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出发
天还没亮花时安就早早起来了, 穿好衣服前去洗漱,再回树洞填饱肚子。等他转悠到营地时,部落所有人都起来了,包括哈欠连天的老人和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小孩。
昨晚已经道过别了, 架不住族人非要早起相送, 一上来便将花时安和三个兽人围住, 一人一句话,不舍中夹杂着担忧。
早起是为了赶路,不能耽搁时间,在一声声“早点回来”中,花时安挤出人群走到背篓跟前,与岩秋雨双双变回兽形, 麻利地钻进背篓。
天边泛起鱼肚白,背篓腾空而起,花时安窝在柔软的棕片卷里,看树影倒退,看部落渐渐远去,看草地上张望的人群缩成一个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兽人步子迈得大, 背篓上下起伏, 左右摇晃,像极了超市门口投硬币的摇摇车。好舒服, 摇着摇着花时安困意就涌上来了, 不过他闭上眼睛真想睡的时候,又睡不着了。
身体很困,脑子很清醒,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找回失散的族人, 不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个好消息。族人失而复得,重新与亲人、同伴团聚,部落亦能增添些人手,提高生产力。
但花时安心里很不安,有点犯愁,他到底是个外来者,如果找到花栗鼠部落的族人,他还能捂好马甲吗?
原身在部落的处境比莫淮山稍微好点,属于没什么存在感,不出彩也不出错,老老实实的亚兽一枚。父母皆在幼年时生病离世,原身无亲无故,但花栗鼠部落本就不大,朝夕相处的族人对原身还是非常熟悉。
半年不见,部落里平平无奇的亚兽混成了祭司大人。
这合理吗?
如果真的找到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族人肯定能发现破绽,怎么办呢?好像只能瞎编,逃难途中磕到脑袋性情大变,再配合之前那套外乡人的说辞,试着糊弄糊弄。
花时安一爪子拍在头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当然,花时安其实很想找到花栗鼠部落的族人。他获取了原身的记忆,并未获取情感,对族人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但花栗鼠……真的好可爱,说是最可爱的松鼠也毫不为过。
摇摇晃晃,一路颠簸,花时安蜷缩在棕片卷里,舒服得不行,最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而再睁开眼睛时,周遭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吓得他一激灵,差点以为一觉睡到了晚上。
丛林昏暗幽深,盘根错节的榕树、高大挺拔的王棕肆意生长。树冠高举,凌驾万木之上,形成了一片天然的绿色穹顶,阳光被繁茂的枝叶遮挡,只有零星顽强的微光洒落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很闷,像是用湿毛巾捂住了口鼻,有种令人不适的闷热。路上灌木、藤蔓生长茂盛,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大网,两个兽人边走边用骨矛开道,气息急促而粗重。
已经进入密林了,花时安彻底清醒,麻利地坐起来,抓着背沿东张西望。
这座森林有些过于神奇了,部落周围四季分明,冬冷夏热,像地球上的温带地区;采蜂蜜的山地偏冷,像高原地区,而如今这片密林,花时安怎么看怎么像热带雨林。
王棕、望天树、铁力木、九节木……雨林标志性植物随处可见,花时安越看越兴奋,不知不觉爬出了背篓,趴在兽人肩膀上仔细瞅。
拓展新地图,随时有惊喜,走出一段路,花时安瞅见了可以食用的青橄榄,没过一会儿,他又瞅见了果实可以用来榨油的油棕。
野菜野果也不少,缀在树干上的大果榕、圆润饱满的桃金娘、长在林下的山篓叶、藏在灌木丛里的树仔菜、曲毛菜……
直至夜幕降临,花时安在密林中看到不下十五种可食用植物。野菜倒是能顺便摘一点,可惜大部分果子还未成熟,只能让兽人做好记号,回头再来。
兽人脚程很快,中途就停下来喝了三次水,一整个白天已经完全完全地深入密林,以花时安的脚程,走个整整两天估计才能走到这里。
天黑了,厚重茂密的林冠层遮挡,森林中阴森而深邃,伸手不见五指。不能再走了,红勇和莫淮山停在了一棵王棕树脚下,气喘吁吁地卸下背篓。
又累又热,兽人脑门上全是汗,趁他们坐下歇气,背篓里躺了一天,精神抖擞的花时安和岩秋雨钻了出来,变回人形,一个负责清理周围杂草,一个负责捡柴生火。
密林异常潮湿,费劲折腾了一会儿,火光终于亮了起来,装着清水的竹筒架在火上烧,花时安又从背篓里拿了二十多根红薯,埋了一部分在枯枝落叶底下。
红薯本就没带多少,见他一次性烤这么多,岩秋雨眉头微皱,忙不迭从背篓里翻出两捆野菜,“太多了祭司大人,这还有刚刚摘的野菜,用不着烤红薯,光吃野菜都够了。”
沉甸甸的背篓缀在身后,马不停蹄地走,消耗比平日里狩猎还要大。野菜顶饱但不顶饿,高强度走了一天就吃点野菜,怕是半夜都会饿醒。
红勇和莫淮山背靠大树,呼吸渐渐平复,两人抱着竹筒小口喝水,一声不吭,目光却牢牢锁定火堆,饿得都快吃人了。
花时安下巴微抬,不着痕迹地给岩秋雨递了个眼神。
谁料岩秋雨压根没看懂他的意思,还追着问:“怎么了,野菜不够吗?要不冲点葛根粉?我都不怎么饿。”
话音刚落,红勇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想吃野菜你就多吃点,闭上你的嘴巴,多做事少说话。”
“什么叫想吃野菜啊?”岩秋雨瘪了瘪嘴,拿着根树枝扒火堆,“甜滋滋的红薯谁不想吃,可这才第一晚,不都说了食物要省着点吃吗?”
红勇气笑了,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背篓里躺了一天,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腿都快走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光吃这点野菜,明早起床都没力气!”
“好了好了,”花时安摆摆手,当起了和事佬:“食物是要省着吃,但俗话说得好,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而且红薯本来就重,先烤着吃,就当减负了。不用担心,这片密林的资源比我预想中更丰富,饿不着的。”
说到这就该结束了,但红勇不肯放过岩秋雨,冷哼一声又道:“明个儿就到你了,到时候我也不饿,我们晚上喝点水就成。”
岩秋雨平静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痕,忙地挪到红勇身旁献殷勤,“别啊勇哥,错了错了。你肩膀疼不疼,腿酸不酸?我给你揉,给捶捶。”
知错就改,岩秋雨矜矜业业地当起了按摩师傅。或许是太累了,红勇竟然也没拒绝,他倚着树干享受岩秋雨的服务,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水还有一会儿才开,红薯也还没烤熟,花时安心念一动,撑着地面往旁边挪了一点,拍了拍莫淮山弯曲的腿,“腿伸直,我也给你捏一捏。”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像是水滴入沸腾的油锅中,油花四散飞溅。
闭着眼睛享受按摩的红勇猛地睁开眼,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花时安;兢兢业业的按摩师傅整个人顿住,眼睛睁圆,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莫淮山也被花时安的毫不掩饰惊到了,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只有花时安一如既往地坦然,笑着耸了耸肩,“干嘛都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东西。”
红勇最先回过神,扒开岩秋雨的手,着急忙慌地将他往旁边推,“我肩膀不疼了,秋雨你去,你去给傻大个捏一捏。”
一把将岩秋雨推清醒了,他赶忙凑到莫淮山身旁,理所当然地拨开花时安的手,“祭司大人你歇着,你你你、你做饭,我来帮他捏。”
“怎么还抢上了,要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花时安单手托着下巴,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向莫淮山,“淮山你说,让秋雨帮你捏,还是要我帮你捏?”
显然,这已经不是捏不捏腿的问题了,这是让他选择,要不要公开,要不要在旁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莫淮山读懂了花时安的弦外之音,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同时也紧张起来。
会不会太快了,会不会断了时安的退路,会不会……
莫淮山纠结了很久,心跳越来越快,脸颊越来越红,而抬眸对上花时安的视线,他彷徨不安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目光逐渐坚定,“秋雨你歇着吧,还是让、让时安帮——”
“这不是合适!”
“莫淮山你真敢啊!”
岩秋雨和红勇几乎同时开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地上蹿起来,握紧拳头给他两拳。
话没有说完,但花时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挑了下眉,转头看向两人,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也没什么不敢的。哦对,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和淮山在一起了,我们也商量好了,等找回失散的族人,我们就结成伴侣。”
第82章 第 82 章 倒霉的一天
吃饱喝足, 爬上高处树杈睡觉,第一天顺利度过。
人的运气似乎会被心情影响,花时安公布了喜讯,红勇和岩秋雨非常地不高兴, 一整晚都闷闷不乐。所以第二天, 他们的运气变差了, 背上背篓刚准备出发,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密林中闷热,落场雨其实还能凉快一点,但这雨一下就没完没了,从早下到晚,让本就难走林间小路湿滑难行, 还把背篓里的松鼠淋成了落汤鼠。
走一步滑两步,赶路速度被迫放慢。
临近正午时分,岩秋雨脚下打滑摔了一跤,人倒是没摔伤,背篓打翻了,睡梦中的红腹松鼠和装着葛根粉的竹筒一块被甩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坏运气并未就此结束, 日暮西沉的傍晚, 他们在两棵相邻的望天树上同时看到了部落的标记,且水滴状标记一个头朝左, 一个头朝右, 指向两个截然不同地方向。
经过商量后,他们决定走右侧一探究竟。
结果可想而知,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他们愣是选错了, 走出一段距离,标记突然没了,兽人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掉头往回走。
沿着左侧继续前行,重新找到新的标记时,天已经黑透了,莫淮山和岩秋雨找了个块略显开阔的空地,卸下背篓休息,结束了这倒霉的一天。
“哎哟我的天,终于能休息了,今天到底怎么了?什么破事都给碰上了,真是倒霉透顶!”
冒着雨走了一天,高兴不高兴已经不重要了,岩秋雨有气无力地往地上一瘫,胸口剧烈起伏,背靠大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连续赶了两天路,莫淮山的状态看起来居然还不错,面色红润,精神气也很好,闷声往树脚下一坐,不抱怨也不埋怨,只是呼吸略有些急促。
花时安和红勇一个比一个狼狈,雨水淋湿了皮毛,变回人形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尤其红勇还被岩秋雨摔了一下,泥水混杂着雨水黏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
细雨如朦胧的烟雾笼罩着森林,降雨量很小,不足以洗澡,一身泥水的红勇蹲坐在地,气压有点低,蕴藏怒气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罪魁祸首岩秋雨。
岩秋雨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刚到嘴边的抱怨硬生生咽了下去,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肚子饿了,那什么,我去捡点柴生火。”
“捡什么柴?你今天用脑子赶路了?”红勇瞪着一脸茫然的岩秋雨,恨铁不成钢地笑了一声,“下了一天雨,枯枝落叶全都淋湿了,能点着火吗?”
“对哦!”
