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分发食物


    朔风卷着枯叶在森林里肆虐, 寒意犹如潮水漫过林梢。仅是短短一夜,河岸枯草裹着一层厚实的霜,随风摇曳的树梢甩出冰晶碎屑,化作透明冰刃砸落在地。


    呼啸的寒风与树皮摩擦, 低沉阴郁的呜咽划破寂静直冲云霄, 犹如巨兽嘶吼咆哮, 听得人毛骨悚然,冻得人直打哆嗦。


    “嘶,嘶——好冷好冷,冷得我牙齿打颤。”


    “真的好冷,这天气怎么回事?一下子这么冷。”


    “估计就这几天,要落雪了。”


    “咳, 咳咳……完蛋,我好像着凉了,嗓子有点痒。”


    “风太大了,冷得要命,我好像也有点不舒服。”


    “再忍忍,族长说了,等下分完食物就可以回树洞了。”


    ……


    气温骤降, 被冰霜封冻的森林已不再适合探索, 狩猎队采集队不再外出,但新的一天开始, 部落所有年轻人还是起了个大早, 搓手跺脚站在仓库外。


    寒风都快把人吹蔫儿了,好在食物能给人带来力量。


    土豆、松子、板栗……秋日囤积的食物陆续从树洞仓库里搬出,一背篓又一背篓,琳琅满目的食物看得人心里暖洋洋。


    族人一趟一趟地跑, 大量食物从仓库搬到营地,花时安和木族长带着一群兽人,也开始忙碌起来了,数土豆、捧松子……拿着背篓进行分配。


    食物一共分成三个等分,狩猎队的兽人最多。松子就不用说了,管够,土豆、板栗这类管饱的一人大半背篓、烟熏腊肉五块、熏鱼五条、蜂蜜两竹筒、蓝莓干蔓梅干两捧……


    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一个兽人差不多能分到两背篓食物。


    采集队的亚兽人仅次于兽人,松子照样管够,土豆、板栗要稍少一点点,肉类和数量不多的食物在兽人的基础上减半。


    食物充裕,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饿肚子,留守部落的族人也能分到不少食物,绝对够吃,只是来之不易的熏肉熏鱼,一人只分到一块。


    能者多劳,劳者多得,这是部落不变的规则。


    当然,这并非一整个冬天的食物,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食物充裕但远没到任意吃喝的程度,族长担心族人控制不住自己,前一阵大吃大喝,后一阵饿肚子,所以决定用少量多次的方式来分发食物。


    部落人多,分装食物也是个辛苦活儿。


    折腾到天色大亮,终于装完了,花时安甩了甩略有些酸胀的胳膊,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背篓将整个营地铺满,快要将人淹没。


    而层层叠叠的背篓之后,忙活完的兽人、亚兽人排排坐。没有人说笑,没有人打闹,好似正在参加一场重要会议,他们安安静静,坐得一个比一个端正。


    没有将食物直接发到族人手里,显然是有一场“会”要开,果不其然,花时安正寻思呢,两声轻咳从身旁响起,打破沉闷的寂静。


    “咳咳!”


    与花时安并肩而坐的木族长忽然站起身,有些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他扬起下巴环视一圈,旋即面向众人摆摆手,派头十足,“那什么,人都到齐了没?”


    “没,今天风太大了,青叔他们怕着凉,不太敢出来吹风。”端坐人群中的红映兰回答道。


    木族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头朝红勇扬了扬下巴,温声嘱咐:“老人小孩没办法来,你们兽人辛苦一点,一会儿把食物给他们送树洞去。”


    “没问题。”红勇一口应下。


    又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排排坐的族人缩着脖子,抱着胳膊直打哆嗦。木族长见状不再耽搁,面向众人,颇为郑重其事道:“这段时日大家辛苦了,我都看在眼里,自打来了巨树森林,你们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已经不能再往外面跑了,所以从今天开始,大家不用早起,不用出门,待在自己树洞好好过冬。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来年春天继续努力!”


    整个秋天一直在忙碌,上山下河一刻未歇,没有人不想休息。这话一出,捅了马蜂窝似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好耶!可以休息咯。”


    “不辛苦,族长我们不辛苦!”


    “尽会说漂亮话,不辛苦你别休息。”


    “不用早起不用出门,这日子简直太幸福了!可惜啊,要是不那么冷就好了。”


    “想得美,不冷就该干活了,还想休息。”


    ……


    你一言我一语,木族长的声音完全被淹没,无奈扯着嗓子大喊一声:“这会儿又不冷了?都闭嘴别吵吵,赶紧说完赶紧散,冻死我了。”


    待众人重新安静下来,木族长指着不远处大树,有条不紊地安排道:“过冬是该好好休息,但树洞里养着红羊和野兔,也不能撒手不管。我和祭司大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轮流照看。”


    “一个兽人带两个亚兽人,每天早晚喂食喂水,清理粪便,下午不那么冷的时候去河岸边薅点枯草。比方今天红勇带着祭司大人和红映兰,明天就是岩秋雨带着长月月和岩知乐——”


    “我才不要跟岩秋雨!”岩知乐发出不满的抗议。


    木族长脸一垮,愤愤瞪了他一眼,“比方,我这是在打比方!你们爱跟谁跟谁,自己商量好了跟红勇说,反正每天有人照看就行,别让我发现有人偷懒!”


    太冷了,风吹得脑壳昏,木族长实在不想多费口舌,垂眸将目光转向花时安,“祭司大人,你来说几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我就不说了。”


    花时安抱着膝盖蜷成一团,飞快地摇摇头。


    “成。”木族长不再磨蹭,抬起头看向众人,直接大手一挥,“就这样吧,来来来,排队领食物。”


    ……


    作为部落的祭司,花时安的待遇自然和兽人一样,领到了最大、最多份的食物。特权很好使,其他人还在排队,他已经来回跑了两趟,不紧不慢地将属于自己的食物搬回了歪脖子。


    满满当当两背篓,不是一般的沉。


    花时安把背篓卸在洞口,如同蚂蚁搬家一样,将背篓里的食物全部拿出来,一点点搬进树洞里。


    树洞还是太小了,住的时间越长东西越多,都快找不到地方放了。好在床底下还有点空间,花时安趴在地上铺了一层棕片,把土豆和板栗塞了进去。


    今天分的松子是昨晚加班加点炒熟的,担心放地上潮了,花时安又跑到营地拿了个小簸箕回来,先用棕片将松子包起来,再放在簸箕里。


    提前在洞壁上钉了一排竹钉,用来挂熏肉熏鱼正好合适。


    花时安将棕绳串好的肉全部挂上去,慢慢退到洞口,回头看向自己仅有两件家具的树洞,心里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小而温馨的树洞,短时间内吃不完的食物,最主要的是大集体生活结束了,接下来一整个冬日的时间都属于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


