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直钩钓馋鬼


    陶坯搬去开阔的草地晾晒, 营地变得整洁了许多。


    捏陶坯的空地被一排排简易竹架替代,焯过水的芦芽、竹笋撕成条,与新鲜蕨苔、野菜一同架在竹竿上晾晒,山风吹来时微微晃动, 窸窸窣窣, 好似摇曳不止的风铃。


    一整个冬天过完, 松子板栗早就吃得差不多了,仓库里的土豆也所剩无几,前阵子晒得干鱼和森林里冒出头的野菜成了部落如今的主要食物。


    田间作物尚未成熟,靠山吃山的日子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万物复苏的春,森林里除了野菜还是野菜,没有主食的日子令花时安有些焦虑不安。


    不过还好, 意外收获的小龙虾极大程度地缓解了焦虑。


    栽完秧又睡了个回笼觉,花时安恋恋不舍地告别周公,优哉游哉来到营地时,勤劳的族人早已忙碌起来。


    忙里偷得半日闲,狩猎队与采集队均留在部落。


    近来背篓、簸箕紧缺,兽人在帮忙劈砍竹子,划竹篾, 老人小孩暂放下泥巴编起了竹具, 而亚兽人手一根杨柳枝,蹲在河边刷洗张牙舞爪的小龙虾。


    早上没白费口舌, 亚兽人已经完全掌握了清理小龙虾的技巧。碍事的虾头直接拧掉不要, 用竹签戳进虾背第三节外壳的缝隙中,轻轻挑出虾线,杨柳枝拍扁当刷子用,沾水反复刷洗虾身。


    不要虾头或许有点浪费, 但花时安想过了,虾头毒素多,含有病菌和寄生虫,又没多少肉,少吃一点总比吃坏身体强。


    何况……昨晚收获的龙虾不是一般的多,不差这点。


    河边熙熙攘攘,密密麻麻全是人,花时安站在河岸垂眸望去,目之所及皆是红彤彤一片。虾头不要钱似的堆在地上,背篓、簸箕、石锅……部落现有的器具都用上了,哪哪都是虾。


    有点太多了,感觉四五顿都吃不完,再说这玩意儿可不兴顿顿吃,吃多了消化不良、尿酸升高,影响身体健康。


    做成虾干慢慢吃?花时安捏着下巴琢磨片刻,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踩着碎石走下斜坡,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亚兽。


    “知乐,映兰,你们先别洗了,走,帮我个忙。”


    听到花时安声音,岩知乐倏地转过头,压根没听花时安说的什么,他忙地抬肘推蹲在身旁的红映兰,“祭司大人来了,快快快,挪个位置出来,祭司大人要挨着我。”


    红映兰也没反应过来,拿着洗到一半的龙虾往旁边挪。挪出两步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步子一顿,抬头瞪了岩知乐一眼,“你耳朵堵住了吗?祭司大人让我们先别洗了。”


    “啊?”岩知乐茫然眨眨眼,回头望向花时安,“还有这么多没洗呢,不洗做什么去?”


    耳朵该掏了,说个话真是要重复一万遍,花时安无奈揉了揉眉心,简明骇要道:“洗干净的虾先背一部分回去,跟我做饭去。”


    “做饭?”


    岩知乐抬头望天,“太阳还没落山,会不会太早了点?”


    “哎呀你问题好多,祭司大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赶紧的。”红映兰把洗到一半的龙虾洗完,丢进背篓里,麻利地起身。


    岩知乐放下杨柳枝站起身,闷闷地“哦”了一声。


    亚兽人起得早,龙虾已经洗了快一半,花时安和岩知乐、红映兰来回跑了几趟,将去头去虾线,清洗干净的龙虾背回营地。


    红映兰堆柴生火,岩知乐洗锅打水,花时安在柴堆后方石头上找到一摞竹编蒸笼,挑了五个蒸屉出来,拿到河边清洗干净。


    蒸笼是族人前阵子练手编的,为大石锅量身定做,崭新的还没用过,所以说器具还是得有,得全,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三人分头行动,很快便将摊子给支好了,装着清水的大石锅架在火上烧,花时安抱着湿漉漉的蒸屉归来,用棕片把水擦干,随后前去仓库装了一篮子生姜,一棕包酸木瓜干。


    生鲜多多少少有点腥味,就算晒虾干也要去去腥。生姜洗净切片,三人捧着龙虾往蒸屉里铺,一层龙虾一层姜片,少许酸木瓜干,再均匀撒上一层薄盐。


    蒸屉够大,一格铺个两三层,五格蒸屉装了大半背篓虾。铺完便将蒸屉抬上锅,盖上盖子,直接大火蒸。


    五格蒸屉摞的老高,花时安生怕一阵风来就倒了,但还好,族人编织竹具的手艺愈发精湛,蒸屉严丝合缝地扣着石锅,一格扣一格,风吹水沸也纹丝不动。


    总共只有七格蒸屉,另外两格还有点瑕疵,只能一锅一锅地蒸。蒸笼上锅就没什么事做了,花时安单手撑着下巴发呆,时不时往火塘里丢点柴。


    虾干花时安见过,也吃过,但龙虾干……花时安闻所未闻。甭管龙虾、河虾、海虾,横竖都是虾,做法应该也大差不差,只是龙虾壳比较厚,蒸好后估计要剥壳晾晒。


    这么老多虾,不得剥到手抽筋?


    啧,麻烦。


    用来晒虾干的龙虾无需蒸太久,水开约莫半小时后,浓浓的白烟透过蒸屉缝隙飘散出来,花时安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鲜香。


    差不多熟了,花时安让红映兰找了个空背篓过来,随即掀开竹盖,用棕片垫着手,与岩知乐一同将冒着热气,翻着热浪的蒸屉抬下来。


    洗净蒸熟,黑里透红的龙虾变成了鲜艳的大红,色泽鲜亮,尤为诱人。蒸屉打横,龙虾“哗哗”地掉进背篓里,热气携着馥郁的鲜香直扑面门,香得花时安都想当场旋几个。


    还不是旋的时候,花时安忍住了,带着两个亚兽清空蒸笼,快速蒸上第二笼。


    最轻松惬意的环节过去了,接下来就是痛苦的折磨。


    蒸熟的龙虾稍微放凉一些,花时安在河边抢了两个干净簸箕回来,往两个亚兽中间一放,屈膝蹲坐在地,“来吧,掰开虾壳,把里面的虾仁剥出来。”


    其貌不扬的龙虾蒸熟后居然这么香,岩知乐馋得口水直流,一听这话连忙从背篓里抓起一只龙虾。


    多少还有点理智,拿起龙虾他没急着剥,舔着嘴唇眼巴巴地看向花时安,“祭司大人,不等他们会不会不太好呀?”


    “等他们做什么?”


    虾身捋直竖着一捏,只听“咔嚓”一声响,花时安捏着虾尾轻拽虾肉,一整个完整的虾仁脱壳而出。


    岩知乐看呆了,嘴巴长得老大,过了两息才回过神,重新开口:“吃饭当然要等人,虽然我很想吃,但他们还在干活呢,我们吃独食不好。”


    “扑哧。”红映兰不留情面地笑出了声,“岩知乐你熬夜熬傻了吗?谁说吃饭啊,吃什么饭?祭司大人叫我们剥虾!”


    岩知乐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对啊,剥虾不就为了吃吗,不吃为什么要剥?”


    “啪!”


    白里透红的龙虾仁在半空中划出抛物线,稳稳落进簸箕里。花时安又从背篓里摸了一只虾,百忙中抽空看了他一眼,“你兰姐没说错,你真是熬夜熬傻了,这么大个簸箕摆在面前你愣是看不见?你看我们吃了吗?”


    “啊!感情这些虾有别的用处,不是今晚吃的?”岩知乐终于反应过来了,目光呆滞了一瞬,紧接着脸就红了,埋头开始剥虾。


    红映兰不肯放过他,追着调侃:“哟,看来傻得没那么彻底,我还以为你满脑子就知道吃呢。”


    “我满脑子就知道吃?还不是祭司大人没说清楚,说什么回营地做饭,我当然就以为这些虾煮来今晚吃的!”岩知乐气鼓鼓地噘着嘴,据理力争。


    花时安轻笑一声,老老实实背下这口锅,“好好好,怪我没说清楚行了吧。别光顾着说话,赶紧剥,等下另一笼又蒸好了。”


    “天啦,这些全都要剥?就我们三个人剥?”岩知乐还没剥顺手,剥一个都费劲,看着身旁装虾的背篓,看着身前冒烟的蒸笼,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红映兰点点头,难得赞同他的话:“确实有点多,龙虾壳太硬,剥起来又慢又废手。祭司大人,要不我再去河边叫些人来?不然就我们三个,剥到天黑都剥不完。”


    花时安正有此意,轻轻“嗯”了一声,“去吧,他们那边估计也快洗完了,多叫几个过——”


    话音戛然而止,红映兰刚准备起身,又听花时安说:“不用了。”


    “为什——”


    红映兰下意识追问,结果刚说出两个字,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竹子劈完了,竹篾也划完了,一群神采奕奕的兽人拎着砍刀爬上河岸,身上棕裙湿漉漉的,看样子刚从河水里钻出来。


    同样熬了一宿,甚至刚干完活,他们个个精神抖擞,状态不是一般的好。似乎被龙虾溢出的香味吸引,花时安望过去,他们正好看过来,略显冷清的营地一下子热闹起来。


    “好香好香,祭司大人你们在煮什么好吃的?”


    “龙虾,背篓里装得龙虾!”


    “你们仔细看,颜色不一样了,龙虾变得好红!”


    “祭司大人,龙虾煮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


    送上门的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花时安果断朝他们挥挥手,抛出直钩钓馋鬼:“煮好了煮好了,刚出锅,来来来,你们都过来。”


    确实煮好了,但又没说可以吃。


    第72章 第 72 章 麻辣蒜蓉小龙虾


    “过分, 太过分了!”


    “祭司大人,你好狠的心啊!”


    暮色沉沉,绚烂的霞光将澄澈而湛蓝的天空染红。


    余晖穿透枝叶洒落在熙熙攘攘的营地,巨杉树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烟雾朦胧的火塘旁, 咔嚓咔嚓的脆响此起彼伏, 好似干燥的柴火被脚掌碾碎,还伴随着阵阵哀怨声。


    背篓与簸箕一个挨一个,在火塘周围筑起一道坚固的围墙。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兽人困在了墙内,精气神已然被抽走,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时不时埋怨几声。


    看得着吃不着,剥了半天一粒也没吃到,连龙虾到底是什么味儿都不知道,岩秋雨真的快被馋哭了。


    又一粒饱满的虾仁脱壳而出,他屏住呼吸四下环视一圈,见花时安蹲在石锅前和岩知乐说话,他似不经意地抬起手, 悄摸将虾仁往嘴边送。


    “咳咳!”


    差一点, 差一丁点就吃到了,压迫感十足的咳嗽声骤然响起。


    完了, 被抓现行了, 岩秋雨做贼心虚,着急忙慌地将虾仁丢进簸箕里,谁料花时安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停在了莫淮山面前,“淮山走,陪我去仓库取些调料。”


    “嗯好。”莫淮山放下手中活计,说着便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走了,岩秋雨一瞅机会来了,正要朝簸箕伸出魔爪,尚未走远的花时安突然一回头,杀了个回马枪。


    “加油剥,就剩最后这点了,早剥完早休息。”


    花时安扫过小动作特别多的巨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岩秋雨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别偷吃哦,采集队的亚兽人还在河边刷龙虾,他们可是连味儿都没闻到。再忍一忍,取完调料就回来炒虾,今晚管够。”


    “呵,我才不会偷吃。”岩秋雨理不直气不壮。


    巨明狂咽口水,“祭司大人快去快回,我们等你!”