岩秋雨步子一顿,终于反应过来了,烦躁地在头上抓了一把,“这雨真烦人,一下下一天,路不好走就算了,这下好了,火也点不着,我们今晚吃——”
“接着。”
突然飞过来的东西打断了岩秋雨的话,岩秋雨下意识伸出手,一个用棕绳捆扎紧实的树叶包裹落入掌心,携着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味。
烦闷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岩秋雨重新坐在树下,三两下拆开树叶,用牙齿撕下一缕牛肉,眼底笑意漾开,“差点忘了,嘿嘿,我们还有肉!”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脑子有问题。”红勇白了他一眼。
下雨没办法生火,只能吃点现成的。
一人丢了一包牛肉,花时安拍了拍身旁的背篓,不紧不慢地拆开自己的牛肉,“吃倒是不用担心,牛肉不够还有生红薯,肯定能填饱肚子。我就是担心一会儿怎么睡,雨下了一天,到处都湿漉漉的,我们还得找个干燥点的地方。”
“不用担心的时安,这些树枝叶茂盛,撑在头顶挡住了一部分雨水,找块干燥点的地方应该不难,我吃完饭就去找。”莫淮山一口水一口肉,百忙中抽空安抚花时安。
红勇不甘示弱,加快了进食速度,“我等下去找。”
牛肉和红薯都很顶饱,白天没怎么运动,消耗不算大,花时安吃了半块牛肉、两根生红薯就饱了。然而生冷食物对肠胃不友好,刚把剩下的牛肉包起来放好,花时安的肚子咕咕叫,发出了不满的咆哮。
不大不小的一声,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岩秋雨个二傻子不动脑,上来就说:“咦,祭司大人你肚子叫了,你还没吃饱啊,再吃点。”
“谢谢你啊,我吃饱了。”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花时安捂着肚子站起身,四下环望。
岩秋雨茫然地眨眨眼,“吃饱了肚子还会叫——”
“闭嘴吧你!”红勇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走了,找睡觉的地方去。”
夜黑风高,森林好似窥不见底的深渊,幽暗深邃,伸手不见五指。实在没有一个人去方便的勇气,花时安环视一圈,回头朝莫淮山招了招手,“淮山,你陪我一起。”
莫淮山话不多说,直接跟着花时安走了。
而刚准备离开的红勇微微一愣,失落地垂下眼眸。
方便肯定不能当着别人面,就算是自家兽人也不行,走出一段距离,花时安让兽人在树脚下等着,自个儿摸黑钻进旁边灌木丛。
森林有些太黑了,黑到阴森可怖,拥有良好的夜视能力都看不清这如浓墨般昏暗幽静的丛林。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钻进灌木丛,花时安心里就很不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黑暗滋生恐惧,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摸黑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出几步,路过一棵不算高大的幼年铁力木,头顶忽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沙沙,沙沙——”
像微风吹拂,枝叶摇晃,丛林中再正常不过的声响,但花时安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光洁饱满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
脚边杂草灌木纹丝不动,有风吗,答案是没有,不知何时,雨也停了,周遭一片寂静,只有头顶不时响起的沙沙声。
声音越来越近,花时安呼吸一滞,梗着脖子僵硬地转过头。树上没有任何东西,但没等他松一口气,余光无意扫过地面,一双比灯泡还大的深棕色眼睛闯入视线,花时安心脏骤停,两腿不受控制地发软。
蛇,比大腿还粗的蛇,这他妈——森蚺!
头大脖粗,绿褐色巨蛇盘踞在地,似乎已经发现了入侵者,对其相当不满,它头部微微抬起,呈“S”形弯曲,黑色蛇信子频繁伸缩。
攻击的信号!内心深处的恐惧直冲天灵盖,脑子顿时乱成一团麻,花时安转身就想跑,但为数不多的理智仍在提醒他,冷静,冷静!
遇到蛇不能直接跑,这会激发它的追逐欲,要保持安静,然后、然后……花时安面朝森蚺,缓慢横向移动,一寸一寸与其拉开距离。
森蚺的视力不太好,只要不发出太大动——
“咔嚓!”
枯枝被脚掌踩裂,一声脆响划破寂静,花时安惊恐地瞪大眼睛,拔腿就跑,但还是晚了一步,森蚺闻声而动,如脱弦利箭弹射而出,转瞬便蹿至身旁。
“淮山!淮山——”
非常恐怖的速度,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花时安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话音刚落,滑腻冰凉的皮肤缠住脚踝。
巨大的拖拽力瞬间让他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没等他重新爬起来,锋利的尖牙穿透皮肤,一口咬住花时安的上臂。
浓浓的血腥味萦绕鼻间,猛然袭来的剧痛令花时安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不能晕,还不能晕,急速飙升的肾上腺素救了他一命,他强忍剧痛环抱胸口,竭力平复呼吸,给自己争取时间。
森蚺不会直接将猎物咬死,咬这一口是为了固定,它会用身体缠绕,根据猎物的呼吸不断勒紧,使猎物窒息。
正如花时安所料,滑腻冰凉的森蚺如一根灵活的棕绳,从肩膀游到大腿,牢牢将猎物捆住,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收紧,不留一丝缝隙。
几百斤的大家伙,缠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更何况还在不断勒紧。花时安动弹不得,意识逐渐模糊,恍然间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响。
又要死了吗,可是,好舍不得……
“时安,时安!”
即将失去意识时,一个高大的人影闯入视线,莫名的,花时安不那么害怕了。
石刀、骨刀齐上阵,莫淮山杀红了眼,快而迅速地举刀刺向森蚺。
攻击后背无效就攻击肚子,攻击脑袋和眼睛,终于,在他毫无章法地胡劈乱刺中,负伤的森蚺松开了猎物,头也不回地滑进丛林中。
“时安,时安……”
没空去管逃跑的森蚺,莫淮山避开伤口,抱起浑身是血,几近晕厥的花时安,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睛红到滴血,“别睡,先别睡,坚持住时安。”
“咳,咳咳!”
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本来都快晕过去的花时安张大嘴巴呼吸,硬生生挺过来了,但身体非常不舒服,胳膊痛,肚子痛,腿也痛,像是高空自由落体,砰地砸落在地,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不能在这逗留太久,花时安看着满眼担忧的兽人,紧咬后槽牙,艰难挤出几个字,“我、我没事,走,先离开这里。”
莫淮山用力点点头,将花时安打横抱起来,匆匆往回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莫淮山抱着花时安往回走,距放背篓的大树只剩几步距离,一阵凌乱而嘈杂的脚步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声音由远至近,红勇和岩秋雨飞快地从丛林中蹿了出来。
浑身是血的花时安太过显眼,他们一眼便看到了,但来不及多说多问,红勇急忙朝莫淮山摆手,“跑,快跑!带着祭司大人先跑!”
花时安的安危最重要,莫淮山虽然不明情况,但一秒也没耽搁,抱着花时安掉头就跑。
快散架的身体摇摇晃晃,花时安刚落下去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咬牙打起精神,撑着兽人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而这一眼,差点把他魂都吓飞。
熊,一头壮硕凶猛的黑熊急速狂奔,追在两个兽人身后。
第83章 第 83 章 受伤
疼, 好疼……
被森蚺咬伤的左上臂疼得要命,仿佛千万只蚂蚁同时钻进肉里啃噬,深入骨髓的剧痛硬生生把花时安从睡梦中折腾醒。
昨晚还是没撑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还活着, 还能呼吸, 看样子他们运气不错, 从黑熊爪子底下逃过一劫。
但……好疼好疼啊,伤口疼,胸口也疼!
意识清醒了,身体却迟迟没能苏醒,花时安想睁开眼睛,奈何眼皮子比铅还沉, 费劲忙活半天仅是眼皮子动了动。
“时安你怎么了?是伤口疼吗?”
眼皮子一动,过分沙哑的嗓音顷刻在耳畔响起,话落,一阵微弱的暖风轻轻拂过伤口。
想为他缓解疼痛,兽人不知疲倦地吹拂伤口,同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着肩膀,时不时轻拍两下, 低声安抚:“没事, 没事了时安,有我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伤口还真就没那么疼了, 花时安睫毛轻颤,再一次尝试,被黑暗侵蚀的眸子终于窥见了光亮。
天亮了,他这一觉似乎睡得有点久。
反复眨眼适应光线, 环视一圈花时安才发现,不在原本休息的树脚下,他们在一处狭窄逼仄,只有半人高的岩石夹缝中。
岩缝很窄,仅容纳一人,兽人把他安置在遮风挡雨的岩缝中,自个儿蹲坐在外面。红勇和岩秋雨不知道去哪了,放着水和食物的背篓也不见踪影,身下垫着一层树叶,旁边地上放着刀具和十多个暴力砍开的青椰子。
椰子啊,这可是好东西,搁平时花时安早就兴奋起来了,但现在没空关心椰子从哪来的,他眼眸微抬,看向一直守着他,给他吹伤口的兽人。
没发现花时安已经醒了,兽人正认真安抚他的伤口。
显然一宿没睡觉,莫淮山肉眼可见地憔悴,嘴唇干燥起皮,眼眶略有些红肿,昨日还健康红润的面庞褪去了血色,前所未有的憔悴。
才一个晚上,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花时安心疼得紧,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抚过莫淮山红肿的眼睛。
指腹触碰到皮肤,莫淮山微微一愣,倏地抬起头。
瞧见虽虚弱,但已然睁开眼睛的花时安,他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握住花时安的手,“时安,时安你醒了!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没有哪里疼?”
伤口疼,胸口也疼,但兽人又不会医治,说了也是徒增烦恼,花时安小幅度摇摇头,“没事了淮山,我、我好多了。”
嗓子哑得厉害,几乎是用气音说话,一开口把自己都吓到了。
莫淮山终于反应过来了,松开花时安的手,抱起地上乱刀砍开的椰子,“时安喝水,这果子是我昨晚捡的,里面有水,我、我尝过了,没有毒,可以放心喝。”
靠坐的姿势很适合投喂,花时安没有拒绝喂到嘴边的水,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清甜的椰子水。
几口椰子水下肚,人彻底清醒了,花时安推了推莫淮山的手,眼眸低垂,侧目看向不断袭来疼痛的左臂。
第一次直面伤口,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狰狞可怖,森蚺锋利的牙齿咬出两个拇指大的血窟窿,而牙齿嵌的太深,被兽人驱赶时没能第一时间拔出,又在内臂划出一道两寸长,小指粗的口子。
血止住了,但皮肉外翻,皮开肉绽,说是咬伤,看着更像是被锋利的刀具砍了两刀。很严重的伤口,搁现代社会都需要缝几针的程度,短时间内难以愈合。
比起愈合,花时安更怕感染,雨林潮湿细菌多,伤口处理不好容易感染,从而引起并发症。不过伤口看着已经被人清理过了,鲜血被冲洗干净,剩下三道边缘泛白的伤口。
盯着伤口一直不说话,空气都凝固了。
莫淮山不由紧张起来,放下椰子重新握住花时安的手,嘴唇微微颤抖,“疼的厉害吗?这里植物大多都不认识,没有找到蒲公英,我、我不敢乱给你敷草药,只是用果子水简单清理了一下。”
这么大的伤口可不能直接敷草药,环境恶劣,条件有限,用相对干净的椰子水清理已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花时安抬眸看向满眼担忧的兽人,嘴角微扬,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别担心,没那么疼了,你处理的很好。昨晚也多亏你来的及时,你又救了我一次呢淮山,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一点都不及时。”
莫淮山飞快地摇头,本就红肿的眼眶变得更红了,眸中闪烁着泪花,“是我来得太晚了,要是更快,更早一点,你就不会受伤。不,也不对,这么危险的森林,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去灌木丛,我该跟着你,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扑哧。”
花时安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身体随之颤抖,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了他倒吸一口凉气。
静止不动缓了几秒钟,慢慢没那么疼了,花时安挠了挠莫淮山的掌心,唇边依旧噙着笑,“我那是去方便,还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想什么呢?”
