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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人间之道


    我就是不想他挨打而已。


    这句话说出去多久,里包恩就沉默了多久。婴儿三头身的体型和巴掌大的小脸让他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心情,尤其是黑豆豆似的眼睛,根本就不能像有些人一样从中看出三分冷酷三分霸道和四分嗜血什么的……


    最多也就来个瞳孔地震吧。


    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到底想了什么。一直到最后,外面的声音都停了,小婴儿才扶了扶帽檐,说这样啊。


    “海那边的唐国有句古话,你应该听过,叫‘慈母多败儿’,”他淡淡地说,“以六道骸的能力和手段,你觉得他会一辈子远离危险吗?”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一辈子寸步不离地保护他呢?”


    “……”


    哦,对,他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来着。


    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是死气之炎,死气之炎又能分以天气为名的众多属性;我的力量来自于小朋友,而小朋友就是非常典型的雾属性——无中生有,有中生无,以假象迷惑敌人。


    以里包恩的直觉,幻术和属性都是瞒不过去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就是和情报贩子白兰杰索厮混在一起的幻术师。后来三人组聚会,我也没怎么隐瞒,他就又知道了我是个家里养着小朋友的和情报贩子厮混的幻术师。


    那时候离他接到彭格列九代目的委托已经很近了。


    所以他盯上我和我的小朋友已经挺久了。我也确实有了心思,想给小朋友增加个硬一点的后台。


    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双方心照不宣的目的和各自所求的东西。他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需要他知道这一点。


    但也仅限于此了。


    “你能一辈子寸步不离地保护他吗?”


    我能啊,为什么不能?


    那是我从黄泉送出来的孩子啊,我的灵魂还附着在他的身体里,我们精神相接,连记忆都能通过梦境的形式相互流通。


    他竭尽所能地教我幻术,倾囊相授,只为了让我能拥有旅途中前所未有的一点自由。


    我也竭尽所能地帮他护他,就算是毁灭世界这样的事,也能为他做出无数次。


    为什么不能一辈子保护他?


    女神说让我在外面好好玩,不用急着回去,说她会一直等我。我答应了。


    太长或太短都会让她担心,人类的一辈子不是刚刚好吗?


    我默默地看着里包恩,没说话,表示默认。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


    小婴儿顿了顿,问:“那么,你是否还会尊重六道骸他自己的意见?”


    我快快地说:“这是当然的。”


    “那我们就都不要插手了。我不会去诱导,你也不要阻拦。云雀和六道骸之间的发展,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好了。”


    看来这是这位敬业的家庭教师的底线了。


    看起来这底线略高,有些过分。但结合一下云雀恭弥那个人的性格,说的好听是我行我素不受拘束,难听点就是不听人说话桀骜过头,竟然让我觉得这条件还挺宽松……


    我是在并盛的商业街上见识到云雀恭弥这个人的。


    就像国中二年级的学生其实是拯救了八兆个世界的救世主一样,你也很难相信一个国中三年级的学生会是统治了整个小镇的人。


    飞机头大汉开道、殴打寻衅滋事的混混,看着手下收保护费、不交的一律再行殴打,威胁人就说“咬杀”、嫌人多就说“群聚”。


    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员长,盘踞着守护着这座小镇的凶兽,云雀恭弥,一个用校歌做手机铃声的狼火。


    走到我和千种买东西的那家店的时候,眼皮子都没抬,先用拐子抽倒了一片从黑曜来的虫子。


    那是跟着千种来的,不满于小朋友对黑曜的压迫,因而试图对看起来最好对付的千种下手。


    我站在千种侧后面,眼看着眼镜少年把滚到袖口的武器收起来,冷漠地对着站在虫子们身上的委员长说了声谢谢,特别敷衍。


    设身处地一下,要是我帮了人还被这么冷淡地敷衍了,虽然不至于生气,但也会产生不悦的心情吧。


    云雀就不会。


    他打人就是为了打人,想打就打了,跟我和千种都没有关系,哪怕那些人是冲着我和千种来的。别人的谢谢也和他没什么关系,语气怎样就更不重要了,反正看他不爽害怕他的人也不只是一个两个。


    所以他抬眼也抬得相当随意。


    然后他就盯住了我。


    “哇哦。”首先是一个语气词。


    然后是一个判断句:“你的发型和衣服,违反风纪了。”


    最后可能是个形容词……?总之他给我下了个定义,轻车熟路的:


    “杂食动物。”


    第192章 人间之道


    云雀恭弥是个战斗狂,这一点白兰早就跟我说过。


    云雀恭弥会用草食动物来形容自己眼里特别不能打的人,这一点白兰也说过。


    所以在云雀君说着“杂食动物”前冲的时候,几乎是瞬间,我就想到了当年被茨木童子追着打一架再打一架的往事……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可能是提前调查过——看来骸他们真的要对并盛中学下手——千种身体一僵,立刻做出了防备的动作。


    这对他来说是很明显的紧张意味,而云雀没有注意,也毫不在意,只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冲到近前,向我头顶一拐子凛然砸下——砸了个空。


    浮萍拐穿过我的身体,把地面砸出细密裂缝。


    ——哎嘿,虚幻。


    云雀:“……”


    云雀歪头,转身又是一下。


    裂缝变成了坑洞,我还一动不动。


    云雀恭弥陷入迷惑:“……?”


    千种悄悄松了口气,发挥特长混入人群,我就飘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做出茫然又好奇的表情。


    摆脱一个战斗狂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觉得烦躁。装成一个幽灵,看得见但是摸不着,更不可能打起来,对方肯定心里憋屈得很,多看我一眼都嫌烦。这样,就算以后再不小心被他发现,也不用费心思去应对了。


    这活我熟,装鬼我是专业的。


    云雀恭弥果然被迷惑了。雷厉风行的风纪委员长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就自觉无趣地放下了武器。倒是对幽灵的出现接受良好,连一个紧张的表情都没有,可以说是很不按常理出牌了。


    我生怕再出变故,干脆模仿曾经看过的鬼故事出了个大招,两行血泪滚滚而落……还用手接了一点茫然端详,抬到面前让人看得更清楚。


    效果拔群,除了没有个鬼娃娃拍手咯咯笑的BGM。不过云雀的跟班们手上已经提了一个录音机了,再来一个未免太吵,没有就没有吧。


    完美。


    我一边摆Pose一边心说今天我就是全场最靓的鬼仔!


    没有人,比我更懂,装神弄鬼!


    这段心理活动经历的时间有点长,因为云雀沉默的时间也很长。直到一个叼着草杆的飞机头大汉走上前,询问似的喊了一声“委员长”。


    我看到他好像有一瞬间的暴怒……不其实看不清楚,因为这个人生气和不生气的时候表情差别不大。这么说的依据是我感受到了……杀气。


    凛冽如刀割,冷得不是很鲜明,却能让人麻木和窒息。


    让我想到千万米高空中,云层里穿行的猎猎的风。


    非常干净。


    不妙。不知道为什么我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有一种以后会很倒霉的预感。


    毕竟是混杂了各种妖神鬼怪身份的存在,我的预感还是挺准的。比如上次我有这种感觉,还是六道骸掉进了黄泉边界的陷阱里,侵蚀者让我自己过去看。然后这一看就把自己看进了新世界……也就是传说中的好的不灵坏的灵。


    于是我又快快地溜了。


    还是模仿鬼故事,像里面的幽灵被烧化了一样的原地蒸发。千种就在距离不远的拐角处等着,一接到我撒腿就跑,头也不回直奔黑曜,苟得非常坦荡非常真实,被犬笑话也不以为意。


    “骸大人命令过了,还不到和并盛方面起冲突的时机。”


    眼镜少年面无表情开嘲讽:“不要做多余的事,犬。”


    因为这句话,我没把从云雀恭弥边上脱身的经过说给他们听。


    小朋友说的,不要做多余的事。


    ……


    “那好吧。”


    时间回到和里包恩在邮箱基地秘密会面讨价还价的那天。


    我回想完了和云雀恭弥那短暂的相遇里究竟有几次窒息,顿时觉得小婴儿还是挺好说话的……故事神差的就点了头,答应了他提出的要求。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云雀恭弥是云属性,小朋友是雾属性,云雾归根到底都是水蒸气的凝结现象,他们的相性应该还不错?