    坐在一堆美食中,饶是狩猎队队长也难以自控,红勇和花时安表示会帮忙看着兽人,声音听起来却不那么坚定。


    花时安笑了笑,与莫淮山并肩离开营地。


    龙虾多的是,花时安嘴上说着不要偷吃,实际上也没有盯得那么紧,岩秋雨笨,做贼心虚迟迟不敢动手,一粒也没吃上,殊不知坐在他身后的巨明、他们刚正不阿的队长偷偷摸摸都快吃饱了。


    同样没尝到味儿的还有花时安身旁这位,他不笨,纯粹是老实,花时安说不能吃他就不吃,连偷偷尝试的举动都没有。


    就,很听话。


    自己的人自己投喂,沿着林荫小道走出一段距离,将营地甩在身后,花时安垂在身侧的右手举到莫淮山胸前,缓缓摊开手掌。


    揉成一团的树叶挣脱束缚,随手掌缓缓摊开,五六粒白红相间,紧实饱满的虾仁闯入视线,莫淮山怔了一瞬,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花时安,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还监守自盗!


    “愣着干嘛,拿着吃呀,手都举酸了。”花时安把手举高了一点,笑着朝他扬了扬下巴。


    “哦哦。”莫淮山赶忙接过虾仁。


    虾仁还冒着热气,显然刚剥好不久,莫淮山握在手里没急着吃,眼神复杂地看着花时安,嘴唇翕动,“时安,这、这会不会不太好?大家都没有吃,我、我……”


    花时安抬眸对上兽人的视线,眉眼笑意更浓,“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在我这里你和别人能一样吗?”


    灼热的视线不加掩饰,莫淮山像是被烫到一般,慌忙错开视线,鸵鸟一样埋下头。


    比小姑娘还容易害羞,花时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晌后轻笑一声,“快吃,一会儿凉了有腥味。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下午偷偷吃了好多,你没看见而已。”


    “啊?”


    莫淮山诧异地抬起头,“你说了不能吃,他们怎么这样。”


    花时安:“吃喝东西嘛,很难忍得住,少吃一点尝尝味儿,没关系的。只有我们淮山最听话,真就一粒不吃,所以特意给你带了呀,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胸口涌出的暖意比正午的阳光还暖和,莫淮山捻起一粒虾仁,深吸一口气,转而将虾仁递到花时安面前,耳尖红到滴血,“时安你、你先吃。”


    几粒虾仁还要分着吃?花时安刚想拒绝,扭头触及兽人闪躲的目光,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拒绝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不是分着吃,兽人要投喂他,喂给他吃。


    难得勇敢一次,花时安没理由拒绝,他看着兽人越来越红的耳尖笑了一声,嘴唇微张,唇瓣擦过对方温热而粗粝的指腹,轻轻咬住虾仁。


    牙齿碾碎虾仁,花时安眉毛一挑,十分夸张地惊呼出声,“哎呀好奇怪,虾肉怎么越嚼越香,怎么比刚才还好吃呢?哦,原来是淮山喂的。”


    “时安你别、别捉弄我……”兽人脸皮薄,经不起逗弄,一听这话,他本就涨红的脸颊又红了一个度,与那红彤彤的虾壳别无二致。


    纯真青涩,他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完美无瑕。


    花时安抬眸看着属于自己的兽人,感觉心跳慢慢加快,于是他挥挥手,加快了步伐,“不捉弄你了,赶紧把虾仁吃了,我们拿调料去,完事儿回去烧龙虾!”


    “嗯!”


    ……


    夕阳的余晖散尽,夜幕笼罩着森林,晚风携着丝丝缕缕的炊烟萦绕上空,一股呛人又十分好闻的麻辣味包裹着热闹非凡的营地。


    开饭开饭了!火光闪烁的营地,人们不拘小节席地而坐,肩并肩,在空地上围成一个圈。簸箕铺上树叶就是盘,油光水亮、个大饱满的龙虾冒着热气摆在正中间,足足装了八大盘。


    原汁原味的清蒸小龙虾两盘,满得都快溢出来了。虾壳不沾油水,红得非常纯粹,好似被火烧红的烙铁,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蒜蓉小龙虾三盘,薤白取头剁成泥,倒进热油里酥成蒜油,再混着龙虾一块炒,薤白的清香与虾的鲜香融合,那味道简直了,香迷糊。


    最后三盘是麻辣小龙虾,条件实在有限,没有辣椒酱没有火锅底料,主厨选择了辣椒粉混辣椒段的炒法。干辣椒捣成粉末,倒进热油中炸成油辣子,放入干辣椒段、干花椒、薤白粒炒香,最后下小龙虾翻炒。


    油辣子混干辣椒,少了一点醇厚的酱香,闻着略有些呛鼻子,但麻辣鲜咸,该有的味道一样不少,热油炸香的油辣子渗透虾壳,均匀裹满每一个虾,爱吃辣的人闻着这股味都要流口水。


    主厨上桌,正式开动,没有筷子没有碗,直接上手,凭喜好抓取不同口味的龙虾。嗦虾剥壳,一时间,“咔嚓咔嚓”的脆响响彻沉寂的森林。


    不知不觉中,族人的嘴巴被花时安养刁了,慢慢也开始偏向有调味料的食物。相比原汁原味的清蒸小龙虾,花时安费劲炒的蒜蓉小龙虾和麻辣小龙虾更受欢迎。


    特别是下午尝过清蒸小龙虾的岩秋雨,一个麻辣小龙虾下肚,他眼睛都直了,眼中再无其他口味的龙虾,油乎乎的手直指簸箕,连连惊呼:“快,你们尝尝这个尝尝这个,超好吃超入味,这味道简直绝了!”


    巨明吃得满嘴油,飞快地点点头,“嘶,嘶,真的好好吃,特别带劲,祭司大人的厨艺太棒了,我舌头快冒火了,都吃热起来了。”


    “真有这么好吃?”木族长心动了,可他又不太能吃辣,他盯着装麻辣龙虾的簸箕咽了咽口水,试探着询问道:“闻着怪呛的,是不是辣得很?”


    虾仁剥好,四五粒一起丢进嘴里,岩知乐鼓着腮帮子怂恿:“闻着辣吃着不辣,族长你尝尝,可香了,吃一口忘不了。”


    心动不如行动,木族长忍不住了,果断伸手抓了一个麻辣小龙虾。剥壳之前要嗦一口汁,他谨记花时安教的方法,抓着龙虾猛嗦一口,然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营地炸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又麻又辣,还呛着了,木族长咳了个昏天暗地,眼泪都挤出来了,喝了半竹筒清水才慢慢缓过劲。


    怂恿他的罪魁祸首笑得前俯后仰,木族长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小崽子长本事了,族长也敢忽悠。拿着,虾给你,太辣了我吃不了。”


    盯着木族长递过来的虾,岩知乐眉头一皱,一脸嫌弃,“你嗦过了啊族长,上面全是你的口水,我才不吃!”


    对哦,他嗦过了!


    木族长这才反应过来,愁眉苦脸地抽回手。


    嗦过不能再给别人吃,丢了又可惜,木族长犹豫再三,仿佛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视死如归地剥开虾壳,将虾仁丢进嘴里。


    “嘶,嘶……这到底什么玩意儿,我嘴皮火辣辣的,舌头、舌头没知觉了。水,快给我水!”


    “哈哈哈哈哈!族长你尝尝这个,蒜蓉的不辣。”


    “滚滚滚,滚一边去,自己吃自己的,别叫我。”


    “每个味道都好好吃!好满足,有祭司大人真好!”


    “那天我还嫌弃龙虾丑,我真是眼瞎啊。”


    “太香了,香掉牙,我们晚点再去抓点龙虾吧。”


    “簸箕里还晒了那么多虾仁,祭司大人说了,全部吃完再说。”


    “虾壳别乱丢乱扔,放在背篓里。”


    “虾壳有什么用吗?”


    “祭司大人说,可以和虾头一起堆成肥,或者洗干净捣成粉,拌在野菜里当饲料。”


    ……


    万籁俱寂的夜,营地沸沸扬扬,欢声笑语不断。


    听他们侃天说地,看他们插科打诨也很有意思,花时安慢条斯理地剥着龙虾,一句话不插,时不时从坐在身旁的兽人手中接几粒虾仁,嘴角就没下去过。


    幸福,他现在过得就很幸福。


    第73章 第 73 章 烧制陶器


    一顿龙虾宴把部落掏空了, 羊油、鸡油一滴不剩,花椒剩一小把,辣椒也只剩下小半包辣椒粉,不耐存放的树番茄更是早就没了, 而去年冬天挖回来的生姜也所剩无几。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吃了几天清水煮野菜,族人比花时安更着急,每天打了鸡血似的,天还没亮就往森林里跑,找食物、找各种调料。


    巨树森林繁茂而富饶,奇花异草竞相生长, 植物种类多不胜数。深入丛林勇敢探索,放慢脚步仔细搜寻,部落吃的食物、能用的调味料又慢慢多了起来。


    野草随处可见,但草与草之间也有区别,譬如清新好闻的香茅草,辛辣中带点微甜的紫苏,香味爽净, 极具穿透力的迷迭香。


    野山椒秋天才成熟, 族人偶然在森林里找到的小个头朝天椒已经开始由青变黄了,无缝衔接上野山椒的位置。不仅如此, 他们还在森林中找到可食用的猫尾木花、冒出花苞的木姜子、奇形怪状的蛇黄瓜、形似南瓜的面瓜藤……


    其中最让花时安满意的两种植物, 采集队挖野菜无意挖出来的当归,被族人当作树根的葛根。


    当归是一味中药,也是一种调味品,花时安很喜欢当归的香味, 而葛根也是一味中药,富含淀粉和丰富的膳食纤维,同时可以用来制作葛根粉。


    没有土豆的日子格外难熬,花时安想这一口碳水很久了,但部落最近太忙了,白天外出采集狩猎,傍晚归来翻地浇水种植,一天掰成两天用,实在没有时间到处找葛根。


    种地和采集狩猎同时兼顾确实很累,这阵子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一点办法没有,活要干,饭也要吃,地里作物又没成熟,总不能饿着肚子。


    这一忙就忙活了将近十天,好在辛苦是值得的,河边草地又开垦出五块崭新的水田,菜地也新增了好几块,嫩绿的禾苗与鲜嫩的野菜在田地中扎根,在阳光下茁壮成长,一片生机盎然。


    天灰蒙蒙亮,新一天的忙碌又开始了,不过与平常不同,人们吃完早饭没有急着外出,反而三五扎堆,有说有笑地走向草地。


    经过数十日晾晒,前阵子捏制的陶坯彻底干透了。晾晒过程中反复检查、补缝,除了极个别开裂变形,大部分陶坯都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大肚子泥罐、半人高的泥缸、两侧带有小耳朵的泥锅,光滑圆润的盘子碗……陶坯五花八门,日常器皿一应俱全,人们一个叠一个,一次抱一摞,踩着初升朝阳匆匆走向窑炉。


    十多天的晾晒,挖在河岸边上的窑炉早就干透了。昨晚一把火空烧了半宿,完成了开窑,干净亮堂的窑室被火焰和烟雾熏得乌漆麻黑。


    第一次烧窑,花时安相当重视,凡事亲力亲为。熬了半宿整个人蔫儿哒哒的,走路都在打瞌睡,可一走到窑炉边,他手中陶坯往地上一放,立马打起精神准备下窑。


    新做的竹梯好看又结实,竖着放进窑室里,斜靠着窑壁,晃两下确定放稳当了后,花时安踩着梯子下到乌漆麻黑的窑室中。


    脚刚挨着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头顶传来,花时安抬头一看,莫淮山居然也跟着踩上了竹梯,且窑口上方还探着五六个脑袋,跟排队等饭吃似的。


    对新鲜事物好奇,人们干活很积极,但真的用不了这么多人,只放了三个人下来,花时安赶忙摆摆手,“好了好了,人多了窑室转不开,留几个人在上面帮忙递就行。族长,你带着采集队先走吧,岩知乐留下给我帮忙。”


    “走?”蹲在窑口的木族长一愣,“我们才刚来。”


    另一个亚兽人附和:“就是呀,我们还等着看陶器呢。”


    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花时安笑了笑,“本来也没多少事,就是陶坯有点多,让你们帮忙搬一下。现在差不多都搬过来了,该出门就出门吧,不能耽误正事,今天出去多挖点葛根,回头陶器烧好给你们做好吃的。”


    对陶器的好奇战胜了美食的诱惑,木族长面露迟疑,继续向花时安争取:“就、就想看看这陶坯能烧成什么样,我们可以帮忙烧火添柴,等烧好了,晚点再出去也行嘛。”


    “族长,烧陶不是烧开水,一时半会烧不好,这一烧一勺一闷,开窑的话……”花时安捏着下巴琢磨一下,“估计得等到夜里。”


    “这么长时间?”


