笔直的跪在地上,却是不肯开口求饶。


    皇帝心里窝着火气,伸手捂着方才被那混蛋擦破的嘴角怒不可遏。


    这二人是发小,几乎从小打到大,马齐性子耿直火爆,仗着与皇帝的发小之情,有时跋扈些。


    可他今日说的也没错,的确是皇帝做的不对,她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宿在养心殿里,本就不合规矩。


    吴雅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态度谦虚的告罪,就自请禁足于永和宫闭门思过。


    眼看着皇帝要强出头,吴雅赶忙含泪朝着皇帝摇头。


    皇帝顿时面色铁青,挥手散朝。


    此时吴雅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药膏,仔细涂抹皇帝嘴角的伤口。


    她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万岁爷是明君,本就是咱理亏,怎么还不让忠臣谏言了,今后谁还敢在朝堂上说实话?”


    “天子无家事,统统都是关乎国本的国事。”


    吴雅见皇帝还在生气,于是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柔柔道:“万岁爷,臣妾眼下月份大了,也不方便再侍寝,不如让臣妾回永和宫,您常来瞧瞧臣妾可好?”


    皇帝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点头应允。


    “你再等等,朕一定要立你为皇后!朕就要与你同吃同住,看他们能奈何!”


    吴雅没接话,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当皇后的概率几乎为零。


    而且历史上德妃乌雅氏一生都是德妃,再无晋封,到雍正登基才被尊为太后。


    她压根没机会当皇后,她也并不在乎皇后的地位。


    “万岁爷,臣妾有您的宠爱足矣,臣妾只是小姓之家,就怕没命坐稳那位置。”


    “不必担心,朕能扶持一个佟家,就能再扶持乌雅氏一族。”


    “皇上,外戚太盛未必是好事,臣妾娘家如今丰衣足食,小富即安,再不敢妄想那些泼天富贵。”


    吴雅有自知之明,乌雅氏一族男丁都不超百人,压根上不得台面。


    她记得历史上康雍乾举三代帝王之力,才勉强捧出一位乌雅一族的名人——乌雅兆惠。


    乾隆年间的名将兆惠大将军堪称清代汉尼拔,虽然骁勇善战,但却杀人如麻,还传言他有吃人的恶迹。


    “你早些回去歇息,近来北边军情严峻,朕过几日翻你的牌子。”


    皇帝岔开了话题,他已下定决心,亲自为心爱的女人培植外戚势力和党羽靠山,今后即便他驾崩,乌雅氏母子也能靠着这些势力坐稳大清江山。


    吴雅被皇帝劝回了永和宫,她不敢太过张扬,于是让人将她在乾清宫被皇帝责罚,禁足于永和宫的消息散播出去,以此平息众怒。


    这些时日,北边的草原彻底乱作一团,这当中估摸着皇帝没少在浑水摸鱼。


    皇帝几乎日日忙到深夜才前来,期间还要去慈宁宫侍疾,简直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日吴雅苏醒之时,枕边早就空空如也,若非兰翠告诉她夜里皇帝来就寝过,她压根就不知道皇帝来过。


    转眼到了七月流火之际,此时吴雅扶着八个多月的肚子,低头都瞧不见自己的脚尖了。


    吴雅解了自己的禁足,准备去找两个小姐妹准备一道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安。


    这几个月若不是章佳氏和万琉哈氏在永和宫里陪着她禁足,她都会憋疯。


    此时吴雅扶着肚子去后殿寻二人,见章佳氏和万琉哈氏正在鱼缸边投喂金鱼儿,于是吴雅屏退左右,缓步靠近。


    万琉哈氏正准备转身拿些鱼食,忽而眼角余光瞧见一阙华贵衣角,她不动声色的开口装作闲聊道。


    “姐姐,你说万岁爷熬得过去吗?若熬不过去是不是太子就要继位了?幼主登基,太皇太后和太后估摸着又得出山主持朝政了吧?”


    “我也不知道,这几日闹得人心惶惶,听我阿玛传消息说万岁爷病危,太医都束手无策,朝中已经在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都选好了五大顾命大臣。”


    “太子前几日都被接去了慈宁宫,这几日皇贵妃还不准各宫随意外出,也不知道发正何事了。”


    “好了别说了,一会还要去陪姐姐,万岁爷嘱咐不能让她知晓,你可别说漏嘴了。”


    章佳氏忧心忡忡的转身,却愕然发现乌雅姐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


    “姐姐您怎么来了?我们正好要去找您呢。”章佳氏的神情忍不住慌乱,也不知道方才姐姐听去多少。


    “万岁爷怎么了?”


    吴雅含泪盯着章佳氏闪躲的眼神。


    “姐姐,呜呜呜,万岁爷月初染了打摆子的瘟疫,太医统统束手无策,眼下万岁爷在养心殿里养病,听说前儿夜里几度昏厥,内务府昨儿都将冲喜的梓宫送入了养心殿里。”


    万琉哈氏凄凄呜呜地和盘托出。


    吴雅只觉得眼前一黑,忽而肚子开始一阵阵的发紧,此时万琉哈氏吓得惊呼了一声姐姐见红了。


    章佳氏吓得赶忙大喊奴才们前来,吴雅被奴才们七手八脚的搀扶入了寝宫内。


    守喜的嬷嬷前来查看之时,羊水也破了。


    幸而皇帝早就安排好了医女和稳婆值守,众人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伺候德妃生产。


    吴雅被医女扎了几针之后,就幽幽转醒。


    “玛琭,你早产了,现在你必须撑着力气生产,如此才能母子平安。”皇贵妃端着参汤坐在了乌雅氏的身侧。


    “娘娘,若臣妾身死,四阿哥就拜托您抚养了。”吴雅有气无力的说道。


    “万岁爷如何了?”吴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旁的都不重要。”皇贵妃垂眸道。


    吴雅看到皇贵妃也这般讳莫如深,心下更是一沉。


    “如今在万岁爷身边照顾之人都有谁?”


    “都是信得过的太医们,还有梁九功这些心腹奴才,你不必担心。”


    “哪位嫔妃在御前侍疾?”


    “万岁爷得的是瘟疫,谁敢去?”皇贵妃此时露出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乌雅氏,忽而又惊恐的瞪圆了眼。


    “你别犯傻,现在你们母子的安危最重要,我答应过表哥,必须确保你们母子平安。”


    “你放心,表哥已留下传位诏书,立胤禛为新帝。”


    “表哥担心你家世寒微,镇不住朝堂,令本宫为皇后,如此胤禛登基后,你就能成为圣母皇太后。”


    “今后你我为两宫皇太后共同抚养新帝,定能稳固朝纲,别担心,我们佟佳一族如今在朝堂上还是有振臂一呼的实力。”


    “对了,表哥派人密报,说前些时日派人把兵符和玉玺,还有传位诏书都藏在了你的宫里,你需藏好。”


    吴雅没想到皇帝在她不之情的情况下,带病为她筹谋了这么多事,顿时感动得泣不成声。


    “娘娘,胤禛今后就交给你抚养了。”


    皇贵妃听到这句话,心中暗道不妙,乌雅氏这是在托孤,若表哥驾崩,她估摸着也不会独活了。


    皇贵妃有一瞬间哽咽,紫禁城里竟然真有嫔妃为了情爱主动给皇帝殉葬。


    “好,本宫答应你。”皇贵妃含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吴雅担心自己遭遇不测,于是绞尽脑汁的回忆皇帝会将玉玺那些重要的信物藏在哪儿。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皇帝前些时日亲自做的小木马上。


    皇贵妃将那脸盆大小的木马带走之后,再回来之时,果然含泪朝她点头。


    吴雅又向皇贵妃恳求照拂她的家人之后,就压下满心的悲切,开始配合嬷嬷生产。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窗外华灯初上,伴随着一阵难忍的腹痛,吴雅咬牙惊呼了一声。


    “哇哇哇哇…”


    一声洪亮的婴孩啼哭声打破压抑的气氛,小阿哥终于平安降生。


    此时吴雅面色惨白,含泪将襁褓中的小阿哥捧到了皇贵妃面前。


    “娘娘,臣妾想去乾清宫侍疾,四阿哥就交给您了,倘若臣妾回不来,四阿哥就拜托您照料。”


    “不成,本宫答应过表哥,必须保全你们母子二人,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照料,本宫才不管,又不是本宫的亲骨肉,与本宫何干,你的孩子自己照顾,本宫先回去了。”


    “紫禁城里一堆破事等着处理,本宫没这闲工夫管你的孩子。”


    皇贵妃含泪就要将怀里的小阿哥还给乌雅氏,可此时乌雅氏却匍匐在地朝着她磕头不止。


    眼见她磕的头破血流,皇贵妃顿时潸然泪下:“你今日刚生完,走路都走不稳,本宫不答应,你好好将养身子,后日酉时之后,本宫派轿子送你去养心殿。”


    此时门外有人在问皇贵妃小皇子的情况,皇贵妃边擦眼泪边开门离开。


    开门那一瞬,吴雅看到殿外站着许多身披甲胄佩戴兵器的男子,她甚至还惊鸿一瞥看到了身穿铠甲的隆科多。


    这些人竟然齐聚在这,等候新帝降生,却没有人想着去乾清宫拯救皇帝。


    这些人一个个就像跟在垂死挣扎之人身后等待食腐的兀鹫,就这么眼睁睁等着皇帝驾崩,他们好携幼主以令诸侯。


    吴雅绝望苦笑着摇头,接下来的两日她度日如年,央着太医和医女调配能快速恢复体力的汤药。


    最后太医想到了前朝禁宫的禁药,吴雅没有犹豫,让人立即准备。


    晚膳之时,兰翠含泪端来一碗漆黑腥臭的汤药。


    “娘娘,这汤药虽能快速恢复体力,但对身子骨损伤极大,太医说药性凶猛,定会折损寿元,奴才求您别喝可好?”


    第57章 第057章


    “给我。”吴雅朝着兰翠伸出手来, 夺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她产后虚弱,浑身酸痛连骨缝都没合拢,甚至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若要去乾清宫侍疾, 她别无选择。


    倘若她有去无回也好, 至少随着她的死亡, 历史将不再偏移。


    她不想再连累皇帝了, 没有她,皇帝才能成为历史上的明君圣主, 而非这般朝不保夕。


    “把这红丸准备三十颗,本宫要随身携带。”


    “娘娘!万万不可!这红丸熬煮后药效已十分显著,若生服后果不堪设想!求您三思!”


    兰翠吓得匍匐在地,奈何娘娘心意已决,她只能含泪准备好红丸。


    “玛琭,你是不是疯了!那是禁药,你怎么…哎…玛琭!”


    此时闻讯赶来的皇贵妃看到玛琭手中早已空空如也的药盏, 顿时忍不住泪目。


    难怪表哥如此爱重乌雅氏, 他的确没有爱错人。


    “娘娘,臣妾服了药,现在就想去乾清宫侍疾。”


    皇贵妃哽咽的点点头, 很快一顶轿子被直接抬入了殿内。


    吴雅看到抬轿子的都是汉军镶黄旗装束的侍卫,顿时警铃大作。


    此时隆科多忽而身披甲胄入内, 看着斜坐在床榻边面色煞白憔悴的乌雅氏,有些于心不忍。


    “德妃娘娘, 乾清宫如今凶险万分, 您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难道连四阿哥也不要了吗?”


    “奴才发誓, 今后定会舍身忘死效忠于四阿哥,力保娘娘母子此生荣华。”


    “隆科多大人,今后您就是胤禛的舅舅了,也请您务必帮本宫照顾好四阿哥。”


    吴雅并未回应隆科多许她今后荣华富贵的明示,只答非所问,说出托孤之言。


    吴雅心中愧疚,因为她的出现,蝴蝶效应甚至影响到了皇帝,历史上康熙帝并没有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


    不对!!


