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她每戳刺一下,他的胸口……
泠川粗暴地将他的衣领扯开,骑在他的身上。
顾时的骨架和泠川的相比太大,她顾不上自己的大腿根有些钝痛,只从头上拔下一根钝头的银簪,狠狠地戳刺在他的胸骨上。
她每戳刺一下,他的胸口便泛起一小片的红,像没抹匀的胭脂。
这片红刺着了她的眼,她手下又用力了几分,那红便转为了一片一片的淤青,泠川知道顾时有恋痛的怪癖,他会假模假式地吓唬她,然后再真切地享受她带给他疼痛。
翻转腾挪之下,剑开始主动地去找他的剑鞘。
泠川觉得这简直是世间最古怪的体验,她不加思考地动手扇了他一个巴掌。
感官刺激被怪异地拉长,成了一道竖线,泠川变成了一根绷紧的弓弦,她像一只出于兴趣而咬掉丈夫头颅的母螳螂。
正值意浓之时,顾时一声不吭,任由宰割似地,伸手摸到了那长剑,递到泠川手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出于痛觉和生理的双重刺激,过度的快意占据了他的头脑。
他很难战胜这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即使故作清醒,也会变得像一个在梦中自认为是醒着的人一样可笑。
既然他战胜不了这种受骗,失望的感觉,那就让泠川来帮他解脱。
她似乎会错了意,直接一剑砍断了他的一撮发丝,顾时没躲,她大腿的热度和眼睛里的寒意形成鲜明的对比,竟带来一种冰火两重的折磨。
泠川将那长剑架到顾时的脖子上,死亡一下逼近了他,将他绞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在濒死时总会升起许多美丽的幻觉,他一时没忍住,兴奋过度,竟然提前交代了。
真无趣……
泠川鄙夷地皱了皱眉,将那长剑顺手丢在一边。
他无非是想玩点新鲜刺激的把式罢了,她奉陪到底。
她扶着椅子站起来,照着他的头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快点站起来,你可真没用。”
泠川颇为不耐烦,他总是这样优柔寡断,如果换成她是他,那早就一刀捅死她算了,何故这样摆出一副痛不欲生,悔不当初的样子?
她压根不稀得看。
他投降得彻彻底底,实在是太没出息……
泠川忍不住地开始轻视他。
顾时像是遭受了某种怪异的折磨一般,脸色通红地看着她。
“听见没有,赶紧起来!你能有点出息吗?平常不是挺行的吗?如今我不过是吓了你一吓,你竟然也能交代了?”
被泠川这般羞辱,顾时只觉得自己颜面尽失,用袖子掩着脸,别扭地站了起来。
他被一种毫无还手之力的爱情给击溃了,他看着泠川,觉得那种嫉妒和焦虑混合在一起的感觉越烧越旺,没有丝毫缓解。
“泠川,我会派人跟着你,你别想离开我。”
他知道自己越是要用外力将她拴在身边,在泠川眼中的自己就越是无能。
但事到如今,他昏招百出,一丁点别的办法都没有了。
真是不堪至极。
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为了一个女人竟把自己作践到这个地步,还隐隐约约地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她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笑容里包裹着的是厌恶感,顾时并不觉得意外。
丢了这么大的脸,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没脸跟她躺在一张床上。
“我今晚睡书房……”
顾时逃也似的走了。
泠川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鄙夷更胜了几分。
他不仅软弱无能,还极其擅长逃避,无非也只是偶尔一次没发挥好,就吓得连连逃窜,不敢见她。
他是不是觉得只要回避一阵子,之后就能又装成没事人一样,指责她不知好歹了。
她摇了摇头,一种失望的感觉又随着鄙夷一起升上心头。
泠川用自己的手摇了摇自己的手臂,低声安慰道:
“至少别出什么大事……”
她希望顾时赶紧把她和秦思昭的事给忘了,别再对秦思昭有什么不利才好。
一连三日,泠川都没见到顾时。
他不来见她,她也不主动去找他。
泠川每日都在为了秦思昭的事而惶恐不安,却也没法打听什么,只能干着急。
她总是坐立不安地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有时看起来忧心忡忡,有时会喜怒无常地发火。
青叶在一旁忧虑地看着。
那日顾时走后,她扫走了地上的一撮头发,那头发上整整齐齐的刀口让她心中颇为不安。
她在给泠川梳头的时候仔细看过她的每一缕发丝,皆无刀口的痕迹。
青叶越想越怕。
泠川竟然胆子大到敢用利器去刺伤龙体,难怪顾时恼了,一连三天都不肯过来。
若是他真的计较起来,恐怕自己这个宫女都要受牵连。
她不敢把此事往外捅,也不敢跟泠川挑明。
青叶只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
“娘娘……陛下已经三天没有过来了……”
“哦。”
泠川颇为不以为意。
“娘娘,陛下毕竟是陛下,您别太意气了,奴婢求您先去说几句软话吧。”
她真怕顾时将泠川的种种罪行一一清算,再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你别瞎说。”
“奴婢知罪,只是若陛下恼了您,我们这些奴婢都要受牵连的。”
她只低下了头。
“现在顾时不是批准干满几年后出宫吗?你若是怕受牵连就自己回家去,别来拱我的火。”
“奴婢失言,可奴婢都是为了娘娘好啊。”
泠川翻了个白眼。
“我用不着。”
青叶忧虑泠川会失宠,默默不语,恐怕此时顾时已经恼了,才迟迟不来的。
可事实与青叶想得完全相反,顾时正站在一张西洋镜前,脱掉衣裳,检查自己上半身的身材线条。
前些日子有些疏于锻炼,虽不至于身材走样,可小腹的肌肉确实略有些散了,这两日只能算临时抱了下佛脚,不过所幸他的底子不错,练两天小腹线条便重新回来了。
他忍不住像个妒夫一样把自己和秦思昭比对了一番,他自认更有男子汉气概,个头更高,骨架也更宽,仪态也更加风度翩翩。
那秦思昭和他一比只能算有书卷气,偏生还长了一对女里女气的眼睛,他看了就觉得别扭,简直没一处能比得过他,泠川怎么可能喜欢那种类型。
不对……他记得听谁说过,好多女孩就喜欢那种带阴柔气的男人。
难道泠川也喜欢那种类型的?
她是不是不喜欢他了?对他腻了?
他对自己三日前没发挥好一事耿耿于怀,他几乎次次都进退有度,从不失手,可偏偏就最不想失误的那天,在她面前丢了人。
他怕自己的身材失当惹泠川不悦,所以这三日处理完公务便挤出时间去演武场锻炼一番,也不敢吃些味厚甘腻之物,只捡些清淡禽肉来吃。
如此自律,恐怕不至于再出错了吧。
若是连这方面都不行,恐怕泠川更要嫌弃他了。
换了身简便的衣裳,他便去演武场继续练武。
他心不在焉,总觉得心里没底。
顾时真想抓一个人问他和秦思昭比起来长得怎么样,可光是想想就觉得丢人可笑。
他回想起泠川居高临下地坐在他身上时的样子,她执剑横在他脖子上,眼睛里满浥寒意,却又含着媚态,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喉咙发焦,某处又开始热了起来。
若是再来一次,恐怕他还是会交代在那,丢人现眼。
他开始嫉妒秦思昭得到过泠川的青睐,好在他们二人应该还没发生过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至少还没来得及发生。
他气得一拳打上沙袋,泠川的贞操观是他为了一己私欲亲手给揉碎毁掉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直接早早就把泠川娶回来难道不好吗,他若真心想娶,谁能拦着他呢?他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愚蠢可笑的事?
如今若是再同泠川说什么三纲五常,说什么男女未婚不能太过亲近之类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如今除了生闷气之外别无他法,好在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还能趁现在抓紧把泠川娶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他回去后,从角落里用两根手指头捏着一张小报,他很嫌弃似的,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打开看了看,皆是些恶心的歌功颂德,不仅是歌颂他的伟业,还以他为原型,编撰了数个深情款款,爱着除了泠川之外的女人的故事。
他气得猛地锤了下桌子。
本以为是某个蠢蛋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如此一看竟是别有用心。
有人造黄谣,竟还有人造白谣,若是毁他一世姻缘,这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顾时忍着恶心仔细看了看。
第一个故事里,泠川被送去和亲,第二个故事,泠川嫁给了幼年的青梅竹马,第三个故事里,泠川对他爱而不得,竟以泪还恩,变作一堆蝴蝶飞走了?!
这东西想必已经疯狂地传播了一阵,看不出第一个编撰的人是谁,文笔都是清一色的大白话,市井俗人都能读懂。
不过顾时认为八成就是秦思昭,除了他,没人有动机干这种无聊的事。
待他登基后,他一定不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
他毁他姻缘,就该死。
第32章 第32章如今只要想起她,痛苦便……
他厌弃地把小报撕成碎片,这些东西要真论起来,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纯属就是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咬人光膈应人。
秦思昭就是算准了他要脸面,想博个贤良的名声,才故意用这种下作的伎俩来恶心他。
可偏偏顾时本身还真就是个喜欢周全体面的人,他不允许别人认为他是个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地算计别人的男人。
他咬了咬牙,将杯子猛地掷在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受了一场看不见的水刑,如果水要倒向他,他还能拿什么阻截?
若是对这些小事斤斤计较,只会显得他这个上位者气量狭小,小肚鸡肠。可他早就被爱情变成了一个气量狭小的男人。
他神经质地又走到铜镜前,他左边的鬓发齐刷刷地缺了一截,是泠川那日用剑削下了一缕,可右边的鬓发虽然完好,却有一根已经萎白,微弱地隐在黑发之中。
顾时赶紧将那根白发挑出来,齐根拔掉,又自己仔细找了找,找出了三根白发。
他把白发都尽数拔掉,眼神变得阴鸷。
若是不能尽快免除这种嫉妒带来的伤害,他就得生着灵魂的病。
他不知道如果秦思昭死了,自己这犹如无底洞一般的病态嫉妒会不会结束,但他可以肯定,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得病一天。
不过三天,他就已经生了白发,若是病得久了,必定会早早枯萎,容颜不再,到那个时候泠川也不会再爱他。
他不是想杀人,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受一些。
顾时把断掉的鬓发掖进去,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至少别让她看出他憔悴的痕迹。
他觉得光凭借自己一人消化不掉这么多的嫉妒,所以他得去见泠川。并且他会告诉她,他要杀了秦思昭,因为他让他珍藏的美玉上有了裂痕。
在看到泠川的那一瞬间时,他发现自己羡慕泠川。
他羡慕她得到了一个人全部的爱,而且这种爱还会隔一阵子就疯狂生长一阵,像杂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她给他的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裂痕,不再纯粹了。
“泠川。”
他踌躇着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
泠川注意到了顾时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水色的衣衫,衬得肤色胜雪,剑眉星目,鼻梁挺直,风度翩翩。
“哈……哈哈……”
泠川用袖子掩着嘴,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上次丢了那么大的人,磨蹭了半天才来找她,是觉得穿得像个青楼的小倌就能取悦于她吗?