    不再犹豫迟疑,木族长无奈叹了口气,“那好吧。”


    “采集队的,走了走了,背上背篓出门!”


    采集队浩浩荡荡地离开,窑口只剩花时安点名留下的岩知乐和一群人兽人,花时安下巴微抬,拍拍手道:“干活干活,拿着陶坯往下递,一定要小心,陶坯脆弱,一个一个地递,千万不要磕了碰了。”


    “好嘞,祭司大人接着,先给你个大的。”


    人多干活效率高,一群人上面递,三个人下面摆,很快,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陶坯整整齐齐地铺在窑室中。


    窑室没有铺满,第一次尝试,花时安打算先烧一大半,不过这一大半的数量已经很惊人了,踩着竹梯从上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挖到某个王侯将相的陪葬坑了。


    干柴早已备好,就堆在火膛两侧,堆得高高的,几乎与河岸齐平,完全够用。剩下的活儿不多了,于是从窑室中爬出来,花时安呼出一口热气,扭头对兽人们道:“辛苦了,你们也先走吧,剩下的事不费力气,我和岩知乐慢慢弄就行。”


    虽然很想亲眼见证陶器的诞生,但近些日子一直在部落忙活,都没怎么好好狩猎。又有一阵子没吃兽肉了,兽人们一刻不敢耽搁,当即与花时安道别,恋恋不舍又毅然决然地离开。


    采集队狩猎队相继离开,只剩两个人的草地冷清了不少。


    花时安原地歇息了片刻,待气喘匀,挥手招呼岩知乐干活:“来吧,抓紧时间,我们继续。”


    “哦哦好。”岩知乐一口应下,旋即掉头走向河岸。


    花时安愣了一瞬,“不是,你干嘛去?”


    岩知乐脚步微顿,茫然回头,“生火啊,陶坯放好了不就该生火了吗?”


    昨晚开窑岩知乐也来凑了热闹,估计是那时候看到没封窑口,以为烧窑也这样烧。花时安无奈轻笑一声,指着地面黑洞洞的窑口解释道:“昨天那是开窑,和正儿八经地烧陶不一样。看到地上这个洞了吗,现在我们要把它堵起来。”


    “啊?”岩知乐快步走到窑口旁,低头看着硕大的黑洞,眉头微微一皱,“这大的洞怎么堵?为什么要堵呢,直接这样烧不行吗?”


    花时安摇摇头:“还真不行。堵住洞口锁住火焰,窑室里的温度才会慢慢升起来。烧陶需要的温度很高,我们平时做饭那点温度可不够,至于怎么封……封一遍就知道了。”


    熬夜真的会让人变笨,变恍惚,听花时安说完岩知乐才发现,旁边还放着族人帮忙准备的东西,一个奇奇怪怪的空背篓,两背篓半干不稀的黄泥,五根手臂粗的剥皮树。


    树皮剥掉了,树干长度也经过测量,刚好比窑口长一点。花时安挖了几坨黄泥充当胶水,逐一将树干打横固定在窑口。


    五根树干全部固定好,窑口基本已经堵上了,但树干与树干之间仍有不小的缝隙。这时候泥巴就派上了用场,花时安带着岩知乐从背篓里挖泥,均匀涂抹、填充缝隙。


    黄泥和捏制陶坯的黄泥不一样,里面掺了晒干的芦苇碎,不会轻易从缝隙中掉进去。不过担心泥土被高温烤干,开窑时掉下去砸坏陶器,他们最终只抹了薄薄一层。


    密封性不足还有背篓,比正常背篓大一圈,矮一截的背篓是花时安特意找族人“定制”的,往窑口上一扣,大小及高度正好合适。


    紧接着,两个人将剩余黄泥全部倒出,开始给背篓穿衣服,一层一层又一层,堵住每一个竹篾缝隙,抹到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背篓。


    烟孔和气孔事先预留好了,花时安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手都顾不上洗,带着岩知乐匆匆走向河岸,添柴生火。


    火一点燃,之后的活就轻松了,只需盯着火,时不时往火膛里添点干柴即可。最轻松的活往往最磨人,烧陶需要耐心,哪怕是最简单的素烧也需要六个小时以上。


    昨晚没睡好,让岩知乐留下本来是为了有个伴,能聊聊天,解解闷。结果花时安太困了,上一秒还在和岩知乐说话,下一秒靠在干柴堆上睡着了。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咋咋呼呼的惊呼在耳边响起,手臂被人抓着摇摇晃晃,花时安很快便醒了,困倦翻涌的眸子看着岩知乐,有气无力道:“怎么了,烧完了吗?”


    “没,还没烧完,是狩猎队,狩猎队回来了!”


    像捡到宝一样,岩知乐使劲攥着花时安的手腕,激动得两眼放光。


    花时安半梦半醒濒临死机,耷拉着脑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哦?回来了,那怎么了?”


    “哎呀,祭司大人你清醒一点,这会儿才刚过中午,他们提前回来当然是抓到猎物了!”


    岩知乐拍了拍花时安的脸,抓着花时安手试图将他拽起来,“你赶紧回去看看吧。刚才傻大个跑过来找你,看你睡着了没敢吵醒你,但他说了,那猎物特别特别大,山一样,他们十多个人都差点抬”


    花时安瞌睡瞬间醒了大半,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拔腿朝营地跑去。


    山一样的猎物,十多个人都抬不动……


    该不会是抓到什么大型猛兽了吧?


    第74章 第 74 章 水牛


    气温稳步回升,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午后宁静的下午,无风无云,高悬天空中的太阳不再温和,携着不容忽视的热意洒向大地。


    营地对面绿茵茵的草坪上, 外出归来的兽人好似河中翻着白肚皮的鱼, 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显然累坏了, 他们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粗重,隔老远都听得见。


    翠绿的草地长出一个大黑点,像是墨汁洒了出来,染黑了一大片,又像是一座沉稳的黑色巨塔凭空冒了出来, 巍然屹立,占据着大片草地。


    墨色庞然大物横卧在地,背脊高高隆起,如同连绵起伏的山丘,与躺在旁边的兽人呈鲜明对比。它皮肤光滑毛发稀疏,黑褐色身躯覆盖了一大片草地,四肢粗壮如古树根基, 低垂的头颅好似岩石堆砌的岩壁。


    兽人引以为傲的强健躯体被衬得无比渺小, 堪堪与巨兽大腿齐平,倘若巨兽还活着, 踩死一个人就像蹍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四肢粗短, 腰腹隆凸,光滑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微微反光,远远看去很像肥嘟嘟的厚皮动物——河马,但走到侧面看清头颅, 看到两个又大又长,向后弯曲的角,花时安心中已有明确答案。


    “哞,哞~”


    走到巨兽身后正要确认,两声柔和而怪异的低吟划破寂静,花时安被吓了一跳,踉跄后退拉开距离,差点一个屁股墩摔地上。


    什么情况,没死透?


    花时安心率直线飙升,生怕这庞然大物下一秒站起来了。


    “祭司大人!”


    草地上四仰八叉的兽人齐齐站起身,快速围了上来。


    瞧花时安紧张的样,队长红勇笑了笑,转身又走到巨兽身旁,伸手在巨兽背上“啪啪”拍了两巴掌,“别怕时安,这兽早没气了,刚刚发出怪叫的不是它,我们还抓了头小的。”


    “小的?”花时安瞬间精神了,迈开步子匆忙上前,绕过巨兽的脑袋来到正面。


    正如红勇所说,水牛已死去多时,和巨杉树差不多粗的脖子上残留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勒痕。出血量不算多,应该是窒息而亡,伤口边缘棕绳纤维隐约可见。


    水牛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视线,绕到正面来,花时安一低头便看到了一头眼神清澈,毛茸茸的牛犊窝在大水牛肚子旁边。


    小牛个头可一点都不小,甚至比成年的红羊还要大上一圈,但身上灰棕色的软毛,头顶刚冒出尖尖的角,以及那无比清澈的眼神都能说明,它只是一头刚出生不久的牛犊。


    任何动物小时候都很可爱,小牛犊也不例外。花时安垂眸看着它,它怯怯抬头看花时安一眼,眼神中有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也有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虽然个头有点大,但这应该是它的幼崽,大水牛被困住的时候它就在旁边蹲着,看到人来了也不知道跑。”红勇盯着牛犊与花时安解释,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花时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抽回视线看向红勇,“困住?被什么东西困住的?不是你们抓住的吗?”


    “哈哈哈!祭司大人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岩秋雨仰头大笑两声,一巴掌拍在牛肚子上,“这兽可不是一般的大,虽说我们也能抓到,但肯定要费一番力气。我们才出门半天呢,你看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头发都没乱,像是和野兽搏斗过吗?”


    这倒也是,花时安又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红勇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部落旁边的陷阱一直没抓到猎物,前阵子我们就在森林深处挖了几个陷阱,今天照旧去检查,结果第二个陷阱就看到这头巨兽。”


    “陷阱挖得不大,自然装不下这巨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它个头太大,步子迈得太大,它后脚踩中陷阱,被卡住了,掉不下去也上不来。”


    “应该是昨晚被困住的,我们去的时候它还活着,却已经没什么力气挣扎了。我们把棕绳套在它脖子上,十多个人一起拽,最后勒死才弄出来的。”


    “能耐啊!”花时安听得热血沸腾,伸手拍了拍水牛的肚子,扬起嘴角环视一圈,不遗余力地夸赞:“抓到的猎物越来越大,你们真的太厉害了,这么大一头兽得多少肉啊,顿顿吃估计都要吃个十来天。”


    “运气运气,今天纯粹是运气好。”红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咧着嘴嘿嘿地笑。


    “运气?”花时安笑出声,“陷阱是你们挖的,猎物是你们抓的,你们抬回来的,这和运气有什么关系?要我说,这就是实力!”


    “没错,这就是我们狩猎队的实力!”岩秋雨被夸得飘飘然,胸口拍得震天响,下巴恨不得扬到天上去。


    巨明笑得合不拢嘴:“祭司大人说话真好听啊!可不是嘛,甭管怎么抓到的,只要带回猎物就是我们的本事。”


    你一言我一语,草地闹哄哄一团。


    笑归笑,闹归闹,巨兽味道怎么样最重要。莫淮山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暗戳戳凑到花时安身旁,“时安,你认得这兽对吗?它叫什么,味道怎么样啊?”


    这话一出,草地瞬间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花时安。


    显然都关心这个问题,花时安也不卖关子,扬了扬下巴道:“这巨兽叫作牛,就像山羊和红羊一样,牛也有很多个品种,你们抓到这种叫作水牛。牛肉很好吃的,就我个人口味而言,所有兽肉中最好吃的一种。”


    “真的假的,这么好吃吗?”


    “最好吃的一种,天啦,我要流口水了。”


    “要不把这小的也宰?不少肉呢!”


    “还等什么,走走走,赶紧弄到河边清理去,把肉和内脏洗干净,一会儿祭司大人忙完来煮。”


    一聊吃得就兴奋,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赶在他们行动之前,花时安摆了摆手,指着大牛旁边可怜巴巴的小牛犊道:“别急别急,听我说,小牛犊留下,谁都不准动,先养着,养大了——”


    “我知道,养肥了再吃,肉多嘛。”岩秋雨学会了抢答。


    红勇瞪了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祭司大人话都还没说完。”


    岩秋雨吐了下舌头,“好吧,祭司大人你继续说。”


    “牛肉确实好吃,但水牛也是一种畜力。”花时安顿了顿,抬眸望向上游连成一片的田地,慢条斯理道:“之前不总说田里干活累吗,把这只小家伙养大,驯养好,它就是农田里最好的帮手。”


    “它?帮忙?”岩秋雨瞪大眼睛看着小牛犊,扑哧笑出声,“祭司大人你别逗我了,它是兽,不是兽人,它能帮忙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帮忙翻地?”


