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我要去侦探社吗?
我当然是要去的,不说后续展开的支线任务-小镜花,也不说探索发现的记忆碎片-织田作,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刚来横滨的我,也怀抱着委托他们家侦探来寻找堂姐的想法。
红叶也很想我和她一起去。
我的本能在盘算如果侦探社要对她不利,我和彭格列的存在可以给她提供多少帮助。感情却被她朦胧眼神深处的欣悦柔化,设想四年前我与她关系匪浅,要不然就一起去算了……
但不会是今天。
今天不行。
“坦白说,我不是很信得过你,”我是这样跟太宰治说的,“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仅凭着一个电话就把控了全局,却一句明白话都不肯往外说,这样的人有多可疑吧?”
电话对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语气词:“呀……”
光凭语气就可以想象出他在那边讪讪挠脸,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其实好意思得很的生动神情。上一个给我这种感觉的人是黑虎的首领。我怀疑他们俩是同一个人并不是乱说的。
活泼的太宰君好声好气地问:“那到什么时候,凉君才会放心来我们侦探社呢?”
我想了想:“宜早不宜迟,就后天吧。”
“后天可不算早啦——”
“算的,”我冷酷无情,“今天走了好多路,明天要休息。”
那边沉默了一下:“……好吧,那就说定了?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让织田作和小镜花去接你。”
我给织田作比了个OK,让他们自己去交流了,又跟小镜花说了些话,递了张卡,还跟红叶姐拉扯了一番“她手里有钱你拿回去自己用”“给孩子的让她拿着”“不要不要”“拿着拿着”的拉扯。
最后结果是小镜花在红叶姐的允许下把白兰给我的卡揣进袖子里的兜兜,我把红叶姐给的卡也揣进了白兰给我准备的钱包里。
她们之间还有隔阂,但那已经不是我能去解决的深度了。所幸看起来并没有到不可调节的程度,还是相信她们自己和织田作的专业能力吧。
——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织田作有这方面的能力?
他也没跟我说从前在森氏打杂的时候做过家庭调解员啊。
不过仔细想想,找猫抓狗通下水道都要管的工作,偶尔会被卷进家长里短也很正常。我发散思维琢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跟他们道别,送走了一辆车正好装得下的一行人。
……然后我就就近找了个栏杆坐下了。
白兰的号码被设成了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按下去会自动发送我当前的坐标。我脑子里犹豫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身体却干脆利落地按了下去,还在直白地讽刺自己:
你去哪里被惯了一身毛病?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活着嘛,不丢人。
……
白兰来得很快。大概是追求速度没有开车,骑着不知道谁的机车来的。车身漆面晶亮,被公园里彩灯一照亮闪闪的,可以看出是主人的心头好。
他来得时候我已经有些眼花了,但嘴还没问题,还能跟他开玩笑:
“怎么还穿着这一套?”
穿西装骑机车,真有他的……
他没说话,罕见地没有发挥长袖善舞的特长,蹲下来往我嘴里颇为粗暴地塞了两粒药片,又从怀里掏出瓶纯净水。
你是小叮当吗?
我试图用眼神传递吐槽,但他显然没接收到,脸黑得不像话。哪有部下给上司脸色看的?我试图支棱起来也给他个脸色看看,转念又想到当初波本的脸色比他更黑……
对了,我还是个通缉犯来着。
这次回霓虹还要小心别被公|安的人撞上。虽说彭格列肯定已经帮忙掩盖了,但大摇大摆出现在波本面前的话还是会被抓起来的吧……
波本的真名叫什么来着?
我脑子里一塌糊涂,思维从白叮当迅速辐射到欧洲人和东亚人的饮食文化差异,感觉炸猪排这东西哪里都不如中华街有家可乐饼做得好吃……就被白兰捞着一把塞到机车上。
我缓缓低头,看了一眼地面,和白兰上车后特别曲起来的腿。
就算有大衣蒙头盖脸的罩下来,我也能看出来,这车的大小……应该是我骑着正好?
“你竟然抢未成年人的车,”我控诉他,“你违法了。”
他还不说话。
我就用头槌制裁他。不听上司话的下属就应该像菲诺一样总是被琴酒骂……奇怪菲诺是谁……
白兰被制裁怕了,隔着衣服也能*听见他很重很重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手还扶在车把上肯定要举起来投降的:
“不是抢的。也没有未成年。”
他说:“这车是中原干部的。”
“……”
中原。又是。谁来着。
然后我就睡着了。
断片了。后来白兰说我还拉着他讲了好多外星语的演变与人类命运的正反比关系,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跟他说梦里听到有个女人进了房间,还跟另一个人说“闭嘴安静”“不要吵到他”,白兰也说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恢复知觉已经是第三天凌晨了。估算的时间很准,中间的一天一夜里我都睡睡醒醒。缓了一会儿后自己坐起来,转头就看见还是白兰守在床边。
他搬了张看起来挺舒服的椅子,睡姿却不是向后靠的,而是对他身高来说挺委屈的半趴。被我动作惊醒后,肩颈之间都能听到骨骼抗议的声音。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别输营养液了,”我很淡定地说,一本正经特别严肃,“我想吃猪排饭。”
“还想吃什么?”他脑门上迸起十字,皮笑肉不笑地回,“外星人吃吗?”
“……哪来的外星人?”
于是有了关于断片的对话。
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当时情况不合适,他给我吃的不是堂姐留下的APCX097,是编号更靠前一些的,用来做退烧药很好用,但终究不如097版。
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当时是巴吉尔给收拾的药箱,直接转交到白兰手上。毕竟堂姐不在,暂时属于无法补充的消耗品,所以要妥善保管。
至于我自己出门为什么不随身带药……其实我带了,还用防水的玻璃小瓶装起来了。
“但是在织田作家换了个衣服,出门又有点着急……”
白兰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活吃个人。
我心虚了一下。
我立刻支棱起来,故作恼火:“你这是什么态度?”
早就想说了,下属不可以怼上司!
“当然不是下属对上司的态度,”他好像会读心,撑着床沿对我俯身微笑,“都开始光明正大骂我了,怎么还不直接问我们以前究竟是什么关系?别胡乱找借口,你知道我不会信。”
“……”
我跟他对视。但不说话。
他跟我较劲,也瞪着眼睛不说话。我们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想认输,最后还是我咳嗽了一阵,他才摇着头坐了回去:
“真难搞啊……这个时候……”
他把床头托盘里的水递了过来,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里,要不是另一手还拿着体温计,这动作真挺潇洒的。
“如果全盘托出,会被人骂是在偷跑吧。就简单讲点最重要的好了——”
他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可是有无数个平行世界羁绊的、一起打倒了最终大Boss的最佳搭档!”
我:“……”
我:“哈哈,好燃啊。”
我:“可你笑得像个反派。”
我:“真的不是一起毁灭世界的关系吗?”
白兰:“……:)”
……
最后还是听了个“靠童话书接头”“瞒着别人搞事”“最后打败Boss”的故事。
可我直觉哪里怪怪的,因为裁去了“别人”,整个故事的逻辑性都被减弱了,听起来也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对此,白兰非常理直气壮地表示了肯定:
“是的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错觉吗,他好像活泼了不少。
“你又没问我别人的事,当然就算问了我也不会说的。”他两手比划了个X,笑眯眯道,“我才没有那么好心呢。”
“……”活泼也说错了,这家伙幼稚了不是一星半点,比我还像个小孩子。
我不再理他,把整个故事翻来覆去又盘了几遍,慢慢梳理出头绪。被刻意略过的人应该是个雾属性的幻术师,这样就能同时解释故事里的我瞬移一样不科学的出没和雪莉实验室里那个监控摄像头上残留的力量。
而我学习幻术学了很久也没什么进展,应该是因为从前,为了搞掉组织,我不惜透支天赋也要让幻术师出手……
恢复记忆以后没发现自己多了个技能也是因为这个。当时玛蒙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在幻术上有所造诣了。他是彭格列九代时期暗杀部队Varia的雾守,可以说是里世界幻术造诣最深的术士了。
不过我现在嗑着药,就算真的有雾的力量也点不着火,这个消息知道不知道都没差。
至于,白兰会不会骗我——
首先我透支天赋的事情只有我和几个术士知道,就算他们到现在还没死光,也不至于把这件事到处说。
其次,就算真的是骗子编故事,也该编个像样一点的吧。编造拯救世界的事,中二期还没过吗?
太离谱了以至于一般人编不出来,更不会用这个来骗人.jpg
以及,最后,我觉得被雷劈得灵魂出窍满世界附身这种事,还是我本人更离谱一点。
——我甚至还穿越了时间!在四年前的横滨和两年前的意大利穿梭呢!
……
不行,不能再想了。
越想越觉得离谱,这个世界大有问题。
白兰嘴上说着生气,实际还是打电话让前台来送餐。我拔了针喝完粥吃完药又是一条好汉,冲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白兰说之后可以找时间去泡个温泉,霓虹这边的温泉浴池还挺多的,有些对身体很有好处。
我觉得不错。
总统套房的浴池其实也好用,但我没那么多耐心和时间去准备,在霓虹的几年一直都连轴转,也没养成泡澡的习惯。刚去沢田家的时候奈奈妈妈还惊讶过,后来她也习惯了。
我们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门铃被按响了。
白兰去开门,回来后声音有些微妙:“你欣赏的那位芥川君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银吗?
我披了件外衣走出去,一眼就看到正坐在沙发上无聊得晃脚的洋群女孩。她披金发,纤细娇小,红裙又显得皮肤格外白皙,漂亮娇贵得像个洋娃娃。
洋娃娃抬起了眼睛。
蓝眼睛闪闪发亮:“你终于醒啦!”
第352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这疑似外国人的孩子自称爱丽丝,今年十二岁。
“当然啦,这是专供亲近之人的昵称,”她摇晃手中白兰端来的蛋糕叉,郑重其事地拖长声音,“别人都只能叫我森茉莉小姐,森-茉-莉。”
这姓氏很难不让人跟另一个人产生联想。再看看自动自发去她沙发后面站着、以站位来说自动跟白兰对标的芥川,我懒得转动刚被浴室热气蒸熏过的脑子,直言询问:
“你是森首领的孩子吗?”
森茉莉眨眨眼睛,唔了一声:“原来如此,你没好好看我啊。”
“?”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代表的含义,她已经嬉笑着坐直,周身冒出璨璨荧光,长发无风自动,手指点在下巴上,显出某种诡谲的魅意:
“我是异能力啊,林太郎的人形异能。”
我“……”了一下,颇为震撼:“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可是人形的异能力啊。看看她那一身血光,小镜花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纯白无暇的天使。伪装性这么强,杀伤力还那么大,派出去暗杀估计比银都好使,留在身边做安保也相当出其不意,必要时能多好几条命。
而这都建立在没有人知道她底细的情况下。
现在就这么说了,这已经不能用坦诚来形容了吧?
看啊芥川也是这样想的!他都已经用黑漆漆的没有光的大眼睛盯着我了!多么睿智的眼神!
“为什么不能?”森茉莉理直气壮,“交朋友不坦诚怎么行!”
“你要跟我交朋友?”
“怎么你歧视人形异能吗?!”她拍案而起!
“我歧视还没见面就要跟未成年交朋友的中年大叔。”
“那没事了。”她淡定坐下。
并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我也歧视他。”
“……?”
人形异能力有这么智能吗?
我搞不懂,还是说横滨人玩得这么花,喜欢在别人面前自己骂自己……
“怎么这个表情啦!谁听说了林太郎做的蠢事都会歧视他吧!什么费劲心力搞来的人才最后还是没留住啊,把人家的办公室一直保留着睹物思人啊,听说人家回来了也不敢露面啊,让和对方关系很好的萝莉来拉近关系啊……”
森茉莉一根一根地掰手指,说出的话让我微妙的感到后背发凉。她或者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间这么殷切地上门探病,却浪费时间去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事——也就是说,那个被盯上还被睹物思人的倒霉蛋,就是我。
具体内容倒不一定是真的,听听就得了。
“听起来有点可怕。”我坦诚直述,“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这么重感情的人吗?”