“没、没关系的吧,”莫淮山脸微微一红,“我们、我们很快就是伴侣了。”
花时安,“别,这种事情就算伴侣也不行。”
以为花时安不愿意和他亲近,莫淮山自责又失落,闷闷地“哦”了一声,眼眶里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温热的泪珠落在手背,花时安心头一紧,反握住兽人的手,“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了呢?别哭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嘛,别总是责怪自己,你来得很快很及时。”
“可是,可是……”
莫淮山肩膀轻颤,声音哽咽而沙哑,“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时安,我害怕,好害怕。”
看见亚兽被巨蛇死死缠住,奄奄一息,莫淮山目眦欲裂,整个人都不好了。而脱困后陷入昏迷,看着睡梦中眉头紧皱的花时安,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手中,随时会被捏碎。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失去了他的亚兽。
莫淮山难过极了,肩膀抽动,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过脸颊。
他现在特别想抱花时安,死死地抱着,抱他揉进身体里,揉进血肉里,与他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碍于伤口无法行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却漾着异样的、浓浓的占有欲。
心思都写在脸上,兽人的想法不要太好猜,花时安压下鼻尖涌起的酸意,不敢随意移动的左手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靠过来一点淮山。”
莫淮山也猜到了他的意图,胡乱擦了擦眼泪,摇摇头,“不行,你有伤,不能抱。”
花时安眉心微动,眯着眼,“可以的,过来。”
清越的嗓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莫淮山被蛊惑了,不自觉地靠近花时安,面对面坐在了他的侧边。
距离很近,一伸手就能将亚兽揽入怀中,但顾忌伤口,莫淮山没有动,正琢磨该怎么抱,花时安的声音再度响起,“低头。”
低头?莫淮山不明所以,乖乖照做,而垂下脑袋的下一秒,一抹温热堵住了他刚准备说话的嘴巴。
暖呼呼,软软的,这是——亚兽的嘴唇。
意识到花时安在亲他,莫淮山整个人僵住,脑海中“噼里啪啦”炸开了花。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是谁,他大脑瞬间停止运转,一片空白,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一声轻笑掠过耳畔,堵住嘴巴的唇瓣动了动,缓缓吐出几个字:“别发愣,张嘴。”
从小到大连亚兽的手都没碰过,莫淮山哪里会接吻,花时安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嘴唇微微张开,与亚兽柔软的唇瓣厮磨。
比拥抱更亲密,更有效的安抚,单是嘴唇相贴,莫淮山舒服地指尖颤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是一个贪婪的兽人,想要更多,又不知该如何索取。
花时安也没跟人接过吻,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他掌握着主动权,扬着下巴挑开兽人的唇齿,一寸寸探索,将舌尖残留的清甜交予兽人品尝。
喉结滚动的声响被心跳声吞没,两人互不触碰,在逼仄的岩缝中接吻。滚烫而旖旎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兽人化被动为主动,克制又温柔,时而辗转,时而轻啄,一遍一遍感受他珍爱之人。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莫淮山怎么亲都亲不够,最后花时安快喘不上气了,用额头撞了他一下才终于结束。
分开时,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莫淮山有点别扭,红着脸匆匆挪开视线,看都不敢看花时安一眼。
脸皮薄,害羞很正常,花时安这样以为的,但余光扫过棕裙高高支起的帐篷,他惊讶地挑了下眉,什么都明白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花时安别开脸假装没看见,轻咳一声,“那什么,伤口可能还要处理一下,我们的背篓在哪?丢在昨天哪里了?”
“对。”
“你一直没醒,我不敢丢下你回去拿东西,只能在周围转转。是要用背篓里的东西吗?我现在回去拿。”莫淮山说着便站起身,拿起石刀,把更为锋利的骨刀放在了花时安身旁。
花时安眯了眯眼睛,“离得很远?”
“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为了保证花时安的安全,莫淮山抱着他跑了大半宿,如果用花时安的时间来计算,来回一趟估计得两小时。
花时安瘪了瘪嘴,“我现在动都不能动,手无缚鸡之力,你准备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不是,不是的,”莫淮山急忙解释:“我怕那野兽没走远,又碰上了,不能带上你。”
花时安:“不用带上我,你留在这陪我,让红勇和岩秋雨回去拿。对了,他俩跑哪去了,怎么这半天还没回来?”
这话一出,莫淮山好不容易恢复血色脸刷一下就白了。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花时安呼吸一滞,忙地追问:“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他俩去哪了?出什么事了吗?”
四个人一直在一块,花时安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俩也跟着跑到这边来了。睁眼没看到人,他以为找食物去了,但这会儿看莫淮山的反应,再看仅有的两把刀……
“你、你当时流了好多血,血腥味引起了黑毛野兽的注意,他们、他们怕野兽来追我们,主动拿骨矛攻击野兽,拦住了野兽,让我带着你先走。”
“路上我也留了标记,可是一整晚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没有找过来。”
出事了!
一瞬间,惊恐与担忧席卷了花时安。
第84章 第 84 章 虚惊一场
雨后潮湿的密林中, 高大健硕的兽人挥汗如雨,抱着一只花栗鼠急速奔跑。他步子迈得很大,一步顶两步,十息便穿过一片灌木丛, 转而消失在另一片丛林。
虽然尽可能地保持平稳, 但步子大速度快, 免不了摇晃。蜷在兽人怀里,花时安被颠得七荤八素,手臂如刀割火燎,难以忍受的疼痛不断袭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无暇顾及疼痛,花时安抱着莫淮山的手指头, 黑豆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现在回去绝非明智之举,他和莫淮山都清楚这一点,万一红勇和岩秋雨不敌黑熊,万一那黑熊没走,贸然折返也是送人头。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同伴为引开黑熊置身于危险中,一夜未归, 生死不明, 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如何能做到不管不顾。
理智一点儿也不剩, 花时安心里眼里皆是浓浓的担心, 昨晚晕过去之前扫过一眼黑熊,毫不夸张地说,那个头不亚于一辆小货车。
就算手持骨矛,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兽人, 他们也绝无战胜黑熊的可能。不过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他们打不过应该会跑,怕就怕他们听从花时安之前的建议,变成兽形往树上爬。
要知道黑熊那玩意——会爬树!
而且黑熊智商高,超级记仇,兽人用骨矛刺了它,它恐怕不会轻易放过。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四个人一块出来,合该四个人一块回去,全须全尾地回去。
“时安,时安?你睡着了吗?我们到了。”
刻意压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花时安回过神,发现莫淮山抱着他蹲在了灌木丛中。
他选的位置很隐蔽,杂草灌木比人还高,从外面看不注意根本看不见他们,但拨开茂密的灌木,花时安抬眼便看到了昨晚休息的大树。
背篓仍放在树脚下,不,应该是倒在树脚下,像是被暴力掀翻,背篓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竹筒滚的到处都是,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皱皱巴巴的树叶,不用想,那是他们用来包牛肉的。
牛肉被偷吃,部分竹筒被踩扁,水和葛根粉洒了一地。
不见黑熊,不见兽人,不见血迹,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地狼藉和东倒西歪的杂草灌木。
黑熊体型大,走路一定会留下痕迹,花时安拍了拍兽人的手臂,莫淮山心领神会,钻出灌木丛在四周搜寻起来。
很快,他们在营地斜前方发现了一条“大路”,一长串杂草灌木向两侧倾倒,显然,这是一头庞然大物硬生生开出来的道。
不敢耽搁,莫淮山抱着花时安走了进去。
黑熊可能还在附近活动,不能大张旗鼓地找,更不能直接吆喝,花时安和莫淮山分工合作,一个负责看树上,一个负责搜地面。
大路很长,弯弯绕绕,屏着呼吸四下搜寻,神经时刻紧绷,约莫走了十分钟,莫淮山在草丛里捡到一根沾着血的骨矛。
矛锋沾着血,可以确定血是黑熊的,但武器脱手可不是好消息,要么遇到了危险,要么丢下武器变回了兽形。
四周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花时安安慰自己只是后者。
可没走出多远,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进鼻腔,就在他们正前方,杂草灌木大面积倾倒,矮树尽数被折断,灌木丛直接变成了一个开阔的操场。
毫无疑问,这里曾经历了一场恶斗,这里是主战场,另一根骨矛也落在地上,而黏在树叶杂草上红彤彤的液体,正是血,大量鲜血。
看到这一幕,花时安心顿时凉了半截,爪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极轻的低鸣忽然从头顶传来,“吱,吱——”
松鼠的叫声!花时安倏地抬起头,透过树木茂盛的枝叶,看到了坐在望天树顶端树杈的红腹松鼠,和躺在树杈中间的岩松鼠。
岩松鼠似乎晕过去了,躺在树杈中间一动不动,红腹松鼠警惕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咬着后颈将岩松鼠叼起来,四爪并用,麻利地从望天树上滑下来。
快到地面时,他轻轻往前一跃,一个高大的兽人落回地面,嘴巴一张,昏厥的岩松鼠落入掌心。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莫淮山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勇,见他身上没有严重的外伤,这才松了口气,而正准备开口询问情况,红勇推着他的肩膀,匆匆往外走。
“别说话,先走,先离开这个地方,那鬼东西天亮才离开,谁也不知道走没走远,还会不会再回来。”
莫淮山闻言不再多问,不由加快了步伐。
没有食物寸步难行,回营地把能用的东西,能吃食物捡回背篓,莫淮山和红勇一刻没敢停留,一人抱着一只松鼠,一人拿着一根骨矛,飞快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一夜没睡,半天没进食,这一走就是一整天。
像是吓到了,红勇异常紧张,一声不吭埋头赶路,直到将是非之地远远甩在身后,他这才慢下来,与莫淮山讲述他们昨晚的遭遇。
黑熊闻到血腥味,对莫淮山怀中的花时安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眼看它扭头去追受伤的祭司大人,红勇与岩秋雨义无反顾地举起骨矛,狠狠朝黑熊刺去。
低估了骨矛的破坏力,黑熊毫无防备,被锋利的骨矛刺中了腹部,但这点小伤对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它彻底被激怒了,掉转矛头猛地扑向两个兽人,好在他们反应快,躲开致命一击。
成功吸引注意力,按理说应该就近爬上大树躲避,可莫淮山抱着花时安跑不快,担心黑熊再次转移目标,红勇和岩秋雨只得保持人形,往相反的方向逃。
体型限制了速度,黑熊跑得不算快,也绝对算不上慢。
它追不上全速奔跑的兽人,却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而且它耐力相当好,兽人慢慢开始累,开始力竭,结果一回头,熊依旧追在身后。
距离不断缩短,眼看耗不过黑熊,红勇和岩秋雨果断变回兽形,就近爬上一棵望天树,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巨兽竟然和他们一样,抱着树干开始往上爬。
刚开始红勇并不担心,因为黑熊体型太大,到不了他们所在的树枝树杈,但一头堪比小货车的黑熊往树上耸,没过多久,大树震颤,剧烈摇晃起来。
震感强烈,不亚于一场地震,一旦没抓稳,瞬间便会从数十米的高空坠落。
好在对于一头庞然大物来说,爬树比奔跑更费力,黑熊累了,滑回树脚下坐着,不肯离去,猩红的眼睛牢牢锁定树杈上的松鼠。
它的耐力和耐心都是极好的,这一僵持就僵持到了半夜。
红勇自然是眼睛没敢闭一下,最后看着黑熊悻悻离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黑熊离开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下树,谨慎留在树上观察,等到夜深人静,四周再无风吹草动,他们这才慢慢开始下树。
然而,就在他们滑下大树,即将抵达地面时,说时迟那时快,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猛然蹿了出来。两只松鼠也不是吃素的,意识到危险瞬间掉头,锋利爪子抠紧树皮,噌噌爬回树尖。
体型大、耐心好、聪明,还会假意离开,实则埋伏……
莫淮山听得头皮发麻,手臂上冒起一串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道出自己的疑问:“太奇怪了,野兽真的有这么聪明吗?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其实是人,居住在密林里的兽人?”