    吴雅忽然想起来康熙三十二年之时,康熙得了一场很严重的疟疾,该不会…


    吴雅此刻死寂的眼中顿时燃起希望,她踉踉跄跄的起身钻入轿子里,催促快些送她去乾清宫。


    一路上吴雅都在思考如果皇帝真得了疟疾,她该如何救治。


    吴雅在心中罗列出需要药材,准备一到乾清宫确认是疟疾之后,再让人准备药材。


    此时耳畔传来铿锵的甲胄声,吴雅的思绪被拽回。


    她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为何抬轿子的会是汉军镶黄旗的子弟,甚至是佟家的子弟,而非后宫的太监。


    虽然如今紫禁城里风云变幻,但为何皇帝没有让他的母族子弟戍守乾清宫?


    吴雅越想就越觉得皇帝肯定看出了什么端倪,不信任他的母族,所以不让隆科多把守乾清宫。


    那么此时佟家子弟亲自抬轿子送她去乾清宫,真的只是单纯的送她一程吗?


    还是说他们想借着将她抬入把守森严的乾清宫的机会,意欲图谋不轨?


    吴雅越想越害怕,此时恐惧的捂着心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那禁药的威力惊人,她只觉得浑身的精力异常充沛,她甚至开始觉得亢奋。


    吴雅掀开轿帘子,就看到隆科多站在轿子前头引路,她凝眉苦思许久,决定还是先试探一番再说。


    “隆科多大人,本宫有几句体己话要私下与您说。”


    “奴才遵命,先停轿,你们转身行出百步,听我指令再回头。”


    吴雅瑟缩的躲在轿子里,直到轿帘子忽然被一把掀开,隆科多半个身子忽然探入轿子里。


    吴雅被隆科多僭越狂悖的举动惊着了,下意识往后仰。


    “娘娘有何事?”


    “大人,你们佟佳一族到底想做什么?”


    “娘娘,我们奉了万岁爷的旨意,务必不计代价保全娘娘母子周全,并无不妥之处,难道您觉得我们是乱臣贼子不成?”


    吴雅愕然,瞬间泪如雨下。


    她没有想到这是皇帝的旨意,皇帝知道佟家迫切需要一个能把控的新帝,所以不会伤害她们母子,反而还会对她们母子鼎力相助。


    “大人,本宫只是想与大人说一声,若万岁爷有不测,本宫愿为万岁爷殉葬,绝不独活,求大人成全。”


    隆科多此时心内五味杂陈,眸中满是痛苦与心疼,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足以让他懊悔一生的珍宝。


    隆科多看着轿子里瑟缩的憔悴女子,她的裙摆上还满是血污,甚至蓬头垢面来不及梳妆打扮。


    但这幅梨花带雨的凄楚容颜,却疯狂拨动他的心弦。


    隆科多心如刀割,他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乌雅氏。


    他默默良久,忽而哑着嗓子哽咽道:“娘娘,既如此…那接下来的路,您可能要自己走,奴才不方便再送了。”


    “谢谢大人!”吴雅此刻浑身都在恐惧的发颤,隆科多这番明示,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没想到佟家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想背刺皇帝,妄图挟持幼主把持朝政。


    也难怪如此,佟家虽贵为天子母族,却依旧只是汉军旗,被满蒙勋贵嘲讽血统不纯多年,他们真是对血统着魔了,才敢对皇帝生出怨怼和不满。


    吴雅感激地含泪朝着隆科多欠了欠身,出了轿子就踉踉跄跄的往乾清宫的方向狂奔。


    隆科多目送心爱的女子离开,直到看见她跑到乾清宫大门口,才转身准备离开。


    他一转身,迎面却飞来一巴掌。


    隆科多嘴角瞬间溢出血迹,他捂着脸愧疚的低下头。


    “父亲…”


    ……


    吴雅一路上见到的兵士比宫女太监还多,佟佳一族完全把持了除乾清宫和慈宁宫之外的紫禁城各处。


    而靠近慈宁宫的方向,赫舍里一族和蒙军旗装束之人影影绰绰藏在暗处。


    此时吴雅踉踉跄跄捂着肚子跑到乾清宫门口,乾清宫已然被身穿黄马褂的满军两黄旗兵士重重包围。


    正门口,几个男子正端坐在长椅上,手执长剑目不斜视。


    吴雅看到了前些时日与皇帝互殴的马齐,还有纳兰容若、曹寅,这三人都是皇帝的发小,还有几个皇族的王公也忧心忡忡的在门口团团转。


    众人看到德妃娘娘身上染血,步伐漂浮的站在乾清宫大门口,一个个俱是面面相觑。


    吴雅下意识整理了仪容,拽了拽皱巴巴的袖子。


    “本宫要进去给万岁爷侍疾,求诸位让本宫进去。”


    “娘娘,您刚诞育下小皇子,理当回去坐月子,怎么能独自前来。”


    安亲王岳乐是皇帝临时授命的顾命大臣之一,多少知道新君内幕。


    他没有料到德妃诞下新君没两日,就拖着虚弱的身子前来主动请缨为万岁爷侍疾。


    “让她进去吧,万岁爷可能也想见见娘娘,见一面少一面。”


    五大三粗的马齐眼眶都潮了,忍不住哽咽道。


    “娘娘对万岁爷的缱绻之情,着实令人动容。”纳兰容若是个性情中人,忍不住钦佩的屈膝跪下了。


    马齐咬了咬牙,也跟着匍匐在德妃脚下:“娘娘,从前奴才愚昧无知,口无遮拦,冲撞了娘娘,奴才该死。”


    “本宫该谢谢诸位在此时对万岁爷依旧忠心耿耿。”吴雅含泪屈膝,对这些忠臣良将行了满女最隆重的叩拜礼。


    众人无不动容,但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待到吴雅被搜身之后,才被小太监领入了乾清宫里。


    此时乾清宫里烟火缭绕,喇嘛和道士还有僧侣在梵唱,吴雅听得头疼欲裂,迫不及待的加快脚步,踏入了皇帝的寝殿内。


    当看到皇帝那一瞬,吴雅心疼的泪如雨下,在挥汗如雨的盛夏,皇帝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正有气无力的躺在龙榻上,身上甚至盖着三四床被子。


    此时皇帝还在不断的发抖,他的嘴唇发紫,眼窝凹陷,满头都是冷汗。


    此刻数名太医正在给皇帝诊脉,即便如此嘈杂的环境,他甚至连抬起眼皮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娘娘!!您怎么来了!快走,娘娘您才刚生完孩子,怎么能来这!”梁九功陡然看到德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万岁爷出事儿的消息已对德妃全面封锁,她竟然在这时候舍命前来。


    “梁九功!立即将万岁爷的病症详细告知本宫,脉案何在?本宫要亲自查看。”


    梁九功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疲惫双眼,在这一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赶忙凄凄呜呜的将万岁爷的病症告诉了娘娘。


    “娘娘,七八日前,万岁爷总是畏寒怕冷,浑身酸痛还头疼发热,原以为是风寒,可没两日的功夫就开始呕吐咳嗽,心口疼腹痛,甚至食不下咽,一下就一蹶不振起不来床了。”


    “太医说万岁爷发疟子了,服了几日的鳖甲煎丸都不见好,病况还急转直下。”


    吴雅此刻心中狂喜,果然是疟疾。


    此时吴雅一目十行,翻阅皇帝的脉案。


    顿时有了主意。


    “不必熬煮青蒿,换黄花蒿的茎叶捣烂,榨取生黄花蒿汁液生食。”


    历史上康熙身患疟疾药石无灵之时,是被西洋传教士的金鸡纳霜拯救,因金鸡纳霜含有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奎宁。


    但是奎宁并非最佳的治疗疟疾特效药,反而奎宁治疗疟疾的副作用极强,服用奎宁后会出现腹泻和呕吐,甚至还有耳鸣耳聋、头痛、视力障碍等恶果。


    严重的还会出血,白细胞下降而亡。


    抗疟疾最佳的特效药是在1972年才问世的青蒿素,而且黄花蒿的茎叶才含有青蒿素,但若需要提纯,则需要低温溶剂□□提取青蒿素,眼下她压根没办法低温提取青蒿素。


    这些御医虽然也知道用青蒿治疗疟疾,但却用传统的熬煮方式,简直大错特错。


    只因青蒿种类繁多,只有黄花蒿的茎叶中含有青蒿素。


    且青蒿素既不耐热,也不溶于水,即便御医用对了黄花蒿,但熬煮之后,青蒿素早就荡然无存,无论皇帝喝多少都是无用功。


    疟疾的主要传播方式是蚊虫叮咬,且潜伏期长。


    平定三藩之乱时,大清八旗军到南方打战,许多人感染了疟疾。


    这些人回京之时,京城里的蚊子吸食了含有疟疾的血液,近来疟疾由此在四九成扩蔓延开,可皇帝身在紫禁城里,又怎么会染上疟疾?


    “万岁爷这些时日都去过哪里?”


    “万岁爷日日除了上朝,给太皇太后侍疾,给太后请安,就是在御膳房里看折子,闲暇之时几乎都去娘娘宫里。”


    吴雅顿时柳眉倒竖,她潜意识里认定皇帝的病与那两个老妖婆有关系。


    “娘娘,您要不先歇息一会吧。”


    梁九功看到娘娘好好地忽然开始流下血泪,紧接着鼻孔和耳朵也在渗血,顿时吓得惊呼了一声。


    “没事。”吴雅此时精神抖擞,甚至察觉不到浑身的酸痛,那禁药果然威力惊人。


    “娘娘,您真的没事吗?奴才看着害怕。”


    “嗯,不必惊慌,你去伺候万岁爷服黄花蒿汁液,将这汁液当水,内服外敷。”


    吴雅忍不住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一颗红丸,熬煮后稀释的禁药效果不长久,在这节骨眼上,她不允许自己因体力不支而分心,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咽下了红丸。


    “梁九功,宫里可有金鸡纳霜?”


    吴雅很担心服黄花蒿汁液没有用,毕竟黄花蒿汁液里的青蒿素并没有提纯。


    “啊?这是何物?”梁九功一头雾水。


    金鸡纳树原产地在南美洲,十九世纪中叶才会被移植到世界各地。


    吴雅头疼扶额,让他们找洋人问一问,毕竟哥伦布早就发现了新大陆多年,大航海时代已然拉开序幕许久。


    连着几日,皇帝都高烧昏迷,时常浑身抽搐,全身滚烫,汗如雨下。


    吴雅不得不加了些带抗生素的汤药,日日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皇帝。


    即便昼夜不歇,她甚至感觉不到疲累,只麻木的坐在龙榻前,握紧他苍白枯槁的手。


    “娘娘,奴才求您去歇息歇息吧。”


    梁九功看着德妃这几日红润到诡异的面色,心里直发毛,她才诞育孩子没几日,怎么就开始健步如飞面色如常了。


    娘娘已经四五日没有睡觉了,甚至没怎么吃东西,但每日依旧红光满光,就像…就像是回光返照般。


    “本宫没事!”吴雅背过身,再次取出一颗红丸服下。


    这日,吴雅正难受至极,忽而昏迷中的皇帝在虚弱的呓语,吴雅含泪凑像皇帝。


    “玛琭…玛…玛琭…”


    几个太医赶忙上前给皇帝诊脉,吴雅此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顿时屏住呼吸。


    眼看着几个太医凝重的神情渐渐消散,一个个满眼喜色,吴雅捂着嘴角喜极而泣。


    “咳咳咳…”她忽然忍不住痛苦咳嗽起来,赶忙捂紧了嘴巴,躲到寝殿门口。


    “娘娘,大喜啊,太医说万岁爷已无性命之忧,再过一会就将苏醒,将养七八日就能痊愈。”


    “娘娘!!”梁九功抬眸就看到有殷红的血迹从德妃捂着嘴巴的指缝间溢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好好照顾万岁爷,别告诉他本宫来过,梁公公,今日玛琭拜托你一件事可好?”


    “让他尽快习惯我不存在。”


    吴雅总觉得这红丸不大对劲,她这几日浑身疼得厉害,一不吃那红丸就开始发作。


    这几日,她趁着照看皇帝的间隙,悄悄翻阅了皇帝收藏的医书典籍,学着医书里的法子给自己切脉,竟然探出了绝脉!