森茉莉微笑不语。
我笃定点头:“所以我们闹掰了。”
“是和平散伙,用游戏来形容的话,就是玩家好感度没有刷到位,所以被毫不留情地甩了。”
森茉莉又开始吃蛋糕了。
我发出感叹:“真傲慢啊……自比为游戏玩家吗。”
她淡然反驳:“也不一定,玩家就一定比NPC高贵吗?”
“我不知道,但你们这次换了攻略,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没有攻略这个说法,你不是这个世界的NPC,我们也不是玩家。我今天来只是想验证一个猜想。”
她问:“如果当时能多一点真诚地对待你,结局会不一样吗?”
蛋糕吃完了。我看着她眼里倒映的晨光和人影,不知道我之前和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苦恼,还有些好笑。
“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反问森茉莉,“人是不会突然改变的,也不会突然后悔。与其在现在的我身上寻求早就已经过期了的答案,还不如真的坦诚一点。”
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对话要进行不下去了,我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究其原因,森茉莉的话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好感度没有刷到位,所以感情有但不多,散伙了就是散伙了。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少女娇憨的样子:
“我什么也不能说。真可惜,就算没有林太郎,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我礼貌地笑笑。
“那我就告辞啦!看到你这么快就能好起来,林太郎也会高兴的。再会——”
“再会,”我想了想,还是换了要出口的称呼,“爱丽丝。”
她仍在微笑。
……
又睡了一觉。
这次是从早上睡到中午,醒来后精神状态好了一点,但体力还跟睡觉之前一模一样。堂姐的药就跟她这个人一样,说一不二的。
白兰开车送我去侦探社。
见到了与谢野晶子,他们的社医,据说有着很少见且很强的异能力,只要不是一击必杀,人到了她手里就不会死。
但中岛敦依然没醒。
这说明什么?
“说明敦的昏迷不是受伤导致的。也不是生病,昨天我们就把他送去过军警的医院了,什么也没检查出来。”头上戴着金属蝴蝶发夹的与谢野小姐说,她手上本来夹着烟,看到我咳嗽后就放下了,“太宰那家伙又没回来,看不出是否又出现了特殊的异能力……”
还没回来吗?
我想了想,问能确定他的安全吗?
红叶倚着窗台冷笑一声:“此人惯爱自己行动,这两天又能随时跟织田君联系,想来安全方面没有问题。”
“喜欢自己行动,是港……森氏的人员调配有问题吧,我们这里可是一直实行搭档制,无论谁失踪了都能很快发现的。”社医小姐也冷笑,看起来对森氏颇有意见,“不过这也怪不了别人,在某人眼里,这应该叫做‘最优解’?”
红叶:“区区社医,竟然对我们的首领如此不敬,这就是你们侦探社的态度吗?”
“用不着给他们扣帽子,这是个人的积怨,看不出来吗?”社医小姐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也不用替他说话了,你真的觉得他的教育方式没问题吗?”
“……”
红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看看镜花看看我,再看看与谢野小姐,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冷漠离开病房。
……那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堂堂森氏的首领,坐拥强大的异能力者和膨胀的权力,怎么会这么招自己部下的嫌弃啊!一开始不是很尊敬的吗?!
我想,这真是无法可想。
难怪我一听他名字就觉得有点淡淡的排斥,肯定是以前在他手下打工时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哪怕失忆也还有这个习惯。
这是来到横滨的第四天,我决定遵从(好)本(奇)心,在侦探社过夜。
和社医小姐探讨堂姐留下的药,被社医小姐按到病床上检查,被白兰和太宰的电话如临大敌地救了下来。
我很不解。
第五天,出外勤回来的侦探社员,名为谷崎润一郎的弱气青年,被当着我的面推进了医务室。
然后一蓬血和惨绝人寰的尖叫同时撞上木门,从门缝里咕嘟咕嘟的流了出来。
我:“……”
我看向白兰,白兰故作热情地帮小镜花晾衣服,向这边抛了个wink.
我看向红叶,红叶正在指点小镜花和白兰晾衣服,以袖掩唇移开了视线。
好像不小心发现了什么。
第六天,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对方打得是侦探社接收业务的专用座机,当时我正坐在旁边看报纸,没等铃声响两下就接起来。本以为会和这两天一样,听到男人或女人求助的开场白,但风声呼啸尖锐,又像青年又像少年的声音在一片尖啸中炸响:
“你逃走吧!”
他好像在被追逐,引擎声比风声还暴烈:“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方向盘打死!!!”
“别沉迷这里了!!!”
第353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你在说谁?
你又是谁?
我被急迫的语气所慑,没能立刻反问回去,再想回答就听到很细微的“哧”的一声。
就响在书桌边上,伴着一闪而过的刀光。我举着听筒抬头,眼角余光掠过被切断的电话线,看到镜花正面无表情收刀回鞘,被振起的衣袖缓缓落下,轻盈得像只蝴蝶。
这一瞬间,我觉得她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不要回答,”她说,眼神坚定,“也不要听。”
我花了点时间理解她的话:“所以你也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
“然后,你也打算瞒着我,”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某种小孩子才会出现的被背叛的情绪,“是为了我好吗?”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其他人也就算了,森氏白兰都算了,我说了我对他们没有太多的感情不抱期待,但为什么连小镜花——
……哦。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把那口气重重的、长长的、很不客气地吐了出来,“我懂了,不错,你们赢了。”
我不应该对小镜花发火的,因为她是我很珍惜的朋友,是第一个完全脱离太宰君的身体与我相交的人,是时隔多年第一次再见就选择相信我的孩子。
我也没有对小镜花发火……因为面前这个女孩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镜花!平行世界既然有一模一样的中岛敦,怎么就不会再有一模一样的泉镜花呢?
难怪这两天她都没特别靠近我,一直在围着红叶和中岛敦忙碌。
只是因为中岛的情况比较严重吗?他明明只是在沉睡。
她跟红叶的关系这么快就能和好吗?明明当时连拥抱都很勉强。
答案很简单,因为【中岛敦】不是我认识的中岛敦,而【泉镜花】也不是我的小镜花!
想必就是在我来侦探社“做客”的前一天?那红叶呢,与谢野呢,其他我都不熟悉没见过的侦探社员呢?
莫大的荒诞袭上心头,还有点滑稽。幕后主使能悄无声息地替换这么多人,却还记得安排人盯着我,我值得谁这么煞费苦心?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我的老朋友,这么大的计划就把我排除在外,未免也太见外了吧?
我气笑了,而【泉镜花】还在注视我,一语不发的。褪去朋友滤镜,她的眼睛里确实少了一些东西,跟那个世界的中岛敦一样,寂静得近乎空洞。
“你……”我想问既然你在这里,那小镜花哪里去了?中岛敦已经昏迷不醒了,泉镜花又会怎样?
但一道阴影打了下来,从我背后,从我头顶。我错觉自己将要被笼罩,回头看去,看到了昨天出任务后就没有回来的织田作。
他风尘仆仆,衣服上褶皱凌乱,眼睛里带着红血丝,胡茬都没有刮干净,像是赶了很远的路。
我慢慢地说:“织田……作。”
他的表现没有异常,跟我印象中的一样平静安定,甚至还抬起手,非常自然非常顺手地摸了摸我的头。
“不用怕,”他与我对视,淡淡地说,“你只要跟随真实的内心,做出自己的选择就好。”
“……”
更荒诞了。
他没有叫我【凉】,却说让我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
该说果然是织田作还是你们演的还挺像?
需要夸奖吗?
……
我内心的选择是连夜跑路。
开什么玩笑,武装侦探社可是被森氏承认的对手,手握前任Mafia干部退休最强杀手霓虹第一侦探和不死社医这等好牌,就这都被平行世界渗透成筛子了。这事件等级是我能解决的吗?
白兰跟我一起跑。他这几天玩得还挺开心的,帮忙照顾委托人、照顾中岛敦、照顾小镜花,脸上表情时常有种童年被弥补了的轻松愉悦……虽然我并不了解童年是什么样的。
这话是白兰自己说的。
“终于要放弃了吗?”
他带着大大的笑容开车。
“你这样让我有种不选他们就得选你的感觉,”我展开地图,实话实说,“有点恶俗。”
“所以呢?凉君要选择哪边?”
“我都不选。”既不去寻找真正的小镜花织田作,也不跟白兰一起离开横滨。
我丢掉地图,指着横滨最高的五栋建筑,森氏的本部大楼说:“我们直接去踢‘罐子’。”
四处抓人的“鬼”,此刻就待在那里。
……
要解释吗?
关于我为什么突然锁定了某人……不,以他传闻中的评价来说,这应该算一个前途未卜的【邀请】。
邀请函就是今天下午突然暴露的两位异世界“二重身”。综合来看,他们的出现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与自己的“本体”共存。镜花和织田作都是找时机顶替,而中岛敦则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迷。
推测得再大胆点,不是“不会”,而是“不能”,就像一张棋盘上不能出现两副棋子,要占据自己的位置,就必须互相蚕食。
这种前提下,还能正常出现的人要么心里没鬼,要么不怕被认出来,而完全不露面的……
虽然人选有点多,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是不会错也跑不掉的。
——森氏的首领,不是至今为止,从没露过面吗?
这个世界的首领是森,平行世界的年轻的首领会是谁?同样没出面,却一直在把持局面的还有谁?
……
“太宰治。”我忽然说。
白兰还在不紧不慢地开车,闻言慢悠悠地用升调“嗯”了一声。
“你认识吗?”
“不……”
我打断他:“同伴之间是不能互相欺骗的,对吧?”
白兰沉默了一阵。
“哎呀,”他说,还是笑眯眯的,“露出这种表情,真让人伤脑筋。”
“那好吧,”他减缓了车速,“后座的背包里,有他的详细资料。我本来不想给你的……”
我没犹豫,解开安全带,曲膝翻到后排。那里确实有一个绿色的包,看起来像是邮差常背的,里面有一摞小书般的纸张。
打开它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抬头看了白兰一眼。
他没回头,但我仍在车内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眼睛。淡淡的紫色在车外路灯的照耀中微微发光,像水晶雕琢而成。
他对着镜子笑了一下,我以为他有话要说,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宫野,凉。”
然后,世界,亮了。
……
……
……
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醒得太突然,我愣了一阵子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里。森氏给安排的酒店套间,采光很好的落地窗前。腿上和地上都散落着一些纸张,毛绒绒的毯子从肩头滑落。
有点冷。我弯腰把纸张捡起来,想起睡前我正在单人沙发上看森氏的资料。
资料……?
不对。
我明明正在白兰的车上。
我明明要去看森氏的首领!白兰说给我一份资料,然后我……就醒了?
我猛地站起来,大概是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一下,耳边也响起金属的嗡鸣。我捂着脸扶住沙发,弯腰等这一阵晕眩过去,能感受到四肢无力,状态连在车上的时候都不如。
这究竟……
敲门声不响了,大概是太久没得到回应,门外的人自己打开了门。我听到刻意的开门声,然后是一阵颇为慌乱的脚步,有个人跑到近前一把把我扶住——
“您还好吗?”
“凉、宫野大人,您需要什么?”
“要吃药吗?这种情况、这种……”
——听力恢复时,听到的是正在说着这些的,惊慌失措的声音。
我一把攥住来人手腕,有些不耐烦:“你在玩什么把戏,白……”
我顿住了。
手腕太细了,能被我一手圈住,根本就不是白兰那种成年男性。我啪的一下拍开陌生人的手:“谁?”
“是、是我……”
这一句能完全听清楚了,遮挡在眼前的黑雾也缓缓散去。我警惕着,以为会看到什么怪东西,映入眼帘的却只是一个纤细瘦小、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黑西装,右眼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看表情看气质真的好纯良一女孩子,穿着打扮包括发型却好像什么追求独特的不良。
对,发型。
我盯着她头顶像凤梨叶子一样迎风飘扬的几撮靛蓝色头毛,打心底里升起了一股跟看到小银的装扮一样的绝望……
你们的审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感觉眼前又在发黑了!
