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从源氏离开、准备往荒川去的时候,我遇到了三日月和过去的我。
……太麻烦了,还是直接称呼他作“萤草”吧,反正我们本来就没有名字。
他用兜帽盖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其实这个时候的我也没什么表情——也照不到光,不出声音的样子还挺有气势、挺能唬人的。但因为身量显小,还穿着一身绿,哒哒哒走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成了精的盆栽……
有点蠢,但还有点可爱。
我默默心想难怪森先生对爱丽丝那么娇惯,这种完全按照自己的审美来的、连内核都跟自己完全相同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所以森鸥外其实不是变态幼女控,只是自恋而已……?
——这不是更变态了吗?!
——而且一个中年大叔内核的爱丽丝听起来也太奇怪了吧?!
三日月问我需不需要补觉。因为昨晚和源赖光聊到后半夜才回本丸,今天一大早又来源氏,中间间隔不到六个小时,还和第一部队的刀剑们开了个小会,时间太紧张了。
我失眠很久了,睡不睡都一样,随口就想拒绝。但走近一点看着萤草就更觉得他呆呆的,除了盆栽还像只小青蛙,一戳一蹦跶。
恶趣味上来就压不住了。我故意吓唬他,最后直接把他气到说不出话,拉着兜帽躲到三日月背后自闭。
三日月:“……”
三日月笑得抬起衣袖来掩住脸。
“鹤啊,”他可能是看出我对萤草现在一脸傻白甜的样子有点不满意,隐晦地宽慰说,“其实这样也挺好……谁还没有个少年的时候呢?小孩子总是要成长的嘛。”
这才第二次见面,就会主动替人辩解了。好了,这位老爷爷已经被傻白甜的小孙子激起祖父心态了。
我有点尴尬,更有点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听三日月打哑谜。偷偷竖起耳朵来听的萤草满脸都写着迷惑,看我俩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两个神经病。
事实上,我以前的确觉得他俩是神经病。
这样聊了一会儿,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跟他们告别去往荒川。还有不到两天,以大岳丸为首的铃鹿山海妖即将现身,荒川中下游河道附近的溯行军多得*离谱,必须得看着。
而且之后就是持续一个多月的荒川之战,虽然已经尽力避免了,但死伤还是无数……不管是强大到能靠灵魂力量归来的荒川之主,还是弱小的以鲜血将水域染红的水族海族的妖怪们,都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都是无数悲伤与愤怒的集合。
让侵蚀者直面这个场景的话,就算它不敢现身出来直接跟大岳丸那边说话,也会老实一段时间吧?
它默默地用黑泥侵蚀我很久了,连暗堕都加重了不少。
这可不行。
第142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我从来没想过能跟侵蚀者和睦相处。
想想就知道了,被全世界无数次轮回积攒的负面感情浇灌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怪物就是怪物,就算有可能出现什么“深渊里开出的花”“黑暗中的光明”之类听上去就文艺气息满满的存在,也绝对跟它跟我都无关。
我们都是从根子里就坏透了的□□,一定要开花,也只能是用来衬托的花下的黑泥。
黑泥跟黑泥之间没有和睦相处。就像我刚来到这座本丸时跟三日月说的,合作伙伴之间更要尤其注意,要是能在合作达成之后将对方也吞并,那才是真正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我们之间维持着的,就是这种塑料盟友式的岌岌可危的平衡:
在交易达成之前,侵蚀者不会一下子就动手,让我原地暴毙;我也不会反悔把它赶走,让它想找谁找谁,想污染哪就污染哪儿;我会改变剧情,它也会为了看到新的世界的诞生,在某些时候提供帮助。
与此同时,我对它来说就是个自己送上门的工具人,虽然麻烦了点,但随时都能更换;它对我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不可防不可控,必须在临死之前永绝后患。
——它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时刻都在侵蚀我;我想尽办法要搞它,一开始就百般谋算。
当然,为了维持表面上的盟友情、以免一下子撕破脸皮没法收场,我们都是暗地里进行的,非常收敛。总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谁的速度快、先处理掉对方,谁就赢了。
本来我是丝毫不慌的。侵蚀跟暗堕差不多,白槿每半个月一次的拔禊就差不多能压制住了。虽然不是全部,但遗留的那点影响,跟完全的侵蚀相比,就是从少活五年变成了半年。
到那个时候,我找的外挂早就上线了,它也早就处理好了。半年而已,不足称道。
本来。
问题就在于我还是高估了侵蚀者的理智,高估了它的自控力。从半个月前雪丸暗中试探说到海国入侵的时候起,我就感觉到了侵蚀者的激动……
影子连接灵魂。它在我影子里天天激动,我就天天透心凉。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一点,到了晚上夜深人静、阴气上行,白槿的妖力又偏向温凉、一点取暖的作用都没用,体感极其恶劣。
我向来记仇。
它让我不舒坦,自己也别想好好的。鉴于一滩黑泥不会受到物理伤害,净化起来也不容易,我决定送它一份大礼——
我要它去近距离接触荒川战场的惨状,要它眼看着海鸣欺骗大岳丸,眼看着海国妖怪们在失去同伴、失去少主的路上越走越远……
所谓杀人诛心,我对此深以为然。
当然侵蚀者是不会乖乖冷静、老实下来的,只会越来越疯。这个时候就跟当初第一次被侵蚀的时候一样了,就看我俩谁能抗,谁扛到最后,就能在这次互相伤害里占据上风。
三日月带着萤草来荒川主战场前,我跟其他刀剑付丧神们在周围排查溯行军,侵蚀者还能稍微保持一点冷静。
三日月到来之后,也就是我终于可以“在监护人陪同下”踏上主战场后,侵蚀者就开始不分昼夜地哀嚎尖叫。
它痛苦,它后悔,它悲伤,它愤恨。
由感情所组成的怪物,如果不能掌控自身,也始终不过是感情的傀儡而已。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光它在我脑子里全方位环绕的立体声就吵得人头痛,让人越来越无法自持。还有通过精神污染激发的人心中的恶意,好在我对恶意的忍耐也不是一天两天……
总之我俩对着疯。
最疯的时候,它在我脑子里叫,我就在脑子里笑,它一边哭我一边笑,它越侵蚀我越往血腥的地方跑,连休息的时候都一定要挨着海妖的尸体坐下磨刀。
‘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黑泥,有没有回家的温馨感?感谢我啊,感谢我啊,感谢我啊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宛如有病,病得还不轻。
这大半个月过得比之前两个月都漫长。
要不是三日月还把一部分心思分到了萤草身上、周围的妖怪们又没怎么和时政的刀接触过,我肯定就露馅了。
但我的运气和演技都很好。最后“海鸣”作为侵蚀者中难得的理智部分,在满地鲜血淋漓的刺激下首先认输,将所谓“本能”和暗中侵蚀都乖乖地收了回去。
老头子的声音又疲惫又不服气:【你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侵蚀的影响……】
【你只是将所有恶意都冲着吾等而已……】
‘不然呢哈哈哈?’它收了我还没收,依然疯得一批,‘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捏软柿子多没劲,谁造作的谁受着啊!’
最后侵蚀者彻底闭麦了,我也差点把萤草宰了。
当时我都几天没保养鹤丸国永的本体刀了,那一刀要是真砍下去,萤草和我估计就都不在了。
被三日月一把拦住、看到小盆栽惊呆了的表情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对友军下手了,还隐约听到了侵蚀者的讥笑声。
我:“……”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其实我当时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挺兴奋,跃跃欲试。想想看,侵蚀者的作用不就是改变剧情吗?如果在侵蚀者的参与下把萤草杀了,后面会发生什么?
侵蚀者变成萤草的模样,跟被黑泥共生的我一起搞事?