    唯一遗憾的就是冷,太冷了。


    猫着腰钻出树洞,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花时安双手抱着胳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而前方营地里的族人似乎感觉不到冷,他们领到食物没有急着离开,一个个面带笑容蹲在火堆旁,欢天喜地地堆干柴生火、烤土豆、煮板栗、煮腊肉。


    冬天食物不容易坏,他们会将部分食物弄熟再带回树洞,这样就可以吃了睡,睡醒直接吃,出门一趟宅家十天。


    原身以前的花栗鼠部落也是这样过冬天的,花时安隐约还记得那烤熟又放了十天半个月,比石头还硬的烤肉,愈发坚定了不要这样过日子的心。


    树洞离营地有一定的距离,每天跑去营地煮饭太麻烦,不如自己垒一个小灶。于是花时安背着背篓径直走到河边,蹲在岸边开始捡石头。


    挑大的平的捡,不一会儿就捡了小半背篓。


    石头重,花时安很有自知之明,当即收手,背上背篓往回走。


    踩着碎石爬上斜坡,花时安老远就看见傻站在自家歪脖树跟前的兽人。兽人两只手满满当当,一只手拎着熏鱼,一只手拎着熏肉,像是过年前来串门的亲戚。


    似乎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了,花时安提着背绳小跑上前,却又在靠近兽人时刻意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身后,突然伸手拍了他一下,“嘿,干嘛呢?”


    很遗憾,兽人没有被吓到。显然早知道是他回来了,莫淮山不紧不慢转过身,唇边漾着浅淡的笑,“时安你回来了。”


    好没意思哦,花时安噘着嘴,“知道我回来了干嘛背对着我?”


    “我、我配合你啊。”莫淮山慢吞吞地解释:“听到有人跑过来,我本来想回头看的,但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小,慢慢朝我靠过来,我就知道你想吓唬我,所以……”


    “还挺聪明,那怎么不好人做到底,假装被我吓到呢?”花时安取下背篓,笑着打趣。


    莫淮山点点头,郑重其事道:“我记住了,下次会的。”


    兽人实诚,玩笑话也当真。花时安不忍心再逗弄他,低头看向他的手,伸手指了下,“你这是什么情况?五块熏肉,五块熏鱼,都拎我这做什么?”


    以为他忘了昨天的约定,兽人脸上笑意渐渐凝固,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喜怒形于色,兽人的心思太好猜了,花时安猜到了,却什么也没说。


    又是搓手又是呼气,兽人看起来紧张又无措,而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花时安的眼睛,抿着嘴唇十分认真地说:“昨天我们说好一起过冬,你后悔了吗?”


    “本来想着把土豆、松子那些一块背过来,又担心你的树洞放不下,就先把肉带过来了。”莫淮山抬手把肉递给花时安,眼神真挚而坚定,不容拒绝,仿佛亲手剖开胸膛,将一颗跳动的心脏递给对方。


    “时安,我、我想和你一起过冬。”


    第52章 第 52 章 隐疾


    当初选歪脖子算是选对了, 粗壮的树干横在树洞上方,如一角屋檐,一座古朴简陋的凉亭,庇护着树脚一方小天地。


    虽遮挡不了凛冽的寒风, 但好歹能阻隔雨雪侵蚀, 花时安琢磨了一下, 带着兽人在树洞前方两米处,用河边捡回来的石头垒砌了两个小灶台。


    这几天风有点大,担心风把灶台吹垮,莫淮山又跑去河边挖了好些淤泥,认认真真地将小灶台加固了一番。


    一个煮一个炒,两个人两个灶, 正正好好。


    精益求精折腾得太久了,两个灶台刚做好,营地里的火光已经熄灭。盘旋在半空中的青烟随风消散,人们背起背篓陆续离开,说笑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一棵棵高耸的巨树矗立在丛林间。


    森林重归寂静, 昔日热闹的营地变得萧条而冷清, 又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花时安缩着脖子望向远处, 恍然中有种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的错觉。


    哎, 多少有点不适应。


    不适应归不适应,族人忙完了,营地里的石锅该他们用了。想着族人短时间内用不上这些石锅,花时安一点也没客气, 直接和兽人抬走一大一小两口石锅。


    大石锅用来装水,省得一趟一趟往河边跑;小石锅用来煮汤,刚好够两个人吃,至于炒菜,先前兽人带回来的蚌壳正好能用一用。


    没吃早饭肚子早就饿了,石锅抬回来放好,花时安交代兽人去河边打水,洗土豆,自己则背上空背篓,径直走向木族长家树洞。


    “咚咚咚,咚咚咚——”


    高耸入云的巨杉树脚下,花时安半蹲在地,抬手叩响紧闭的竹门。


    人似乎就在门边,敲完门手还没放下去,竹门猛地从里面推开。还好花时安反应快,及时往旁边躲了点,不然鼻子高低得被竹门刮一下。


    被人扰了清净,木族长怨气比鬼还重,压根没看来人是谁,劈头盖脸一顿输出:“敲敲敲,关上门就来敲。有事刚才在营地怎么不说,刚把被窝捂热乎,你——”


    话音戛然而止,唾沫横飞的木族长无意往外一扫,终于看清了来人灿烂的笑脸。


    这不就尴尬了,木族长摸了摸鼻头,立马扯出一个笑,但没等他说话,花时安抢先一步开口:“不好意思啊族长,刚才在营地没想起来,打扰你休息了。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我要去仓库拿点调料,羊油、辣椒之类的。”


    “这叫什么话,不打扰不打扰。”木族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当即推开竹门钻出树洞,搓着胳膊朝花时安扬了扬下巴,“走,我带你拿去。”


    花时安诧异地挑了下眉,“不用了,这么冷的天,族长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


    “不碍事,我正好也有些话要和你说。”


    出门被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木族长又探进树洞将羊皮取出,紧紧裹住上半身,嘿嘿一笑,“这下暖和多了,走。”


    花时安轻笑一声,与族长并肩前往仓库。


    木族长也没闲着,边走边叨叨:“时安呐,你是部落的祭司,那树洞里吃的用的,你随便拿,用不着特意跑来和我说一声。早些年日子还好过的时候,祭司都不用干活,如今这……哎,委屈你了。”


    整半天就说这个?花时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这人闲不住,你要真让我待着什么都不做,那才是委屈我呢。”


    “哈哈哈!”木族长哈哈大笑两声,笑着笑着突然又安静了,神情逐渐凝重,眼神复杂地看着花时安,“哎呀,你是个好孩子,是我见过最懂事,最聪明的亚兽人。”


    “记得上次说过,过完冬天你就成年了对吧?像你这样的亚兽人应该找个强大的兽人伴侣,感觉红勇怎么样?他头脑好使,身强力壮,兽人都服他,不出意外的话,过些年部落的族长就该是他了。”


    兜兜转转,原来在这里等着,花时安不紧不慢地走着,语气不咸不淡:“当族长可以,他很合适。当伴侣就算了,你可别撮合我们,我对他没兴趣。”


    “红勇都看不上?”木族长不依不饶,“那红云朗、红简、岩秋雨……”


    兽人的名字叫了个遍,花时安直摇头,“没兴趣。”


    “这也没兴趣那也没兴趣,你就对那傻大个有兴趣。”木族长急了,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担心花时安嫌他管得宽,赶忙扭头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扫过去,花时安不仅没生气,甚至笑着点点头,“嗯,你说对了族长,确实有兴趣。”


    直接承认了,他直接承认了!