    “我同意了。”我对谈判对象点点头挥挥手,以示友好道别。对方乘着电梯悄然离开,我则一手推开邮箱的盖子,慢慢冒头出去,召唤还在打架斗殴的人:


    “别管这些苍蝇了。事情已经解决,该回去吃晚饭了。”


    “我想吃两份松塔,兰奇亚。”


    第193章 人间之道


    兰奇亚的到来象征着计划的开始。


    虽然他只是因为家族负债而被钞能力签过来当社畜和替身的,除此之外,别说是同仇敌忾了,他对六道骸小团体根本就一丝好感也无,更别提忠心耿耿——除了我,因为在兰奇亚眼里,我只是个受害人。


    嗯,被报社反派用邪恶幻术师的手段囚禁在身边、认知被篡改、连正常人常识都没有了的那种。


    这大概还要归功于我的外表。未成年人跟未成年人是不一样的,至少个子不高就不会让人产生被威胁的警惕感。我心里有数,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毫无底线地利用过这一点。


    这是当然的。如果我有底线这种东西,就不会让兰奇亚一直保持这样的误会了。


    还不让小朋友知道。


    所以六道骸到现在都以为兰奇亚的不满是来自于当初他对那个家族的趁火打劫,且毫不在意。


    早在毁灭第一个小家族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担当恶人的准备,其中就包括被人打击报复。现在兰奇亚只是愤恨而已,甚至还没有构成实际行动,他表示能够理解非常遗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骸来说,计划一旦开始就不会再有回头的道路,谁忠心谁痛恨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就算是我好奇地去询问他,也只能得到“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恨不恨我都是自由”的答案。


    某种意义上,这位老板给予属下员工的工作环境还挺宽松的——至少社畜可以光明正大的诅咒上级。


    多少打工人梦寐以求的福利……虽然没有哪个打工人会被老板这么欺骗?


    兰奇亚以为自己是来帮六道骸打架的,但实际上,他是帮六道骸把复仇者引走,顺便给花钱新雇来的帮手们引路的。


    这些新雇工没啥好说的,在小朋友的计划里主要是用来拦路。毕竟纲吉君身边的煤气罐子实在是太多了,而我们能打的只有四个人……


    有了人手,小朋友的计划就能开始施行了。


    “就从风纪委员会下手好了,正好让黑曜中学的学生会看看,真正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体是什么样的……”


    “镇子上的混混们不是也对并盛的‘统治者’不满已久?那就请他们亲自去挑战吧。”


    “混乱起来吧,哪怕只有两个镇上的mafia,也足够把人引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


    把阳谋说的似乎很有格调的小朋友开始点人名:“犬,千种,你们盯着并盛。”


    “是,骸大人!”


    “放心交给俺吧!”


    “兰奇亚,M.M,巴兹,”这说的是新来的,“你们去前面路上做准备吧。不管用什么手段……至少拦住一个人,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


    就像某些地下城冒险Rpg游戏,勇者要进入下一关,总要先打倒一个守关的小|boss。


    “只有一条,”他笑眯眯的,“别杀死彭格列。他的身体,我还要用。”


    这样游戏就有可玩性了,勇者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而是先获得装备和经验晋级。事实上这才是里包恩帮忙把人偷渡进来的理由,他的弟子沢田纲吉就是游戏中的勇者,冒险也是游戏策划准备的升级途径,新雇员们就是会爆金币的经验包。


    而我是帮凶。


    两边的帮凶,帮这个找活体经验包,帮那个刷卡付钱,最后坐在庄家的位置上,全场通吃。


    不愧是我.jpg


    于是就按照计划中的,云雀恭弥最先找来,打翻了巴兹的两个杀手下属,却被老头子养的一群毛绒绒小圆鸟绊住。


    煤气罐子之一碧洋琪被M.M留下,两个女人就“感情生活中最重要的究竟是爱还是金钱”“没有爱何来的感情一起生活”“没有金钱哪有生活来维持感情”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煤气罐子之一山本武第三个留下,被犬抓去和黑曜棒球队打车轮战去了。


    至于兰奇亚,顶着小朋友的身份出场没有两秒,背景音乐都没放完,就被纲吉君一语道破:“你不是六道骸!”


    然后被三言两语说破了心理防线,近两米的大好青年当场崩溃,抱头痛哭:“可我的家族欠了他好多钱啊——!我没有办法——!”


    负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将社畜直接压垮。即使立场相对,主角团队也不忍猝听,很好心地留下了一个名叫风太的男孩来安慰这个被生活压垮的社会人……顺便还递着擦眼泪的纸巾。


    就,勉强算是完成任务了吧。整体上,计划进行得还是挺顺利的。顺利得超出我想象。


    所以在历经磨难浑身是伤的主角风尘仆仆赶到小朋友面前时,我还没来得及退到幕后,还在小朋友身*后玩摸牙齿,让丑女张大嘴扮演鳄鱼……


    就,可以想象全场丑女式神乱飘的场景了。


    是真群魔乱舞,主角身边的白毛章鱼头最先反应过来,当即理智爆炸,满身烟花乱放,火树银花鞭炮齐鸣,把地板都烧出个洞来。


    火光照得全场鬼影幢幢,白毛就被吓得全场乱炸:“啊啊啊十代目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这些妖魔就交由我来清除临兵斗者妖怪退散上帝保佑般若巴嘛空!!!”


    勇者魔王双方:“……”


    明明是你怕得最厉害啊!


    而且这座危房上下都是木质的,你不要过来啊!


    我被突然爆发的尖叫吓了一跳,一不留神被丑女“咔”的合拢嘴巴咬了一口,同样是建模产物,手的影像顿时就少了一块。


    白毛正好经过:“啊啊啊啊啊妖怪吃人了!!!”


    沢田纲吉:“……啊啊啊真的吃了!等等这不是六道骸你自己养的妖怪吗为什么会咬你啊?!流血了流血了真的……咦,没有血?”


    我思考了一下,脑袋上亮起小灯泡:“哦对我确实给你留过名字来着……”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你为什么这么淡定啊!!”


    “因为手其实是假的……哎嘿看长出来了吧!”


    “为什么你听起来这么欢快啊不对吧这不对吧这里不是决战现场吗?!难道我们不用决斗了?”


    “我们确实不用。”


    “不用就好不用就……嗷!!!”


    里包恩飞踢。


    里包恩举起大锤。


    里包恩跳起来举着大锤对准了他的学生。


    “废话太多了,蠢纲!不要自乱阵脚!”


    砰的一声,勇者倒地。


    火树银花也终于耗尽燃料,晃晃悠悠地停住,从里面倒下一个几乎被染黑的人影……


    两个煤气罐子就这么倒了!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小朋友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就见里包恩一手拎住白毛一手拎住主角,非常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可能是开门的方式不对。”


    他拖着人哒哒哒走出门去了。


    大门轰隆关上。


    我看了看小朋友,小朋友看了看我。我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会乖乖的不搞事,收起幻象坐到沙发上。


    十秒钟后,历经磨难浑身是伤的主角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头上还顶了个大包:“这里就是,六道骸所在的地方吗?”


    白毛还没把灰擦干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花得特别滑稽好笑:“十代目小心!听说这里有吃人的妖怪!让我来保护您!”


    “谢谢你,狱寺!但你不是……怕……”


    “不!为了十代目!就算要我跟幽灵面对面也在所不辞!”


    里包恩:“……”


    我从小婴儿的豆豆眼里看到了疲惫。


    他有老师包袱,我替他吐槽——刚刚被吓得满地乱炸的不就是你吗?!