那“萤草”到“我”之间的历史可能就被改变了,也可能直接生出一个平行世界,也可能……可能性太多了。
理智没有回笼的时候,我真这么想了,也差点就继续这么做了。多亏三日月一直阻拦,萤草还趁机放了个治愈技能。虽然对刀剑付丧神没用,但也足够我清醒一会儿了。
我安静地看了小盆栽一眼,看着少年人天真懵懂又热心肠的样子,心想就这样算了——就算是同一个人,我们也完全不一样了,再利用人家做多余的事也太讨厌了……
“三日月……”
我故意卖了个破绽,回身去跟三日月随便说什么,放任萤草一手刀打在我后颈上。
世界安静了。
……
其实我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
让三日月以为我是暗堕加深失了智,总好过被发现搞事,被暴怒的老爷爷打断一条腿。
大不了回去多泡几天手入池子_(:зゝ∠)_
……
然后,过了两天我终于从池子里爬出来的然后,白槿把我拉去实验室做了个专业的暗堕程度的检测。
测灵力,测五感,测试了很多东西。
最后药研指着用X光拍出来的、能直接清楚地看到内部骨骼的片子,声音低沉地叹了口气:“情况不太妙啊……”
白槿看得一头雾水:“这都看出来什么了?骨质增生?”
我:“……”
药研也“……”了一下,推推眼镜,语重心长:“那是骨刺。”
“皮肉里钻出骨刺,是暗堕的第二阶段。”
“跟骨质增生不是一回事。”
……这对话,有点耳熟。
第143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暗堕加快是大事。
这意味着【鹤丸国永】碎刀的时间又提前了,而白槿他们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治愈的办法。
“加快的原因无法确定,但时政之前公开过的案例里,暗堕程度受付丧神精神状况的影响最大。”药研又推了推眼镜,“考虑鹤丸这段时间都在战场上,没有做过别的……”
我还在好奇地看X光片,听到这话一脸懵,直觉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果然,他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让人无力吐槽的话:“再结合鹤丸本体只是人类、拥有记忆才不到十年的事实,合理怀疑他是被战场上的……刺激导致的‘病情’恶化。”
这个剧本是不是太狗血苦情了一点?
我立刻澄清:“我不是,我没有。”
白槿用复杂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嗯,没有。”
转头就果断地对药研道:“以后让鹤丸跟粟田口一起活动吧。你多担待一点,好好看着他。”
我:“我真没有,我早就适应了!”
药研点头:“好。但三日月殿那边……?”
白槿:“三日月也一起,我会跟他说的。”
——竟然就这样自顾自地聊起来了!
“我、真、没、有!”
我气到啪啪地拍手上的光片,但白槿最近越来越铁石心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的,还拉着药研一起无视我!虽然能理解她很生气,但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好像还真能。
最后我没办法了,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陷入内心并不平静的沉默:
‘他们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侵蚀者桀桀桀:【你自找的。】
呵,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深吸口气,自暴自弃式迁怒捅刀:‘哈哈哈哈哈哈哈!’
【——!!!】
……
它被吓破音了。
……
白槿的决定得到了很多赞同,从粟田口到三日月,除我以外的当事人都表示了同意。
唯一不同意的就是我,唯一说话不管用的也是我。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还是抱着被子入住了粟田口的部屋。
说实话,他们这样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玲子小姐和她庭院的式神们也是用这样的态度和表情把我送到源氏的。还说什么“人类还是与人类在一起比较好”。当时我虽然觉得莫名,但没有深究。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也脑补了跟药研一样的苦情剧本,把人类当成了脆弱的代名词、把我当成了易碎的玻璃制品,想让我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去,哪怕要离开玲子小姐的庭院。
无论途径与结果如何,都体现着他人的一片好心,都是“为了我好”。
太犯规了。
这样一来,不是让人根本就没法继续生气了吗?
“……就是这样,”一期简短地解释了情况,一拍手声音清脆:“所以以后鹤丸就是粟田口的新成员了!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场面一时如同幼儿园新生入学,格外热闹喜庆。家长行列的一期鸣狐欣慰点头,鸣狐肩上的小狐狸甚至响亮地抽泣了一声:
“太好了,这个家终于又完整了一分!距离集齐四百位弟弟郎又近了一步吖!”
我无话可说,并缓缓吐出一串省略号。
部屋分两间,两位家长一间,短刀胁差一间。安排房间的时候乱第一时间扑过来抱住一期一振的大腿,还拉着脸蛋通红的五虎退一起疯狂撒娇:
“让鹤丸跟我们一起嘛我们一起嘛!”
“药研也在这里,有突发情况也好应对啊!”
“我们都好久没跟鹤丸一起玩啦一期哥~一期哥~”
其他小短刀们也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投注过来,鲶尾更是元气满满地大力挥手,眼睛亮到发光。
一期扭头来征询我的意见:“鹤丸想跟弟弟们住一起吗?”
我看看他再看看小短刀们,心想完了,以后八岐大蛇更难混进来传递消息了。
但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想。”
——答应过一起逛祭典、一起去海边、一起玩睡前游戏的,靠谱的成年人就得这么说话算话。
不过八岐大蛇也快没用了。只要把萤草剩下的事收尾,后续就都交给源赖光就好,用不着再偷偷摸摸地传暗号了。
为此,我还找三日月软磨硬泡了半天,让他和药研跟着一起最后去了源氏一趟。
也没做什么,就是回答了源赖光当初的两个疑问:
“我想做什么?”
我转了转手底下的茶杯,慢悠悠地自问自答:“想让时之政府再也管不到这个世界,管不到我们这几个本丸。”
他表情如常,很稳,大概是早就猜到了。
“我是什么人?”我接着说,“往远了说,我自己都不知道呀。但往近了说,族长也能想到的——”
毕竟我也从没遮掩过,不管是“族长”的称呼还是源式的手段和作风,都没有,只是没主动回答而已。
“我就是萤草啊,加入源氏九年后的萤草。”
源赖光脸上的营业式假笑骤然僵硬:“……”
我猜他心里一定正在疯狂推算萤草在源氏满打满算待了多少年,又该怎样利用这短短几年的时间来让萤草对源氏产生归属感,还有萤草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变成鹤丸国永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能带给他更多的什么。
常规操作,这很源赖光。
我叫了一声“族长老师”,源赖光八风不动,头顶呆毛却晃了一下。
隐藏在暗中的八岐大蛇的气息也颤动了一下,兴奋的。可能这就是“吓得我瓜都掉了”的真实版吧。
我对源赖光说:“该养一个真人替身了,老师,未来的平安京,可不怎么太平。”
——“我”也只能带给他一句剧透了,再多就没了。
毕竟我现在是鹤丸国永,中间还隔了个太宰治,萤草已经是过去式了。再拿时政的情报给源氏的话,白槿成什么啦?
从源氏离开后,我又去了一趟玲子小姐的庭院。
这次回本丸,之后可能就好久不能再出来、到处乱跑了,而且现在萤草还没回来,想见玲子小姐一面的话,这是最好的时机。
三日月拉着药研往后走了走,把空间单独留给我。见过萤草后,他也大概了解夏目玲子在我心里的位置了,很贴心地什么都没说。
我在大门附近踌躇了很久,准备了很久,最后还是败给了莫名升起的“近乡情怯”的感觉,选择了放弃。
门缝打开、桃花妖的衣裙一角从里面露出来的时候,我逃走了。
以堪比短刀的机动逃回到两振刀剑的身边。
“我们回本丸吧,”我拉着三日月的衣袖一角,大声说:“我们回本丸……吧!”
第144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休假的日子非常愉快。
白槿以为把我这样拘在本丸里我会不开心,有段时间还不明显地躲着我。发现之后我哭笑不得,直接跟她说明了“需要我做的基本上都已经做完了”的实情。
然后她……更躲着我了。
‘大概是害羞了?’我试图跟破音后就完全闭麦、宛如自闭的侵蚀者讨论一下这个高深的问题:‘女孩子的心情还真是难测啊。’
沉默如常。
‘你现在变无聊了,’我想了想,又说,‘不过很乖。’
能继续保持就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本丸生活非常平淡温馨、温馨到安详,让人无所适从。
跟小短刀们一起参加了祭典、去了海边还把睡前游戏玩了个遍,让一期一振发际线都后移了不少之后,我也试图寻找过新的乐子。但可能是一直忙忙成习惯了,突然切换到这种“除了玩什么都不用想”的画风,我只觉得连骨缝里都闲得发痒。
……哦,也有可能是真的发痒,毕竟我现在是“骨质增生”的刀嘛【bushi.