“不知道。”红勇摇了摇头,用骨矛拨开灌木,继续往前走,“它太聪明了,我们也想过这个问题,当时在树尖上试着和它说话,但没有用,它就是想吃我们。”
“总之,不管是人是野兽,我们惹不起,打不过。”
蜷在莫淮山怀里听完惊险的过程,花时安得出结论:
兽,大概率是兽。
熊这种动物聪明又狡猾,会模仿,会试探,报复性极强。
当然也不排除是兽人的可能性,但如果是兽人,凭借它庞大的体型、惊人的力量,无需上树抓松鼠,直接抱着树干摇晃,松鼠迟早会自己掉下来。
太恐怖了。
红勇说得对,不论是哪种,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过程还没说完,花时安挠了挠兽人的掌心,嘴替莫淮山紧跟着又问:“那后来呢?我看到树脚下倒了一大片灌木,到处都是血,像是经历过一场搏斗。”
令人后怕的一晚上,已经安全了,但红勇丝毫没有放松,他眉头紧拧,轻叹一口气,“运气,运气好。我们爬回树尖,那巨兽又坐在了树脚下,看样子想跟我们一直耗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不知道从哪蹿出一只、一条奇奇怪怪的兽。它又长又粗,表皮长有鳞片,有点像我们之前抓到的绿鬣蜥,但没有脚。”
莫淮山倏地一抬头,“我知道,袭击时安的就是那种长条兽!它身上有伤吗?我当时扎了它好几刀。”
“没有伤,应该不是同一条。”
红勇继续道:“那黑兽流了血,大概是被它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过来的,长条兽在附近徘徊。可能觉得黑兽个头比较大,长条兽准备溜,但黑兽已经发现了它,主动发起了攻击。”
莫淮山迫不及待地追问:“打起来了,两败俱伤?”
花时安在心里嘀咕:
没可能的,森蚺打不过黑熊,送菜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红勇说:“体型差距摆在那,怎么可能打得过,没多久那黑兽就抓到了长条兽,嚼吧嚼吧整个全部吃掉了。”
“估计是吃饱了,天亮起来的时候,巨兽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我们被骗过一次,没敢轻易下树,一直在树上躲着,然后、然后你们就找来了。”
说到这,红勇似有不满地看了莫淮山一眼,“知道你担心我们,但祭司大人受了伤,你不该带着他回来,万一黑兽没走怎么办?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凡事要以时安的安危为重。”
没有说这是花时安的主意,莫淮山摸了摸鼻头,面露歉意,“你们一整晚都没有找过来,实在放心不下,这是我的不对,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时安,不会、不会再让它受伤了。”
红勇没接话,也没有追究和说教的打算,握着骨矛的手轻轻拍了下莫淮山的后背。
“秋雨。”
莫淮山看了眼昏睡不醒岩松鼠,又问:“秋雨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路上都没有醒,晕过去了?”
这话一出,红勇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咳,巨兽爬树的时候晃悠得厉害,他没抓稳,不小心从树上掉下去了,我及时抓着他的尾巴捞了他一把。”
“这可不能怪我,他尾巴太长了,在半空中荡悠,一个不注意就……撞树上撞晕了。”
第85章 第 85 章 行军蚁
一个昏迷, 一个受伤,两个筋疲力尽,今天注定不能走太久,太阳刚开始落山, 红勇和莫淮山便早早停下来找地方休息。
原始丛林危机四伏, 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挑挑选选,最后还是只能在树脚下清理出一片空地。
不过和昨天不一样,他们今天挑了一棵高大的榕树,枝叶茂盛适合隐蔽,树皮粗糙适合攀爬,最主要的是, 树干高处有个树洞,容下四只松鼠绰绰有余。
背靠大树心里踏实,遇到危险直接往树上爬。
当然了,花时安现在爬不了一点。
一天舟车劳顿,花时安手臂上的伤口愈发严重,兽形看着不太明显,一变回人形, 时刻关注他的莫淮山倒吸一口凉气, 急得团团转,“伤口又出血了!时安, 你怎么不告诉我?”
路上莫淮山多次提出休息, 多次询问伤口,花时安疼得要命,但不想耽搁他们赶路,每次都是摆摆爪子回应, 表示自己没事。
变回人形就瞒不住了,花时安咧着嘴朝他笑了笑,小声解释:“这么大的伤口,少量出血其实很正常,处理伤口需要时间,我想着晚上休息一块处理,不耽搁事。”
“别说话了时安,先处理伤口。”
伤口渗血,嘴唇发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莫淮山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忙地扒着背篓翻找,摇晃竹筒,“水,背篓里还有一些水,还有葛根粉,用得上吗?”
红勇死死盯着花时安的伤口,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懊悔,“不看我都不知道,时安你居然、居然伤得这么严重!是我的错,我急着赶路,没注意——”
“哎哎哎,别说这些,”花时安打断他的话,“那黑熊报复心极强,尽快离开是对的,你没有任何错。比起处理伤口,还是保命要紧。”
一宿没睡,一整天神经紧绷,难得的休息时间,该放松一下了,花时安朝红勇扬了扬下巴,强打起精神道:“先捡柴生火吧,我们现在更需要食物,哦对,秋雨晕得也太久了,你等等检查一下他的头,看有没有外伤。”
红勇点点头,起身在四周拾取柴火。
黑熊是一个不要脸的掠夺者,夺走了他们大半食物,牛肉吃得干干净净,一块不剩,红薯也所剩无几,装水装葛根粉的竹筒也被踩坏了好多个,漏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只剩六竹筒水,喝都不够,他却还要用来清洗伤口。
没办法,用椰子水清洗只是权宜之计,那玩意儿含糖的,洗完之后伤口又疼又痒,花时安没说罢了。
竹筒里装的是凉白开,有条件当然要再洗一遍,花时安让莫淮山端着竹筒倒水,自己则咬紧后槽牙,拨开尚未愈合的伤口,仔仔细细地清洗。
这个过程不亚于受刑,伤口清洗完,花时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额头覆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伤口太大了,想要快速愈合,必须进行缝合。
要啥啥没有的原始森林,用什么来缝合呢?
撒了一小撮盐,花时安摇晃竹筒,仰头将剩下的一点水喝完,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但好像都不怎么靠谱,而就在他将竹筒放回地面时,余光无意一扫,一群不起眼的蚂蚁引起了他的注意。
被洒落的葛根粉所吸引,一群褐黄色蚂蚁围着背篓底部打转。蚂蚁个头很大,体型是常见小黑蚁的三到五倍,且头宽腹窄,长着一对镰刀状上颚。
特征很明显,钟爱纪录片的花时安一眼就认出来了。
——行军蚁,一种分布在热带地区的蚂蚁,各种纪录片里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它的妙用在于,极端缺乏医疗条件的情况下,可以用它锋利的上颚来进行伤口缝合。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啊,花时安顿时来了兴趣,低头瞅着来回窜动的小蚂蚁,犹豫要不要下手抓。
犹豫是因为这玩意儿有微弱的毒性,还带有细菌,用它来缝合伤口有一定的感染风险,但话又说回来了,不缝合就不会感染了?
在这闷热潮湿的雨林中,伤口自然愈合的速度极慢,尤其他的伤口还这么大,不加以处理,过不了两天就会红肿发炎,严重点可能还会溃烂,到那个时候真就来不及了。
缝,必须缝,花时安果断叫莫淮山给他抓蚂蚁。
来回跑了好几趟,干柴终于捡够了,红勇呼出一口热气,正准备找火折子生火,结果往旁边一扫就看到了这一幕。
亚兽与兽人并肩而坐,扒着背篓埋头捉虫子,两个人挨得很近,肩膀贴着肩膀,偶尔捉到个头大的,兽人邀功似的递给亚兽看,而亚兽会对他笑,浸润水光的眸子只看得见兽人。
分明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但两人之间特殊的氛围,好像任何人都融入不进去。
捉个虫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红勇轻哼一声,别开脸。
天不遂人愿,下定决心不再去看,花时安忽然又唤了他一声,“红勇,来来来,过来搭把手。”
红勇揉了揉眉心,无奈叹了口气,“来了。”
刚刚走上前,一个竹筒盖子递了过来,红勇接过来一看,数十只褐黄色小爬虫在盖子里打转。想不明白这有什么用,红勇皱着眉头看向花时安,“给我?你们抓这虫子做什么?”
“不是给你,是让你拿着,让你看。”花时安靠着莫淮山的肩膀,用下巴点了点受伤的左手,对红勇说:“你坐这边,我先给你说说这行军蚁怎么用,等下我的伤口就交给你了。”
行军蚁?伤口?实在搞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红勇坐在花时安左侧,耐心等待他的后话。
马上就要上刑了,花时安太阳穴突突直跳,倚着兽人的肩膀有气无力道:“你仔细看看盖子里的虫子,看到它头上弯弯的颚了吗?等下你捏着后背抓一只起来,对准我的伤口,像编竹具,织棕裙那样,趁它挣扎用力时,让它的锋利上颚扎进伤口边缘两侧,把我绽开的皮肉夹在一起。”
“什么?!用虫子的颚来缝合伤口?”红勇手猛地一颤,差点把盖子里的行军蚁甩出去。
小心翼翼地将爬出竹盖的行军蚁拨回去,红勇低头看着那一对又大又锋利的颚,眉头越紧越拧,“这颚也太大了,伤口本就脆弱,再被这颚夹一下,那、那得多疼?为什么一定要缝,伤口慢慢也会好的。”
花时安:“太慢了,环境潮湿,伤口愈合得慢,容易感染。疼也没办法,忍一忍,缝合好了能止血,能加快愈合速度。”
“可伤口太大,这样一只小虫子怕是夹不住。”
两寸长的伤口,一只行军蚁自然不够,花时安耸了耸肩,唇缝中溢出一声轻笑,“别看它个头不大,力气大得很,夹住了就不松口。伤口长,一只确实不够,不过你那竹筒盖子里可不止一只。”
“来吧,捏着我的伤口从下往上,一只一只地夹,夹多少算多少。”花时安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伸出手臂,然而仅是一秒,他忙地又补充道:“轻点啊红勇,你得对准了,万一夹歪了还得拔了重新夹,那可就白遭罪。”
“还有,确定行军蚁夹端了、夹稳了,趁它不注意,把它身子给拧掉,只留下脑袋。”
交代完了,花时安脑袋一歪,靠在莫淮山的肩膀上。
缝合伤口的事情全都安排给了红勇,莫淮山微微一愣,无措地抿着嘴唇,“那,那我呢时安?我做什么?”
花时安扬起嘴角:“你,负责抱着我。”
“啊?”莫淮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早就抱过了,更亲密的接触都有过,但当着红勇的面亲近……不太好吧?
瞧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花时安笑出了声,“想什么呢?行军蚁扎在肉里疼,剧疼,我可能会下意识躲开,你得抱着我,摁着我,不能让我挣扎,以免红勇夹偏了。”
“哦,我、我懂了。”莫淮山尴尬地笑了笑,伸手从身后环住花时安的腰,避开左臂将他搂在怀里。
这看着可真刺眼,红勇眸光微沉,深吸一口气,从竹筒盖里捻出一只张牙舞爪地行军蚁,“准备好,我要开始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行军蚁锋利的上颚刺透皮肤,穿过血肉,花时安还是疼得一激灵,垂在身侧的右手条件反射般抓住莫淮山的胳膊,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这一把用了十成十的力,莫淮山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满心满眼只有花时安,看着对方因用力咬牙而剧烈颤抖的嘴唇,心瞬间揪了起来,搂着腰将他抱得更紧。
“别咬牙,疼得厉害你就咬我,我不怕疼。”
花时安一点儿没客气,又一只行军蚁刺破皮肤,剧痛猛然袭来,他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想都没想直接张开嘴,一口咬住莫淮山手臂上的肉。
三个人都不好受。
一个抓着行军蚁缝合伤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额头上全是汗珠;一个被人按在怀里,被疼痛反复折磨,脖颈青筋暴起,而另一个为分担疼痛遭受无妄之灾,被手抓,被牙咬,眉头紧紧拧着。
迷迷糊糊睁开眼,变回人形从地上爬起来,岩秋雨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人醒了魂还没醒,见两个兽人按着花时安,他瞳孔猛地一缩,噌地站起身,指着两人大喊: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祭司大人!”