好在她本人的品性并没有变得跟发型一样奇怪,很真挚地怀着一副担心紧张的表情紧紧盯着我,确认我没事了才松了口气,细声细气地回答说:“是库洛姆。宫野大人,您忘了吗?是巴吉尔先生找我来辅佐您的。”
“……”
哦,库洛姆。
库洛姆又是谁。
我愣愣地看着她,她的表情无懈可击,甚至在看到我迷茫呆住之后还产生了更多的担忧,自然得让我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可我仔细搜刮,无论怎么想,当初陪我上飞机的都的确是白兰没错。
上飞机,下飞机,到酒店,到森氏,开着机车去接我,坦白,到武装侦探社……一直到最后的车上,后视镜里笑得弯弯的眼。
绝不是我的幻觉。
我一语不发,抬手去摸她的脸,她的下巴耳后和发际线,人类的触感和反应都如此真实。我又摸自己的,还扯了一把头发,在头皮剧痛之前被女孩抱手拦住了。
“您在做什么?”她有着与气质不符的聪颖敏锐,惊疑不定,“您在怀疑这个场景的真实性吗?”
靛青色火焰的虚影一闪而过,她闭眼又睁开,声音果断:“没感受到雾属性的火焰,初步排除有术士入侵的可能,您梦到什么了吗?”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真的是术士作乱,目前嫌疑最大的人不就正站在我面前吗?这是什么教科书级别的贼喊捉贼,但她看起来并不愚蠢,对我的关心也很真。
“只是故人入梦而已,”我笑了笑,弯着眼睛摸她脑袋上的凤梨叶子,故作感慨地说,“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啊,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库洛姆十分惊喜,脱口而出:“您想起来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一点印象,”我信口开河,套到这点信息也够用了,“要恢复记忆,可能还需要更多的信息?你能讲给我听吗?”
“啊……”小女孩露出了完全没有遮掩的、为难至极的表情,眼神也飘忽闪避,“这个、似乎是不被允许的,不可以……”
是吗?
不可以直接告诉我过去的经历,那小镜花织田作红叶白兰怎么就……啊,对,除了白兰以外,他们都被替换了来着。
不,某种意义上,白兰也被“换”下去了。
真是意外之喜。
我对库洛姆的警惕都少了一些,试图得到更多:“谁说的?堂姐和巴吉尔就告诉了我很多。”
“mu、不,不是的,那些是不算的,”她使劲摇头,很明显地转移话题,“那个,宴会的时间快到了,森氏的车子已经到楼下了。”
“您不舒服吧,还要去吗?”
对了,森氏。
森氏的首领,横滨的谜团,坐在幕后的太宰治。
不管这究竟是什么,只要找到了关键,就都能破解。
“当然要去,”我说,“不仅要去,还要代表彭格列拜访一下他们的首领呢。”
为了两家的友好关系,他一定会满足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小的心愿的,对吧?
第354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虽然顺着库洛姆转移了话题,但实际上,我并不觉得这是回到了“过去”。
要说原因,我的身体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几天前刚来横滨的我可没这么虚弱,还能趁着没人自己在外面游荡一整晚,怎么会因为从沙发上起太快就眩晕呢。
库洛姆可完全没提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也不知道,二是她演技高超。
总之这里肯定不是现实。
至于具体是什么,梦境幻境都有可能,异能力也有可能,甚至是我还没有了解到的能力体系——不科学的世界是这样的。
真让人不爽。
而且时间间隔也太短了,一个小时前我还在白兰的车上猜疑他和太宰治的关系,一个小时后,我已经坐在广津先生的车里,听他跟库洛姆谈话了?
根本就没法相信嘛。
我百无聊赖,怀着“我就看看还有什么名堂”的心情听一老一小讲话。上次——姑且就将我记忆中的经历称为上次——跟老司机谈笑风生的人是白兰,而顶替了他位置的库洛姆则显然没有这份与人交际的才能,只是在强作镇定地答话而已。
差距显著。结合他们的年龄来看这样的表现是正常的,但术士的年龄谁能说得清?库洛姆也只是看起来年纪小而已。
不过,有一说一,这地方的环境做得还是挺不错的。我的记忆力很好,一路上所经过的车窗外的景色,与我之前偶然瞥到的并无大异,没有明显的bug。
在一众人的簇拥中下车、乘坐电梯、到达宴会厅,过程里的一切也很自然,我带着笑意和库洛姆,与森氏的一众中层人士们打招呼,看到有人匆匆而来,和广津先生耳语了几句。
啊,这个环节——
“很抱歉,宫野君,”花白头发的绅士先生以手抚膺,“Boss和几位大人有推脱不掉的重要会议,今夜不得不失约了。请务必赏光继续参加宴会,让我们好好招待您,聊表地主之谊。”
上次我根本就不关心森氏的“大人”们能否出席,所以听到这种话也没在意,看广津先生态度诚恳说话又好听,就无所谓的偷懒吃东西去了。但这次……
对不起了,广津先生。
——虽然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广津柳浪。
“我拒绝。”
我把装了果汁的酒杯放下,毫不客气地冷笑:“我们一来就有大事需要所有高层去开会了?时间选得还挺巧,原来森氏就是这么珍惜和彭格列的友谊的。”
场面一静。
他们可能也没想到一直表现得很好说话的我会拒绝吧,在这种场景下,其实无异于故意难为人,后面都有人在瞪我了。
我也不慌不忙地看回去:是的,我就是故意的。
广津先生止住了隐隐约约的骚乱,仍然好脾气地询问我:“那么,宫野君的意思是?”
我发出了让我看看的声音:“向我证明他们确实有重要的会议要开。”
“你小子……!!”挺暴躁的年轻人甫一冒头就被戴着面罩的黑衣杀手按了回去,银垂着眼帘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捂住同僚的嘴只是为了消除噪音。
广津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说:“这需要得到Boss的批准,请容许我去通报。”
我当然不会拒绝:“请。”
他离开的时间里会场气氛还算和煦,总有年纪较大的人试图打圆场,我也不是真的不通礼仪。我们互相虚与委蛇了一阵,广津先生面带遗*憾地回来了。
“Boss和几位大人已经与会议对象见面了,现在无法脱身。”
“总有能接见我的人吧,什么样的会议对象需要所有大人物去接待?如果这时候有人入侵,他们也会说自己无法脱身吗?”
我知道这样不依不饶非常可疑,就算是似乎有旧交情的广津柳浪也没办法再用之前的态度对待我。他眯着眼睛看我,惊疑不定的:“您究竟……”
“我就直说了,”这种事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怀疑你们老板已经换人了。”
现在是、彻底的安静了。
甚至可以用寂静来形容。我不是很在乎,这群家伙现在是不是真的活人还不一定呢,但要打起来的话也相当麻烦,所以我还在按部就班地行事,而不是直接杀到顶楼去。
我想了想,补充说明:“也可能还没发生,不过也就这几天了,七天之内吧……哦,现在只剩六天了。”
银都捂不住的吐槽出现了:“不要把别人家老大出事的事说得这么随便啊!”
鼻梁上贴着创口贴的夹克衫青年说完就又被按回去了,广津先生还是假装没听见,只是很严肃地看着我:“您说的话有证据吗?”
“从你们的角度来说,应该是没有的,但从我个人来说,我会站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证据。”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以及,接下来大概会有一次袭击……”
弹丸破空、箭矢击碎玻璃的声音如约而至,这次我和银没有在那个角落,热衷于吃吃喝喝的人本来也不多,沙发就成了最主要的受害者。
——不过,那里都没有人,袭击者为什么还要攻击上次的位置?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一闪而逝。人群哗然,有人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搞的鬼”,库洛姆手握三叉戟挺身戒备,我心有所感,忽然又想起了白兰。
我记得他当时用白色的火炎焚烧了……
八首八尾的巨蛇虚影膨胀而起!
一片惊呼声中黑蛇吐信,十六只暗紫色的眼睛来回游移,最终停留在这片人群。经验丰富的前mafia们一边大骂着隐蔽一边掏枪攻击,火力顷刻交织成网,把那个角落所有摆设打得稀碎。
就是没打伤那条蛇。
“不行!子弹全都穿过去了!”
“难道是幻象?这玩意也不像真的……!”
“幻象不会自带毒气吧!你们看那些被黑气腐蚀了的墙和地面!”
“防毒面具!!!”
于是训练有素的前mafia们从各种角落摸出装备扣到脸上,一边谨慎观察一边试图攻击。
就,武德充沛吧,熟练得让人心疼——这句话是不是说过了——不过他们竟然完全没有怀疑是幻术师搞的鬼,因为横滨这里没出现过术士吗?
我低声问:“库洛姆?”
她也低声答:“不是幻术。”
“应该可以用死气之炎烧掉。”我记得上次白兰就是这样做的。
“要出手吗?”
我看着她,笑了笑:“那样会被人说抢风头的,这里又不是无主的地盘。我们作为客人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已经有人开门疏散人群了,我打算带着库洛姆离开,趁乱直上顶楼。虽然这样会显得我确实是跟那条蛇一伙的,但只要能找到躲藏在幕后的鬼,通关这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
我只走了一步。
一步之后,大蛇突然不动了。
我心生不祥预感,刚要回头示意库洛姆戒备,庞大的阴影已经于瞬息中弹射而来,彻底笼罩在我上方。
“……”
这一瞬间很漫长,我仿佛与它对上视线,看出了巨蛇眼神中人性化的纠结,又好像没有,一切只是我惊惧中的幻觉,它只停顿了一刹就裂开嘴猛吞下来!
“宫野大人!!!”
“宫野君!”
无形刀剑奋力一斩!
熊熊燃烧的靛青色的火,缠绕在我身上手上的雾,冰凉的靛青构筑出趁手的凶器。巨蛇仰天嘶鸣,八尾扭动抽击,我喘了口气不退反进,一刀劈开它另一条脖颈!
劈开脖颈,斩断肚腹,撬开头颅。所谓敌人就是要乘胜追击,要赶尽杀绝,要斩草除根,要它死得不能再死,这样才能保全自己的生命——
【凉!】
被刺破了的、旧日的幻影。
我回过神来,刀柄灼热,湿滑粘手,从手指关节到发力的腰腹都在叫嚣酸涩,而心肺剧痛,阻断了呼吸。
我拄着刀瘫坐在一地湿滑黏腻的蛇块里,眼前是一片片霉斑似的蔓延开的黑影。
“大人?!宫野……喂!这是怎么回事!”
是听觉受影响了吗,我怎么听到库洛姆发出了男性的声音……
“之前不是很顺利的到了第七天吗?!为什么这次……凉?再坚持一下!”
我好像吐了,又好像被空气呛了一口,喉管黏腻,甜得发腥。有人掐着我的脖子,有冰冷又温暖的力量渗透进气管,顺着一路流淌进脆弱的肺部,心脏被刺激跳动,空气逐渐进入身体。
我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视野被铺天盖地的靛青色充盈。
凤梨叶子发型的……少年?看不清楚,库洛姆长这么大来着吗?
然后我又吐了一口血。
幻术的力量对我并不起作用,不仅是因为当年透支了这具身体的幻术的天赋,还因为我根本就不信任库洛姆,更不相信她的幻术。她大概明白了这一点,恍然露出难看至极的表情。
那股力量消散了。她把我挪到膝上抱紧。
视野迅速的暗了。我听到他/她又像是发狠又像是在安慰什么人的低沉的声音:
“没关系,还有机会,没关系。”
“凉。”
“我们……见。”
……
……
……
第三次,我苏醒了。
肺部的疼痛仍在,但总比临死前要好得多。我捂着眼睛感受了几次畅快的呼吸,不知怎的触发了幻痛,扯着毯子倒进沙发中。
敲门声一个停顿,随即被暴力破开。脚步声急迫又沉重。库洛姆的声音难掩忧心:“宫野大人?您还好吗?”
……
女孩几步赶到沙发边,蹲下,伸手试图查看沙发里的人的身体。
她已经知道自己不被信任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只是因为对方还没想起来。她并不介意这一点,只是想要维护这具身体。
但手才刚刚伸出去,她的手腕,就被反过来握住了。
跟上次一样——如果那能被称为上次的话——迅速而无法闪避,明明是因为久病而苍白细瘦的手,宫野凉的虚弱无需用语言问询,捏在腕上却重逾千斤。
黑发缠身的少年人缓缓转身,一手还扶在沙发扶手上,眼角眉梢却已流露出得逞的笑意。
“没有换人真是太好了。”
“是吧,雾守大人。”
……
这不就——抓到了吗?