所以无所事事几天后,我就又跟在港口Mafia那时候一样,进入了忙碌且充实的学习状态。不过在港口Mafia的学习是为了保命,防止被坑,在本丸就不用担心这些,学自己想学的就好。
也可以换个说法:培养个人兴趣。
比如我最有兴趣的是吃点心,就先跟烛台切在厨房蹲了小半个月,然后烛台切跟我商量说能不能每周去一次,给他和厨房留个缓冲的时间;比如粟田口AWT48邀请我参与他们的唱跳排练,我蹲在训练室里学了几样乐器,成功成为了短刀爱豆们的“御用”伴奏;再比如大门边的花开得很好,小夜想带一株回去养,我俩一起找歌仙学了园艺和Rap……
过程虽然曲折,总体还算顺当。
……除了Rap不好唱。
假期持续几个月,被丢下的、仍然在勤勤恳恳工作的星熊童子终于坐不住了,让狐之助帮忙传信催我。
当时距离新年只差几天,本来就是应该团圆节日,大家又都忙着布置本丸、准备宴会需要的饮食和节目,都没怀疑狐之助为什么突然回来。
我当时正在大俱利伽罗建造的小型兔舍里,跟这振热爱毛绒绒的打刀学习养兔子。兔舍里都是森太郎和另一只母兔的后代,最小的刚刚出生,辈分上算是森太郎的曾孙女。
没错,因为主人繁忙而逃过了绝育的森太郎,这只两岁多的公兔,很好的发挥了兔子的天性……
小狐狸悄悄蹭进门的时候,大俱利伽罗在讲《母兔的产后护理》。看起来冷淡又沉默的伽罗君对毛绒绒有着非比寻常的侦查值,第一时间就按住我记笔记的手,目光如电,表情冷厉:“来了!”
说实话,我差点以为是溯行军进来了。
然后才发现身体变小尾巴变大、身上的黄色花纹也变少了的狐之助。总体变化不是很明显,不了解的人也只会觉得它是瘦了,但放在进化的方向上考虑……
“收获不小呢。”
我跟伽罗君稍微说了几句,就捞起小动物出门,找了个安静的走廊坐下,把它放在膝盖上:“好久不见,你变重了,狐之助。”
“!”狐之助瞬间炸毛,“咱才没有!!!”
这熟悉的炸毛,熟悉的噪音,熟悉的感叹号的语气……
我笑着拽拽它的耳朵,和气道:“别吵,别吵,再吵就让你一直跟着我啦。”
“咱才不怕,”小动物呲牙,得意地向我展示它这大半年的所得,“咱现在快变成SR级的妖怪啦!大江山的妖怪可厉害了,吃起来也比别的地方的有用得多,虽然还比不上人类的阴阳师,但是特别好找,满地都是……”
“等咱进化成SSR,就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啦!您喜欢什么样的咱都可以有!还有妖术emm,妖术要选什么类型的呢……”
虽然白底黄纹大脑袋还是有点丑,但前爪捧脸美滋滋思考的样子比之前萌。我挠挠小动物的下巴,等它开心地打了几个滚回过神来,才耐心询问:
“所以,狐之助是在大江山捕食小妖怪的时候,被星熊童子捉到的吗?”
“啊,这也能看出来吗?”
“是狐之助自己说的,‘大江山’,‘吃妖怪’,‘快要进化了’,这么迫切,可不像是专门回来过新年的样子啊。”倒不如说,本来就是作为工具被制造、又决心以工具的身份掀起反叛的狐之助,根本就没表现过对任何一个节日的在意。
至于星熊童子……
“而且大江山这两年对治下妖鬼的把控可严了,就算是最外围相互厮杀、一点都不起眼的小妖怪,被时之政府的狐之助吃掉了,也会引起星熊的注意。”
“大妖自身妖气浓重,还自带历史节点的一部分,如果直接到本丸来肯定很显眼。但要是本来就是时政一份子的狐之助,即使在本丸和平安京之间来回蹦跳,也不会引起怀疑。”
不会引起时政的怀疑,也不会引起白槿他们的怀疑。
能够用旧零件组装新的时空转换器的狐之助,在某种意义上,比随时可能被刀剑们发现的八岐大蛇还好用。
“吖……”听懂潜台词后,小动物消沉了一下,很快又熟练地振作起来:“下次您直接跟咱说嘛,咱又不会跟别人说,毕竟咱当初可是直接跟您定的合作约定吖!”
我好心没说“合作伙伴就是用来黑吃黑一本万利的”这种话来吓唬它,只是点头表示好的知道了。
很好哄的,狐之助摇着尾巴哼哼了一会儿。哼哼完了就尽职尽责地说正事:“其实咱觉得星熊童子找您好没有道理哦。”
“他说术式做不完了,让您赶紧想办法。”
……
啊。
那狐之助说错了,星熊童子找我,还真没有找错。
毕竟这是我当初答应他们的条件嘛,不只是大江山,荒川、神明荒、逢魔之原、源氏,甚至侵蚀者,都是被我这个条件打动的——
让妖鬼拥有自己的世界/让百鬼离开平安京。
虽然通过改换主语宾语的位置,平白得到了多方的支持,但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件事:构建一个连接各处妖鬼领地的五芒星术式,将平安京的阴阳两界彻底分离开来。
用现成的例子来解释,就像铃鹿山和倒影空间,地形场景是基本一样的,只有人物不同;用贴近24世纪的语言来形容,就是在大型全息游戏里,把场景模复制粘贴相互分离,把人和鬼分成两个服务器。
人鬼共生平安京,没有人鬼共生,整本书的主线就完全偏离了;有阴阳两界之间的屏障在,时之政府无法再窥视这个世界,我对刀剑和狐之助的许诺也就实现了。
还有八岐大蛇。
到时候,连阴阳两界都被彻底分离,两界间的裂缝自然就扩大、甚至直接被撕开了,八岐大蛇想出来想进去宅着,都随他高兴。反正有源氏兜底,是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留下来祸害人间的,最多也就是放条小蛇来吃瓜这样子。
不过到时候,只有人类的平安京,也没瓜可吃了吧。
……
“术式啊。”
我慢慢地说:“说起来,我还以为星熊会更早来传信呢。能坚持这么久,看来活得久了,果然就什么都会一点。玉藻前也在大江山?”
“不知道……咱只看到了星熊童子,不知道别的妖怪在不在。”
“在的,”我用眼神示意它别说话,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小动物抖了一下,乖乖躺下,“之前在荒川战死的荒川之主,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低调地到大江山去。”
今年是平安京世界的第二年,萤草在源氏的第一个冬天。鬼切六月中旬、我跟三日月面见源赖光的时候还在源氏,九月的时候,妖刀姬跟萤草说的是“他回来了”……
也就是说,在听到我分离阴阳两界的计划后,源赖光把鬼切派出去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因为海国入侵的事,平安京其他地方是没有需要鬼切出面的退治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鬼切去了哪里?
换个角度想想,有什么事情、什么对象,重要到需要鬼切出面?他代表的是源赖光的地位、源氏至高的力量,也就是说,这次会面的对方,也拥有相当的地位和力量。
答案很明显了。
“难怪,明明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我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联系到一起的。”我看着狐之助,“如果从一开始……”
“……您为什么,这么看咱?”
“我看你们都是狐狸精,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比以前还进化了的魔音灌脑。
——然而连嘤嘤嘤也要进化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进化之前就能大哭一小时,进化之后会不会把附近部屋的玻璃都震碎……
在我试图捂住耳朵而引起小动物更尖锐的鸣叫之后,我认输了。
“不过狐狸精也分很多种的,狐之助应该就是比较少见的一种吧,虽然没有心机但超——级努力。虽然很聪明的那种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也很厉害),但努力的狐狸运气不会差,最讨人喜欢啦。”
“正好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带狐之助去天狐的森林看看好不看?”