    花时安飞快地点点头,“欸,你还真说对了,翻地就是它的活儿。等它稍微长大一点,驯养好了后,给它配上一副叫作犁的工具,驱使它在田间走动,它就能帮忙翻地。”


    花时安说得认真,瞧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可驱使野兽干活,红勇从未听说过,甚至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从无到有,祭司大人教会他们太多东西,由不得他不信,但好奇心驱使,红勇忍不住又问:“野兽始终是野兽,它、它真的能听懂我们的话,听我们的安排?”


    “当然了,”花时安笑笑道:“野兽也是有脑袋,有智慧的,遇到危险知道跑,遇到食物知道往前冲。这种出生不久的小动物最适合驯养,从小喂到大,从小和人相处,它对人的依赖性越强,服从性也就越高。”


    “驯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时间和耐心,也要让它多跟人接触。找根绳子把它绑起来,今天先牵回树洞,平常喂食的时候不要直接喂,把它牵出来遛一遛,让它自己找草吃,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把它牵出来,陪它玩一玩。”


    “还要陪它玩?这简直是当人类幼崽一样养啊,感觉好麻烦。”巨明大为震撼。


    岩秋雨激动地搓搓手,“不麻烦,我倒觉得挺有意思。抓到野兽只能说明我狩猎能力强,但驯服野兽,让野兽乖乖听我的话,我的天,这简直太帅了!”


    红勇捏着下巴,嘴角微微一抽,“嘶,是有点帅啊。”


    “如果当同伴一样饲养,那,我们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莫淮山温声提议,下意识瞅了眼花时安。


    花时安一口应下,“可以有,取什么名字好?你们想想?”


    岩秋雨脱口而出:“小花小草?”


    “你小子找死是吧,”红勇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忘记祭司大人姓什么了?这是野兽,不能和兽人同名。”


    “痛痛痛,”岩秋雨踉跄后退几步,一只手捂着脑袋,委屈地瘪着嘴,“平常都祭司大人祭司大人地叫,我一下子真没想起来。要不就那个嘛,刚才这小兽怎么叫得来着?咩,哞?”


    “哞哞。”莫淮山有样学样,学着小牛犊叫了两声。


    花时安挑了下眉,忍不住笑了声,“不错,很可爱。”


    一语双关的点评,红勇会错了意,“成,那就叫哞哞。”


    “新来的都有了名字,圈里的红羊和兔子呢?顺便给它们也取一个吧?”喂了那么久多少也有点感情,巨明想给它们也争取一下。


    兽人们一听好像有道理,于是纷纷献计。


    “红羊有三只,大大小小红红?”


    “咦,你这什么玩意儿,不如叫……”


    虽然很扫兴,但不得不制止,花时安眉头微皱,在众人聊得最起劲的时候重重咳嗽了一嗓子,“咳,我不建议给红羊和兔子取名字。”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巨明十分不解地看着花时安,“为什么?红羊和兔子也是我们养的野兽啊,怎么还区别对待。”


    “必须区别对待。”


    花时安笑意收敛,目光严峻,语重心长道:“水牛养来耕地,是我们的劳动力,也是我们的伙伴;红羊和兔子养来做什么的还记得吗?养来吃肉。不要给食物取名字,不要和食物建立太深厚的感情,不然以后杀来吃肉……”


    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养出感情的动物被杀了吃肉,心里该多难受啊!


    想想都不是滋味,岩秋雨扫了眼趴在地上的小牛犊,紧接着又问花时安,“那哞哞呢?哞哞以后老了,干不动活了,会宰了吃肉吗?”


    花时安摇摇头:“不会。有句俗话说得好,再穷不卖看家狗,再饿不吃耕地牛。自它下地干农活开始,它便是部落的一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使老了死了,也该留具全尸。”


    “也不要觉得可惜,水牛的寿命长得很,等它老了已经是二十年后了。我相信到那个时候,部落早就不缺这一口肉吃。”


    第75章 第 75 章 开窑


    “开窑了, 开窑了,要凑热闹的抓紧了!”


    天色渐暗,夜幕笼罩的河边熙熙攘攘,壮硕肥美的水牛开膛破肚, 庞大的身躯被利刃分割成一块块纹理清晰, 色泽鲜亮的牛肉。


    洗肉洗内脏, 河边忙忙碌碌,其乐融融,突然一声高呼从上方河岸传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活计,齐刷刷站起身,一窝蜂似的冲向下游。


    “快, 祭司大人他们过去好一会儿了,去晚了赶不上!”


    “急什么呀?陶器烧好了也会搬回部落,又不会跑。”


    “这你就不懂了,亲眼见证才有参与感!”


    “我捏的陶坯今天也烧了,好想看看烧成什么样子了。”


    “祭司大人说烧陶也会有损耗,你那个没准烧坏了。”


    “呸呸呸,乌鸦嘴!”


    ……


    紧赶慢赶, 木族长与大部队一同抵达时, 正正好好赶上。


    封窑口的背篓挪开了,干裂的泥土碎屑洒了一地。泥土被烤干, 五根树干牢牢焊死在窑口, 花时安和两个兽人咬紧牙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一根。


    中间的树干一挪开,有条缝隙就好使劲多了,三人小心翼翼地抠挖泥土, 取下树干丢到一旁,终于,黑洞洞的窑口重见天日。


    窑室彻底冷却,一股独特的柴火气息扑面而来,窑壁经烟熏火燎,黑了不止一个度,花时安伸长脖子一看,一片乌漆麻黑,隐约能看见陶器轮廓。


    没等花时安看出个所以然,身后凑热闹的族人一拥而上,一个个像是三天饿了九顿,终于看到了食物,瞬间把本就不大的窑口围得水泄不通。


    “嘶,黑乎乎的,看不太清,到底成没成?”


    “别挤,别挤,让我也看看!”


    ……


    除了老人和小孩,整个部落的人都围着窑炉,又挤又吵,花时安耳朵都快聋了。他四下环视一圈,本想让木族长维持一下秩序,结果见族长在人群中挤得正欢。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还等着回去吃肉呢,花时安果断拍了拍手,扯着嗓子高喊一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来来来,都往旁边稍一稍,把梯子搬过来,准备下窑!”


    看也看不见,众人闻言不再一味往前挤,麻溜地四散开来,满怀期待地等着他们下窑将陶器搬上来。


    几十双眼睛盯着,压力有点大啊!


    要是成了倒还好,万一没成……不,准备得很充分,没理由失败。花时安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踩着竹梯走进昏暗的窑室。


    花时安紧张,木族长何尝不紧张,看着花时安和兽人一前一后消失在窑口,夜风微凉的傍晚,他掌心都渗出一层薄汗。


    十多天的努力不能白费,一定要成功啊!


    窑室变化不大,除了窑壁烧得更黑了一点,基本和早上一模一样。泥锅、泥盆、泥碗……早上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只是颜色略有些不同,从土黄色变成了偏白的浅黄色。


    满怀期待走进窑室,岩秋雨傻眼了,“啊这,失败了吗?这些碗啊盘子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颜色变浅了一点。”莫淮山尽力找不同,唯一发现的就是颜色,还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花时安四下环视一圈,看着依旧完整的瓶瓶罐罐,下意识屏住呼吸,将手伸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陶碗。


    指腹摸到碗口,细腻的触感明显与泥土不同,花时安心跳漏了半拍,敛声屏息将碗拿起来。可陶碗刚刚离开地面,只听“咔嚓”一声响,一只完好的陶碗应声碎成两半,一半被花时安握在手中,另一半则掉落在地,摔成了渣。


    这一摔把窑室摔安静了,一块跟着下来的岩秋雨、莫淮山顿时僵在原地,站在竹梯上的红勇也愣住了,三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偷偷摸摸瞅花时安的神色。


    花时安握着碎掉的陶碗将近一分钟没动,他们仨也跟着僵了一分钟。这样僵持下去好像也不是个事儿,莫淮山嘴唇微张,正要开口安慰,前方一动不动地花时安“扑哧”笑出声。


    “不是,你们到底在干嘛,玩一二三木头人吗?”花时安乐坏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大幅度上扬,笑得肩膀颤抖。


    “木头人是什么?”岩秋雨关注点跑偏了。


    红勇还记得正事,握拳抵唇轻咳一声,委婉地安慰道:“时安没有不高兴就好,这次没烧好,我们下次再烧。”


    “没烧好?谁说没烧好?”


    花时安笑意收敛,顺手半个陶碗递给莫淮山,又从地上摸起一个陶罐。这一次陶罐没再裂开,完完整整地躺在掌心,花时安两指并拢轻轻扣了一下,“叮叮”两声脆响回荡在昏暗的窑室。


    红勇呼吸一滞:“没有裂,声音不一样了……”


    “这是,”岩秋雨声音拔高好几个度,“成了?”


    “什么?!成了?”


    木族长雀跃的呼喊声从头顶传来,霎时,窑炉变成了一个扩音喇叭,族人的欢呼声、议论声尽数倾斜下来。


    “快快快,快往上搬呀祭司大人,勇哥!”


    “太好了,我们有陶器用了,今晚就用陶锅煮肉!”


    “就知道吃,那陶缸用来装水灌菜,简直不要太方便。”


    “烧好的陶器到底长什么样,我好想看看!”


    脑瓜子嗡嗡的,本来还想检查一遍的花时安:……


    算了,边搬边检查,反正坏掉的也要弄出去。


    下面递,上面接,很快,烧制好的陶器与碎裂的陶器碎片齐齐搬到草地。


    从未接触过陶器的族人兴奋得不行,像是走进了批发市场,一人挑选两个抱着往回走,边走边研究陶器与陶坯到底哪里不同。


    花时安抱着两个陶罐走在队伍末尾,默默计算损耗。


    大致估算一下,这一批陶坯的损耗差不多五分之一,有点高了,尤其四个大陶缸烧坏了两个,花时安心在滴血,心疼得不行。


    不过在这要啥啥没有的原始社会,五分之一的损耗其实不算高,一回生二回熟,窑炉挖好随时可以烧制,总之,部落不会再缺器具了。


    素烧陶器与晒干的陶坯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别,用起来却是天壤之别。泥巴遇水会软,会变形,陶器则随便装水,只有个别没烧好的陶器会出现渗漏。


    经过渗漏检测,两个大陶缸、三个大陶锅,以及一些盘子碗、瓶瓶罐罐被搬回营地。稍大一点的,漏水没那么严重的次品丢在了田边,用来当浇水的容器,或是花盆什么的都可以。


    碎裂的陶片统一堆放在营地后方树林中,碎渣残骸锋利,以免不小心踩到,划伤脚。


    锅有了,肉也有了,忙忙碌碌一整日,该准备晚饭了。


    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新陶锅洗净装上清水,架在火塘上烧。烧个水而已,生怕锅被人偷走似的,木族长和岩知乐、红映兰寸步不离地守着陶锅,眼睛都看直了。


    花时安拿着骨刀从旁路过,觉得有趣,站在三人身后问了一嘴,“瞅啥呢你们?刚刚不是试过了吗,不会漏水的。”


    “祭司大人。”


    岩知乐回头和他打了个招呼,抬手指向旁边另一个架着石锅的火塘,笑吟吟道:“你不是说陶锅烧水煮饭快嘛,我们在比赛,看看陶锅到底比石锅快多少。”


    “哟,还挺有想法的。”花时安也来了兴致,上前两步挨着木族长落座,“不过你们这个比赛对石锅不公平,石锅比陶锅大一圈,里面的水也比陶锅多,没有可比性啊。”


    木族长哈哈大笑两声,“其实啊,根本不用比。陶锅比石锅薄的不止一星半点,瞅一眼就知道肯定是陶锅里的水先开。我们就是试一试,听你说了那么多,也想亲眼看看。”


    陶锅才放上去应该有一会儿了,水下泛起细密的小水泡。快开了,花时安单手托着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放心吧族长,没忽悠你。诺,你们自个儿看,马上就开了。”


    “哇,真的耶!”岩知乐抬头看向陶锅,顿时惊呼出声。


    听说始终比不上亲眼所见,扫过石锅里开始冒烟的热水,红映兰瞪大眼睛,不遗余力地夸赞:“祭司大人你太厉害了!这陶锅又轻,煮水又快,真的太好用了!”