    两个策划不说话,两个吐槽役在讲笑话,只有小朋友一个人沉默片刻,毅然扛起复仇打怪剧本的大旗:“kufufu,你来了,彭格列。”


    我小声提词:“是‘能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


    台词背错了。


    小朋友表情不变:“能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


    连上了,毕竟是他自己写的词。


    “你是被骸关在这里当人质的吗……等等,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彭格列?”小狮子看向我的位置,毫无警戒心:“是宫野……骸同学告诉你的吗?”


    六道骸陷入沉默。


    我也陷入沉默。


    “kufufu,我需要一个解释……”


    “那个,我想我可以解释……”


    同时开口同时停下,现在说相声的成了我们俩。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他还直呼你的‘名字’?不是说霓虹人的性格都比较内敛吗……”


    “只是偶然见过一次而已,他把我认错成别人了,自来熟而已,就算不留他也会知道名字的……”


    再次同时停下。


    我绝望了。


    第194章 人间之道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为什么要绝望?


    对视半晌,我一捶沙发,理直气壮地大声比比:“这样不对吗?别人自顾自地认错人上来搭话,我不留个假名,难道要留真的?不留你的难道要留我的?”


    “你也可以什么都不……”


    “可他是奈奈夫人的孩子呀!就算我什么都不说撒腿就跑,他也可以回去问自己的妈妈,而且撒腿就跑你不觉得很可疑很引人注意吗?”


    “他不一定就会回去问奈……”


    “可我长得和那个人很像呀!一个人认错就罢了,两个三个的都认错,换成是你你不会交流一下吗?”


    “……”


    小朋友哑口无言,以前遇到我怼人的时候,他都在旁边一脸高深莫测的吃瓜,吃得可香了。没想到终有一日的现在,自己也会被怼,露在外面的那只蓝眼睛满满的都是茫然。


    可能还有一点委屈。


    我说不好,这个词跟六道骸离得有点远,让我怀疑自己只是眼花看错了。


    “所以说,”但结论还是要下的,“我没做错吧?”


    “……”


    “等等,”哑口无言之后六道骸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逻辑,“我们说的似乎并不是一回事?”


    我用纵容的表情看着他:“那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问的是他为什么和你很熟悉……?”


    “你看,你自己也觉得不对了吧?怎么称呼我是人家的自由。嘴长在他自己身上,我也不能隔着这么远去堵住啊。”


    “……”


    看骸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我再接再厉接着忽悠:“所以你应该质问的不是我,是那边的彭格列才对。”


    成功地把他忽悠瘸了。


    骸把目光转向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等等?”


    万万没想到这个瓜吃着吃着还吃出危险来了,他摆着手使劲后退:“可我确实和宫野同学很熟啊!名字什么的就是那么一个称呼我也没想那么多……等等听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六道骸吗?!那骸、他也是和兰奇亚一样的……”


    “替身……吗?”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愣住了,但我竟然觉得并不意外……不,意外还是意外的,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是老实人或吐槽役人设的,都免不了爱脑补的设定。小狮子他两样全占了,脑回路怎样都不奇怪。


    “kufufu,看来我们需要先解决一个问题,”小朋友伸手隔开对方目光,低沉道:“在决战之前。”


    纲吉君深吸一口气,缓缓收敛吐槽神情,终于有了点小狮子的气场:“……好。”


    “正巧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六道骸。”


    主角和反派终于开始对峙了,在火树银花的闹剧之后,在偏离主题的争辩之后,命定般的场景终于姗姗来迟,虽迟但到!他们对立,他们对视,他们的目光和气场有如实质,噼里啪啦的呲着电火花!


    何等热血的场景!


    别的不说,气势还是很足的。我寻思里包恩现在应该挺满意了吧,转过头用目光找他,一眼就看到小婴儿的眼神何止是一言难尽,豆豆眼都快变成死鱼眼了……


    ……?


    为什么?


    是场面不够大还是读条时间太长,客户为什么不满意?


    我看了紧张观战的白毛一眼,试图跟里包恩取得眼神联系,现场进行售后服务。但还没等他注意到这边,小朋友就说话了。


    “介绍一下,”他一手握着三叉戟背到身后,一手直直伸过来,掌心向前,笑得相当有反派观感:“我的半身,六道深处的黄泉之子,用霓虹的话来说,应该也是我的护身灵?”


    我配合着虚化身体,还让丑女们也显现出来,把房间映得仿佛鬼窟深处。


    虽然很中二,也尴尬得我头皮发麻,但小朋友要场面了,老父亲我当然要把场面给支棱起来啊!


    区区尴尬算什么!


    我故弄玄虚地露出一个跟骸相似的微笑,高深莫测,居心不良:“需要做自我介绍吗?我是凉,黄泉鬼神的孩子,你面前这个人的老、护身灵。”


    哦豁,差点说漏嘴。


    沢田纲吉睁大眼睛,握起拳头,激动道:“可你明明就是……!!!”


    我瞬移出现到他面前,脑门对脑门撞了一下,现场表演了个幻术穿模,又扶着他的肩膀把脑袋拔|出来,和善微笑:“是什么?”


    小少年被吓得整个人都掉色了:“是、你……我……?”


    我笑眯眯看着他,第一次凑得这么近,加之可能是情绪激动的原因,能看到他眼里的暖色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几乎变成金橙。


    像火光。


    他身后里包恩的豆豆眼也亮了,原本悄无声息对准我的木仓口偏移,转而对上了纲吉君的后脑勺。


    我只当没看见,向小狮子比了个嘘的口型,轻松道:“现在你知道我不是你所谓的宫野同学了吧?而且我和小朋友已经认识好几年了,那时候他还没出事吧?”


    “再者说,就连彭格列家族的情报,都没给你他已经死去的信息,我和他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里火光越烧越亮。


    要传达的信息已经传到了,里包恩也足够警惕,最重要的准备已经做好了。


    我笑了一下,浮起身体准备退回小朋友身边。手都已经从纲吉君肩膀上拿开了,大门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崩塌声!


    门板碎裂砖石砸落,阴森环境也被门口投入的光线驱散。


    强拆进来的人肩上停着一肩的小黄鸟,头上还顶着一只最胖的,手握两只浮萍拐,老式校服飘飘荡荡。


    他背光而立,脚还没迈进来,冷笑声先人而至:“这就是你变成幽灵回来并盛的理由?”


    云雀恭弥。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六道骸,尽力避免的二打一场景还是出现了,虽然云雀他应该不会允许沢田纲吉跟他争抢猎物……


    “重申一遍,你的发型和衣服违反风纪了。”


    “既然是幽灵,无法咬杀,惩罚就由操控你的生物代领。”


    我:“……?”


    不等等,虽然这个场景也在我的备选计划里,但这个台词是不是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啊!


    这样不行。


    我得自救。


    我得证明我是我而不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得推翻自己在云雀面前是个莫得脑袋的幽灵的灵设,得论证就算是幽灵也没有必要再遵守学校的风纪,得——


    沢田纲吉忽然激动:“云雀学长说的是真的吗?所以你真的……!”


    云雀恭弥哇哦一声:“凤梨?邪气,妖怪,咬杀!”


    六道骸紧盯着云雀:“哦呀,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遇到了不少事呢……还都没告诉我。”


    ——得想个体面一点的苟命方法。


    来不及了。


    苟不住了。


    干脆让里包恩给我一木仓算了。或者我给大家来一木仓。


    ——大家一起原地去世。


    第195章 人间之道


    打起来了。


    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我看着云雀和小朋友悍然相撞,浮萍拐击打在三叉戟上,又在瞬息之间被蔓生的莲花纠缠。火柱冲天而起,时不时伴着武器碰撞声颤动,其下匍匐着不知名的鬼物,正对着主角团队虎视眈眈。


    这俩人一个战斗狂一个大反派,现在还拉足了各自的仇恨,满心满眼只有对方,当然也不会顾及周围快被打成废墟的环境和头上哗哗掉渣的屋顶。


    我浑水摸鱼,将侵蚀者分出的黑泥隐藏在幻术里,建立屏障保护在场的人。


    “宫野同学!你果然还……”


    主角君好像是误会了什么,比如站在反派那边的幽灵其实还心存善念可以被策反之类的,表情和呼喊声都十足激动。但我只是看了他一眼,礼节性微笑:


    “不,别误会,只是看在合作伙伴的面子上而已。”


    沢田纲吉:“……合作伙伴?”