    毫不在意丢下一句怎样令人震惊的消息,花时安笑得云淡风轻。而木族长呆若木鸡,好似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傻了,张嘴瞪眼,僵硬地愣在原地。


    走出几步发现身旁人没了,花时安这才停下步伐回过头,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族长?”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木族长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终于回过了神,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花时安面前,说话都打起了磕巴,“你你你,你居然真就看上了傻大个!”


    花时安:“他有名字,再说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嘛。”


    “猜到和亲耳听到怎么能一样!”


    木族长猛拍胸口顺过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做事毛手毛脚,脑子也不太好使,被人欺负都还傻乐呵,他哪里比得上红勇?就因为救过你?”


    一句话把兽人贬得一无是处,花时安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语气却依旧和善:“危难时刻没有抛下同伴,说明他心善;被人欺负但不和人起争执,说明他性格好。”


    “至于做事毛手毛脚,头脑不好使,纯属无稽之谈。他其实很聪明,挖陷阱、编鱼笼……哪个不是一教就会?他自小生长在一个被人嫌弃的环境,很多事情他没有机会接触,没有人教,所以才显得比较笨拙。”


    木族长沉默了,倒不是被花时安的话说服了,而是看见了花时安不悦与认真。但有些事不说不行,他长叹一口气,压低嗓音道:“行,就算你说得对,但、但……”


    似乎难以启齿,木族长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花时安问:“不祥之人?”


    “不是。”木族长又叹了一口气,颇为严肃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听说部落也出过像傻、莫淮山这样,兽形奇怪的不祥之人。据说这种人除了意味着不祥之外,他们有隐疾,还、还……不能孕育幼崽!”


    不、不能孕育?


    木族长说得含糊,花时安却一下就听懂了。


    不能孕育幼崽并非指不举,应该类似生育功能障碍?兽人是豹子和松鼠的后代,或许像马和驴杂交出来的骡子一样,因染色体问题而无法繁衍后代?


    不过兽人首先是人才对,怎么会被动物的远系繁殖影响呢?花时安想不通,捏着下巴琢磨。


    他的沉默在木族长眼里又变成了另一重意思,木族长轻咳一声,打铁趁热补充道:“别的可以不管,但幼崽啊,无法孕育幼崽可是天大的事!每个亚兽都要生养幼崽的,时安,你和他在一块是没有结果的,你也不想没有幼——”


    “谢谢你族长,”花时安忽地笑了,长睫阴影下,澄澈的眸子愈发明亮,“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实话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生养幼崽。”


    不多解释,花时安说完便背着背篓扬长而去,徒留木族长风中凌乱。


    羊油、辣椒、花椒、生姜、酸木瓜干各拿一点,花时安抓了两把兽人在山上采的岩耳,又把前段时间和亚兽人一起挖的魔芋装进背篓,最后拎上两捆干柴美美回家。


    和木族长说话耽搁了一会儿,回到歪脖子树时,贤惠勤劳的兽人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大石锅装满清水,小石锅烧着开水,土豆和蚌壳清洗干净,简陋的石灶前多了两块石头凳子,上面还铺着两张棕片。


    干柴燃烧的碎响盖住了脚步声,发现花时安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面前。莫淮山赶忙起身,接过他手中干柴,又帮忙卸下背篓,“这么多东西怎么不让我去拿?重不重,冷不冷?快坐下烤一会儿。”


    大半背篓魔芋,讲真,挺重的。


    花时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伸手指向自己被背上勒红的肩膀,小声嘟囔:“重,肩膀都勒疼了。”


    莫淮山扫过他的肩膀,微微一愣,旋即垂眸错开视线,不太自然地抿着嘴唇,“你、你揉一揉。”


    “我揉吗?”花时安甩了甩胳膊,轻叹一声:“哎,拎干柴拎的胳膊也酸。”


    “那、那……”


    干柴和背篓放在地上,莫淮山重新坐回灶台边,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那我、我来做饭,时安你、你休息,烤火。”


    真不经逗,脑袋都快钻地缝里去了,说话又开始结巴了。


    花时安笑了笑,伸手在背篓上拍了下,“太冷了,我先去把羊皮披上。背篓里有岩耳,你用水泡一半,我们中午吃熏肉炒岩耳。”


    第53章 第 53 章 岩耳炒腊肉


    清水一煮, 瘦肉居多,略显干瘪羊后腿肉立刻回春,变得紧实而饱满。没有晒太久,羊肉纹理依旧清晰, 色泽鲜亮, 散发着诱人的甘香。


    用筷子把肉夹出来, 锅中飘着油花的肉汤也不能浪费,花时安将削皮切块的土豆倒入锅中,又放了几颗板栗,少许姜片、酸木瓜干,就着肉汤炖煮。


    刚出锅的羊肉很烫,兽人自告奋勇地接了过去, 按照花时安的要求切成片。做事很积极,刀功却一言难尽,不知肉太烫还是刀太钝,切出来的羊肉一片厚一片薄,一片散成渣。


    一整块羊肉还是很大的,四指宽,半截小臂长, 花时安一个人吃估计能吃三天。考虑到兽人饭量大, 花时安让他全部切了,一半原汁原味直接吃, 一半留着炒岩耳。


    岩耳也泡发了, 一把干岩耳泡发之后变成了满满一竹筒,甚至还在往外冒。


    兽人切肉的功夫,花时安将岩耳清洗干净,大片撕成小片, 随后将另一个小灶点燃,架上他的蚌壳小炒锅。


    蚌壳质地较脆,不耐高温,容易破碎,其实不适合当炊具,但如今实在没有更合适的炒锅,一个蚌壳炒个一两回菜,应该顶得住……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花时安从竹筒里挖出一块洁白的羊油,小心翼翼放入锅中。


    温度起来得很快,羊油顺利熔化,见蚌壳没有发生变化,花时安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将事先切好的姜粒、辣椒段、花椒倒入锅中,用竹铲进行翻炒。