    “这才多久水就要开了?咱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木族长难掩激动,笑得合不拢嘴。说罢,他抬手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扭头往旁边瞅了一眼,“看那石锅,这锅里的水都快开了,它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争气的东西,明儿让人抬出扔了,碍事又占地方。”


    “别,这可不能扔。”


    花时安赶忙打消他这个念头:“虽说如今有了陶锅,用不上石锅了,但它还有别的用处。以后捣点辣椒粉、花椒粉,或者做魔芋什么的,当石臼用。”


    木族长:“捣东西有小石锅嘛,这个也太大了。”


    透过朦胧的夜雾望向草地,花时安轻笑一声,“现在嫌它大,以后稻谷成熟了,你指定要嫌它小,不够用。”


    “怎么说?”木族长饶有兴致地追问。


    花时安:“稻谷成熟后非常小,是那种一粒一粒的,比辣椒籽还小。它外面有一层壳,到时候要用石臼来脱壳,很麻烦的。”


    似乎嫌麻烦,木族长嘴角一抽,轻轻“啧”了一声。


    岩知乐咧着嘴笑,立马接上话,“我不怕麻烦,祭司大人说了,稻谷脱壳叫作米,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好吃的食物!”


    “最好吃的食物之一,别给我添油加醋。”花时安笑道。


    “说到吃……”木族长扭头看向空地上切肉的兽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抽回视线看向花时安,试探着道:“今晚你不炒肉?那么好的牛肉,真交给他们一群兽人来折腾?”


    “完了,糟蹋了。”红映兰一脸嫌弃。


    这一唱一和的,就知道忽悠他去做饭。


    花时安托着下巴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然而三双眼睛愈发炙热,都快把他盯穿了,花时安终是没忍住,肩膀微颤,轻轻笑了一声,“他们只是帮忙切肉,备菜而已,不让他们糟蹋肉。”


    木族长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炒菜我——”


    “我也不炒。”花时安故意卖了个关子。


    岩知乐一头雾水:“那谁炒?那我们吃什么?”


    花时安:“新鲜的牛肉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今晚我们吃烤肉,石板自助烤肉。一会儿自己去河边领石板,去空地端肉片,自己烤,自己吃。”


    第76章 第 76 章 分什么家?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 气温跟着下降了不少,清晨在挂着水珠的灌木丛中穿梭,出门才没多久,花时安裹了一身的水汽, 风吹过来凉飕飕的。


    泥泞小路湿滑难走, 边走边找, 采集队的行进速度相当缓慢。


    路上倒也不无聊,活宝岩知乐还沉浸在昨晚的美食中,一大早精神抖擞,可劲儿在花时安耳边念叨:“昨晚的石板烤肉好好吃啊祭司大人,肉质细腻,口感柔嫩, 哇,我嘴巴里现在都还有那个味道。”


    花时安一秒警惕,“你没刷牙?”


    “刷了刷了!”岩知乐急忙解释:“我是那么不爱干净的人吗?我只是夸张了一点,就你说的那个,唇齿什么香?”


    “唇齿留香。”花时安给他递词。


    “对!”岩知乐越说越起劲,抓着花时安的胳膊左摇右晃,撒娇似的嘟囔:“牛肉还有那么多, 我们今晚再吃一次石板烤肉好不好?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啧。”


    被这念经似的絮絮叨叨吵到了, 走在前面的亚兽人回头看了岩知乐一眼,似有不满道:“你好吵啊岩知乐, 一大早叨叨个没完, 你消停一会儿好吗?”


    岩知乐一听不乐意了,梗着脖子怼亚兽,“我和祭司大人说话,又没和你说话, 嫌吵你可以捂住耳朵,没人逼你听。”


    “你——”亚兽嘴皮子没他厉害,被怼得哑口无言。


    而沉默片刻后,亚兽似乎想到了该怎么反击,眉毛一挑,幸灾乐祸道:“石板烤肉你就别想了,今晚吃不着,祭司大人说了,要先吃掉那些牛杂!”


    怼人也有技巧,亚兽很聪明,精准戳到岩知乐的痛点。


    这下不高兴的人变成岩知乐了,他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继续摇晃花时安的手臂,“祭司大人,他说的是真的?我们今晚先吃牛杂?”


    “小孩”吵架波及了大人,花时安躲不过,摸着鼻头轻轻“嗯”了一声,“牛肉熏一熏可以放着慢慢吃,内脏不耐放,要尽快吃掉。”


    道理都懂,但不妨碍他失望,小亚兽松开花时安的手,失落地垂下脑袋。


    话痨不说话,赶路都变无聊了,花时安歪头看了岩知乐一眼,抬起胳膊轻轻肘了他一下,“别不高兴,晚上的牛杂你们来煮怎么样?看我煮了这么多次饭,厨艺应该有点长进吧,让我也吃个现成饭。”


    岩知乐:“?”


    看得出祭司大人想哄他,但哄人不是该给甜头吗,怎么还安排上任务了?


    岩知乐脑袋埋得更低了一点,生无可恋地咕哝了一句:“我不行啊祭司大人,还是得你来,如果是你亲手做的牛杂,我觉得我又行了。”


    一听这话,旁边一声不吭的红映兰也来了兴致,猛猛点头附和:“牛杂应该和羊杂差不多,祭司大人做得好吃,上次的爆炒羊杂和羊杂汤,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味道,太香了!”


    “打住打住,差不多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子。”


    花时安顺手在道旁灌木摘了一片树叶,拿在手中把玩,澄澈的眸子晦暗不明,语气却是云淡风轻:“别一天嘻嘻哈哈的,什么事儿都指望着祭司大人。教你们那些东西该记的要记住,多学多练,还要教一教其他族人,不然到时候分家饭都煮不出来,又哭着找祭司大人。”


    “分家?分什么家?”


    岩知乐嗅到了不妙的气息,神情秒变严肃。


    红映兰眉头微皱,一瞬不瞬地盯着花时安。


    大集体生活不可能过一辈子,部落稳定后肯定要分开来过,但以前在晴空森林也是大集体生活,族人一下子接受不了分家,要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慢慢让他们接受。


    树叶被风卷落在地,花时安笑着看向两人,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分家就是分开来过,不过这种集体生活了,你们可以选择和自家亲人,或者伴侣一起——”


    “不是,好好地为什么要分开过?”岩知乐反应特别大,一脸不可置信,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嗓子。


    声音在丛林中回荡开,前方灌木丛中翻找植物的族人纷纷侧目,碍于花时安,他们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干活,没敢多问,但并不畏惧花时安的木族长闻着味儿就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聊什么呢这么大声?”木族长杵着探路的木棍走回来,看看岩知乐,又转头看向花时安。


    花时安:“没——”


    “族长!”岩知乐开启告状模式,小嘴叭叭叭:“祭司大人说我们要分家,分开过,以后不在一起干活,不在一起住,不在一起吃饭睡觉,各过各的!”


    “什么!?”


    上一秒还在优哉游哉往前走,下一瞬,木族长步子一顿,猛地回过头看向花时安,睁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嘴唇微微颤抖,“真是你说的?”


    得,本来只是想打个预防针,这下真的要摊牌了,花时安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口气,“岩知乐你少给我添油加醋,我是说了分家,但我没说不在一起住,不在一起干活。”


    “族长你别急,走吧,边走边说。”


    花时安推了推木族长的肩膀,待木族长重新挪动,他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说的分家主要针对吃饭,怎么说呢,就是不在一块吃大锅饭,我们可以干完活回家,自己煮自己的饭。”


    “但我们还是住在一起,家家户户紧挨着,干农活、外出什么的当然也要一起,共同生产,共同劳作,然后收获的食物我们可以像过冬那样平均分发。”


    只是分开吃饭而已,木族长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不理解,于是又问:“可是为什么要分开吃饭,这些年都在一块吃喝,继续这样过不好吗?”


    岩知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对呀对呀,每天一块干活,一块吃饭休息,多好多热闹。”


    花时安抿唇轻笑,“有利有弊。一块吃饭确实很热闹,但不自由啊,不能满足个人需求。就像岩知乐你,你说今晚想吃石板烤牛肉,可部落今晚煮牛杂,你就只能跟着吃牛杂。”


    “分开吃饭会方便许多,想吃烤牛肉就吃烤牛肉,想吃清淡的就炖牛肉,不想吃肉就吃野菜,凭个人喜好过日子。我们如今是为了生存,有什么吃什么,没得选,但不久后的将来,我们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大家都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这才是叫生活。”


    “我不想吃烤牛肉了,不分家好不好?”岩知乐很抗拒分家,眉头紧紧拧成一团,连心爱石板烤牛肉也割舍了。


    没有理会他,木族长越听越来劲,紧接着又道:“时安你说得确实有道理,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才叫生活,但部落这么多人,一人垒一个火塘的话,营地怕是挤不下啊!”


    花时安:“说什么呢族长,怎么会一人垒一个火塘?有亲人的可以和亲人一起,有伴侣的可以和伴侣一起,年纪大一点的孤寡老人也可以几个人搭伙过日子。”


    “当然了,部落不会抛弃他们,他们要是不想搭伙,不想做饭,也可以把自己的食材带去别人家。每天四处溜达溜达,问问你家吃什么,他家吃什么,想吃哪家去哪家。”


    木族长眉毛一挑,眸中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哎哟别说,这个主意还挺好。我就没有亲人,没有伴侣,到时候我可就天天拎着食物上你家啊,时安。”


    这是同意了?花时安笑了声,“欢迎你族长。”


    可以选择的生活太美好了,木族长眯着眼睛畅想未来,果断和花时安站在同一阵线,“我倒是觉得能行,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回头说一声,反正分家不是现在就分吧?”


    花时安摇摇头:“现在太早了,等部落稳定下来,不愁吃喝再分。”


    真的要分家吗?岩知乐极其不情愿,还想挣扎一下,绞尽脑汁思索分家的坏处,没什么底气道:“我还是觉得分家不妥,就算、就算两三个人一个火塘,那也还是很多呀,到时候把营地弄得乌烟瘴气,乱糟糟的。”


    想不出来了,好像真的没什么坏处。


    花时安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子,看了眼小心思特别的多亚兽,“谁说一定要在营地煮饭?我们难道不可以在自己家里煮吗?”


    “树洞里?”岩知乐眼神复杂地看着花时安,“祭司大人你傻掉了吗?树洞那么窄,根本不可能生火做饭。”


    被骂了也不恼,花时安愉悦地扬起嘴角,“树洞不算家,树洞只是我们暂时的容身之处。在不久后的将来,我们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专门煮饭的灶房、睡觉的卧室、待客的客厅……”


    听不懂,岩知乐茫然眨眨眼,“房子是什——”


    “族长,找到葛根了,这里好大一片!”


    “祭司大人,这边好多蘑菇,你快来看看能不能吃。”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从前方传来,带来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花时安提了提肩膀上的背绳,加快步伐往前走,招呼身旁慢悠悠的岩知乐:“回头再聊。走走走,多挖点葛根回去做好吃的。”


    第77章 第 77 章 红薯


    “砰, 砰砰——”


    锄头翻开潮湿的泥土,在杂草丛生的灌木丛中挖出一个坑。形似山药的深棕色块茎露出冰山一角,花时安松开锄头蹲下身,不到十息便从土坑中掏出一根手臂粗的葛根。


    枯木腐叶滋养着这片土地, 土层深处蔓延的葛根又大又粗, 运气好时一株能挖出四五根, 花时安越挖越兴奋,累得气喘吁吁也不肯停。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一株挖得差不多了,花时安把大块根茎丢进背篓,拎起锄头回填泥土,将还未长大的小葛根重新填埋起来。


    绿叶缀满枝头, 肆意生长的灌木比人还高,走在前面的岩知乐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花时安背着背篓,扛起锄头,转头朝身后喊了一声:“挖好了吗映兰?我准备往前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灌木簌簌晃动了两下,紧接着, 一只纤细的手越过枝叶探了出来, “祭司大人先别走,我这一根有点大, 半天掏不出来, 你得来帮我一下。”


    花时安应了一声,双手捧做喇叭状,扯着嗓子朝岩知乐所在方向大喊一声:“别跑远了岩知乐,等等我们。”


    “没跑远, 我就在前面一点儿!”