第355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说实话,我还挺难过的,毕竟濒死的感觉很不好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有点习惯……区区濒死。
哪有这条主动露面的大鱼重要?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沉不住气多了,”我说,“看来我们以前关系不错。”
站在沙发边半弯着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被我抓住的,是个跟库洛姆一样发型的青少年。明明进门的时候还是瘦弱少女的脚步声,现在从外貌到手里手腕的触感却都已经变成男性了。幻术真神奇。
神奇的幻术师很镇定地看着我,kufu笑了一声:“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说你上次,刚才,不久之前,最好不是为了引目标出来,故意去死的。”
他说得很慢,吐字很清晰——虽然是外国人的脸,但日语很本地——还带着笑意,看起来友善无害得不行,完全可以跟巴吉尔划进同一个类型……
但我眼皮突然开始狂跳。
毛骨悚然,大脑发麻,心里沉甸甸,危机感强得手抖,恨不得变成毯子缩进沙发里。
我勇敢地坚持住了:“就算是又怎么样?”
他的脸慢慢、慢慢变成纯黑色,周围环境开始一暗一明高频闪烁,天光明灭的间隙,有女鬼从黑色的莲花里阴森森地爬出来。
“就算不是又怎么样!”我立刻勇敢地选择了放弃,“想试探库洛姆能力的方式有很多,谁会为了这点事情就冒险?!”
黑气女鬼莲花都不见了,他带着面具一样的笑容直起腰,呵呵笑:“那就好。看来即使是你,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可恶的。”
这听上去不像句好话。
“你在骂我?”
“嗯?没有啊,”他诧异极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
不对,不对,我明明是要质问他的,在意料之内的变故中抓到了意外之喜,当然要抓住机会合理利用才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发自身体本能地叙旧吗?
这算哪门子本能,这是找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爸吧!
再仔细一看我甚至还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之前忽略的触觉像突然烧起来一样,烫得我手一抖,迅速松手后退。
于是他又突然不笑了。
这阴晴不定的凤梨头用那张一没有表情就显得有点可怕的脸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掀掀嘴角,颇为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不是知道吗,很多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冒险。”
“能听出来我在骂你,就想不到长大以后的你比现在讨人厌吗。”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要提前入场呢?”
“‘看来我们以前关系不错’~”
“啊对了,你猜库洛姆是谁和谁捡回家的小孩?”
“你肯定能猜到,毕竟你天生就擅长这个——”
“你说话啊,凉。”
他夹着嗓子拿腔拿调:“毕竟我们‘以前关系不错’~”
够了。救命。
“你在转移我的注意力吗?”我不理解,“还是真的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我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参照物,我着实判断不出来他生气的样子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没有喊打喊杀的,应该不是背叛过他,但看起来我们的关系……
“看起来我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我坦诚地说,“如果你很介意我那句讽刺的话,我不介意收回。”
“……”
“……”
等下怎么回事他脚下的女鬼突然开始喷发了!!!
……
女鬼们群魔乱舞,满地都是,满墙都是,满天花板都是。
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还会时不时的掉下来一个,阴暗地伸缩翻滚。有一只翻滚到我身边,从我身体里流畅地穿了过去。
啊啊,因为我不信它们嘛,不相信所以不成立,幻术就是这样的东西——
但是,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话,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甚至是久违了的喜悦。
我一定是疯了。
“我还是更想聊点有用的话题,关于现在的,”我说,“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唤醒我记忆的话,还是放弃吧。”
“……”
“……”
不是等下为什么女鬼又开始三倍速满地乱爬啊!!!
……
被女鬼幻象爬到脑袋上啃了一脑袋虚拟口水之后,我严重怀疑它们体现的其实是六道骸的精神状态。
不过他的外在表现还蛮镇定的,看起来比他的幻象们端庄优雅多了。他端庄优雅地做完了自我介绍,又说自己现在借用库洛姆的身体出现是有原因的,他俩之间有特殊的契约,而东京那边又实在离不了人。
“战况激烈,”他是这样形容的,“你姐姐也在那里,不过没有生命危险,被保护得很安全。”
姐姐。
雪莉。
宫野志保。
虽然也没有很久,但来到霓虹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提起她。要不是六道骸,我都快忘记最开始来霓虹的理由了。
“这种话,如果你在七天之前说,我是不会相信的。”我笑了笑,“看来你跟白兰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
我大概知道白兰在拯救世界小故事里删掉的是谁了。
那个被他拼着故事出逻辑问题也要删掉、跟我关系非常密切、擅长使用幻术的某个人,现在看来就是六道骸了。
而堂姐……
一开始我确实是很愤怒的,因为夏马尔的风评。后来巴吉尔发现摄像头上有雾属性的力量却是那样的反应,再加上沢田家光指向明确的让我往霓虹来,我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与彭格列有关系。
只是当时还不确定这个让巴吉尔头疼的“自己人”是谁,直到库洛姆的出现——以她的年龄资历,本不该有资格出任我的副手的,巴吉尔又不敢给我塞关系户,只能说明她的天分在怪胎聚集的彭格列里也属于怪物中的怪物。
提问,彭格列里哪个雾属性的术士地位高到让门外顾问首领的亲传弟子都敢怒不敢言,还有资格持有库洛姆这种天才做亲信?
只有雾之守护者。九代家族的,十代家族的,或者暗杀部队的。九代那群半只脚埋进棺材的老头子,不会给女孩子剪一个这样的发型;暗杀部队的雾守,毒舌玛蒙,某种意义上是我的熟人,我还不至于连他的幻术波动都认不出来。
排除法轻松得出答案,和沢田家光狼狈为奸引诱我来霓虹的,就是纲吉的雾守。
到这里为止,我还只能确定堂姐是被谁带走的,带到了东京,是彭格列默许的安排。
但她在东京会不会遇到危险?我丝毫不怀疑,当然是会的。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彭格列也不会把一个文静的研究人员用那种方式悄无声息地带离。彭格列是拯救过世界没错,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改变它Mafia家族的本质。
所以我刚上飞机的时候很不满,连带着那时的白兰也被迁怒,来了横滨也不想着和森氏交往,而是打探这边的侦探究竟有什么值得沢田家光和巴吉尔重复提示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们的重点并不是侦探,而是武装侦探社。
直到七天之前。
在发现侦探社出的问题不是我能解决的之后,我为什么要坐白兰的车跑路?明明我自己也会开车。
——笑话,当然是因为我自己根本就走不出横滨。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在那个列车只会从终点站驶入起点站的夜晚,在怎么走也走不到城市尽头的时候,我就知道,横滨一定有我必须去做的事,在完成这件事前,我不需要离开这里。
堂姐根本就不需要我去营救,倒推一下,也就当然不会遇到必死的困境。甚至有可能她现在就在东京某处悠闲地做研究呢,从始至终只是引诱我来到横滨的诱饵。
而我很积极主动地上钩了。
……
“所以,东京发生了什么?”
第356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要弄清楚这个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我本人亲自到东京去一趟。
亲眼看看,亲身经历,亲自跟那些聚集在那里的人们交谈,用自己的眼睛耳朵大脑得到答案。
但我也说了,从来到横滨的第一天我就尝试过了,怎么也离不开这座城市。电车之外的方法我当然也是试过的,不管是海岸还是铁轨,哪怕用两条腿亲自一步一步走出去,在突然涌现的迷雾里,再出现的依然还是这座城市的入口。
这种情况,与其说有人跟踪我暗中动手脚,不如说是地图没有加载完全……游戏里不是常有这种事吗?等级不够或者超出建模范围的时候,哪怕用卡bug的方式穿模,也依然会白屏,被放回到原先的地图。
我问六道骸:“你有办法让我去东京吗?”
他沉默以对,表情既不得意,也不艰难,由此可知,他对将我困在横滨这件事是知情的,不但知情,而且默许。之所以保持沉默,大概是因为这跟我们的过去有关……?
因为透露“过去”就会被替换,所以不能说。
这点也蛮像游戏的,玩家忽然跟NPC说其实你在成为NPC之前也有自己的故事的……然后就被管理员封号处理。
那么,“管理员”是谁呢?
还是那位不知道哪个世界的太宰治吗?说真的,综合森氏的体量和彭格列本身正是九代十代过渡的时机,如果太宰治只是个普通的干部,定位也就跟六道骸差不多,根本就不足以让符合雾属性刻板印象的六道骸遵守“规则”。
所以有两个可能,要么太宰治发生了奇遇,掌握了什么厉害的东西,要么连太宰治也不过是一枚棋子,有个远比他们强大的人规定了一切。
以白兰六道骸太宰治加起来都抗衡不了的强大。
我盯着六道骸,幽幽的,也不说话。他只从容了一小会儿,就迸起了额头的青筋: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做什么会跟人报备的乖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我不会阻拦你。”
“真的吗?”
真是人不可貌相,嘴上说得那么幽怨,我还以为他会很严厉……原来是嘴硬心软的类型?
还很天真。我当然不会跟一个刚见面的术士报备行程,就算目测我们以前关系不错也不会,刚刚我看着他不说话,是在思考怎么把他放倒。
硬碰硬是行不通的,我现在的状态属于高攻的脆皮,血条很低很容易死,当然只有来阴的,反正他看起来很没防备的样子。暗算一下也不吃亏。
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既然如此,今晚森氏的宴会就交给你去应付了,都是十代的雾守了,变成我的样子应该很简单吧,”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我想了想,补充说,“那条蛇可以用死气之炎烧死,不过我也不确定,是所有属性都可以还是大空属性才有用。”
没把后面这句话告诉库洛姆是为了探查她的底细,只是没想到那条蛇那么强,根本就没有她出手的机会。
六道骸大概也想到了这点,看起来又有点不高兴了:“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这是可以问的吗。
我们的关系……我对上了他的眼睛。
不耐烦,黑脸,不高兴,其实这些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从褪去虚假的笑容开始,他脸上的肌肉就再没变过,只是我从莫须有的地方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而已。
而现在,他的眼睛在说话了。
“……”
“我要去,”我慢慢地说,出口前还在斟酌,“那箭射来的方向。”
我要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那条蛇来自何方,让他来阻击我的人是谁,以及后续他们为什么没有再出现。是的,那条蛇应该是专门来组织我探查森氏首领的,所以第一次见到它时白兰二话没说立刻把它烧死。
最坏的可能是今晚就是太宰治顶替森鸥外成为森氏首领的时机,错过今晚就无力回天,这样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只在今晚出现这一次。
六道骸问:“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不能,”我没有隐瞒,“最坏也就是不能重来了而已,没关系,我不怕死。”
女鬼又来啃我脑袋。
我艰难而疑惑的问他:“难道你怕吗?”
女鬼们边啃边发动头槌攻击,看起来很是抓狂。
六道骸忍无可忍:“你闭嘴吧!”
……
真耳熟。
听起来还有点久违了的亲切——这话也很眼熟,好像说过好几遍了——我以前不会是个变态吧?
……不会吧。
……
最终还是被六道骸在身边塞了只女鬼随行。
所以说他们雾属性的术士真的很难以琢磨,明明看起来跟刻板印象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却一副嘴硬心软男妈妈的样子,这也是你们雾属性的假面之一吗?
我带着女鬼在横滨的大街上游荡。
天已经黑了,路灯商牌依次点亮,黄昏里微醺般昏沉的城市在一天里第二次苏醒,斑斓的彩光几乎晃得人眼花,但街上的人明显比白天要少很多。
为了防止引人注目,我换上了非常低调的日常装。出门前,在具体要穿什么的问题上,我和六道骸还纠结了一会儿。
他对白兰挑选大衣的品味嗤之以鼻,竖着手指数出了华而不实引人注意还不保暖等一系列缺点,然后转手拿了件差不多的……但你们不都是欧洲人吗?现在还都在意大利工作,衣品有什么不一样啊!