“有什么好笑的?”
顾时拧起了眉毛,面色涨红。
泠川决定给他留点面子,挥手示意青叶出去。
“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更喜欢你吗?”
她憋着笑伸手去勾他的腰带,顾时又羞又恼,直接把她的手打掉了。
他打掉她手后,又去捉她的手腕,使劲捏了一下。
“你快交代,你跟秦思昭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朋友而已,你到底要纠结到什么时候?”
“哦?朋友?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朋友?”
顾时发现,自己恨泠川远胜于恨秦思昭。
他早就该想到的,泠川貌美,眉眼间带着一种冷冽的妩媚,更是锦衣玉食养出来了一种从容的气度,这样的姑娘,即便失节又能如何?
有别的男人觊觎泠川,也在情理之中,这本就很正常。
如果把感情换算成银两,那他认为秦思昭对泠川的情意顶多就值十两银子,可泠川竟因为一丁点感情上的小恩小惠就喜欢上别人,这简直不可原谅。
可他又拿泠川没有任何办法……
他总不可能真的杀了她,也绝不可能大度到成全她,更没办法自欺欺人地把这件事给忘了,轻轻揭过去。
“我要杀了秦思昭。”
他不想杀人,只是别无他法了。
泠川的笑声一下卡在喉咙里,变作一柄锋利的剑贯穿五脏。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顾时淡漠地想,她对那个秦思昭的喜欢,竟然比他想得还多。
简直不可原谅。
该杀。
“呵,还没当上皇上,手里捏了点权势便要对人喊打喊杀了,今日杀个忠臣,明日要杀谁?再把我这个姘头也一起杀了吧。”
“你就自认是我的姘头?”
他掐着泠川的下巴问道。
慌乱让泠川口不择言,她的嘴唇飞快颤抖着,大脑一片浆糊,顾时第一次见她被吓成这种样子。
“你……你……”
还不等她说完,顾时便吻上她的唇。
舌头有些粗暴地撬开她的牙关,他按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松开她时,泠川两眼满含泪水,面色涨的通红。
他不知她眼睛里洇含的泪是和他接吻而产生的生理刺激,还是为秦思昭担心而含着的泪。
他叫了侍女进来。
“青叶,把她禁足,从今天往后不准她走出琮翠殿半步。多调些人手看牢了她。”
顾时只冷冷地说。
“不行!顾时!”
泠川歇斯底里地开始尖叫,他觉得头隐隐约约有种钝痛,像是有一把剑从左耳贯穿到右耳。
“除了给她送饭之外,不准她和任何人交谈。多派几个宫女,日日夜夜地看着她,免得她寻死。”
他杀意已决,只待登基后,慢慢收拾掉秦思昭这个心腹大患。
他离开了琮翠殿,觉得自己的腿有千斤之重。
一连七日,他不听泠川的任何消息,也不叫任何人伺候,只自己静心待上一会儿。
他恨不得就从来没认识过泠川这个人,如今只要想起她,痛苦便一刀一刀剐其体肤。
只要想起她的容貌或者声音,嫉妒,憎恶,痛苦,简直顺着他的毛孔往体内渗透。
他刻意地把泠川彻底剔除了他的生活,顾时的内心才怪异地,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不知这种感觉究竟是摆脱了苦恼的安宁,还是一片死寂的麻木。
今日下了雨,雨点不间断地砸到死寂的路面上,汇成一滩任由骤雨折磨的积水,无光的雨滴只是冷冷地刺入着这一滩由同类构成的水。
一些朱红色的外墙被雨水打湿了,像氤了一滩血。
“陛下……参见陛下……”
青叶的袖子和裙摆尽数湿了,头发黏在面庞上,对着他就是一跪。
没有宫人敢在这个时候惹他不快,他不知青叶怎得这般不长眼。
“陛下,泠川姑娘她……”
她想起泠川这几日都不愿吃东西,吃完了就吐……原本应该是她与金盏两班倒,轮换着看守她,可她见金盏似乎见怪不怪,很不上心,索性自己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去守着她。
有顾时的命令,她不敢和她说话,可就在刚刚,泠川竟笑着告诉她怀孕一事。
这事儿她说得很轻巧,冷冰冰地,近乎可怖,她还记得她说话时渐渐模糊的尾音。
“有铁钩没?我要把肚子里顾时搞出来的孽种弄死。”
她被她吓得惊慌失措,面色惨白,又不敢回话,只匆匆跑来求见顾时,只盼着他念着泠川腹中皇嗣,赶紧原谅她。
“我不是吩咐过了吗,不必告诉我她的事。”
“可是陛下!”
“回去吧。”
青叶反抗不了顾时的命令,怔怔地走了。
她不敢回到琮翠殿,怕看见满床的血,也不敢不回,怕晚了一分便看见一尸两命。
忐忑地推开门,泠川正躺在床上,金盏原本在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见青叶来了,马上噤声,尴尬地看着她。
她抱着猫站起来,尴尬道:
“青叶妹妹来换班啦。”
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道:
“不可忤逆陛下的命令。”
青叶点头称是,抱着猫便闪了。
她不知金盏知不知道泠川怀孕一事,只觉得自己腹中揣了个偌大的秘密,既想找人分担,又不敢多嘴,生怕一不小心就招致杀身之祸。
泠川在床上躺着,其实她并不是故意要绝食,而是人一旦没有活动量,终日只在床上躺着,就会非常自然地失去食欲。
更何况她的止吐药吃完了,一吃饭便忍不住想吐,更是什么都不想吃。
她只懒洋洋地抬一抬眼皮,便看见青叶浑身湿透的样子。
她面色惶恐不安,又淋了雨,显然是走了好长的一段路。
想必她已经在顾时那里碰了钉子,下着大雨还要跑去通传,真是为难她了。
“你先去把衣裳收拾好再进来,湿哒哒的,别病了再传染给我。”
青叶不敢回应,只木讷地叫金盏回来接班。
换了衣裳,将头发擦干后,青叶一言不发地坐在泠川的床边,给她拿了能静心凝神的热茶。
她想叫太医来看看,再由太医向陛下汇报,可太医得知泠川被禁足,态度便十分敷衍,说什么都不肯来。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青叶只忧心忡忡地看着金盏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只希望泠川和顾时早日和好。
泠川喝完了茶,便把头闷在被子里。
有人盯着她,她连哭都哭不出,只用涨红的眼睛麻木地盯着天花板。
若是顾时真要杀秦思昭,她能怎么办?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愿就这么轻易放弃,她不允许别人被纯粹的善意害死,仔细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泠川的眼珠转了转,顿时心生一计。
第33章 第33章顾时持续作死
她除了腹中胎儿外,没有别的筹码,她只能赌。
泠川半躺在床上,手上拿着镜子喃喃道:我不是伥鬼……
她抿起唇,暗自重复了几遍。
她不是那假装落水引人来救,转头就把来救自己的人按进水里的牲口。
如果秦思昭被她牵连害死,她无颜苟活于世间。
可她现在不能出屋,不能与人交流,更没人能帮忙递话。
顾时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他真不想见人的时候,谁也不见。
她并不觉得他是故意要虐待她,他是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回避掉一切让他烦闷之事。
就算他无权无势,只是个草民,照样是要时不时找个山洞去钻的。
一个人若仅仅凭借着肉体凡胎,无论如何也无法以一当千,但有了权势便很不一样。
一个奄奄一息,一推就死的老皇帝,照样能杀得千百个死人,但这老皇帝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若是脱去龙袍丢到大街上,随便一个乞丐就能踹得他求爷爷告奶奶。
顾时也大差不差,泠川就是瞧不起他。
她肩膀靠在凉森森的墙壁上,被冰得一激灵,索性站起来走走。
泠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天下过了雨,晚上反而很晴,月光如水,光明遍地。
青石条铺着的地面上混杂着积水,生了一些如同乱麻的蚊虫。
青叶静默地站在她身边,像一件家具,她感觉不到她是活着的还是死着的,异或介于二者之间。
她简直周身麻木,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青叶,我想洗澡。”
青叶仔细地给她的背部按摩了一番,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又活了过来,她熟练地给她涂上了一层香馥馥的精油后,洗浴工序便结束了。
青叶给泠川披上了一件轻薄的睡衣,她的皮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这衣裳用撒了龙涎香的雪松木熏过,隐约有种香气,顾时身上就是这种气味。
她回头看着青叶,问:
“顾时不肯来见我吗?”
青叶什么都不敢说,只低下了头。
“你去找过他了吧,快说话呀!”
她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
青叶哭了,她只发出一丁点无意义的呜咽声,却不敢说出半个字,取而代之的是滚滚而下的泪珠,哭泣是她能做出的唯一抵抗。
泠川松开手,沉默了。
不知怎的,哭泣会传染,泠川也觉得鼻头有了些许酸意。
她抹了抹眼角,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尽数憋回去,故作冷硬地说道:
“不来就不来,有什么可哭的,难道我还用得着去求他不成?”
有一瞬间,泠川想和青叶一起抱头痛哭,她把哭声硬生生憋回去,只是不想让青叶觉得她是因失宠而哭的姬妾。
她哭泣是出于义愤,泠川的心里并没有对顾时的爱有一丁点的质疑,顾时的爱情不值得她为之思考,更不值得她为之一哭。
她愤怼,她只是嫁接在顾时身上的一株植物。
于是她奋力地绞杀他,向上,她努力去够着那么一点太阳,向下,她拼命想往土壤里扎根。
她越想摆脱他,他就越要把她囚禁于他的身上,他就乐意被这样绞杀寄生。
他越是乐在其中,她就越是气愤。
在顾时的身边,她好像没法主动抓住任何东西,秦思昭给过她一点纯粹的善意,结果那善意也像露水一样从她指尖消失。
顾时会夺走她的一切,她咬牙切齿地锤了一下桌子,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她就什么都留不住。
在青叶悲伤的哭声之中,她的愤怒来得并不算突兀。
泠川无助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她甚至都无法和青叶去解释她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意,她的愤怒在她眼中只会是一种失宠的怨气。
可这情意越是不能宣之于口,就越是在她体内疯涨。
她感觉自己简直要爱上秦思昭,他眼角的那颗小痣越来越清晰,而顾时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了。
泠川忍不住开始思念秦思昭,她不知他是否已经不在人世,她只是开始一味地想要和他殉情。
一连又过了七天,顾时都没有来。
青叶终于开始忍不住跟她说话了。
:=
“娘娘……奴婢去找过陛下了……一连七日,日日都找!只是……”
“他不肯见你?”
