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烧荒


    棕片浸水打湿, 浸泡一夜的丝瓜种子捞出来,一粒一粒平铺在网状纤维上,最后将包着丝瓜种子的棕片折叠起来,用棕绳松松捆一圈即可。


    “就完事了?接下来等它自己冒出芽?”


    和煦的暖阳高悬苍穹, 微光透过树枝间隙洒落在地, 石头垒砌的火塘旁, 花时安和两个亚兽人蹲坐在地,旁边还摆着一堆竹筒、背篓。


    徒弟不是那么好带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花时安把丝瓜种子捆好递给岩知乐,让他自己感受:“棕片要一直保持这种湿润的状态,每天早上抽空洒点水。不能洒太多,种子会泡坏, 也不能洒太少,缺水冒不出芽口。”


    “天啦,又是泡又是包,又是浇水的,这丝瓜种子怎么感觉比幼崽还娇气。”岩知乐皱着眉吐槽,手上动作却极轻,小心翼翼地将包着种子的棕片递给红映兰。


    花时安笑了笑, “种子确实娇气, 但选择这么麻烦的催芽方法主要还是工具太少,往后工具多一点, 我们就可以选择更简单的催芽方式了。”


    比如温箱催种, 温棚催种……


    红映兰拿着棕片感受湿度,轻轻将它放在旁边石头上,看着花时安又问:“催芽这么麻烦的话,可不可以不催芽呢?直接把种子埋进土里行不行?”


    “行当然也行, ”花时安耐心解释道:“但每一粒种子都不一样,有的能顺利发芽,有的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行。我们这一包丝瓜种子丢下去,或许只有一半能顺利出芽。这就会导致一片地变得稀稀拉拉的,后面要补种不说,还浪费种子。”


    “现在不是能浪费种子的时候,这些丝瓜种子都是兽人在悬崖上辛辛苦苦弄回来的。以后种子多了再试试吧,把种子撒在一小片土地里,等种子长成幼苗再拔出来,进行移栽。”


    红映点点头,“我懂了祭司大人。”


    “懂了就行,继续继续,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前阵子捣辣椒粉留下的辣椒籽便是种子,和丝瓜种子一样,已经浸泡了整整一夜。两个亚兽人将其倒出,如法炮制,用棕片包裹起来。


    仅有的两种种子处理好,接下来该轮到植物块茎了。


    姜、魔芋、土豆,分发食物之前花时安就挑了一些品相较好的留种。如今一整个冬天过去,单独存放,用棕片保暖的种茎已经冒出了鲜嫩的芽口。


    发芽了便是种,图方便的话,整块姜、整个土豆、魔芋可直接进行播种,但条件不允许啊,本来就没多少的种茎,必须充分利用起来。


    于是,花时安和两个亚兽人拿起石刀,就着石头当菜板,把发了芽的姜种、土豆、魔芋挨个儿切成块,一块仅保留两到三个芽口。


    这样一块姜能栽五六个坑,土豆和魔芋也能栽三四个坑,


    新鲜切口易滋养病菌,种茎切完后,他们凑到火塘跟前,给种块裹上一层草木灰,杀菌抑菌,有效防止种块腐烂,从而提高成活率。


    种子、种茎目前只有这些,但能种的远不止这些。韭菜、鱼腥草、薤白、蓝莓、蔓越莓、桑树……这类植株可挖掘幼苗进行移栽,或取其枝干进行扦插。


    忙碌到日头正盛中午,种块总算是处理好了。花时安跟亚兽人到河边洗了个手,顺带洗了把脸,正准备返回营地休息呢,欠缺的那股东风吹过来了。


    “祭司大人!”


    爬上斜坡刚踏上草地,嘹亮的高呼从右侧不远处传来,花时安循着声源望去,看到一个极为兴奋的岩秋雨。


    似乎特意回来找他的,远远看到花时安,岩秋雨突然一个急刹,原地蹦跶了两下,兴奋地手舞足蹈,“快过来祭司大人,过来看一看,我们翻好了!”


    这么快?因劳累过度而困乏的花时安一下子就精神了,忙地与两个亚兽人招招手,大步流星地走向兽人所在方向。


    时隔三日,平坦开阔的草地焕然一新,褐色的长方形格子将连成一片的草地分割成数块。格子有大有小,小一点的相当于一间教室,大一点的相当于一个标准篮球场。


    田地与田埂界限分明,一高一低,混杂在泥土中的草根不见了踪影,一片纯粹而纯净的褐色,板扎结实的泥块被锄头拍碎,变成了蓬松柔软的泥粒,一脚下去差点陷到脚踝。


    好完美,好规整的田地,这才三天时间,挖得这么好就算了,关键这么好的地不止一块,上游下游大大小小加起来,整整十二块!


    效率太高了,跟着兽人上游下游转悠了一圈,花时安惊得失语,一句话都说不出。


    沉默在旁人眼里变成了另一重意思,跟着花时安身后的兽人们面面相觑,急促的呼吸声都变弱了,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队长红勇还没发话,眉头紧锁的岩秋雨实在忍不住了,着急忙慌地追着花时安问:“别不说话啊祭司大人,草根和石头我们都拣出来了,大点的泥块也拍碎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对吧?”


    为了尽快播种,这三天以来,眼睛一睁就是挖土。兽人们挥汗如雨,锄头抡到冒烟,胳膊酸软胀痛,浑身更是酸痛不已,像是被人暴揍了一顿。


    辛苦翻地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累是累了点,兽人毫无怨言,但已经干完的活儿要是再重新干一遍,岩秋雨想想都头皮发麻,估计会当场嘎在这地里。


    担忧全都写在脸上,兽人的心思简直不要太好猜。


    知道他们翻地辛苦,花时安收回停留在脚下的视线,及时给予肯定:“放心,没有任何问题。挖得好,挖得妙,三天时间挖了这么多块地,你们真的——太厉害了!”


    “没问题,祭司大人说没问题!”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不用翻地了!”


    “想什么呢,这才十多块地,过阵子还是要挖的。”


    “至少不用这么赶。”


    ……


    提心吊胆的兽人们松了一口气,你一言我一语。


    队长红勇摆了摆手示意,待躁动的兽人安静下来,他面向花时安,颇为郑重其事道:“时安,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埋种了?”


    很累很疲惫,但他们更想要收获,更想过上花时安口中那种衣食无忧的日子。


    种子尚在催芽,土豆、魔芋等种块均已备好,种倒是也可以种,但在这之前……花时安琢磨了一下,抬眸对上红勇蕴藏期待的眸子,遗憾摇摇头,“不着急,你们先回营地歇一下,喝点水,等会儿我们一块去松树林那边,背点松针回来。”


    “松针?要松针做什么?”岩秋雨不解地问。


    红勇也是一头雾水,“松针和种地有关系?”


    “烧!”花时安指着脚下蓬松柔软的土地,不紧不慢道:“要想收成多,刚开垦出来的荒地还得烧一烧。烧去草根、虫卵,改善土质,增加土壤肥力。”


    好复杂,红勇听得云里雾里。


    不管了,祭司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红勇大手一挥,扯着嗓子高呼一声:“走了狩猎队,去松树林背松针!”


    太阳晒得皮肤发红,兽人们顶着一脑门汗,花时安看着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温声提议:“刚翻完地,这几天你们都辛苦了,先去营地歇会吧。”


    红勇想都没想,果断摇摇头:“不耽搁时间,走路就当歇息。”


    一点儿不吹牛,兽人们真拿赶路当休息。花时安和两个亚兽人也一块去帮忙,结果才跑了两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刚在草地挥洒完汗水的兽人脚下生风,一趟一趟又一趟。


    走不快去了也是拖后腿,第二趟回来花时安索性留在了营地,和岩知乐、红映兰一人找了一根竹竿,将倒在草地里的松针均匀铺平,并用泥土在田地四周堆了几道防火隔离带。


    天气回暖,森林逐渐干燥,用火一定得小心,可不能把家给烧了。


    松针铺好,装满水的石锅在田埂上摆成一排。随着花时安一声令下,上游下游两个不同的方向飘起了浓烟,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演变烈焰,将铺在田地里的松针席卷,化为滋养土壤的灰烬。


    松针铺的不算厚,不一会儿便烧完了。高温令人无法靠近,花时安和狩猎队一同站在草地,远远望着浓烟散尽,一片焦黑的土地,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田地有了,种子也有了,部落即将进入农耕时代。可时至今日连个装水的容器都没有,到时候栽种浇灌,难道要拿着竹筒一趟一趟往河边跑?


    还有那锄头,石头做锄板还是太勉强了,挥好几下才能破开一块板扎的泥土,不累才奇怪。如果把锄板换成铁、铜等金属,以兽人的体力和耐力,效率翻倍不是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上哪去找金属?就算侥幸找到含有金属元素的矿石,在这种环境中,又用什么来冶炼,打造器具呢?


    锅碗瓢盆,刀斧锄犁……


    从生活到生产,他们需要更多的容器,需要更加趁手、锋利的工具。


    种完地也该提上日程了,从锅碗瓢盆开始,挖窑烧陶。


    第62章 第 62 章 种植


    微风驱散晨雾, 朝阳冉冉升起,初春的天空澄澈而纯净,蓝得深邃。云朵慵懒地舒展开,如一团团洁白柔软的棉絮, 低低垂挂于天边, 仿佛唾手可得。


    空气格外清新, 泥土与青草的气息笼罩森林,丝丝缕缕的金线穿透云层洒落大地,露珠未散的草地泛起细碎的银光,与远处田垄中晃动的身影交相辉映。


    三日又三日,斑驳在草地里的大格子又变了模样,褐色土地变得焦黑, 田地不再平整,一道道土垄拔地而起,为“空白”的农田穿上一件条纹新衣裳。


    从天空灰蒙蒙亮到艳阳高照,兽人、亚兽人不知疲倦地在田间挥洒着汗水。起垄、挖坑,沾满泥土的双手托起种块与幼苗,将期盼埋进焦黑的土壤中。


    土豆、魔芋、野葱、蓝莓……今天栽种的作物有点多。不同作物有不同的栽种方式,以防栽错又挖起来重栽, 花时安只能上游下游来回跑, 充当监工和技术指导。


    从上游溜达到下游,刚踏上蓝莓地的田埂, 一声哀怨的吆喝从地里传来:“哎哟我的腰啊!不行了不行了, 差点直不起来。”


    显然蹲久了腰疼,刚从地里站起来的木族长唉声连连,不停用手捶打着腰杆和后背。


    相比土豆、魔芋,直接从森林里挖回来的蓝莓苗栽种得要慢一点, 一个人负责两垄。蹲在族长身后的长月月已经栽上了第二垄,而木族长的第一垄才刚刚过半。


    听到族长的抱怨声,长月月抬头看了一眼,不咸不淡道:“一把年纪你就别折腾了族长,放那歇着去吧,一会儿我来种。”


    “嘿,这孩子咋说话的。”木族长眉毛一挑,蛮不服气道:“你们族长年纪是大了点,但好歹是个兽人,栽点蓝莓就叫折腾?看不起谁呢?”


    “就是就是。”


    前面起垄的红云朗看热闹不嫌事大,杵着锄头笑嘻嘻,“族长有的是力气,别看他现在种得慢,这是不熟练呢,过会速度就起来了,别说两行,二十行也不成问题。”


    长月月不再劝说,笑着打趣:“那你要抓紧了族长,二十行可不少,快赶上一块地了。”


    “我……”


    两行变二十行,木族长脸色微变,一时语塞。


    逞口舌之快,受罪的却是自己,木族长扶着酸痛不已的腰,站也不是蹲也不是。而就在这时,余光扫过不远处田埂,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风风火火地冲向花时安。


    “祭司大人找我,你们继续,我一会儿再来。”


    纯粹路过的花时安:我有吗?


    忽悠别把自己也忽悠进去了,木族长爬上田埂走到花时安跟前,拍了拍掌心残留的泥土,咧着嘴嘿嘿一笑,“时安,找我有什么事吗?”


    都伸手讨要了,不给个台阶好像也不合适,花时安眨了眨眼,唇缝中溢出一声轻笑,“要不要一块去转转,看看他们种得怎么样了?”


    “好啊好啊!”