第86章 第 86 章 巨蛋
“别光顾着吃, 说话,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花时安的伤口处理完,水也烧开了, 四人各端着一竹筒热腾腾, 黏糊糊的野菜葛根粉, 围着火堆吃得正香。
傍晚那义愤填膺的一嗓子把自己整尴尬了,岩秋雨没脸见人,鹌鹑似的蹲坐在地上,埋头往嘴里扒葛根粉,一声不吭。
红勇多次开口调侃,他自知理亏不敢还嘴。
但没完没了一直叨叨, 他耳朵快起茧子了,抬头愤愤瞪了红勇一眼,小发雷霆:“我一个人的错咯?一睁眼就看到你们按着祭司大人,又抓手又摁头,而且祭司大人满头大汗,一脸抗拒,还咬傻大个, 不管谁见了都会误会的好吧!”
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句话, 红勇听笑了,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岩秋雨, “谁都能误会, 你不能!岩秋雨,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们?我们在你眼底就是这样的人?趁祭司大人受伤欺负他,这是我们能干出来的事儿?”
把同伴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这很过分。
旁人说话从不插嘴的莫淮山也忍不住了, 咽下野菜小声附和:“是啊,秋雨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以前在晴空森林就认识了,你应该知道的,我和勇哥绝对不是那种兽人。”
“哎!谁知道呢。”红勇叹了一口气,“可能人家打心里就没有把我们当成同伴,一直防备着我们,所以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我们做坏事,我们欺负人。”
听不懂玩笑话,莫淮山当真了,他眨眨眼看向岩秋雨,眼睛里有一点点难过。
一唱一和简直快把岩秋雨逼疯了,一下子成了千古罪人。
葛根粉也不香了。他放下竹筒双手抱着脑袋,一脸崩溃道:“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两位好哥哥,饶了我吧!”
“哎呀,你们是我最好的同伴,我怎么会防备你们呢,当时、当时真没想那么多,我磕到脑袋刚刚清醒,脑子没转过弯,所以才……”
红勇:“哼,少拿磕到脑袋当借口,要是真信任我们,要是真拿我们当同伴,你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
莫淮山给花时安喂了一筷子野菜,点点头,“就是。”
独木难支,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岩秋雨在头上猛抓了两把,嘴巴一瘪,转头跟花时安装可怜,“祭司大人~你得帮我,我都说了没有那个意思,他们还不依不饶,欺负我!”
伤口算是缝合好了,花时安的左上臂夹着十二个蚂蚁头,伤口表面还敷着捣碎的马齿苋粉末。伤口红肿狰狞,夹着一串蚂蚁,看着怪吓人的,但行军蚁加马齿苋,比起尚未处理时,花时安感觉好多了。
在刑场上被折磨了一番,身体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花时安有气无力地倚着莫淮山的肩膀,就着兽人的手进食,听他们打趣调侃。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说说笑笑,冲淡了被野兽支配的恐惧,不过突然被人喊到,花时安没办法装聋作哑地看戏,毕竟岩秋雨也是担心他才成了众矢之的。
咽下嘴巴里的食物,花时安抿唇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说句公道话,我觉得秋雨没有恶意,他就是关心我,关心则乱嘛,一时情急会错了意。”
“是吧!”
有人撑腰腰杆硬,岩秋雨支棱起来了,下巴一下子扬到上天上去,得意扬扬地冲红勇笑,“我只是关心祭司大人,我才没有——”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又听花时安说: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脑子时好时坏,有时聪明有时笨,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孩子年纪轻轻脑子就坏了,怪可怜的,你们就让让他吧。”
岩秋雨:“?”
是在帮他说话没错,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过了两秒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扯着嗓子哀嚎:“祭司大人!我关心你,你居然说我笨,还说我脑子坏了!”
“实话实说嘛,你最近确实老犯迷糊。”
“有吗?我哪有,你说清楚。”
“哈哈哈哈……”
红勇心满意足地笑了,不等岩秋雨闹起来,他摆摆手道:“差不多行了,赶紧吃饭,吃完早点睡觉,快两日没休息了,累了。”
*
树干上的标记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个接一个,一颗接一颗,永远数不完。四人起早贪黑,吭哧吭哧又走了两日,水滴状标记依然指引着他们前往森林深处。
惨遭黑熊洗劫,出门带的水和食物早早消耗完了,好在雨林资源丰富,有野菜野果充饥果腹,有清甜可口的椰子解渴。
不愧是被称为“水果天堂”的热带丛林,香蕉、菠萝、木奶果、木鳖果、野柠檬……一路上边走边摘,水果吃到撑,背篓里的食物反倒越来越多。
太阳落山,天又快黑了,红勇带头钻出比人还高的灌木丛,打算找个休息,而这时,迟迟没钻出来,被灌木隐去身形的岩秋雨忽然惊呼一声。
“哇,这是什么东西,好大!”
一路上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红勇没当回事儿,皱着眉头吆喝一声,“走了,别耽搁,天快黑了,赶紧找地方休息。”
“来了来了。”
声音先到,人迟迟没来,岩秋雨又在里面窸窸窣窣地折腾了一会儿。
当他钻出灌木丛时,环抱在胸前的臂弯里多了三个比椰子还大的椭圆形不明物体。
一眼扫过去,红勇还以为是没见过的野果,但仔细一看,白色外壳光滑到反光,没有果柄,怎么看都不像植物的果实。
“这是什么东西?你哪里弄的?”红勇来了兴趣,从岩秋雨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圆球,双手抱着,轻轻晃悠了两下,“里面有东西,是水吗?和祭司大人说的椰子有点像。”
岩秋雨摇摇头,“不知道啊,我在那草丛里捡的,这三个圆圆的挨在一起。要不叫祭司大人看看吧,能吃就拿着,不能吃扔了,怪沉的。”
话音刚落,睡眼惺忪的花栗鼠和精神抖擞的黑毛团子齐刷刷从背篓里探出头,懒洋洋地“吱”了一声。
两只鼠都在红勇背篓里,听到叫声红勇立马从岩秋雨手中接过白色圆球,旋即转过身,让他把背篓里的小松鼠拎出来。
花时安对那白色圆球十分感兴趣,脚一沾地就迅速变回人形,往旁边挪了几步,俯身凑到红勇面前。
乳白色,圆润饱满,有象牙般的肌理和光泽,毫无疑问,这是三颗蛋,三颗巨大的蛋。
个儿太大了,这会是什么动物的蛋?花时安下意识认为是森蚺,但过了两秒发现自己脑抽了,森蚺和蟒蛇不一样,它不下蛋,直接是胎生。
能不能吃敲开一看便知,花时安没多解释,回头朝众人招招手,“把这三个蛋带上,走,先找个休息的地方。”
感觉又有好吃的了,岩秋雨激动地搓搓手,“走走走!”
从今天下午开始,他们好像又进入了一片不一样的丛林。
这一带生长着很多垂叶榕,又名绞杀树,它粗壮的气生根好似灵活的巨蟒,沿着树干蜿蜒攀附,给大树穿上一件结实的网状外衣。
乍一看,缀着绿叶的枝蔓与大树相依相偎,实际上,它依附高大植物而生,夺取植物养分,它是鲸鱼身上甩不掉的藤壶,直至将依附对象掏空,纠缠至死。
对植物不友好,对小动物,对风餐露宿的丛林探索者非常友好,它粗壮的枝蔓紧紧缠绕大树,中间那些空隙就是一个个完美的“树洞”,大一点的空隙都能容下一个人。
到处都是树洞,休息的地方不难找,四人沿着标记又走出一段路,在树脚下找了一块相对平整,杂草灌木没那么多的空地。
卸下背篓,岩秋雨在花时安的指挥下,对巨蛋发动攻击。
巨蛋竖着放,夹在两条腿中间,岩秋雨先用骨刀在巨蛋顶端划了一个圈,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印子,然后拿起稍重一些的石刀,用刀背轻轻敲击蛋壳。
蛋壳不算硬,敲了不到十下,只听“咔嚓”一声响,骨刀划出的圆圈裂开了一条缝。岩秋雨重新拿起骨刀,沿着缝隙将蛋壳挑开,一层半透明的白色薄膜映入眼帘。
等不及了,花时安主动上手撕开薄膜,忙地往蛋壳里瞅。
透过晶莹的胶状液体瞅见一抹亮眼的橙黄,花时安嘴角微扬,浅淡的笑意自眼底漾开。
有蛋黄,完整的蛋黄,几乎和鸡蛋一模一样。
这不是爬行动物的蛋,可以吃,今晚美美加餐!
虽说出门在外,怎么方便怎么来,但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找到蛋,花时安可不想吃没盐没味的白水蛋。
于是火生起来后,他指挥兽人将蛋液搅匀倒入椰子壳中,加点盐、加点椰子水再次搅拌均匀,煨在火堆旁边慢慢烤。
巨蛋,比鸵鸟蛋还大不少,三个蛋装了八个椰子壳。
这都不只是加餐了,一人两个椰子蒸蛋,再配点水果,晚饭就这么愉快解决了。
烹饪蛋不需要太久时间,花时安靠着兽人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睛时,椰壳里黄澄澄的蛋液已经凝固,用石刀一拍,Q.Q弹弹的。
肚子饿了,顾不上烫,兽人们垫着树叶将椰子蛋端到面前,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滑滑嫩嫩,椰香味浓郁,超级好吃,一块弹弹的蒸蛋下肚,花时安心旷神怡,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水果当饭吃始终差点意思,时隔两日再次吃上热腾腾的食物,兽人们一声不吭埋头往嘴里扒蛋,像是三天饿了九顿,狼吞虎咽。
晚饭时间提前结束,四个人都非常满足,可就在众人熄灭火堆,准备变回兽形上树睡觉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忽然从四周树干上传来。
“窣窣,窣窣窣——”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风吹树叶的声响,声音很轻,却又很密集,更像是动物在树上爬行。
兽人反应极快,抓起长矛背靠背,将花时安护在中间。
唯一的光源熄灭了,密林中一片漆黑,树木被层层叠叠枝叶遮挡,地面被杂草灌木覆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声响持续逼近,感觉数量很多,会是什么东西?
蛇?鸟?猴子?花时安屏住呼吸,紧咬下唇,目光专注地盯着离他们最近的大树。
来势汹汹,声势浩大,似乎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头顶枝蔓上的树叶动了,花时安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可下一秒,一个娇小可爱、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树叶底下探了出来。
第87章 第 87 章 树鼩
“沙沙, 窣窣窣——”
夜色幽深,树叶杂草摇晃不止,声音由远到近,一群娇小可爱, 形似岩松鼠的毛茸茸陆续从黑暗中蹿出。
一只、十只、三十只……
密密麻麻, 数不清的毛茸茸从四个不同的方向逼近, 呈包夹之势,快而迅速地将四个外来者围住。
突然被一群不明生物包围,三个兽人却丝毫不慌,因未知而紧绷的神经反倒渐渐放松下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原因无他——
不起眼的毛茸茸与夜色融为一体, 乍一看好似灰扑扑的老鼠,与吻部细长的岩松鼠极为相似,但体型只有岩松鼠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比起那大腿粗的森蚺,堪比移动巨山的黑熊,眼前这娇小可爱、人畜无害的毛茸茸,看上去毫无威慑力。
长得太像岩松鼠了, 莫淮山不由多看了几眼, 耐人寻味的眼神幽幽转向岩秋雨,压低嗓音道:“和你的兽形好像,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哪里像了?你眼睛有问题吧!”岩秋雨不乐意了,瘪着嘴反驳道:“我们兽形更大,皮毛更光滑、更漂亮,一点都不一样好吗!”
莫淮山:“分明就很像。”
“不要拿我们跟野兽比!”
岩秋雨和莫淮山旁若无人地探讨起来, 红勇没有参与,攥紧骨矛死死盯着不断逼近的兽群。
像岩松鼠又并非岩松鼠,这到底是什么兽?
为何成群结队地蹿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被兽人护在中间的花时安轻启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树鼩。”
“树鼩?时安你认得。”
迷航的船长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寻到了灯塔,红勇倏地转头看向花时安,忙地追问:“那你了解它们的习性吗,它们这样围着我们是什么意思?打算攻击我们?”