泠川气若游丝地问。
这七日她难进水米,吃了便吐,夜间又失眠,瘦得几乎有些脱相,颧骨像纸片一样,眼神却不曾昏暗,她眼皮凹陷下去,眼球微凸,像黑耀的宝石。
“他岂止是不肯见我……他又派了个人站在门口,专门打发我走,还专门捡些难听的话说。”
青叶说着说着,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又落了下来。
“青叶姑娘,我奉旨来探望娘娘。”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青叶吓得一颤,回道:
“芍药姑姑……请进…*…”
那是个中年的老宫女,她站在青叶面前显得颇为趾高气昂,进来巡视了一圈,仿佛是狮子在巡视领地。
泠川躺在床上,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娘娘,还有七日陛下就登基了。陛下托奴婢给您带个话,说是叫您放心,您照样是皇后。”
“陛下这几日有杀过谁吗……”
听了这句话,青叶吓得睫毛颤抖了一下,她隐隐约约觉得泠川参合进了一桩大事。
泠川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已经几乎到了极限,只一心担忧秦思昭的安危,她伸出手去拽芍药的袖子。
“娘娘,奴婢只是个带话的,您莫要难为奴婢。”
她只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甩掉,转身便到书房去了。
顾时这几日公务缠身,忙得几乎没有闲工夫去为了泠川担忧,几乎变成了一个连轴转的陀螺。
可每到独自入睡的时候,泠川眼中那令他头皮发麻,背脊发凉的冷意又渗进他的身子里,扰得他无法安睡。
他像是在爱河里泡了又泡,又被一张大网给猛地捞起来似的,浑身止不住得冷。
顾时没忍住让芍药去给他带话,他害怕泠川觉得他不爱她,更加肆意妄为地背叛他。
“陛下要带的话,奴婢尽数带到了。”
芍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娘娘只问了陛下这几日有没有杀过人,别的一概没问,奴婢不敢多嘴,匆匆回来了。”
顾时面色惨白,不留痕迹地将手伸到袖子里,猛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
泠川毫无疑问给了他当头一棒,直接让他的心跌穿到了谷底。
他咬紧牙关,这个秦思昭真是让她好生惦念。
确实该杀。
“好,你退下吧,但凡是和她相关的事,都不必和我说,吃穿用度照常。”
他努力把自己身上那种对泠川的渴欲给剥离来。
他要把她彻底抛在脑后,再把自己内心的嫉妒,焦灼,不安全都像废纸一样揉作一团。
芍药点头称是。
有了顾时的一句“吃穿用度照常”,她转头便带着女医去了琮翠殿。
泠川受了好大的磋磨。见了女医,再也不敢隐瞒什么,直直地伸出手去给她把脉。
“我这几日害喜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进。”
女医从药箱子里拿出人参半夏丸给泠川服下,道:
“娘娘一日服三次便能止吐。我再给您开一副药方,调理下身体,皇子便能保住了。”
“好吧……”
泠川觉得自己简直受了奇耻大辱,沦落到了要靠胎儿来绑住顾时的悲惨境地。
她知道只要她还在顾时身边一日,就一日不得好活,她想逃走,也许是和秦思昭一起,也许是和别的什么人,也许是自己单独上路。
有可能秦思昭已经死了,他的鬼魂在头七的时候会来找她,凄声厉厉地控诉她是如何无耻地害死了他。
到时候她便让秦思昭的鬼魂缠着她,他们两个一起上路,逃出这个鬼地方,至于逃去哪,她也不知道。
她想,秦思昭未必就是个好人,也许她跟他私奔不出三天,她就被秦思昭杀了,或者她动手把秦思昭杀了。
顾时也可能派人来把他们两个一起全都杀掉。
但现在,这些都不能放进考虑范围内,她就是忍不住地想逃。
这女医医术倒是不差,吃了药后,泠川渐渐觉得自己能吃进饭了,面庞轮廓也略微柔和了一些,身上也有了力气。
可她还是坐立不安,忧心忡忡。
青叶又缄默下来,什么都不敢问,只是用一双带着恐惧感的眼睛看着泠川,就像她随时都会四分五裂,变成一堆残肢一般。
泠川半夜三更的时候会悄悄从床上起来,神经质地绕在屋子里走一圈,看看秦思昭的鬼魂来没来。
她看向窗外,只能看到幽幽滢滢的月光,洒在光洁的石板路上,像铺了一层细盐。
她觉得秦思昭如果死了,他的鬼魂会踏着如霜的月光,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他会对她伸出那鬼魂没有实质的手,告诉她,他不恨她,只希望她能和他一起逃走。
有时她会在午夜时分,用烛火对着镜子,看看鬼魂有没有忽然作祟于她的后背。
可是都没有!
泠川咬了咬牙,若是他还活着,她自然是千恩万谢,可他若是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肯来作祟?
第34章 第34章秦思昭当众求顾时赐婚……
青叶打着瞌睡,泠川夜夜都看着窗外的皎月,她总是觉得秦思昭的鬼魂会浑身上下沾满那如盐似霜的月光向她走来。
她一下想起了很多很多的过往。
秦思昭是住在她家附近的小郎中,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就会给人施针看病,斯文有礼进退有度,像个小大人一般,除了泠川,没有小孩子愿意跟他玩。
秦思昭似乎从来没提过他的父母,她娘亲说这孩子命苦,早早没了爹娘,不如赘到家里来认作儿子,也算是一桩喜事。
原本她娘亲已经准备把日子定下,结果……
那日她爹喜滋滋地说今日有贵人要来,一切都要收拾干净,便把未燃尽的草木灰匆匆铲出来,清到了杂物间里。
然后就是一场大火,火苗从杂物间冒出来,吞掉后厨,在她匆匆逃窜的脚上落了个烫伤疤。
泠川牙齿打颤。
明日应该就是顾时登基的日子,白天时,她看见外面走来走去的宫人,手中拿着彩绢,将颀长的廊柱和大气的屋脊曲线仔细妆饰起来。
宫内简直无一处不是喜气洋洋,宫女们的脸上皆带着笑意,她们不得不笑,在人前必须摆出一张张僵硬麻木的笑脸,才能对得起那皇宫正中央雕刻的飞龙。
那个毁了她的人登基了。
来救她的人却要死了。
泠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秦思昭是为了她而来的,她这一世姻缘,原本就该与了他。
被她的哭声惊醒,青叶拿了手帕来,给泠川擦泪。
“娘娘,陛下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我喜欢的人要死了……顾时会杀了他……”
青叶吓得手一抖,手帕掉在了被子上,那手帕上绣着两只鸳鸯。
情绪决堤而出,泠川忍不住捂脸大哭。
新送来的灯笼喜气洋洋,它在庆祝顾时的登基,亦或是在庆祝秦思昭的死亡。
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把那橘红的灯笼拽下来,像摔死一个婴儿一般摔在地上,火舌瞬间吞没了屏风和帘帐。
“不好!要走水了!快来人!”
青叶从后面强行按住泠川,两三个力壮的婆子进来,把她活活拖了出去。
能烧死泠川的大火也能烧毁琮翠殿,几个侍卫来把火势快速控制住,她的卧房已经烧毁多半,其余的部分还是完好的。
夜幕里,琮翠殿精巧的轮廓拒绝着泼墨般的天空,琮翠殿顶端的神兽,用锐利的脚爪紧紧抓着基座,死寂地俯视着来来往往的惊恐之人。
芍药姑姑闻讯而到,狠狠地扇了青叶一个耳光。
“登基之日在即,你这小贱人怎的生出这种事来?”
“是我放火烧的。”
泠川淡淡道。
芍药没想到她会干脆认下,纵火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愣在原地。
“娘娘只是不小心碰倒了灯笼……只是意外而已。”
青叶连忙说道。
顾时匆匆地来了,他握起泠川的手问:
“你没事吧?”
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肯说,满脸皆是拒绝的意味。
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泠川俯身趴在他耳边,用若隐若现的声音说道:
“只准你烧我家,不准我烧你家?”
顾时一时气堵在胸口上,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命人抬了轿子,将泠川抬到他所住的书房安置。
“泠川,你知道这样很危险吗?你若真有什么好歹,让我怎么办?”
他知道泠川是个疯起来不计后果的,估计是一时冲动把灯笼蜡烛之类的东西摔了,幸亏人来得及时,才没酿成大祸。
“我爹娘都被火烧死了,我凭什么苟活。”
两滴泪顺着泠川的脸颊落下,她背对着顾时,一言不发。
“泠川……是我的错,委屈你了,我不该让你禁足的,以后你想见我就随时来找我,犯不上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手段。”
他想要去牵泠川的手,却只听见扑通一声,像是一块玉石掉入湖泊。
顾时低头,只见泠川满脸泪痕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求你……求你饶他一命……”
她的泪痕在月光下莹莹地反了一层光,她弯折了那硬而硌手的脊椎,跪拜在他面前,像一尊被人恶意毁坏的塑像。
她越是哀声求他,他的心里就越悲。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你为了他做到这个份上?”
顾时声音颤抖着说。
“我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哑声道:
“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还能怎样呢……”
她像一只因落入凡人的陷阱,而无地自容的神兽般低下头去:
“求你放过他。”
“站起来!泠川!你给我站起来!”
他声嘶力竭地说道。
“你何时是这样会哀声求人的奴才?你怎么能跪?你怎么能跪……”
顾时觉得他被泠川抛弃了。
泠川只跪着,乞求般地看着顾时。
他伸手想扶起泠川,手却猛地抖了一下,缩了回去。
泠川只喃喃道:
“别杀他。”
字字如针一般扎入顾时的心脏。
他背对着泠川,用上位者的语气,故作冷漠地说道:
“我明日就登基,你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搞出乱子,安分些。”
说完他便走了,独留泠川一人。
泠川顾不上站起来,只跪在地上,咬着自己的手背呜呜哭了起来。
他不想听泠川的哭声,步伐越发急切,从外厅走回了内室。
架子上摆着崭新的龙袍和冠冕,在幽幽的黑夜里闪着沉甸甸的金色,这一片金色让他猛地振作起来。
他明日就登基,泠川活该跪他。
对,她活该跪他,此后不管是谁见了他都是要跪的,更别说泠川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像是一个濒死之人忽然回光返照了一般,他不自觉地感到欣喜,他一边低声笑着一边躺上床去。
对,他明天就要登基,此为人生最大的喜事,泠川又算得上什么,她根本不配与之相比。
不就是她爱着别人吗……
他的指甲嵌进自己手背的肉里,一阵一阵尖锐的疼。
他学着泠川那样,用牙齿使劲咬了下手背,疼,但心中更多是欢喜,毕竟他马上就登基。
第二日,顾时意气风发地穿上了龙袍,坐于大殿之上。
他坐在了最中央,这里不仅是大殿的最中央,还是皇宫的最中央,整个京城的中轴线,即使是飞龙也要盘踞于他的背后。
他微笑着看着一排一排如棋子一般的朝臣,前仆后继地跪拜在他的身前,就像深蓝色起此彼伏的浪潮一般。
他心里一下有了一种莫大的安慰,心中无比地踏实。
泠川不过是一个小女子,怎能这滔天的权势相比?