    木族长顺着台阶下,跟着花时安一同巡视。


    狩猎队采集队均未外出,众人拾柴火焰高,十一块规整的田地正在同时种植中。蓝莓占据了最大的一块地,蔓越莓其次,两块地紧挨在一起,因为浆果几乎同时成熟,方便采收。


    土豆占三块地,魔芋和姜各占一块地,倒不是花时安不想多种点,主要还是种不够多。之后肯定要在森林里继续找,找到了再种,尤其是土豆和魔芋,越多越好。


    下游边缘一整块地都种的桑树,桑树作用多,桑叶可以喂羊喂兔子,人也可以食用,春末夏初成熟的桑葚还能当水果。


    剩下三块地就是蔬菜了,韭菜、薤白、鱼腥草、马齿苋……一块地种好几种野菜,混着种,当菜地使用,而仅找到六棵的花椒树也种在了菜地边上。


    最后一块空地,留给尚未发芽的辣椒、丝瓜。


    活要干,饭也要吃,第一次种植只能先种下这些。之后有空再慢慢开垦,慢慢播种,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到五年,部落必定可以吃喝不愁。


    唯一的遗憾,花时安日思夜想的五谷杂粮始终没有找到。


    有肉有菜,要是再来上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哎!


    花时安替自己的碳水胃重重叹了一口气。


    整个部落一块出动,今天下午估计就能栽种完。


    一垄一垄地栽种,族人很快便从生疏到熟练。两圈巡视下来,已经没花时安什么事了,于是和木族长分别后,花时安找红勇借了两个兽人,带着他们前往下游。


    十二个兽人就带走两个,被祭司大人选中何尝不是一种荣幸,但突然让带上锄头,兴冲冲爬上田埂的岩秋雨惊觉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沿着草地径直走向下游,没走出多远,距桑树地百余米,前面带路的花时安停下步伐,而脚下绿茵茵的草地,一个硕大的黑色圆圈尤为瞩目。


    “干嘛啊祭司大人,该、该不会又要挖土吧?”


    胳膊隐隐作痛,岩秋雨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抱着锄柄瑟瑟发抖。猜到了,事实也摆在眼前,但还想再挣扎一下。


    一大早走了太多路,鞋带都松了,花时安丢下锄头系好鞋带,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调侃:“怎么,不乐意啊?”


    “倒不是不乐意,”岩秋雨瘪着嘴嘟囔:“就、就……”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花时安不再等他,拍拍棕裙站起身,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兽人身上,眼底笑意更浓,“你呢?你也不乐意?”


    “乐意!我、很乐意。”莫淮山想都没想,着急忙慌道。


    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花时安又问:“今天种完地,明天狩猎队就可以去森林狩猎了,帮我干活可能要耽搁个两三天,真的乐意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阵子实在太忙了,天天都能碰面,却连话都难说上几句。莫淮山扫过花时安微微泛红的脸颊,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又打起了磕巴:“不、不后悔,我想跟着你干活。”


    岩秋雨一个白眼翻上天,“呵,就你能耐。”


    “啧。”花时安似有不满地瞪了岩秋雨一眼,“少说话多做事,赶紧的吧,开始挖。”


    岩秋雨拿着锄头在地上点,“你倒是说说怎么挖呀祭司大人,挖圈里面还是挖圈外面?挖多深啊?我都不知道怎么下锄头。”


    光顾着闲聊差点忘了正事,花时安重新拎起锄头,借着地面事先画好的黑圈与两人说明:“挖圈里面,竖着往下挖,挖个深坑出来。挖到人能站立进去的深度,继续斜着往四周挖,把深坑扩大。”


    “顶上不能太大,不能超过这个圈,里面也不要太规整,尽量挖成一个外面小里面大的圆形。”花时安想要的形状其实和包子很像,但兽人又没见过包子,他托腮琢磨片刻,终于想到了合适的参照物。


    “树洞!我要的坑可以说是一个竖起来的树洞,上面这个圈就是洞口,你们需要在‘洞口’里面给我挖一个圆的树洞出来,甚至还要把四周打磨光滑。”


    岩秋雨听迷糊了,听傻眼了,目光呆滞地看着花时安,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这也太复杂了!而且这个圈……和背篓差不多大吧?人钻进去转个身都费劲,挖深了怎么往四周挖?怎么挥锄头啊?”


    花时安:“我知道这很麻烦,但没办法,记不住可以问我,我在这里陪你们挖。先挖,挖到不能挖就钻进去刨,明天我会给你们拿工具过来。”


    没有水泥砖头,用泥土搭建出来的窑炉顶多使用一两次,费力又不讨好。花时安这两天一直在附近转悠,一直在琢磨,最后决定利用河岸断面,挖一个大点的横穴窑,一劳永逸。


    横穴窑结构还算简单,但刚才给他们说的也只是其中一部分,窑口和窑室。要想顺利烧制陶器、木炭,他们还需在河岸断面下方挖出火膛,再掏出火眼、火道连通窑室。


    而在这之前,还需将通往小河的斜坡挖成垂直的断面。


    一次性说完反倒会把兽人整懵,花时安点到为止,旋即朝兽人们挥挥手,“来吧,别愣着了。秋雨你在上面挖,淮山你跟我到河——”


    “什么?我一个人在上面挖?”岩秋雨惊呼出声。


    花时安“啊”了一声,用锄头指了指黑圈,“不然呢?就这么大点个地方,两个人能挥得开锄头吗?”


    “别偏心啊祭司大人,莫淮山个头和力气都比我大,要留也该他留在上面挖。”岩秋雨不依不饶,飘忽的目光有那么一丁点不自然。


    怎么还斤斤计较上了,花时安轻笑一声,“上面的活比较细致,但不怎么费劲,在下面挖断面可是个力气活,你确定要换?”


    岩秋雨非常爽快:“要,我要和——”


    “不、不行!”莫淮山声音拔高,十分坚决地拒绝。


    憨厚老实的兽人突然变得强势起来,一反常态地打断别人的话,这可真是稀罕事。


    空气凝固了一瞬,花时安和岩秋雨惊了,齐刷刷愣住。


    似乎察觉语气过于生硬,莫淮山挠挠头,支支吾吾,却尤为坚定道:“我、我力气大,我多挖点时安就能轻松点,秋雨你、你就在上面挖,不要、不要让时安累着。”


    没有偏心但确实有私心,花时安替岩秋雨回答:“好。”


    第63章 第 63 章 适合拥抱的距离


    夜幕笼罩着森林, 逼仄的树洞光线昏暗,漆黑一片。


    白天出了太多汗,脏衣服刚脱下来,树洞主人光着膀子坐在竹床上。他左手拿着底粗尖细的花椒刺, 右手摊开举在眼前, 眸光幽深, 神情略有些纠结。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几番纠结过后,花时安心一横,牙一咬,手中尖锐的花椒刺快而迅速地戳向右手手掌。


    尖刺挑破掌丘撑到透明的水泡, 澄清的液体缓缓涌出,花时安放下尖刺两指用力一挤,眉头顿时拧成一团,嘴角抽搐倒吸一口凉气。


    “嘶——”


    清理石头、抡锄头挖土……河边折腾了一整天,花时安的手快废了,左手稍微好点,频繁使用的右手磨出好几个水泡, 一碰就疼。


    要老命了, 花时安忍着痛将大个水泡挑破,挤出组织液, 额头已然渗出一层薄汗。他滑下竹床, 正准备找点凉白开洗手,竹门忽然被人敲响,沙哑的嗓音透过竹篾缝隙传来。


    “时安,时安你在树洞里吗?”


    声音辨识度很高, 花时安一听便知来人,轻轻应了一声:“在呢,门没拴,你进来吧。”


    “嘎吱”一声响,竹门打开了,高高大大的兽人猫着腰,侧着身子,略有些憋屈地钻进这个与身形不太匹配的树洞。


    分明休息了好一会儿,兽人却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脸颊红红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花时安刚想问他干嘛去了,余光无意扫过他举在身前的双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植物的清香在树洞蔓延开,树叶包裹着一团墨绿色草泥。


    开门钻进树洞,兽人明显一愣,好似看到了不该看的,他匆匆别开脸,挪开视线,怯怯伸出双手将树叶递了过去,“蒲公英泥,时安你、你……你涂在手上。”


    发生了什么?突然磕巴成这样。


    花时安接过树叶,挑眉看了他一眼,“我说你干嘛去了,一脑门汗,特意去给我采的蒲公英?”


    莫淮山胡乱“嗯”了一声,转身便要往外走。


    “哎,淮山!”花时安叫住他:“跑那么快干嘛,你来得正好,过来帮我个忙。”


    莫淮山闻言僵在原地,过了十息才慢慢转过身,耷拉着脑袋。


    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花时安莫名觉得好笑,扬了扬下巴道:“帮我拿一下喝水的竹筒,我要擦擦手,刚把水泡挑破了,洗一下才能——”


    “挑破?你把水泡挑破了?”


    莫淮山反应极大,三两步冲上前,将花时安手中盛着草泥的树叶放到桌面,抓着他的手腕,摊开双手,慌乱中带着一丝迫切。


    挤出组织液,水泡彻底瘪了下去,被撑到透明的皮肤依旧没有恢复。莫淮山看着花时安伤痕累累的掌心,眉头紧蹙,眼底闪烁着浓浓的担心,“为什么要挑破?抹点草泥过两天自己会好的,你这样、这样多疼啊。”


    挑那一下是挺疼的,挤完其实就不疼了。


    不疼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花时安硬生生咽了下去,临时改口:“嗯,是挺疼的,但挑破好得快一点,不耽误做事。”


    “不、不用做事,明天我会挖快一点,时安你受伤了,要好好歇着。”兽人眉头越拧越紧,神情严肃,无比认真。


    故意让人担心也太坏了,花时安抬眸看着兽人的眼睛,心软得一塌糊涂,“好了好了,没事,现在不疼了。快帮我弄点水擦擦手,刚刚挤了水泡,脏死了。”


    “哦好。”莫淮山松开手,着急忙慌地在竹桌上翻找。


    花时安退回床边坐着,摊开双手乖乖等着。


    羊皮边角料沾上凉白开,莫淮山半蹲在花时安身前,抓起他的手轻轻擦拭。掌心、掌丘、手指,兽人非常仔细,力度格外轻柔,跟挠痒痒似的,细密酥痒弄得花时安总想笑。


    两只手擦洗干净,兽人指腹蘸取草泥,不紧不慢涂抹在掌丘伤口处。一个伤口抹一层,完事儿他还觉得不够,在过道里艰难转身,趴在竹桌下张望,似乎打算找棕片给花时安包扎。


    一点点小伤口,抹药都多余,包扎就太过了,花时安用手背拍了拍兽人的肩膀,赶忙叫住他:“好了淮山,你快起来,一点小伤,抹了药很快就会好,用不着包。”


    终于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头了,莫淮山从竹桌底下钻出来,拍拍棕裙站起身,低头看着地面,“好吧,那、那我先走了,一会儿饭好了给你送、送过来。”


    又变回了进门时的样子,目光飘忽,不敢看他,花时安面露疑惑,微微上扬的嘴角垂了下来,“你今晚到底怎么了淮山,地上有掉东西吗?”


    “没、没有。”


    莫淮山不再看地面,僵硬地转头看向洞口。


    看地面也行,看洞口也行,就是不看他,花时安无奈扶额,轻笑一声:“从进门就没拿正眼瞧过我,淮山,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我会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不、不是的。”莫淮山倏地转过头,今晚第一次直面花时安。仅是两三个呼吸,他脸颊染上异样的红,极为快速蔓延到耳尖。


    这也太奇怪了,花时安好奇地追问:“到底怎么了?”


    只坚持了几秒钟,莫淮山再度挪开视线,红着脸支支吾吾:“衣、衣服,时安你……衣服呢?天气还有点凉,你要不、要不还是穿、穿上吧。”


    花时安懵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未着寸缕的上半身。


    干活出了不少汗,黏糊糊的不舒服,花时安一回树洞就把衣服脱了。但这有什么问题?去年光着膀子好长时间,直到冬天才穿上衣服,他自个儿都快习惯了。


    等下。


    脸红,不敢看他,让他穿衣服,难不成……


    害羞了,花时安隐约猜到了,他瞪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兽人,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凉,可我手上抹了药没办法穿,淮山,要不你帮帮我?”