    所谓绝脉,就是将死之人的脉相,而她探到的脉相,是血枯气衰,气不运血的绝脉。


    可皇帝生死未卜,她只能强撑着继续服用那红丸,她开始还日日留心自己的脉像,后来渐渐绝望,索性不再自己吓自己。


    皇帝还没苏醒,她必须不择手段,让自己不在这节骨眼倒下,如今皇帝脱离生命危险,她再撑不下去了。


    再不离开乾清宫,太医们该来抢救她了,她担心皇帝被她吓着,她不想再连累他了。


    梁九功听到这句话,顿时满眼惊恐的盯着德妃煞白的脸,他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吓得不敢开口问,只能含泪点头答应。


    吴雅踉踉跄跄的出了乾清宫,又嘱咐众人不必告诉皇帝她来过,众人看到德妃那副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哪里会猜不到德妃的身体状况怕是不好了。


    此时马齐满眼愧疚,跪在地上目送德妃的步辇离开,可回应他的,只有消散在风中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掌灯之时,皇帝幽幽转醒,他哑着嗓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永和宫如何了。


    “回万岁爷,德妃娘娘七日前,诞育下小阿哥,母子均安。”


    “什么?!”皇帝下意识起身,忽而虚弱的眼冒金星,躺倒在龙榻上。


    “万岁爷您别着急,娘娘和小阿哥好着呢,如今就等您龙体大安了。”


    “嗯,不必告诉她朕的情况,就说朕去盛京未归。”


    梁九功忍不住带着哭腔诶了一声。


    “狗奴才,怎么回事?”听到梁九功的语气不对劲,皇帝下意识紧张的坐起身来。


    “万岁爷您快些躺下歇息,奴才只是高兴,奴才差点以为万岁爷…呜呜呜…奴才这是高兴……”


    梁九功口中在不断的说着高兴,但却哭的声泪俱下。


    “朕知道你忠心,赏一年俸禄,朕再赐你和李德全宅邸一座,黄金万两。”


    “呜呜呜呜呜……”梁九功匍匐在了皇帝的脚下,顿时泣不成声。


    此时有奴才来报,说德妃娘娘知道了万岁爷病重的消息,并发现了藏在木马里的传位圣旨,准备立即前往朝堂上公布圣旨的内容。


    梁九功顿时止住哭声,忽而阴阳怪气道:“啊…德妃娘娘也真是的,知道万岁爷病重,第一时间竟没想着来瞧瞧万岁爷,而是尽想着去朝堂上公布传位圣旨,她也太着急了吧…”


    皇帝此时莫名觉得失落,只垂眸不语,半晌才幽幽道:“你去永和宫将玉玺和兵符,还有那些圣旨一并收回来。”


    “奴才遵旨。”梁九功边抹泪边前往永和宫。


    皇帝苏醒的消息,很快就在紫禁城里传开,皇贵妃第一时间将玉玺和兵符还有皇帝留下的所有圣旨都送回了永和宫。


    梁九功来到永和宫之时,皇贵妃正满眼惊恐的用帕子擦拭乌雅氏满嘴仿佛永远都止不住的血迹。


    “娘娘,呜呜,德妃娘娘如何了?”


    皇贵妃还在用帕子拼命擦血迹,只含泪摇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早就泣不成声的兰翠喃喃道:太医说娘娘怕是不大好,探出了绝脉。怕是不超过两年光景,就会血枯而亡。”


    梁九功低头抹泪,将东西都带回了乾清宫。


    一回到乾清宫,梁九功就换上了幽怨的嘴脸,在万岁爷面前添油加醋。


    “万岁爷,奴才方才去永和宫之时,德妃娘娘连太后的凤袍都换上了,皇贵妃还好心的劝她别操之过急,可德妃却说她才是新帝的生母,让皇贵妃别僭越,皇贵妃都被气哭了…”


    皇帝凝眉,幽幽道:“她…没说别的?”


    “有,她想说来给您侍疾,可奴才一说您的病会传染,她就不吱声了。”


    “哦,朕乏了,都下去吧。”


    ……


    一连数日,梁九功都在拼尽全力搬弄是非,他打小就伺候在万岁身边,自然最清楚万岁爷最忌讳的地方。


    直到皇帝龙体痊愈,开始临朝听政,紫禁城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日,皇帝御驾前往永和宫,却并未让人提前通传。


    吴雅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将准备多时的皇后凤冠凤袍拿来,让人替她换上。


    此时她穿着一身华贵的凤袍,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她的妆容很厚重,看不出气色如何。


    皇帝进来之时,就听到殿内传出欢欣的小调,他沉着脸,缓缓踱步入了殿内。


    入目是一身刺目的明黄,此刻皇帝眼神中满是失望和窒息。


    吴雅恰到好处的转身,故作满眼惊慌,就像被人撞破了她的秘密般,吓得手足无措。


    “万…万岁爷您怎么来了…”


    吴雅动作慌乱的开始脱掉凤袍,但眼神时不时的落在凤袍上,丝毫不掩饰迷恋的神态。


    “朕来看看你。”


    皇帝的语气淡然,吴雅却听得心如刀割,他从前对她说话总如和风细雨,温柔缱绻。


    “万岁爷,臣妾如今给您生了儿子,臣妾有资格当皇后了,还有我们的四阿哥胤禛,是不是可以当太子了。”


    “不急,朕自会筹谋。”皇帝嘴角浮出一丝浅笑,但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万岁爷,您是不是不想让臣妾当皇后了?”


    “您答应过臣妾的,君无戏言啊,臣妾为了万岁爷生孩子,差点就死了,身上现在还疼。”


    “哪里疼?”皇帝看她难受的蹙眉,下意识凑到了她的身边。


    吴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赶忙油腻的陶侃:“臣妾心痛,万岁爷方才看到臣妾穿凤袍竟然都不夸臣妾美。”


    “甚美。” 皇帝将手负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


    “胤禛在何处?”


    吴雅忽而捂着嘴角窃喜道:“臣妾将小阿哥送到了承乾宫给皇贵妃带着,等到孩子大些再带回来,三岁前的孩子最难带了,总是哭闹不止,太烦人了。”


    “总是臣妾的亲骨肉,即便给她带又何妨,臣妾还能多些时日陪伴万岁爷。”


    “皇贵妃反正也生不出孩子,帮臣妾带孩子是她的荣幸。”


    吴雅忍不住窃喜的笑出声来。


    “皇上,臣妾明日出月子,明儿就让敬事房把臣妾的绿头牌挂回去,明晚臣妾去养心殿侍寝可好?”


    “爱妃,朕还有诸多琐事没处理,过两日再来看你。”


    皇帝失落的起身,她说了这么多,但却一句话都没有问过他的病况,始终在在眉飞色舞明里暗里催他封皇后。


    就连他们的孩子,她似乎也并不是很挂心,竟将孩子交给表妹抚养,全然没有半点舐犊之情。


    皇帝忽而有些后悔太早让她知道他的心思,无上的权势总能让人冲昏头脑,原来连她也不例外。


    皇帝怏怏不乐的独自回到乾清宫里,那种久违的孤独感再次侵袭,皇帝忍不住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日一早,皇帝尚且宿醉未醒,梁九功就急急忙忙来报,皇贵妃来乾清宫告状,说德妃为了争宠,竟然给四阿哥悄悄喝酒,为的就是让四阿哥生病,嫁祸于人。


    “传朕旨意,将四阿哥胤禛交给皇贵妃抚养,德妃立即禁足永和宫!”


    皇帝扶额,只觉得头疼欲裂。


    禁足的消息传来之时,吴雅正抱着四阿哥在亲吻他的小手。


    她才吻了几下,就开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悄悄…把四阿哥送回承乾宫,务必亲自交到…交到皇贵妃手里。”


    兰翠含泪将四阿哥藏在镂空的食盒里,转身离开了满是浓烈熏香的正殿内。


    此时吴雅将针线篓子里快收针的汗巾和寝衣拿起来继续赶制。


    期间兰翠又含泪端来了那种可怕的禁药,眼睁睁看着那禁药一点点的蚕食娘娘的生机。


    第二日晚膳之后,吴雅穿着盛装,来到了乾清宫里。


    梁九功压抑着悲切情绪来到皇帝面前通报,可皇帝却冷漠的摇头,拒绝召见。


    梁九功出来之时,一个劲的朝她摇头,继而又重重点头。


    吴雅挤出一丝笑容,也含泪朝着梁九功点点头。


    “梁公公,这是本宫亲自做的寝衣和汗巾,记得转交给万岁爷。”


    梁九功哽咽的诶了一声,忽而看见娘娘一个踉跄,虚弱的站不稳,顿时吓得要去搀扶。


    第58章 第058章


    “没事儿, 本宫先回去,咳咳咳…万岁爷是不是最近都在喝闷酒?今晚…咳咳咳…今晚你让他喝尽兴些吧。”


    梁九功满眼骇然,顿时含泪点头应允, 转头就让人去拿最烈的酒给万岁爷喝。


    吴雅在兰翠的搀扶下, 缓缓地坐在了步辇上。


    紫禁城里打更的太监正敲着梆子, 口中喃喃着亥时将至,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此时那太监看见德妃娘娘的步辇,赶忙背过身面对红墙回避。


    永和宫内, 皇贵妃正领着心腹在朝永和宫正殿内浇火油,两个太监正将一具穿戴乌雅氏衣衫首饰的女尸抬入殿内的床榻上。


    前几日,吴雅已经将万琉哈氏和章佳氏挪到别的宫殿居住,曾经伺候的奴才也被她找各种理由给打发走了。


    如今永和宫里都是皇贵妃安排的心腹。


    吴雅依依不舍的抱着四阿哥,含泪在他手背吻了两下。


    “玛琭,隆科多来了,他会送你出宫, 你快些躲到马车暗格里。”


    “娘娘, 此去即为永别,臣妾的胤禛就拜托给您了,今后您就是胤禛的额娘。”


    “你放心, 本宫定将他视若己出,可本宫宁愿与你一道抚养那孩子。”


    吴雅忍不住捂着嘴角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转头钻入了马车内的暗格里。


    乾清宫内,皇帝总觉得今夜心绪不宁, 焦躁不安。


    这种不安的情绪渐渐弥漫周身, 他开始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于是忍不住端起酒坛子继续豪饮。


    一坛接一坛的割喉烈酒灌下, 那种心灰意冷心慌意乱的感觉才勉强压下。


    随着一坛接着一坛烈酒饮下,皇帝终于醉的不省人事。


    梁九功正在值夜,今晚他始终魂不守舍,总是下意识的往永和宫的方向偷眼望去。


    三更天之时,梁九功正伸着脖子心烦意乱的往永和宫的方向偷看,忽而看见冲天的火光映入眼帘。


    梁九功赶忙偷偷躲到廊下漆黑处,悄悄的抹泪。


    来禀报永和宫走水的奴才瞧不见梁大总管,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也不知梁九功到底去了哪里,五更天才捂着肚子前来。


    此时永和宫正殿早就化为一片火海,来禀报的太监浑身焦黑,吓得瑟瑟发抖。


    梁九功拔腿入了万岁爷的寝宫内,他顿在原地平复心绪,顺便让火烧的更旺些。


    “万岁爷,大事不好了,永和宫走水了!”