狐之助的噪音戛然而止:“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要先和大家过完新年。”
“上、上一句!”
“努力的狐狸……最讨人喜欢啦?”
小动物红色的眼睛变得亮闪闪的,眼看着又要放声尖叫。
我想起大俱利伽罗在宠物饲养课堂上说过的“宠物吵闹可能是不舒服或对外界坏境的恐惧,需要主人的安抚”的话,再想想伽罗君手上捧着的兔子总是又乖又安静的样子……
是学以致用的时候了。
我把袖子放在狐之助脑门上擦擦,然后相当用力相当响亮的吧唧了一口:“rua!”
“怎么样,还害怕吗?”
狐之助:“……!”
第145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然而狐之助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冷静下来。
它惊呆了——虽然侵蚀者总是说我对别人的感情没点数,但“震惊”和“安心”我还是能分清的。
这让我不由怀疑起自己以前对狐之助的态度是有多差劲……等等,这句话是不是有点耳熟,我以前是不是怀疑过一次了?
狐之助的震惊一直持续到年三十的晚上。
因为上上次新年天气不好、我们只是在大广间简单地聚餐然后玩了百物语,上次万屋举办庆典、我和源赖光在路边酒馆里喝了一晚上,连宴会都是第二天补上的……可以说,这一年,我是第一次和本丸的大家共度新年。
很特殊,很值得纪念,很需要区别对待。
所以我跟着粟田口AWT48的组合一起,提着二胡和小马扎上了台。旁边鲶尾骨喰药研后藤一溜排开,分别拿出了唢呐竖笛架子鼓三味线,还有包丁踩着凳子举起了太鼓的鼓槌——
墨镜一戴,谁都不爱;
出阵不如出道;
今晚就把一期一振送上花路!
唱到结尾是小夜倾情支援的一段Rap,在机动值本来就高的短刀们嘴里,快得仿佛集体和声的B-box。在这样的背景音乐里,乱拿起手持式话筒,让台上所有演出人员对辛苦了一年的一期哥说一句话。
这个流程别人不知道,是上台之前退退细声细气提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因为当时作为AWT48中唯一身高超过太鼓支架的编外成员,我帮包丁搬鼓去了……
但是没关系,摘下墨镜,看到笑容有些僵硬的一期哥被大家拉到最前、脑门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时候,我心中也由衷地升起了对幼儿园大家长的感激之情!
“一期哥,”我抱着二胡,感慨万千,“您辛苦了。”
他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节目结束后还特意询问是谁出的主意,然后用慈爱的眼神注视乱和退,注视了好半天。
我不打扰他们交流感情,搬完太鼓和架子回来就捞着狐之助坐到伊达组那边吃点心:
“真好啊,今天的粟田口也是一如既往兄友弟恭呢。”
烛台切:“……是、是呢。”
狐之助抬起爪子抹了把脸,推推托盘:“您还是多吃点吧。”
我敏锐地察觉到,这只小动物完全不怕我了。看来粟田口的兄弟情对同胞万千的狐之助来说,比寻常的安慰还要有感染力、还要令人安心。
可能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欣慰.jpg
之后过了没几天,本丸下雪了。
结界完善后,本丸的天气就不会受到高空低温的影响了,春夏秋冬都只是依靠灵力更换的景趣而已。雪花也是灵力催生出来的,大如羽毛,小如光点,美而洁净,装饰性偏多。
不过这也说明,平安京的第一场雪来了。
到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跟太刀、大太刀们聚在大广间里喝酒赏雪的时候,我跟白槿说,想去平安京拜访一个朋友。
白槿问我有什么朋友是他们不知道的,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交朋友,是不是觉得被管着太烦了——看这奇奇怪怪的措辞,她可能醉得不轻。
我看了白槿对面的次郎太刀一眼,对方回以无辜的酒鬼式笑容和一个酒瓶:“喝、吗!嗝!”
他哥哥太郎太刀连忙将弟弟掰回去坐好。
我:“……”
白槿举着酒杯咕哝了一通,见我不答话,很慢很慢地露出沮丧的表情:“你是不是厌烦我,在外面有别*的花了……”
语气过于哀怨,除了已经开始撒酒疯的几个酒鬼,其他太刀、大太刀们动作一顿,纷纷投以疑惑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唯有次郎恍然大悟:“难怪上次弟弟君要给主君送和服……”
于是包括后知后觉去捂次郎的嘴的太郎太刀,大广间内陷入难言的沉默。
我仿佛听到了长谷部那几位重度主控的拔刀声……
“等一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听我解释……”
“别说了,”石切丸说,语气沉痛,严肃至极,“别说了,鹤丸。我们都明白。”
“……你们明白?”
“当然,虽然吾等出身刀剑,但跟随在人类身边,见过的痴男怨女也不少。”说到这里,石切丸话锋一转,“但是,感情一事,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求得圆满。”
我:“……不,你们不明白。”
可能石切丸也喝多了,叹息似的低头看着酒杯,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忧郁:“尤其是双方生命长度不等的情况之下,跟付……跟妖怪比起来,人类是何等脆弱,一旦动心又何等决绝。昔日清姬为安珍生出蛇尾,骨女化为枯骨也……”
“哈哈哈你也喝多了呢兄长大人!”三日月抬手端起一杯酒,一手捂嘴一手灌酒,动作自然又迅速,“说这么多口渴了吧来!”
石切丸猝不及防被迫闭麦。
沉默片刻,一直在跟小乌丸互怼的髭切幽幽地说:“但也不乏木头童子那等以美色蛊惑人类的妖。说到底,人与妖之间相差的并不只是时间……”
“那、那个您也喝多了兄长大人!”膝丸举着两串三色丸子扑过去,“吃点东西醒醒酒吧!来啊——”
髭切笑容龟裂缓缓后退。
我也快要裂开来。
——我就不该觉得喝了酒的人好说话,特意挑这个时候跟白槿说去平安京的事。
——所以说,明明是那么可靠的人设吧,为什么喝醉以后会变成这样啊?
“总之,我跟白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雪丸可以作证。”我有些羞耻,因为从没想过的问题被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讨论,“我也从来没考虑过那种问题……而且你们不是都觉得我是弟弟吗?这样算我还是个未成年人吧,未成年人不好好学习谈什么感情!”
又是难言的沉默之后,小乌丸以与髭切相同的幽幽语气低沉开口:“所以,果然是吾等一千余岁的审神者,哄骗了尚未成年的子代吗”
一直在看热闹的雪丸:“噗——咳咳咳!”
我:“……”
有什么办法能让人一秒醒酒吗?在线等,挺急的。
第146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继大半年前遇到文豪们之后,再一次的,我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平时看起来有多可靠就不说了,聚在天守阁开会的时候都自带浓重反派气息的刀剑,私底下的脑回路竟然如此清奇,听起来还很有说服力。
我甚至顺着他们的逻辑想了一下,如果这个时候不考虑白槿的意愿,直接把“父女关系”抖出来……会被问“孩子妈是谁”的,绝对会的!
这不就回到原点了吗?从刀剑们的角度看,当时我年纪更小,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哄骗”,还连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如被白槿骗呢!