    莫淮山呼吸一窒,下巴紧贴着胸口,脑袋都快钻进地缝里,过了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不、不妥。”


    随口一说逗逗他而已,又不是多严重的伤,不至于穿不了衣服。花时安笑着说了句“好吧”,转而用手指头捻起床头上干净的棕衣。


    或许是声音听起来有点失落,或许是担心他着凉,犹犹豫豫的莫淮山忽然转过身,从花时安手中拿过棕衣,像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卷起棕衣,慢而轻柔地往他头上套。


    专心替他整理衣服,兽人身体微微前倾,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花时安感觉头发扫到了他的胸口。


    一站一坐,一高一低,从这个角度看,兽人英俊的有点犯规,锋利的下颌线,薄而红润的嘴唇尽收眼底,花时安如同被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虚虚环住兽人紧实而流畅的腰腹。


    很适合拥抱的距离,花时安想,也确实这么做了。


    手腕稍一用力,他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体温很高,和兽形一样暖烘烘的,就是常年在森林里跑,经常干体力活,兽人腰腹肌肉结实,硬邦邦的,没有兽形那么软乎。


    脑瓜子“嗡嗡”作响,突然被抱住的莫淮山惊呆了,仿佛被那凌空落下的闪电击中,他嘴唇微张,双眼瞪如铜铃,木头一样僵在原地。


    环在腰上的手臂存在感太强了,兽人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面上神情尤为复杂,有惊喜与错愕,还有一丝茫然和无措。


    亚兽人抱着他,双臂紧紧环着他……


    这不好,他们还没有结成伴侣,不应该这样的。兽人想后退拉开距离,可就在这时,抱着他的花时安忽然一扭头,微凉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肚子。


    “嗡——”


    理智荡然无存,双手比大脑更快速地抬了起来,莫淮山如获至宝般回抱住花时安,手上力气非常大,似乎想要将他揉进身体里。


    “时安,时安……”


    低沉喑哑的呢喃萦绕耳畔,花时安埋在他怀里“嗯”了一声,轻声询问:“怎么啦?”


    “我、我……”莫淮山紧张得语无伦次,嘴唇张张合合,许久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花时安没说话,脸颊轻蹭肚子作为鼓励。


    环住后背双手再度收紧,勒得花时安差点喘不过气,而兽人好似下定了决心,声音略有些颤抖,语气格外坚定:“我碰了你,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属实有点煞风景,花时安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如果身体接触就要负责,那他还得对木族长负责。


    体谅兽人嘴巴笨,花时安拍拍他的后背,主动问:“打算怎么负责呢?”


    这一次不再犹豫,莫淮山:“我想做你的——”


    “祭司大人!”


    竹门没有关,岩知乐毛茸茸的脑袋毫无征兆地从洞口探了进来,一张小嘴还在不停地叭叭:“饭做好了祭司大人,我给你送过——哎哟我的天!”


    半个身子刚钻进树洞,适应黑暗的眼睛看清床边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岩知乐脚下打了个踉跄,一个屁股摔坐在洞口。


    顾不上掉在地上竹筒,顾不上摔成八瓣的屁股,岩知乐跟见了鬼似的,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第64章 第 64 章 窑炉完工


    三个人起早贪黑, 不知疲倦地挖掘,耗时两天半,不属于这个世界,仅存在于花时安脑海中的横穴窑被一比一的复刻了出来。


    微风吹拂, 小河潺潺流淌, 河岸上方平整开阔的草地被一个突兀的黑洞打破和谐。洞口不算大, 比现代社会的井盖稍稍大一点,远远望去像是猎人在森林里布置的陷阱。


    但走近一看,洞内另有乾坤。


    窑室面积非常大,花时安撑着土壁一跃而下,感觉比自家树洞还要大上一圈,铺张大床睡觉都不成问题。上窄下宽, 窑炉整体呈梨形,地面夯实平整,洞壁打凿光滑,与早些年用来储藏食物的地窖有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的不同在于,靠近河岸那一侧,地面角落有着两个比石锅还大的窟窿。窟窿中窥不见光线,凑近一看, 下面还有一条窄而长的通道, 这是花时安特意让兽人挖的火眼,再通过火道连接火膛。


    窑室堆陶坯, 火膛堆干柴, 接下来只需点燃火膛中的干柴,熊熊烈焰便会顺着火道蔓延上来,顷刻将整个窑室席卷。


    窑室有点深,下来容易上去难, 花时安还是在两个兽人的帮助下才成功爬上草地,蹭了一身的泥土。


    回头还得做把梯子,不然陶坯都没办法往里放。


    爬出窑室径直往河边走,映入眼帘的河岸也变了模样,45度的斜坡被挖去小半,变成了一道垂直的坎。坎壁正下方被掏空的半圆形便是火膛,两侧空地也用泥土填平,可以用来堆放烧窑的干柴。


    连接火膛和火眼的火道在窑内,外面看不见,就是这么一条小小的通道,却足足耗费了他们半天时间。


    土层太厚,从上往下掏找不准位置,只能从下往上,但下面的火膛又太窄,人爬进去根本施展不开,最后还是两个兽人变回兽形,硬生生用爪子掏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窑炉终于挖好了。最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花时安擦了擦额间渗出的薄汗,爬上斜坡走向两个气喘吁吁,裹着一身泥土的兽人。


    “怎么样祭司大人,没啥毛病吧?”


    生怕出问题返工,花时安刚刚走上前,岩秋雨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两天太辛苦了,比之前翻地还辛苦。看着满头大汗,又提心吊胆的兽人,花时安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臂,四指并拢,竖起一个标准的大拇指,“没有任何毛病,非常完美,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呜呼!”岩秋雨怪叫了一声,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嘴巴咧到耳后根,“终于完事了,这、这什么来着,哦对窑炉,这玩意儿也太磨人了!”


    莫淮山不赞同他的话,摸了摸鼻头道:“也还好。”


    岩秋雨歪着脑袋瞪他,“嘿,你这人——”


    “行了,”花时安摆摆手,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轻声夸赞:“窑炉结构复杂,挖起来确实磨人。你们两个很能干,很厉害,原本我以为要挖五六天呢,结果两天多就挖好了。”


    “辛苦了,大家都是好样的,洗一洗回营地休息吧。”


    岩秋雨就是嘴上爱抱怨,花时安一夸,他又不好意思了,垂着脑袋嘿嘿地笑,“也没有很厉害嘛,这是我们该做的。”


    莫淮山也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唇笑了笑,“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时安,现在才过中午,休息好像有点早。”


    窑炉挖好,事情就多起来了,但人又不是机器,哪能一直干。花时安想也没想,抬脚径直往前走,“下午的事下午再说,走,先去洗一洗,休息一会儿。”


    “好哦!”岩秋雨非常积极。


    两个兽人直接去了河边,花时安先回了一趟树洞,拿上自己的羊皮边角料毛巾,又拿了几颗无患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向河边。


    开春不久,河水仍有凉意,岩秋雨就像是感觉不到冷,一头扎了进去。花时安走到时,岩秋雨早就游到河中间,岸边只剩下一个掬水擦洗身体的莫淮山。


    “怎么不下去游两圈?”花时安蹲在兽人身旁,将羊皮搭在肩膀上,伸手给他递了两颗无患子。


    两个人单独相处,莫淮山又紧张起来了,他接过尚有余温的无患子,嘴唇轻抿,歪头看着花时安,“在、在等你。”


    “哦?等我?”花时安明眸稍弯,唇缝中泄出一声轻笑,“等我做什么呀,有话要对我说?”


    昨晚被岩知乐打断,那个话题最终还是没能进行下去。


    很可惜,但不遗憾,因为那不是最好的时机。


    花时安无疑是莫淮山见过最聪明,最优秀的亚兽人,可自己呢?莫淮山眸子微抬,在花时安澄澈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个嘴巴笨,脑袋笨,空有个头和力气,一无是处的兽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配不上亚兽,所有人都觉得没有资格成为亚兽的伴侣,但他不想放弃这个唯一待他好,遇到困难时给予鼓励与支持的亚兽人。


    莫淮山比都着急,怕花时安被人抢走,不想花时安的目光看向别的兽人,可求偶至少要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他要做好准备,不能委屈了亚兽人。


    一不小心走神了,旁边专心擦洗身体的花时安都快洗完了,莫淮山可算是找回了神志。他伸手碰了碰花时安的肩膀,却在对方转头看向他时,轻轻握住那只湿漉漉的手。


    “时安。”


    当河里游泳的岩秋雨不存在,莫淮山不知哪来的勇气,明目张胆地握着花时安的手,眸光深沉,郑重其事道:“再、再等等我好不好?旁人有的你也要有,我、我会努力的。”


    我等你,你等我,莫名其妙的一句,花时安却听懂了。


    没有任何犹豫,花时安反握住兽人的手,对上他不安的视线,笑着点点头,“等,多久都等。”


    ……


    洗完澡回到营地,三个人只剩下两个人。不想让花时安等太久的莫淮山离开了,积极参与狩猎,匆忙前去与森林中清理陷阱的狩猎队汇合。


    下午花时安打算四处转转,寻找适合制作陶坯的黏土或陶土。找土而已,他一个人去就行了,根本用不上兽人,但岩秋雨非说自己累,腰酸背痛哪哪都不舒服,说什么都要留在部落,跟着花时安干点轻松活儿。


    撵又撵不走,那能咋办嘛,营地里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会儿,花时安背上空背篓,把锄头丢进背篓里,带着牛皮糖岩秋雨快步走向下游。


    不知道是不是受兽形影响,岩松鼠都沾点话痨属性。岩知乐一个,岩秋雨一个,话一个比一个多,有他们在的地方,压根别想安静。


    这不,刚走过窑炉,说自己腰酸背痛的岩秋雨满血复活。


    不满足于正常走路,他匆匆几步走到花时安身前,忽地转身倒着走,面对着花时安,一张嘴又开始叭叭:“祭司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又是背篓又是锄头的,难道是去挖植物?你又发现什么新的植物了?”


    问题之多,花时安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愣了两秒缓缓吐出一个字:“土。”


    “挖土?背篓用来装土?”岩秋雨眉毛一挑,扣着背绳的手松开了一只,指着脚下草地道:“这不到处都是土吗,为什么还要往远地走?”


    话虽然密了点,但人家问的也是正经问题。花时安脚尖轻踢草地,随口道:“这土不合适,我要找那种柔软细腻,沙粒较少,黏性比较高的泥土。”


    想到岩山周围也会出现陶土,花时安又补充道:“说起来你之前在岩山附近见过没?黄褐色或灰白色,比较特别的泥土,和我们平常见到的不太一样。”


    “这么一说……”岩秋雨捏着下巴沉思片刻,两只手啪的一拍,“见过!我还真见过。就是那种灰白灰白的土块,摸着特别光滑,掉地上一摔就碎了。”


    灰白色,一摔就碎,很符合陶土的特征。


    花时安忙地追问:“哪看到的?”


    岩秋雨:“悬崖上。”


    白激动了,花时安秒变脸,“得,当我没问。”


    “别啊,我爬山可厉害,蜂蜜都采下来了,泥土照样能弄下来,你要的话我上山去弄。”岩秋雨拍拍胸口道。


    花时安摇摇头,“泥土可比蜂蜜沉多了,背着一背篓土上山下山,太辛苦了。再说那种陶土不难找,河边也会有,我们先找找看。”


    “好吧,实在找不到我再上山弄。”岩秋雨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紧跟着又问:“祭司大人你找那种土做什么?还有那窑炉,我一直没问呢,咱们挖那个玩意儿到底干嘛用的?”


    花时安望着河边,不紧不慢地解释:“挖窑炉、找陶土,其实都是为了同一种东西——烧制陶器。知道你又要问陶器是什么,陶器是用陶土捏制成形,再由窑炉烧制而成的器皿。”


    “我们可以烧制很多东西,比如煮饭的锅,吃饭的碗,喝水的杯子,或者装水用的缸、陶罐。当然这些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实际制作还是很难的。”


    岩秋雨不解:“可是你说的这些,部落不是早就有了吗?石锅煮饭,竹筒吃饭喝汤,竹筒装水,这些挺好用的啊。”


    “好用吗?陶器更好用。”花时安轻笑一声,“陶锅轻便,和石锅一样大的陶锅,一只手就能拎着走。而且它导热快,煮东西也就快,石锅烧一锅水的时间,陶锅能烧三锅。”


    “真有这么神奇?”岩秋雨来了兴趣。


    花时安:“真的,到时候烧出来你就知道了,不然我干嘛费这力气。”


    “可、可你说陶器是用泥土做的,会不会不太结实啊?”