    听白兰说彭格列的血脉里流淌着一种名为“超直感”的神奇力量,通俗点说就是直觉的准确性非常高。听起来挺玄乎,我之前也挺好奇的,但看过一次现场之后,我就一点都不想深入了解了。


    因为纲吉他直接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老师。


    我:“……”


    里包恩:“……”


    里包恩用木仓管推了推自己的帽檐,非常无辜且理直气壮地装嫩,奶声奶气道:“怎么了,阿纲?”


    “这样卖萌的表现反而更惹人怀疑了!里包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啊忽然好困哦……”


    “别在这种时候进入婴儿睡眠状态啊!”


    “zzZZZ……”


    “喂!里包恩!!!”


    没有回应了。


    但主角君的表情没有半点改善,反而越发崩溃,揪着自己的头发震声吐槽:“所以说为什么会有人能站着睡着啊!你的木仓都还没放下!”


    回音袅袅,绕梁不绝。他在这三百六十度的立体环绕声里抱头转身,目光缓缓落回到我身上。


    ——啊,塑料盟友就这么匿了,留下我一个人面对主角深入灵魂的质问。


    “宫野同学……”


    “宫野同学?”


    “宫野同学。”


    我不接话,假装专注地看着屏障后面小朋友的战斗,却反而听到沢田纲吉惆怅又怀念的声音:“不说话的时候,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呢。”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怎样出事的,又是怎样成为黄泉……幽灵的,怎样成为六道骸的背后灵的……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作为朋友,未免也太失职了。”


    “但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你就是……!”


    “啊呀,赶上了一场好戏呢!”欢快的少年音横空杀出,带着塑料包装袋的哗啦声和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


    “抱歉抱歉,因为目标太热情了,我没能拖住。正巧看到了合适的时机,就把他们直接带来了……”


    白兰抱着一袋棉花糖从破开的大门口冒出头来,身后悬浮着黑袍白绷带的复仇者,笑眯眯地蹭到纲吉君身前,典型意大利青少年的身高完全把157的同龄主角挡得严严实实。


    也同样在一米六的我面前投下了将近二十厘米的阴影。


    我:“……”


    说话就说话,挡光做什么?长得高很了不起吗?


    让侵蚀者把你腿咬掉。


    “所以我也不算是任务失败吧?要把复仇者当成鱼来溜,真的好累好难哦。”


    白兰微微俯身,低声说完上一句被听到就可能被打死的话,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所以,有奖励吗,凉君?”


    嗯,亿点点。


    里包恩的鼻涕泡都被震破了。


    我探头看看纲吉的表情,迷茫又懵懂;再看看屏障外的云雀,嗯,一如既往地凶,没什么变化;最后看看身形僵硬的小朋友——唔,好像不太妙。


    除了要揍我的时候、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小朋友脸色已经完全黑了,像是要原地裂开来。


    这是正常的,想想来霓虹之前,六道骸正在被复仇者监狱追捕。


    想想我之前都干了什么,用真真假假的消息四处吸引复仇者的注意,让他们能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小团体的屁股后边。


    再想想白兰他都说了些什么。


    遛鱼一样遛复仇者,现在还把他们直接引来。


    全暴|露了,完全被暴|露了。一点都不剩。


    我已经麻木了,还有些破罐子破摔,干脆呵呵一笑,坦然点头:“有啊。”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说好的一个小时,差一分钟、一秒钟,都不叫一小时,都是妥妥的失败。”


    “奖励你一套黑泥套餐,要不要啊?”


    第196章 人间之道


    可能是我的表述有问题,白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委屈……?


    “什么?这不公平!”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惺惺作态地嚷嚷起来,“凉君对质问自己的人都能那么客气,为什么单独对我就这么苛刻啊?”


    我当场打出个问号:“难道不是因为任务失败的只有你一个吗?”


    换句话说,别人的任务都完成得好好的了。这时候他突然为了什么不知所谓的“时机”跳出来,把本来可以完美完成的任务效果硬生生打了个对折……


    我不该生气吗?


    也别说“遛复仇者太累太难”的话。别人说这话还有些可信度,白兰这么说纯粹就是找借口,就是单纯地想把我对复仇者做的事抖落出来,在我和小朋友之间再添一把火。


    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心胸宽广的人。至于其他所谓“质问”我的人……我刚才好像提到过一句了?


    ——他们的任务都完成得好好的了。


    很好理解,想想他们之前一个接一个的自说自话,非要把那什么宫野同学的名头按到我头上,还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和小朋友对峙打架强行拆迁。都这样了我还没把他们按到地上捶一顿,那肯定是心里有鬼啊。


    我是那种“还是孩子就先算了吧”的老好人吗?


    就算我是,云雀恭弥那种天生战斗狂的大魔王也绝对不在我喜爱容忍的范围内。外貌是肤浅的,眼缘这种东西更不靠谱。说到底,能百分百提高我忍耐阀值的,除了利益,只有心虚。


    类推一下,我对里包恩也是这样。表皮再可爱又怎么样,只要一看到他那双黑漆漆毫无波动的眼睛,我内心油然而生的就只有警惕。


    一山不容二虎。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唯一的例外是沢田纲吉……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为我虽然一口一个小狮子的称呼他,但内心里还是把他当做一个十四岁的废柴初中生?


    他实在太无害了,并不只是外表层面上的。


    比起我一直在接触且还有利益关系的里包恩,我对纲吉君的信任要更多一些。可能这就是主角光环?总之原因不明。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现在出现在这里。


    是活的就行。好好地站着,能喘气能跑能跳就行。


    目前看来这两句话并不怎么一致,因为这其实是两个条件。前一个是前提,后一个待会儿也会变成前提。


    听起来很莫名,对吧?


    这就要从世界的起源说起……开玩笑的。


    但也差不多。


    要从平行世界的规则开始说起:


    “平行世界是不能相互贴近的。物品或人,都不可以。”


    首先要解释的是白兰的那本《Ghost》。我之前也说过了,他在里面写了自己斗争和受害的过程,被制作成的人形兵器名为【Ghost】,也即,【幽灵】。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白兰杰索想把我拖到那个世界去,成为他的底牌兵器,首先就违反了这条铁律。”


    “但那是你窥探到的未来,不是吗?这说明他确实做到了。”我不配合他卖关子的行为,自行揣测:“那么,违反规则的下场是什么,代价又是由谁来背负的?”


    我开了个玩笑:“总不会是大魔王他自己吧?”


    “当然不是,”白兰托腮,手臂贴在桌面上,脸就离我很近,几乎横跨了大半张饮品店的小圆桌,“凉君可以猜一猜。”


    “我猜这个世界毁灭了。”


    那个笑话怎么说的来着,头疼的时候,只要把头砍掉,就不会再头疼了。


    只要这个世界不存在,白兰他就不再是平行世界的人,也不存在‘两个平行世界相互贴近’这种事了。规则不就成立了吗?大魔王也能把自己看中的零件捡回家啦。


    除了这个世界被毁灭了之外,两全其美,大家都很高兴。


    啪啪啪。


    大魔王的同位体使劲鼓掌,开心得仿佛得奖:“那凉君再猜猜,世界是怎么毁灭的?”