“你甚至还是个凤梨头。”我犀利地指出。
他也犀利地回复:“你还是这么没品。”
攻击性比发现我不信任他的时候强多了。
总之最后我穿上身的是更符合年龄的运动服,虽然六道骸说很土,但至少打起来比卫衣牛仔裤更方便活动。女鬼藏在我的影子里,我不知道她是沉进地里还是怎么样,这个隐藏的方式也有点熟悉……
“熟悉”。
这个词我都说厌了。
长得也很有既视感的女鬼从土里探出半个阴森森的头,跟着我的脚步平移着发出了六道骸的声音:【kufu,试音……能听到吗?这里是丑女转播,信号应该还不错……】
擦肩而过的路人没有反应,看来是专门响在脑子里的通讯。我目不斜视地把踩到女鬼脑袋的脚抬起来,路人视角大概会有点奇怪。
但是,都说了,人很少嘛。
【……是这样交流吗?没有经过别人允许就随意建立链接,在别人脑子里说话,你们术士真没礼貌。】
六道骸问:【你不想随时掌握这边的动态吗?】
【想。】
这没什么好掩饰的,我回答得很真诚。链接那边传来一声低笑,我又踩了女鬼一脚。
【你为什么喜欢用女鬼的形象?】
【你不喜欢吗?】
这问法很有意大利人的风味,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只是感觉跟你的画风不符,不像是你的喜好。】
他默了默,避而不谈:【这只丑女承载了部分我的有形幻术,必要时刻你可以直接使用它的力量。】
有时沉默也是在表明态度,我点点头,【就算我还不相信幻术,也可以使用吗?】
回答依然是沉默。
【我很喜欢你。】我真心实意地说,【最后一个问题,她们的全名?】
【我不能说,唯独这点是怎么也不能说的……不过我建议你叫它丑女。】
这不是什么都说了吗。
还是说,“管理员”虽然力量强大,但对有些信息并不能灵活理解?
对话的最后,六道骸说:
【我知道你现在谁也不会信的,宫野。但是,你一定要遵从内心的决定】
【无论发生什么,凉,相信你自己。】
真奇怪,被替换后的织田作也叮嘱过类似的话。
什么叫相信自己的选择,我的意愿很重要吗?真的重要的话,我现在就不会被困在横滨了。
我觉得扫兴,没有再回答,溜溜达达接着到处转。这里不得不再提一嘴白兰不搞事的时候是真的很好用……本来还以为他给的森氏周边地图,不说故意给错的,多少会出点纰漏吧。转了几圈下来却发现,可能森氏内部地图都不会有这么精确。
这么敬业这么优秀,为什么偏要搞事呢,白兰?
剔除了几个地方,绕过了几个地方,把一些不知道谁布置的烟雾|弹划掉,再打开红绿灯光探测仪——
好吧,其实没这么简单,还要结合森氏的人员布防情况分析。
毕竟今晚可是有“上头”和“彭格列”的客人同时到访,外面的安保力量肯定要调回总部大楼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哪里的地方人数不减反增,一定就是有特殊情况。
嗯?很难理解吗?
解释一下就是,当总部最重要、最需要关注的时候,如果手下人突然抓到了曾经兴风作浪、仇家和心眼子一样多的前任干部,高层一定会让更多人去看守他所在的地方吧?
在去森氏赴宴就必死——虽然六道骸还没和那只蛇打过,但怎么说呢,就是有种他打不过的直觉——的情况下,要见首领办公室里的太宰治也太难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转弯。藏得严严实实疑似成为首领的太宰治见不到,不是还有另一个吗?
那个被芥川龙之介抓到,又跟我离开宴会的时间前后脚出逃的太宰君。今晚过后他就要彻底隐藏起来了,对横滨人生地不熟的我根本就找不到他。
所以,某种意义上,这个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我要莽了!大不了重来!
【等等?!】六道骸终于发现我是在骗他了,【你在干什么?!高楼射箭你往地下跑什么?!你在……!!!】
我仗着丑女配合一边潜入一边开无双!
能潜就潜,被人发现就打晕。要问为什么,因为波本和黑麦就是这样做的!
【我在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我很冷静地说,【这不是你们对我说的吗。】
【你骗了我,六道骸,】一手刀一个西装墨镜男,我只管大步往里走就好了,监控和其他设备自然有丑女以身遮蔽,她不是人类也不是异能体,除了能与我接触外,外界的一切都对她构不成威胁,【丑女根本就不是你的幻术。】
其它的女鬼可能是,但这只丑女绝对不是,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六道骸的幻术,却一开始就能触碰到她。我是愿意相信他的,但不会相信连名字都不能说出来的东西。
所以,当时,在酒店里,六道骸应该是把幻术和丑女混在一起,故意用触碰不到我的幻影模糊我的认知。为的就是不让我发现丑女的特别。
为什么?
她究竟是什么东西?“丑女”的全称是什么?明明不是六道骸的东西,明明这么听我的话,又为什么会被六道骸持有?
【她是我留给你的吗?】我仔细甄别着通讯那头的情绪波动,声音平静,【还是另一个关系跟我密切的人交给你,让你不动声色地塞给我的?】
对只想把我一个人困在横滨,一旦有人跟我交底就会迅速把人替换的幕后黑手来说,我是不能接受别人帮助的。所以如果是一个无关无辜的人的转交,六道骸应该会在行动上更隐蔽,而语言上暗示一番。
但他恰恰相反。
行动上光明正大,语言上遮遮掩掩。
所以这个人的帮助是幕后黑手允许的,却是我不会接受的。
【他/她是谁?】
我连记忆都没完全恢复,谁能在我这里得到这么拧巴的待遇?
【幕后的……把我困在横滨的人,】我站在地下审讯室的最后一道门前,【甚至可能不是人,对吧?】
【……】
六道骸沉默了很久。
在我拔刀劈开这道门之前,他长出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恭喜你,猜对了。看来□□要提前□□了。】
他的声音开始变化了,在低沉的男声与柔和的女音之间切换,结合他正附身库洛姆的身体来看,大概是要被清出这个地图了。
【出去以后,】他最后说,【记得让我骂你一顿,凉。】
……
啊?
第357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
微妙的被威胁了。
怎么说呢,我刻意激怒、引导六道骸泄露关键情报,导致他被清理出局,是因为我对他的那阵恐惧。其实说恐惧还算不上,就是有点怕,但这种程度已经超过我现在对琴酒的了——毕竟已经死了嘛,那个白毛——在没有别的参照物作参考的情况下,我还是对他跟我之间的关系存疑。
信任肯定是可以信任的,不然那个跟我关系不错的“管理员”也不会找他来送东西,他能被我成功算计也有他对我不设防的原因。
但信任也分很多种,我没想起来的就都不算。
跟他类似的例子是织田作。区别在于,我对织田作是纯粹的心虚,逃跑一次未果后就没事了。而且织田作能容忍太宰治在他身上放监视器,他人应该还蛮好的……我没有说六道骸不好的意思,事实上我也的确对他感到熟悉和亲近,但我不能放任一个人随时有可能对我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所以我把他ban了。
结果他退场之前既没有怨恨也没有可惜,反而很释然很无语似的,用“我就知道迟早会这样”的语气说了那样一句话……难道我们的关系其实真的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吗?
我经历过的最好的友情就是跟纲吉的,亲情是跟两位堂姐的,他们都是很随和的人,在相处中往往都会迁就我。哪怕白兰喊着“拯救世界的勇者”……这大概可以算战友情?他也对我百依百顺,嗯,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当然,他们的善意在世界上只能算少数,过往遇到的人还是对我充满恶意的居多,比如那谁和那谁,但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杀的,或者我找人杀的,直接间接都一样,反正是死光了。
像六道骸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毫无经验,没有头绪,如果他真的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那我下次见到他,需要向他道歉吗?
我其实,虽然不喜欢,但还挺擅长道歉的。
真令人苦恼。
总之还是先解开谜团,离开横滨吧。
……
我拔出刀,对准了面前的大门。
门锁是坏的。把沾湿了的手指放在那里,能明显感受到跟刚才不一样的空气流动。有人趁着我在脑子里和六道骸道别的时候,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把*门锁割断了。
看来刚才的潜入并没有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那么,在门那边设下陷阱,静静等着入侵者自己撞入开门杀的人是谁呢?
丑女流着其实没有实体的口涎盘旋在旁边。我总是女鬼女鬼的叫她,其实是不太准确的,因为她长得跟民间传说里怨气冲天、形象各具特色的鬼并不完全相同:
色调是灰扑扑的,很没有辨识度;没有神志,身上盘旋的怨气与其说是在恨着什么,不如说是装的太多溢出来了;脸蛋虽然是漂亮的女人的脸,但张开嘴就会显露出一副野兽作态,跟传说中吃人的人鱼一样。
她还有实体,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是某种特殊生物吧,跟妖怪差不多,拥有特殊力量的野兽。如果放在恐怖片里,这也就是背景板的水平……
但野兽是不会凭空长出一张符合现代人类——尤其是经过贝尔摩德视觉冲击的我——的审美的脸的。我转头看了她几眼,她懵懂但自觉地靠近我,很乖顺地把头靠进我怀里。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又像是兴之所至,我右手还提着刀,就用左手扳着她下颌转了一圈,又顺手往她脸上揉了两把。奇妙的手感下面孔变形,美艳的脸蛋被扭曲到一起,又随着手指随意曲张,变成烂七八糟的模样。
“真乖。”我赞许地拍了拍这个披头散发五官乱飞脖颈错位的脑袋,丑女依赖地蹭了蹭我的手。
她张开嘴笑,因为嘴被揉得满脸都是,所以满脸都裂开沟壑,露出满嘴细密锋利的口齿。
破碎感十足。怎么不算是符合妖怪审美的美女呢。
“乖孩子,”我向侧面平移了两步,抬手指示方向,“进去吧。”
就跟可以在地里潜行一样,门对她也并非实体,所以她可以悄无声息地穿过去。丑女摸了摸我的手指,把自己飘成跟地面平行的一个长条,慢悠悠地把脑袋探进了门里。
我听到对面的呼吸声消失了。
一秒,两秒,三秒。
“【罗生门】!!!”
大门原地爆炸!漆黑恶兽横扫千军!铁块乱飞木屑飘扬,到处都是爆炸引起的烟雾!
我站在计算好的攻击死角,默默看着被杀鱼一样刨飞了上半身体的丑女:“……”
下半部分身体晃了两下,坚持不住,啪叽一声摔地上,变成了一滩浑浊的水。黑色恶兽的脑袋又绕回来,闷头往地上一扎,连着地面一起将她尸体吞噬。
我默默转头,看向恶兽的尾部,那个有过两面之缘——当然现在对他来说一次也没有——的苍白少年,穿着黑色长风衣,长着一张堪称秀丽的脸,两鬓发丝灰白。
——芥川龙之介。
——当然是他,也只应该是他。
之前被森氏调查跟太宰治的逃跑有没有关系的时候,我以配合调查为条件,要来了他们内部的相关资料。太宰治是由芥川龙之介主持抓捕的,计划执行人是“夜叉白雪”(应该是指小镜花),之后也由芥川龙之介负责审讯关押。
但在芥川回本部报告的时间,被锁得严严实实的人毫无征兆也不留痕迹地跑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最多只有声音出现在织田作的电话里……但现在的形势就很让人怀疑,当时给织田作打电话的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吗?
如果是异世界同位体的话,仅从电流滋滋响的电话听筒,根本就很难分出来吧?
但织田作允许他在自己身上装监控设备的应该是本世界的太宰治,这么私人的东西,如果太宰治不愿意,异世界的太宰首领应该也抢不走……
所以如果这个可能成真的话,就说明他俩是一伙的。
那这个地牢里面……
我谨慎地踮脚,试图从烟雾和恶兽的缝隙里先往里看一眼。芥川龙之介顾不上我,他当然是警惕的,眼神凶恶地瞪着我,但不知是呛着了还是被吓得,从门炸开开始就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咳嗽;恶兽倒是很灵活的样子,试图把我围在中间。
但它刚冲到我面前,刚张开嘴,就一个猛子扎到地上:“yue——”
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浑浊的液体流淌,汇集,塑形,变回那个长了一脸牙的丑女。丑女从地上爬起来,围着我盘旋了几圈,好奇地去戳黑色小怪兽,然后被一口咬掉了半只手。
黑兽又:“yue——”
半只手稀里哗啦的流了出来。
既然已经吐过一次知道不好吃就别再吃第二次了啊!这样真的显得你很不聪明!