至少刀剑们对白槿知根知底,信任有加;白槿人品有保障,就算诱拐未成年,也不会做出【实质性】的【违法】的事。
……
太离谱了。
光是猜想就让人忍不住捂脸,不忍直视。而且我明明是为了避开这个话题才说自己未成年的,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
我试图最后再挣扎一把:“恋爱是不可能恋爱的,连自己的身体和样子都不清楚怎么可能和别人……”
话到这里还没说完,我就看到以小乌丸为首的付丧神们眼中又增添了一重悲哀和怜悯,异常显眼异常清晰,不知又脑补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剧情。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其实这个时候直接说明实情就好了,这也是最简单的方法。但白槿才是主要当事人,她愿不愿意说明自己的出身才是最重要的。倒不是说生在源氏、被别的妖怪的血浇灌化形见不得人,哪怕长在高天原呢,这也是她个人的隐私。
隐私这种东西,别人是没有权利私自泄露的,关系再好、再亲近也不行。
“算了,等白槿酒醒后你们直接问她吧,随她的意愿来解释。”最后我放弃了,决定让白槿自己面对这帮戏好多的刀。
“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绝对绝对,绝对不是。”
至于我,反正白槿都掉线了,干脆直接去平安京好了。反正只是接人用不了多长时间,只要中间不搞事早去早回,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嗯,我是这样想的。
然而其他人不是……第二天一大早,雪丸就微笑着堵在了万叶樱下面的转换器上。
雪丸笑容不变:“好巧,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
要顺路回大江山的狐之助:“……”
“去拜访一个朋友,早半年多就约好去找他啦,”我蹲下,朝着红色的小狐狸双手合什小声拜托,“总不能失约吧,失约多不好啊。雪丸,雪—丸——”
白槿和雪丸都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实在不放心的话,雪丸可以跟我一起去。由雪丸来亲自监督我,这下能放心了吗?”再接再厉,“雪—丸——”
再加上合理的保护措施,她肯定会答应的。
果然小狐狸被打动了,虽然哼了一声表情略凶,但尾巴是摇着的:“那好吧。记住你保证的话。”
计划通√
我在心里说了声耶,非常自觉地把她捞起来,并识相地将她放到肩上,让她能占据视野最好的位置。
她本来想上头顶的,但发现我准备打伞之后,还是放弃了那个一不小心就会被伞骨夹住皮毛的选项:“所以说啊,究竟是什么朋友,需要你冒着雪去找他?”
“是笔友。”
“笔友?”
“嗯。其实我早就想请他帮忙了,但他总说还不到时候,就是不肯下山。”
山是真山,天狐之森对外界来说是迷雾笼罩的禁地,尤其是与外界相交的边沿,大小山体围绕,将天狐族地保护在中心。我要找的人居住在外围神社里,也就是……
山上。
这也是我们之间能用纸鹤交流的原因。除了那几座山,其它地方都被迷雾隔绝开来,即使是专门用来传讯的纸鹤也看不清方向,很容易就会在雾里迷失。
当然,我还没去过那里,这些都是他写在信笺上以玩笑的口吻告诉我的。
那是我俩之间的第一封信。我在吐槽的时候一不小心泄露了点不该让普通平安京居民知道的内容,而他在回信的时候写自己是无意中捡到纸鹤,并话里话外地表现出了一点兴趣……
实际上,在写信之前我还担心,万一他是那种无欲无求的性情该怎么办?没有诉求就无法打动,无法打动又凭什么让人家给你帮忙?
毕竟久居山中独守神社什么的,听起来就冷清又寂寞。能在这种环境适应良好,他本人的个性也会相对冷淡一些吧?但开始交流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竟然猜错了。
还是大错特错。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发生的偏差,住在山里这么多年没错,性情冷淡也没错,但这完全不妨碍他开玩笑,在文字里挖坑捉弄人。虽然故意把坑挖得很浅,涉及的也多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但还是有种“特意回报”的意味。
我怀疑他看穿我“看似吐槽实则下钩子”的第一封信是专门写给他看的了。而他虽然愿者上钩,却也不会忽视我故意把他坑上贼船的事实。
这就让人很尴尬了。尴尬之余尤其心虚,所以我都不揭穿不阻止,跨过陷阱的同时假作无事发生。他也没停下。时至今日我们都默认了这个项目的存在,有时候甚至会在坑里挖坑、坑中坑,然后在被挖成千层饼蜂窝煤的文字里传信息。
一个心照不宣的小游戏。可以这么说。
这样看来他好像只是个普通的爱玩爱闹的青少年,跟冷淡扯不上半点关系。但他也的确有这矛盾的一面,可能是因为父母之间堪称血腥的决裂,也可能是身为半妖而在天狐一族中受到的排斥和轻视,在某些时候,这种冷淡几乎接近于冷酷。
半妖就是这样两边不讨好的可悲的存在。
笔友他只是冷淡了一点,还没发展到黑化报社的地步,我觉得已经够难得了,还曾经耿直坦诚的表达过赞扬。
用了一整张信纸。回信只有一串无语的点点点。
那是唯二两封没玩挖坑游戏的信。
第147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那“唯二”中的另外一封,是关于改良版【阴阳分离之术】的说明。
他在研究性的文字上向来严谨,那个术式又是兼顾了范围放大和效果加固的改良版,语言糅杂古今、满是专业性词汇,对我这个外行人来说,理解起来很有难度。
简单的说明都有难度,再在里面挖坑的话,怕不是会变成天书……这可以说是学霸对学渣的蔑视,也可以说是某种难得的体贴。
反正我是挺感激他的。本来说要分离阴阳二界,其实我打的是让大妖们暴力拆迁、直接把两界的屏障冲垮的主意。时政的技术大都是关于世界屏障的——毕竟是靠这个恰饭的嘛——而狐之助掌握着时政的大半个资料库,可行性超过百分之九十。
现在有了专业的术式,成功率直达百分之百,不用再冒“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可能会把阴界的入口给核平掉”的风险,真是太好了。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在我们上一封信里,我在荒川战场的附近搜查溯行军、而三日月还在源氏给萤草做特训的时候,我写信告诉他“即使是天命,也终于开始显现改变的端倪”“能遇到你来帮忙,实在是太好了”。
可能是成功的曙光自带打动人心的力量,一直说“时机未到”的笔友终于在回信里松口说“下一年,如果你还需要我的力量,就来天狐之森找我吧”,还贴心地留了一点灵力作为指路的引子。
——我当然需要啊!
对数理化苦手的学渣到现在都没有搞懂阴阳分离之术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更不用说是应用到两界上的改良版了。要是只靠我这个半吊子来,怕不是会手一抖让两界完全融合,然后被所有大妖和源氏倾力追杀……
——所以“下一年”还没到,提前好几天,我就在惦记他啦!
就算没有狐之助给星熊童子传的信,我也是要亲自过来请他下山的。
“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我抱着狐之助托着雪丸几次转换,最后跟着小纸鹤来到顶上冒着点深红色的山下,无意识地碎碎念,“变则不达,达……”
这个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雪势渐小,云层后慢慢地露出太阳。石板铺就的台阶被薄雪覆盖,又使照在雪上的阳光反射,整个空间的光线不算很充足,显现出一种饱和度不高的艳丽的白。
台阶一直铺到山顶上,直到半山腰的鸟居和许愿台,再往上则被数道绵延的鸟居遮掩,看不太清。两边植树,树下垂着红色的丝带,都沾着些白色的雪粒,但还是能看出与万叶樱相似的地方。
我往一棵树边上走近了些:“是樱树啊。”
狐之助保持安静,只是用摇动的尾巴扫了扫我的手臂。倒是雪丸往前凑了凑,叹气似的说:“以后会成为著名景点吧……”
“雪丸对这里很熟悉吗?”
“哎呀,这是在套取情报吗?”小狐狸眯眯眼反问,又说:“放心吧,只是突如其来的感慨而已。”
我笑了一下没再搭话,安静地站在原地,瞻仰未来的景点……这个位置,这种规模,在现实中的东京都并没有能对应起来的神社,大概跟天狐的森林一样,也是被世界自动补全的。
不过,既然雪丸说这里没什么重要的情报,那我就不进去了。除了邪神和荒这种能当做工具人或盟友来使用的劳动力,我对神明神社都没有兴趣。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明明就生活在神明与妖鬼的世界里,却对神明没有丝毫的尊敬或信仰。
雪粒落在伞上的扑簌声完全消失时,我听到木屐踏地的声音,由上至下缓缓而来,还有点沉重……?