    热油激发出调料的香味,下入切好的烟熏羊肉片。刚出锅的羊肉多少带点水,水珠与热油一结合,好家伙,噼里啪啦炸开了花。


    油星子乱蹦,花时安赶忙用羊皮捂住脸,同时手中竹铲快速翻炒几下,指挥兽人将清洗干净的岩耳倒入锅中。


    羊肉瘦肉居多,炒太久会硬,岩耳也很容易熟,快速翻炒使岩耳与热油充分融合,再利用蚌壳温度将岩耳烫熟,最后撒上一点毛毛盐即可出锅。


    不用特意把菜铲起来,锅即盘子,盘子即锅,待温度稍微降下去一些,花时安垫了张棕片,直接将整个蚌壳端回树洞。


    土豆还有点硬,两大盘羊肉端进树洞,花时安又给小灶里添了点柴火,旋即走到大石锅旁,舀了一竹筒水,回头唤兽人:“快来洗手淮山,我们先吃着,一会儿菜凉了,土豆让它慢慢煮。”


    “嗯,来了。”


    兽人闻言起身凑过来,和花时安一块洗手。


    搓搓手,甩了甩水珠,花时安先行起身走向树洞。


    几步路,转眼便走到洞口,花时安特意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憨厚老实的兽人紧紧跟在身后。


    飘忽的视线,紧握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花时安猫着腰先一步钻进树洞,而后转身与他招招手,轻声安抚:“没事的,进来吧。树洞本来就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没那么多讲究。”


    对花时安而言,树洞是家,是吃饭睡觉的地方。


    对兽人而言,吃饭睡觉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私人领地,外人不能随意进入的私密领域。


    掌心都开始出汗了,莫淮山轻轻“嗯”了一声,硬着头皮钻进树洞。


    人生中第一次踏入亚兽人的领地,莫淮山低头垂眸,不敢乱瞟乱看,但眼睛好似完全不受控制,一点点扫过平整狭小的竹床,杂而不乱的矮桌,窥探着亚兽的隐私。


    这是亚兽吃饭睡觉的地方,属于他的气息很浓,兽人鼻翼翕动,平稳的呼吸渐渐急促,而过了两秒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莫淮山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洞内光线昏暗,没察觉到兽人的反常,花时安蹲坐竹桌前,还在跟他显摆,“怎么样?我这树洞是小了点,但收拾得还算不错吧?”


    憋着气不敢呼吸,莫淮山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整、整洁又干净,看着很、很舒服。”


    “是吧,我也觉得。”花时安心满意足地笑了,旋即拍拍身侧空位,朝兽人扬了扬下巴,“还站在干嘛,坐呀,菜都要凉了。”


    摒弃心中杂念,莫淮山深吸一口气,坐在花时安身旁。


    先腌制再烟熏,蚌壳里的羊肉香得要命,花时安早就饿了,兽人一坐下他便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原汁原味的羊肉塞进嘴里。


    瘦而不柴,干香有嚼劲,咸味和烟熏味恰到好处,完美融合,丰富的口感、独特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


    一片羊肉彻底激活了味蕾,花时安胃口大开,又尝了下岩耳炒腊肉。岩耳爽滑脆嫩,泛着油光的羊肉麻辣干香,什么腥味膻味,不存在的,只有香味满口乱窜。


    沉浸在美食中无法自拔,小半盘羊肉下肚,花时安终于想起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莫淮山吃相很好,埋头吃饭,一声不发,花时安鼓着腮帮子看向他,刚想问问味道怎么样,结果余光一扫,在兽人额头上看到一片细密的汗珠。


    这大冷天的,不至于热出汗,那这是……辣的?


    炒羊肉确实放了一把干辣椒段,吃着稍微有点辣,但他分明记得兽人能吃辣,上次烤全羊、炖羊杂,莫淮山特意拿了放有辣椒的干碟。


    就很奇怪,花时安咽下嘴里的食物,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怎么样淮山,好吃吗?炒羊肉合你的胃口吗?”


    莫淮山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舔了舔嘴唇,“好、好吃,特别香,我很喜欢吃。”


    “是吗?”花时安看着他薄而绯红,抹了唇脂似的嘴唇,忽地笑出声,“干嘛呀,不能吃辣你要告诉我,我少放点不就行了吗?非要硬吃,看你一脑袋汗,嘴巴也通红。”


    莫淮山后知后觉地摸了下额头,果然摸到了一手汗。


    这就尴尬了,兽人手忙脚乱地擦掉汗珠,又用手背揉了揉嘴唇,着急忙慌地和花时安解释:“不辣,我喜欢辣椒的味道,好吃的时安。”


    又菜又爱吃?不对,这反应太大了。


    花时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抬起筷子便将炒羊肉里面的辣椒段挑出来,夹进兽人蚌壳碗里,“喜欢吃就多吃点,别客气,干辣椒也别有一番风味。”


    青黄相间的野山椒看起来毫无杀伤力,味道嘛,一吃一个不吱声。


    显然知道野山椒的厉害,兽人愣住了,嘴唇张张合合,欲言又止。但仅是一瞬间的迟疑,莫淮山抬起筷子,视死如归地将野山椒喂进嘴里。


    “欸,你还真吃啊!”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他吃下野山椒,花时安大惊失色,赶忙拍拍他的胳膊,“快吐出来,逗你呢,哪有人直接吃干辣椒的。”


    “不辣。”莫淮山囫囵咀嚼了两下,喉咙滚动,咽了。


    嘴很硬,身体很诚实,野山椒咽下去不到两秒,兽人嘴唇轻颤,呼吸愈发粗重,如同灌下一瓶高浓度烈酒,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


    好在桌上竹筒有清水,花时安忙地给他递过去,哭笑不得,“你说你,不能吃别硬吃,这么听话干嘛。”


    没空嘴硬了,莫淮山抱着竹筒“咕嘟咕嘟”,把全部水喝完都还没缓过劲,“嘶嘶”地吸着凉气。


    兽人坐在外侧,想出去装水都绕不过去。花时安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轻声询问:“好些了没?还辣就自己出去装点水。”


    “好、好些了。”莫淮山呼出一口热滚烫的热气,仍在解释:“是有一点辣,但味道很好,时安你每次煮饭都好好吃,我……我喜欢吃。”


    后悔捉弄他了,花时安看着兽人泛红的眼睛,心软的一塌糊涂,无奈了口气,“一起吃饭不能只顾一个人的口味,看你之前吃辣我才放这么多辣椒的,你不能吃我就会少放点。”


    “吃饭不能将就,再说你又能将就多久?我们就吃这一顿?”花时安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认真:“以后做饭都有你的份。”


    莫淮山对上他视线,眼眶更红了,“我知道了时安。”


    不能吃辣偏要硬吃,只因为花时安喜欢。


    两大盘肉,一锅土豆汤,两个人都吃撑了,最后还是剩下半盘羊肉。剩菜晚上就能解决,反正不会坏,花时安找了个干净蚌壳将其盖起来。


    锅碗瓢盆轮不到花时安收拾,兽人主打一个勤快,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将火堆彻底熄灭,这才与花时安道别离开。


    望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巨树之间,花时安钻回树洞,关上竹门,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


    作息一直很规律,大白天的,睡觉肯定是睡不着,所以躺了一小会儿,花时安又爬起来了,从桌子底下翻出织到一半的棕衣,靠坐在床头上继续织。


    手一刻没停,思绪却慢慢飘远,花时安莫名想到白天对木族长说的那些话。


    对他有兴趣……花时安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坦诚,但他一时有些想不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兽人感兴趣的呢?