    亚兽的声音清晰传来,花时安放心了,拨开灌木往回走。


    红映兰挖到宝了,她所处位置是一个缓坡,坡下厚厚一堆泥土,整个坡都快被她给移平了,泥土里硕大无比的葛根依旧看不到头。


    大,巨大一根,中间最粗的部分和花时安大腿差不多。


    葛根成精了吧?花时安惊呆了,伸手拍了拍葛根,唇缝中溢出一声轻笑,“厉害啊映兰,葛根祖宗都被挖出来了。”


    “祖、祖宗?真的吗?”红映兰看着泥土里的葛根,莫名打了个寒战,“挖到祖宗是不是不好啊,要、要不别挖了?”


    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花时安果断抡起锄头,“说笑呢,越大越要挖,来,我挖这边你挖那边,看看能不能整根挖出来。”


    “哦哦,好。”红映兰擦了擦汗,继续抡起锄头。


    两把锄头齐上阵,两人吭哧吭哧地挖了将近十分钟,终于,缓坡彻底被移平,葛根“祖宗”完好无损地刨了出来。


    不知在土里长了多少年,葛根又大又长,堪比一根成年矮树,花时安竖起来比了一下,快两米了,比自己的个头还高。


    “呼,真的好大一根呀,这该怎么拿?我们抬着走?”红映兰累着了,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但看着花时安手里的成果,她嘴角扬起,眼底兴奋一览无余。


    挖土是个力气活,花时安也累了,他撩起衣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葛根打横放在地上,顺手从背篓里摸出石刀,“太沉了,抬着费劲,砍成小段背回去,反正回去也要弄碎。”


    说罢,花时安手起刀落,埋头一顿砍,快而迅速地将葛根分成四段。


    不该逞强的时候绝不逞强,葛根太大了,花时安一个人绝对背不动,于是他将两小段放进红映兰背篓里,两大段放进自己的背篓中。


    缓坡挖塌填不回去了,花时安看一眼就放弃了,撑着锄头背起背篓,和红映兰招招手,“走吧,这一根葛根都把背篓装满了,先去集合点把东西放——”


    “等一下祭司大人,这还掉了一根小的,差点没看到。”


    “太小的不用捡,丢那就——”


    话音戛然而止,花时安说话时下意识回头,正好看见红映兰从泥土中扒拉出来的“葛根”。


    椭圆形的棕色块根被亚兽握在手中,晃眼一看确实是葛根,可仔细一看,颜色略浅,表面光滑有细小的斑点,并不像葛根那般粗糙。


    花时安呼吸一滞,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到红映兰面前,近乎蛮横地从她手中夺走块根,两手握着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响,块根应声断成两半,一股清甜香气飘散出来。花时安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内里茎肉呈橙黄色,几乎看不见纤维,与葛根粗纤维较多,黄白色的切面有着天壤之别。


    这不是葛根,这是薯,红薯!


    从疑惑不解到欣喜若狂,花时安眼神变化格外明显,红映兰不明所以地瞄了眼“葛根”,好奇地问道:“这个葛根有点不一样,是什么很特别的品种吗?”


    空气都变清新了,花时安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半根红薯递给红映兰,眸中笑意正浓,“不是葛根,这是红薯。看仔细一点,记住它样子,它比葛根更重要,比葛根好吃一万倍!”


    ……


    两截红薯与土堆里扒出来薯藤带回集合点,花时安唤回丛林中探索的族人,交给他们逐一辨认。


    回来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再次出发时,花时安扫过葛根堆,竟发现个头稍大一点的红薯早就被族人当葛根挖了回来。


    计划有变,此行的主要目标最后变成了红薯。


    有一株就会有第二株,采集队三人一组继续在丛林中穿梭,找到红薯挖红薯,遇到葛根挖葛根,不起眼的落叶堆也不会放过,用锄头翻一翻,藏在阴暗角落的蘑菇一并带走。


    森林里打野其实挺好玩的,不谈饱腹感,花时安尤为钟爱捡蘑菇。


    圆润光滑的伞盖拍一拍,扒开蘑菇四周的枯叶与泥土,握住根部左右摇晃两下,轻轻一拽,蘑菇离开土面那一微弱的声响简直了,无敌解压。


    个大肥美的牛肝菌、颜色鲜艳的鸡油、与枯叶融为一体的羊肚菌……蘑菇如雨后春笋冒出头,花时安就好这一口,带走带走,通通打包带走。


    捡蘑菇也会有意外惊喜,比如现在,花时安刚在树脚下收获了一个巨无霸,比脸盆还大的牛肝菌,正想去和岩知乐他们显摆,而就在他站起身时,无意发现脚边泥土鼓了一个包。


    蘑菇破土之前就会拱出小土包,他以为又是一个嫩蘑菇,直接上手扒土。结果扒拉了好一阵子,蘑菇不见踪影,一个黑漆漆的圆疙瘩顺着泥土滚了出来。


    该说不说,这小玩意长得——加大版红羊粪便。


    有前车之鉴,花时安不是很想伸手去碰,可下一秒,一阵微风吹拂而过,一股独特而浓郁,又有那么一点复杂的香味掠过鼻间。


    花时安鼻尖微动,神情骤变,一把抓起其貌不扬的小圆疙瘩。


    拍掉泥土,圆疙瘩依旧是黑漆漆的,外表崎岖不平,有点像荔枝的外壳,又像是一块裹了坚果碎的巧克力。


    没见过长在森林里的,却见过摆在餐盘里的,花时安一闻便知,这是可遇而不可求,有地下黄金之称的——黑松露。


    背篓里红薯、葛根,左手牛肝菌,右手黑松露,花时安迎着风站起身,抬眸环视四周,忽地笑了一声。


    巨树森林该改名了,应该叫宝藏森林。


    今天的收获有点多,一趟两趟根本背不完,花时安跟着采集队一趟又一趟地跑,来回折腾了四五趟,最后太阳下山回到部落时,累得两腿发软。


    一天走了一个礼拜的路,花时安筋疲力尽,但辛苦是值得的,看着草地上成堆成堆的葛根、红薯、蘑菇,他又有了干劲,原地歇了一会儿便带着族人继续干活。


    做葛根粉和做淀粉是一样的,步骤多而繁琐,好在部落人多,一部分人洗,一部分人削皮切块……分工合作,忙而不乱。


    葛根洗净切块丢进石锅,底部光滑的木杵重重捶落,“砰砰砰”的闷响持续在营地回荡,大块葛根被捶扁碾碎,渐渐变成灰白色的粗纤维。


    昨天烧制好的大件陶器派上了用场,捶好的葛根捧进陶盆中,加入清水,先浸泡再搓洗,如搓衣服一般反复搓洗葛根纤维,把淀粉洗出来,最后把浆液倒进陶缸中沉淀。


    他们挖回来的葛根粉葛居多,出粉率相当感人,草地上的葛根山才移平一小半,部落能用的容器已全部用完,营地中密密麻麻,晃眼一看全是瓶瓶罐罐。


    清洗、削皮、切块、捣碎、搓洗、过滤,最后是沉淀,沉淀完了还要洗粉,吃上一碗葛根粉要经过近十道工序,非常不容易。


    容器不够用,剩下的葛根只能明天再处理,花时安在河边洗了个手,拍拍自己饿扁的肚皮,匆匆走向亮着火光的营地。


    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陶锅中炖煮软烂的牛杂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肉香随炊烟四处乱窜,花时安闻着味儿就来了,屈膝蹲在火塘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陶锅。


    今晚没有煮野菜,柴灰里埋着红薯,似乎已经烤熟了,主厨岩知乐用木棍刨出一堆黑疙瘩,一股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饿,好饿啊!狩猎队怎么还不回来!


    花时安眼睛都直了,喉咙微动,忍不住咽口水。


    说曹操曹操到,上一秒还在琢磨,下一秒,一声高呼突然炸响:“狩猎队回来了!”


    话音未落,营地里休息的族人齐齐站起身,三五扎堆前去草地迎接。


    回来得这么晚,多半有收获,花时安拍拍棕裙站起身,跟着大部队的尾巴走向草地。


    有人吆喝一般是远远看见了,可是花时安走到草地时,一群兽人已然穿过水田,距离不过百米。


    兽人们两手空空,并未捕捉到猎物,但他们跑得飞快,像是有一头不可战胜的猛兽在身后追,又像是有什么急事,队长红勇边跑边喊:“族长,祭司大人!我们的族人,我们的亲人可能还活着!”


    “我们找到了族人留下的标记!”


    第78章 第 78 章 失散的族人


    撕开炭火烤黑的外皮, 质地软糯,色泽金黄鲜亮的薯肉映入眼帘。还热乎着,热气挟着香味萦绕鼻间,花时安嘴唇微张, 咬下一大口, 无神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香甜软糯, 焦香四溢,一口甜到了心坎里。


    无需牙齿咀嚼,轻轻一抿即化。


    心心念念的红薯终于吃到了,花时安却没时间细品,因为他的左手边,红勇端着碗席地而坐, 一口牛杂一句话,正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今天森林里的发现。


    “刚过中午那会儿在森林发现了一群长角的食草兽,又是一种新的兽,之前没见过。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准备捕猎,结果那兽胆小,警惕性特别高,还没行动就发现我们了, 头也不回地跑了。”


    木族长好奇得紧, 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长什么样?”


    一大块香脆牛肚塞进嘴里,红勇嚼吧嚼吧咽下去, 重新开口:“黄色的皮毛, 身上长有白色斑点,部分头上长着角,和牛角羊角不一样,乱七八糟的, 像树枝一样的角,祭司大人认得吗?”


    这特征太明显了,花时安点点头,“梅花鹿,天性机警,非常胆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跑了,而且跑得非常快。”


    “对对对,跑得特别快。”


    红勇眼睛睁圆,连连点头附和,说着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错失猎物的遗憾与懊恼,“那么大一群兽,我们自然不舍得放过,所以就追嘛,但追不上啊,根本追不上,跑太快了那玩意儿,变成兽形都追不上!”


    “兽群跑没影了,当我们决定放弃的时候,这才发现四周环境变得不太一样了。巨杉树几乎没有了,周围很多奇奇怪怪的树,还有好多不认识的植物。”


    “光顾着追兽群,一不小心跑到一片未探索过的区域。路上也没来得及做记号,我生怕迷路,意识到不对就想往回走,可就在这时——”


    说到关键时刻突然顿住,红勇倒是很有说书先生的潜质。


    木族长急得抓耳挠腮,抬起胳膊就是一肘,“别卖关子,赶紧的。”


    红勇咧嘴笑了笑,继续道:“掉头往回走,我在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看到了部落的标记,开始我以为哪个心细的兽人刚划的,但仔细一看,那划痕不新鲜,边缘树皮都长好了,绝对不是刚刚才划上去的。”


    “嘶,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部落的标记?”饭也不吃了,木族端着怔怔出神,神情愈发凝重。


    红勇非常肯定:“一清二楚啊族长,这么重要的事不可能只看一眼,我们再三确认了,一个上窄下宽的小水滴,确实是只有族人才知道的记号。”


    “真没看错,我们也瞧见了,确实是部落的记号,”埋头啃红薯的岩秋雨抹了抹嘴,又补充了一句:“而且看到标记之后我们又继续往前走了,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标记。”


    红勇接着他的话:“我们沿着标记走了很远,周围植被越来越茂密,始终走不到头。最后天色渐渐暗了,我们不敢耽搁,在原有的标记旁边留下一个新的标记,就原路返回了。”


    “走出来天都黑了?”木族长越听越来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胆子不小啊红勇,毫无准备就敢跑这么远,万一天黑出不来怎么办?想没想过狩猎队的安危?”