    梁九功装作不敢大声喧哗,只压低声音反复的呢喃了许久。


    皇帝被吵醒之时,尚且眼神迷离,猛然听到永和宫走水,皇帝顿时惊醒,下意识起身往永和宫的方向狂奔。


    此时永和宫正殿被烧的支离破碎,只剩下坍塌的木头桩子还在熊熊燃烧。


    “玛琭!!”皇帝此刻目眦欲裂,浑身都忍不住恐惧的颤抖,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剧痛。


    皇帝忽然含泪冲进火海,侍卫和奴才们吓得一股脑的扑上去,将悲痛欲绝的皇帝围住。


    梁九功此时跪在地上死死抓住万岁爷的双腿,吓得腿都软了:“万岁爷,娘娘若在天之灵,看见您如此不管不顾,定无法含笑九泉啊。”


    “滚!都滚!”皇帝拼命全力挣脱开所有束缚,泪流满面冲向火海中。


    肆虐的火舌顷刻间就将皇帝探出的衣袖点燃,皇帝正要继续不管不顾,却被人从后打晕。


    皇贵妃打晕表哥之后,浑身都在颤抖不停。


    ……


    养心殿内,皇贵妃正愁眉苦脸,急的团团转,乌雅氏猝然长逝,对表哥的打击堪称毁灭性。


    表哥大病初愈没多久,又遭逢巨变,如今再次缠绵病榻。


    此时看着表哥空洞的眼神和绝望的神情,皇贵妃将心一横,把四阿哥胤禛抱到了表哥的身侧。


    “表哥,乌雅氏的孩子毕竟不是臣妾所出,如今她忽然被烧死,近来谣言四起,说我这个皇贵妃用了恶毒手段在杀母留子。”


    “要不这孩子还是交给后宫别的姐妹抚养吧,或者交到慈宁宫也成,总之我不想在l趟混水了。”


    皇贵妃将四阿哥放下之后,就忧心忡忡的离开,她开始怀疑自己协助乌雅氏离开紫禁城,究竟是对是错了。


    表哥这般生无可恋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传朕旨意,将乌雅氏棺椁,安放于养心殿寝宫内。”


    才走出两步的皇贵妃眼前一黑,顿时吓得没站稳。


    “表哥!你把德妃的尸首留在养心殿内做甚?你该不会要与尸首同床共枕吧。”


    皇贵妃想到表哥要与那陌生的烧焦女尸同床共枕,顿时毛骨悚然。


    “都滚出去!”皇帝怒喝道。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皇贵妃离开了殿内。


    此时皇帝身侧正在酣睡的四阿哥忽然发出哇哇的嘹亮哭声,显然是被汗阿玛方才的怒吼惊醒。


    皇帝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但却愕然发现他竟没有流泪,终是大悲无泪。


    此时他心如刀割,灭顶的哀伤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皇帝捂着心口,忍着万箭穿心之痛,伸手将四阿哥抱在怀里。


    这孩子这几日又长开了些,胤禛的容貌与他酷似,一双眼睛更是像极了他,丝毫没有半点她的影子。


    此时李德全来报,说答应万琉哈氏求见。


    “滚!”


    李德全挠挠头,硬着头皮又道:“万琉哈氏说事关德妃娘娘,她不得不亲自来向您禀报。”


    ……


    康熙十九年八月十五,皇贵妃抱着正酣睡的四阿哥,踏上了回娘家省亲的马车。


    第二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佟府后门驶出,径直往蓑衣胡同而去。


    蓑衣胡同里,威武家曾经的旧宅子前几日搬来一户人家,估摸着是哪个有妻室的男子偷养的外室。


    左邻右舍几乎都不见那家人出门,只日日有丫鬟和一个俊俏的不像话的年轻公子频频进出。


    隆科多纵马疾驰来到了大门口,手里还拎着油纸包和装在竹筒里的热豆汁儿。


    入了屋内,一股热浪袭来,如此闷热之时,屋内却依旧燃着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暖炕上更是躺着个盖着三四层被子的人。


    “吴雅,快些起来吃早膳,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牛肉包子,炸焦圈儿,还有豆汁儿,豌豆黄。”


    隆科多满眼温柔,将早膳放在了桌子上,拆开了油纸包,却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此时隆科多的呼吸一窒,拿筷子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他含泪转身,疾步冲到暖炕前,颤抖着手,将手指探向她的鼻息。


    “呜…”


    虚弱的嘤咛声传来,隆科多收回手指,后怕的擦着脑门上的冷汗。


    “今儿怎么来的如此早?”


    吴雅缓缓地坐起身来,用被子裹紧,仍是觉得冷,忍不住打寒噤。


    “嗯,前些时日,我当了九门提督步军副统领,明日开始,这一片的地界今后都归我巡防,晚上我就在你家门口巡逻可好?”


    “大人愈发威风凛凛,前途不可限量。”


    吴雅咳嗽了两声,忽而凝眉将手掌伸到眼前晃了晃。


    “这才几更天?天都没亮,黑漆漆的,大人怎么不点灯啊?”


    隆科多忽而满眼惊恐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她的眼神却依旧空洞无神。


    “玛琭,你…”


    吴雅听到隆科多的语气,忽而苦笑的摇头。


    “没事儿,有你买的小丫鬟伺候我,我摔不着。”


    “你再将养些时日,待到你的身子适合长途跋涉,我立即带你去江南。”


    “这禁药是前明宫廷之物,江南那么多明朝余孽,听说还有不少朱氏后人藏匿,我定能找到解药的。”


    “好,都听你的,太医说我还有两三年光景,倘若我哪一日成为活死人,隆科多大人千万要提前将我送走,我不想到最后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


    吴雅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摸索着来到了桌边坐稳。


    隆科多没有接话,而是将包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吴雅摸索着接过包子,含笑吃起来。


    “今儿是不是中秋了?大人不回家过节嘛?”


    “嗯,今晚我值夜,就在这附近巡逻,晚膳我们一块吃,我昨儿买的月饼你吃了吗?”


    “我没忍住偷吃了两块五仁馅儿的,五仁馅儿的比豆沙馅的好吃。”


    “好,一会我去多买些五仁馅月饼,你慢慢吃。”


    此时大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乔装的皇贵妃抱着四阿哥,在奴才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她正要推门而入,忽而看到拐角处李德全正朝着她点头哈腰。


    皇贵妃顿时满眼惊恐,抱紧了四阿哥磨磨蹭蹭的往李德全身后的黑色马车走去。


    隆科多离开之后,吴雅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忽而耳畔传来一阵婴孩啼哭声。


    她立即就认出了那哭声是四阿哥,顿时激动的站起身来,寻着声音缓缓摸索着上前。


    “玛琭,你眼睛怎么了??”


    皇贵妃惊讶的捂紧了嘴巴,此时藏在门外的表哥第一时间悄无声息的冲到了她的身侧。


    “娘娘,别管这些了,四阿哥呢,我的胤禛在哪,快让我瞧瞧…快让我抱一抱。”


    吴雅急的开始胡乱摸索,情绪起伏之下,她忽然血气翻涌,忍不住捂着刺痛的心口蹲在地上。


    “玛琭,你怎么了!”


    “快让我抱抱孩子。”吴雅干脆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难受的喘息起来。


    “好好好,你且抱紧了。”


    皇贵妃忽然牵着她的手,将小阿哥塞到了她的怀里。


    小家伙刚才还在啜泣,此时却在她怀里安静的躺着。


    吴雅伸出手想要摸小阿哥的脸,却又怕戳到他的眼睛,她正着急之时,忽而小阿哥的手似乎被皇贵妃抓着,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吴雅只敢小心翼翼的吻小家伙的手,可鼻息间却嗅到一股让她心悸的沉水香气。


    吴雅顿时慌乱的伸手抓住一片衣袖,将孩子塞了回去。


    “我怎么闻到沉水香的气息,娘娘…”吴雅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隐隐感觉到身侧似乎还有别人。


    “你在想什么呢,我串通你欺骗表哥是死罪,我哪儿敢告诉表哥?”


    “只不过是四阿哥时常去乾清宫,表哥时常抱着他的襁褓闷闷地发呆,也不说话,染上沉水香也不稀奇。”


    “今儿我就和家里信任的马夫和小阿哥的一位乳母前来,总要有人驾马车和喂饱小阿哥吧。”


    皇贵妃一边瞎诌,一边慌乱的看向站在一侧的表哥,大气都不敢出。


    “表哥赏了本宫中秋回娘娘省亲,家里的长辈都没见过四阿哥,我正好趁机带着四阿哥回娘家,然后悄悄来寻你。”


    “今儿中秋,你们母子总要团聚片刻,如此本宫才能安心。”


    “多谢娘娘,我再抱抱胤禛成吗?”吴雅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毕竟她已经主动把孩子送给了皇贵妃,她怕自己对孩子太亲近,让皇贵妃觉得不舒服,于是努力克制着母亲的天性。


    “本就是你的孩子,你如此见外做甚。”


    吴雅手上一沉,她再次嗅到了霸道的沉水香气息,此时她顾不得多想,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一会我让马夫去置办一桌席面,我们吃了中秋团圆饭再走,午膳我必须出现在府邸。”


    “都听娘娘的。”吴雅此时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抱着孩子爱不释手。


    皇贵妃朝着马夫表哥抬了抬头,又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示意他顺便沐浴更衣换一身衣衫再来。


    皇帝眼眶发红,不舍的凝了一眼那母子二人,转身疾步出了院子。


    再回来之时,他换了一身衣衫,身上也再没有任何味道。


    吴雅始终抱着四阿哥舍不得放开,小家伙期间寻了乳母一次,吃饱喝足就乖乖的入睡了。


    吴雅和皇贵妃闲聊了一会,准备将睡着的小阿哥抱回到她的床榻上歇息。


    可她又担心房间里的炭盆和暖炕太热,于是只能讪讪抱着小阿哥不曾撒手。


    “玛琭,小阿哥睡着了,先让乳母把他抱到你房里歇息吧。”


    “我屋里太热了,不适合小阿哥呆。”


    皇贵妃诧异的跟着表哥走到了乌雅氏的屋内,一阵热浪袭来,她顿时热的直冒汗。


    暖炕上还放着好几床被子。


    “玛琭,你是不是很难受?”


    “娘娘,我不难受,隆科多大人说过些时日,就带我去江南寻医问药,这禁药出自前明的禁宫,说不一定前明遗老知道如何化解,您别太担心。”


    吴雅搂紧了小阿哥,侧耳倾听他的呼吸声,将脸颊小心翼翼的贴近了小阿哥的额头。


    她疯狂的想看看她的孩子,生下孩子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四阿哥的样子,就被皇贵妃抱走了。


    此时她将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不计代价也要看一眼小阿哥。


    “春晓,帮我把放在床头的药拿一颗来。”


    一旁不敢吭声的小丫头听到主人开口要吃那药,顿时吓得拼命摇头。


    “主子,那药吃不得,隆科多大人嘱咐过,那药您实在撑不下去才能吃半颗熬煮后的汤药。”


    “我让你去拿!”


    小丫头垂头丧气瑟瑟发抖的去到屋内,转头拿出一颗红丸。


    “你吃的什么?”皇贵妃将小丫头手里的药一把夺过,才靠近鼻息,就吓得将那红丸给丢了出去。


    “玛琭,你不要命了,还敢吃这禁药,这禁药就像滚烫的的热水浇在冰上,会彻底让你的身子千疮百孔,粉身碎骨。”


    “娘娘,就这一回,我就吃这一次,吃完我就能精神抖擞看到小阿哥了,就让我吃吧,求你了。”


    吴雅心急如焚,惹不住开始啜泣。


    此时皇贵妃看到乌雅氏好好地竟然开始泣血,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她正要让丫鬟将那红丸递给乌雅氏,却被面色煞白的表哥一把夺过。


    “乌雅氏,本宫不准你吃,胤禛这孩子长得随表哥,一点都不像你。”


    “啊…娘娘您再仔细瞧瞧?怎么能不像我呢?眉毛眼睛嘴巴,总有一点像我的吧。”


    吴雅顿时失落的啜泣,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影子都荡然无存了。


    “你…你一定要养好身子,今后与表哥多生几个就是,一直生到像你的孩子为止。”皇贵妃边用帕子擦拭乌雅氏眼角的血泪,边哽咽道。


    “不了,我再不想见到他,活着也要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他,还不如就这么去了。”


    吴雅的语气顿了顿,又忍不住询问:“他…还好吗…”


    “嗯,他啊,你一死就把你忘了,转头就纳了五六七八个漂亮嫔妃,夜夜笙歌不亦乐乎。”


    皇贵妃含泪接过小阿哥,抱在怀里,看着表哥焦急的瞪着她,警告她不准胡说八道,顿时腰板都挺直了。


    “他哪里是真心喜欢你,如今不知道多逍遥快活,他…”


    “放肆,住口!”