朝中权臣皆对他三拜九叩,她跪他一次,又能有什么稀罕。
大典结束,顾时宴请众臣一起饮酒作乐,御下须要张弛有度,不能一味地叫人跪拜,却从不施恩典。
宴席上氛围欢快,一臣子站起来,道:
“今日欢喜,是大吉之日,臣意在讨个彩头,只求陛下恩典犬子与未婚妻成亲。”
顾时微笑应允,宴席上一片“甚好”之声,此起彼伏。
“微臣献丑,为陛下作一段曲子,”
另一个臣子开始吹奏笛子,结果吹到后半程竟走了音。
“哈哈,呕哑嘲哳难为听,你这还得再练啊。”
一个臣子笑道。
那吹奏笛子的臣子只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
“微臣献丑了,陛下莫要笑话微臣。”
顾时笑道:
“无妨,无妨,尽兴便好,还有没有爱卿献艺?”
“微臣献丑了。此乃微臣家乡所传的一首民谣。”
顾时正享受着这种氛围,低头看过去,却看见一双满含算计,阴险狡诈的眼睛,那眼下有一颗小痣,刺得他胸口一颤。
秦思昭……
觊觎他的女人,竟然还敢如此嚣张。
他咬牙切齿地说:
“好啊,爱卿献艺吧。”
他拿起一横笛,那笛子不知是什么材质作的,甚是古怪。无非就是会吹个笛子,作两首诗罢了,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特别,竟然也敢觊觎……他的泠川。
笛声结束,这小调乍一听喜气洋洋,仔细一听却甚是怪异,顾时背脊发毛,他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微臣也想向陛下讨个恩典。”
他微微一笑,端正地跪在了地上道:
“众臣皆知陛下仁善,一向磊落。微臣愚钝,胸无大志,科举进京,不过是听闻我的未婚妻陶金荣进了京城,被一位贵人收作义妹,便想着只有中了状元才能配得起她,还请陛下赐婚。”
他对着顾时便是深深一拜。
“微臣是为了她,才进京赶考的,若是能得陛下恩典,只要我妻荣儿喜欢,微臣愿意立刻辞官携妻回乡。”
“哈哈……甚好……秦大人真是情深义重之人,此乃佳偶天成,一桩美事啊。”
几个不知情的大臣开始饮酒起哄,即使是知情者,也不知泠川的真名就是陶金荣。
宴席之间照常是欢乐的气氛,大臣们不停叫好。
顾时被这种气氛裹挟,几乎密不透风,他的笑容凝在脸上,连呼吸都困难。
我妻荣儿?他还真敢说。
多讽刺的四个字,他可知他一口一个的妻,腹中正怀着他的孩子?
可他的妻,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却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而给他下跪。
欢庆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顾时在层层叠叠的笑声中,也忍不住觉得欢愉。
可他却非常不好。
第35章 第35章顾时绝望吐血,悔不当初……
“还请陛下赐婚,成全一桩好事啊。”
一个大臣乐呵呵地举起酒杯。
顾时用袖子遮住脸,觉得喉咙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爱卿前途无量,不可为男女私情放弃前途,朕还要给爱卿委以重任,断不可耽于……儿女情长……”
他想把那血腥味压下去,可那腥气越来越重,血溢满了他的口腔。
他心中默念了几句,今日是他平生最欢喜的日子。他是一个刚登基的帝王,怎能在众臣面前吐出一口血来?
他随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想硬生生地把血咽下去,他以为那是茶,却猛地饮下了一杯烈酒。
烈酒的辛辣细密地剐了他的食管和胃,像吞了许多片细小的刀子。
“咳咳咳……”
顾时控制不住,开始猛烈地咳嗽,喉咙里窜出一道血剑,直直地喷到了一旁静静伫立的屏风上。
那屏风上是一只雀儿,艳红红的血从它的羽毛里渗进去,一下有了血肉,它只转着那碧莹莹的眼珠,斜着眼看顾时。
众臣也转过眼珠去,不敢直视这当众吐了血的帝王。
有人猜测他身有隐疾,有人猜测他因登基而喜极攻心。
只有秦思昭知道他是为什么吐了血,他只静默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
顾时被那口血呛到,流出眼泪。
几个侍从赶紧拿屏风过来把他遮住,可众臣还是能透过那染了血的玉屏风,看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影子。
顾时的咳嗽声不停,血越涌越多。
他想起泠川弓着腰,跪拜在他眼前时的样子,像一个被人为扭曲成一个奇怪形状的标本。她在听到他要杀了秦思昭时,也是这般咳嗽不止。
可泠川歇斯底里地咳嗽并不止一次,他问她是否爱他,她只是一边咳嗽一边求他不要问,可后来……她竟为了一个别的男人折了腰。
他的大脑越来越乱,理不清剪不断,想不清她是不是和他遭受了相同的灾。
几个太医过来把他扶走,顾时只觉得原来自己竟是一个十足的恶人,活生生拆散了一对佳偶天成。
是他把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夺了留在身边,他竟成了一个没名没分,可恶至极的姘夫。
可泠川是他的妻。
太医过来给他把脉,说了什么,顾时全没听见。
“让泠川过来。”
他面色惨白,服了药后,只穿着中衣,看起来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他不知过了多久,总而言之,泠川过来了,他又重新见到了她。
“陶金荣,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给我……给朕跪下!你不是喜欢跪吗?”
泠川只默默地看着他,像是眼里含了两片蓝天,他只能抬头,才能看到她冷漠无情的眼。
“你没听到吗?给朕跪下呀!”
“顾时,你这样会显得自己很无能。”
泠川平缓地说道。
他哭了,一滴泪从眼角斜斜地落下来,他赶紧把泪抹掉,又落下数滴泪水,像划过他皮肤的小刀片,反着幽幽的寒光。
“你说得一点不错……”
他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间。
“我就是无能,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让泠川过来抱他一下,可是她只站在原地,什么都没做。
“陶金荣,你可真是厉害啊……引得两个男人为你搭上性命,你究竟是什么托生的?”
他不敢抬头看她的脸。
“秦思昭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求我赐婚?还说什么……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早就有婚约了?哈哈,真好笑,那我算什么?”
“这六年里,我在你们这对狗男女眼里就是个笑话吗?我跟了你六年,比不上你们两个过家家似的婚约吗?”
他的手一直忍不住的发抖,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泠川!我问你,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你快点说啊!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
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丁点温暖,泠川把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头,他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搂入怀中开始吻她。
秦思昭他什么都不算……顾时自暴自弃地想。泠川现在被他抱在怀里,她哪也去不了。
她把他的头发捋到耳后。
“泠川,只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顾时把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将面颊靠在她的胸口上,她的胸骨硌得他眉骨微痛。
“别离开我……”
他抱着泠川,心中恨极了秦思昭。
他就是拿准了他是个体面人,会被宴席上那欢快的气氛所裹挟,让他平白无故吃了闷亏。
若他真是个不管不顾的暴君,只需淡淡说一句:
“你竟敢觊觎朕的女人,拖出去斩了。”便什么事都没了,泠川照样是他的。
可他当时气血攻心,什么话都说不出,差点死在皇位上。
简直丢人现眼。
他两眼发干,睁开的眼睛,像锥刺一般疼痛难忍。
泠川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厌倦和不耐。
“无非是这么点事,你便急得吐血了。”
“你怎么知道我吐血了?”
他惨白着脸,他今日好狼狈,不仅把血吐在了崭新的龙袍上,还因吞下了太多血液,胃受了刺激,忍不住呕吐了。
他不想让泠川知道他狼狈的样子。
“芍药跟我说了,说你吐了好多血,快死了,说得可邪乎了。”
泠川无奈地看着他。
“那秦思昭真是可恨,我不仅没抽出手来杀他,反倒差点被他气死。泠川,我问你,我要是真的被秦思昭气死了,你怎么办?”
他把头靠在泠川的肩膀上。
泠川无语,翻了个白眼,道:
“你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我难道比不过他吗?难道说是我棒打鸳鸯,活生生拆散了一对小夫妻,我成了那欺男霸女之辈了?”
顾时的情绪激动起来,面色惨白,又开始咳嗽。
泠川叹了口气:
“顾时,你也就是命好,若你不生在皇室,像你这样的在我们那条街都讨不到老婆。”
她不耐烦看顾时这个寻死觅活的委屈样子,简直没一丁点男子汉气概,那些一长串的酸话她听了头疼。
“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他把她抱在腿上,某处硌了她一下。
“顾时,你不要命了?吐了那么多血,还有多余的血气想着这事儿?”
泠川骂道。
“怎么,你觉得我不行?你就是没瞧得起我!”
“不行,干不了。”
他强行抓着泠川要做这事,泠川狠狠咬了他的肩膀一口:
“顾时,你不要命啦!”
“我就要死在你眼前,死在你身上!让你跟别的男人亲近时就想起我死在了你身上,一辈子都碰不了男人!”
“幼稚死了……”
她伸手抓着浅藕荷色的床幔,床幔包裹着她的手,不情愿地摇晃着。
床幔鼓起两小片她身前的形状,朦朦胧胧地看到一小点她皮肤的颜色,床幔的边缘发出窸窣声。
这床幔一直在动,涟漪般地波及整个床铺,牵动着床上铺着的一层被子。
顾时的手从她身后绕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床幔被他手背的关节顶了起来。
他这次表现得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可能是顾忌到泠川怀了孩子,动作没那么放得开。
泠川有些嘲讽地看着他,伸手去扒拉他的下巴,真奇怪,他做完后反倒脸色好了一些,不像是快死的人。
“你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你很失望吗?”
顾时问。
“行了,别在这儿没完没了的。”
泠川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这些,只觉得秦思昭真算得上胆大包天,不愧是她娘给她挑的夫君。
“如果我真的杀了秦思昭,你要怎么办?”
“一尸两命。”
“你就这么喜欢他?”
他红着眼睛,两眼全是血丝,睫毛因哭泣而垂了下来。
“我只剩下这么一个故知了,你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她扭过头去,不愿意再看顾时。
“就连我死了,你都未必会寻死,你这样,让我怎么对你们两个的奸情视而不见?”
“他毕竟是我娘给我挑的夫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同你才是奸情。”
“你负了我。”
他咬紧牙关,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陶金荣,你这个负心人,你从未跟我说过你有婚约,你白白浪费我六年的心思,欺瞒我的感情,我竟不知原来你的正牌夫君另有其人。”
“这六年里你也从未说过你要娶我啊。”
泠川的话在他的心头猛穿了一箭,悔恨和嫉妒一下又像一张网一样包裹了他。
“你别说了!我改悔了!我已经改悔了!你还要我怎样?求你可怜可怜我,饶过我吧,我只是想做你的正头夫君而已,我有什么错……”
她只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他发疯一般地去抓她的手,道:
“我同你相处了六年,我对你的情意难道不比他的重吗?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就算个不清不白的奸夫吗?”