丑女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始主动把手往黑兽嘴里塞……
“罗生门!”
芥川紧急喝止了记吃不记吐的黑兽,我也拉回了看起来有点狗里狗气的丑女。他往这边看了一眼,露出微妙的震怒表情,又惊又怒地说:“此等肮脏丑恶之物,就是你的异能体?”
“怎么说话呢?”我赶紧捂住丑女的耳朵,别听,恶评!“你的恶兽就很聪明吗?!”
“不堪一击的废物怎能与吞噬一切的恶兽相提并论,”他讽刺地咧了咧嘴,“在下的罗生门可是能将无形之物都咬……”
他忽然顿了一下,冷笑:“不死之身吗?如此技能,倒是跟你的弱小很搭。”
“。”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手痒……异能力随了原主人吗?怎么感觉芥川现在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现在?
“算了,我不太想在这个关头探索这个,毕竟之后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我叹了口气,看在过去可能是旧识的份上,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我要见里面的人。太宰治。”
毕竟他身体看起来不太好,最好能不打就不打。
“让开。”
他气笑了,直接开大:“【罗生门】!”
丑女应声而上,尖啸迎战。我不退反进,持刀直冲芥川龙之介。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冷眼看着我逼近:
“蠢货。”
这时候他看起来又聪明点了,因为他从风衣里掏出了枪……而我们的距离已经不足五步。
这样就显得不聪明的人其实是我了,毕竟在这么个mafia剧本里,竟然因为特殊力量的存在就忽略了常规武器,现在这个距离下要完全躲开是不可能的,只有先躲开要害。
砰、砰、砰。
铛、铛、铛。
被弹飞的子弹头和弹壳几乎同时落地,近距离的反弹让子弹头势能不减,擦过我俩的头发都擦出一个空洞来。
我俩都愣住了。
他用那种“真是人不可貌相还藏着掖着”的表情看着我,眼里熊熊战意在燃烧。我则完全是惊讶,因为当时是手自己动的,无意识就自动横刀格挡,还连挡了三下。
反正比我从沢田家离开的时候强多了……怎么变成这样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说丑女本身就不科学,但拿刀挡子弹还是五步以内近距离这也太离谱了!
总之我说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芥川说我不,有本事从他身上踩过去。
“退下吧,芥川,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有人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进来,说话的腔调也是,懒洋洋的。
“让我来会会他,看谁想与重力一战……呵。”
第358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芥川安静地退到一边去了,只留罗生门的黑兽还在与丑女纠缠。这让我有点惊讶。
虽然还没想起来,但我直觉,在我们曾经相识的过去里,他应该不是会老老实实听话的类型。现在退得这么干脆,新来的那个人要么地位比他高,要么比他能打……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两者皆有。
我转头向后看去。
【重力】
森氏里最能跟这个词扯上关系的人只有一个——森氏的五大干部之一,被称为重力使的武斗派领头羊,森氏还没洗白时让整个横滨地下谈之色变的暴力分子,深受广津先生爱戴的“中原干部”。
就让我来看看他究竟……
究竟……?
我皱眉思索了一下,有点犹豫:虽然知道森氏前身是mafia,再怎么洗也白不到哪里去,但是雇佣童工,还让童工当上了干部,是不是太别具一格了一点?
虽然穿着面料版型看起来都很高级的西装三件套,甚至还戴着礼帽,但怎么说,对面这家伙跟我差不多高吧?
我的身量是比同龄人小一圈的。
小时候过得不好,刚进那个组织的时候他们还专门测了骨龄才知道确切年龄;后来跟着黑麦波本他们,我才知道正常家庭一般一天吃三餐的,不过那几年忙着搞事,能安心吃饭的时候是少数;再后来入住沢田家,在奈奈妈妈的投喂下,我才开始拔节长个子。
……才长了两年,就又被雷劈了,开始当植物人,被护理得再好,当然也不可能跟正常人一样。
这都是不可抗力,所以我并不是很在意身高这种东西……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身高啊,站在一起矮一公分都会显得气势不足的身高!
多么深切的痛处,哪怕是我,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也不会主动往人心窝子上捅刀。
所以我没真的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只是多看了他两眼,很礼貌地确认身份:“中原中也?”
“你那是什么眼神?”他不答反问,下巴微微抬起来,眉毛一挑特别高傲,“感觉你小子很没有礼貌啊,喂!”
这是什么街头恶霸寻衅滋事的语气,我有点无语:“没礼貌的是你才对吧?什么小子,对同龄人这么说话也太失礼了。”
“……哈,同、龄、人。”
他怒极反笑:“不错,好久没见过你这么会惹怒我的人了。”
然后,地面裂开了。
……
裂缝从干部先生脚下出现,撒开蛛网般的纹路。我看见猩红的光从伊始,密布了他的全身。不祥的沉重的力量混着迫人的凝实的杀气,逐渐在场中蔓延。
“想好要说什么遗言了吗?”
他一步一步走近,一路留下深深脚印。这时候他确实有点黑色组织干部的恐怖感了,但我还是提不起紧张畏惧的心情。跟身份气势外表都没有关系,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或者说源于灵魂的松弛。
……甚至还有点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期待。
期待什么呢?我感到诧异,但内心确实在为他的靠近而雀跃不已。这愉悦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且毫无道理,从前也没有半点可以借鉴的经历。
“怎么不把你的异能生命体召回来?”
他问,但没听回答,话音未落就猛地提气上步一拳挥了过来。我早就在警惕,闪身退避的同时一伞抽了过去。红光里它受到的重力猛增,我握着伞柄借力拔刀,以刀身挡他紧随而来的两记鞭腿,金属应声而断,我撤出两步之外。
“丑女自然有丑女的用途。”我丢掉那半截断刀,慢条斯理地缠起了多余的衣袖。
中原干部的武力值是意料之内的高,一上来就选择贴身格斗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是,我在他眼里是个会召唤的剑士,搞贴身近战才是最优解。
情绪持续膨胀。我以前确实不适合近战,毕竟个子和力气摆在那,所受的教育还是暗杀为主,如无意外以后的职业路线就是供职彭格列的家族式杀手,但意外就是发生了。
——我真的只是个会召唤的剑士吗?
我摆好架势,幻术加持,防止身体掉链子:“再来?”
中原中也乐了一下:“你还……”
这次轮到我先手攻击。本能促使我向前,幻术加持下拳头势大力沉,他硬抗了两击,眼神明显亮了很多:
“还挺能打的嘛!看不出来啊你这小身板!”
我没说话,这具身体毕竟没经过磨合,空手缠斗了几个回合,我就挑起地上的伞作武器。彭格列准备的武器质量很好,伞中剑会被一脚踢断是因为刀身本身就纤细,受力方向刁钻时就是很容易出现破损。这种情况下里面的刀其实就是普通的可以替换的消耗品,伞身才是材质昂贵的防具,不计较外形的时候当武器也别有一番乐趣。
我们搏斗,我们对抗,我拿半柄雨伞跟森氏的重力使打得有来有往,近距离对峙的时候他带着狂放的笑意,而我在他眼里看到我同样含着热切战意的眼睛。
奇怪,我和他从前有过节吗?
……但确实打得很带劲!而且随着某些东西的苏醒,我感觉越发来劲了!
“你……”中原中也的反应没比我正常多少,他打着打着疑惑起来,沉思一会儿,再迷惑一下,最后自己在不知名的思考过程中说服了自己,直接高兴地得出结论:
“原来是你小子!!!”
因为太高兴了,所以踹来的一脚过于沉重,把我躲避不及紧急横到身前的伞骨都踹弯两根。
我感受到一点冲击。不是身体上的,那是次要原因。主要是这伞确实好用,也确实很贵。
“oi!”没礼貌的重力使看起来超级快乐,这时候他就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色人物了,而是个自带柑橘色调的蓝眼睛的快乐小孩,“太宰!不对,萤草?”
“我就知道比你和太宰更讨人厌的人不多了!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我捂着伞,本来有点不高兴——你说打就打说停就停,把人的武器都打坏了,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问人的名字了?
但他看起来实在是太高兴了,像一阵从码头呼啸冲来的海风,猛地袭来,能把一切负面情绪都吹走。
……怎么感觉傻乎乎的。我坚持了一会还是泄了气,挠挠头感觉怪不自在的:“我是宫野凉。你最近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宫野……哦,彭格列那边的小鬼!”他稀奇道,“你怎么总是在给厉害的地方打工?看样子现在的东家对你不错嘛!人都精神了,身体也很不错!”
虽然说得很热情,但有个地方理解错了。
“中也,”发出这个音节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流畅,我站在原地,轻轻的、有点愉悦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原本的名字,就是宫野凉——这是我自己的身体。”
“……”
中也不明所以:“你不是妖怪吗?”
“跟你认识的时候大概是妖怪没错,但诞生之初、诞生之处,我确实是人类,”其实记忆还没恢复的情况下,我是不该以这种口吻说出这种话的,但它就是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流淌在寂静的夜幕里,“现在是什么暂时还没有搞清楚,不过起始不会有错。”
“听不懂,什么叫现在是什么还不清楚,”中也果断说,抱着手臂挖苦,“你小子,是人是鬼都不耽误你搞事情好吗?都烦得很。”
“……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吧!”
“是吗?”他挑挑眉,“那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精准定位、强闯地牢,我可没听说过彭格列的人跟武装侦探社有牵扯,你——跟太宰一直有联系?”
“……”
“看起来是没有。那你这是一回横滨就跟他联系上了,”他煞有其事地点头,“该夸一句不愧是你俩吗?当年我就觉得你们会很有默契,现在一看,果然心有灵犀。”
他甚至比了个大拇指:中也の肯定。
我莫名其妙心虚得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毕竟还什么都没想起来。
被误会和太宰治勾结就误会吧,毕竟他也不清白,大家一起背个黑锅挺好的,而且也不一定就冤枉了他……
“不对!”但是中也突然说,“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你怎么不反驳?”
“?”
“以我对某人的了解,”他突然凑近,钴蓝色眼睛充满怀疑地瞪大,“这时候你应该已经在说些漂亮话狡辩了才对。就算不想狡辩,看到我你就不想捉弄?”
什么叫看到他就想捉弄,不要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么细思极惨的话啊!
我哑口无言,更无话可说了,因为实在不想再忍受几次这样的窘迫,干脆直接反问:“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森氏这边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倒是没惊讶,只是颇为不耐地啧了一声:“……以你的作风,能把自己搞成这样一点都不奇怪。不过你就这么跟我说了,看来还是挺相信我的嘛。”
“……”我又双叒叕陷入沉默。
这个人也太出人意料了。完全应付不来啊,这种直球选手。
中原中也:“虽然一直都嫌你吵,但话少成这样也够让人头疼的。哎,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对森氏不利吗?”
我摇摇头,犹豫一下,又点点头:“这个说不准,要看现在的森氏究竟是哪个世界……”
电光石火间他骤然出手按着我的脑袋狠狠一压!
森冷杀机擦着我后脑勺过去,直直扎进对面墙壁!
我还在为视角而晕眩的时候,大片红光已经再次蔓延。中也咬牙冷笑,随手轻拍地面,之前打斗中击碎的石子纷纷升空,中也又按了我脑袋一下,以此借力,跳起来一脚踢出恐怖音爆声。
暗箭袭来的方向传来仿佛被枪林弹雨轰炸了的音效。
脑袋嗡嗡作响的我:“……”
好,本周目至今受到的最大伤害诞生了!
我晃晃悠悠爬起来,感觉自己好像要化了。其实也不是我要化,是这具身体……不说中也的野蛮行径给这具本就不牢固的身体雪上加霜了多少,那个红光真的很奇怪,不像是人类的力量,擦脑袋而过的箭上好像也有奇怪的紫黑色……
对这具,对丑女本应很耐用的身体,造成损耗太大了。
中也手搭凉棚看了一会远处的残相,笑盈盈一转身,被像雪糕一样原地融化的我吓了一跳:“太、萤、凉!!!”