    这就又牵扯到他的另一本书了。


    《虹与海与贝》。表面上是写了无尽海上的不同种族,实际上暗喻了构成这个世界的三种基石,三种力量。


    其中的海指的就是白兰手中的玛雷指环,能够连通平衡扩展的世界……也就是白兰本身就能窥知的那些平行世界。人与戒指相辅相成,相性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好。


    本身就有这个能力,再加上戒指的辅助,白兰能做的已经完全超脱了观察的范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能观察就能干涉,能干涉就能控制,各个平行世界的白兰是能相互占据身体的。


    因为是单方面的占据和控制,所以甚至没有触犯到世界的规则。大魔王就是这样占据了无数个白兰杰索的身体,并借此毁灭了无数个平行世界。


    我把这个推测和白兰说了,又问:“但你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这说明你能单方面的屏蔽他了……是借用了什么力量吗?”


    “这就是另一位了不起的小小姐的功劳啦。”


    这个形容好像有些熟悉。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白兰已经兴致勃勃地催促起来:“别转移话题啦凉君,快猜,猜猜看。”


    “就算是猜,我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方案来啊。”我习惯性地反驳一句,代入自己想了想,“但是,如果要毁灭一整个世界,首先就要从世界的薄弱点——也就是两个世界最相近的地方——下手,这点应该是没错的。”


    “这个点可以观测,既然是平行世界,最靠近的地方应该就是人或事发展最相似的时间地点和人物?”


    三要素嘛。


    “观测不到的话,也可以手动制造一个。这部分我会,侵蚀者就是为了毁灭世界而生的,只是侵蚀出一个洞来而已,不成问题。”


    术业有专攻嘛。


    说到最后,我看着笑容不变的白兰,异常认真:“是你和我的话,肯定会双管齐下,对吧?”


    “……”


    所以说敌人是平行世界的自己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我们能预测对方的行动。


    而对方——反过来说对方——魔王白兰已经毁灭了将近八兆次世界,自傲到几乎自大的地步,又被白兰屏蔽,得不到这个世界的确切情报;和他同伙的那个【我】,则肯定是在至今为止的路上走偏了不知哪一步,已经疯得相当彻底了。


    一个瞎子一个疯子,敌人的缺失就是我们的优势。


    好处翻倍。


    这就足够成为我们制定计划的依据了。


    首先是相同的时间人物和地点。从剧本保管员白兰那里得来的情报完全足够我复刻一场“未来的彭格列十代目铁拳感化并收服雾之守护者”的好戏。


    也就是“凉不曾存在过”的情况下的六道骸历险记。


    ——九月九日,废弃的黑曜校舍,从复仇者监狱越狱的重犯团队,主角和他的老师,以及最后登场的复仇者。


    云雀是特例,原本他也是要被排除在外的,只是他太能打,成长性也太强,白兰强烈建议把他留下。


    但能打的人也不是没有,里包恩一个就能打现阶段的云雀无数个,以此为理由,是不足以说服我的。白兰不明原因的坚持,甚至主动揽过“遛复仇者”这种历时久负担重难度大的苦活累活。


    物之反常者为妖,但我还是同意了。


    他有秘密,很正常,我也有,只要确定现阶段双方暂时还不会撕毁合约就行了。白兰的生命危险还没有解除,比任何人都期望我们的计划能成功,是不会背叛的。


    这就足够了。除此之外,我也确实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观测】的部分,我们手动给另一个世界的白兰杰索,那位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创造了一个观测点。


    下一步是【干涉】,是再次手动,帮魔王打开通往此世界的门。


    其中复仇者起了重要作用。他们是彩虹之子换代后遗留的产物,因为从婴儿骤然恢复成人体型,全身皮肤撕裂崩溃,身体内部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全靠亡灵们复仇的执念点燃生命的火焰。


    其名为夜之炎,是亡者的负面感情。而彩虹之子的诅咒是为了维持世界的稳定,从这个角度来说,复仇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界稳定的极大挑战了。


    再加上侵蚀者的辅助刺激,专门加专业,单独开门都完全没问题,更何况只是帮忙而已,充其量算是拔个门栓。


    ……所以说白兰的任务真的很重要啊!


    那还是他主动找我死缠烂打申请的!


    结果他又搞事!


    能怪我吹毛求疵吗?!


    该打就得打——反正我对他又不心虚!


    “白兰杰索。”我缓缓念出他的全名,侵蚀者倾力而出,以我的影子为基点四散流淌,最终将在场所有人、包括复仇者在内,都圈在黑泥勾画成的圆里。


    里包恩当即开木仓射地,速度快得连我都没看清,只有弹壳掉到地上,被侵蚀被吞噬,连个声响都没留下。一直老实待在他身边的白毛君二话不说,也试图用烟花逼退黑泥……当然没成功。


    里包恩几下跳到沢田纲吉身前,而木仓口已然对准小朋友的方向。


    他用黑沉沉的豆豆眼盯着我,世界第一杀手连杀气都是隐匿的,整个人的气息都已经淡化成了石头或者桌子椅子那样的东西。


    这是保护,是威胁,也是备战。


    而这时沢田纲吉的惊诧疑问才刚刚扩散开来:“这是什么……?”


    回答他的是复仇者:“死去的火焰。”


    “这是属于亡者的力量,”全身缠满绷带的高帽子也有疑问:“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这样说也没错。从性质上来说,侵蚀者的确是全世界的“死者”所积蓄的力量。


    我没作声,只是扭头看向六道骸,他也在看着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侵蚀者……”


    他向前走了两步,难得叫了我的名字:“你想做什么,凉?”


    我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久违了,自从上次用这句话迫害了源赖光,就再也没有人用这种语气来这样问我了。


    我想做什么?


    这一次不需要故弄玄虚,我只需要轻松地把实话说出来就好了。没有欺骗也没有利用——啊,利用还是有一点的,但应该不成问题?


    总之,只要说实话就好了吧?


    很轻松的,不需要太多铺垫和酝酿。我慢慢地呼了口气,慢慢地开口:“只是想打倒某个人……”


    “只是想拯救这个世界、保护骸君而已。”


    又是白兰在插话。


    我猛地转头去看他,看见这棉花糖精笑得黑气直冒,是掺了几大桶工业糖精的甜。


    我有点害怕了,听见他说:“怎么了凉君,这么大的人了,还会为了拯救他人的事情害羞吗?”


    “说起来,”他凑近来仔细端详我的脸,与银白短发同色的眼睫毛几乎戳到我眼睛上,非常的不成体统,“阿凉也才刚到十五岁,正是国中二年级学生的年龄吧?中二一点也没什么哦。”


    “反而会显得更可爱呢。”


    他顿了顿,眨眨眼睛,抛了个毫不掩饰的wink给我。


    我:“……”


    我就知道。


    第197章 人间之道


    说到底,白兰会这么热心地保护这个世界、对付大魔王,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而已。


    死亡而后被制作成武器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头上,加上某种奇怪的原因,让他平时虽然轻佻,却也能看出来浮冰之下暗流涌动,隐隐带着些秘密的压抑。


    “虽然凉君本来就很可爱啦~”


    ——所以说,这样一句一个波浪线、一口一个可爱的人,肯定不是那个连实话都不敢跟我说的白兰啊。


    听起来看起来都太轻浮了。


    “第一,我的年龄并不是外表上看起来的十五岁。”


    我才不惯这些人不好好说话的毛病。他想靠近可以,一定要这样说话也行,只要能接受我说话的方式——我一把揪住白兰的头毛,使力向下,让一米七还多的他不得不深深的低下头来。


    “第二,”我说,冷冷地盯着他,“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黑红光芒悄然闪烁,从我身上,从白兰的脖颈上。光芒里【白兰】一愣,讶异地笑了起来:“你竟然和他签订了契约……?就这么相信另一个我吗,阿凉?”


    只是为了方便联系而已,要说是相信也可以。顺*便还有一点保护的功能,只要白兰不屏蔽我,我就能用幻术师的手段随时附到他身上,给胆敢对我的合作伙伴下手的人一点教训。


    但这话我是不可能和敌人说的。


    没有必要。


    契约持续施力,驱逐着被契约者身上除我以外的精神力量。我看着面前这个眼神空虚混沌的人,也看着【他】身上比白兰浓了无数倍的红色罪业,对那个世界的【我】产生了莫大的敬意。


    竟然能忍着被闪瞎眼的感受跟在这样一个轻浮的人身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我想不出来,莫名生气:“第三,陌生人之间——别用这么亲近的称呼!”