“这六年里,你是如何待我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泠川想把手抽回去,却做不到,他死死地扣着她的手,不许她离开哪怕一丁点。
“你哪是在这六年里对我情根深种,你明明是把我当成粉头白白玩了六年,如今……我夫君来找我,想把我赎回去,你却摆出一副情种的样子,死活不肯放人了。”
顾时绝望地看着泠川,一种窒息感包裹住了他,他觉得自己溺水了。
他只拔下泠川头上的银簪,他知道这是一把簪刀,是泠川随时准备用来对付他,捅穿他的喉咙的。
第36章 第36章泠川和顾时和解(暂时!……
他猛地对准自己心口就是一下。
泠川本能地感到一种恐惧,用全身的力去拉住他的手臂,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手臂上去阻拦他。
那簪刀偏离了原本的轨迹,直接划破了顾时的中衣,在胸口上划出一道血痕,像一片狭长的红叶,隐隐约约显出几分妖艳。
“泠川,你不是最希望我死吗?我死了是成全你!你为什么要拦我!难道你非得要我活着被你折磨吗?”
“泠川,你就恨我恨到这个地步!连放我解脱都不肯?”
顾时觉得他已经没有办法活着见证泠川和秦思昭的情意绵绵,他现在只想死在她眼前,让她后悔一辈子。
“你都不肯放我解脱,我又凭什么放你解脱?”
她俯身把那银簪捡起,用顾时的袖子把上面的血痕擦干净,又重新戴回头上。
“这是我母亲的银簪,是家传的,相传是用来给女儿杀死苛待她的丈夫用的。”
她冷冷地看着他。
“你觉得你配死在这簪刀之下吗?”
“泠川,你待我可真是……狠心……”
泠川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去哪里,只想马上摆脱顾时。
顾时不会放她自由,任她走来走去,也走不出这偌大的宫。
泠川索性又折返回去,脚步匆忙,在干净的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哒哒声,风从面颊处刮过去,在耳畔发出呼呼的声音。
泠川打算告诉顾时一件事,不管他接不接受,她都要告诉他。
她前一步刚迈进屋内,就看见顾时怔怔地看着窗外,手里拿着一个寒光凛凛的瓷器碎片,在自己的手腕上横着比划。
泠川瞬间心头一紧,呼吸凝固住。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走过去,从他背后抱住他。
顾时心头一颤:
“泠川,你怎么回来了?”
他露出几分慌乱的神色,随后暖意从他的后背上传过来,他忍不住为这一点暖意而感到欣喜。
他的泠川回来了,至少她还惦念着他,他便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还愿意待在他的身旁。
她把下巴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畔说:
“待我生下你的孩子后,你便放我走吧。”
她打破了顾时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妄想。
他强行把她抱入怀中,捧着她的脸颊,强迫她看向他。
“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杀他,但是你不许再在我面前提他,你的丈夫只能是我一个。”
一种无力感从泠川心底油然而生,她觉得自己的魂魄猛地晃了一下,它在试图逃离这具躯壳……这具被牢牢锁住,无法逃离的身子,不应是她魂魄的居所。
“好吧……”
她的双唇哆哆嗦嗦地说出了违心之话,她知道顾时最多就只能宽限到这个地步。
毕竟他是九五之尊,她又能拿他怎么办。
顾时开始吻她,他吻上她的一瞬,泠川觉得自己的双唇麻木了一下。
“从此我们做夫妻,如果你不肯,那我就去死。”
泠川点了点头,拼命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
她是喜欢过顾时的,这一点千真万确。
她本想用这一点点喜欢来让自己认命,但这一点喜欢反倒如雨后春笋,在心底长出了一片被一把长刀齐腰砍断的竹林,尖锐地扎进她的心头。
她恨顾时,毋庸置疑。
可她在看到顾时用瓷片划向手腕的一瞬,却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呼吸停滞住。
她不想见证顾时的死亡。
她的嘴唇发抖,一阵一阵地感到后怕。
她现在既不能爱他,也不能恨他。
泠川已经变得不知道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只能木然地活着,她甚至都不愿去想三天之后的事。
她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上了她的咽喉,这只手也许是顾时的,也许不是。她只知道这只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左右她的人生,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泠川,我从来没有喜欢上除了你之外的人。”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曾经我以为你也和我一样,但现在我发现不是。”
“陶金荣,你也毁了我的人生……你毁掉了我……”
他眼中含泪看着泠川,恍恍惚惚看到了她的重影……一个叫陶金荣的重影。
他没想到,她不止是他的泠川。
泠川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可陶金荣竟爱着别的人。
泠川咬着嘴唇,抑制住下唇的颤抖,直接动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顾时,这话你也配说?”
“你权势滔天高高在上,想要什么没有?我不过是个被你拿捏的玩意儿,哪里能毁掉你?你也配说这话!”
她抬手又要扇他另外的一边脸,可泠川忽然开始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
别人眼中的她何尝不是撞了大运进了王府,荣华富贵,一生顺遂,无上荣宠。
可个中辛酸,又有谁知,只能三缄其口……
她看着顾时惨白的脸色,充血的双眼,手不住地发抖,最后只能默默把手放下。
“顾时,我们暂且放过彼此吧。”
她撇过头去,
“我们各退一步,一切待我生下孩子后再议。”
就算到了二人即将成亲的这个地步,她还是对顾时的孩子生不起什么母爱,只当是个拖累,只想赶紧生出来甩给顾时便是。
“陪我一起睡觉。”
他把泠川抱在榻上,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般,从她的身后抱着她,泠川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湿了一块。
从前她怎么就没发现……他可真是能哭……
泠川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困,像是浑身的体力都被抽干了一样,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之后*,便对上一双怨气满满的眼睛,把泠川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才发现,顾时正怨念满满地看着她。
他的两个眼睛都肿了起来,面色青白,看起来十分憔悴。
泠川戳了戳他肿起来的眼皮,笑道:
“怎么没去上朝。”
他握住她的手指,咬了一口。
“你那个小姘夫已经让我当众丢了一回丑,我就不去丢第二回的人了,眼睛变成这个样子,怎么见人?横竖我昨日都当着众人的面吐了血,今日不去又何妨。”
泠川皱眉冷笑,心想明明你才是姘夫,只是这话她现在也就只在心里想想。
“哼,我只能说自己的身体不耐喝酒,除此之外,别无什么隐疾。”
“你能有什么隐疾?”
泠川笑道。
“有啊,怎么能算没有呢?”
顾时苦笑道:
“你不就是我的一块心病?”
之后的三日,顾时几乎是从早到晚地要和泠川黏在一起,二人默契地谁也不提秦思昭一事,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三日后,顾时恢复了上朝,只淡然地说他的身体不适合喝酒,还请爱卿多加体恤。
他不着痕迹地瞄了秦思昭一眼,这个可耻可恶的贼。
他在朝堂上神色平静自然,就像之前的事全没发生过一样。
明明这个人是要来偷走他的妻子,却完全没有做贼的样子,实在可恨。
顾时拿出地图,看了又看,给秦思昭寻个贬官的好去处。
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真对秦思昭不利,恐怕泠川一下又要觉得他是什么真命天子,生母精挑细选的模范丈夫,又爱死爱活起来。
她是不是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千里迢迢考上状元,不为了做官,只为了娶她,这样的爱情很是稀罕,才会为了他要死要活?
他偏不成全。
呸,男人若是做了高官,发了大财,几乎都是一个德性,哪有几个像他这般洁身自好。
他偏要塞他千两白银,再送他几个如花似玉,能歌善舞的小妾,让他在安乐窝,温柔乡里烂!
待他烂透了,再叫泠川来看。叫她睁大双眼,好好看看她的如意郎君,皮下究竟是人是鬼?
到时候泠川会一边庆幸,一遍后怕,还好自己嫁的人是顾时,而不是秦思昭。
顾时的脸上挂上了颇为瘆人的笑容,眼神像刀子一样时不时地打在秦思昭的身上。
可秦思昭偏偏处变不惊,只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就让顾时恨得牙根痒痒,他狠狠地瞪了回去,那眼神里竟然有挑衅之意。
他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挑衅他?
他要亲口告诉他,他的青梅竹马陶金荣,如今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还要绘声绘色地告诉他,这六年里,陶金荣是怎么对他爱得死去活来,至于太香艳的细节就不必赘述,他也不配听,相信他能心领意会。
按照寻常,这两板斧下去,什么样的男人都会死心。
退一步有美妾白银傍身,进一步是刀山火海。
在安乐窝里享荣华富贵,不比千方百计地做贼去偷别人的妻子强多了吗。
更何况那还是九五之尊的妻。
下朝后,他特意嘱咐一个下人,让他叫秦思昭暂且别走,来他的书房一趟。
他气势昂昂地去了书房,秦思昭恭敬地在门口等着,可他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泠川怎么也在?
他瞪大了眼睛,双眼像两盏捉奸的灯一样,把他们二人照了个遍。
泠川面色有些尴尬,撇过头去,和秦思昭拉开了一步的距离。
秦思昭恭恭敬敬地向他下跪,行了个礼。
顾时觉得气顺,很好,就让泠川站在一边好好看看,秦思昭是怎么向他下跪行礼的。
他相信任何一个女人,见了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谄媚恭敬的样子,都会对他失去兴趣。
可是顾时的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忐忑不安。
第37章 第37章顾时试图和秦思昭雄竞……
泠川看了秦思昭对着他卑躬屈膝的样子,恐怕也不会继续青睐于他。
顾时特意看了看泠川的脸色。
她今日打扮得并不算夺目,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裳,以轻便舒适为主,头上只戴了那支做工粗糙的簪刀。
明明精美阔气的首饰要多少有多少,可她偏偏就爱这支银簪。
她的眼睛悄悄地看向秦思昭,活像一只悄悄跑出陷阱的小兔子。
她还以为他没有发现,忧虑不安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睫毛轻颤,像薄薄的蝉翼。
也对,泠川若是那种拜高踩低的女人,她早就千方百计地嫁给他了,哪怕是做个妾室也是赚的。
这样的女人,怎会因千方百计来寻她的男人给别人一跪,就瞧不起他呢。
自知自己无法与这份情意相比,顾时的心中忍不住感到一阵酸楚,道:
“秦思昭,进来说话。”
泠川似乎也踌躇着,想跟着进去,却挨了一记顾时的眼刀。
“你给我在外面等着。”
顾时确认了殿内没有旁人,便换上了一副宽和的假笑。
他不能愤怒,不能气急攻心,他越是对此事抓心挠肝,就越显得自己无能。
他必须气定神闲地告诉秦思昭,他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过眼里,他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威胁。
“秦思昭,你可能有所不知,陶金荣进了王府后已改名叫泠川,这六年里我们日夜相伴,早就生出了情意,现在她腹中已经……”
他停顿了一下,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轻巧无比地说了出来:
“她现在已经腹中怀上了我的孩子。”
秦思昭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色,他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的失态或者惊讶。
他只淡淡地开口:
“全京城都知陛下是正人君子,与义妹没有半分私情,陛下真要为了一个女人而损自己颜面吗?”