    “泥土确实不结实,但放在窑炉里烧制后,泥就变成了陶,不仅防水,还结实耐用,当然,也不能直接往地上摔。”


    “我懂了!”岩秋雨猛地点点头,转过身来好好走路,步子明显加快了许多,“我们赶紧找,赶紧烧,我好想看看祭司大人你说的陶器到底是个什么样。”


    花时安“嗯”了一声,跟上兽人的步伐。


    终于安静了,但没走出多远,岩秋雨又双叒憋不住了。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弄了点动静出来,“祭司大人,我、我还有个问题。”


    花时安没当回事,头也没抬道:“问。”


    大大咧咧的兽人耳尖微红,看似盯着地面,余光却一直停在花时安的侧脸。似乎紧张得不行,他吸气呼气,呼吸声粗重,磨蹭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祭司大人,天热起来我、我就成年了,如果你要找伴侣,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花时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倏地抬起头,“哈?!”


    第65章 第 65 章 芦芽


    “如果你要找伴侣, 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纵使听错也不会错到这般离谱,花时安步子猛地一顿,惊愕地抬起头,泛着金色涟漪的眼眸中满是疑惑, 与浓浓的不可置信。


    和红勇、莫淮山那类雄性特征明显的兽人不一样, 岩秋雨长相秀气, 皮肤白皙,个高却不显壮硕,属于精瘦型身材。


    他的身材样貌,配上他大大咧咧的性格,与其说是兽人、男人,其实更像一个半大的男孩, 一个阳光开朗的快乐小狗,搁现代社会就一妥妥的男高。


    红勇突然送来羊皮衣,花时安还觉得有点别扭,而岩秋雨的语出惊人,惊讶过后,花时安“扑哧”一声,不留情面地笑出了, “哈哈哈, 岩秋雨你……哈哈哈哈!”


    “不是,你干嘛呀祭司大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结果收获了一顿笑。岩秋雨嘴巴一瘪, 睁大眼睛愤愤瞪着花时安,“我是认真的!你不许笑,快回答我!”


    不行不行了,差点笑岔气, 花时安在胸口上拍了几下。


    不能再笑了,再笑会被误会成嘲笑的。


    花时安双手握拳,指甲用力掐了下掌心,强压下笑意。然后他抬眸对上兽人的视线,语重心长道:“秋雨啊,成年只是说明你长大了,到了可以找伴侣的年纪,但并不说一成年就要立马找个伴侣,不要为了找伴侣而找伴侣。”


    停顿的间隙,岩秋雨抓住机会反驳:“什么一成年就要找伴侣?我这还没成年呢,我就是想,想当祭司大人的伴侣。”


    孩子直白得有点可怕,花时安无奈揉了揉眉心,“你年纪比我还小,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当弟弟,没别的想法。想必你突然说这些也不是因为别的,纯粹因为我们经常一起干活,相处的时间比较多。”


    “才不是,”岩秋雨不掩崇拜地看着花时安,努了努嘴道:“祭司大人你很优秀,你长得好看,脾气性格也好,头脑还聪明,哪个兽人不想当你的伴侣?”


    还挺会夸,花时安笑了声,“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是什么?”岩秋雨歪着脑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看着兽人懵懂的眼神,花时安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喜欢是一种感觉,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你会不自觉地关注、靠近,为他紧张、担心,频繁的思念。总之,你不喜欢我,你那顶多叫崇拜。”


    “这么复杂吗?我也没听说过啊,”岩秋雨听得一愣一愣的,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大家找伴侣不都是你情我愿,觉得合适就在一起过吗?”


    花时安:“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会找一个喜欢的。”


    “那祭司大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岩秋雨忙地追问。


    花时安瞄了岩秋雨一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故意说一些他没有的,“个子一定要高,身材要健硕,最好有肌肉,不要太瘦;然后长相硬朗一些,比较有兽人气概,还有哦,我这人比较喜欢安静,希望他话少一点。”


    最后一句针对性太强,岩秋雨微微一愣,感觉一根尖刺穿过心脏,细密的刺痛从胸口到喉咙。


    他不再说话,魂不守舍地垂下眼眸。


    走走停停,翻翻找找,沿着河岸一路往下,约莫一个半小时后,河水流到了尽头,一片清澈平静,与杂草树木融为一体,碧绿的湖泊映入眼帘。


    好似被世界遗忘的绿宝石,清澈见底的湖面波光粼粼,云絮与枝叶轮廓倒映在水面,游弋的银鳞小鱼清晰可见。


    湖岸边界模糊,喜水植物在水中扎根。


    湖水蔓延,苔藓斑驳的湿地里,芦苇随风摇曳,菟丝子攀着灌木肆意生长,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泥水中,才露尖尖角的荷叶尤为瞩目。


    美得像童话世界一样,花时安看呆了,不知不觉都走进了湿地中。好在岩秋雨及时叫住他,他这才停下步伐,第一时间从背篓里取出锄头。


    美景迷人,长在湿地里的荷叶更加诱人,但湖泊四周这种又是水又是泥的湿地暗藏危机,一不小心踩进泥炭积累的沼泽,不死也得脱层皮。


    棕鞋脱下丢进背篓里,花时安赤着脚,拿着锄头探路,带着岩秋雨继续深入湿地。路过那些打着卷儿的荷叶,花时安不由多看了几眼,但他并未停下脚步,径直走向茂密的芦苇荡。


    荷叶才刚刚冒出来,泥下不一定有莲藕,养着吧,等荷花开过结出莲蓬再来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土,芦苇荡附近极有可能存在沉积的黏土。


    芦苇荡很大,一眼望不到头,钻进芦苇荡中,两人走路的速度一下子放慢了许多。芦苇细长的叶片像刀一样,锋利无比,胳膊不小心蹭一下,立马留下一道血痕。


    万物复苏的春天,生长较缓的芦苇尚在萌芽,如竹笋般细长翠绿的芦芽破土而出,密密麻麻遍地都是,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脚踝像被人拽着似的,花时安突然就走不动道了,浑然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他一忍再忍,然后蹲在地上掰起了芦芽。


    “咔嚓咔嚓——”


    一声脆响一根芦芽,非常地解压,且芦芽脆嫩,正是吃的时候,掰回去炒肉香掉牙。


    “祭司大人,这什么呀,能吃?”


    走着走着突然蹲下了,岩秋雨一脸懵。不过看他掰得挺有趣,岩秋雨自个儿也蹲下了,掰了一根芦芽仔细看,“瞧着和那水竹笋有点像,但周围又没有竹子,到底是什么啊?”


    “能吃,确实和水竹笋很像,味道也很像。”


    花时安手一抬,指着旁边的芦苇与他介绍道:“这叫芦芽,又叫芦苇笋,就是这种芦苇的嫩芽。上次的竹笋太少了,大家都没吃够,咱们多掰点回去,回头弄着吃。”


    岩秋雨:“土呢?不找了?要不还是先找找再来掰吧。”


    差点给忘了,花时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攥着一把芦芽站起身,“有道理,来,在地上挖几锄头试试。”


    “好嘞。”岩秋雨抡起锄头。


    功夫不负有心人,东一锄头,西一锄头,没过多久,花时安和岩秋雨在两片芦苇荡交界处,一座高高垄起的土坡上挖出了适合制作陶器的黄泥。


    黄泥也是陶土的一种,以土黄色、灰色为主的杂色黏土,虽然比不上红泥烧制出来的陶器好看,但其质地细腻,可塑性强,最适合制作大件的盆盆罐罐。


    泥土和植物不一样,找到了就是一大片,根本用不完。不用再找了,花时安和岩秋雨当即挥起锄头,将半干不湿的黄泥从坡上挖下来,拣大块的装进背篓里。


    泥土死沉,一满背篓花时安可背不动,最后只敢给他装半背篓,但剩下半个背篓也不能空着,于是花时安和岩秋雨在芦苇丛里钻进钻出,又掰了半背篓脆生生的芦芽。


    背着背篓往回走,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部落离得远,两人一刻未歇,匆匆赶路,但回到部落时,天色依旧暗了下来。


    采集队先回来一步,几个亚兽人与老人正围着火堆煮晚饭,而大部队围坐在空地,清理杂七杂八的野菜。


    木族长体力不行眼神还挺好,花时安和岩秋雨刚放下背篓,他手中野菜一丢,匆匆跑上前,“干啥去了你们俩,回来得这么晚?”


    不等花时安回答,木族长瞥见了背篓里的芦芽,连忙拿起一根,“哟,水竹笋!这玩意儿好吃,哪找得这么老多?咦,秋雨这背篓怎么装着泥,把泥背回来做什么?”


    问题有点多,花时安呼出一口热气,一个一个地回答:“不是水竹笋,你认错了族长,这是和水竹笋有点相似的芦芽,芦苇的嫩芽,我们今天下游找到的新植物。”


    “土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土,这叫黄泥,也叫陶土,族长你摸摸看,这种土很细腻的,是我们特意找来做陶器的。”


    “芦芽、芦苇?黄泥、陶土、陶器?”木族长挑眉看向花时安,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就一天没见,你嘴里咋又蹦出来这么多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呢?这都什么跟什么?”


    忘了还没给族长说,花时安笑笑解释道:“是这样的,前两天我不是带着淮山和秋雨在河边挖窑炉嘛,那个窑炉……”


    窑炉的作用,黏土的作用,花时安把下午和岩秋雨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尽可能简单通俗地给木族长科普。


    木族长理解能力强,一听便懂了,同时也问出了和岩秋雨类似的问题:“真的假的?你说泥土做的锅薄、煮饭快我倒是相信,可你说结实耐用,这泥土跟结实沾边吗?”


    “窑炉,重点在于窑炉。”花时安说得口干舌燥,实在不想解释了,摆摆手道:“信我准没错,过阵子烧出来给你看看就知道了。”


    木族长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花时安的肩膀,“信你信你,谁不信也要信你啊!成,那我可就期待住了,烧出来记得第一时间拿给我看哦。”


    花时安“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四周环望不见兽人的影子,花时安叫住准备离开的木族长,问:“族长族长,狩猎队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哎!”木族长叹了口气,“别提了,还没回来,我也正发愁呢,眼瞅着天快黑了,也不知道人跑——”


    “狩猎队,狩猎队回来了!快来看,他们抓到猎物了!”


    一声嘹亮的高呼炸响,花时安和木族长、岩秋雨对视一眼,齐齐迈开脚步,一阵风似的冲到草地。


    夜色浓稠,一群兽人浩浩荡荡,在黑暗中尤为显眼。他们从上游下来,踩着夜色走上了田埂,由四个人抬着走,奇形怪状的猎物随距离缩短逐渐清晰。


    黑褐色羽毛微光闪烁,锋利而狰狞的利爪,颈部形似珊瑚的皮瘤,那是……花时安瞳孔猛地一缩,火鸡!一只和鸵鸟差不多大的火鸡!