区区小兽不足为惧,但这数量着实有点多,不同的兽有不同的习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树鼩胆小易受惊,比松鼠还弱,攻击力约等于没有,就算这一大群树鼩一起发动攻击,手持骨矛的兽人也能将它们揍趴下。
但问题是……真的是兽吗?
树鼩并非群居动物,一般不会进行这样大规模的群体活动,花时安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不安地皱起了眉头,但没等他开口解答疑惑,正前方的包围圈有所松动。
似乎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四脚着地的树鼩不约而同地往两侧移动,主动让出一条道。与此同时,一只个头更大、皮毛光滑的树鼩从树上一跃而下,大摇大摆地走进包围圈。
不论习性还是行为举止,它们都和野兽沾不上边。
花时安的猜测在这一刻变成了事实,昂首挺胸的树鼩好似饮下了膨大剂,身体随移动而不断变大,褪去皮毛长出四肢,最终停在他们时,娇小可爱的树鼩化作长发飘飘的中年女人。
女人的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乍一看很年轻,眼睛四周却斑驳着岁月的痕迹。她皮肤偏暗,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经常锻炼,有着强壮的四肢,粗大的腰身,壮硕而不显臃肿,散发着一种野性而自然的美。
如果花时安没猜错的话,她是一位兽人。
不过这位兽人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变成人形后,她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依旧和兽一样四肢着地趴在地上,棕色眸子如同一把带倒钩的矛,警惕而不满地盯着他们。
双方都不说话,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花时安眉头微皱,正准备开口打破沉默,女人比他更快一步:“你们,什么人?哪里来?没见过。”
喉咙里含着沙子似的,女人的嗓音格外沙哑,且她语无伦次,语序颠倒,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
一群树鼩不足为惧,一群兽人就要掂量掂量了。
最好不要正面起冲突,花时安垂眸对上兽人的视线,不卑不亢,“老老实实”地回答:“抱歉误入了你们的领地,我们是生活在森林另一边的兽人,来这边是为了找人,路过一下,如果你们介意,我们现在就离开。”
“森林,另一边,哪一边?”
显然,对他们从哪来的很感兴趣,女人又追问道。
但没等花时安回答,她扫过一旁装着水果的背篓,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椰子,香蕉!你们、你们从黑熊林过来?”
她不仅认识这些水果,居然也管黑熊叫黑熊……花时安怔愣了一瞬,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我们前两天确实碰到过黑熊。”
“怎么做到?”
女人的视线扫过三个兽人,最终定格在花时安身上,低声喃喃:“进入黑熊林,不死也残,你们碰到黑熊居然还活着,只有一个人受伤,怎么做到?”
“如你所见,我们有三个强大的兽人,他们聪明机智,英勇善战,自然是把黑熊打跑走出来的。”花时安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吹牛。
岩秋雨:嗯?英勇善战,打跑黑熊,我们吗?
对方人数众多,不能露怯,红勇下巴一抬,随声附和:“没错,那黑熊主动攻击人,我们把它打跑了。”
四个人加起来还没一只幼熊大,真能打跑黑熊?女人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忽地笑了一声,“真这么厉害,那么,你们的兽形是什么?什么动物?”
花时安:“重要吗?我们活着走出来了不是吗?”
这倒也是,女人不再追问,回头看了一眼同伴。
见同伴们都直勾勾地盯着果子,她当下有了打算,扭头对花时安说道:“误入我们的领地,想离开也可以,那个筐里的果子,摘十筐过来,我便不为难你们,放你们离开。”
“多少?”循着她的手指望向背篓,岩秋雨瞪大了眼睛,“十背篓水果?我们总共才三背篓,上哪去找十背篓?你怎么不去抢!”
这不正在抢嘛,女人笑了笑,“你们刚从黑熊林出来,熟悉路,可以返回去摘。那边果子树很多,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十筐、背篓不算难找。”
“不算难找,呵,那你们自己怎么不去摘?”红勇越说越气,咬牙切齿地瞪着女人,“胆小怕死,不敢进入森林,只会在这为难我们!我们只是路过,张口就要十背篓果子,别太过分了!”
早看出花时安才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女人把红勇的话当耳旁风,扭头朝花时安扬了扬下巴,“你也觉得过分了?那可以少一点,八筐怎么样?”
居然还能讨价还价?
花时安挑了下眉,不紧不慢道:“不是几筐的问题,主要我们急着找人,实在没时间返回去摘果子。要不你看这样成吗?我们现有的果子留一半给你们,放我们走,或者让你的族人帮帮我们,帮我们一起找,找到人了我们再回来摘果子。”
女人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我们很忙,没空陪你们找人。留一半的果子太少了,要我说,六筐,不能再少了。”
六背篓果子,来回跑个两趟,花个一两天时间。
如果不想起冲突,其实可以答应了,但花时安凝眸看着女人,嘴角微微扬起,“如果我不答应呢?”
被包围了还在笑,还能气定神闲地说话,这群人不好对付。女人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仅是一瞬,她愈发目光坚定,噌地站起身。
“胆子够大,但你们好像没搞清楚状况。你们被包围了,我们一百多个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们淹死,如果我不松口,你们今晚绝对走不掉!”
话音未落,四周站岗的树鼩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它们迈着小碎步往前挪动,像是给女人撑场面,吱哇乱叫,不断缩小包围圈。
想到这是一群人,岩秋雨不由紧张起来,神色凝重地转过头,压低嗓音对花时安说:“数量太多了祭司大人,你的伤害没好,万一打起来怕顾不上你,要不——”
“不能妥协。”花时安打断他的话,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意味深长地与女人对视,“族长,该想清楚的人是你。再往前走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让族人为一口吃的冒险,值得吗?”
话音未落,女人一抬手,缓慢挪动的树鼩军队停下了。
早料到她不会动手,花时安笑了,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黑熊林有黑熊出没,是很危险没错,但黑熊领地意识强,一片森林中不会有太多熊。”
“运气好点压根碰不上,运气差碰上了,你们树鼩有出色的攀爬能力,爬上枝头躲避黑熊攻击应该也不难。可是你们连靠近黑熊林都不敢,我猜……你们比我想象得更弱。”
好似被戳穿了心事,女人肩膀微颤,不见波澜的脸庞出现了一丝裂痕,偏头避开花时安的视线,“你到底想说什么?”
花时安眼底笑意更浓,“你们的兽形和强大沾不上边,真要吓唬人应该变回人形,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变?担心被我们看出,部落只有你一个身强力壮的兽人?担心你面黄肌瘦,风一吹就倒的族人没有威慑力?”
“你——”
女人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因激动而变得急促。
花时安用嘴继续补刀:“说得不全对,或许不是不想变,而是太久没变回人形,早就忘了怎么变。”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部落……”底牌被掀,女人彻底装不下去了,她肩膀忽地沉了下去,再无刚才雷霆万钧的气势。
这是承认了花时安的话?岩秋雨惊呆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花时安,问出女人没问完的问题:“祭司大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我们,不都是第一次来吗?”
花时安:“猜的。她个头最大,皮毛光滑,变成人形也是一名强大的兽人,可她的族人又瘦又小,皮毛干枯,有的都炸毛了,一看就营养不良。我猜,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所以集中资源养出一个强大的兽人,遇到敌人时方便威慑。”
“那为什么说他们不能变成人形?兽人之所以叫兽人,不就是因为能在兽形和人形之间变幻吗,不能变成人形岂不是真成野兽了?”求知欲旺盛的红勇忙地追问。
花时安抬眸看向站立不安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很明显,这位族长一开始就很难适应人形。”
“站着说话更有气势,她却选择像兽一样趴着,而她说话的方式也很奇怪,几个字几个字地说,开始我以为是个人习惯,但她说着说着又正常了,更像是慢慢在适应。”
“你很聪明。”
女人渐渐冷静了下来,眉峰短暂挑起,重重落下,看向花时安的目光中漾着一抹无奈的苦笑,“罢了,你们走吧,尽快离开我们的领地。我们部落虽然不强大,但你们要是有别的想法,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安然离开!”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花时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想法是没有的,问题倒是有一个,花时安叫住了她,“族长,你们部落在这附近对吧?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和你有关系?打听这个做什么?”女人一秒警惕。
花时安笑了笑,“别误会,不是打听你们部落的消息,我是想问问,去年秋天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陌生兽人?”
“一个两个,还是一群?”女人来了兴趣,停下步伐,回头朝花时安扬了扬下巴道:“你直说,你们找什么兽人。”
“我们找松——”
话还没说完,身后树丛忽然传来一阵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十几二十个人正快速逼近。
“终于来了!”失魂落魄的女人面露喜色,手轻轻一挥,假意散开的树鼩瞬间又围了上来。
她仿佛摘到了胜利的果实,重新走到四人面前,看着花时安得意一笑,“你的确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我们,但没想到吧,我们可不止这些人。让走你不走,现在没机会了。”
脚步声由远至近,短短数十秒后,一群高高壮壮的人影踩着夜色出现在了包围圈后方。
透过朦胧的夜色看清来人,握紧骨矛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红勇如遭雷击,瞪大双眼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颤抖不止。
“大、大族长!”
正得意的女人:“你们……认识?”
第88章 第 88 章 久别重逢
时隔半年, 灾难中“丧生”的亲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难以遏制的喜悦涌上心头。近乡情怯,岩秋雨当场石化,僵在原地不敢靠近, 红到发紫的眼眶蓄满泪水。
“秋, 是你吗秋?”
沙哑而颤抖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 岩秋雨再也忍不住了,丢下骨矛箭步冲向人群,一头扎进朝他走来的高个女人怀里,哭得像个小孩一样。
“阿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秋,秋……”
久别重逢, 母子俩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失而复得的喜悦笼罩着这片土地,健壮中年男子大喜过望,领着十多个人快步走了过来,不掩激动地停在红勇身前。
欣慰、庆幸,这位两鬓斑白,难掩往日风采的大族长眼中情绪复杂, 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但最终,他抬手拍了拍红勇的肩膀, 千言万语汇聚成无声地叹息。
“好小子们,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狩猎队沉着冷静的队长抬眸看着大族长,眼底划过前所未见的脆弱与委屈, 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
叙旧寒暄先往后稍一稍,没有人不想和亲人团聚,环视一圈看见只有四个人,重新燃起希望的族人瞬间急了,着急忙慌地追着红勇和莫淮山问:
“怎么就你们四个人?勇,看到我家兰和简没有?”
“还有我儿子石,是不是跟你们在一块?”
“山,有看到我阿母叶吗?”
“我家亚兽乐,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他?”
……
十几二十个人,十几二十张嘴,一人问一句,夜晚的森林仿若闹市般嘈杂。红勇和莫淮山应接不暇,最后大族长站出来维持秩序,让人去树脚下坐着说,一个一个地问。
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跑到森林深处的,花时安对他们这一路的经历很感兴趣,正准备凑上去听一耳朵,身侧忽然传来一声轻呼:“安,你是安?”
该来的还是来了,花时安眼眸微抬,一个只比他高一点,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性兽人闯入视线。
豆,来自花栗鼠部落的兽人,原身印象比较深刻的族人之一,虽算不上亲近,但以前在部落颇为照顾原身,深究起来还和他沾点亲。
久别重逢,原身会怎样面对族人?花时安开始回忆,但还没回忆出个所以然,透过夜色看清他的相貌,兽人豆勾着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一改往日的冷淡,算不上亲近的兽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双臂如同铁链,死死缠着花时安。
很奇妙,兴许是拥有原身的记忆缘故,突然被不熟悉的人抱住,花时安并不抗拒。他抬起右手回抱住兽人,在对方背上拍了两下,轻声道:“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其他人呢?还有其他族人和你在一块吗?”