    契约骤然爆发,颜色深到极点反而让人眼前发白。我啧了一声快速伸手,就拽着手上现成的头发,一把把差点软倒的白兰捞住扶好。


    短时间内经历了“被异世界的自己占据身体—被另一股精神力量强行附身—异世界的自己失败遭到暴力剔除”,身体和灵魂沦为战场,回不过神是正常的。


    就算被薅掉两搓头毛也醒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没清醒过来的白兰:“嘶——”


    我低头看了眼手心里成缕的白头发,稍稍感到些心虚,赶忙把手背到身后,让侵蚀者帮忙毁“尸”灭迹。


    正事当头,它也没跟我计较:【小心,虽然你暂时把他驱逐出去了,但我感受到了同源的力量……应该是另一个世界的你,带着另一个世界的老夫在帮他。】


    ‘了解。’


    【不用害怕,】它安慰我,【他们还没完全融合,论战力不如你我。】


    ‘我不害怕。没什么好怕的,老爷子。’


    因为之前那道光的缘故,现场一时有些杂乱。小朋友的呼唤、复仇者的质问、白毛的烟花、里包恩的木仓械上膛,爆|炸锁链黑泥流淌,还有房屋坍塌等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汇到一起。


    上一次身处这么热闹的场景,还是在天神围剿财神大哥的战场上。


    这次也一样。


    “喂,白兰,”无暇理会,无暇回答,我一手扶着白兰慢慢蹲下,另一只手平伸出去,手心黑泥凝结成伞,伞中响起金属般嗡鸣,“别睡着啊,起来打魔王。”


    天花板还在簌簌的掉落着什么,被撑开的伞挡住,沿着伞面的弧度下滑,砸在身边的黑泥里,发出微弱的噗通声。


    我抬头看着上面,压低声音对白兰说:


    “——这次轮到我们做勇者啦。”


    ……


    多灾多难的天花板终于被彻底破坏,能安息了。


    圆形的空洞在残余的木材上扩大、展开,白色的火焰附着其上,而内部又围着一圈黑色的液体。黑白色交织旋转,在空洞的


    边缘结成一层淡淡的灰色波纹,而波纹之后,是两道各种意义上都非常让人熟悉的身影。一黑一白,一高一低。


    像是水面之下的倒影。


    因为火焰和液体在流动,水面上也泛起涟漪,那两道身影其实看不很清楚。但同位体的奇妙大概就在这里,就算看不清,我也能感觉到,就像我正目不转睛地抬头盯着他们一样,他们也正垂下眼睛来看着这里。


    然后,天花板上开始向下渗透起淅淅沥沥的黑泥。


    所有声音都被抹消,所有场景都被冻结。世界与世界的碰撞,在侵蚀者和【侵蚀者】的加护下,濒临于毁灭与保护之间,堪堪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毕竟它们就是为了反抗世界才诞生的,暂时性将小范围内的世界规则压制住,完全没有问题。


    黑泥流满墙壁,黑泥漫过地面,黑泥将整个空间四周都封闭——封闭完成的一瞬间,两道人影踏过水面。


    比白兰大了十岁左右的【白兰杰索】,和另一个【我】。


    一个穿着白色制式战斗服,身后展开着两只流光溢彩的白色羽翼,脸上还带着虚假的工业糖精式微笑。


    一个黑色和服衣摆飘摇,长发披散在半空中也正发梢飘摇,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因为他大半个身体都正藏在【白兰】身后。


    只除了一只手,正乖乖放在【白兰】手里,全然一幅自闭却信赖的样子。


    而后者竟然还相当贴心地帮忙用火焰挡挡,表情上也看不出丝毫不耐烦,甚至还主动拉着对方的手……


    这是什么人间惊吓啊?!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一不留神没控制好,手上一个用力,就把白兰勒得吐了口气:“咳……”


    “疼疼疼,”他幽幽转醒,眼睛还没睁开,张嘴就是一句“凉君你刚才偷偷打我了吗”。


    看,这才是正常的相处方式。


    手拉手是什么鬼,女子高中生吗???


    第198章 人间之道


    这题超纲了。


    这题原本是不超纲的。


    白兰的确和我计划了这一切,但白兰没跟我说过,平行世界的他和我会这样出场啊?倒也不是想对其他世界的人都指手划脚,但是,只要一想这样贴近的俩人是我和白兰,我就有种吃了咸年糕的感觉……


    我猜我现在的表情一定相当险恶。


    因为还在我怀里装可怜的白兰整个人都突然僵住,然后默默地翻身坐起来,默默地挪远了一些……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求生欲。


    “啊,”他不大高兴,干脆转移视线,抬头看向上空的一黑一白,“原来——的就是你们啊。”


    嗯,他中间说了什么?侵蚀者那边突然传来杂音,我没听清……


    【老夫是在和你正经说话,什么叫杂音?】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


    这么多年下来,我和它之间的默契很足,一个问号传过去,它就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空间封闭结界已经完成。现在这里已经跟现实分离开,不管你们怎么打,都不会那两个世界产生任何实际的影响。】


    这是提前说好的。继【观察】制造相似场景和【干涉】开辟空间通道之后的第三步,用双倍的侵蚀者对抗世界规则,制造出一个【封闭】的、独立于两个世界之外的战斗空间。


    当初商量作战计划的时候,白兰是这么说的:


    “毕竟是世界级Boss之间的战斗,凉君也不想一切结束之后,只看到周围城市的废墟吧?”


    “所以就让侵蚀者挨打吗?”在侵蚀者【你转性了】的疑问中,我大喘气地接上后半句话,“倒也不是不行……”


    侵蚀者:【……我就知道,不该对你抱太大的期待。】


    ‘反正你又不会受到伤害,能者多劳嘛,拜托拜托~’


    “能者多劳嘛,在场能做到封锁战场的,就只有老人家您啦。”白兰也说,“而且,不会让您白出力的。如果我们赢了,对面那整一大个的异世界侵蚀者,就都是您的啦!”


    “不管是为了自由还是保护,力量都是必不可少、不嫌多的,不是吗?”


    毕竟是拿着剧本的男人,白兰总能很好把握住计划里所需的每个人,就像我以前威逼利诱和侵蚀者达成合作一样,这次他也成功了。


    侵蚀者实名心动,连我都能感受到的那种。


    但它最后还是加上了许多限定条件,等白兰一一答应了,才正式同意这个步骤:【封闭空间可以,但空间不能太大。老夫不会把太多力量用在这上面。】


    商议结束之后,它严肃地对我说:【你要始终记得,对吾等侵蚀者来说,世界的安危不值一提。因为世界有无数个,而能承受吾等、带领吾等的你,只是世界数量的无数分之一。】


    【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老头子真的从没这么直白这么煽情过,说得我都开始为自己平时习惯性怼它的态度羞愧了。


    它说:【毕竟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死了,我也不好过。】


    我:“……”


    我就知道,不该对它抱太大的期待。


    回到现在,侵蚀者接着说:


    【奇怪的是,想要庇护这两个世界的应当只有我们,对面的‘侵蚀者’却也在尽力配合,有几处节点还是它帮忙加固的。】


    最后它用一句话总结:【我怀疑对面的你我信念不合。】


    我拧着眉沉默片刻,点头:‘我知道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超脱于计划外。但真的是侵蚀者说的那样,他们之间感情不好吗?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最大的疑点就是,如果【凉】和【侵蚀者】真的有嫌隙,对我和白兰是很有价值的。毕竟不合就可以离间,离间就足以致胜。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没有理由瞒着我的。


    白兰的情报从没出过错,脑子不短路时,智商也很值得信赖。一路顺风顺水走到现在,虽然我总是嫌弃他戒备他,有时候还会不着痕迹地疏远他,但在这种大方向的事上,我还是很相信他的。


    现在也一样。


    虽然我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有自己能懂的悄悄话。


    “哎呀。”


    【白兰】笑了一声,不太好意思似的回答:“差点忘了这一茬,平行世界的我们之间记忆是共通的啊……糟糕糟糕,好多隐私都被看到啦~”


    白兰也笑了一声,同样的腼腆温柔不好意思:“省省吧,大家都是白兰,谁不了解谁?你最开始不就是靠着窥探平行世界自己的记忆建立家族的吗?”