    第66章 第 66 章 土豆烧鸡


    放血拔毛, 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清洗干净的火鸡剁成块,很快便由几个兽人抬到火堆旁边,特意抬到花时安面前放着。


    在外面折腾了一天, 花时安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但和鸵鸟差不多大的火鸡, 自诩见多识广的花时安也是第一次见,实在好奇得紧。


    比人手还大的鸡爪,幼儿手臂粗的鸡脖子,内脏都能装一簸箕的大火鸡到底是个什么味儿?好奇心驱散疲惫,花时安洗干净手,蹲在火塘边忙活起来。


    火鸡之大, 一锅装不下,好在狩猎队回来之前,晚饭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他只需烧小半只鸡,添个菜,给族人尝尝鲜就够了。


    鸡肉焯一遍水,备好姜片葱头、干辣椒干花椒等调味料。


    没有去仓库取所剩无几的羊油, 清洗干净的石锅重新烧热后, 花时安拿着竹筒往锅里一倒,一块块晶莹剔透, 形似果冻的淡黄色固体滑入锅中, 激起一阵白烟,“滋滋”作响。


    这是鸡肚子里挖出来的鸡油,很大一块,都快赶上一块猪板油了。花时安把所有鸡油倒入锅中, 用竹铲翻炒,油光水亮的鸡油快速缩水,瘪了下去,清澈的热油在锅中晃荡。


    小半只鸡用不了这么多油,花时安盛出一些鸡油,装进干净的竹筒中,而后把备好的调料倒入石锅里,混着剩下的热油和油渣一同翻炒。


    姜葱辣椒炒出香味,焯过水的鸡肉下入锅中,只听“滋”的一声响,油烟随风飘散,诱人的麻辣鲜香混杂浓浓的肉香在营地弥漫开。


    好香啊,一点腥味膻味都没有,纯粹的肉香。


    花时安贪婪地吸着鼻子,两眼放光。


    忙活完就等饭了,围过来的族人越来越多。肉香诱人,吸气声此起彼伏,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石锅,议论声四起:


    “好香啊,这次的猎物不仅长得特别,味道也很特别。”


    “是吧,没有红羊那种奇怪的味道,特别香。”


    “就是长得太奇怪了,看第一眼的时候吓我一跳。”


    “哪里奇怪了?不是和天上那些飞鸟差不多吗,只是大了点,大鸟儿!”


    “别乱取名字,祭司大人说了,这叫火鸡。”


    “谁乱取了,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


    “别吵了你们,有这精力不如多看看,多学学,祭司大人做饭可好吃了,我们要赶紧学会,不能总让祭司大人辛苦。”


    “我看着呢,越看越想吃,肉都变色了,可以吃了吧?”


    ……


    夜色笼罩的营地闹哄哄一片,瞅着石锅里的鸡肉变色了,围观族人四散开来,各自拿上竹筒、竹筷,又一窝蜂似的围了回来。


    都以为鸡肉炒好要出锅了,可就在这时,花时安放下竹铲,把亚兽人帮忙削皮切块,微微泛着水光土豆倒进了锅里。


    土豆与鸡肉翻炒均匀,裹上油水,花时安两竹筒清水倒进去,旋即在数双蕴藏期待的眼眸里,拿了个竹编锅盖将石锅盖上。


    饿极了的兽人一脸不可置信,“还没熟吗祭司大人?”


    “还要多久呀?”另一个亚兽人抿着嘴问道。


    都饿了,但没办法,鸡肉里不混点土豆,怕是不够分啊。


    花时安捶了捶微微泛酸的腰,原地转了个身,面向众人笑了笑,“快了,就一会儿,野菜和蒸鱼不是熟了嘛,先去盛,盛完回来就差不多了。”


    “真的吗,走走走。”


    祭司大人从不骗人,几十号人打好野菜,分完蒸鱼,石锅里的水也差不多煮干了,最后撒上一点细盐、葱花,香喷喷的土豆烧鸡出锅咯。


    小半只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个一个分的话,一人只能分到两三块肉。鸡肉放进装野菜的竹筒会串味,单独拿竹筒又懒得洗,花时安索性论竹筒分,亚兽人四个人一竹筒,兽人则三个人一竹筒。


    忙忙碌碌大半宿,终于可以开饭了,花时安端着竹筒四下环望,在营地边缘大树脚下看到了朝他招手的莫淮山,以及坐在他旁边的红勇。


    这两个人怎么还坐一起了?


    花时安挑了下眉,端着竹筒走上前。


    飘着热气的竹筒和树叶包着的蒸鱼放在两人中间,花时安刚刚走上前,红勇忙地拿起食物,邀功似的递给花时安,“时安来,野菜汤和蒸鱼我们都给你拿了,快坐下吃。”


    从红勇嘴里听到“时安”两个字,坐在旁边的莫淮山明显一愣。他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肚子饿了,花时安早被鸡肉香迷糊了,没留意到莫淮山的神情。手中竹筒往地上一放,他从红勇手里接过竹筒与蒸鱼,道了句谢,屈膝蹲坐在地。


    一口野菜一口汤,胃口彻底打开了,花时安在竹筒里夹了块油滋滋的鸡肉,一口下去腰不酸背不痛了,浑身都舒坦了。


    火鸡个头虽大,肉却一点儿也不柴,烧的时间不算长,鸡肉一咬脱骨,非常鲜嫩。咸鲜微辣,很入味,生姜葱花的辛香与鸡肉充分融合,还带着淡淡的柴火气,简直香掉牙。


    吸饱肉汁的土豆毫不逊色,又软又面,轻轻一抿即在舌尖化开,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米饭,不然土豆捣碎配上汤汁拌饭,花时安想想都流口水。


    “好吃,好好吃啊祭司大人,你这饭做得也太好了!鸡肉鲜嫩,土豆软烂,比上次的羊杂,上上次的烤全羊还要好吃,是我长这么大吃到过最好吃的食物!”


    土豆烧鸡相当合胃口,两块鸡肉下肚,沉默寡言的红勇像是被岩知乐附体了,滔滔汩汩,赞不绝口。


    埋头干饭的莫淮山点点头,“时安做饭最好吃了。”


    这话一出不得了,不远处围着吃饭的兽人也开始附和:


    “好吃爱吃,祭司大人多做饭!”


    “太好吃了,真的香掉牙!”


    “祭司大人……”


    一唱一和,倒把花时安整得不好意思了,他忙地咽下食物,笑着摆摆手,“别光夸我,没有食材我厨艺再好也做不出一朵花,今晚能吃上鸡肉要多夸夸狩猎队。”


    红勇也跟着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没有祭司大人你,以我们的厨艺,今晚这好肉就要糟蹋了。”


    再聊下去脸都要红了,花时安抿了一口野菜汤,极其自然地岔开话题:“那会儿忙着做饭忘记问了,话说你们在哪抓到的火鸡?野鸡可不会迁徙,去年这一带也没有发现野鸡的踪迹,你们不会是又往森林深处跑了吧?”


    红勇“嗯”了一声,放下喝完汤的竹筒,不紧不慢道:“今天清理完陷阱,我们先是在附近转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回暖的原因,找了许久也没找到野兽的踪迹。”


    “羊肉吃完了,最近虽说有鱼吃,但始终差点意思。大家都馋那一口兽肉,所以我带着狩猎队往森林里面走了走。”


    “这小子今天很不错,干完活知道过来找我们,”红勇伸手拍了拍莫淮山的肩膀,难得笑脸相待,“火鸡也是他在灌木丛里发现的。火鸡味儿好,抓起来却是十分费劲,跑得快,尖嘴啄人可疼。”


    火鸡居然是莫淮山找到的吗?


    花时安转头看了兽人一眼,悄咪咪朝他眨了眨眼,旋即又将视线转回到队长红勇身上,道:“火鸡警惕性高,确实有一定攻击性,可以像上次抓红羊那样抓,变回兽形突袭。说起红羊……我记得火鸡也是群居动物,你们今天只发现了一只?”


    “火鸡居然是群居?可我、我确实发现一只。”


    生怕是自己的疏忽吓跑了野鸡,莫淮山顿时紧张起来。


    瞧他那紧张的样,红勇笑了声:“没人说你,明个儿再去那边找找就是了。”


    花时安:“对啊,今晚能吃上鸡肉,淮山你功劳最大。”


    莫淮山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抿着嘴唇嘿嘿一笑。


    安抚好忐忑的兽人,花时安敛去笑意,再度看向队长红勇,郑重其事地嘱咐道:“既然住在森林,往里面探索是迟早的事,但一定要小心啊。”


    “这座森林太大了,极有可能存在大型猛兽。如果遇到个头特别大的,赶紧变回兽形往树尖上逃,不要去正面对抗。还有,慢慢探索不要着急,一次不要走太远,做好记号防止迷路。”


    红勇“嗯”了一声,重重点下头,“放心吧时安,我们沿路都有做记号。那种一看就抓不到的大个猛兽我们也会避开,不会傻到硬碰硬。”


    晚饭吃完了,正事也聊完了,花时安打了个呵欠,一本满足地站起身,正准备去河边把竹筒收拾一下,坐在对面的莫淮山蹭地蹿起来,匆匆跑到身前。


    “我来时安。”


    当红勇不存在,莫淮山非常自然地从花时安手中拿走竹筒,深邃的眸子微光闪烁,“你说的,煮饭不洗碗,我顺便拿去洗。”


    “那就麻烦你咯。”花时安扬着嘴角冲他笑。


    “不麻烦。”莫淮山拿着几个竹筒跑走了。


    分明只是帮忙洗个碗,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忽然笼罩着红勇。什么时候开始的?花时安似乎只会对傻大个露出温柔的笑,用一种红勇形容不来的眼神看他。


    难不成……红勇呼吸一滞,快步走到花时安身前,“时安,你能不能别只看着傻大个,你看看——”


    “对了红勇。”


    就是这么巧,花时安打断了红勇的话,且他并未停顿等红重新开口,自顾自地交代事情:“明早你带着狩猎队去下游帮我挖点泥回来,具体位置在哪,具体挖什么泥,到时候岩秋雨会告诉你。”


    “欸等等,干脆把采集队也带上。那边湿地里长着好多芦苇,如今正是吃芦芽的季节,让他们去采点回来,咱们晒点芦芽干。”


    一股脑交代完所有事情,花时安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与兽人挥了挥手,转身走进深沉的黑暗中,“困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第67章 第 67 章 制坯


    清晨, 萦绕林间的雾气未散,营地早早忙碌起来。


    孩童在灌木丛中穿梭,裹着一身潮湿的露水,带着厚厚一沓树叶归来。挑选平整的空地, 老人将大片树叶平铺在地, 岩知乐、红映兰抬着沉甸甸的背篓, 将黏糊糊的黄泥倒出。


    芦苇荡周围挖回来的泥,夹杂着植物根茎、砂砾碎石,杂质略有些多。一背篓半黄泥平铺在地,花时安带着老人小孩与两个亚兽人席地而坐,围着一滩泥土挑挑选选。


    人多干活快,太阳刚打天边探出头, 黄泥里面的杂质差不多处理干净了。舀两竹筒水掺进半干不湿的泥土里,花时安和两个亚兽人一同伸出手,吭哧吭哧地和泥。


    没有拉坯用的机器,制陶全靠一双手,黄泥太硬难以操作,太软又难以塑形,容易变形, 花时安边揉边视情况加水, 最终将松散的黄泥揉成软软乎乎,能轻松搓圆揉扁又不沾手的泥团。


    地面虽已打扫过, 但泥地免不了残留灰尘, 好不容易挑出杂质的黄泥可不能直接在地上捏,花时安让人拿了一摞簸箕过来,一人分一个。


    簸箕编得密,里内平整光滑, 竹篾与竹篾之间几乎没有缝隙,用来充当“玩泥巴”的操作台再合适不过。


    陶土备好,操作台摆好,可以开始动手制作了,但从未接触过陶器的族人两眼一抹黑,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花时安,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一个徒弟也是带,一群徒弟也是带,花时安手起刀落,割下一小团泥,放在簸箕里摔打揉搓,同时与族人讲解:“取多少泥取决于做什么容器,比如做个吃饭的小碗,取我手里这么大一团就够了。”


    “泥拿到手不要急着捏,先摔打再揉搓,挤出泥缝里的气泡,摸到硬邦邦的泥粒和石子也要及时挑出来,这样才能让泥土严丝合缝的黏在一起。”


    说到这,花时安抬头朝众人扬了扬下巴,“你们也拿,一人拿一小团,跟着我的步骤来。”


    话落,坐在花时安身旁的红映兰拿起石刀,在大泥团上划拉几刀,给在座族人分上一小团黄泥。几个小孩也分到了,一人巴掌大一团。


    有样学样,“啪啪啪”的摔打声响彻营地,不多时,人们手中略显粗糙的泥团变得细腻而光滑,在太阳底下微微泛着光。


    差不多行了,花时安在装水的石锅里浸湿手,将揉紧实的泥团搓成一个油光水滑的圆球。圆球放回簸箕里,底部轻轻压平,他一只手托着泥球,另一只手的拇指按着泥球正中心,慢慢地用力下压。


    拇指摁中间,四指并拢来回刮蹭坯壁,他隔一会儿就要沾下水,手一直保持着湿润,所以当泥球变成椭圆形的泥窝头,四周坯壁连一丝裂痕也不曾出现。


    营地逐渐安静下来,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时安手中动作。看着他按压泥球,看着他转动簸箕摩挲泥坯……最终,泥球在花时安手中变成了一个上宽下窄,薄而轻盈的圆形泥碗。