这是什么内涵丰富的新名字吗,还是外号?
“我”想吐槽,但嘴已经化掉了,湿淋淋的向下淌着,一张嘴就只能吐出些唔噜唔噜的泡泡来。
中也已经要被吓哭了,半惊悚半着急地挥了两下手,开始捧着“我”流下去的液体往“我”头上浇,就跟堆雪人一样试图让“我”恢复原状。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的……
“又可怜又可爱的,好像那种小狗狗哦,中也。”
这个比喻是不是有点过了。
“就算要比成动物也该是猛兽吧,”我很难不从藏身处出来,把被附身了一段时间意识掉线的丑女召回身边,“能对这么恐怖的物体动手,中也明明很勇猛来着。”
……这人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倚靠在大门仅剩的门框上,用食指挑着手铐转来转去的青年笑了。他一头蓬乱到像卷毛的短发,脸蛋也称得上文雅,如果不是动作姿势过于吊儿郎当,很难相信刚才那句把中也气得跳脚的话是他说的。
太宰治转向我,笑眯眯的说:
“凉君,听话,你去小孩那桌。”
……?
第359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很微妙。
我其实不认识太宰治,没有对他的记忆,也没见过他的影像资料,刚刚能一下子判断出他的身份,靠的是那把很有辨识度的好嗓子。他声音很独特,几次在手机扬声器里出现的时候,语气都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自由散漫,去掉电流呲呲声也很好辨别。
倒是他的长相,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我想象中的在暗地里搅风搅雨、算无遗策的疑似幕后黑手的人物,别的不说,至少气质是要阴暗一些的,但他并没有。不仅没有,甚至还有些平易近人……这个词用得不怎么准确,我知道。
但有些东西只能意会,很难言传,这词再换也就换成平和、淡然、优雅等一系列跟他的幕后黑手行为搭不上边的形容词。
……好像有怪东西混进去了。算了,不必在意。
总之这样的恬淡下他外貌上的优越就显得很突出,看上去真的很像大学里那种会在樱花树下捧着本和歌集子含笑吟诵的文学生,能引得学弟学妹驻足围观的那种。
就很小白脸。
“你认识我?”
我没回他的话,而是直接反问。因为我也没听懂太宰治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是小孩在添乱吗?
中也跳脚的动作一停,明显也意识到了不对,调整了一下站位,抬起手臂挡在我面前:“你认识他?”
太宰笑容不变:“这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凉君在里世界也很有名气嘛,警察厅网络里现在还挂着他的通缉令呢。”
“少来这一套,”中也冷笑,“混这一行的谁做的好事能大过你?区区通缉犯也配让你太宰治记在心里?”
“轰炸过东京的通缉犯也不配吗?”
“不就是轰炸过、啊?东京?!”中也猛地扭头,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我,“你小子……”
我不怎么心虚但气短地看回去:“那时候年轻气盛……”
“不愧是你!”
中也啪啪的拍我肩膀,竖起真心实意的大拇指:“我就知道你是能干大事的!”
“这没什么好骄傲的吧,再说我只是炸了一个游乐园而已!”我被拍得肋骨都在痛,很难不吐槽,吐槽完了中也再吐槽太宰治,“而且我的资料应该都被删除了才对,通缉令上连我的原名都没有,你的理由不成立!”
中也回头,颇为幸灾乐祸:“听见了吗青花鱼?被当场驳回了。”
“而且,”他乐,“虽然跟你搭伙的时间不多,但咱俩谁跟谁,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要放屁还是吐象牙。你对这小子不是一般的熟悉啊?”
太宰治愣愣地看着中也,许久才抹了把脸,又震撼又欣慰的假哭:“啊,中也!几年不见你竟然这么聪明了!都会自己思考了!我好高兴……”
硬了。中也拳头硬了。
我默默拉住已经在蓄力、脚底又踩出肉眼可见的裂纹的重力使。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场景有种习以为常的肉疼,有种“哟,又要挨揍啦!”的清爽明朗充满朝气……
“他在拖延时间,”我说,“而且他认识我才是正常的,以时间论的话,甚至要在中也之前。我说的没错吧?”
我看向太宰治,他还倚在那个门口,一动没动。
很微妙。
还是外貌的话题。就算觉得他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但任何时候,任何人,见到他以后都会觉得:啊,没错,这就是太宰治。
文雅的学长也好,令人信任的侦探也罢,跟他是幕后黑手有任何矛盾吗?
“太宰君,”我看着他,他身后就是芥川龙之介准备囚困住他的地牢,打斗时里面还有昏暗的光,此刻却已是纯黑了,像巨兽张开的口,深不可测,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四年前你是怎么确定,我能附到你身上,为你所用的?”
中也声音里满是惊疑:“你说什么?!”
而太宰治顿了顿,慢慢放下捂脸的手:“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噗,原来如此!哈哈!原来是这样!”
中也不再讲话了,我不想重复问题,就等着他回答。他自己思量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发笑。笑声不大也不长,听不出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原来如此。”他又重复了一遍,像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个人听,“凉君,你已经重来几次了?”
“三次?四次?”他掐着手指计算,“如果没能一次成功的话,你大概会在第七天重来。以凉君的能力,这个时候应该就盯上我了吧?所以第二次会去森氏,然后是那位邪神……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是第三次?你不会在被中也打败后还来硬碰硬的。”
“……”
“那该见的人你已经见过了吧?织田作,阿敦,镜花,红叶姐……连织田作都引不出回忆吗?”
我想,如果我对太宰治一无所知,或者怀有任何的侥幸心理,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被吓死了。
非人的智慧,对局势的把握,和看透人心的恐怖。
这三个任何一点落在对手身上都够人受的,而我的对手……可能,也许,是两个太宰治。
——哈哈,遭报应啦!
——不就是炸个游乐园,就算我真的炸了整个东京,也不至于受这种罪吧?就不能让黑麦来制裁我吗?他们看起来很擅长从橘子里捞人……
“凉君。凉君?”
——谁的声音,谁在叫我。
——说起来,我一定要跟太宰治对上吗?没有好处吧,不就是被利用了吗,反正都过去四年了……
“奇怪,没有斗志吗?应该已经看到阿敦和镜花被取代了才对,说不定还有织田作……”
——什么,啊对,中岛,镜花,织田作……
“其实中也芥川小银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啊,还有森先生和爱丽丝……”
——?
电光石火间,好像一道闪电劈到我天灵盖上,我终于理顺了。
“你……不对,是另一个世界,已经成为森氏首领的太宰治,”我盯着他,从他虚幻的笑容里一瞬看到许多人的影子,“对自己的世界不满意,所以想从人到整个横滨,彻底取代这个被改变过的世界!”
所以那个世界的黑衣中岛敦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小镜花死板呆滞……至于取代,从黑虎敦只是站在那里,受伤的敦就倒了下去看来,应该是利用了平行世界的规则。
世界法则何其严苛,稍有动荡又是何其危险。侦探的世界自然发展,都会因为牵扯到平行世界而走向荒诞的毁灭;尤尼只是回到过去,三百多名研究员只幸免了她和另一个人,而尤尼这些年来毫无变化。
所以她为什么不能再正常生长?
穿梭世界的人,要受到什么限制,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平行世界是不能相互贴近的。物品或人,都不可以。】
含着笑意的少年音,很耳熟,含含糊糊的,还很近,好像是托着脸凑到面前近得不能再近的位置说的。
为什么?
【凉君猜猜,代价是谁付出的?】
在不能直接毁灭世界、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前提下,究竟需要谁来付出代价?
……
白兰。
原来你真的只是想帮助我啊。
……
“平行世界是不能互相贴近的,同一个物品或人绝不会同时存在,”我盯着太宰治,“看你还在帮他的份上,这个世界不会毁灭,被替换的人也会到另一个世界生活,只有你……”
“坚持留在这里不离开,一定要和那个太宰治共存,最后会死吧。看你现在的衰弱程度,这个时间没有很久了。”
我不觉得一个愿意用性命帮人铺路的人会是个无懈可击的坏人,更何况还有织田作背书,他肯定也有自己的理由……
太宰治轻快地说:“凉君想找到我这样做的理由,进而说服我改换阵营吗?”
我:“……”
都说对手太聪明就是很烦恼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他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一样的笑容终于发生变化了,眼角向下而眼睑弯曲,眯起的弧线就显得多了那么一两分真情实意,“单纯是某个人太可怜了,连祈求的东西都不敢太多,我看不下去大发善心,想替他实现愿望——”
“这个理由不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天使圆梦人太宰治。
你在森氏当干部的时候搞死的那些人听到这些话会不会从水泥里/海底/荒野里爬回来找你?
我想着他最浅显资料里都黑得跟煤球一样的丰功伟绩,大为震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世界上是有好心人存在的,虽然有点少,但好心成这样的,这人还是太宰治,就显得要么我有病要么他有病。
要么是这个世界病了,这也不是没可能。
我没自信说自己没病,遂陷入沉默。中也就自信很多,他从太宰治笑出声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从表情上就能看出他很想思考,就是一直没跟上……
现在终于跟上了。
中原中也碰碰我肩膀:“你们的意思是,现在有两个青花鱼在一起搞事?”
我点点头。
中原中也压低了声音:“但是他们两个继续待在一起,太宰治会死?”
我点点头。
中原中也眼神发直了:“然后太宰因为爱心爆发了,不走,也不给别人说,就想自己单干然后送死?”
我沉重的,严肃缓慢的,点了点头。
“……啊!!!”中也发出尖锐爆鸣声,“我脑子脏了!!!”
他惶恐抱头把手放下原地转圈一秒十个假动作最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宰治:“你他吗的,你终于犯病了???”
太宰治收起了笑容——我指的是他刚刚露出的真实的微笑——又用那副冷冰冰的虚幻的假笑来对付我们。中也不管这些,中也不吃这一套,中也只想骂人,从表情和手部小动作上看他甚至想撬开太宰治的脑壳把脏话灌进去。
“武侦没给你发工资?你还没去看看你那个有病的脑子?!我当年就说你脑子有病你还不信!都把这个傻蛋变成第二个太宰治了还不信!”中也看向太宰治,难以置信,横眉立目,大动肝火,“爱好自砂!跳水!跳楼!炸车!上吊!你就这么讨厌这个世界?!”
“还做好人好事给人送命?我看你就是找个借口送死!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当好人就没人能说你了吧?!活够了来跟我说啊我送你!”
他一步冲到太宰治身边,握住对方衣领,拳头都提起来了:“你这个……胆小鬼!蠢货!”
太宰治明明还没挨揍,却已经露出仿佛被迎头痛揍了一拳的表情。
我差点以为这1/*2的Boss就这么被拿下了。
但太宰治回过神来,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对,这次是真笑——就恢复了那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样子。他反握住中也的手,看了我一眼,故作遗憾地叹气道:
“虽然中也变聪明了真的很让人感动,但我也不会毫无准备。你们不会以为这样真的能抓到我吧?”
“请吧,诸君!”
他突然举起一只手!极尽伸展!伸向天空!气沉丹田!
“赐予我力量,将这世上的一切荡涤归零吧!蟹肉之神!现——身——”
中也没按住他更崩溃了:“你还去信蟹教了?!!!”
“现——身——!”
“混蛋你听人说话啊!!!哪有那种神啊!你到底——”
嘶嘶。
中也僵住了。
嘶嘶嘶。
蛇吐信子声。甲胄摩擦声。金铁交击、重物移动的纷乱嘈杂声。
从太宰治背后出现。黑紫色的巨蛇、披破烂甲胄的骨兵、衔着短刀的骨蛇从黑暗中幽幽浮现,行进时鬼火跳动,几乎将那片黑暗照明。
我突然头痛欲裂。
幽深的水底。嶙峋的骨刺。漂浮的鬼火。
猛地转头看来的——
我情不自禁按住丑女,她仰头,虚幻人形里刀剑的形状若隐若现。
而在最前面的骨兵手里,芥川被抓着领子,脸朝下生死不知的拎着。
中也逼问:“这就是你的依仗?”