顾时冷笑道:
“秦思昭,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这点名声算得了什么?随便找个世家,认她是失散已久的亲生女儿,我再光明正大地把她娶回来,有什么难度吗?”
“难道你觉得我是无能之辈?连这点事都办不成?若是我为了个女人自损颜面,那你岂不是为了个女人自损性命?”
此话刚脱口而出,顾时就觉得心头酸涩,不免有些后悔,这话相当于承认秦思昭的感情比他的更稀罕珍重,更拿得出手。
秦思昭先是微笑点头称是,随后却沉默了半晌,冷着脸说:
“陶金荣她有自己的亲爹娘,不会愿意认作别人家的女儿。”
顾时冷冷地剜了他一眼,道:
“这就由不得她了。”
“陛下刚才还说您和泠川两情相悦,如今看来,竟不像是呢。”
“秦思昭,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敢来觊觎我的女人?”
他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声音出来的太快,暴露了他焦虑急切的窘境。
秦思昭没有反驳,只笑了笑,他却从那笑容里解读出了游刃有余的意思。
顾时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说道:
“罢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已经叫人挑好了五房小妾和千两白银给你送去,好好享福就是,别一天到晚净干些与虎谋皮之事。”
“谢陛下恩赐。”
他本来以为秦思昭会推诿,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地便接受了,心底忍不住窃喜。
这秦思昭表面上斯文,实际上也只是个贪财好色之徒,不足为据,是自己高估了他。
顾时喜滋滋的,几乎有些得意忘形,他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全天下人秦思昭纳妾了。
秦思昭一走,他马上传唤了影卫。
“姜九州,去跟着秦思昭,把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记下来,特别是男女关系方面的。”
他傲气自满地笑着,到时候他要叫影卫向泠川一一汇报秦思昭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死绝了心。
秦思昭不过是宫殿里飞进来的一只虫子,拍死便是。
到时候泠川一定会发现他的好,她会回心转意,会重新一心一意地爱他。
他从殿内走出去,只见泠川一个人坐在树荫下,拿着扇子扇风。
“泠川,你还在外面等着?”
“嗯。”
她只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他一声,顾时却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颠儿颠儿地走上前去。
“你放心,我体谅你,没杀他,反倒赐给他千两白银,五房小妾,让他好好享福。秦思昭他毫不推诿地便接受了呢。”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扇子,亲手给她扇风,她的鬓边发丝随着这清凉的小风,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他索性伸手搂着她,让她歪在他的怀里,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热得慌……”
泠川皱着眉说道,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她真怕秦思昭的犟脾气上来,专门跟顾时对着干。
秦思昭看似斯斯文文,是个好说话的,实则脾气最犟,一旦认准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这一点泠川知道。
可他真傻,民不与官斗,他一介无根无基的草民,挑衅皇室尊严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岂不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顾时有些不悦,
“我搂你一下你便说热,那我问你,那秦思昭若是抱你,你热不热?”
泠川被他醋得哑口无言,只得低下头去,他更是不悦,非但不肯松手,反倒亲了她的脸一下,泠川皱了皱眉。
他不满地掐着她的下巴,
“怎么,我亲你一下都不行了吗?”
泠川还是不语,就像懒得跟他计较似的。
顾时双眸一沉,故意贴在她的耳边说:
“秦思昭已经知道你怀孕了。”
泠川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解脱,好似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从前她对此事百般地尴尬,窘迫,耻辱,生怕被他发现一星半点儿,可现在他终于知道此事,她却生不起一丁点的羞愧之心。
秦思昭,他千里迢迢来找的青梅竹马,他的未婚妻,腹中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他知道了,这下总肯死心了吧,只要他死心,她也能跟着死心,再也不痴心妄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好事。
泠川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娘亲,女儿对不住你,女儿没守住您给我挑的夫婿。
“知道便知道了……他死心了吧。”
泠川喃喃道。
“当然,他不仅死心了,还收下了我送他的五房小妾呢,据说个个都肤白貌美,身怀长技,估计这个时候他正忙着呢……三条腿都忙得不行。”
他得意洋洋地说,又变了脸色,赶紧跟泠川保证:
“我只是听手下说的,我可没去见过她们,你别误会我,我可不是那种男人。”
泠川无语,翻了个白眼。
他焦虑地看着泠川,她既没有对此感到鄙夷,也没有吃醋,她只是沉默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似乎注意到了顾时有了小情绪,泠川只好摸摸他的脸,安抚一下,说道:
“别想太多,不过是一位童年的旧友,只要他平安无事,他娶几个妻子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送死。”
她决心把自己对秦思昭的情意彻底埋葬掉,这份情注定不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就让它彻底死在春风吹来前。
泠川主动亲了亲顾时。
“那五房小妾,说到底也是无依无靠,被卖来卖去的五个可怜人罢了,秦思昭不过是我的旧友,别醋了。”
“你的夫君是我吧。”
泠川的理智尚存,她命令自己马上点头。
她的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声模糊不堪的应和声。
“嗯。”
他觉得心里酸楚,都到了这个地步,泠川都不愿说得干脆些。
他和泠川一起用了午餐,她似乎胃口不怎么好,只随便夹了几道菜,便歇了筷子。
“你怎么吃得这么少?”
他有些忧虑地看着她。
“之前吃了就吐,现在虽然吃了药不吐了,但也没什么胃口。”
她喝了杯茶,颇为自然地说道:
“我娘说过,怀孕的时候少吃点,这样孩子好生,若是吃太多,孩子会变得太大,反而容易一尸两命。”
市井人家没太多讲究,其实夫妻那档子事儿,她娘都跟她拆开了讲过,她还说过,她和秦思昭都年龄太小,怎么说也得等到女子年满十八之后才能圆房。
“大白天的你说这些……”
顾时被她说得耳朵根红了起来,他对于这方面的事根本就一窍不通。
“再说什么一尸两命的……你可别吓唬我。”
“事实就是如此,女子生产本就凶险。再说那事儿你做也做了,怎么偏偏就听不得了?要不要我把这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再说得直白些?”
泠川冷笑着,把茶杯塞给顾时,示意他再倒一杯。
“我往后一定多加体恤你。”
他倒好七分满的茶,把茶杯又递给泠川。
泠川不语,只红了耳朵根,心里有些酸楚。
天一擦黑,泠川便觉得身上困倦,止不住地想睡,顾时还在处理公务,她提前睡了。
她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有一双手熟练地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去解她松松垮垮的腰带。
第38章 第38章拼尽全力却没卷过
泠川颇为不耐烦地拍掉了他的手,道:
“顾时,别烦我,我要睡觉。”
“你不愿意同我亲近吗?”
他开始亲吻她下巴和脖子的分界处,那里的皮肤很薄,大概只需要吻三次,就会泛起红晕。
“我娘说过,怀孕期间不能同房。”
“你娘还跟你说过这些?”
“市井人家,哪来的那么多讲究……”
泠川愣了一下,从前,她娘亲总说,她的女儿又不是要进宫去当娘娘,用不着学得那么三从四德,只要会看账本,会做点小买卖就行。
可如今她竟阴差阳错地进了宫,身不由己,当真是造化弄人。
她把他的手推下去。
“真的不行,别来闹我,不信就去问太医。”
“可是之前不也照样做了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执意地要吻她锁骨下面的皮肤,用牙轻轻在她的胸口舐咬出一小团一小团的吻痕,泠川烦得要死,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他无动于衷,继续着手下的动作。
“我热得慌,泠川,你就让我亲一会儿,我可以不干别的……”
泠川真是烦得要死,她觉得要么就干脆做全套算了,反正她也不怕这个,要么就干脆亲都别亲。
她就烦贴来贴去又什么都不干,火点到一半又着不起来,反倒变作腻歪,有什么意思。
“滚蛋,你是自己没长手吗?自己玩儿去,别来腻歪我。你上午还说要体恤我,装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又原形毕露了?我要睡觉!”
在泠川的抗议声中,顾时也只得偃旗息鼓,乖巧顺从地躺在她身边。
说实话,这六年里,但凡是能想到的玩法,他都跟泠川做过了。他并不是身体上有多渴望泠川,而是在心理上想要占有她。
他只是想要确认泠川还属于他,他只是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来确认泠川对他的爱,
他亲了亲她的侧脸,问:
“你还爱我吗?”
顾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傻气,若是她真的爱他,又怎么会让他这么难过,真是明知故问。
“不爱!快点睡觉吧。”
得到了干脆的拒绝,顾时也只能一言不发地合上眼装睡,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思绪纷乱飘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次日,顾时正常去上朝,他特意看了秦思昭有没有神态萎靡,脚步虚浮。
他眼下挂着两片青黑,显然昨夜没怎么休息好,想必是辛勤耕耘了整夜……
顾时忍不住幸灾乐祸,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呸,就这点出息,还敢来惦记他的女人。
下朝后,他去书房处理公务,泠川也在,她颇没坐相地歪在一旁,手里拿了本书。
她有心来书房学些知识,却怎么也学不进去。那字在她眼前,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像一堆排布不均的虫子。
她走神了三次,又强迫自己看着书本,可看着看着,泠川便开始犯困,这种困并不是出于想要睡觉,而是出于想逃离书本里的这个世界。
把书丢掉一边,泠川又不困了,清醒了,甚至亢奋得不得了,她终于从密密麻麻的文字牢笼里解脱。
她开始纳闷,这秦思昭考上状元,究竟要吃多大的苦头,这么厚的书,要熬干多少心血才能背下?
“泠川?”
被顾时一叫,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顾时,你说考上状元,要背多少本这样的书?”
她想,秦思昭的记性一定非常非常好,只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才能记得住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所以他也记得住他们幼时懵懵懂懂的情意,记得她娘亲曾施给他的恩惠。
可秦思昭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如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想必也很辛苦吧……
“你什么意思?”
顾时的声音里醋味十足,他敏锐地发觉泠川在惦念秦思昭。
千里迢迢地考上状元来找她,这份情意,可当真是拿得出手。
顾时冷笑,她还没见过秦思昭今日那眼下青黑,脚步虚浮的样子呢。
泠川被他猛地一醋,脖子往后一缩,怎么什么心思都瞒不过顾时的眼睛,她不免有些气恼。
“没什么,不过是问问罢了。”
一个侍从进来,对着顾时行礼。
“陛下,姜九州大人来了。”
“嗯,让他进来。”
顾时冷笑,正好让姜九州来汇报秦思昭的所作所为,让泠川好好听听她的如意郎君背后是如何不堪。
姜九州走进来,对着顾时行了个礼。
“参见陛下。”
“嗯,赶紧说说,秦思昭和那五房妻妾都做了什么?”