    夸张一点的话,或许第一面。


    不可否认,莫淮山有着极为优越的外形,不论相貌还是身材,都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虽然有点肤浅,但好看的人就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当然救命之恩也算是其中一个原因,花时安很庆幸重活一次,拥有健康的身体,也很感激原身和莫淮山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兴趣始于皮囊,靠近出于感激,帮助出于同情,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会因兽人而悸动,会想见他,和他说话,和他相处。


    意识到自己的心动,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第54章 第 54 章 魔芋豆腐


    白天织夜里织, 耗时两日,花时安的棕衣大功告成。


    收好线头,取下竹针,花时安从头将棕衣套上, 一点点抻平。终于啊, 跟着他受委屈的胸口、后背被棕衣包裹, 逐渐暖和,冰冰凉凉的肚皮也有了遮挡。


    遗憾的是没有袖子,胳膊仍暴露在外面受冻。


    这不完全是技术问题,如果花时安想的话,拼也能拼出一对袖子,但棕丝搓出来的棕线柔韧性始终差了点, 硬邦邦的袖子套在手臂上,干活儿都不利索。


    材料有限,只能将就着穿,来年再去森林里仔细找找,有没有更合适的材料,比如——苎麻、亚麻之类的。


    “时安,时安, 天色不早了。”


    洞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熟悉的呼喊声紧随其后。


    花时安应了声“来了”,滑下竹床将竹针、线团塞进桌子底下, 不紧不慢地走到洞口, 推开竹门。


    临近傍晚,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的森林冷寂而沉闷,被一层厚重的雾气笼罩着。凉飕飕的风, 阴沉的氛围让人感觉压抑,世界一片灰色,站在洞口前的兽人倒成了凛冬唯一的色彩。


    “时安。”


    瞧见竹门打开,莫淮山快步迎了上来,献宝似的将双手摊在花时安面前,笑吟吟道:“闲着没事做,我在树洞里磨了一些骨头,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兽人手中放着四样东西,羊腿骨斜着打磨而成,锋利轻薄的骨刀;不知哪个部位的小骨头劈成两半,磨成了头尖尖的骨锥;两根比棕线还细,比中指长,一端尖锐一端平整的骨针。


    花时安惊了,捻起骨针翻来覆去地看,一脸欣喜地看向莫淮山,“都是你磨的?手艺不错啊,这骨针到底怎么磨的,居然这么细,还有这骨刀,又轻又锋利,切肉切菜肯定比石刀好用。”


    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莫淮山抿唇嘿嘿一笑,“就、就劈一块骨头下来,按在石头上反复磨,慢慢就变小,变锋利了。”


    “不错不错,都用得上。”花时安不遗余力地夸赞,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骨针,厚着脸皮讨要:“尤其是这骨针,我正好用得上,分我一根呗。”


    莫淮山微微一愣,“不、不——”


    “一根骨针都不行?”花时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是这个意思!


    兽人想解释,但越急越说不出话,最后干脆抓着花时安的手,把自己辛辛苦苦打磨好的骨器全部塞他手中,磕磕巴巴道:“不、不用分,都是你的,送、送给你的时安。”


    “都给我?”花时安挑了下眉,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磨骨器可费劲儿,需要大把时间和耐心,你辛辛苦苦磨出来的,不给自己留一点,全送给我呀?”


    莫淮山飞快地点点头,生怕花时安不收,又忙地解释:“本来就是给你磨的,我有石刀,够用。树洞里也还有骨头,要用再磨。”


    “谢谢你淮山,那我就不客气了。”


    花时安不再推拒,笑着与他道谢,而后将骨锥和骨针放回树洞里。


    从仓库搬回来的魔芋疙瘩还堆在树脚下,再次从树洞里出来,花时安当即带着莫淮山忙碌起来,生火烧水,给魔芋削皮。


    沾着泥土的魔芋块茎呈暗红褐色,坑坑洼洼的,看着属实和美味沾不上边,但厚厚一刀削下去,褐色外皮褪去,奶白色茎肉暴露在空气中。


    茎肉看着和芋头很像,仿佛一煮就会变得软软绵绵,但很遗憾,魔芋并不能直接食用,还需来回折腾,反复加工。


    新骨刀用着非常趁手,削起皮来麻利又干净,不过才削了四五个魔芋,花时安直接触碰魔芋的左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细密的痒意从掌心蔓延到指头。


    魔芋含有大量草酸钙针晶,皮肤直接接触可能会导致红肿、瘙痒,花时安早有预料,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又削了一个魔芋,轻微的痒意已经发展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像一万只蚂蚁穿透皮肤,啃噬着掌心血肉,痒得花时安心烦意乱。


    不行了,花时安实在受不了了,小刀一丢,赶忙跑到大石锅跟前,舀水狂搓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指缝、指甲缝都洗干净,蚀骨的痒意依旧没能缓解。


    这也太难受了。


    花时安掌心贴着棕裙反复摩擦,才稍微舒服一点。


    “你怎么了时安?”


    看着他奇怪的举动,兽人丢下石刀匆匆上前,眉宇间挂着浓浓的担忧,“削到手了?我看看。”


    “没,没削到,是魔芋咬手,痒。”花时安眉头紧皱,又搓又挠,极力缓解掌心痒意。


    莫淮山懵了一瞬,回头看看魔芋,又看了眼花时安的手,满眼不可置信,“魔芋咬、咬手?你摊开手我看看,伤口大不大?”


    植物咬人显然超出了认知,他却无条件相信花时安的话。


    花时安被他呆呆的模样逗笑了,温声解释:“不是真咬,魔芋有一种特殊的成分,削皮的时候手直接接触,就会变得很痒,也叫咬手。”


    “你看,没有伤口,就是有点红。”


    花时安忍着不适,摊开左手给他看。


    这下听懂了,莫淮山看着花时安微微泛红的掌心,又摊开自己的右手凑到面前,“我也摸了魔芋,我不痒。”


    花时安一眼扫过去,好家伙,掌心与指头全是厚厚一层老茧。这会痒才奇怪呢,花时安干巴巴一笑,说:“可能……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


    这也是实话,但不能显得自己太弱,特意说一句。


    见花时安不停抓挠掌心,莫淮山眉头越拧越紧,神情愈发凝重,“那怎么办?会一直痒吗?泡在水里会不会好一点?要不我、我帮你挠挠。”