“没有了,阿父阿母和族长,还有我们的族人都没了……所有人都没了。我差点以为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好,还好你还活着。”兽人猛地吸了吸鼻子,声音逐渐哽咽,
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花时安怔了一瞬,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愣神的工夫,兽人慢慢缓过来了。
他放开花时安,抹了把眼泪,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被悲伤占据的双眸盈出一丝欣慰,“你变化好大,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天晚上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这段时日一直和勇哥他们在一块吗,就你们四个人?你手臂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一大堆问题砸过来,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夜还长,花时安不打算去凑热闹了,拉着花栗鼠部落仅存的兽人就地坐下,不紧不慢道:“那天晚上我差点被苍鹰抓走,后来是红松部落的山救了我,我们连夜逃进巨……”
闲着也是闲着,花时安言简意赅,把他们的遭遇与部落现状给豆说了一遍。
豆是个感性的人,刚把眼泪擦汗,一听部落还有五十多个人活着,他又垂着脑袋啜泣,低声喃喃:“真好,真好,要是我们的族人还活着就好了,哪怕、哪怕多几个也行啊……”
记忆里从未见过兽人这般模样,花时安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安抚:“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吧,灾难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一直想也不能改变结局,只会让自己难过,不如打起精神向前看。”
“虽然以前很少往来,但我们松鼠部落始终是一个集体,他们也是我们的族人。”花时安下巴微抬,看向树脚下扎堆的人群,“我们如今相处得很融洽,同吃同住,一同干活。”
“在共同努力下,部落的日子慢慢好起来了。有遮风挡雨的树洞,有吃不完的食物,前些日子闲下来还在门前开垦了一片田地,自己种植。哦对,门前还有条河,河里有鱼有虾,你指定没见过,回去煮给你吃。”
“食物。”豆听到了关键词,眼泪都顾不上擦,倏地抬头看向花时安,“巨树森林里的野菜野果和外面不一样,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食物的?也是一种一种地试?”
“这个……”花时安摸了摸鼻头,有些刻意地轻咳一声:“说来话长,这个回头再说吧,先说说你们。你们这边一共多少人?就这些吗?话说当天晚上就逃进巨树森林,怎么会和我们错过呢,又是怎么跑到森林深处来的?”
豆抹了抹眼泪,轻叹一口气:“不止这些人,我们一共三十六人,有几个伤者和小孩,还有几个亚兽人在休息,没有跟过来。”
“至于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说起来也是倒霉。”
“白天睡了太累了,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泥水冲下来的时候我压根没跑掉,直接被卷走了。是大族长救了我,他和晴不顾危险把我汹涌的泥浆里拖出来,这才捡回一条命。”
“苍鹰在天上飞,泥水在地上卷,我们的族人……在挣扎,在呼救。大族长不肯走,我们找了一块高地开始救人,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一幕,无数双手只手朝我伸过来,泥水太滑了,好些人我都抓住了,但、但就是没能救上来。”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兽人肩膀剧烈颤抖,眼中满是自责与懊恼。
从头开始讲,但这头也太头了,又把自个儿给说难受了。花时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奈何不会安慰人,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催促后话来转移话题。
平复呼吸,整理好情绪,豆切入正题。
在泥石流中捞人,在苍鹰爪下抢人,在大族长的带领下,十多个幸存者变成了四十多个幸存者。但泥水此时已经蔓延到绵绵草原,退路被堵死,他们只能一边躲避苍鹰袭击,一边往高处逃。
虽然最后还是逃进了巨树森林,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方向,导致他们完全没有发现另一支队伍的踪迹,遗憾擦肩而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摸爬滚打逃进巨树森林,众人身心俱疲,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们误入了野兽领地,正面碰上了兽群。
皮毛黢黑,长有獠牙的野兽与黑熊有五分相似,攻击性极强,看到人便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而刚逃过一劫的族人早就筋疲力尽,面对一群来势汹汹的野兽,他们只能跑,拼命跑。
不幸中的万幸,野兽凶猛却并未穷追不舍,应该只是为了捍卫领地。可人生地不熟,为躲避兽群袭击无头苍蝇似的乱窜,等停下来时,他们已彻底迷失了方向。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贸然深入森林,但放眼望去全是杂草树木,根本分不清哪边是森林边缘,哪边是森林深处。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力气耗尽想找点吃的,他们又发现——巨树森林里的植物一种也不认识。
“没办法,肚子饿了必须吃,我们只能挑那些看着能吃的野菜野果,一种一种地试。”
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豆强忍泪水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吗安,我们原本四十多个人,那几个受伤不算严重的族人本来可以活下来的,就是为了帮我们找出能吃的食物,误食毒果子毒草死掉了。”
花时安拨动脚边杂草,不由感慨:“用生命为族人换取食物,他们很伟大,很了不起。”
豆叹了口气:“是啊,要不是他们主动站出来,我们不可能顺利走到这。”
埋葬同伴重新出发,一行人边走边找食物,边走边留标记,打算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但神秘而古老的森林处处是危机,要么能吃的食物太少,要么总能听到奇怪的嚎叫。
他们不停地走,穿过密林进入黑熊林,树上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果子让他们停下了步伐。本打算在黑熊林安家,可屁股还没坐热,当天夜里就遭到黑熊袭击。
以两名兽人的生命为代价,他们成功逃了出来,而后在脚下这片土地碰到了与松鼠极为相似的树鼩部落。树鼩部落的族长飞好心收留他们,分给他们树木安家,两个部落共享一片土地。
飞,刚才找他们要过路费的女人?
花时安挑了下眉,问:“拦路威胁,找我们索要东西,她会好心收留你们?”
“确实让我们住在这了,不过……”
树鼩早就散了,女人并未离开,坐在树脚下听大族长他们说话,豆抬头看了她一眼,压低嗓音道:“有要求的,她说了,我们可以在这住,可以在属于我们的区域寻找食物,但每隔十天,我们必须向他们交一部分食物。”
第89章 第 89 章 下马威
又是收过路费, 又是收房租的,这个名叫飞的女人很聪明,还挺有现代人的思维。
不过有一点花时安不是很理解。
土地富饶资源丰富,收房租可以说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 但不缺吃不缺人, 那些树鼩为何一副吃不饱的样子, 饿得瘦骨嶙峋,维持人形都费劲?
在这住了好几个月,兽人兴许了解一点情况,花时安实在好奇,想着便问了。
显然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豆听到就叹了一口气, 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惧,“安,这片森林比我们想象的更恐怖,密林深处生活着很多可怕的野兽。”
“长着獠牙的黑兽,膘肥体壮的黑熊……这些都不算什么,就在树鼩林旁边,住着一群比山还高, 走一步森林都要抖三抖的超大巨兽。”
花时安来了兴趣, 忙问:“你见过吗,长什么样子?”
豆点点头, “远远见过一次。灰棕色皮肤, 没有毛,耳朵大,鼻子特别长,有一部分长着比我们大腿还粗的獠牙。然后就是大, 体型特别特别大,我没办法跟你形容,总之跟一座山一样,飞姐管它叫象,大象。”
大象,传说中的巨兽居然是大象!
夜深了,本来都有点困了,一听这话花时安彻底清醒,挺直后背与兽人唠:“大象体型确实大,但它是食草动物,对人和其他动物还算友好,只要不进入它的领地,威胁应该没那么大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大象?”
豆倏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花时安。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花时安抿唇轻笑一声,“就,听说,听人家说的。”
“听谁说的?”
清洌的女声从身后响起,花时安回过头,刚才还在树脚下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也不知道偷听了多久。
女人很聪明,没有单纯的豆好忽悠,多说多错,花时安勾起嘴角,巧妙地岔开话题:“族长,偷听别人说话可不太好。”
“偷听?呵。”
女人笑了声,弯腰往花时安身旁一坐,索性不走了,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是我没说清楚吗,你屁股底下坐的是我们的领地。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我想在哪就在哪,说话不想让我听也行,离开我们的领地。”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花时安两手一摊,“是我说错话了,你随便听。”
并不满足于听,飞端端看了花时安几秒,忽地一笑,“你好像对我们部落的事情很感兴趣,打听这些做什么?”
“随便聊聊,这不是无聊嘛。”花时安笑笑道。
打哈哈糊弄不到这位族长,她双手环抱膝盖,也不管花时安想不想听,自顾自道:“食物越多的地方竞争越大,资源永远属于强者,我们树鼩这种弱小的动物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这片土地有水有食物,觊觎它的人同样很多,前有黑熊林,后有雕鸮河,如果没有象族的庇护,我们部落恐怕早就不存在了。”
“象族?”花时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胳膊瞬间蹿起一片鸡皮疙瘩,惊恐地瞪大眼睛,“大象不是兽,居然是兽人?”
大象不可怕,兽人也不可怕,拥有人类的智慧、能自由切换形态的大象那就太可怕了!
飞摇摇头,“不完全是,或者可以说——曾经是。”
防备与试探尽数抛之脑后,花时安的胃口成功被吊起来了,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说,展开说说?”
“你不是猜到了嘛,长时间用兽形生活,兽人是会退化的。开始只是一点点地不习惯,慢慢就会忘了怎么走路,怎么用人形干活、吃饭,时间再长一点,怎么变回人形都会忘,孕育出来的幼崽也无法变成人形,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真正的野兽。”
猜是猜到了,但他猜的只是太久没变成人形生疏了而已。人类退化成野兽这种事,花时安想都不敢想,太TM惊悚了,比鬼故事还恐怖!
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飞眼眸微垂,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很可怕对吧,我们部落正在经历这个过程。前有黑熊后有雕鸮,我们只能寻求象族的庇护,他们体型庞大,有威慑力,每隔十天来领地转上一圈,那些虎视眈眈的猛兽就不敢随便进入我们的领地。”
“领地安全我们就安全了,但象族不可能白帮忙,巡视领地的日子要给他们献上一份食物,不然下次就不会再来了。”
“大象杂食,嘴巴倒是不挑,但他们的体型他们的胃口,一次要吃多少食物,你知道的吧?”飞挑眉朝花时安扬了扬下巴。
没有刻意掩饰,花时安闷闷地“嗯”了一声。
飞轻叹一口气,继续道:“挨饿和被野兽吃掉总得选一个,我们选了前者,每天一睁眼就是采集食物,可领地和人手有限,大部分食物分给大象,我们的族人就只能饿肚子。”
“饿到受不了就变回兽形,兽形个头小,吃一点就饱,但兽形又干不了多少活,能获取的食物也就更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吃也吃不饱,维持人形也做不到,变成了一群不人不兽的半兽人。”
“没想过离开这里,换一个地方生活吗?”花时安问。
飞嗤笑一声,反问花时安:“去哪?这片森林没有你想得那么安全,就算没有黑熊雕鸮,也会有其他飞禽猛兽,我们这种弱小的族群在哪都一样,能活着就不错了。”
像动物一样活着也算活着?花时安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
森林深处资源丰富,却比想象中还要危险,不怕野兽凶猛,就怕野兽有智慧。黑熊、大象、雕鸮、森蚺……在具备与这类大型飞禽猛兽抗衡的力量之前,尽量少深入森林。
部落周围一带相对安全,毕竟资源没有雨林中丰富,但原始丛林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这一趟回去武器得制作起来,族人也要锻炼起来,提高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穰穰部落绝不能成为第二个树鼩部落。
“喂,小亚兽,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声音突然拔高好几个度,花时安恍然回过神,抬眸就看到一脸不满的女人。
跟他说这些肯定不是分享欲旺盛,花时安笑了笑,对上女人的视线,“听着呢飞姐,你说。”
飞从地上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道:“我已经说完了,说说你们吧,接下来怎么打算的?离开还是留在这里?”
“应该吧,应该要离开。”花时安故意说得模棱两可。
旁敲侧击行不通,索性直接打听,飞抬肘轻轻撞了花时安一下,又问:“你们到底从哪个方向来的?听说你们部落周围很安全对吗?松鼠和树鼩习性相近,如果我们也想走,介不介意多一些同伴?”