顾时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时不时偷偷看向泠川。
“陛下,依我看那秦思昭大人是个可造之材,他说那五个妾毕竟也是无依无靠的五个可怜人,倒不如给她们自由。”
“他用雇了护卫后,又将剩下的白银尽数分给了五房妾室,让护卫护送她们五人回家呢。”
“这秦思昭大人品格当真是顶好,日后可堪大用。”
这姜九州是个实心眼的汉子,哪想得到那么多弯弯绕绕,丝毫没注意到顾时的脸色越来越青,几乎握不住茶杯。
泠川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说道:
“秦大人说得对,何故把一群可怜姑娘送来卖去的,谁不是爹娘养的。”
泠川的话一下拱起了顾时的火气,她是不是想说秦思昭是君子,只有他是品格失当,滥用皇权的昏君。
他又不敢向着泠川发火,只好把火气撒在姜九州身上:
“下去,朝堂之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属下失言了……”
姜九州憋着气退下,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惹顾时不快了,难道陛下不是在试探秦思昭是否是个可造之材吗。
泠川没忍住在一旁讥讽道:
“陛下真是好大的气量,专门跟些苦命的女人过不去,送来卖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要开窑子呢,有这个跟女人较劲的功夫,倒不如去打打拐子。”
顾时被泠川损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待我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便不会再有百姓卖儿卖女。”
她冷笑一声,道:
“朝堂上的事我可不懂,不敢置喙,只希望您别把治理国家这事儿停留在口头上。”
她看向窗外,如今正是春意盛极必衰之时,月季已经开到有些萎靡。
人在春季会特别想要寻死,想必是因为忍受足了那漫长萧瑟的寒冬,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才恍然发觉冬季竟然是那样的严酷,从而想死在这春天里吧。
她想,陶金荣一家毕竟是对秦思昭有恩,他很可能是为了报恩才来,并不是出于对她有情。
他们两个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可能确实有过私相授受之情。可那时懵懵懂懂的感情,放到现在来看也太模糊了。
泠川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她对秦思昭是什么感觉,她只记得小时候跟秦思昭一起去跟别的小孩打架,她一个人追着三个男孩打,秦思昭拉都拉不住她。
后来,她不记得怎么回事,她娘亲就做了主,给他们两个把婚事定下来了,她每天都乐呵呵地跟别的小孩炫耀秦思昭是她的夫君,别人都笑她是土匪强占了大姑娘。
那个时候秦思昭个头矮,看着像个小姑娘,泠川反倒比他高半个头,像个假小子,可现在,他已经长得颀长俊秀,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柔弱乖巧。
泠川记得自己小时候其实长得不太好看,及笄后才慢慢有了美人模样。
秦思昭,他真的会对当初那个上蹿下跳,拉着他去打群架的荣儿有什么男女之情吗。
可她现在又确实心中对他重燃起了情意,她很确定这情意和当初的那懵懵懂懂的好感不一样。
这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产生的爱情,就像透过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去看天边的月亮。
只是这情意,刚生根发芽就得被她亲手掐死,埋葬。
“泠川。”
她转过头去,顾时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像一张她挣扎至死都逃不脱的大网。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猛地刺了一下,她现在是泠川,做不回陶金荣。
顾时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自己真是蠢的要死,昏招百出,如今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倒自己打脸。
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输给秦思昭。
他越是光明正大,悍不畏死,就显得他越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顾时心想,究竟是秦思昭胆大包天地要来偷他的妻子,还是自己下流无耻地趁虚而入,掳走了他的未婚妻?
他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痛苦不堪,自己竟变成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恶棍。
“只要他死心,我不会难为他,我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
“你不是吗?”
泠川反问。
“可是遇上这种事,换了哪个男人来都要发疯,我已经非常克制……我克制住自己的杀意,不是因为我是个君子,而是因为我希望你觉得我是个君子。”
他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他说完后又一下变了脸色,暗暗咬着牙,嘴角牵扯着向下,眼白里泛着一圈神经质的红。
“若是真换个狠厉之辈,早就把你们二人都杀了。”
“杀吧,到时候记得把我们两个埋在一个坟墓里。”
第39章 第39章泠川听到家乡的小曲
“生无同眠,死却同穴?泠川,你当自己真有的选吗?”
顾时又觉得气愤,又觉得无助。
泠川残忍无比地否定了他的一切。
他自认早已独占了泠川的全部,秦思昭不过是个觊觎他的宝藏,不自量力的小丑。
可现在他竟然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寡廉鲜耻的第三者,拆毁一桩姻缘的罪魁祸首。
泠川对他的爱是他生活的基石,可他现在已经不信泠川还会爱他了,她早就心有所属。这已经摧毁掉了他所有的安全感。
可她现在竟然还……竟然还要这样折磨他。
什么叫让他把泠川和秦思昭埋在一个坟墓里……他也配?
“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挑?你活着尚且没有自由,死了便有了?”
她只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也对,死都死了,也无所谓埋在哪。”
她怔怔地盯着窗外,石榴花倒是开得正艳。
“要是死后真的有鬼魂就好了。”
“怎么,我杀了你之后,你要变作厉鬼来缠着我吗?”
他想要被泠川的鬼魂作祟缠身,他就想要她缠着他,勒紧他,欺辱他,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她爱他。
他唯独不能忍受泠川视他为无物。
可她现在只静静地看着窗外出神,他对此无能为力。
“不是,我希望我娘亲能来看看我,可她明明最疼我,却连梦也不肯给我托一个。”
她转过头去看着顾时,他眼角微红,明明是俊朗端正的容貌,却莫名地有一种又抗拒又渴求的脆弱感。
虽然泠川不想承认,可她确实对他有一种怪异的迷恋,他有一种怪异且少见的气质,似乎能承受得起她的一切摧残。
泠川不清楚顾时为什么会喜欢她,但她知道,他需要她不停地带给他痛苦,可她和他在一起,也只能变成一个越来越扭曲的人。
她不喜欢自己变成这样。
泠川看着顾时,微微笑了,问道:
“你喜欢我什么?”
顾时怔住了,没想到泠川会这样问他。
“我不记得了……”
顾时脱口而出。
“也许我一开始喜欢上你的时候,还需要找几个理由,可现在我真的不记得我当初是为什么喜欢你,只有那种感情保留下来。”
“现在我才发现,这种感情已经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割舍不掉了。”
泠川没说话,只冷笑了一下,她不想继续跟顾时长篇大论,唧唧歪歪,她嫌烦。
“我想去给我娘上坟。”
泠川的父母安葬时,特意挑了块风水好的地方埋在家乡。
当时顾时怕她吓坏了,不准她去看那被烧得焦黑的遗体,她当时仿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打断,只是一味的哭。
“太远了,你现在不适合舟车劳顿,还是等身体好了再去吧。”
泠川只是想问问她的娘亲,她究竟应该怎么办。
她想把自己的命运扳回正轨,她想回到家乡,想嫁给她亲娘给她精挑细选过的夫婿。
可偏偏又会被爱欲迷了眼,想沉沦进这互相折磨到死的血海情天。
她成了一个下作的女人,同时爱着两个男人。
“顾时,我问你,如果我同时喜欢上了两个男人,应该怎么办?”
他沉默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算是其中的一个吗?”
泠川被他逗笑了,回答:
“算是吧。”
顾时松了口气,红着眼睛看着她。
“能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伸手捧着泠川的脸,轻轻地吻了她的唇。
她的嘴唇有冰凉的触感,敏感地摩擦了一下。
只亲吻了她一下,他就松开了她。
“对不起,泠川,是我毁了你原本的人生。”
他拉着她的手,心如刀绞地说道。
他在她面前,变成了世间最卑微的罪人,他咬着牙,恨着泠川,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把话挤出来:
“既然你觉得我下作,龌龊,那不如就让我把下作事做尽了吧。”
泠川懒得搭理他,只糊弄似的答应了一声,垂下眼帘。
她刚走神,便忽然觉得自己被猛地撞了一下,身体如点着了火一般烧了起来。
顾时正把她按在书架上深吻。
他用舌强硬地顶开她的牙关,侵入她的口唇之中,强硬地搅动。
她的唇变得湿淋淋,软得像要化开。
他开始亲吻她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红痕。
泠川主动勾着他的脖子,袖子松松垮垮地落下来,露出半截银白的手臂。
她回吻了他一下,又在他的脖子上轻咬了一口,双手抚摸过他的脖颈。
“继续。”
他继续吻她,却被她推开。
“我不是想要这个,该下一步了。”
她的句尾带上了点嗔怪的调子。
见顾时无动于衷,只冷冷地盯着她看,她有些急切地去勾他的腰带。
“快点呀,你又不是没有反应。”
他把她的手推开,面无表情道:
“你怀孕了,不能继续。”
“别管了,快点继续吧……”
她一旦被弄得起意,往往是不管不顾,理智全失,顾时一直都很会利用这一点来吊着她。
她勾着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喉结,却只吻到了顾时的手背。
“我不是你的男宠……”
顾时冷着脸,居高临下地把她推开。
“顾时!你这个没篮子的东西!呸!”
泠川气急败坏,又对着他骂了两句难听的市井粗话,连着诅咒了他的八辈祖宗,最后还是不解气,直接抬手赏了他一个耳光,涨红着脸,气冲冲地跑掉了。
顾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
被这样打耳光可真是屈辱,可偏偏却从这屈辱中又生出了一丝一丝的甜蜜,蜜糖混杂在刀片里,被他尽数吞进腹中去。
泠川从始至终,心里都有别人……
真是油煎肺腑,火燎肝肠……
可他偏偏又戒不掉。
泠川气冲冲地回了寝殿,将侍女们都支走。
她在心里骂了句粗话,顾时若不帮她,大不了她自己动手便是!
可她刚把衣服带子解开,便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笛声。
那调子在京中并不常见,是她家乡的民谣,尾音上转了个圈,像是在打趣似的。
泠川瞬间红了眼眶,那是她爹会吹的调子,她娘还常打趣,她爹就是靠这一手才追求到她来做娘子。
是谁?会吹这样的笛声。
她重新把衣服穿好,走了出去,笛声停了。她一转头,只见一个鹅黄衣衫的宫女对她行了一礼。
泠川被惊了一下,这宫女的容貌颇为不凡,一双标致的水杏眼,眼中媚光点点,眼神如丝,睫毛纤长,简直可以说是摄人心魄。
一眼看过去,便会被这双媚意横生的眼睛迷住心*魄,不再会注意到她鼻子微微上翘这点小小瑕疵。
如今宫中,专门挑选些朴实能干的宫女,很少再见到这般惹人怜爱的美人。
那宫女率先开口说道:
“我叫黄杏,咱们这边说吧……陶金荣小姐?”