    倒是不介意兽人帮他挠挠,但正事要紧啊,花时安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抬头和兽人笑了笑,“没事,不用管我,一会儿就不痒了。再不久天就黑了,还是赶紧处理魔芋吧。”


    一听这话,莫淮山转身就跑。


    “你别碰,我去削,我体质好,不会痒。”


    一句话的功夫,兽人重新坐回树脚下,更加麻利而迅速地削起了魔芋。


    刚好石锅里的水也烧开了,花时安便把魔芋留给他。


    想要中和魔芋中的生物碱,去除魔芋的毒性,少不了万能的草木灰。自家小灶才开了几天火,草木灰不够多,待手上痒劲儿渐渐弱了,花时安拿着棕片前去营地,兜了三大包回来。


    魔芋有点多,容器不够用,花时安放下草木灰,跑回搬了口小石锅,随后又叫上兽人把另一口大石锅也抬了过来。


    万事俱备,这下终于可以开始了。


    草木灰稍微清理一下,去除杂质和未燃尽的枯枝,倒入石锅中,接着将煮沸的开水倒进锅里,用竹片将草木灰搅散开,里里外外烫一遍。


    无需长时间浸泡,搅匀放个一小会儿,可以开始过滤了。花时安把清洗干净的棕片铺在烧开水的小石锅上,舀起草木灰水,一点点地过滤。


    两个小石锅来回倒,足足过滤了五遍,草木灰水依旧浑浊,却再也看不见一丝杂质。


    与此同时,兽人那边的魔芋也削好了。他把魔芋装进背篓里,背到河边清洗干净,而后在花时安的指挥下,用石刀将大块大块的魔芋疙瘩切成小块。


    魔芋需制成魔芋泥,石刀肯定做不到,于是花时安又跑回营地,把前阵子烤全羊的木棍给拿回来,再用石刀把一头削成圆弧状,做成一根简易木杵。


    切好的魔芋倒入大石锅中,花时安手起杵落,直接开捣。


    亚兽人的体力始终差了点,没捣一会儿花时安就累了,出一脑门汗。好在莫淮山的魔芋切完了,洗干净手从他手中接过木杵,埋头一顿捣。


    捣的过程中,少量多次地加入草木灰水,这样融合得更加充分。


    “咚咚咚”的闷响在森林里回荡了许久,头顶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石锅里的魔芋在数千次捶打中,变成了一锅黏糊糊,灰不拉几的魔芋泥,像极了一锅浆糊。


    基本完事了,最后将魔芋泥摊平,放锅中静置即可。


    木杵、石锅、棕片还需清洗,两人又往河边跑了几趟,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背靠大树歇息起来。


    皮是兽人削的,切也兽人切的,捣还是兽人捣的,花时安就打打杂,动动嘴皮子,休息都是多余的。当然了,身体休息,嘴巴一刻也没闲着,忙着解答兽人的疑惑。


    比如魔芋为什么要捣成泥,为什么要加草木灰水……


    魔芋凝固需要时间,树脚下坐了一会儿,本来就不怎么累的花时安拍拍棕裙站起身,开始准备晚饭。


    顿顿吃肉不太现实,晚上简单点,吃清水煮土豆。


    挑一些小个土豆清洗干净,无需削皮,直接下锅煮。煮软后捞出沥干水,稍微放凉一点就可以吃了,边吃边剥皮。


    原汁原味的土豆多少有点寡淡,为此,花时安准备两个蘸碟。一个树番茄烤熟捣碎,加辣椒、花椒、盐的咸口蘸碟;另一个,花时安接受不了的存在——蓝莓蜂蜜果酱蘸碟。


    土豆蘸沾果酱,花时安看着都皱眉,但兽人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说软绵绵的土豆和蓝莓酱是绝配。


    大概是小蛋糕的味道?花时安没有勇气尝试。


    吃饱喝足,待在树洞里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花时安倚着竹床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一声夹杂着喜悦的惊呼从树洞外传来:“时安时安,快出来看,锅里的魔芋凝固了!变成一整块了!”


    与周公挥手说再见,花时安麻利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钻出树洞,踩着夜色匆匆奔向石锅。


    罩在石锅上面遮挡灰尘的棕片被人拿开了,和兽人说的一样,石锅里黏糊糊的“浆糊”彻底凝固,变成了完整的一大块,像果冻又像豆腐,拍一下还会回弹,duangduang的。


    “成功了吗?可以吃了吗?”


    见花时安一直没说话,莫淮山忍不住追问道。


    “成了,但还不能吃。”花时安从旁边石板上拿起骨刀,干脆利落地横着来几刀,竖着又来几刀,把完整的魔芋划成拳头大的小块。


    满满一锅少说几十斤,今晚有得忙咯。


    花时安放下骨刀,无奈朝兽人耸了耸肩,“生火烧水,开始煮,煮熟才能吃。”


    兽人非常听话,立马走到小灶台前。


    不过拿起干柴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花时安,抿着唇笑,“时安,我们做的这个菜叫什么名字?”


    花时安不假思索:“魔芋豆腐。”


    第55章 第 55 章 油煎魔芋串


    “咳咳, 咳——”


    花时安着凉了,羊皮太小,顾头不顾脚,一觉睡醒双腿失去知觉, 两只脚更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又冰又木。


    后背和胸口被柔软的羊皮紧紧包裹着, 有毛的那一面贴着皮肤,还算暖和,所以花时安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从床上坐起来,喉咙突然涌现的痒意让他咳了个昏天暗地。


    喉咙痒,胸口闷, 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不出意外的话就出意外了,他应该是感冒了。好在症状比较轻微,花时安干咳了一阵,坐在床边慢慢缓过来。


    没有手机,没有钟表,不会被时间限制, 但也很难知道具体时间。披着羊皮钻出树洞, 花时安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根据温度, 再根据自己的睡眠时长, 估摸着现在是中午。


    魔芋豆腐昨晚还是没能吃上,太晚了,反复煮了三遍,全部煮完都三更半夜了, 到最后花时安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回到树洞两眼一闭,睡得不省人事。


    兽人今天也还没过来吃饭,不知是没睡醒,还是不想扰花时安的清梦,以兽人的生活习惯来看,多半是后者。


    肚子饿得咕咕叫,洗脸刷牙,把自己收拾干净,花时安走到大石锅跟前,挪开挡风的背篓,掀开遮挡灰尘的棕片。


    草木灰水煮了一遍,清水煮了两遍,又放在冷水中浸泡了一夜,石锅里的魔芋豆腐变成了灰褐色,块块分明,质地莹润,Q.Q弹弹。


    除了颜色偏暗,表面不够光滑之外,和花时安曾经见到过的魔芋豆腐没太大差别。


    量稍微有点大,满满当当一大锅,两个人吃的话,天天吃顿顿吃,估计也要吃个三五天才能吃完。


    这玩意儿可不兴顿顿吃,再说魔芋也算是部落的资产,怎么能吃独食呢?花时安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当即决定把这一锅魔芋烹饪好,分给族人吃。


    怎么烹饪是个问题,直接炒素的当然也行,但端着盘子挨个儿敲树洞让人夹一筷子?嘶,太寒碜了。


    余光无意扫过远处营地,几捆褪了颜色的竹子映入眼帘,花时安眼睛一亮,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烧烤,魔芋豆腐厚切,用竹签串起来烤!