    自知理亏,红勇眼眸低垂,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哎呀族长,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岩秋雨笑着打哈哈,“先不纠结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标记很有可能是族人留下的,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同伴,他们没有死,或许正像我们一样,好好地生活在森林某个角落!”


    刚刚涌现出来的愧色荡然无存,红勇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握成拳,目光逐渐坚定,“没错!那天晚上很乱,所有人都在逃命,我们只是不小心走散了而已,他们一定还活着,他们也在巨树森林,那些标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族长,我想去找他们,最好明天就去。”


    正找的时候找不到,好不容易决定放弃了,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木族长何尝不想抓住这一线希望,但他怕啊,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怕希望破灭,白高兴一场。


    不敢妄下定论,更不敢贸然做出决定,木族长轻叹一口气,求助般望向花时安,“祭司大人,你怎么看?”


    被点到名的花时安一愣,遗憾放下刚拿起来的碗筷,托着腮帮子不紧不慢地分析:“找,肯定要去找。部落的记号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不复杂,秋雨说一路上都有记号,像指路一样,确实有很大概率是走散的族人留下的。”


    “不过划痕边缘都长好了,说明记号留下有一段时间了,我猜测是之前路过时留下的,他们可能没有住在那片区域,甚至还离得很远很远。”


    “要找,但不能急于一时,要有计划地找。”


    似乎太认同这话,红勇眉头紧拧,呼吸急促而粗重,“那是我们的同伴和亲人,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不论多远都要去找!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危险,我们必须尽快出发。”


    关心则乱,狩猎队最理智,最稳重的队长都乱了分寸。


    花时安又从地上拿起一个烤红薯,慢条斯理地剥开外皮,唇缝中溢出一声嗤笑,“去,现在就去,没人拦着你。狩猎队十多个兽人的性命就交在你手上了,遇到危险就跑,跑不过就拉倒,肚子饿了找不到吃的,嘴巴张大一点,西北风管饱。”


    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这话是在嘲讽,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大口吃肉的岩秋雨整个人僵住,不敢咀嚼,红勇咬着下唇,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弱。


    “好了好了。”


    木族长站出来当和事佬,他拍了拍花时安的肩膀,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哑着嗓子劝慰道:“别生气时安,他也是担心亲人,急躁了点。”


    红勇顺着台阶下,似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抬眸看向花时安,“祭司大人别不高兴,是我太着急了。你帮忙出出主意成吗,我们该怎么找?什么时候去找?”


    生气不至于,确实有点不高兴。


    他们在乎自己的亲人与同伴,花时安同样也在乎这群和他相处了半年的同伴。林子越深越危险,不做任何准备就贸然钻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认错态度良好,算了。


    花时安挑眉对上红勇的视线,说话不再夹枪带棒:“刚才你也说了,那片密林和部落周围不一样,万一有大型猛兽呢?万一找不到食物呢?我们要准备好充足的食物,再做一些防身的武器,我建议过两天再出发。”


    “去找人不是去捕猎,用不着整个狩猎队一块去。人越多消耗越大,要带的食物也就更多,不如两三个人轻装出行,赶路速度还要更快一点。”


    一字不落地听完,红勇彻底冷静了,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祭司大人比我考虑得周全,确实,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过两三个人会不会太少了?真遇到大型猛兽,两三个人毫无还手之力。”


    还真想还手?花时安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句话,去找人不是去捕猎,遇到大型猛兽的第一反应不该是战斗,而是逃,利用我们较小的兽形树尖上爬,往灌木丛里钻,隐匿在森林中。”


    老虎、狮子、豹子……这类大型肉食动物,即便是十多个兽人一起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就算侥幸赢了,也难免会受伤。


    兽形弱小注定没有与猛兽抗衡的资本,苟才是王道。


    红勇“嗯”了一声表示认同,抬眸环视四周。


    显然,他在考虑带谁比较好。


    岩秋雨噌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红勇面前,尤为迫切道:“带我带我,我必须去,勇哥你知道的,我阿母也不见了。”


    “勇哥我也要去!”


    “算我一个!”


    “勇哥带上我,我想去找我妹妹。”


    ……


    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所有人都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亲人。他们在绝望中看见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芒,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紧紧握着。


    很难选,但红勇很快便做出决定:“岩秋雨一个,他灵活,跑得快;莫淮山一个,他个子高,力气大,最后就是我。其他人留在部落好好干活,等我们的好消息!”


    “还有我,我也要去。”


    又一道声音从身旁响起,红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正要发火,扭头一看才发现,说话的人是花时安。


    没等红勇开口,木族长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不行!你都说了很危险,还跟着去凑什么热闹?老老实实给我待在部落,哪都不许去!”


    牛杂都快凉了,花时安重新端起碗,不以为然地朝木族长笑了笑,“植物啊。环境不一样,丛林中生长的植物也不一样,为了拓宽我们的食谱,我必须要跟着走一趟。”


    红勇急了,忙不迭劝说:“时安,你没必要跟着我们去冒险,你想要植物我们给你摘,不认识的植物通通摘一遍,到时候带回来给你辨认。”


    那也太麻烦了,花时安想都没想,摇摇头道:“你们别劝了,我肯定要走这一趟的,不用担心我给你们添麻烦,拖慢你们的进度,我可以全程保持兽形,待在背篓里。”


    “时安,这——”


    “饭凉了,赶紧吃,吃完早点休息。”


    第79章 第 79 章 葛根粉


    吃饱喝足洗漱完, 花时安回到自家温馨的小树洞,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竹床上。累,累得要命,他摊开羊皮盖住胸口, 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竹门忽然被人敲响。


    “咚, 咚咚咚——”


    “时安,时安你睡了吗?”


    扰人清梦的敲门声很烦,但来人低沉的嗓音透过竹门飘进来,花时安一下子就不烦,抱着羊皮麻利地靠坐起来,胡乱抓了两下头发, 轻轻应了一声,“还没睡,进来吧。”


    “吱呀”,竹门打开了,高大的兽人猫着腰,钻进逼仄狭小,与他身量毫不匹配的树洞。


    走进来的时候还很坦然, 可看见花时安倚靠在床头, 他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 “打扰你了时安, 我、我不知道你准备——”


    “说这些见外的话干嘛,过来坐。”花时安伸手拍了拍床沿,融入夜色的眸子漾着几分笑意,“这么找我有事吗?还是说……想我了?”


    本来都走到床边了, 这话一出,莫淮山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足无措地看着花时安,久经风吹日晒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我、我不是……我……”


    “不想就不想嘛,那么紧张做什么。”


    “不是。”莫淮山慌了,忙地坐在床边,越过羊皮轻轻握住花时安的手,磕磕巴巴道:“想、想的时安,我很想你,天天都、都在想。”


    宽厚温热的手掌堆叠着厚茧,好似一张粗糙的磨砂纸,握着不怎么舒服,却让人心里暖洋洋的。花时安反握住兽人的手,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这还差不多,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晚上过来敲门,肯定不是为了牵手。


    果然,他刚说完,莫淮山眼底涌现出的笑意淡了几分,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神情严肃而凝重,“时安,过两天去森林里找族人,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去?”


    想过很多种来意,唯独没想过也是来劝他的。


    刚被红勇和木族长轮番劝说完,花时脑壳有点疼,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口气,“为什么?总要有个理由吧?”


    “危险。”莫淮山毫不犹豫,看着花时安的眼睛,一字一顿:“密林地形复杂,风餐露宿,这一去可能要去很多天,兴许还会遇到猛兽,时安,我不想让你去受罪,也不想让你去冒险。”


    搞了半天是关心他啊?


    花时安一下子就舒坦了,捏了捏兽人的手,小声咕哝:“我变回兽形待在背篓里,我很小只,不占地,也不重,你背着我走,不会有危险的。”


    莫淮山摇摇头,“出去这一趟本身就很危险,我是可以背着你,但我遇到危险了呢?万一我被野兽吃掉,你一样——”


    “淮山,”花时安手微微一颤,握紧莫淮山的手,“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就算真的发生了,我们也应该一起面对,不是说过要对我负责吗,怎么,想抛下我了?”


    花时安什么都没有说,莫淮山却听懂了。


    非去不可的理由……因为他,原来是因为他。


    “我、我去找队长!”


    坐在床边的兽人噌地站起身,扭头就要往外走。


    花时安忙地抱着他的胳膊,死死拽着不让走,“不是,你要干嘛,这么晚找人家干嘛?”


    喉咙莫名发紧,鼻尖微微泛酸,莫淮山垂眸看着花时安,眼眶通红,“我、我不去森林了,让队长换一个人去。”


    去森林寻找失散的族人,这是莫淮山很乐意做的事情,即使他没有亲人,即使此行异常凶险,他仍愿意为部落尽自己的一份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牵挂,他不愿亚兽与他一同冒险。


    兽人的想法很简单,花时安隐约猜到了,更不能让他走。他抓着兽人的胳膊把人拽回来,按着肩膀让他坐在床边,拍拍后背轻声安抚:“别急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红勇选中了你,你没有办法拒绝,也不能拒绝。淮山你知道的,你和别人不一样,如今好不容易在部落站稳脚跟,被族人接纳,可你一旦拒绝此次外出,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正因为你无亲无故,还愿意为族人冒险,如果能顺利将失散的族人带回来,将来你在部落的处境会变得好很多。”


    说真的,花时安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莫淮山,英勇善战的勇士也好,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也好,总归都是他的人。


    但这个外表粗率豪放,内心敏感细腻的兽人在乎,还记得那个被撵出树洞的黑毛团子,还记得草地上那个眼中泪花闪烁,孤立无援的兽人。


    被孤立,被针对,他仍有一颗赤诚的心,想获得族人认可。这是一个必须解开的心结,他敏感自卑,以至于到现在都还傻傻地认为自己配不上花时安。


    树洞安静了许久,久到花时安以为他坐在床边睡着了,一动不动地兽人终于清醒了,肩膀略有些颤抖,“可是时安,我、我真的不想让你去冒险,你待在部落好不好?等我回来。”


    同行并非为了给他增加心理负担,花时安拍了拍兽人的肩膀,轻笑了一声:“你呀,别想那么多,我要走这一趟也不全是为了你。之前不是说过吗,既然住在森林里,肯定要慢慢地探索森林,我不想被困在这一方天地,我想出去走一走,转一转,找更多的植物,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想做的事也很危险,我都没有拦着你,你怎么还拦着我呢?再说不一定会遇到危险,我有兽形跑得快,我还有你,你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忽然很想抱抱他,花时安说完便抬起手,但指尖尚未触碰到近在咫尺的肩膀,一动不动的兽人蓦地转过身,抓着他的手用力一拽,紧紧将他抱进怀里。


    “我会保护好你的,时安,时安……”


    低沉喑哑的嗓音掠过耳畔,兽人双手环在腰间,脸颊轻蹭他的脖颈,重复喃喃他的名字。


    温热的吐息洒在肩膀,一阵暖流划过心脏,花时安抬手环抱住莫淮山,悄无声息地在他肩膀印下一个吻,“我不想等了淮山,外出归来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做我的伴侣。”


    最后几个字声音很轻,莫淮山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抱着花时安的手臂用力收紧,恨不得把人揉进身体里,但声音毫无底气:“我、我很没用,到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什么都没有。”


    花时安笑了,很轻的一声,“我心悦之人满手厚茧,踏实肯干,我不怕他正当年少一无所有。你没有,我也什么都没有,但我们两个人两双手,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没有煞风景地追问,莫淮山紧紧抱着花时安,埋在他肩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回来我们就在一起,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时安。”


    *


    经过一夜沉淀,陶缸里浑浊的葛根浆液变成了一缸清水。


    葛根粉沉底,面上一层全是水,花时安和岩知乐一人扶一边,小心翼翼将陶缸打斜着,慢慢倒出缸中略微泛黄的水。


    这个步骤昨晚饭后已经做过了一次,但棕片始终没有纱布好用,过滤得不干净,浆液中残留着不少杂质,粉不够白,所以重新加入清水进行洗粉。


    洗一次就干净多了,黄水倒出,一团洁白无瑕的白色浆液沉积在缸底,远远看去好似一缸雪花,而凑近一看,又似那细腻丝滑的白色绸缎。


    非常完美的葛根粉,花时安相当满意。


    要是再洗两遍就更完美了,可惜后天一早就要出发,没时间了,得赶紧晒干,带着路上吃。


    备好簸箕,找来竹铲,花时安弯腰趴在陶缸边上。正准备下铲子,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松开陶缸站直了,将竹铲递给岩知乐,“你来,拿着竹铲用力往下戳。”


    岩知乐没多想,乖乖接过竹铲,使了股劲往缸里戳。


    竹铲戳进缸里就像戳中什么硬物一样,看似柔软浆液纹丝不动。有那么一瞬间,岩知乐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拿着竹铲又猛戳几下,结果还是戳不动,完全戳不动。


    什么情况,这玩意儿这么硬的吗?岩知乐懵了,直到身旁传来几声窃笑,这才反应过来,他被祭司大人耍了。


    没有被洗刷的恼怒,岩知乐亮晶晶的眼睛倏地看向花时安,一脸兴奋,“这是什么情况呀祭司大人?葛根粉在水里泡了一夜,不该是软的吗,怎么硬邦邦的?”