这宫女怎会知道她的真名?
泠川先是一惊,随后已经了然于胸,二话不说,便拉着黄杏走进了一条四下无人的小径。
“陶金荣小姐,秦思昭大人对我有恩,我为了报恩,才潜伏进宫来给你传话,往后这笛声的小调便是我们之间沟通的暗号。”
宫女也闲暇时喜欢玩闹,有人愿意吹两首曲子也没什么奇怪,泠川点了点头。
她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地说道:
“请您放心,我与秦思昭大人绝无半点私情。”
她的双眼不再媚意横生,反倒变得坚定无比,和她微方的下颌角相得益彰。
她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绝不能毁恩人的一世姻缘,今天我潜入后宫,是为了替他把这个给您。”
她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递给了泠川。
“此乃假死药,请您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将此药服下,到时候秦思昭大人自然有办法将姑娘的尸身偷梁换柱,还请您放心。”
假死药?
泠川拿起这个白色的小瓶看了看,实在是平平无奇,她没忍住好奇打开了塞子,里面就只是一颗棕黑色的药丸,闻一闻,和她之前吃的药丸别无二致。
“吃了真的能假死?不会真死了吧。”
不知怎的,黄杏红了眼睛,一味地看着泠川。
“秦思昭大人真心为你,你怎能这样揣度他?”
“我不是不信任他的人品,我是不信任……他的医术……”
她不知怎的想起小时候秦思昭去给一个乞丐扎针,原本那乞丐还剩一口气吊着,一个劲地求秦思昭救他,可他一针下去,乞丐直翻白眼,抽搐着死了,给她吓得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
秦思昭倒是面色如常,笑着哄她别怕,她小时候还很崇拜,可如今一想,他小小年纪便看惯生死,哪是令人敬服,实在是惹人生怜。
“秦思昭大人医术精湛,从不闪失,就算有闪失,也万万不会在您的身上闪失。”
黄杏冷笑道,随后她又抿了抿嘴,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不能辜负他。”
说完这句话,她便匆匆走了。
泠川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药瓶。
假死药?吃了之后,顾时会以为她真的死了的那种?
秦思昭真是胆大包天,要跟她一起干一桩大事。
第40章 第40章顾时想公开和泠川的婚讯……
她将这枚假死药匆匆地塞进袖子里,这枚药丸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即使大大方方地和她的止吐药一起摆在桌上,也不会有什么奇怪。
泠川忍不住觉得兴奋,她今年才二十岁,浑身的血气没处发泄,只想干一桩大事。
只要她吞下这丸药,顾时就会以为她死了……
泠川的手微微颤抖,忍不住开始畅想顾时知道她死讯后的样子。
她大步流星地走回了琮翠殿,真没想到秦思昭竟然要把人头别在腰带上,同她一起当亡命之徒。
泠川忍不住越来越喜欢秦思昭,他的骨子里和她一样地疯狂,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成瘾。
想想她吃下这丸药,便会获得一种濒死之感,随后又会在秦思昭的手上死而复生,这种感觉是多么地美妙动人。
简直是一种极尽的欢愉。
她大大咧咧地把这药丸和她其他的止吐药放在一起,像看着一束玫瑰一样,面带微笑,面颊泛红地看着这药丸。
天下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她忍不住地希望时间快点,再快一点。
她忽然亢奋,像一只小鸟一样兴冲冲地站了起来,伸手打开衣柜,挑了一件最鲜艳美丽的衣裳,吩咐青叶给她换上。
泠川站在镜子前,用手指给嘴唇上抹了胭脂,染得手指上一片艳红,那胭脂的艳红顺着她的手指缝侵入肉里。
镜子中倒映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美人,她双眼里散发着迷人的光芒,眼中充斥着一种怪异且病态的激情。
她将手放到胸口,心脏的搏动一下一下地传到手上,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炽热,爱着秦思昭,他真是能给她带来这世间里最刺激的体验。
还有什么能比死而复生更刺激的事?
至于她腹中这个胎儿,泠川根本就不想管。
秦思昭反正都已经知道她腹中有孕,既然敢叫她吃假死药,就一定有办法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明知道她腹中有孕,还愿意跟她一起当一对亡命鸳鸯,她的娘亲果真没看错人。
泠川餍足地笑了,他当真是配得起她,他跟她骨子里一样的疯。
晚饭后,顾时回来了,他看着泠川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坐在餐桌上。
“没规矩,怎么坐在餐桌上。”
泠川打扮得这样美,无非是因为早上在他那里没得到满足,晚上为了取悦于他才别出心裁地打扮一番,他只需要理所当然地收下这份礼物便是。
换作原来,他肯定会这样想。
可顾时现在却止不住地患得患失了起来。
她打扮成这样,真的是为了他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他伸手去碰了碰她唇上的胭脂,用手帕把它们擦掉了。
他用的力气有些大,一下把她的唇脂抹花了,唇下透着一片血腥的红,隐约有些冷意,和她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融到一起。
“为什么穿成这样?”
泠川伸手推开他,笑道:
“怎么,你以为我是在勾引你?”
“不敢这么觉得。”
顾时所言非虚。
泠川忍不住瞟了两眼那假死药,心中尽是欢愉。
她不轻不重地捧着他的脸,吻了他一下,她手指上的胭脂蹭在了他的耳垂上,他的嘴唇上也被弄到了薄薄的胭脂。
顾时把她推开,转身去照镜子,抱怨道:
“泠川,其实我不太喜欢你涂那么鲜艳的口脂。”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皱起眉说道:
“你看看,全都弄到我的嘴唇上了,让别人看见了叫什么样子?”
他用力擦了擦,反倒把自己的嘴唇搓得发红,看不出那胭脂是否给他的唇狠狠染上了红色。
“别光顾着嘴唇,你耳朵上还有呢?”
“耳朵上?你嘴唇上的红怎会擦在我耳朵上?”
他对着镜子侧过脸去,仔细检查自己的耳朵,耳垂上还真红了一片。
他压着语气中的喜悦说道:
“泠川,你看得还真仔细。”
泠川笑了起来,说道:
“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泠川经常说这样的话,有时候是在跟顾时赌气,有时候是在出言试探,有时候只是想得到一个“我爱你”的承诺,只是他从前总是不肯给。
顾时已经习惯了,对于这句话他不以为意。
“我爱你。”
但这次,他可以给这样的承诺。
“我不是说这个……”
泠川皱着眉,忍不住咯咯笑道。
“我是认真的,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那你会变成女鬼来纠缠我吗?”
泠川憋着笑回答:
“不会。”
“为什么不会?”
“不会就是不会,可能是……我到了冥界有一百个好男人等着我挑,我挑花眼了,根本顾不上你吧……再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净是些编出来吓唬人玩的。”
“那我还能怎么办?”
顾时把手放在下巴上,认真思考道:
“那我就把你的尸体从棺木里拉出来暴晒,让你不得安息,半夜来纠缠我吧。”
“都说了,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尸体跟市场上的一块肉没区别,你就算天天拿鞭子抽我的尸体也没用。”
泠川不耐烦地摆摆手。
“罢了,你真无聊,我不同你说了。”
她确实担心顾时真的开棺验尸,她觉得他做得出这种事。
顾时对她非常熟悉,恐怕尸体没那么好糊弄过去吧……
罢了,待她走后哪管洪水滔天,快活一天是一天,活就要活得痛快,总比在这宫中慢慢拖死的强。
“若是世间无鬼,我便希望我死在你前头,到时候我也免受离别之苦。”
泠川没来由地生气:
“你就这么自私自利,非要比我少受一茬罪?”
她堵着气,暗暗心想,这生死离别之苦,她说什么都要让顾时尝尝。
“怎么,你难道希望你死在我的前头?”
“倒不一定,只是这生死离别之苦,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尝。”
她颇没规矩地坐在餐桌上,伸手勾着他的下颌线,面庞跟他的又贴近了些,呼吸若隐若现地扫在他的脸上。
他不客气地把她的手拍掉,说道:
“想都别想,你怀孕了,什么都不能干。”
她赌着气,双腿去剪他的腰,颇为挑逗地吻着他,可顾时还是不为所动。
“哟,真稀罕,怎么真成正人君子啦?”
“怎么泠川,你觉得自己白天落了威,迫不及待地要从我身上找补回来吗?”
他带着些许嘲讽之意地看着她,伸手去摩擦她的锁骨。
“我偏不,我不是给你玩弄取乐的粉头。”
泠川被他这么一激,恨得牙痒痒。
“呵,难不成你是背着我去跟哪个宫女泻火啦?才这么无动于衷?”
“你冤枉我,我才不像你这样三心二意。”
他皱着眉头,使劲捏了捏她的指节,语气里戴上了些许酸意。
顾时一言不发,只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他利索地解开了泠川的腰带,褪去了她的外衣。
她里面穿了一件短打中衣,隐隐约约的露出小臂和小腿。
他直接把泠川打横抱起,泠川的亢奋劲儿没过,被他这样一刺激,又开始兴奋。
“好好睡觉。”
他把被子给她盖上,捂得严严实实。
“现在虽然已经回暖,但毕竟还是有些凉意,晚上更是凉,若是孕期着凉可就麻烦了。”
他用力压了压泠川的被角,只看见一双愤怒的眼睛,泠川像被侮辱了一般,小虎牙咬着下唇,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你别闹我,你若是闹我,我便去书房睡。”
她一翻身,背对着顾时,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顾时只笑笑,没说话,轻轻给她按了按后背。
“太医说孕期可能会背痛,是这样揉的么?”
“别碰我!”
泠川猛地把他的手拍掉。
“好吧,我不碰。”
顾时顺从地收回了手。
“女子孕期该如何照顾,我都问过太医了,确实不能同房,你也不要怪我,我不过是珍惜你的身体罢了。”
“哼,简直好笑。”
泠川把头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
“你要是珍惜我的身体,就别把我搞怀孕啊?”
“那不是因为你自己不肯好好喝避子汤么。”
“我要生在你的朝堂上,让你丢个大脸。”
他轻轻环住她的腰,摸了摸她的肚子,泠川一惊,几乎是身子抽搐了一下,赶紧把他的手拍下去。
“急什么?这里面不就是我的孩子吗?”
泠川沉默了半晌,顾时趴在她耳边追问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我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呸!不要脸!”
泠川涨红了脸,把自己缩在被窝里。
“我想趁早公开和你的婚事,你若想把婚礼留在明年春天也未尝不可,只是七天后我就要公开和你的婚讯。”
“你不怕丢人吗?你打算给我按个什么身份?”
泠川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光明正大地娶亲。
“还能是什么身份,我的义妹泠川本就很好,当我的妻子已经绰绰有余了。”
顾时笑道。
泠川翻过身来,和他四目相对,烛火闪动之间,他的眼竟蒙了一层橘红色的柔情。
泠川心头为之一颤,像被猛地刺了一下,又像被舔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