    皇帝被表妹颠倒黑白的诬陷气的七窍生烟,此时看到乌雅氏在咬唇啜泣,忍不住心疼的怒喝出声。


    “朕没有!!”


    听到皇帝狂怒的呵斥,吴雅吓得站起身来,转身就朝着前方狂奔。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他真的追来了。


    此时吴雅吓得不知所措,却不知道门口在哪里,边跑边伸手拼命摸索着。


    忽而腰肢一紧,她整个人被拦腰扛了起来。


    吴雅吓得伸手乱抓,却抓到了辫穗,没有人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对她这般亲昵,只有他自己。


    没想到皇贵妃不守承诺把她出卖了,吴雅又气又急,愈发五内俱焚,她难受的咳嗽起来,头晕目眩间,瞬间失去知觉。


    吴雅苏醒之时,绵密的吻正不断的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她有气无力的推搡了几下,可却触及到坚实的胸膛,不用猜就知道是皇帝。


    “这样呢?还冷吗?”皇帝沉了沉身,与她贴的更紧了。


    他…他竟然用欢好这种事情驱散她身上的寒冷,吴雅顿时苦笑不得。


    “不…不冷…”


    她的手腕忽然被皇帝抓住,大掌游移到她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手很凉,还不够。”


    皇帝将她再次揉进怀里,手掌无所不在的游移在她身上,渐渐的吴雅的脸颊开始发烫,被他带着沦陷在其中。


    情浓之时,吴雅伸手找寻皇帝的脸,她才伸出手,皇帝的脸颊就主动贴到了她的掌心中摩挲。


    “玛琭,不准再骗我,不准再离开玄烨。”


    皇帝的动作愈发急迫,吴雅伸手去摸索皇帝的唇,正准备仰头主动吻他,可他却主动吻住她。


    这种羞人的方式的确很快就让人升温,她的手脚渐渐开始冒汗,直到她忍不住开始咳嗽,皇帝才吻着她的耳朵宣泄。


    此时幔帐外头伸进来一只端着汤药的手,皇帝与她还融在一起,只轻喘着接过汤药含在口中,俯身就吻住她的嘴。


    吴雅忽然感觉到皇帝把苦涩的水送入她的口中,顿时皱着眉头慢慢咽下。


    “皇上,臣妾可以自己喝。”


    “别动,很快就好。”皇帝又含了一口汤药,吻再次压下。


    也不知那汤药到底是什么,吴雅喝完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很快就窝在皇帝怀里睡着了。


    皇帝又要了她一回,直到她脸颊发红才抽身而退。


    此时皇帝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干净身子,才多久没见,她已然瘦的肋骨清晰可见。


    皇帝含泪俯身,轻轻趴在她心口,听着时快时慢紊乱而并不强健的心跳声,顿时泪如雨下。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就怕连这微弱的心跳都绝望的停止。


    皇帝将锦被裹紧她的身子,这才让太医进来请脉。


    伺候的太医一个个瞠目结舌,没想到万岁爷用了这种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暖身,疏通娘娘壅滞的血气。


    “万岁爷,德妃娘娘身子骨孱弱,怕是再难生养。”


    “无妨,朕只想知道怎么让她活着。”


    “万岁爷息怒,娘娘这幅身子即便精心照料温养着,至多也就两三年的光景,而且后期她会很痛苦,简直生不如死,后期娘娘只要一日不吃红丸,都会气血翻涌猝然长逝。”


    “可娘娘一旦再沾染红丸,又免不得加剧娘娘的病情,如此更快…薨逝…”


    “为今之计,只能尽量让娘娘别冻着,娘娘体虚体寒,日日都需在温暖的环境里呆着,且娘娘没坐好月子,不能吹冷风,否则定会迎风流泪,头疼欲裂。”


    今日来的是第二批太医,皇帝早就知道她再难有孕,所以才敢那般宣泄,此时听到同样让人绝望的答案,皇帝痛苦扶额。


    那胆敢给她服用红丸的太医,事发后就暴毙而亡,一切种种都藏着阴谋。


    怪他没有保护她,帝王之爱也是催命符,终是他害了心爱的女人。


    此时皇帝懊悔不已,忍泪伸手轻抚她苍白消瘦的脸颊。


    “把这红丸,也给慈宁宫和宁寿宫送去,让她们一起下地狱吧,呵呵呵呵……”


    伺候在幔帐外的李德全战战兢兢的诶了一声,转身去吩咐人悄悄的把红丸送去给那二位。


    晚膳之时,吴雅忐忑的坐在皇帝的怀里,时而感觉到筷子和勺子触碰她的嘴唇。


    皇帝在亲自伺候她用膳。


    耳畔时常传来李德全的声音,告诉她皇帝正喂她什么食物。


    兀地,吴雅发现今日都没听到梁九功的声音,顿时忧心忡忡。


    “皇上,梁九功何在?”


    “回娘娘,梁九功被下了慎行司大狱,秋后即刻斩立决。”


    李德全见缝插针,忍不住替老伙计说话,被皇帝一记眼刀之后,再不敢说话了。


    “皇上,别怪梁九功,是臣妾胁迫他,他也是为了皇上好,求皇上将他叫回养心殿伺候可好?臣妾要他伺候。”


    吴雅推开皇帝触碰到她嘴唇的食物,转身扑进皇帝的怀里求情。


    “皇上,咳咳咳咳…”


    皇帝边伸手轻轻拍她的背,边无奈的让李德全将梁九功那狗东西带回来。


    李德全险些喜极而泣,赶忙一溜烟的跑去慎行司救人。


    第59章 第059章


    吴雅担心梁九功的安危, 于是使了小性子,闹着要等梁九功回来继续伺候,她才肯吃。


    也不知过去多久, 梁九功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吴雅甚至感觉到梁九功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声响。


    “娘娘, 奴才回来伺候您用膳了。”梁九功的语气依旧是毕恭毕敬。


    吴雅嗅到一股子药酒味道, 顿时愧疚的忍不住落泪, 梁九功肯定在慎行司受了刑, 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


    “不吃了,都被气饱了, 有些人真不知好歹。梁公公,是本宫对不住你,本宫连累了你,本宫也代他道歉。”


    “朕自己道歉,梁安达…对不起,朕只是…气昏头了…”皇帝忽而感到羞耻,他只对自己的女人道过歉, 可还是头一回向自己的奴才道歉。


    “哎呦, 万岁爷折煞奴才了,哪儿有主子向奴才道歉的,奴才犯了欺君之罪, 万岁爷没将奴才立即五马分尸,已是隆恩。”


    梁九功一瘸一拐的往后挪了挪, 匍匐在地上谢恩。


    “皇上,臣妾饿了, 你们主仆二人别谢来谢去的了。”吴雅娇嗔道。


    皇帝嗯了一句, 搂紧怀着的女人,继续喂她用膳, 梁九功则继续报菜名。


    养心殿里放着好些炭盆,梁九功和皇帝穿着单薄,但仍是热的直冒汗。


    最后梁九功实在受不住了,于是赶忙挽起袖子,一个劲的擦汗,他再偷眼看向万岁爷,此刻他的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晚膳之后,皇帝趁着乌雅氏昏睡的间隙,到御书房里召见群臣商议政事。


    等到皇帝离开之后,装睡的吴雅忽然坐起身来。


    “哎呦娘娘您怎么不多睡会儿?您可是要起夜?奴才让兰翠来伺候您可好?”


    梁九功的声音从幔帐外传来。


    “本宫回宫之时,可曾将行囊一并带回来?”


    “回娘娘,李德全只把娘娘日常用的首饰给带回来了,旁的万岁爷不让拿回来,说太粗糙。”


    “首饰在何处?”


    “放在养心殿梳妆台还没来得及整理,娘娘您要寻什么?奴才去取来。”


    “本宫有一个最喜欢的鼻烟壶,上头画着一只小白猫,你把鼻烟壶拿来。”


    梁九功诶了一声,转头去将那鼻烟壶给取来,他特意留了心眼检查了一番,这才敢交给德妃。


    此时吴雅拿着那鼻烟壶,转身侧躺在了龙榻上,她悄悄的打开鼻烟壶底部的盖子,倒出一颗药丸,几乎没有犹豫就咽了下去。


    她不想浑浑噩噩的当个不体面的瞎子苟延残喘,她想看看四阿哥和皇帝再走。


    皇帝忙到子时才回养心殿歇息,沐浴更衣之后,皇帝仍是被养心殿里火盆的热浪侵袭得满身大汗,索性光着膀子来到了龙榻上。


    此时她正裹着厚重的被子,蜷缩成一团,还带着暖帽。


    皇帝侧身躺在她身侧,后背都是汗珠,此时她忽然睁开眼,取了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汗珠。


    “皇上要不臣妾还是回永和宫后殿住吧,后殿并没有焚毁。”


    “不可能!除了朕身边,你哪都不准再去!”皇帝抓住她冰冷的手掌,吻了吻她寒冷的让人心悸的指尖。


    兀地,皇帝忽而满眼震惊瞪着她的眼睛,此时她的双眼正炯炯有神与她对视。


    “玛琭!你做了什么!梁九功!速传太医!!”皇帝的语气虽暴怒,但眸中却蕴着担忧与恐惧。


    “你别对臣妾这么凶巴巴的可好?皇上从前都没这么吼过臣妾。”吴雅吓得抱紧皇帝的脖子。


    此时皇帝的呼吸局促,胸膛剧烈起伏着,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很快驻守在养心殿外的太医就匆匆忙忙赶到,当太医准备给她悬丝诊脉之时,吴雅死活不让皇帝将丝线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梁九功,她今日吃过什么!”


    “万岁爷,您离开之后,娘娘就始终在沉睡,后来娘娘让奴才拿来了她的鼻烟壶…不对,肯定是那鼻烟壶有问题!”


    此时梁九功面色惨白的在龙榻角落的靠枕下,寻到了那鼻烟壶,他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鼻烟壶的机关暗格。


    当看到几颗鲜红如血的红丸从鼻烟壶里滚落,梁九功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


    “万岁爷…是红丸!”


    梁九功战战兢兢的将鼻烟壶捧到万岁爷的面前。


    吴雅顿时着急的要去抓,却听皇帝怒喝一声,扬手将那鼻烟壶打翻在地,血红的红丸骨碌碌四散滚落在地。


    此时皇帝忽而歇斯底里的怒喝着,半跪着身子,抡起拳头将那些红丸狠狠的砸扁。


    吴雅被皇帝发狂的举动吓得捂住了嘴角,赶忙踉踉跄跄的扑到皇帝身侧,抓住他染血的手掌。


    “把她拖走!”皇帝的语气染着哭腔,仍是不知疼痛的拼命抡拳砸向满地的红丸。


    猩红的血迹瞬间在地砖上炸开一朵朵血红的花来,花心处的红丸也被砸成了粉末。


    吴雅又惊又惧的被梁九功和兰翠搀扶到了龙榻上,眼看着皇帝的拳头都被砸的满是血。


    她顿时头疼欲裂的惊呼一声,血气翻涌间,喉头溢出了阵阵猩甜,她忍不住眼前一黑…


    吴雅苏醒之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脑袋里像是有一只手在搅动脑浆子,她稍一动就开始头晕目眩。


    此时皇帝正坐在床榻边上批阅奏折,他两手关节都缠绕着染血的布条。


    见她醒来,皇帝只抬眸凝了她一眼,就起身离开。


    吴雅知道皇帝生气了,赶忙起身走到坐回龙椅的皇帝身边,准备坐在他怀里撒娇哄哄皇帝。


    皇帝再起身,她瞬间扑了空,一个趔趄眼看要跌坐在硬邦邦的龙椅上,皇帝忽而焦急的伸手搀扶住她。


    等到她在龙椅上坐稳,皇帝这才一言不发,板着脸转身离开。


    吴雅自知理亏,于是又巴巴儿的凑到正在自顾自更衣的皇帝身侧。


    “皇上,臣妾帮您更衣可好?”