    碗坯并不完美,坯壁一边厚一边薄,极有可能在风干过程中变形,且表面残留着些许指纹,看起来不太美观,但第一次做就做出这般模样,花时安对自己的动手能力相当满意。


    没在族人面前丢脸,泥碗胜在光滑轻薄,比起那些又厚又沉、坑坑洼洼的石碗,这种泥碗一看就很好用。


    看起来好像并不难,花时安的轻松随意给了族人极大的自信,不等祭司大人发话,其他人也纷纷动了起来,搓泥球、捏泥碗。


    一看就会,一做就废,好多人第一步就失败了,搓出来的泥球要么不圆,要么有裂纹,而好不容易搓出圆球的族人也在按压过程中陆续失败。


    “不行啊祭司大人,我分明就是照着你的步骤来,可是怎么按都有裂纹,你要不帮我看看呢?”多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岩知乐一脸懊恼,求助般望向花时安。


    坐在他旁边的红映兰也失败了,气鼓鼓地将黄泥揉成一团,“祭司大人你也帮我看看吧,泥球倒是搓出来了,一按就变形。”


    “这玩意儿看祭司大人最简单,自己动手还真难啊!”头发花白的青叔愁眉不展,盯着手中泥球直叹气。


    花老师小课堂正式开课啦!花时安在旁边石锅里洗了个手,不紧不慢站起身,像老师巡视课堂一般,从“学生”背后走过,逐一指导:


    “泥里面有杂质,细心一点岩知乐,小泥粒没挑出来,当然怎么按都有裂纹。映兰你下手太重了,轻轻地,用指腹发力,别用指甲扣,搓好再试试。”


    “青叔你这太干了,沾水,手要保持湿润;你这个掉地上了吧,哪来这么多杂质?别嫌麻烦,挨个儿挑出来……”


    细致活不累人,但磨人,特别费花时安。


    功夫辜负了有心人,和煦的暖阳高悬苍穹,狩猎队与采集队背着黄泥、芦芽归来时,第一批陶坯非常勉强地做好了。


    十多个人围坐空地上特别显眼,木族长老远就看见了他们。一早就听说今天要捏陶坯,木族长好奇得不行,回到营地连背篓都顾不上放,气喘吁吁地凑上前,忙不迭往里瞅。


    “祭司大人在教你们捏陶坯吗,捏好了没,我看——”


    话音戛然而止,看着众人身前的泥坯,木族长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颤抖的嘴唇缓缓吐出几个字:“不是,这、这啥玩意儿?”


    放在簸箕里的陶坯只用奇形怪状四个字来形容,高的矮的,圆的扁的,一边竖着一边塌陷的,还有整块黏在簸箕上的。


    木族长看得眉头紧皱,指着陶坯的手微微颤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花时安,“祭司大人,这、这……就是你说的陶坯?你确定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能装水煮饭?”


    “什么样我看看。”


    “让我也瞅瞅。”


    放下背篓,兽人、亚兽人一窝蜂似的凑了过来。透过人群看清簸箕里的陶坯,爆笑如雷鸣般炸响。


    “哈哈哈哈哈,这什么东西?好奇怪的形状。”


    “姐,你面前那个是你做的吗?怎么一边高一边低啊,好丑!”


    “陶器真的长这样子吗祭司大人?看着好像不太能装水煮饭的样子。”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好奇怪。”


    “到底是失败了还是真长这样?”


    “应该是失败了吧,你看祭司大人面前那个就不错。”


    ……


    议论声、嘲笑声此起彼伏,参与捏制陶坯的族人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低下头,只有花时安板着脸,瞪着嘲笑他们的人。


    “差不多行了啊你们,很好笑吗?”


    笑得最过分的几个兽人,花时安雨露均沾,一人瞪一眼,脸色一沉道:“万事开头难,捏制陶坯本就不易事,刚开始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岩秋雨、巨明、长远森,你们三个笑得最起劲,要不坐下来试试?”


    “不、不了祭司大人,我错了。”


    “不笑了不笑了。”


    巨明和长远森连忙摆手认错。


    仗着和花时安熟,岩秋雨下巴一抬,嬉皮笑脸地看着他,“试试就试试,正好我也想跟着祭司大人干活。”


    没等花时安开口,红勇似有不满地看了眼岩秋雨,唇缝中溢出一声冷笑,“挖泥不够累是吧?走了狩猎队,不歇了,直接去森林!”


    “别啊勇哥,我累!”


    “我还没喝水呢,歇会儿吧。”


    “都怪你岩秋雨!”


    说破嘴皮子都没用,红勇坚决要走,于是在一片哀声怨道中,十多个兽人渐渐远去。


    生怕叫自己也坐下试试,心虚的木族长摸了摸鼻头,转头朝采集队的亚兽人招手,“采集队把芦芽倒出来,背上背篓,我们也走,继续采去。”


    “不歇会儿吗族长。”花时安随口一问。


    木族长脸色微变,干巴巴一笑,“不了不了,采芦芽不累,那一片还有可多,我们也得抓紧时间,下午还想去找找野菜呢。”


    花时安:“那好吧,注意安全。”


    木族长:“得嘞。”


    两拨人匆匆归来,匆匆离去,营地又只剩下十多个人。


    道阻且长呐,花时安扭了扭脖子,递给众人一个鼓励的神情,“继续,刚才教你们的方法可能有点难,现在我再教你们一种更简单的,适合做大件陶坯的法子。”


    理论上来说,手捏成型法更简单,但并不适合小时候没怎么玩过泥巴,没有手工基础的族人。泥圈相叠法看起来复杂,实际只要按照步骤操作,把握好泥土的量,谁来了都能学会。


    刚才捏的泥碗已经有点变形了,花时安索性一把将它揉烂,重新化为原料。摔打再揉搓,依旧将泥团搓成圆球,但这一次不仅是把底部压平,他直接用掌心按压泥球,反复调整修饰开裂的边缘,将泥球按成一张光滑的圆形泥饼。


    再取一块泥,平均分成六个小块,旋即摁在簸箕里揉搓,搓成六根长短一致的泥条。泥条长度根据泥饼大小搓制,全部搓好后,花时安揪起一根泥条,沿着泥饼边缘叠上去,刚好能绕一圈。


    简单是真的简单,泥条一圈一圈盘起来,逐层叠加。唯一麻烦的点在于,每叠一层都要用手指将接缝抹平,确保结构稳固与密封性,不然烧成陶器很有可能漏水。


    一圈一圈又一圈,花时安又取了块泥,搓泥条,一层层往上叠。花了大半个小时,终于,一个比脑袋还大,口大底小的海碗叠制成型,稳稳坐在簸箕里。


    从小到大,从简单到复杂,更多的黄泥也背回来了,不出意外这几天都得玩泥巴。花时安把簸箕往前一推,笑着看向众人,一本正经地胡扯:“都看清楚了吧,是不是比刚才那法子简单了许多?”


    “一人做一个,我的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到你们了。”


    第68章 第 68 章 你们不是都亲嘴了吗?……


    泥圈相叠法果然更适合原始体质, 仅是短短三日,初见黄泥无从下手的族人俨然化身陶艺达人,小到盘子碗,大到陶锅水盆皆可驾驭, 捏坯的手法愈发娴熟, 速度也越来越快。


    营地肉眼可见地缩小, 装着陶坯的簸箕密密麻麻,多得无处安放,火塘角落摆上一排,柴堆后方背风处堆上半圈,人们吃饭休息的树脚下也放着簸箕……真就哪哪都是。


    防止落灰,防止陶坯被风吹倒, 每个簸箕上面还罩着一个体积更大的背篓,如此一来,营地变得更窄了,晚上吃饭都只能端着竹筒站着吃。


    找到了制坯的乐趣,族人干劲十足,陶坯一天比一天多,而且这些湿坯至少要晾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烧制, 再这样下去营地都堆不下了。


    清早起来看到这乱糟糟的营地, 花时安头有点疼,站在火塘边琢磨片刻, 他困意散了大半, 扯着嗓子朝人堆那边大喊一声:“岩知乐、红映兰,你们过来一下!”


    泥已经和好了,早起的族人围坐在空地,娴熟地捏着陶坯。听到花时安的声音, 岩知乐和红映兰齐齐站起身,手上黄泥都顾不上洗,匆匆跑上前。


    “早啊祭司大人,你睡醒啦。”岩知乐元气满满,精神好得很,上来就笑嘻嘻地和花时安打招呼。


    打招呼就打招呼,特意说一句睡醒了是什么意思?


    睡过头的花时安有点敏感,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头,小声解释:“早,昨晚不知道怎么的,睡不着,早上一睁眼天就大亮了,起晚了些。”


    “没事,我们也刚起不久。”红映兰惯会察言观色,笑着打圆场,飞快地岔开话题:“祭司大人你叫我们什么事啊?”


    一句话缓解了尴尬,花时安十分感激地朝红映兰笑了笑,接着她的话说起了正事:“陶坯越来越多,堆在营地里乱糟糟的,映兰,你等会儿带人把这些陶坯搬一下,搬到草地上晒太阳去。”


    “搬到草地晒太阳?”红映兰愣了一瞬,“可那天你不是说,湿坯直接放到太阳底下晒,容易晒出裂纹吗?”


    陶土没有经过纯度筛选,杂质含量较高,做出来的陶坯比较脆弱。为避免坯壁出现裂纹,他们选择了温柔的干燥方式,慢慢阴干。


    话确实是花时安说的,但那只适用于三天前,花时安就近掀开一个背篓,指着簸箕里微微发白、表面已然干燥的瓶瓶罐罐道:“刚做出来的那叫湿坯,像这种晾了两三天,表面已经干燥、定型的陶坯就不怕太阳了。”


    “春天的太阳还算温和,你们刚做好的先放在营地晾,晾到半干的就搬去草地晒。这样能干得快一点,也能把营地稍微收拾一下,不然再过几天没地方煮饭了。”


    红映兰听得认真,郑重点下头,“我记下了祭司大人。”


    不论阴干还是风干、晒干,陶坯都有可能出现裂纹,避免不了。裂纹较大较深直接回炉重造,裂缝较浅还可以抢救一下。


    昨天教过他们如何补缝,花时安怕他们忘了,又问了一嘴。得到红映兰肯定的答复,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营地实在太乱,花时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沉吟片刻他又将目光转向堆成小山的泥堆,继续嘱咐道:“等兽人回来,让他们在草地上挖个大坑,把那些泥也搬过去,堆在营地太碍事了,万一下雨会很麻烦。”


    “捏陶坯……也搬去草地捏吧,映兰你带着他们,再弄个四五天就差不多行了,现在也不知道烧出来到底能不能成,也许还要看情况调整。”


    “行。”红映兰转头看向捏制陶坯的人群,想了想又补充道:“先把和好的黄泥用完吧,用完我就带着他们搬。”


    花时安:“嗯,你看着安排。”


    分明叫他们两个过来,但每个字都是对红映兰说的。


    岩知乐似有不满地鼓着腮帮子,开口为自己找点存在感:“祭司大人,听你刚才那话,你不和我们一起捏陶坯了吗?你又要去干嘛?”


    花时安转头看了他一眼,唇缝中溢出一声轻笑,“不是我不跟你们一起,是我们俩不跟他们一起,走吧岩知乐,今天跟我干。”


    平常一叫屁颠屁颠就来了,今天岩知乐似乎有点不情愿,他嘴巴一下就瘪下去了,语气闷闷道:“去哪儿做什么呀?我捏陶坯捏得好好的,不是很想——”


    “我想去!”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红映兰着急忙慌地自荐,眼底兴奋不加掩饰,“祭司大人我去!让岩知乐带他们捏陶坯。”


    “你干嘛呀,我还没说完话!”刚才还极不情愿的岩知乐忽然上前半步,像个争宠的孩子,挡在花时安和红映兰中间。


    虽然确实想留在部落捏陶坯,但岩知乐知道,红映兰比他聪明,比他勤快,要是让祭司大人带她出门,往后自己就彻底失宠了。


    所以,坚决不能让!


    岩知乐抓着花时安的胳膊,撒娇似的左摇右晃,“祭司大人你听我说,我刚才想说不是很想捏陶坯,我要跟着你干活,干什么都行!”