太宰治含笑:“是我们的依仗。那位首领先生可是磨了很久,才说服借用他们之手将世界的障壁撬开的……”
——“【时间溯行军】。”
第360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时间溯行军。
这个名词有种久违了的熟悉感,好像与我纠缠许久,哪怕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稍作接触也能够立刻回想起来。
【是掌握并应用了能够穿梭时空的技术,以此来回到过去、篡改历史的历史修正主义者。】
【飞雷神能让人回到过去……‘改变过去’确实是成功了的……历史上第一个溯行军。】
【……你在做的,就是历史。】
什么……
“这些怪物?”中也还握着太宰的衣领,崩溃抓狂的样子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能更深沉的凝重,“你、你们,跟这些东西勾结到一起了?”
“……”
“不仅如此吧,”我盯着那些看起来还算安分的骨兵,估算着如果在这里打起来我与中也的胜率,“太宰君说是那位首领‘说服借用了他们之手’将世界的屏障打开,它们的到来,一开始就是二位的手笔,是也不是?”
“……”
太宰治当然没有回答我们。他对我的了解深刻得不正常,能把我重来了几次的行动都凭空演算个八九不离十,现在当然也能猜出我已经理解了一切。
有些答案,直接交由考生作答就可以了。
我慢慢地说:“东京。”
六道骸不能直接告诉我的,东京发生了什么,现在就可以想象了。
能把纲吉为中心的彭格列十代、武侦的顶级智囊、自称能跟魔王对打的白兰和第一个七天里的中也还有其他我知道不知道的战力都困在那里,不能久离,除了溯行军泛滥——再大胆点想,溯行军围困东京,东京岌岌可危明天完蛋!——我得不出第二个答案。
那么,溯行军为什么会去东京?
某种意义上,太宰治是个挺慷慨的出题人。他说那位当了森氏首领的太宰治——好麻烦,我们直接把他简称为首领太宰好了——跟溯行军的首领磨了很久,光从这句题干里就能得到三条信息:
第一,他们不是一伙的。这意味着他们的目的虽然可能有重合,但归根结底是不一样的。
第二,溯行军的首领可以交流。别小看这条信息,溯行军跟时之政府对抗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们的高层,也从来没有人能跟他们交流,这至少说明溯行军不是天生地养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也就是说,是杀得完的。
第三,首领太宰知道溯行军的存在,而且跟溯行军首领关系不错。霓虹人对社交距离非常看重,如果不是有私交而只是单纯的利益谈判,是怎么也用不上“磨”这个字的。
这就又有新的点可以琢磨了,比如首领太宰为什么会知道会交流会跟它们和平共处……从这方面看首领太宰真是妥妥的反派,被时政抓到要蹲橘子的那种。
……奇怪,我怎么这么了解时之政府,这也是死而复生的知识吗?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Bingo!凉君满分~”
中也发出被排挤了的声音,咬牙切齿的:“你们就不能多说一点?别再打哑谜了!”
“太宰治,说话!”
中也瞪着他:“你背叛我们,背叛港|黑,背叛武侦,背叛横滨!这些还不够,你还要背叛人类吗?!”
“……中也,你好像还没明白,”太宰低下头靠近他,声音表情都恹恹的,“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现在——”
“是整个世界的叛徒。”
巨蛇虚影开始膨胀,游动时鳞片摩擦声不绝于耳。
“区区人类算什么,神明的力量,你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荒霸吐?”
枪林弹雨铺天盖地袭来!
中也钳制住太宰治撤回原地,把太宰治甩给我,下一瞬就掀起一片水泥碎石反击了回去。沙尘在狭小的空间里膨胀,我被呛得连连咳嗽,咳了两声听见太宰治也在咳咳咳咳咳……
图什么呀。腰都弯了。
我拔出丑女幻化的刀架到太宰治脖子上:“让它们把芥川放下,退走。”
太宰治边咳边给我抛了个wink,像是在说“想什么呢”。
前面中也已经在殴打骨兵,拿在空气里游来游去的骨头小蛇射飞镖玩了。
我想了想,反手拔刀架到自己脖子上:“我猜那位首领太宰就在森氏的办公室,你不答应,我下次睁开眼就去炸了森氏大楼。”
太宰治:“……”
太宰治闭眼,微笑,深呼吸:“你就这么确信,中也打不过那条蛇吗?”
我稀奇极了:“你就这么确信,我失忆了就认不出来八个脑袋的蛇是大名鼎鼎的邪神吗?”
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虽说讨厌这个国家,但还不到连这边的神话传说都不听的地步。
虽然不知道太宰治是出于什么心理来提示的,但“神明”在我几次重来的过程中似乎确实非同一般。
激怒了中也的“荒霸吐”我没听说过,结合语境和现实倒也能猜出是跟中也关系匪浅的哪路神明,中也身上的红光对丑女也确实有特殊的伤害。
而八岐大蛇,除了同样压制丑女的紫黑色力量之外,祂这三次的露面也很特殊:
第一次露面,那条小蛇非常脆弱,不排除有白兰力量强大的可能,但被秒杀,怎么看都是邪神毫无防备;
第二次也就是上次,祂还是借助箭矢到场的,却一落地就施施然伸展开庞大蛇躯,直接让我打了个同归于尽;
第三次呢?本该去往森氏大楼的大蛇,在这里出现了,如果太宰治之前的恍然大悟不是装的,祂甚至还等待了许久,才吐着信子大摇大摆地隆重出场……
祂在一次次展露更多,我有理由相信,这次的巨蛇虚影不是我一个同归于尽就能击溃的,可能还要搭上半个中也?
三次都溃败了,下次,下次祂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虚影已经这么棘手,下次万一出来俩呢?如果蛇神本体下场呢?
所以如果不能威胁太宰治让祂退走,我就只能在重开之后以最快速度冲到森氏擒贼先擒王了。
“可是这样会把其他无辜的人也炸死啊!”
“大家都是混黑的就别来珍惜生命那一套了吧!反正溯行军获胜的话不一定谁会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些天我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你们不会觉得我这个人一点脾气都没有吧!”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彻底放开太宰治,两手按着蠢蠢欲动不停挣扎的丑女就往自己脖子上硬抹!
太宰治瞳孔地震:“等等凉君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了一下,脖子上有凉凉的液体往下流,黏糊糊的,流得袖口上一片黑红色。我冷静完了,举刀继续——太宰治一把把刀把住了!但要让他失望了,我这是真的不是幻术!
哈哈,区区重开!
太宰治:“中也!中也!!!”
中也回头:“啊?”
中也崩溃:“你们俩有病吧我就离开了一会啊!!!”
……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了。
我方承诺,只要太宰治不放大蛇,我方将不会主动启动重开然后提前炸死所有人的计划。
太宰治:“……”
太宰治虚弱地被中也拷了起来,虚弱地变成软趴趴一坨倚在缩小了的八头蛇身上,虚弱地闭上了眼睛:“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个时候的凉君不好搞,没想到他这么有病这么莽……”
我抬着头让中也包扎,有点不高兴:“你说谁呢?”
中也抬手一个脑瓜崩:“你说谁呢?”
我:“……”
忍气吞声,悻悻闭嘴。
中也戒备着现在缩小到半人高、看起来还挺老实的大蛇,很迅速地包扎完,将剩下的绷带一抬手丢到太宰治怀里。
我隔着绷带摸了摸伤口,没说现在在APCX的药效下我的身体根本无法自愈。不过身体破破烂烂,幻术缝缝补补,管理员把六道骸送进来的时间刚刚好,我暂时还死不了。
死了也无所谓,毕竟是【代价】嘛,早晚的事。
太宰治的眼神飘过来,眨了眨眼,笑了。
我:“……”
你又知道了。
那刚才还拦我拦得那么起劲,可以死但不能现在死是吧?
太宰治眨了眨眼。
我:“……”
现在再装看不懂就没意思了吧?
太宰治眨了眨眼。
我……
我还没“……”,中也就一拳捶到空气上。没办法,现在他是能真的一拳把我俩捶死。
中也拎着被亲老师坑成伤患的芥川检查他的情况,对我和太宰治两个自作自受的伤患相当不耐烦:“再挤眉弄眼的背着我搞事我就把你们俩面对面捆在一起,让你们挤个够。”
“也不是不行,”太宰治幽幽地向我看过来,笑容很是阴险,“反正还有那个倒霉蛋,我跟凉君一换一不亏……”
我直接闭眼。
耳边响起两个人非常无良的笑声。我悄悄接上丑女的视野,刚适应性的环视一圈,就看到太宰治不动声色看来一眼。
……他又知道了。
这还怎么打!我狠狠地转开目光,开始无聊地观察沦为靠垫的缩小版大蛇。蛇还是那条蛇,八个脑袋乱晃,不过变小了就显得脑容量也变少了,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丑女跟八个蛇头对视,八个蛇头斗鸡眼:“……”
不是好像,它们就是不聪明,难怪会听太宰治的话。
不过这样也说明它们确实不是神明本体,不然连八岐大蛇都是傻子的话总感觉霓虹要完……虽然它要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真的不能打过吗?
我琢磨了一会,觉得这得从长计议,索性不在这个难得平和的时候伤脑筋,兴致缺缺地转去看中也包扎芥川龙之介。
小朋友一头一身都有尘土,衣服也乱乱的,中也很有耐心的给他拍拍打打,碰到黑兽梦游一样抬头还很自然很熟练的一拳就给捶了回去。
黑兽倒头就睡。年轻就是好。
太宰治不甘寂寞:“哇,几年不见,中也带孩子的本领都变强了!中也好像妈妈哦!”
中也骂他,但瞪的是我:“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我睁开眼睛,试图以眼神传达我的无辜:“?瞪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
二人沉默了一下,太宰治温柔地安慰说:“没关系,我俩也不知道。”
“……”
这算哪门子安慰。
中也气笑了,捶黑兽的力气一不小心大了点,黑兽“邦”一下捶到芥川脑门上,捶得他眼睛都睁开了。
中也:“……”
中也把手背起来,试图装作路过:“哦!你醒了!”
我看向太宰治,就是说,这就是他判断的好妈妈吗?但太宰治不看我。
不仅不看我,还以一个拒绝交流的姿势撇过头,一副不甘被俘专心自闭的样子。我还没来得及问,中也的手就已经很自然很习惯地伸过来捂住了我的耳朵……
“太宰先生!!!”
相当深情且格外响亮的呼喊声,在耳边,炸响了。
从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判断,刚才那邦邦作响的一下造成的伤害被完全忽略不计了。芥川小朋友的头时隔多年还是这么铁真是令人欣慰……不过我为什么叫他小朋友?
结结实实跟自己老师打完招呼以后,芥川才把目光转向中也,能看出来他的大脑经过了一番思考,顺利得出正确答案:
“中也先生,感谢您的搭救。”
中也摆摆手。
最后芥川把目光转向了我……看看我又看看中也,不知道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脑袋是多么艰难地又进行了一番思考,连那个只见过一次的智慧眼神都出现了,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差点忘了,在他眼里,我应该是个试图强闯地牢的敌人来着,昏了一下醒来就变成他前辈的朋友了……
我忍住笑,眨眨眼,转头想去跟中也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太宰治。是送回武侦还是利用他直接杀到首领太宰的面前?以及,现在的森氏总部已经被首领太宰占据的话,森鸥外又去哪里了?
最坏也最有可能的下场是死了。
毕竟森首领才到中年,正是一个男人最贪慕权力的时候,肯定不会轻易退位。隔壁世界的太宰治能上位,要么森首领突然横死,要么他不得不横死……或者首领太宰也爱心大爆发一下,让森老板隐姓埋名从此成为别人眼中的死人。
太宰治爱心大爆发的几率是多少?听听中也之前的惨叫就知道了。
我已经做好了按住中也,防止他突然暴起殴打太宰治的准备。
但在我开口之前,中也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奇怪了。
很微妙,很担心,有种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纠结。不知道的还以为森鸥外是我老板呢。我随口问:“怎么了,中也?”
中也压低声音问:“你对芥川……没有一点印象吗?”
“……”
我突然僵住了。
我之前跟白兰评价过芥川来着,说他是个挺努力的学生。我对同龄人产生这种评价就挺奇怪的,但如果再加上我跟太宰治的联系呢?
不对。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我意识到了重点,“主导权明明在太宰君手里吧?”
他才是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