    皇帝没理她,继续自顾自的更衣。


    “万岁爷,您该起了。”


    门外梁九功的声音传来,吴雅见皇帝不理她,于是准备去开门。


    可皇帝却把她拽到身后,沉沉唤了句进来。


    殿门打开半扇,梁九功领着几个伺候梳洗的奴才准备伺候万岁爷梳洗,见德妃也起了,于是梁九功又转头让人再去准备一份梳洗用具。


    “娘娘,夜寒风大,您仔细别吹着冷风,离门边远些。”梁九功见德妃站的距离殿门太近,于是赶忙温声提醒道。


    吴雅莞尔,难怪他方才那么着急把她护在身后,原来是担心她吹风着凉。


    此时皇帝转身亲自取来洁牙漱口的竹盐和鬃毛刷走到她面前。


    “张嘴!”皇帝依旧板着脸,语气冰冷。


    “皇上,臣妾自己来吧,臣妾的手能动。”


    “呵,是能动,还能乱动,乱拿毒药吃!”皇帝忽而不悦的嘲讽道。


    吴雅心虚的不敢顶嘴,只能乖乖的张嘴让皇帝伺候她刷牙。


    待到漱口之后,皇帝又板着脸拧干帕子,仔细替她擦脸,更衣,又把她按在梳妆台上,开始笨手笨脚的为她涂脂抹粉,描眉画眼。


    皇帝画眉的技术着实让人不忍直视,最后吴雅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去洗了一回脸,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化妆。


    而皇帝则在替她挽发,吴雅戴好一耳三钳之后,正坐那偷看皇帝替她挽发,忽而瞧见皇帝皱了皱眉,悄悄把什么东西藏到了袖子里。


    吴雅心下一惊,赶忙把发丝抓到手里,这才发现青丝间竟然夹杂了不少白发。


    这些白发到底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她才二十一岁,怎么就疯长了这么多白发,吴雅顿时急的去扯白头发,可白发却仿佛永远都拔不完。


    此时吴雅盯着手里那团白发伤神,脸颊却被皇帝捧起,皇帝俯身折腰与她平视,眸中满是缱绻深情。


    “只要是你,玄烨都喜欢,不必在意这些。”


    皇帝说完就吻了上来,他接吻的时候始终睁眼看着她,吴雅也学着皇帝睁眼接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与他拥吻。


    此时梁九功在外头提醒皇帝该用膳了,吴雅红着脸推了推皇帝。


    “嗯。”皇帝重新拿起玉梳,继续替她挽发。


    待到用过早膳之后,吴雅正想着一会去看看四阿哥,却被皇帝牵着手,来到了养心殿议事厅里。


    皇帝将她安排在了龙椅后的软榻上,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放着好些她喜欢吃的零食。


    一道厚重的幔帐隔开了龙椅和软榻,吴雅隐隐约约看到群臣入了殿内。


    皇帝开始议政,吴雅则坐在软榻上听皇帝说话,他真是开始不信任她了,甚至上朝都要带着她,就怕她再胡作非为。


    议政琐事繁多,吴雅听了一会,就忍不住在软榻上打瞌睡,等到睡醒之时,皇帝还在上朝。


    吴雅悄悄的吃了些点心和甜杏仁露,又去更了一回衣,此时更是无聊的开始偷听皇帝议政。


    连着数日,吴雅几乎日日都与皇帝形影不离。


    这日,大臣们在商议皇帝下月御驾去江南巡查之事,如今三藩初定,北边还在打仗,朝臣们几乎都在反对皇帝劳民伤财的南巡。


    吴雅诧异凝眉,历史上康熙帝总共六下江南,最早的一次在康熙二十三年。


    皇帝怎么忽然要提早下江南了?


    而此时正在朝堂上的隆科多却满眼愕然,他意识到表哥一意孤行下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帝开始与群臣激烈的争执起来,尤其是皇帝的发小马齐,俨然化身大清的魏征,毫不留情的抨击皇帝下江南的想法。


    此时龙椅的幔帐后忽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皇帝忽然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入了幔帐之后。


    群臣瞬间鸦雀无声,谁都知道龙椅的幔帐后,藏着后宫第一宠妃乌雅氏。


    万岁爷对她极尽宠爱,到哪都带着德妃。


    吴雅正听的着急,急火攻心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正吓得捂住嘴巴,忽而看见皇帝撩开幔帐疾步来到她面前。


    “再等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皇帝喂她喝了几口水,直等到她不再咳嗽,这才转身回到龙椅上。


    “万岁爷,奴才方才仔细思量,原是奴才鼠目寸光,南明余孽盘踞江南多年,万岁爷忧心江南乱局,百忙中还需抽身去江南稳固社稷,奴才们无能,令圣心不安,无法替万岁爷排忧解难,却不反思己过,如今还在百般阻拦万岁爷下江南,实在惭愧。”


    马齐忽而一反常态,站出来振振有词维护皇帝,甚至开始帮着皇帝舌战群臣。


    很快隆科多和纳兰明珠,安亲王等臣公也开始大力赞颂皇帝下江南的决策,于是皇帝下江南的时间,被敲定在了康熙十九年九月十六。


    散朝之后,吴雅吃过午膳就焦急让人去把四阿哥抱到跟前。


    皇贵妃亲自领着四阿哥前来,吴雅有些时日没见到皇贵妃,于是二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这几日本宫忙得脚尖不着地,上个月郭络罗贵人诞育了五阿哥和六公主。紧接着乌雅贵人又诞育了六阿哥,成贵人诞育下了七阿哥,可那孩子却天生腿疾,左腿短了一截。”


    “良贵人的八阿哥倒是模样俊俏,月初宜妃诞育了九阿哥,后半夜血崩了,她没能救过来。永寿宫贵妃前些时日也平安生下了十阿哥,昨儿郭络罗答应诞育了十一阿哥。”


    “这两日,定妃也说肚子坠坠的,估摸着也快了。”


    “定妃?”吴雅诧异凝眉,万琉哈氏竟然从答应一跃封妃?她离开的这些短暂时日里,万琉哈氏究竟做了什么?


    “玛琭,小心你这个好姐妹,她不简单,宜妃一死,她就搬进了翊坤宫里成了主位娘娘。”皇贵妃压低嗓子说道。


    “你另外一个好姐妹章佳氏倒是个老实人,知道你被烧死,她还担心的动了胎气,如今还躺在床上养胎。”


    “求娘娘帮忙对章佳氏多加照拂。”吴雅担心清婉的身子,如今万琉哈氏当了妃子,清婉形单影只,她怕清婉被欺负。


    “本宫如今统摄六宫,自然会不偏不倚的照拂所有人。”


    “万岁爷这几日与礼部和内务府商议完善后妃制度。今后估摸着再没有什么庶妃了。”


    “听内务府漏出消息,今后只有一后,一皇贵妃,二贵妃、四妃、六嫔、贵人和常在、答应则无定数。”


    吴雅顿时骇然,她记得一直到乾隆才完全确认完善的后妃制度,没想到康熙竟然提前了!


    她还来不及震惊,却又听皇贵妃开口道。


    “万岁爷欲册封你为皇后,内务府这几日在草拟封后大典流程事宜。”


    吴雅看到皇贵妃语气中难掩的落寞,愣怔了片刻,忽而腾出手来,亲自给皇贵妃斟了一杯茶。


    “娘娘,臣妾承诺过,永远不会越过您,但倘若皇后不是娘娘,臣妾即便拼尽所有,也不会让旁人坐上皇后之位,骑在娘娘头上。”


    “玛琭…对不起,其实本宫并不想当皇后,只不过为了佟家满门荣耀,佟家需要再出一位皇后。”


    皇贵妃羞愧万分,拉着乌雅氏的手尴尬的赔礼道歉。


    “娘娘,臣妾不想当皇后,万岁爷的两位皇后都短寿,若臣妾这病秧子再当皇后,定也是红颜薄命,到时候万岁爷肯定会被人嘲笑他克妻。”


    “他可不是克妻么,就连本宫当了他的妃子,都觉得哪哪儿都不舒坦。”


    “娘娘不许嘲笑万岁爷!”吴雅忍不住开始维护皇帝。


    “玛琭,你……”


    黄贵妃正要与乌雅氏多说两句体己话,忽而看到表哥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表哥的手里还攥着批阅奏折的朱笔。


    “佟素媛,你近来似乎很闲,后宫愈发乌烟瘴气,你就是如此替朕分忧的?”


    皇贵妃恐惧的攥住了乌雅氏的手,表哥震怒之时,就会连名带姓的直唤她的闺名,她听到表哥叫她名字就忍不住发抖。


    “皇上,臣妾就不能与娘娘说女儿家的体己话吗?臣妾在紫禁城里本就没多少相熟之人,您难道要让臣妾孤家寡人没个知心好友吗?”


    此时皇贵妃也蔫坏的绞着帕子,阴阳怪气道:“玛琭,你可管管表哥吧,他平日里总教训我,本宫辛辛苦苦帮他打理后宫那些邪祟,他还嫌弃本宫闲得慌。”


    “佟素媛!没事早些回自己宫里!”


    “哎哎哎…”皇贵妃慌了神,四阿哥都不抱走了,起身就小跑着溜走了。


    吴雅早就习惯了皇贵妃和皇帝之间不像夫妻,更似兄妹的相处方式。


    她忍不住好奇皇贵妃的秘密,于是试探性的开口问皇帝。


    “万岁爷…”


    “玛琭,朕说了不必如此生疏,叫朕的名字。”


    “是…玄烨,皇贵妃是不是有心上人?”


    皇帝嗯了一句,将她怀里的胤禛抱到他的手里,伸手摸了摸胤禛胖乎乎的脸蛋。


    “我好奇…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她的暗卫。”


    “哈??”


    “佟佳一族嫡支会选出最优秀的嫡出孩子,家族都会在他们五岁之时,为他们千挑万选出三名暗卫,嫡女有一男两女三名暗卫,而嫡子则有两男一女。”


    “她自幼就与那暗卫不清不楚,朕早就提醒过她,爱上卑贱的奴才没有好下场。”


    吴雅鼻子一酸,却没有说话。


    皇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顿时懊恼的扶额,焦急将胤禛交给梁九功带走。


    “别气了,朕错了。”


    “万岁爷说的没错呢,臣妾本就是包衣奴才宫女出身,也是卑贱的女人,如今也的确落得个生不如死的地步,的确没好下场。”


    皇帝懊恼的抓住了乌雅氏的手,重重的拍打他的嘴唇。


    吴雅看到皇帝的嘴唇都被打红了,赶忙挣扎起来。


    “好了好了,臣妾不气了,别打了,臣妾手疼。”


    吴雅话音刚落,皇帝就松开了她的手掌,用自己的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子。


    “玛琭,玄烨错了。”


    吴雅心疼的伸手去揉皇帝发红的嘴巴,可皇帝却再次抓住她的手。


    “为何手如此冰凉?梁九功!多拿些炭盆来!”


    皇帝把她的双手捂在掌心里搓揉,又忍不住把她的手伸到了短褂下,贴着他的腹部捂热。


    “方才胤禛和皇贵妃在这,臣妾担心捂着孩子,让他们撤掉了炭盆。”


    吴雅担心冰冷的手贴在皇帝的腹部,会害他着凉,于是再次挣扎起来,可皇帝却把她的双手按在了腹部贴紧。


    吴雅拗不过皇帝,于是准备使坏。


    此时皇帝与乌雅氏相对而坐,正心无旁骛想着怎么让她尽快暖和起来,忽而闷哼着浑身绷紧。


    “玛琭,把脚挪开。”


    皇帝再次隐忍的闷哼,可她的手却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玄烨,我喜欢你取暖的法子…”吴雅娇笑着放下作弄的脚,主动投入皇帝的怀里。


    皇帝被心爱的女人如此撩拨,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就这么情难自持的抱着她滚落到龙榻上青天白日的开始胡闹。


    “玄烨,皇贵妃和那暗卫后来呢?”