    说干就干,想着那烧烤的滋味,花时安腿也不冰了,头也不晕了,拎着石刀匆匆走向营地。


    一串魔芋两根竹签,五十多个人那就要一百多根竹签。工作量有点大,花时安手起刀落将竹子劈成两半,眼睛却不时瞟向兽人树洞所在方向。


    “祭司大人!”


    莫淮山没来,其他人倒是先来了,手中青竹化作竹条,一声嘹亮的高呼突然从身后传来。花时安回头一看,岩知乐背着背篓匆匆朝他跑来,身后还跟着红勇、长月月两人。


    见到花时安就像饿狼见到肉,岩知乐双腿甩出残影,飞快冲到花时安面前,张开双臂就要往他身上扑。


    几天没见整的跟几年没见一样,花时安笑了笑,丢下竹条张开双手,准备迎接亚兽人的热情。


    可就在那双手离自己不到一寸之时,眼看就要楼上脖子了,一股怪味掠过鼻间,花时安眸色一沉,当即伸手撑住岩知乐的胸口,阻止他靠近。


    “冷静,别摸我,你给我站稳了。”


    “怎么了嘛,好几天没见,我好想你呀祭司大人。”岩知乐不依不饶,使劲往前蹭。


    一个兽人带两个亚兽人,都背着背篓,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刚才做什么去了。


    花时安撑着胸口硬生生将人推开,赶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一脸嫌弃道:“刚给羊和兔子清理完树洞对不对?一股子味还往我身上扑,你自己闻不到吗?”


    “什么味儿?”岩知乐没反应过来,直到举起双手闻了下,笑脸秒变愁容,“哎呀,我手上沾到羊粪了!好臭。”


    花时安抬手扇了扇空气,“赶紧去洗洗。”


    “哦哦,好。”


    岩知乐丢下背篓匆匆跑向河边,与此同时,背着背篓的红勇和披着兽皮的长月月也走到了营地,停在了花时安面前。


    “祭司大人。”长月月一如既往地少语,点头和花时安打招呼,多的话一句没有。


    红勇倒是意外的热情,上来就捡起花时安丢在地上的竹条,顺势从他手中拿过石刀,笑吟吟道:“祭司大人准备做什么东西?要竹条还是要竹篾,我帮你劈。”


    正需要人帮忙呢,免费的劳动力就送上门了。


    直接应下好像显得太迫切了,花时安轻咳一声,客气了一下:“不用,你们刚忙活完,赶紧回树洞暖和一下,天怪冷的。”


    “不冷,干完活正暖和呢,”红勇特意撩起头发,让花时安看他额头上的汗,“你看,汗都还没干,真的一点儿都不冷。祭司大人你就别客气了,我干活快,两下就劈完了。”


    花时安笑了笑,“这活儿你还真干不快,我需要竹签,很细很细,像草根那样细的竹签。昨天我和淮山做了些魔芋豆腐,我打算——”


    “魔芋豆腐?我们之前挖的魔芋疙瘩做成吃的了?在哪呢?好吃吗?”岩知乐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提到吃得两眼放光。


    几句话说不清楚,花时安朝三人挥挥手,“在我家树脚下。走吧,感兴趣的跟我去看看。”


    “我要看我要看。”


    “走走走!”


    没人顶得住新鲜事物的诱惑,三人跑得比谁都快,把花时安远远甩在身后。


    火急火燎地跑到歪脖子树下,却不知道花时安口中的魔芋豆腐放在哪。三人焦急地团团打转,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往石锅里看。


    被三只团团转的“小蚂蚁”逗笑了,花时安快步上前,抬手指向十分显眼的石锅,“你们倒是往锅里看啊,吃喝东西,我还能直接丢地上?”


    “啊?”


    刚好站在石锅跟前,岩知乐俯身凑近,看着石锅里灰蒙蒙、黑乎乎的块状物,诧异地惊呼:“这、这是魔芋?我刚刚扫了一眼,还以为是石头呢!”


    “到底谁会把石头泡在锅里?”花时安吐槽道。


    亲手挖过魔芋,长月月自然知道魔芋长什么样。


    她屈膝蹲在石锅跟前,看着浸泡在水中的魔芋豆腐,眼底疑惑尽显,“祭司大人,魔、魔芋怎么变成这样了?不该是硬邦邦的吗,怎么看着轻飘飘,软绵绵的,颜色和形状全都变了。”


    两个亚兽人只是看,红勇直接动手从锅里捞起一块魔芋,轻轻捏了几下,“不是看着软,是真的很软!很奇怪的感觉,软乎乎、滑不溜秋,像鱼!”


    “我摸摸,我摸一下。”


    “真的好软,好好摸。”


    几只手伸进石锅里,又捏又摸,把魔芋豆腐当水宝宝一样玩起来了。


    花时安看不下去了,握拳抵唇轻咳两声,及时制止:“差不多行了,别玩,那都是要入口的东西,别弄脏了。”


    说罢,花时安又给他们答疑解惑,几句话带过魔芋豆腐的制作方法。


    岩知乐听完又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抓着花时安的胳膊左摇右晃,撒娇似的嘟囔:“祭司大人~光说我也听不明白,下次做好东西你叫我一声嘛,我要学,我真的想学。”


    “算我一个,我也想学。”长月月附和道。


    花时安深感欣慰,轻笑了一声,“难得的休息时间,舒舒服服地待在树洞里多好,真的要跟着我在外面受冻?”


    岩知乐面露迟疑,长月月的眼神愈发坚定,“冬天每年都有,以后也可以休息。跟着祭司大人你多学点东西,往后的冬天才会更加好过。”


    “对。”岩知乐被长月月说服了,梗着脖子笑嘻嘻道:“再说祭司大人你又不傻,干活肯定会挑暖和点的日子,我才不怕!”


    这倒也是,花时安赞同地点点头,旋即朝众人扬了扬下巴,“那现在怎么说?回树洞休息,还是跟着我烤魔芋?”


    “烤魔芋!”