    还能是什么情况,淀粉浓度达到临界值,变成非牛顿流体了呗。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花时安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扬了扬下巴道:“你再试一次,轻轻的,不要用太大劲。”


    岩知乐一听来了兴趣,拿着竹铲再次探入陶缸中。


    轻轻一戳,几乎没怎么用力,硬如石头的葛根粉就这么划开了。岩知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用竹铲铲起一块,不论捏还是揉,葛根粉都软乎乎的,与方才的状态截然不同。


    使劲就变硬,不用劲的就变软,多次尝试岩知乐终于发现了诀窍。他拿着一小团葛根粉捏着玩,活也不干了,追着花时安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祭司大人?好神奇,好有趣!”


    “葛根粉就是这样的,没有怎么回事。”花时安随口糊弄了一句,捂着嘴巴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交代正事:“玩够了就赶紧干活,葛根粉交给你们了。挖出来掰成小块,放在簸箕里晒,晒到半干把粉块揉碎,揉成粉末继续晾晒。”


    岩知乐不玩了,歪着脑袋看向花时安,“你不跟我们一起?你去哪啊祭司大人?”


    话音刚落,营地后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群兽人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拖着一根不大不小,一只手刚好能握住的剥皮树。


    岩知乐回头看了一眼,问题立马又变了:“一大早又是磨骨头,又是洗牛筋,又是砍树的,祭司大人,你到底在教他们做什么呀?”


    花时安:“武器,防身捕猎的武器。”


    第80章 第 80 章 准备


    两天时间有点紧, 没空另找材料,花时安只能让兽人就着现有材料制作一些简单的武器,比如吃完肉剩下的牛骨头。


    粗壮而坚硬的牛腿骨用来制作武器最适合不过,就是处理起来比较麻烦。牛骨洗净, 先用石头敲去两端股骨, 保留中间直挺的胫骨, 再从顶端把胫骨劈开,将其一分为二。


    去除表面油脂与筋膜,刮去内部残留的骨髓,牛骨加草木灰水放入陶锅中,大火煮上半个小时,进行脱脂处理。


    待牛骨冷却, 找一块表面粗糙的石头,开始打磨。


    劈开来的胫骨平扁、奇形怪状,需将两侧打磨规整对称,边缘打磨锋利,再将顶端磨尖,简单来说,要靠一块石头将片状牛胫骨打磨成匕首。


    同时底部也要打磨, 往小了磨, 方便最后固定。


    牛骨打磨好,找一根长而笔直, 不大不小的剥皮树。树干必须使用者亲自挑的, 粗细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拿着合适,用着顺手。


    剥去树皮,用石刀在树干顶端劈一条缝。劈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缝隙不能太深,理想状态是牛骨长度的三分之一,以免剥皮树干燥后开裂变形。


    牛骨竖着嵌入缝隙中,用力捏紧,最后用棕绳反复缠绕,将打磨好的牛骨牢牢固定在树干顶端。缠棕绳的位置可以先用石刀划几圈划痕,以防使用过程中棕绳位移滑脱。


    最后的最后,根据个人习惯在树干中间或底部缠几圈棕绳,增强握持,一把锋利无比,坚不可摧的骨矛便做好了。


    部落以前也会制作类似的长矛,但那时候的威胁主要来源于天上飞的苍鹰,长矛起不了多大作用,因此族人制作武器的技术……树枝上随便绑一块尖石头,不提也罢。


    骨矛精致而锋利,兽人们爱不释手,一做好便拿到草地上挥舞,假装与同伴搏斗。


    十多个人嘻嘻哈哈,乱糟糟的一团,如群魔乱舞。


    没错,骨矛不止四把,花时安和狩猎队的兽人人手一把。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每个兽人配一把骨矛,兴许以后狩猎用得上。


    近战武器有了,远程武器也得有。


    根据现有材料,花时安决定教他们制作——弹弓。


    框架选用坚硬而不易开裂的拓木,取一根自然生长成Y字形,大小粗细适合手握的枝杈。


    弹性材料选用暂未烹饪的牛筋腱,同样要进行脱脂处理,再经过捶打、拉伸、晾晒,本就自带弹性的筋腱变得和扁皮筋一样,轻易拉伸,快速恢复。


    弹兜选用鞣制好的牛皮,切成椭圆形,最后两侧钻孔,固定在筋腱中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筋腱处理起来非常麻烦。


    兽人们折腾得满头大汗,急得抓耳挠腮,一个个都说比外出狩猎还累,当天下午就开始做,愣是折腾到第二天中午才制作好。


    筋腱弹性始终不及真正的弹弓皮筋,弹弓做好了,但射程和杀伤力都不是很理想,说是防身狩猎的武器,其实更像小孩子的玩具。


    石头充当弹丸,筋腱拉到极致,二十米开外能打倒一个装满水的竹筒,且在竹筒留下痕迹;三十米开外同样能打倒竹筒,前提是竹筒只装半灌水;五十米……空竹筒被命中只会响一声,然后纹丝不动。


    早料到的结果,花时安并没有很失望,因为弹弓这类小型武器(除了特制弹弓)杀伤力本就不强,对大型猛兽构不成威胁,主要用来远距离驱赶野兽,起到一个威慑恐吓作用。


    制作武器耗费了太多时间,明天一早就要出发,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艳阳高照的正午,在河边练习了一会儿弹弓,花时安带着三个兽人回到营地,开始准备他们路上所需要的工具和食物。


    丛林探险必备,火折子做上十个。


    一个用完再点另一个,即使一个火折子只能用三天,十个火折子也够他们用三十天。


    陶锅易碎,石锅太沉,炊具不考虑带,烹饪以烤为主,烧水可以选择多带一些轻便的竹筒,用完就扔。


    出门在外难免遇到突发状况,除了这两天制作的骨矛、弹弓,还需带上棕绳、棕片、骨刀、石刀、石斧等用具,以备不时之需。


    天气回暖,密林中蚊虫鼠蚁比较多,花时安坐在营地捣鼓,用艾草、鼠尾草、迷迭香等植物叶片制作几个简易驱虫包。


    工具备好,接下来轮到最重要的食物。


    没有松子板栗这类管饱易携带的食物委实遗憾,好在先前挖葛根在森林里找到了顶饱的红薯。红薯可烹饪,可生吃,好吃又顶饱,唯一的问题在于水分多,太重,只能少量携带。


    晒到半干的葛根粉无疑是最适合外出的食物,轻便轻巧,好吃管饱,但它也有个问题,那便是不能即食,必须搭配开水食用。


    这也麻烦那也麻烦,到头来最方便的食物居然是——肉。


    腌制好的牛肉厚切成片,先煎再烤,尽可能地烤去多余水分,烤干巴,再用树叶单独包裹起来,放个六七天都不会坏。


    吃之前放在火上烤一烤,干香有嚼劲。


    晒蔫儿巴的蘑菇野菜、补充能量的蜂蜜、龙虾干、干鱼、食盐……乱七八糟的各带上一点,而最重要的,也是最麻烦的,他们还要带点水。


    密林中一定存在水源,但部落周围这般大的河流并不常见,藏匿于丛林深处的小溪不好找,如若边走边找水,耽误时间不说,还不一定找得到,保险起见必须带水上路。


    部落不缺水,缺的是装水的容器。


    日暮西沉的傍晚,花时安和三个兽人又在营地折腾起竹子,砍竹筒,给竹筒凿凹槽,刻螺丝纹,制作盖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采集队陆续归来,竹筒拧上竹盖化作杯子,最后装上凉白开放进背篓里,外出所需物资全部备齐了。


    食物、水、工具一应俱全,就是这个量……


    看起来有点少。


    “红勇,祭司大人,怎么样,你们收拾好了没?”


    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该带的都装上了,花时安刚准备坐下来休息,屁股还没挨着地,木族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显然是不放心他们,一回来木族长便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三人身旁。而环视一圈,看到空地中间仅有的两个背篓,他微微一愣,上气不接下气道:


    “什么意思,你们忙活了两天就、就这两个背篓?玩呢?你们四个人,还有三个胃口大的兽人,这点东西够谁吃,够吃几天?”


    “不少了,放心吧族长,”花时安笑了笑,伸手拍了下离自己最近的背篓,“里面大部分是牛肉、葛根粉,很顶饱,省着点吃个十多天不成问题。”


    木族长眉头一皱,“十多天还得省着点吃?不成,太少了,这一趟还不知道要去多久,红薯蘑菇野菜什么的,能多带就多带点。”


    “重啊族长,”红勇倚着树干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有些酸胀的胳膊,“带的东西越多,赶路的速度就越慢,我们想早去早回,就只能像祭司大人说的那样,轻装出行。”


    瞧他那不以为然的样子就来气,木族长瞪了红勇一眼,“轻是轻巧了,可食物要是不够呢?真像时安说的那样,嘴巴张大点喝风?”


    一个两个学得还挺快,花时安轻轻笑了声,“没那么严重,森林里又不是寸草不生,我们顺路也会找点野菜野果,实在找不到才会吃背篓里的食物。”


    “都说了林子不一样,万一找——”


    说着说着忽然顿住,木族长反应过来了,手指在半空中点了四下,“不对啊,你们不是四个人吗?就算时安变成兽形,你们还有三个人,一人一个背篓不正好,怎么还少一个?”


    “等着,我再拿一个背篓过来,给你们装点红薯。”


    “不用不用,族长你歇着吧。”


    岩秋雨拦下准备去找背篓的木族长,抓着他的胳膊解释:“这一趟可能要去很久,天天赶路也是很累的。我们商量好了,决定两个人背着背篓赶路,另一个变回兽形和祭司大人一块坐背篓。”


    “三个人换着来,赶两天路休息一天,这样既不耽搁时间,又能好好休息,多好,劳逸结合赶路的速度才会更快。”


    木族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商量?时安的主意吧?”


    “这都能猜到?族长你太厉害了!”岩秋雨嘿嘿一笑。


    木族长:“废话,就你那脑子能想出办法?”


    三个人换着来确实要轻松许多,但食物注定不能带太多。


    瞅着两个背篓也塞不下了,木族长不再劝阻,扒着背篓检查了一遍,神情严肃,颇为郑重其事地看向四人,“这一趟很危险,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别光着埋头赶路,多观察周围,有点风吹草动赶紧跑,变回兽形往隐蔽的地方躲。”


    “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休息的时候休息,夜里找个高一点的树杈睡觉,别给我摸黑赶路。找人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你们的安全最重要,还有,保护好祭司大人。”


    语气太过沉重,气氛变得沉闷而压抑。


    嬉皮笑脸的岩秋雨沉默了,花时安和莫淮山耷拉着脑袋没说话,唯有红勇轻叹一口气,目光坚定,语气充满自信:“放心吧族长,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我们会早去早回,把走散的族人一个不落地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