    “专心些…”皇帝沉声道。


    吴雅赶忙羞的仰脸吻他的唇。


    站在门外伺候的梁九功只乖乖的缩在门口,也不敢去提醒万岁爷到时候了。


    直到听见四阿哥在隔壁间的哭声,吴雅轻轻推了推皇帝,皇帝不满的翻身离开。


    吴雅着急去看看四阿哥,可起身之际,顿时红着脸再次躺到皇帝的身侧。


    “嗯?”皇帝的眼尾尚且洇着一抹尚未退去的红,语气都染着慵懒与喑哑。


    吴雅羞赧的伸手取来了事帕子擦洗。


    “臣妾残破之身,再难孕育子嗣,万岁爷的雨露浪费再多在臣妾身上也无用,要不…万岁爷还是去别的姐妹宫里歇息可好?”


    “不可能!你若觉得那些女人碍眼,朕可立即废黜六宫,今后只独宠你一人可好?”


    “别别别,是臣妾说错话了,万岁爷别恼了。”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若皇帝真的那么做,前朝肯定炸开锅,影响江山社稷稳定。


    如今皇帝并没有宠幸别的女人,吴雅私心想着她也没几年好活,就自私的霸宠几年吧。


    估计后宫那些嫔妃也这般想,所以都不屑与她这个短命鬼争斗。


    此时四阿哥的哭声渐渐停止,吴雅清理干净,正准备起身,忽而皇帝板着脸再次欺身而来。


    她知道他这些时日只守着她一个女人,憋的有多难受,于是心疼的反身再次抱紧了皇帝。


    吴雅陪着皇帝又胡闹了一回,他这才勉强偃旗息鼓。


    午膳之时,兰翠来报,说敏答应章佳氏即将临盆。


    吴雅求着皇帝让她去瞧瞧章佳氏,皇帝无奈,让人准备了一顶轿子,送她去见章佳氏。


    产房内,章佳氏正疼的不住啜泣,见到乌雅姐姐来了,赶忙焦急的抓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你怎么来了?你身子骨虚弱,别来这,你快些回去。”


    “清婉你怎么样了?你放心姐姐在这坐镇,你一定能母子平安。”


    吴雅亲自端来一碗提神的参汤伺候章佳氏服下。


    “姐姐,若我今日有不测,求姐姐帮忙照顾我的孩子。”


    “我才不帮你照顾孩子,你自己照顾,别怕,我在这。”吴雅含泪帮章佳氏擦拭额头的冷汗。


    “好好好,姐姐在这,我不怕的。”章佳氏的情绪渐渐稳定,开始配合接生嬷嬷。


    入夜之时,梁九功奉旨来催促德妃尽快回养心殿歇息。


    此时章佳氏忽而惊呼一声,紧接着传来一声婴孩啼哭声。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常务副皇帝胤祥终于平安降生。


    第60章 第060章


    “清婉妹妹, 十三阿哥长得真俊俏,眉眼与你酷似,今后定也是个面馆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吴雅将清理干净包在襁褓里的十三阿哥抱到了章佳氏面前。


    章佳氏抱着孩子吻个不停, 吴雅不免动容, 于是转身让梁九功去请皇帝给十三阿哥赐名。


    梁九功有些为难, 只因为除了四阿哥胤禛的名字, 其余皇子公主的名字素来都是慈宁宫定好, 再借皇帝的名义赐下。


    万岁爷不喜欢那些皇子公主,甚至懒得去引经据典赐名。


    可今儿是德妃娘娘求情, 于是梁九功硬着头皮去请旨,没过多久,梁九功就苦着脸在产房外头回话。


    “德妃娘娘,万岁爷让您给小阿哥赐名。”


    吴雅尴尬的不敢去看章佳氏,可章佳氏却忽然满眼欣喜,抓住她的手腕求她给孩子赐名。


    吴雅看到章佳氏真心欢喜,并没半点虚伪奉承之意, 于是沉吟许久, 道出胤祥这个名字。


    “妹妹,祥乃吉祥之兆,又能引申和善之意, 你若觉得不好,回头我让内务府再引经据典拟更好的名字来可好?”


    “姐姐, 胤祥这个名字极好,满后宫那么多皇子公主的名字都是慈宁宫赐的, 唯独我的胤祥, 是他德额娘亲自取的名字,我们母子都很欢喜。”


    “姐姐, 今后胤祥就记在您的名下抚养可好?”


    “好好好,你若信得过我,今后胤祥就由我来抚养,但是我现在身子骨不好,你先自己养着,对外就说我让你先养着。”


    “姐姐,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呜呜呜……”


    章佳氏顿时喜极而泣,她只是个小小的答应位份,早就做好了与孩子母子生离的准备,可如今乌雅姐姐却好心的将孩子留在了她的身边,她再不用与胤祥分开了。


    “好了好了,坐月子不能哭哭啼啼,否则你就会像我这般,迎风流泪。”


    “妹妹,回头我悄悄在万岁爷面前进言,替你争一个嫔位,嫔位可亲自抚养孩子,你再不用担心将孩子寄人篱下。”


    “姐姐,我有自知之明,我这披甲人出身的家世,熬到头最多就是个贵人,哪里敢想主位的嫔位娘娘。”


    “妹妹放心,万事有我。”吴雅知道章佳氏心心念念着光耀门楣。


    她既得了皇帝的独宠,就该力所能及的为了章佳氏筹谋,免得她死后,章佳氏母子遭人欺辱白眼。


    吴雅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了章佳氏母子,又叮嘱了伺候章佳氏的奴才们一番,这才入了轿子回养心殿。


    吴雅一回来,就看到皇帝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等她,顿时苦着脸捏着鼻子不想喝。


    眼看皇帝又准备嘴对嘴的喂她喝药,吴雅赶忙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玄烨,我给十三阿哥取名胤祥,祥瑞之祥,可好?”


    “你拿主意即可。”


    “那…敏答应诞育皇嗣有功,可否晋一晋她的位份?只要能让她顺理成章抚养亲生骨肉即可。”


    “臣妾想着先将她们母子二人安顿好,否则臣妾始终不安心。”


    皇帝蹙眉,将她带入怀中搂紧。


    “朕不喜欢你总是这般着急的为身边之人铺后路,让朕觉得你在安顿后世,乌雅玛琭,那么,你又该如何安顿朕?”


    吴雅被皇帝看透了心事,顿时不知所措。


    “皇上,时间会冲淡一切恨天情海,紫禁城里的女人就像春花似的开不尽,等皇上阅尽繁花,那些年轻貌美的妹妹们自会帮臣妾安抚皇上,再说皇上左右四海,哪里还需臣妾筹谋安顿。”


    “哼!”


    皇帝忽而面色一沉,转身拂袖而去。


    吴雅捂嘴,她发现自己在皇帝面前愈发松弛,时常真情流露说大实话。


    可她刚才明明就没说错什么话,康熙一生的女人数不胜数,如今还有一多半在历史上有名分的女人没有被他纳入后宫。


    历史上康熙直到驾崩前夜,都不曾空虚寂寞过,还在宠幸女人,他在后期更是疯狂的迷恋裹小脚的汉女。


    吴雅心想要不要悄悄的去准备一些年轻貌美的三寸金莲,提前打开皇帝钟情汉女小脚的大门,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一想到皇帝与那些三寸金莲浓情蜜意,吴雅又忍不住矛盾的吃醋。


    她越想心里越是泛酸,于是怏怏不乐的早早熄灯歇息。


    皇帝不在身边,吴雅辗转难眠,最后一骨碌爬起来,枯坐在了暗夜中惆怅。


    推己及人,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自己的确说错话了。


    如果换做皇帝对她说那番话,她肯定会心寒难过。


    吴雅担心皇帝恼了她,越想越着急,她渐渐的开始觉得心口堵得慌,忍不住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她才捂着嘴角咳嗽两声,就看到明黄身影几乎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


    皇帝手里还抓着帕子,此刻那帕子都被皇帝失控的力道揉皱了。


    皇帝看到她没咳血,这才舒了一口气,将入内的太医屏退。


    “哪里不舒服?”


    “又冷了?”


    皇帝见她气色好了些,于是板着脸准备离开,可袖子忽然被抓住,皇帝低头,就看见她正抓着他的袖子。


    “皇上,臣妾知错了,方才臣妾说的不对。”


    “呵,你既知错,那就立即说一遍对的给朕听听。”


    皇帝坐在她身侧,面上笑容仍是淡淡的,显然还在生闷气。


    “皇上,时间会冲淡一切恨天情海,若臣妾不在了,再不能陪伴君侧,求皇上忘记臣妾曾经来过,愿吾皇日日长乐无极,龙体安康。”


    “乌雅玛琭,住口!朕不想再听这些措辞!错错错!这次更错的离谱!”


    “皇上…呜…”


    皇帝此刻又气又急,慌乱的吻住她还在喋喋不休,说那些让他心碎的丧气话的嘴,再不准她诅咒她自己不在了,这种让他绝望和无助的话。


    这一晚,皇帝前所未有的强势和急迫,吴雅都有些招架不住。


    她清晰感觉到了皇帝的不安和恐惧彻底肢体化,她头一回在情事上对皇帝喊了疼。


    原本狂风暴雨般的侵占渐渐极尽温柔,逐渐平息。


    宣泄后,皇帝沉默的抱着她沐浴更衣之后,将她搂在怀里,二人躺在床榻上,谁也没先说话。


    “明日准备好行装,朕后日提前带你去江南。”


    “为何要提前半个月去江南?不是定在九月十六…”


    “朕等不及。”


    “皇上…”吴雅哽咽的唤了一句,可皇帝却没有回应她。


    “玄烨。”


    “朕在。”


    “我不想去江南,我怕给你希望,又让希望化为泡影,你我都会崩溃,我们不去江南了,就在紫禁城里可好?”


    “总要试试,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朕也不想错过。朕已令曹寅在江南秘密搜寻南明遗老,他寻到了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是哪八位世外高人?”吴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奇怪的名字。


    皇帝低沉笑道:“八大山人是同一人,号八大山人,他叫朱耷,本名朱统筌,乃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


    “这几日,朕在御书房里参详他的画作与米体小楷书法,琢磨此人的心性。”


    “啊?不会那些向天翻白眼的鸡鸭鱼虫画,就是朱耷所画的吧。”


    “嗯,此人在国破家亡之后削发为僧,后又由僧入道,画作中亦满是绝望与孤独,那些向天翻白眼的动物,岂是在向天翻白眼,根本就是在怨恨唾骂我大清。”


    “那向你进献红丸的太医,乃江南人士,朕怀疑他是在朝廷蛰伏多年的南明逆党,你服下红丸,并非偶然,而是被人误导。”


    “是朕大意了,那人在汗阿玛时期就于太医院蛰伏,他更是朕最信任的太医之一,只不过朕日常服药都需多名太医汇诊,且用药都需多人尝药,那人没机会插手,玛琭,是朕连累了你。”


    “臣妾该庆幸,这居心叵测的太医当时没在乾清宫给皇上侍疾,而是在臣妾这撺掇臣妾服下红丸,否则万岁爷有个好歹,臣妾也绝不会独活。”


    吴雅着实没想到,她只是服用了前朝的禁药,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的阴谋诡计,甚至还关乎到江山社稷和前朝的逆党。


    “朕一定会与你白头偕老,别说傻话。”


    “当年董鄂妃也服了这红丸,朕当时年岁尚小,只记得有一回在慈宁宫看书累的睡着了,被汗阿玛与皇玛嬷的争吵声惊醒,汗阿玛说董鄂妃服了红丸,要带她去江南,皇玛嬷几乎咆哮嘶吼,不准汗阿玛去。”


    “后来不知为何没有去成,董鄂妃也香消玉殒。”


    “是不是逆党用红丸解药威胁先帝爷,可先帝爷和太皇太后没答应,所以董鄂妃就死了?”


    可究竟是什么要求,能让深爱董鄂妃的顺治帝都不肯答应,宁愿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逝去,他宁愿难过的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也不曾妥协。


    吴雅顿时开始慌乱无比,她总觉得这件事肯定天地不容,让皇帝被唾骂万年,她愈发抗拒去江南。


    “玄烨,我不去江南,我不想去!”