豆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族长飞姐特意过来讲故事已经很奇怪了,跟他们一起走这种大事,不去找大族长商量,反而抛来问一个小亚兽?
花时安也是这样想的,诧异地看着飞,“族长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亚兽人,这种事情我可做不了决——”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拆了花时安精心搭建的台,岩秋雨在树脚下又蹦又跳,朝花时安所在方向招手。
豆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茫然环视一圈,瞧着四周并无其他人,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体猛地一颤,眼睛瞪如铜铃,震惊而不可思议的视线最终停在了花时安身上。
“祭司大人?安,他这是在叫你?!”
“只是一个小亚兽?”飞扑哧笑出声,伸手拍了拍花时安的肩膀,“我们冲出来的时候,三个兽人第一时间护着你,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简单,但真没想到,你居然是部落的祭司。”
亚兽人当祭司,原松鼠部落的兽人也很震惊,不过听闻他的奇遇,他对部落的贡献,兽人的不满渐渐变成了好奇。
清瘦挺拔的亚兽踩着夜色迎面走来,刚看清楚相貌,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哇,亚兽长得好好看!”
“真的欸,他看起来好干净,感觉香香的。”
“成年了吗,有伴侣了吗?”
“秋,亚兽叫什么?”
“皮肤好白,不知道摸起来……”
听闻始终是听闻,没有一起相处,没有亲眼所见,他们没有打心里认同这个祭司,依旧把花时安当作普通亚兽人来看待,甚至出言不逊。
看着不把花时安当回事的族人,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
莫淮山双手握拳,板着脸呵斥:“够了!他不是你们能随便打趣的,他是部落的祭司,我们能不愁吃喝,一个不少的活到现在,绝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劳。”
红勇说话一定有用,可惜先开口的是莫淮山。
一个万人嫌帮别人说话,没一点用不说,还起了反效果。
看他不爽的大块头兽人嗤笑一声,恶意满满地嘲讽:“这么着急帮人说话,怎么,你看上他还是他看上你了?能看上你这种不祥之人的亚兽,怕不是——”
“闭嘴!你嘴贱一个试试?”
红勇厉声打断兽人的话,正准备教训教训他,花时安不咸不淡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哟,聊着呢,聊什么这么热闹?”
“刚刚是你在说话?”花时安挑眉看向大块头兽人,笑眯眯道:“听着好像在说我和淮山,离得远没听清,要不你再重复一遍?”
人畜无害的亚兽,清隽的面庞带着笑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但不知道怎么的,大块头背脊升起一阵寒意,没说完的话哽在了喉咙里,“没、没说什么,开个玩笑。”
“双方觉得好笑才叫玩笑,我和淮山不觉得好笑,那就是冒犯。”花时安下巴微扬,盯着兽人的眼睛云淡风轻道:“你可以不服我,可以质疑我,但不要随意调侃。”
“长途跋涉走到这里来,为了找我们失散的族人,如果做人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充其量算野兽,绝对不是我们要找的,该带回部落的同伴。”
一上来就给个下马威,花时安可不想受这气。
余光扫过旁边一声不吭,纵容兽人调侃的大族长,花时安手一挥,转身就走,“时间不早了淮山,明个儿一早还要往回赶呢,走了,跟飞姐借个地方睡觉去。”
第90章 第 90 章 一起走吧
兽人出言不逊并非大族长授意, 没有及时阻止是想看看这位祭司如何应对,到底有没有红勇说得那般聪慧。谁料这位祭司气性还挺大,竟一点情面都不留,转身就走。
威胁兽人, 无视族长, 有脾气, 有胆识。
眼看人走了,大族长坐不住了,忙地起身叫住花时安。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先别走。”
舍己为人、威望颇高的大族长开口,花时安没办法一走了之,他脚步微顿, 并未回头看,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大族长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回答花时安的话,大族长一个眼刀子甩向人群中的大块头,厉声呵道:“冬,愣着做什么,还不滚去和祭司大人认错!”
“认错就不——”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被点到名的大块头风风火火走到花时安面前, 低头哈腰一气呵成, 爽快道歉:“祭司大人我错了,是我管不住嘴, 乱说话, 你别跟我计较。”
“还有呢?”花时安转头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笑笑道:“你刚才冒犯的好像不止我一个人。”
这话一出,冬平静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痕。
看得出很不情愿,但犹豫片刻, 他转头看向莫淮山,耷拉着脑袋道:“对不起山,我不该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亚兽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和一个被族人嫌弃的不祥之人道歉,可真是丢尽了脸,冬面上不显,实际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说完扭头就走。
“欸,等下。”
步子还未迈开,花时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都认错了,还不肯放过他?
怒气一瞬间直达天灵盖,冬双手握成拳,正要发火,亚兽人低低沉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冬,你是叫冬对吧?”
“我知道,你不服我,也看不起山这个不祥之人,道歉道的很不情愿,但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我们如今吃喝不愁,日子越过越好,根本没必须来森林深处走一趟,冒这个险。”
“大家都是一个部落的族人,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本是应该的,但不要太过理所当然。有些话我不想说,可长途跋涉,不顾危险来接你们与亲人团聚,没有感激就算了,还冷言冷语,冷脸相待。”
花时安透过夜色对上大族长的视线,眼底笑意淡去,一字一顿道:“别让一心为同伴、为部落着想的人寒了心啊。”
声音不大,语气不算严厉,可这样一番话,说得在场兽人无地自容,羞愧地低下了头。
人家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本可以在部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却冒着危险来找他们,结果呢,好不容易找到人,一上来就是调侃试探。
大族长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忙地走到花时安面前,颇为郑重其事地道歉:“祭司大人,我向你认个错,是我不对,我没有管好他们,没有及时阻止他们,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这个道歉听着倒有几分真心实意,花时安叹了口气,“算了大族长,都是自己人,不说这些话。”
一人退一步,这一茬就算过去了,但走还是走不了,大族长带着花时安重回树脚下,就何时离开一事儿展开了讨论。
丛林危机四伏,离开当然是越快越好,但来时四个人轻装上阵,说走就走,回去时四十个人浩浩荡荡,带多少食物,怎么走比较安全,难题一个接一个。
四十个人四十张嘴,食物只能多不能少,就算用他们来时的方法,一部分人赶路一部分人坐背篓,亚兽与伤患全程脚不沾地,最大程度地节省食物,最少也需要十背篓食物。
十背篓食物也就意味着要有十个人维持人形赶路,而原路返回必定经过黑熊林,人越多目标越大,容易引起野兽注意。
真碰上黑熊还不好跑,队伍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散开各自逃命,他们一定活不了。可正面硬刚……就算二十个兽人也没有胜算,那毕竟不是现代社会的小黑熊,那是巨树森林里的巨兽。
还有更安全的路线吗?十背篓食物又从哪里来呢?如果树鼩部落不允许他们领地内采摘,难不成跑去黑熊林采集食物?
花时安愁眉不展,余光无意往旁边一扫,对上了女人似笑非笑的眸子。
杵在旁边听完全程,飞已然打定了主意。
她也不扭捏,迎着花时安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坐在他和大族长身旁,直截了当道:“我们有食物,再过三天就是象族巡视领地的日子,我们囤了一部分食物。刚刚听你们说七八天的路程,如果带上我们一块走,那些食物够我们一路上吃得饱饱的。”
一听这话,花时安本就拧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乍一听好像很划算,带上他们不用为食物发愁,可树鼩部落一百多号老弱病残,带回去安置在哪暂且不说,带这么一群树鼩赶路……完全是累赘。
旅途中偶遇的陌生人,花时安可以毫无负担的拒绝,但大族长与剩下三十五个松鼠兽人住在人家领地,虽说交了房租,但也实实在在地承了恩情。
树鼩部落的处境有目共睹,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大族长扫了一眼不吭声不表态的花时安,硬着头皮看向飞,“你想和我们一块走?刚才怎么没听你说。”
飞下巴微扬,“和你们祭司大人说过了。”
这天可真天啊,祭司大人充耳不闻,抬头望天。
孤立无援的大族长,“咳咳,部落如今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带你们走倒是容易,可是……刚才你也听说了,这一路危险得很,我们部落人多,你们部落人也多,其中还有不少无法自理的人。”
“举族迁徙可是大事,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一定要弄清楚情况再行动。部落周围不一定有合适的领地划分给你们,果子野菜也没有这片森林多,冒着生命危险走向一个不确定,这不值当。”
“要不这样你看成吗?我们先回去看看,给你们找一片合适的领地,到时候我再带着兽人回来接——”
“威,”飞唤了大族长的名字,眼底笑意渐渐收敛,“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日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明白她为何说这个,大族长点点头,“知道。”
性格强势直爽,负气仗义,言而有信的兽人。
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的族人拖累你们,担心我们去了之后和你们部落争抢领地。”
脱离苦海的机会只有一次,说着,飞猛地在胸口上拍了几下,义正辞严道:“我愿在兽神的注视下向你保证,路上绝不拖累、绝不麻烦你们,我们也有一些身强力壮的兽人,可以照顾好族人,也一定能跟上你们。”
“如若顺利抵达领地,给我们一小块地方休整就行。我们只会短暂地停留,休息好了会自己找食物,自己找领地,绝不打你们领地的主意,也绝不向你们讨要食物。”
赌咒发誓一般的承诺,将姿态放到最低,生怕他们不信。
这番话把大族长整得无地自容,狼狈地垂下头。
恩情该偿还,可他这族长失职,如今的部落是木族长和族人一手建立起来的,一点力都没出,未参与部落的发展,他怎么能拿族人的成果来报答恩人。
再说下去恐怕会忍不住答应,犹豫再三,大族长眼神复杂地看向花时安,转交决定权:“祭司大人,你怎么看?”
不是让花时安来当坏人,是他根本没有做出决定的权利。
花时安怎么看,花时安坐着看。
族长飞这番话并没有多感人,不足以打动花时安,但很奇怪,她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莫名让花时安觉得,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一个部落的强大取决于多个方面,食物与水源、工具与技术、规则与秩序……但一切的前提是,必须拥有充足的人员。
五十多个人加三十多个人,穰穰部落依旧是一个人数不过百的迷你小部落。不遇到什么事儿还好,安安稳稳地生活,一旦遇到突发状况,如天灾、兽群袭击,缺少应对危机的能力。
树鼩部落一百多号人,倘若族长值得信任,那些难以维持人形的族人还能调理过来,倒是可以带回去当邻居。两个部落共同发展,相互扶持,安稳时不会影响什么,遇到危机时还能一起应对,百利而无一害。
沉默了太久,等待结果的女人眉头紧拧,坐立难安,就快要忍不住追问时,花时安终于开口了,但给出的不是答案,而是疑问。
“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你们部落总共多少人?目前能打能跑能狩猎的人有多少?完全退化成野兽的人又有多少?剩下的人多久能恢复,能自由切换形态?”
花时安的问题一针见血,全都是部落隐秘,有些连一起生活了快半年、有意打探的大族长都不知道。
没有直接拒绝就是还有机会,飞深吸一口气,如实说明部落情况:“部落总共一百二十三人,身体比较好,能狩猎的,连同我在内,十二人;完全退化成野兽,没办法恢复的,三十一人;剩下的人还能恢复,如果每天都能填饱肚子,一直维持人形,很快,十多天就能恢复。”
一百二十三人中,居然有三十一人永远地变成了野兽!
比预想中更惨烈,花时安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花时安的惊讶在飞眼里又变成了另一重意思,她忙地又补充道:“那三十一个人虽然没有劳动力,但他们体型小,吃得少,我们能养活的,不用担心。”
花时安没接话,扭头问大族长:“她的话能信吗?”
事关部落,不得不谨慎一些。
显然够了解飞,大族长果断点下头,为她作保:“能信,她是一个有责任心,说话算话的族长。”
“那行。”花时安也跟着点点头,“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