    “岩知乐你好烦!”红映兰面色不虞地瞪着他。


    两个人都想去,又到了二选一的环节,但完全不用纠结,花时安拍开岩知乐沾满泥土的手,不好意思地朝红映兰笑了笑,“下次吧,主要部落要留个人看着,岩知乐不太靠谱,他留下我不放心。”


    “对对对。”


    岩知乐一点儿也不恼,猛猛点头附和。


    祭司大人这是拐着弯夸她靠谱呢,红映兰抿唇一笑,“那、那好吧,祭司大人你们路上小心。”


    时间不早了,告别亚兽人,花时安和岩知乐背着背篓、锄头,踩着和煦的暖阳走向草地,再沿着田埂走向下游。


    出门了,祭司大人没办法反悔了,岩知乐又放飞自我了。


    赶路无聊,他寻思找点话说,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上次在树洞瞅见那事儿,偷偷摸摸瞄了花时安一眼,“祭司大人,你和傻大个吵架了?”


    莫名其妙来一句,花时安一头雾水,“没有啊。”


    “你这是……后悔了?”岩知乐又问。


    “后悔什么?”花时安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你说话能不能从头开始说?”


    岩知乐恍若未闻:“那你为什么还不搬去和他一块住?”


    喜欢问是吧,花时安也问:“我为什么要搬去和他住?”


    岩知乐不以为意,把花时安的问题当作回答,扯着他那大嗓门:“上次我看见了呀,你们不是都亲嘴了吗?”


    像是用尽全力吼出来的一嗓子,尾音在河面一层层荡开,


    花时安脚下步子猛地一顿,紧咬后槽牙,眼神复杂地瞪着他,“岩知乐,我耳朵好使,这种话用不着这么大声。其次,我们没有亲嘴,不要乱造谣好吗?这事儿你还跟谁说了?”


    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己,但私事被人拿去到处乱说,花时安还是有点介意。


    “没跟人说过,可我也没造谣。”岩知乐瘪了瘪嘴,“你别不好意思,上次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们嘴巴都贴在一起了!”


    花时安气笑了,“你哪眼睛看见的?”


    岩知乐抬手撑开自己的眼皮子,瞪大眼睛,“两只啊。”


    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有必要解释一下。花时安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你看错了,我们就只是抱了一下,没——”


    “别想骗我,抱一下脸挨那么近做什么?”


    “他和我说话。”


    岩知乐:“你耳朵又不是不好使,贴那么近才能说话?”


    花时安:……


    算了,懒得解释了,花时安两手一摊,彻底摆烂,“好好好,亲了亲了,那又怎么样嘛。”


    “不怎么样,”岩知乐耸了耸肩,一本正经道:“只有伴侣之间才会亲嘴巴,所以我才问你啊,你们什么时候搬到一块住?”


    河中传来“扑通”一声响,花时安转头望去时,跃出水面的鱼儿又重新没入水中,剩下一圈涟漪层层叠叠扩散开。


    可以不回答的,但花时安莫名想回答,他望着渐渐归于平静的河面,嘴角微微扬起,“快了,到时候给你们煮好吃的。”


    “真的?好哇好哇!”岩知乐兴奋地手舞足蹈。


    随口一问居然能讨到好处,岩知乐更来劲了,没走出几步又开始问:“祭司大人,和兽人亲嘴巴是什么感觉呀?舒不舒服啊?”


    我勒个语出惊人,花时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拍着胸口咳了好一阵。好不容易缓过劲,没来得及开口,岩知乐又嘀嘀咕咕地说:“亲嘴巴应该还好,不会难受,我可听说了,和兽人睡觉会——”


    “行了岩知乐,闭嘴!”


    不知咳的还是羞的,花时安一张脸涨得通红,耳尖也染上了异样的绯色,宛如一颗完全成熟的蜜桃,整个人白里透红。


    岩知乐未发现异样,还想再挣扎一下,“为什——”


    “哪那么多问题,不许说话。”


    “别啊,不说话多无——”


    “闭嘴,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哎呀我错了祭司大人,不聊这个了嘛,”岩知乐实在学不会闭嘴,赶忙岔开话题以表决心,“我就想问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你还没告诉我,我们去做什么呢。”


    花时安:“去下游湿地,他们之前挖黄泥那边转转。”


    “湿地有什么好转的?”岩知乐没去过湿地,倒是听亚兽人提起过,感觉那边除了泥巴就是芦苇。


    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花时安耐着性子解释:“不止泥巴和芦苇,那片湿地很大,不是一般的大,里面一定生长着很多喜水植物。转一转,找一找,拓宽我们的食谱,要不是为了捏陶坯,我才不会等到现在。”


    岩知乐一听来劲了,“走走走,我们走快点。”


    第69章 第 69 章 小龙虾


    泥路湿滑难行, 拿着锄头探路,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磨蹭了十几二十分钟,花时安一回头, 芦苇荡仍在身后不远处。


    太慢太不效率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 三天三夜都逛不完湿地,花时安捏着下巴琢磨片刻,把锄头往肩膀上一抗,果断掉头往回走。


    重新回到芦苇荡,花时安取下背篓,连同锄头一并丢进了茂密的芦苇丛。


    岩知乐不明所以, 正寻思自己要不要照做,下一瞬,高挑纤瘦的黑发青年消失不见,一只脑袋圆圆的,腮帮子鼓鼓的棕毛花栗鼠取而代之。


    比所有松鼠体型都要小,棕灰相间的花栗鼠与地面湿泥融为一体,又黑又亮的眼睛如同深邃的黑曜石。缩小版棕衣棕裙格外贴身, 根根分明的绒毛从衣缝中探出来, 随风晃动,滑稽中带着一丝俏皮可爱。


    小小一只, 好可爱。


    不是第一次见了, 岩知乐却还是看呆了。


    这一刻,花时安不再是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祭司大人,他是一只花栗鼠, 柔软娇小,需要人保护的花栗鼠。


    “吱——”


    一声鸣叫唤回了思绪,岩知乐眼睛重新聚焦,见花栗鼠后腿着地,像人一样站立起来了,两只前爪还在半空中不停比划。


    正常人肯定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但岩知乐又不是正常人,他有样学样,将背篓、锄头丢进芦苇丛,啪叽一下变成一只灰扑扑的岩松鼠。


    花栗鼠领头,岩松鼠紧随其后,身姿轻盈,步伐矫健的小松鼠“嗖嗖”地蹿了出去,在泥泞不堪,长着杂草的湿地里急速穿行,如履平地。


    兽形小而轻盈,跑起来更快,还不用担心误入沼泽地。先用兽形进行探索,找到有用的再变回人形采摘,嗯,非常完美的计划。


    唯一麻烦的点在于……湿泥有点多,容易糊爪子。


    跑出一段距离花时安就得甩甩爪子,不然沉得抬不起来,但这一甩,泥点子又沾毛上了,路没走多远,给自己整一身泥,弄得格外狼狈。


    好在不是没有收获,两只泥鼠从右侧开始探索,走走停停,树丛里钻进钻出,没多久便在湿地深处找到一片蓄着水的凹地。


    走近一看,凹地好似旱季几近干涸的池塘,水浅而清澈,目测不到半米,隐约可见水底厚厚的淤泥。怕是沼泽地,花时安本来不是很想靠近,但水面上绿油油的水生植物尤为瞩目,瞅一眼就走不动道了。


    时隔多日,青翠欲滴的荷叶完全舒展开,宛如一个个碧绿的玉盘,层层叠叠铺展在水面上,随微风轻轻摇曳。


    并非莲一家独大,荷叶之下还长着另一种植物,它叶片呈菱形,贴着水面生长,一丛接一丛,密密麻麻,乍一看很像繁殖速度极快,除之不尽的水葫芦。


    不过一片春意盎然的绿色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像是颜料洒进了绿色池塘,又像是蝴蝶被绿叶吸引,心甘情愿地留在了绿叶丛。


    黄蕊白花,菱形叶片,这不是水葫芦,这是菱,果实成熟后很像水牛角的菱角,又叫水中落花生,可以吃,甚至非常好吃。


    馋了,花栗鼠舔了舔小嘴巴,但并没有下去一探究竟的打算,他扭头朝旁边“吱”了一声,与岩松鼠踩着湿地边缘往里走,继续深入探索。


    菱角和莲藕,这个季节都还没有成熟,下去找也找不到东西。挖点回去栽种倒是可行,但部落如今没有池塘,想种也没地方。


    留下自然生长,就当养在后院了,成熟再来采摘也不迟。


    像是经历了一场局部特大暴雨,凹地周围全是积水。


    路更难走了,一脚一个坑,拔萝卜似的从泥水里拔出爪子,但刚才的发现给花时安打了鸡血,他速度不减反快,肆意在丛林间奔跑。


    然而刚把速度提起来,还未跑出凹地范围,只听吱的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鸣划破寂静从身后传来,花栗鼠前爪前撑紧急刹停,猛地回头一看,跟着身后的岩松鼠不见了。


    人呢?!花时安心里“咯噔”一声,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着急忙慌地掉头往回跑。


    约莫一分钟,往回跑了四五棵树,花时安在来时路上的一个泥坑里看到了岩松鼠,一个浑身是泥,倒在泥坑里打滚的岩松鼠。


    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惊慌失措的岩松鼠吱哇乱叫,疯狂打滚,拼命挣扎。泥坑里的水被搅浑了,别说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连岩松鼠都快看不见了,只剩黄灿灿的泥水四散飞溅。


    气温回升,这种湿地很可能有蛇,花时安一刻不敢耽搁,四条腿甩出残影,匆匆跑上前。


    抵达泥坑边上时,花时安已然变回人形,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泥坑里一捞,将极度惊慌的岩松鼠整个人拎着出来。


    岩松鼠变成了泥松鼠,眼睛鼻子都看不见在哪,握在手里还在流黄汤,但拔出萝卜带出泥,挂在他右爪上面的节肢动物自是一览无余。


    有壳,带钳子,四指宽一只,花时安第一眼以为是蝎子,但抹开泥水仔细一瞧,红色的,头胸部较粗大,体型呈粗圆筒状,花时安瞳孔骤然一缩,这不小龙虾吗!


    “嘶。”


    手掌被猛地踢了一下,花时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岩松鼠吓坏了,把他的手也当成了敌人,一顿胡蹬乱踢,使出浑身解数挣扎。花时安又气又好笑,抓着龙虾的钳子试图帮他掰开。


    钳子夹得紧,岩松鼠又不配合,折腾半晌钳子没掰开,花时安收获了一脸的泥水。


    慌乱让人失去理智,差点忘了他内里也是个人,花时安松开龙虾钳子,拍了拍岩松鼠的脑袋,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别着急,一只小虫子而已。别光挣扎,你是个人,先变回人形。”


    话落,拼命挣扎的岩松鼠突然僵住,似乎终于想起自己还能变回人形,他睁开眼睛瞅了眼花时安,唇缝中溢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呜鸣,示意花时安将他放下。


    误打误撞看懂了他的意思,花时安将他放回地面,眼瞅着泥鼠变成泥人。龙虾钳子依旧没有松开,刚才在哪现在还是在哪,紧紧夹着他的右手食指。


    “祭司大人呜呜呜,我的爪,我的手。”


    挣扎用了太多力气,岩知乐躺在泥地里,半天坐不起来。挂着龙虾的右手悬在半空中,他瘪着嘴猛吸鼻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脸上全是泥水,看不清神情,听声音像是哭了。


    花时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上前两步将人扶起来,旋即坐在他身旁,环着肩膀将他搂在怀里,“不怕不怕,我在呢,手给我,你别乱动,我现在帮你掰开。”


    岩知乐闷闷地“嗯”了一声,把手递给花时安,脑袋微微一偏,顺势靠在他肩膀上。


    不乱动就好办多了,花时安捏着虾钳上下两端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蟹钳直接掰成了两半,亚兽被钳住的食指得救了。


    龙虾个头大,力气不小,亚兽被夹的食指留下一道锯齿状的红痕,略微有些肿。花时安逮住罪魁祸首,干脆利落地掰掉两个大钳子,旋即捏着岩知乐的食指,呼呼地吹了两下。


    “好啦好啦,取下来了,不疼了啊。”