    “睡吧,朕想更早些去江南,明日正午就启程。”


    玄烨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此时梁九功在外头小声提醒,说太皇太后请他立即到奉先殿一趟。


    皇帝起身披衣,来到奉先殿里。


    许久不见的皇玛嬷正坐在软榻上,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咳嗽声。


    梁九功和奴才们将奉先殿里外都检查了一番,又掐灭了可疑的香烛,换上了从乾清宫带来的香烛和跪拜的蒲团,待将奉先殿门窗打开透气之后,这才统统退出了奉先殿。


    “玄烨!你干脆直接退位吧,让太子继位。”


    “如果皇玛嬷说的只是这句废话,那朕就先回去了。”


    “玄烨!!你是不是疯了!你去江南做什么!”


    皇帝此时镇定从容的给奉先殿里的列祖列宗敬香,并未理会皇玛嬷的怒喝声。


    “当年那些逆党也是这般用董鄂妃的命威胁你汗阿玛,可你汗阿玛即便再混账,可为了大清江山,他最后都没妥协,你难道还不如你汗阿玛贤明?”


    太皇太后气的面色惨白,终于开始忍不住将当年那些逆党的意图和盘托出。


    啪嗒一声,皇帝满眼震惊与错愕,手里的三柱清香应声掉落在地。


    ……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太皇太后在奉先殿里都说了什么,皇帝回到养心殿之后,就怏怏不乐的让人拿酒来,在偏殿独自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吴雅苏醒之后,听说皇帝昨晚宿醉,歇息在了偏殿,她顿时忧心忡忡的来到偏殿里。


    此时皇帝正躺在软榻上沉睡。


    吴雅囫囵吃了早膳,就取来针线篓子,坐在皇帝身边,开始缝制衣衫鞋袜。


    皇帝苏醒之时,就看到她正在熹微晨光下缝补衣衫。


    “醒啦?那先来试试臣妾给万岁爷做的暖帽。还有这夏日用的汗巾,也一并看看喜不喜欢。”


    皇帝揉着眉心坐起身来,接过暖帽戴在头上,但神情却在游移走神。


    “是不是还没酒醒?臣妾让人拿醒酒汤来可好?”


    “嗯,脑袋还有些晕,帽子很好。”


    皇帝摘下帽子,却看见针线篓里还有好些四五岁半大孩子穿的衣衫。


    “不必劳神做这些,胤禛的衣衫多的穿不完。”


    吴雅莞尔一笑:“那不一样,这是他额娘亲手做的,臣妾每个月给胤禛做一身衣衫鞋袜,若运气好的话,臣妾能做好他二十四岁前穿的衣衫鞋袜和暖帽。”


    吴雅偷眼看到万岁爷闷闷不乐,以为皇帝听到她没给他做,在吃儿子的醋,于是又咬着唇,小心翼翼道:“万岁爷别气了,臣妾错了,臣妾也给万岁爷做衣衫和汗巾了,春夏秋冬四季都有,再不能多了,万岁爷不能和小孩子争宠。”


    “呜…”


    吴雅正在哄着皇帝,可皇帝忽然拥她入怀,带着酒气的吻,熏得她头晕目眩。


    她睁着眼睛与皇帝拥吻,竟然发现皇帝的眼神里带着浓烈的哀伤和愤恨。


    此时皇帝忽然闭上眼抱着她躺在了软榻上。


    “玛琭…”


    皇帝忽而贴着她的耳朵嘶哑的呢喃道。


    “若不去江南,你…会怪朕吗?”


    吴雅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语气里会染着哭腔和悲伤的意味,于是她伸手抚着皇帝的眉眼轮廓,吻了吻他的下巴。


    “其实臣妾也不想去,臣妾怕空欢喜,更怕江南有比让臣妾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臣妾总觉得惴惴不安,臣妾不想去江南。”


    “嗯,那…那我们不去江南,朕陪你出宫散心可好?”


    “皇上,臣妾想自己出宫玩三日,若皇上不放心,可让梁九功在臣妾身边伺候。”


    一些事情她想提前安排好,这些时日皇帝总是与她形影不离。


    趁着今日皇帝说要出宫,吴雅先让那些事情尽快尘埃落定才安心。


    “好,那就让梁九功在身边伺候吧,记得早些回宫。”皇帝闭眼揉着眉心,语气染着浓重的鼻音。


    “皇上,臣妾回来给您带好吃的,您想吃什么?”


    “糖葫芦吧,就那家有芝麻的。”


    “嗯嗯,臣妾记住了,那臣妾现在就出发了哦?”


    “嗯。”


    吴雅激动的转身就走,就怕皇帝忽然反悔,说要与她一起去,如果她此时转身,就会看到皇帝正含泪目送她离开。


    两个时辰之后,吴雅带着梁九功和兰翠二人,还有一个大胡子侍卫一道出了紫禁城。


    吴雅先去首饰铺子给未来的弟媳和两个妹妹买了好些头面首饰,镯子珠钗都拣着最好最贵的买。


    “梁九功,以后…等我弟弟妹妹成婚之时,记得将新婚贺礼都送到她们手里。红色这包是我弟媳的礼物,紫色是给我大妹妹的,蓝色是给我小妹妹的,你别搞错了。”


    梁九功笑呵呵的刚想说让娘娘自己去,可忽然看到娘娘苍白的脸颊,他脸上的笑容僵硬极了,赶忙含泪点头。


    “错不了,奴才的记性是紫禁城里奴才最好的,绝对不会错的,您放心吧。”


    “哦对了,还有这些,这些是送给我未来侄儿侄女和外甥,外甥女的,我不知道他们有几个孩子,反正你都送长命金锁吧。”


    “我买了二十个,不够的话你再去找胤禛要钱,那孩子肯定不差钱,那时候他也该懂事了。”


    “还有这个,这是送胤禛的,每年他生辰的时候,你都拿一封给他。”


    “我写好了标记,你记得按照标记给。”


    吴雅趁着今日出宫,将她藏了好久的信也一起给了梁九功,免得将信放在紫禁城里被皇帝发现,发现她没给他留信,皇帝肯定又要生气了。


    可她压根不想让皇帝记住,所以不想留下太多给他添堵的东西。


    梁九功是她在紫禁城里最为信任的奴才,与其说是奴才,倒不如说是大哥哥,所以她今日把梁九功带在了身边。


    吴雅又与梁九功交代了一番,又买了好些给阿玛和玛法的生辰礼物,就领着众人一起去酒楼里吃了一顿像样的席面。


    此时吴雅正与兰翠和梁九功二人吃的不亦乐乎,可看到站在门口形单影只的便衣侍卫,她忽而觉得那侍卫很孤独。


    “主子,侍卫在站岗,不能坐下与我们一起吃,万一我们被饭菜毒倒了,侍卫还能护着我们不被刺客伤害。”


    吴雅哦了一声,起身去街边买了一块白糖糕,递给了那侍卫。


    侍卫一大半的脸都长满了络腮胡子,吴雅甚至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吃吧,这是我在外头买的,和我们吃的不一样就不会出问题。”


    那侍卫垂头没有接过她的白糖糕,直到梁九功发话了,让他吃些,他才接过那块白糖糕,背过身去慢条斯理吃起来。


    吃过晚膳之后,吴雅又来到了四九城里最贵的寿衣店。


    “主子,大晚上的您来这做什么,自有内务府…有家里替您打点一切。”


    “家里做的我早就仔细瞧过两回,不喜欢。”


    吴雅抬腿跨入寿衣店里,寿衣店里的伙计正昏昏欲睡等着一会关门回家,冷不丁看见一雍容华贵的夫人带着三个仆从入内,顿时殷勤的凑上去。


    因着职业特殊,那伙计压根不敢眉开眼笑,只绷着脸问询:“这位夫人,您要买男子寿衣还是女子用的?老的还是少的?”


    吴雅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给自己买,让我瞧瞧你们店里最贵的寿衣,我要正红色的。”


    “啊??”那伙计顿时吓傻了,哪有人大半夜给自己买寿衣的,若非看到那夫人脚下踩着影子,他还以为自己撞邪遇到鬼了。


    “有吗?”


    “啊?有有有,您楼上请。”


    “能试穿吗?”


    “……”


    “夫人,从前也没人试穿这玩意,您若不怕不吉利的话,倒也可以试穿。”


    “好。”


    “有骨灰坛子嘛?我要红色的。”


    “……”


    “夫人,装骨灰的坛子有黑白灰,靛蓝、还有诸多深沉之色,只不过唯独没有红色,这红色是喜庆之色,怎么能装骨灰啊,着实对死者不敬,这不是欢天喜地盼着人死的意思吗?”


    伙计看那夫人年岁不大,估摸着不知道这些丧葬的礼仪,于是忍不住提醒道。


    “我就要红色,就要这种款式的,我可加钱定做。” 吴雅看向放骨灰坛的架子,指着右上角第一排第一个秀气的白色骨灰盒说道。


    “对了,封骨灰坛的盖子要带一圈刷红漆,用金纱织的坠子,就像出嫁的红盖头。”


    “这…这种料子铺在逝者身上居多,可千年不腐。”


    “那再好不过。”


    吴雅试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衫,觉得不满意,打算明日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但是爽快的定做了红色骨灰坛。


    出了寿衣店,梁九功实在绷不住了,于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那些内务府都会准备,您到时候会与爷合葬在一块,要骨灰盒做什么?”


    “我不想孤零零躺在地宫里,我更不想与他合葬在景陵,待他万年之后,你记得嘱咐胤禛把我从棺材里取出来,烧成灰,装在今日我定做的骨灰坛,再把我悄悄埋在景陵外随便一棵松柏下就行。”


    “那也不用焚毁您的遗骸,奴才不敢从命。”梁九功被德妃的话惊的热泪盈眶,忍不住悄悄抹泪。


    “那时候我都臭了,说不定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你再把我放在他身边,他怕是会吓得诈尸,哈哈哈哈,那时我都臭了,他那么挑剔爱干净之人,哪里容得下我啊。”


    “再说我也不想死了还和那么多女人一起分享他,倒不如不要他了。”


    吴雅记得历史上康熙帝景陵合葬了四位皇后,一位皇贵妃,着实太过拥挤。


    “哈哈哈,有个笑话说一个皇帝把宠妃挂在城楼上,后来问王妃认错了吗?你猜他的奴才怎么说的哈哈哈哈…”


    “他说王妃早死了,都臭了…”


    梁九功只觉得德妃这个笑话很冷,但仍是开始强颜欢笑起来。


    “对了,你记得让胤禛务必在他的墓室里建几层假墓,说不定后世盗墓者猖狂,会来盗取帝陵。”


    “这一条务必照做,一会我写进给胤禛的遗书里!他若不照做,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吴雅态度坚决,只因她记得后世康熙帝景陵的确被盗掘,他的尸首和几位皇后的尸首被泡在水里七八十年才被抢救性保护起来。


    吴雅又来到一家寿衣店,才勉强选到一件满意的寿衣。


    此时梁九功再次忍不住哽咽发问:“您那时候都一把火烧成灰了,还买这个做什么?”


    吴雅又忍不住捂嘴笑道:“虽然那时候我只剩下骨头架子,那我也要穿漂漂亮亮的才能烧。”


    此时天色已晚,吴雅让梁九功带着她去她娘家旁边那座皇帝的私宅歇息一晚。


    “主子,明日我们去哪里?”


    “去上回我们去的城郊集市,我想再去一次。”


    梁九功诧异的偷眼看向身侧始终沉稳寡言的侍卫,哑着嗓子诶了一声。


    吴雅回到私宅,就坐在墙角,听着隔壁两个妹妹的欢声笑语。


    紧接着他又听到阿玛在说玛法,让他别买那么多的蛐蛐儿,大半夜吵闹的厉害。


    然后她又听到阿玛在唉声叹气,说想她了。


    直到夜深人静,隔壁的喧闹归于静谧,吴雅才草草洗漱入睡。


    这一晚,她抱着皇帝的枕头辗转难眠,后半夜之时,兰翠见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让梁九功取来了宁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