    “现在说差点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棒读的哈哈哈简直精髓,他还嫌不够,继续鼓掌拱火,连连点头地敷衍赞叹道:“好好笑哦。”


    【白兰】不笑了。


    同样是紫罗兰色的眼睛,一个笑一个不笑的时候,对比就格外明显。我看着他俩隔空对视,一个阴阳怪气十分欠揍,一个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空气里又一次闪起了刺啦刺啦的电火花……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kufu,真是眼熟的场景,不是吗?’


    ‘骸?’


    ‘不用惊讶,只是幻术师与契约者的精神联系而已,以前没用过……不,确切的说,是以前从来都不需要用这个。’


    这话说得我有些心虚。以前跟小朋友说话,从来都不需要遮遮掩掩的,虽然这也跟我一直都瞒着他、还瞒得挺严实有关系。


    ‘情况特殊,等打完我再跟你解释。简而言之,那两个人是平行世界的我和白兰,是要毁灭世界的人……是敌人。’


    ‘……’


    漫长的沉默,直到对面的【白兰】似有所觉,似笑非笑地弯起眼睛向我看过来。


    我心里紧了一下。近乎于直觉的,我确定他是察觉到了什么,比如我和小朋友的私下联系……


    说起来,对面的【我】应该也是附身在【白兰】身上的。现在能够显现出身形,说明他们之间也签订了什么类似于幻术的契约?


    如果是幻术的话……


    “kufu,敌人吗?”


    “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了,”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莲花的蔓枝与地面摩擦、火焰呈柱状爆发出地面的声音,六道骸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手上三叉戟,再慢悠悠地抬起脸,露出两只异色的眼瞳:“突然出现的你究竟是谁,身上又为什么有我教给凉的精神烙印?”


    白兰:“……”


    我:“……”突然心虚。


    “但是,既然凉这么说了,我就姑且先帮你们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小朋友突然愉悦起来,很矜持地只是微笑着回头看向其他人,而没有直接挑衅,“那么,诸位呢?”


    里包恩:“……”


    云雀:“……”


    复仇者:“……”


    全场俱静。


    等一下,好像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第199章 人间之道


    总之,在经过小朋友一番解释说明以及差点又打起来的内讧之后,勇者们终于达成一致,决定先去把魔王打了。


    我就看着他们怼来怼去,一个个都易燃易爆炸的样子。就连前几章还优雅阴沉高深莫测的小朋友也是这样,不知怎地就很有成为煤气罐子的潜质……


    这传染性也太强了吧!


    中间云雀还有些异议:“你们违反风纪。群聚就要咬杀!”


    被小狮子“算了算了云雀学长”地拉住了:“学长你想想!不先咬杀白兰,我们都会被杀死的……对他就是这么厉害!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


    “而且我还是并盛的学生啊!他杀死我们之后还会毁灭世界,并盛就要被毁灭了!”


    “又杀学生又毁学校,这个白兰才是最违反风纪的啊!”


    云雀停住了。


    云雀起杀心了。


    云雀举起浮萍拐,杀气腾腾气势凶狠,比恶人还恶人。


    我眼睁睁看着小狮子松了口气,在云雀背后露出个“得救了”的劫后余生专用表情,还不忘往我这里偷偷地比个OK……


    不愧是你啊纲吉君!据说十年后差一点就能把灭世大魔王说向正道的彭格列十代目!进步得也太快了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衣袖一甩黑伞一收,倒拔|出伞柄里同样是由侵蚀者凝成的细细长刀来。


    【白兰】已经和白兰打起来了,他们都有火焰凝结成的白色羽翼,攻击起来火焰以各种形状对碰、冲撞,碎裂后飞溅向四处。漫天都是虚无到透明的白,在侵蚀者黑泥底色的映衬下十分显眼。


    自然而然的,白兰处于下风。他们相差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虽然技巧和经验是随着记忆共享的,但知道并不意味着会用,肌肉记忆是需要时间打磨的。


    而白兰缺的就是时间。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态度急迫的原因。表面上看不出来,是因为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强,就算自己没几年好活了,也一定要开开心心从从容容地搞波大事再说……


    要不是平时跟我互怼的时候总放水,一副迁就得不得了、“好好好你说得对我们赶紧过下一个问题”的模样,说不定就连我都瞒过去了。


    但我并不很担心。


    因为白兰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他身后是一群煤气罐子,一位世界第一杀手,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未长成的主角团队,甚至还要加上被忽悠加入的复仇者。


    以这样的队伍要战胜十年后的完全体大魔王,当然是不可能的,尤其【白兰】还有另一个【我】作为辅助。同为侵蚀者的载体,我对【我们】的力量再清楚不过,毕竟连雷神都能轻而易举说捶就捶……


    所以他们的任务不是战胜,而是拖延。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在苟住自己性命的基础上,绊住【白兰】,不让他们能二打一。


    ……


    “这个计划什么都好,只有一个缺点,致命的。”


    也是在意大利的时候。


    计划的制定已经到了尾声,就像建立好模型的投影,只要按下保存键,所有工作就都结束了。


    对我和白兰来说,保存键就是【打败】魔王,只要完成这个步骤,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翘着腿窝在对面的沙发里,很理直气壮很坦荡荡地说,“我打不过【他】嘛。”


    装模作样地叹气:“十年的时间,对任何一个世界的白兰杰索来说,都太长啦。【他】还是个立志要成为新世界的神明的行动派……”


    所以最后勇者很可能被大魔王反向团灭,所谓的封闭空间很可能成为我们的葬身之地……世界也还是要毁灭,甚至还因为我们的行动而加速了。


    亲手加速自己世界的毁灭可还行?我被这个可能性震得不想说话,冷漠脸比了个二。


    白兰迟疑了一下:“……耶?”


    “是二,”我耐心地说,“你有两个选择。”


    他也很耐心地表示自己在听着。他总是这么耐心。


    “第一个,我们签订契约,到时候我用幻术附在你身上,把侵蚀者的力量借给你,但由你来主导,我们一打二。”


    “一打二的风险就比我失败的概率小吗?”


    “那就第二个?”我从影子里捞了一点胶质的黑色透明物体,向白兰示意,“速成的最好方法。只要能熬过这一点侵蚀者的侵蚀,就能掌握它的力量。”


    侵蚀者几乎破音:【你在干什么!我不同意!快住手!!!】


    白兰也干笑着向后退避,一边摆手一边表示拒绝:“这就……不用了吧,它应该也不愿意跟着我……”


    “没关系,只是暂时的而已,”我同时回答他们俩,“等你们打完了,还是要还回来的。”


    “不不不,我根本就没有……”他委婉地说:“曾经也有平行世界的我试图掌握侵蚀者的力量,结果证明我和它的相性并不怎么样……”


    喔,听起来是个惨剧。


    我没去想惨剧之后又是什么:“那你的想法是?”


    “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他能留在那个空间里战斗,靠得全是另一位【侵蚀者】的保护,不是吗?”