    温润的嗓音如微风拂过耳畔,单薄的身体却有着无比温暖的怀抱,岩知乐已经冷静下来了,但脑袋有点不受控制,可劲儿往花时安怀里拱,“祭司大人,我刚刚吓死了,跑着跑着突然被咬到了爪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要死掉了。”


    “没事没事,坏龙虾被我掰断了钳子,以后再也不能夹人了,你看看。”


    本意为安抚,花时安摊开手把龙虾举到岩知乐面前,谁料第一次看到这种的节肢动物,岩知乐脸色大变,用尽全力从花时安怀中挣脱出来,整个人拔地而起,踉跄后退拉开距离。


    真就跟见了鬼似的,他指着狰狞可怖的龙虾,一脸惊恐,手和嘴唇颤抖个不停,“这、这什么鬼东西?刚刚咬我的就是这个?完了完了,颜色鲜艳的虫子一看就有毒,我是不是要死了?祭司大人你快丢掉,丢——”


    “冷静,冷静一点。”花时安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笑了一声,“别那么紧张,祭司大人又不是傻子,当然是认识才敢拿在手里。”


    “这个呀,叫小龙虾,刚刚不是咬你,是用它那大钳子夹的你。别看它长得丑,不仅没有毒,还能吃,非常好吃非常香。”


    “吃?”岩知乐眉头紧皱,浑身汗毛都在抗拒,“不不不不了吧,部落现在不缺食物了,我、我不想吃虫子,祭司大人你还是丢掉吧。”


    “丢远一点。”他小声补充。


    丢是不可能丢的,难得找到的美食,不仅不能丢,甚至还要去找。小龙虾也属于群居动物,有一只就会有很多只,要是能多抓一点……


    蒜蓉小龙虾、麻辣小龙虾、清蒸小龙虾,花时安馋了。


    当务之急是安抚好亚兽人,花时安把龙虾背在身后,一本正经与岩知乐胡诌:“龙虾其实不算虫子,刚刚情急之下我随口说的,龙虾算是一种水生物,和河里的鱼、小河虾是一样的,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不了不了,我不看。”岩知乐脑袋摇得飞快。


    花时安试探着道:“那我找点树叶把它包起来?看不见就不害怕。”


    岩知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算是妥协。


    四周树木稀疏,且生长较高,根本摘不到树叶。


    花时安四下环望一圈,走到不远处草丛随手薅了一把青草。可就是这一把,他整个人忽然呆住,不舍得丢的龙虾“啪嗒”掉落在地,反将一把杂草视若珍宝。


    泥土湿软,杂草连根拔起,一把不起眼的杂草中,有两根草的根须特别长,白而嫩,与蒜苗的根须有些许相似。根须长,茎干细长,叶片翠绿,表面较为粗糙,长有细小的绒毛。


    这是——


    花时安指尖轻轻拂过叶片,手抖得厉害,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禾苗。


    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水稻幼苗!


    第70章 第 70 章 栽秧


    “我找到了, 找到祭司大人说的禾苗了!”


    “是这个吗?怎么看都和野草一样。”


    “这,这还有一大丛,快点把背篓拿过来。”


    “来了来了!哇,好大一片, 一背篓估计都装不完。”


    “月月姐, 我们这里还要两个背篓!”


    “知道了。你们几个说话声音尽量小点, 祭司大人和狩猎队在那边抓小龙虾呢,要保持安静,别把小龙虾给吓跑了。”


    “好哦好哦,我们小声点。”


    ……


    夕阳余晖散尽,藏在森林深处的湿地被浓厚的夜雾笼罩。


    天黑了,该回家休息了, 但此时此刻,本应在营地里享用美食、放松休息的兽人亚兽人才刚出门,摸黑在泥泞中穿梭,正进行着部落的首次夜间探索。


    亚兽人三两一组,拎着背篓在凹地四周打转,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


    杂草和禾苗共生,他们的目标正是湿地里毫不起眼, 一簇一簇肆意生长, 绿茵茵的草丛。


    良好的夜视能力能让他们在黑暗中轻松找到长禾苗的草丛,整丛连根拔起, 杂草丢弃不要, 小心翼翼给禾苗根部裹上一层湿泥,整齐放进背篓。


    凹地右前方树林中,十多个人高马大的兽人四散开来,各自拎着背篓在黑暗中搜寻。他们动作很轻, 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可奇怪的是,森林中依旧充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月光漫过淤泥,漫过腐烂的落叶堆,乌漆麻黑的湿地忽然涌起一片暗红色浪潮。昼伏夜出的龙虾在夜幕中苏醒,破开淤泥倾巢而出。


    数以千计的虾群宛如一支威风凛凛的军队,螯钳在地面划出一道道蜿蜒的银痕,它们堆叠着攀上倒伏的枯木,钻进腐叶堆,甲壳摩擦的脆响与气泡破裂的咕嘟声交织,整片湿地瞬间沸腾起来。


    太夸张了,密密麻麻的龙虾很快便将湿地占领,它们也不怕人,大摇大摆地从身旁走过,压根没把闯入领地的外来者放在眼里。


    都撞到脚了,这能忍?花时安再也忍不住了,忙地从背篓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竹夹,压低嗓音呼唤其他人:“抓,赶紧抓,记得用竹夹,别直接上手!”


    这话为本就沸腾的湿地又添了一把火,霎时,蓄势待发的兽人齐齐行动起来,握着竹夹快准狠地袭向地面,一夹一只张牙舞爪的大龙虾。


    这和捡钱有什么区别?花时安激动坏了,夹起龙虾唰唰地往背篓里丢,融入夜色的眼眸里漾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喜悦。


    两日前和岩知乐在这一带找到龙虾洞,花时安一瞅就知道这里有很多龙虾,为此特意砍竹子做竹夹,并说服族长晚上来抓。


    龙虾是典型的夜行动物,昼伏夜出,白天来了只能挖洞,太麻烦,晚上来了都不叫抓,直接捡。但眼前这个场面,花时安属实没想到,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龙虾完全泛滥成灾了,不枉费他提前做准备,还跟木族长磨了两天嘴皮子。


    再说回部落,兽人们勤勤恳恳翻了两天的地,五块水田于今天下午完工,所以采集队也跟着来了,长势大好的禾苗拔回去,明天便可下地栽秧。


    美味可口的龙虾,能长出稻谷的禾苗,这片湿地可真是块宝地!花时安心情大好,站在湿地里就没挪过脚,背篓里的龙虾却越来越多。


    第一次见到这种狰狞的节肢动物,兽人刚开始还有点嫌弃,放不开手脚来抓。可能是花时安画的饼比较大,也可能是花时安的激动感染到了他们,他们抓着抓着就适应了,同时胜负欲也被激了起来,开始比谁抓得多,比谁抓得快。


    凡是和比赛沾上边,性质就变了。


    用竹夹捡不过瘾,岩秋雨直接用手在地上捧,反正他皮糙肉厚,满手老茧,被螯钳夹两下也不觉得痛。


    巨明、长远森等人有样学样,猛猛往背篓里捧龙虾,速度一个比一个快,而红勇不屑于学他们,直接把背篓打横放倒在地上,一边往前推,一边往背篓里刨龙虾。


    要不人家能当队长呢,头脑好使,一会儿就是一背篓。


    当然这样抓也有坏处,那些没多少肉的小卡拉米也被收进了背篓里,但花时安没有阻止他们,劳累一天晚上还要加班,自娱自乐就当放松了,大不了回头把小的选出来,反正今晚带的背篓多。


    先抓,抓就完事儿了!


    *


    在湿地里抓龙虾甚是有趣,花时安从中体会到了赶海的乐趣,哪怕折腾到深更半夜,又累又困,眼睛都睁不开了,兴奋依然大过于疲惫。


    困迷糊了,具体抓了多少龙虾花时安也记不清楚,总之部落能用的背篓全部用完了,不是装禾苗就是装龙虾。


    抓的时候有趣,往回背的时候就遭罪了,湿地离部落远,绕是身强力壮的兽人全速前行,来回也需花费两个钟头左右。


    一趟一趟地跑,一背篓一背篓地往回背,胜在人多,但禾苗、龙虾全部背回部落,所有族人一个不落地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快亮了。


    出门之前想过会抓到很多龙虾,担心龙虾死掉腥味重,影响口感,花时安特意让人收拾了一个树洞出来。树洞里洒点水,龙虾丢进去养个几天不成问题,不过龙虾和兔子一样会打洞,为此他们特意在地上铺了一层竹片,防止龙虾逃跑。


    龙虾倒进树洞中,禾苗留在背篓里,兴奋过后困意袭来,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匆匆走到河边,洗脸、洗澡,回树洞睡大觉。


    活了两辈子就没怎么熬过通宵,花时安困麻了,人都困迷糊了。洗完澡回到树洞,往床上一躺,他感觉有人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闷棍,眼前一黑,接着便彻底失去意识。


    麻辣鲜香的小龙虾吸饱汤汁,吃虾前先嗦上一口,浓郁而刺激的麻辣味瞬间激活味蕾。拧掉虾头,剥开外壳,Q弹紧实的虾肉送到嘴边,马上就吃到了,突然——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你醒醒!”


    竹门被敲的“哐哐”作响,亚兽人的呼喊声震耳欲聋,都快喂到嘴里的虾肉消失不见,睡梦中的花时安咽了咽口水,迷迷糊糊睁开眼。


    阳光透过竹门缝隙洒了进来,显然,时间已经来到正午。


    花时安揉了揉脑袋,渐渐缓过神,撑着床板坐起身,应了门外一声:“醒了醒了,怎么了?”


    门外不止一个人,男声变成了女声,“我们准备下地栽秧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栽,祭司大人你先教教我们吧,教完你再睡。”


    熬了个通宵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花时安头重脚轻,脑袋晕乎乎的,反应也变迟钝了。床上愣了两秒,他终于找回了意识,穿上鞋子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年轻亚兽人,门一打开便恭恭敬敬地和花时安打招呼。花时安点点头算是回应,越过两人望向营地,只看到寥寥几人。


    应该都去水田那边了,花时安不好让人久等,脸没洗口也没漱,跟着两亚兽匆匆走向草地,再沿着草地走向上游。


    水田挖在上游,紧挨着土豆地,人果然都到了,花时安老远就看到一排背篓和一大群人站在田边,田埂都快挤不下了。


    俨然把栽秧当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采集队和狩猎队都在,但人们并无往日风采,每个人都顶着不同程度的黑眼圈,哈欠连天,和花时安挥手的木族长也不例外。


    “时安来这来这,就等你了。”木族长眼下一片青紫,精神状态却格外好,远远就在朝花时安挥手,脸上笑容尤为灿烂。


    精力真好,花时安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脚步虚浮地走上田埂,有气无力地站在木族长身旁,“这么早啊族长,天亮才睡,怎么不让大家多休息会儿?禾苗根部裹了泥巴,短时间内不会枯萎,傍晚再栽也不迟啊。”


    “迟!怎么会不迟?”木族长拍了拍装着禾苗的背篓,义正辞严道:“你不都说了嘛,早栽种早收获,早半天也是早!主要你把禾苗说得太神奇了,我们心痒啊,都想看看这禾苗到底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花时安扫过田埂上哈欠连天的族人,转头又对木族长说道:“劳逸结合啊族长,看看大家都困成什么样了。栽秧不算麻烦,人多用不了多久就能栽种完,下午给他们放个假吧,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去,累坏了身体不值当。”


    “好好好,都依你。”木族长连连点头,旋即从背篓里拿出一把禾苗交给花时安,“来,先教教大伙怎么种,教完你先回去睡。”


    “来都来了,哪有半道又走的道理,”花时安笑了一声,从木族长手中接过禾苗,脱掉棕鞋,率先淌进水田里。


    “下田了下田了,一人拿一把禾苗,先下田!”


    “祭司大人我来了!”


    “我先,我先拿。”


    “哎别挤,我要挨着祭司大人。”


    ……


    困倦与疲惫一扫而空,只听扑通扑通数声响,泥水四散飞溅,清澈的水田逐渐浑浊,密密麻麻全是人。


    和煦的暖阳高悬穹顶,人们在田间挥洒汗水,弯腰将希望的种子埋进沃土之中。春种秋收,付出努力的人总能品尝到收获的果实,衣食无忧的生活——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