转头一看我差点笑出声来。
“怎么还带了两位小朋友,买一饶二?”
青年被一左一右两只小狐狸抱着脖子,很别扭地微抬着下巴走下来。他穿着白底金纹的狩衣,披着银白长发,衣袖宽大垂坠如水波,头发落在衣服上,让人想起潭上的月亮。再加上灿金的眼睛和光下显出些淡淡金色的狐耳——
【是个寄托了日月之名的好孩子。】
我想起当初阿紫小姐形容笔友的话,时隔两年之久,真心实意地为大作家过于形象的形容点了个赞。
青年看了我一眼,目光着重在雪丸和狐之助身上转了一下,不紧不慢的笑:“你不也一样,多带了两个来?”
“是伙伴。”
“是家属。”
熟悉的语气和谈话模式瞬间将见到真人的陌生感冲淡。我们俩沉默一下,都笑起来。
“要说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我把伞收拢放好,向前走了几步,“或者按流程来,先自报家门?”
“繁文缛节就省了吧,”他很不见外地把其中一只小狐狸扒拉下来,塞到我怀里,“先帮个忙……”
我:“?”
等一下,这省得是不是有点多?
“……”我架着这只皮毛像是琥珀色的三尾小狐狸,和他大眼瞪小眼,并感受到了雪丸和狐之助如有实质的微妙眼神,“这是你的弟弟吗?”
小狐狸“刷”一下并起后腿,毛茸茸的脸上眼睛瞪得可大。
雪丸似乎噫了一声。
我:“……别闹。”
腾出一只手来的晴明君没答话,从剩下那只银灰色小狐狸的前爪里扯出一条发带,三两下把头发绑起来,松松地系到身后,还把衣襟也整理平整。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常态的从容:“失礼了。”
……虽然说着失礼,但用人的时候可一点都没客气啊。
我看看还在害羞的小狐狸,再看看晴明怀里呼呼大睡的另一只,笑容加深:“千代夫人就这么同意你把他俩带出来了?”
“咳……嗯,反正都要去大江山,让舅舅见见羽衣和爱花,对鹤丸的计划有益无害吧?”
“这算是赔礼吗?”
“是买一饶二。”
“那这位小朋友和妹妹就成了添头啦。”我看着一脸茫然的羽衣,“怎么样,害怕吗?”
小朋友眨眼,看看我再看看他哥……嗯?
时间不太对。阿紫小姐说葛叶是在怀着晴明的时候四处游历的,也是在游历时遇到的玉藻前,还给玉藻前的孩子送了两个手环——
我忍不住用震撼的眼神看向晴明,白狐公子满脸写着“无事发生”,任由瞻仰。
——这是把自己的哥哥姐姐送出来了啊。
“不愧是你。”我真心实意地说。
他摇摇扇子,遮住小半张脸上的表情,只露出狐狸似的笑眯眯的眉眼:“其实他们的年纪比你也大一点。”
“……行叭,也不愧是我。”
我很大度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并且哥归原主,反正本来就是一点小事,开开玩笑就过去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安排?”
“不先介绍一下这两位‘同伴’吗?”
“这是雪丸,是我的审神者的代表,这是狐之助,是这次工程的技术支持……”说着说着我停顿了一下,“好奇怪啊,这样说好像在催你上工。”
而我就是那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
晴明:“……”
雪丸:“……你还是闭嘴吧。”
第148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不会说话还真是对不起了。
我哼哼了两声,在雪丸直接捂住我的嘴之前闭麦,专心研究狐之助尾巴上的毛色。这无疑是很任性很不讲道理的做法,雪丸愣了一下,竟然掩饰不住愉悦的摇了摇尾巴。
我:“……?”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然后雪丸就接过了向晴明介绍情况的话头。她常年代替不习惯与陌生人交谈的白槿发言,很知道该怎么拿捏说话的分寸和尺度,现在跟晴明聊天就又真诚又客气,很有官方的感觉。
——尽职尽责、生动详细且不夹带一点私货的,让晴明对时之政府和本丸现在的形式有了必要的了解。
而晴明以前曾经下山跟人类的阴阳师学习过一段时间,对这中感觉适应良好。
他们聊得还挺热闹。
我在原地无所事事地站了一会儿,选择成为一个莫得感情的狐爬架,把羽衣和睡醒了的爱花接过来,用衣摆兜着让他们和狐之助玩飞高高。
就像烛台切颠勺让锅里的菜翻面一样,抛上去,接下来,再抛上去,再接下来。
小狐狸们体型不大,也不重,衣料也足够结实,能保证这个颠狐狸游戏的安全。除了狐之助,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毕竟它太圆了……
二头身的比例,每次在柔软的衣料里爬起来,都有种不倒翁探头的既视感。
这只小狐狸也就在这种时候会露出某种憨态可掬的萌感,再加上有雪丸和晴明两个“狐狸”前辈在,它不敢尖叫,此时的狐之助就是最完美的狐了!
【怎么样,】晴明状似无意地往这边看的时候,我用灵力跟他单独传音,【以后这就是你的小助手啦,是不是超可爱?】
他又转回去听雪丸说话,用扇子遮住说话时开合的唇:【我记得你说过……它是反叛军?】
【反叛军就不能可爱了吗?】
【能。】
他顿了一下,正巧雪丸说起当初贺茂家是怎么主动跳坑的,便趁机自然而然地笑眯了眼睛:【确实,很可爱。】
我就知道,没有人能抵抗毛绒绒。
没有人!
……
把晴明带到大江山、让他和玉藻前他们汇合之后,我就跟雪丸一起回本丸了。
可能学霸都有隐形的工作狂属性,本来还有说有笑的晴明一见到拿着纸笔疯狂计算的星熊童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撸着袖子就参与进去,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把玉藻前父子团聚的感人场面完全忽略了。徒留一脸感动的大妖对着空气表示感谢,说到一半才发现谢了个寂寞。
现场气氛一度紧绷。要不是有羽衣和爱花看着,星熊童子的山头可能会变成大型烧玻璃现场。
星熊童子无辜又惊恐的表情、撕心裂肺大喊“听咱一言”的英勇姿态,都是我和雪丸快快溜走的原因。
——再不走怕是要被玉藻前和大江山两边都盯上。
至于刚才还在说它“可爱”的狐之助,如我所言,它就在那里留下当现代技术的支援人员了。
这也是它主动要求的。反正都是要长期驻扎大江山,还要在别人家的地盘大吃别人家的小妖怪,有个正当理由当然是好的。
……就是有种本社职员吃垮别家公司食堂的感觉。
回到本丸后,雪丸问我是不是生气了?
我脑子还停留在食堂上,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和你的朋友说话的时候,鹤丸是不是生气了?”于是雪丸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是觉得我呵斥了你,太凶,那我向你道歉。”?
这又是哪里的剧情?
我想了想,才想到应该是雪丸让我闭嘴然后我就真的闭嘴了的时候……但那会儿我哼哼不是因为雪丸,而是因为晴明。
当时我的确有一点生气。
嗯,亿点点。
不过,因为我不擅长控制情绪,却很擅长控制情绪的外在表达,所以雪丸看不出来。她以为我怼晴明只是因为说话太直,头又太铁。
但晴明能看出来。因为动作和表情都具有非常的诱导性,但说话的模式和风格就很难遮掩,而我们过去一年多的交流只有通信,只有对话。
也就是熟能生巧。与此相对的,我也熟知晴明不高兴的时候会怎么讲话。
这是只有在书本或信纸上才会出现的、单纯的文字表达的优势:落笔无悔,无法补救,任何情绪都明了又清晰。
即使想要遮掩,也总会被拆分、理解、联想出来。虽然是节奏缓慢、便利也不足的通讯方式,却也因此而诚实、郑重了许多。
当然,除了“了解”之外,晴明能发现我在生气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心虚。
是的,心虚。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突然被当事人发现了,当然会心虚了。这个时候,就算我没什么表示,他都会好好看看我到底生气没有,更遑论我根本就没怎么掩饰呢:)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平常通信聊天,我是不会这么频繁的怼他的。就算怼,也是委婉温和的怼法。
至于生气的原因……
那要追溯到一年多以前,他第一次在回信里挖坑的时候。
之前也说了,因为“通过欺骗的手段把人拉上贼船”的心虚,我对他挖坑“报复”的行为是默认了的。因为难度不大,这些坑也没成功过,没耽误什么,时至今日反而已经成了固定的游戏传统。
但他今天抱出了羽衣和爱花。
羽衣和爱花是玉藻前的孩子。在最开始,我和玉藻前做交易的时候,我给出的条件就是救出他的妻子和儿女,并将他们安全的送回到大妖身边。
这么重要的事,我不可能交给别人去做,更不可能让别人把孩子转手、乱送。
也就是说,是我把千代夫人和羽衣爱花送到这里来、让晴明照看他的舅妈和哥哥姐姐的。鉴于我还没出现记忆混乱或失忆的症状,这应该又是“未来的我”做的。
再一次的“也就是说”,晴明以前见过我。
……
既然以前见过我,他还有哪门子的被骗上贼船?凭他的智商,他分明一早就知道我会跟他联系!