    他比了个OK的手势:“第三种方法,打败对方的鬼牌,直接把【白兰】留在世界之间的空隙里,让规则把他撕碎吧。”


    虽然失败的后果也是勇者们被撕碎,但至少我本身就能打,不用突击进行魔鬼训练,比让白兰临阵磨枪发愤图强好得多……侵蚀者也只听我的话呀。


    所以决胜就成了我的任务。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用侵蚀打败【侵蚀】。


    ……


    【白兰】去战斗之后,就没有人能再给另一个【我】遮挡身形了,但他还有【侵蚀者】。黑色的流质物显得稀薄,像水带环绕在他周身,流动起来甚至还有波浪起伏,水花点点。


    他藏在水流里,很不起眼,要不是某种奇异的感应,我都有可能找不到他。


    我随手挽了个刀花,刀身随着动作和我的心意变化,显露出漆黑锋锐的刀刃和刀镡来。


    外形酷似鹤丸国永,毕竟那是我用得最顺手的一振刀。


    “如果你还能思考的话,”我在地面上,仰望半空中,“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两个幻术投影怎么战斗?能留下痕迹的,只有我们手上的侵蚀者。只有它们真实存在,只有它们能互相伤害。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听到一声微弱的回应:


    “……我能。”


    流动骤然停滞,他从黑暗中探出手来,慢慢扯下一条“水带”握住,于是也拿住了一把形状简陋的宽刃的刀。


    手惨白,刀漆黑。


    声音嘶哑得像多年未曾说过话。


    他竖起宽刃的刀:“来吧。”


    第200章 人间之道


    心漏跳了一拍。


    另一个【我】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答应生死相搏的时候倒是迅速又果断。我盯着那只单独显露在外的手,心里想起的却是被钉在墙上奄奄一息的萤草。


    ——两个“我”同时存在,从来都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这次也一样。


    我俯下|身,刀回鞘,深深吐出一口气:“那就废话少说……”


    另一边冲天火柱爆发!轰然巨响中莲花如蛇蜿蜒蜂拥而上!


    我也踩在这一声里拔刀而起!刀光如火如光,划过风和空间,自下而上直取环形水流的正中间!


    叮。


    被挡住了,用那把宽刃长刀的刀尖。


    也不是刀尖,因为那把刀甚至都没有碰到我的刀刃。只是【他】刀锋所指的地方,无数黑泥以锁链的模样迸射而出,凛然阻挡在我面前!


    我在心里啧了一声:‘侵蚀!’


    【交给老夫!】


    同样黑色的流质物体从四面暗影中蜿蜒而来,沿途生出六道的莲花和黄泉的妖魔,莲花藤蔓带着能把锁链都卡住的倒刺,妖魔们张嘴露出森森的獠牙。


    它——或者说它们——和我一起学了这么久的幻术,第一次在现实中向敌人发出无声咆哮,准备展开厮杀!


    锁链声骤然大作!漫天叮叮当当大响!


    我反手将黑泥锁链打偏,顺着力道拧腰旋身又是一刀,宽大的和服衣袖随着扬起,将刀刃寒光遮得严严实实,也把刀锋轨迹遮得严严实实!


    而锁链再挡!叮的一声之后,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链条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幻术,”他慢慢地说,几乎一字一顿,“我也,会一点。”


    “相互欺骗吗?”我想了想,“看来【白兰】对你不错,十几岁的白兰对幻术可是一窍不通的。”


    “……嗯。”


    我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对方是在肯定那句“白兰对你不错”,语气还笃定里带着腼腆,腼腆里含着笑意……而在这个停顿里,隶属于对方的【侵蚀者】再次刺出!


    要不是一只丑女扑过来把我撞得一歪,被锁链刺穿的就不是衣袖,而是我的右手了。


    【专心一点,不是你说废话少说的吗?!】


    ‘你这么专心不是也没能完全把对面的【你】完全拦住吗!’我握着刀左右闪退,躲开后续突刺的链条,‘但【我】实力这么厉害,打【白兰】肯定简单,说不定就能用嘴炮策反呢!’


    ‘总得试试再说!’


    【现在试完了,你觉得能吗?】


    躲不开了,我干脆一把握住哗啦到面前的链子,手腕转动绕了几圈,咬牙一扯!


    ‘你看我能吗?!’


    ……没扯动。


    这什么人间疾苦,说没说动就算了,意料之中,现在连一根链子都扯不动了?说到底不过是从一堆黑泥里延伸出来的一根,就算无限延长也不应该有连扯都扯不动的感受……吧?


    等等,扯不动?


    说起来,既然是黑泥巴做的锁链,为什么会有金属的叮当和哗啦声?


    我又用力拉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什么,缓缓扭头,冲着之前一路退过来、也是链子绷紧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一振刀,一截黑色衣袖,和一只几乎被拉出环形水带之外的手。


    手惨白,手腕也惨白,被掩在漆黑衣袖的褶皱里,几乎像是在发光。


    然后是惨白手腕上散发着女神神力的沉沉镣铐,镣铐延伸出去是锁链,锁链的尾端正被我转了好几圈缠在手上。


    我:“……”


    我倒吸一口凉气!妈!异世界的你果然还是对异世界的我动手了吗?!


    当初要不是我反应快嘴巴甜,估计也是被拴上链子留下来给女神当朋友的下场啊!正好这个【我】连说话都不顺当,反应还有点迟钝的样子,这不正好是我的对照面吗!


    完全说得通啊!


    【你在想什么,你疯了吗?】侵蚀者声嘶力竭,【伊邪那美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你的灵魂拿出来变成实体!她要关你,完全用不上链子和锁!】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哦。


    那就棘手了。


    连我都用不上这样的镣铐和链子,那对面的【我】……究竟做过什么事,又得是疯到什么程度,才会在离开黄泉之后都脱不掉这样的约束?


    明明看起来那么无害。


    我收起了所有轻视和开玩笑的心思,回想对方一边慢吞吞说话一边毫不留情驱使锁链下杀手的模样,要不是投影的身体,估计连冷汗都要下来。


    而后锁链突然一动,无声的放松下来,中间一点一点下垂。


    【他】终于从黑泥密不透风的保护中走了出来,向我这边走了几步,好像是想让我看清楚自己同位体的样子,又好像只是单纯地被勒得手疼。


    我也确实看清了。


    从那只被勒出红印的手腕,到那个和我本应一模一样的人。


    黑色和服,黑色长发,黑色的锁链。


    除了裸|露在衣服与长发之外的皮肤,就只有眼睛位置蒙着的一条长长丝带不是黑色,而是带了点烟火气的乳白,上面还印着白兰喜欢的那家棉花糖工厂的商标……


    哦,还有链子旁边被勒出来的那点红色。


    好像照镜子,又一点都不像是镜子里的我。


    我有过这样寂静无声到让人看着就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吗?


    就算是作为鹤丸国永,被自己过去的老师质问戒备、被自己过去的同伴敌视提防、被过去的自己都当成疯子,以及下定决心把他们都作为自己手中的棋子时……我也没在镜子里见过这样的自己。


    “你怎么,停下了?”


    【他】歪了歪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因为,不想死吗?”


    “为什么?”


    这话问的。


    我暗暗戒备:“什么为什么,不想就是不想,这有什么好疑惑的?”


    “可是……”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对我们来说,死不是,一件好事吗?”


    “……”


    真可悲啊。


    真可悲啊,这个【我】,已经完全被折磨疯掉,连自己曾经的想法都忘了。


    “有价值的死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恶人,创造不了价值,那为了自己的计划死去也很好,”我纠正他,有些怜悯,又因为自己竟然也有怜悯别人的一天而觉得可笑,“可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你有计划吗?你有价值吗?”


    “你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因为自己死不了,所以先顺着【白兰】的话,先假装帮助别人脱离苦海。这些无聊又毫无意义的事,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吗?”


    我又转了转手腕,将锁链解开,和他拉开距离。


    因为他脸上全是空白茫然迷惑。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疯子,不一定是变成了弱智,但指望他能听懂我说的话然后自行崩溃,这可能性也太低了。


    因为他已经崩溃到极点了,没有再向下的空间。


    “……我听不懂。”果然,他这么说了:“但是,白兰说,我这样就很好。”


    那就没有办法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已经彻底变成两个人了。


    “那就继续打吧。”


    我只能这么说,淡淡的,毫无转圜余地:“直到你或我死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