什么报复什么传统,说是专门捉弄人还差不多。我在那自顾自心虚,看起来不就是自作多情,还是傻乎乎地主动往人家坑里跳的。
还玩什么“挖坑游戏”,安倍晴明这家伙他本身不就是个大坑?偏偏他又不是使坏,撑死也只能算是恶作剧的范畴,为了一个恶作剧大费周章就很没必要。
而且他为了表示歉意还把自己的哥哥姐姐都抱出来了……最重要的是游戏真的很好玩。
那我还能怎样?
还不是怼他两句,怼完就将他原谅。大不了下次送信多挖几个坑,用游戏来打败游戏。
不过这也不是没好处的。比如他答应了来给我帮忙,积极又主动地加入了大江山术式计算组,就这么轻易的成为了加班组的一员,除了他自己的愿望之外,也是有心虚的原因在内的。
一种弥补的心理。
——我好像又学到新知识了。
“没有,”我对雪丸说,“不是因为雪丸的关系。”
“那……”
“是因为一个做恶作剧的幼稚鬼。虽然我已经决定原谅他了,但气还是要生的。放心吧,不会耽误正事的。”
她恍然大悟,又很遗憾的看了我一会儿,叹气说:“真可惜。我还以为你终于学会跟家里人生气了呢。”
“不过,能交到关系这么好的朋友也很让人欣慰。这样一想又不觉得可惜了。”
“真好啊,鹤。”
第149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然后,三年过去了。
第四年的春天、冬雪消融时,星熊童子让狐之助传消息说,改良版的阴阳分离之术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只需要在平安京“五芒星”的各个节点上绘制好重要术式,稍作调试即可。
我看着狐之助脑门上后移了几公分的发、毛际线,心说程序员的“稍作调试”怕不是得调上个三年五载……毕竟是要应用到一整个世界上的法阵,出一点差错都不行。
——同样是照着原画建模,这跟游戏可不一样,建模组要是理解不到位,分出来的阴界就完蛋啦。
当时我还在歌仙书房里练字。
不知道为什么,我学什么都挺快的,唯独写字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以前八岐大蛇和源赖光都直接吐槽过我写的字丑,现在跟着歌仙练习,他说不出太直白的话,就只能隐晦地评价说:“旧人曾用‘翩若惊鸿’来赞美王大家的书法,意为字体字形翩然如惊飞的鸿雁……”
“鹤丸的字离被这样赞美,只差一个起飞。”
可能是我一脸空白的样子有点可怜,他想了想,又搜肠刮肚地补充上一句安慰:“或者飞得委婉点。”
我:“……”
后来我就住在书房了。狐之助找来的前两天,我才刚刚脱离“大鹏展翅”,正试图向“燕燕于飞”迈进。
三日月在旁边研究很久以前我跟源赖光传信时候抄书抄出来的密码本,很细致地拿着红色水笔,看到写得好的就画圈,写得不好就画横杠。最后满纸都是点点点。
满腔纠结跃然纸上。
狐之助是从窗户进来的,满脸写着狗狗祟祟,一上桌子还没说话,就先被三日月吓了一跳。
我用眼神示意它没关系随便说,它才小步挪到桌角,蹲到我手臂后面,叽叽喳喳的转达了星熊童子的话,然后把这段时间平安京发生的大事都汇报了一下。
这些都讲完之后,小狐狸才高兴地仰头,求表扬似的说:“咱最近又进步啦鹤丸殿!估计再过几年就能升级SSR啦,您想要什么样子咱都可以有~”
“是嘛,好厉害啊狐之助,”我顺着它,“所以狐之助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要取什么名字了?真名只能取一次,一定要慎重啊。”
“嗯!”
“至于星熊童子说的调试,动静太大,瞒不过京都那边的。”这些事我早就想好了,说起来就很顺畅,不假思索似的,“让他们自己安排,通知一下源氏。阴阳寮和藤原家对我们还有信任,完全可以蒙骗过去,也让源氏帮忙打一下配合。”
直接欺骗阴阳寮和藤原家,说这个法阵是为了隔绝溯行军就好了。没有溯行军就不需要时之政府,那些一直对时政——现在也就是以白槿为首的这十四座本丸——心怀警惕的人,也会保持在一个适当的距离上袖手旁观。
当然,疑心病重的人类也不是没有,藤原家那群玩政事的尤其心脏,这个时候就需要源氏配合了。
只要源赖光稍微表现出一点“这是好事儿啊我得大力支持啊!”的喜悦,那群把源氏当做大反派、又没有实力和源氏硬刚的人就会感觉到异常,默默缩回想要接近想要探查的jio……
物之反常者为妖,源赖光会“喜悦”,对某些人来说本就是天大的反常了。
狐之助默默记下,又问:“那您要去联系源氏吗?”
“我?”
我看了正往这边看的三日月一眼,笑起来:“不需要我去吧。源赖光不是早就跟酒吞玉藻前他们联系上了吗?让他们怎么方便怎么来。”
“原话转达?”
“原话转达。”
狐之助蹲着琢磨了一会儿,点头说“咱知道啦”,就快快地顺着原路跑了回去。它是聪明的,这几年跟着星熊童子和晴明他们又涨了不少见识,越来越可靠了。
三日月看着它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狐之助这种只用来传递消息的‘工具’,在时政的设定里,智商是不高的。这座本丸的上一只狐之助,直到最后随着主人沉睡,都还表现得像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他问:“鹤哟,有兴趣和老人家打个赌吗?”
我眨眨眼,笑说:“那得看赌注是什么了。”
五月,加班组又传来消息说,他们已经联系好了该联系的人,要在大江山开会讨论更多的细节问题,让我也过去。
之前让狐之助转达的话,玉藻前他们肯定是收到了,但*也没什么反应。大妖的心理素质和自我主义都极强,不仅没什么反应,甚至还直接让八岐大蛇的蛇魔来传信。
可以说是相当坦荡了。
我看着叼着信件嘶嘶嘶的小蛇,仔细辨别了半天,才松了口气向它伸手:“不是邪神大人啊,真可惜,那得少看多少戏啊。”
小蛇一秒邪神附体,口吐人言:【呵,连本神在不在都认不出来,愚蠢的人类!】
好的,工具蛇到位,这波妥了。
开会是三日月和我一起去的。会上也没别人,主要还是两代荒川之主、一目连、玉藻前和大江山的三位鬼王,除了他们,晴明是术式的主讲,我、三日月和源赖光是辅助,主要负责蒙骗京都那群人……
八岐大蛇就是吃瓜的旁听,吃得、不是,听得可开心了。
开会讲的跟我之前分析的都差不多,但细节比较多,具体的术式分配也很繁琐,一直到晚上都没讲完。我觉得没意思,有点坐不住,就抱着狐之助一起吃点心。
吃着吃着星熊童子瞪了我一眼。
我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开会的严肃场合确实不适合悄悄吃东西,就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吃,顺便给星熊童子也递了一块。
星熊童子:“……”
他瞪得眼睛都快抽筋了,发际线看上去越发遥远。
我不太懂:“你不喜欢吃这个?有什么事直接……”
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响起两声哈哈,酒吞童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酒坛子,哐当一声放到桌上:“光吃东西有什么意思?!来,喝酒,不醉不归!”
茨木童子没吭声,只是拿出了几个酒碗……
小组开会秒变夜宵现场,一目连眼疾手快,用风卷起差点被酒坛酒碗压住的术式分解图。其他人齐齐松了口气。
我:“抱歉我忘了……所以,吃点心吗星熊?”
星熊童子:“闭嘴吃你的吧。”
大会在严肃中开始,在吃喝中结束。
结束后,我又带上源赖光,一起用转换器去离岛拜访了阿紫小姐。就在星火幻境里的海边小屋,我以前住过的那个。
当然,八岐大蛇也跟着,不把他算在内,我们仨开了个小会。
源赖光当先微笑脸开嘲讽:“我还以为,鹤丸殿下不会对妖怪有什么隐瞒的地方……看来离开源氏这些年,您也成长了不少啊。”
“族长这是在夸萤草诚实吗?”
我知道他是跟自己看不惯的妖怪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导致生理性的不高兴了,也很体贴地绕过了嘲讽范围:“谢谢夸奖。不过我其实很早就会这些了,不然也没法在那些贵族任务里占上风。”
“主要还是您教的好啊!”
源赖光脑门青筋一跳,不说话了:“……”
阿紫小姐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边听我们说话,这会儿才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有的,”我举手示意,笑得清爽又明朗,绝对不会再显得很假了:“有很重要的事,只有阿紫小姐能帮忙!”
“……什么?”
“我想让阿紫小姐把萤草带进来做客,最好能待上一年半载的,跟平安京完全隔离开。”
“……”
源赖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连自己都不放过,都要利用?”
啊,原来他还没理解吗。
“我一直都在这样做啊,”我反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第150章 如雪堆砌的幻影
隔离萤草,并不是无的放矢。
须知这次是要在整个平安京刻画术式,就算有源赖光帮忙隐瞒,就算他自己不愿意主动探查,现成的线索都摆在那里了,除非萤草突然瞎了、聋了,否则,迟早能发现从头到尾都是“鹤丸国永”在搞鬼。
掀了我的马甲也是分分钟的事。
这个时候他还没全身心的投入源氏,发现自己被欺骗了,反应绝对不会和我一样。不至于反目成仇,也不至于袖手旁观,但绝不会再这么尽心竭力——
别的不说,光侵蚀者一个,就足够抹消这本书、毁掉这个世界了。
除此之外,还有智商的问题。好不容易把源赖光坑来给他当家教,人都在泥潭里涮半天了,就这么半途而废,是要给森鸥外和侵蚀者送菜吗?
时之政府的卷轴中记录有“平行世界”的案例,指的是任何一点不同的选择都有可能导致整个世界走向的改变。狐之助说过,与我有关的平行世界也有不少,但其他的要么走偏要么失败,要么有死了几个人的瑕疵……
最符合传统意义上的“成功”的,只有我现在的这一个。
所以这个世界的过去绝对不能改变。
尤其是“我”。他必须走上我安排好的路,为此付出多少都无关紧要。
我看着源赖光皱眉、似乎是要反驳的样子,很诚恳地提醒他:“很感谢您对萤草的关心,但咱们当初订立的合约就是请您教导他,必要时刻,由时政来调遣他。”
“作为时政的代表,我认为现在就是必要时刻了——您想违约吗?”
成功将他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阿紫小姐还在静静地看我,眉眼间有点哀伤。我生怕她到时候心软下不了手,就跟她讲了不少“源氏凶犬”的事迹。
没有添油加醋,但能被称为是凶犬的萤草,本身作风就足够强硬骇人了。至于同一个人前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我默默看向族长。
他含笑咬牙背下这个黑锅。
于是开小会的目的就都达成了,没什么好磨蹭的了。我愉悦起身,就要宣布散会。
一直安分吃瓜的八岐大蛇忽然挺直上身,把附身的蛇魔抻成了叹号:【本神也去!】
一直在吃注水瓜、刚刚才吃到瓜心的邪神兴奋极了:【原来如此,本神就说,本神的神力印记怎么会出现在一把刀上——!】
“……”愉悦不起来了。
我直勾勾地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神、力、印、记?”
【……】
“难怪我什么都没做的时候邪神大人就缠上来了,还说什么看着有趣,这么隐蔽的印记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深呼吸,维持着面对阿紫小姐的爽朗笑容,缓缓拔刀:
“今晚加餐,瓜皮蛇头。”
但即使是剁椒蛇头也没能阻止八岐大蛇现场吃瓜的决心。
甚至,为了更自然的接近萤草,他还自编自导自演了一个“寡言神明逐渐被老实小妖怪打动”的剧本……还每天都混进本丸里来给我讲他的表演进程!
要我来说,他就是活得太久太闲了,能把大半年时间拿出来专门做这种无聊的事。每天听着这仿佛猫猫碰瓷一样的剧情,我都忍不住磨刀霍霍:
“点到即止就可以了,就算是耍人也要有个限度。”
想起当年以为能和邪神和睦相处一起吃瓜的我,满心天真,结果被临阵背刺——
所以我才这么讨厌他!早知道真相其实是这样的,我才不会让他在手腕上肩膀上乱爬!就该直接炖到锅里!
八岐大蛇:【可是‘你’看起来挺高兴的……】
“没有胡说闭嘴看刀!”
现在炖也不晚,今晚狐之助加餐!
……
然而特意开小会商讨的信息,还是走漏了。
本来,按照原加班原画组,也就是现建模组的预估,在整个平安京构建最初步的术式,至少也得两年,再加上调试,怎么也得三年后才能进入下一阶段,“充能”。
阵法的启用都是需要能量的,这么大的术式,就算是再叠加上专门的聚灵的阵法,也得一整年才能满足启动。
但玉藻前不知从哪里——此处严重怀疑是族长泄的密——得到了消息,说我直接把萤草关进了与世隔绝的幻境,并将一直关到他们建模完成的那一天……
他直接跟大外甥告状了。
晴明暂时没说什么,但第二天就摇着蝙蝠扇笑眯眯登门,也选择了告状的道路:“打扰了。安倍晴明,特来拜访。”
白槿抱着雪丸亲自迎接,一反常态热情发言:“晴明……大人!久仰大名!不打扰!快请进!”
当时我就心想完蛋了,并冷静地开始计算这次要泡几天手入池子才能让白槿消气。
一回头看见三日月好奇的表情,心生不妙:当时开小会,为了不让他知道,我还特地把他支开来着……
三日月哈哈哈:“唔,听起来似乎和萤草君有关?鹤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顿了一下,诚恳地说自己还要去练唢呐就先不陪他们聊天了大家有缘再见不要想我——被一把抓住了垂在羽织上的大金链子。
三日月两手抓紧,仿佛扼住了命运的咽喉:“鹤丸要跑、哪、去、啊?”
我:“……没、没哪儿啊。”
三方会审。
无处可逃。
我方全败。
拒不放人。
“我就不,”百般讲理、分析利弊得失之后还没用,我捂住耳朵开始耍赖,“就不放。别想了。不可能的。”
可能是被我宁愿毫无形象耍无赖、也坚持关人不妥协的气势给震住了,晴明代表他们建模组,发出了可能会让星熊童子杀进本丸的言论:“如果我们提前完成呢?”
“只要我们完工,不管过了多少时间,都可以把那孩子放出来。”他问,“是吗?”
“星熊童子会杀了咱俩的。”我直接指出,“而且你这样说搞得我好像一个反派,拿着人质逼你们加班。”
晴明沉默了一会儿:“可咱们不是共犯吗?”
他说:“这明明是分赃不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