    三人毫不犹豫,异口同声。


    有了三个帮手,烤魔芋顿时变得简单起来。


    花时安让他们三个去营地削竹签,自己留在树脚下切魔芋豆腐,等魔芋切的差不多了,竹签也削的差不多了,这时把两个亚兽人叫回来帮忙,将厚切魔芋豆腐挨个儿串在竹签上,再斜着打上花刀。


    没有烤网烤架,一串一串拿着烤还是太慢,太费劲了,花时安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让兽人帮忙在河边搬了一个平整光滑的大石板回来,决定用煎的。


    添柴生火,洗干净的石板放在小灶台上烤着,待温度升高,水分烤干,花时安从竹筒中蒯了一坨羊油,趁其尚未被高温融化,快而均匀地涂抹在石板上。


    温度渐渐升高,羊油快速融化,串好竹签的魔芋豆腐放在油光水亮的石板上,油烟升腾而起,“滋滋滋”的响声久久不散。


    魔芋豆腐本身的味道很淡,加什么调料就是什么味。


    花时安给亚兽人做了个示范,把魔芋豆腐交由他们来煎,自己则返回树洞把前阵子磨的辣椒粉、花椒粉和盐拿出来,顺带拿了几个树番茄。


    树番茄丢在火堆里烤,烤软后撕掉外皮,放进蚌壳碗中捣碎,随后再加入辣椒粉、花椒粉、盐,充分搅拌均匀。


    考虑到有的人不能吃辣,花时安又调了一碗不放辣椒的。


    魔芋豆腐煮了三遍,本身就是熟的,烤至两面泛白,略有焦感,花时安用棕片蘸取调料,均匀涂抹在魔芋豆腐的两面。


    提前打了花刀,料汁顺着缝隙渗透魔芋,再在滚烫的石板上炙一下,几乎闻不到味道的魔芋豆腐迸发出诱人且浓郁的香味。


    第一次尝试只烤了五串,本来想拿竹筒装起来的,结果看到猛吸鼻子的岩知乐,狂咽口水的红勇,花时安无奈摇摇头,将已经拿起来的魔芋串放回石板,“吃吧吃吧,我们先尝尝味。”


    “好耶!”


    “谢谢祭司大人。”


    香味着实诱人,没人会在这时候客气,他们一人拿了一串,呼呼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送进嘴巴里。


    而就这一小口,宛如雷鸣的惊呼声再度炸响。


    “天啦,好好吃啊!这魔芋豆腐看着不怎么样,吃着又软又嫩,滑溜溜的,配着祭司大人调的调料,真的绝了!”岩知乐赞不绝口,说完又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长月月不太能吃辣,辣的斯哈斯哈,百忙中抽空夸赞:“真的好好吃,好特别的口感,就是、就是稍微有点辣。”


    红勇倒是没说话,手中光秃秃的竹签已然说明一切。


    真的这么好吃?花时安看着狼吞虎咽的三个人,抬手将魔芋豆腐送到唇边,张嘴咬下一小口。


    火候刚刚好,虽然煮了三次,又煎了一次,但魔芋豆腐一点儿也不老,入口爽滑软嫩,无需咀嚼都能滑进喉咙里。


    调味料与魔芋充分融合,很入味,麻辣鲜咸,带着树番茄的酸味,还有一点淡淡的果香,比预料中更加好吃,且非常开胃。


    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串,花时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抬头就看到三个虎视眈眈,直勾勾盯着石板的人。


    石板上还剩最后一串,放那一会儿也凉了。


    馋食物的模样属实招笑,花时安挥挥手,“想吃就分了吧,不过先说好,最后一串,吃完先给其他人煎。魔芋豆腐只多不少,分完还能剩下一些,我们待会再吃。”


    “好!”


    三人齐刷刷应了一声。


    风残云卷地瓜分完魔芋,煎串摊再度忙碌起来。


    夹着香味的烟雾飘了许久,干柴又添了几捆,越来越多的魔芋豆腐串出锅,放进蚌壳,装进竹筒。


    到最后两个人煎,两个人送,忙碌到天色渐暗,终于,部落所有人都尝到了美味可口、麻辣鲜咸的魔芋串。


    哦,有一个人例外。


    花时安估摸得很准,给族人分完还剩下不少魔芋串。跟着干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花时安给他们三个一人分了五串,自己留下十二串。


    魔芋豆腐是花时安和莫淮山做的,没有人会对此有意见。忙活一天都累了,三人拿到魔芋串便高高兴兴地离开,回自家树洞慢慢品尝。


    石板都没空洗,趁魔芋还热乎着,花时安抱着两个竹筒站起身,踩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走向离营地最远的树洞。


    第56章 第 56 章 发烧了


    “咚, 咚咚咚——淮山,淮山你能听见吗?”


    天色渐暗,凛冽的寒风在山林间呼啸,无情且肆意, 好似鬼哭狼嚎, 转瞬便将为数不多的暖意卷走。


    竹筒仍有余温, 抱着竹筒的手却愈发冰凉。


    紧闭的竹门纹丝不动,迟迟等不到回应,花时安眼底笑意渐淡,眉头微拧,化敲门为拍门,透过门缝高声呼喊:“砰砰砰, 淮山,淮山你在树洞吗?我要自己开门进来咯?”


    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敲门也没人应,除了人不在树洞,花时安想不到别的原因。可大冷天的,不在树洞能去哪?就算要出门应该也会跟他打声招呼吧?


    该不会……冻晕在里面了?


    胡思乱想不能解决问题,花时安深吸一口气, 俯身将两个竹筒放在一旁, 旋即伸出双手将手指嵌入竹篾缝隙中,抓着竹门用力一拽。


    只听“啪嗒”一声响, 拴在竹门内侧的棕绳应声断裂开, 推不动也拽不动的竹门解开了束缚,轻轻一拉便打开了。


    抱着竹筒俯身钻进树洞,花时安悬着的心重新落回胸膛,还好还好, 至少人在树洞里。


    兽人的新树洞比花时安的树洞要大上一圈,但洞内很空,东西很好。门的左侧铺着一层棕片,土豆、板栗随意堆放在一起,旁边还放着一排竹筒,里面装着松子、杨柳枝、蜂蜜……


    除此之外,整个树洞就只剩下一张矮脚竹床。


    竹床摆在树洞右侧,床板上同样铺了一层棕片,洁白柔软的羊皮撑起一个大鼓包,正轻轻颤动着。家里进人了都不知道,面向洞壁,背对树洞的兽人尚在熟睡中,时浅时重的呼吸声萦绕树洞。


    搞了半天居然在睡觉,昨晚熬通宵了?这么能睡。


    花时安长舒一口气,抱着竹筒走到床边,凑到兽人毛茸茸的脑袋旁边,轻轻唤了一声:“淮山。”


    不知是刚好睡醒,还是竹筒中的香味过于诱人,刚才在门外喊破喉咙都听不见,这会儿只是轻唤一声,熟睡中的兽人缓缓转过身,从侧躺变成平躺,睁开睡意蒙眬的双眼。


    困意正浓,兽人眼睛艰难睁开一条缝,但迷迷糊糊看见站在床头边上的花时安,莫淮山眼睛瞬间瞪如铜铃,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时、咳,咳咳咳咳……”


    凌乱的咳嗽声将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兽人单手撑着胸口,身体剧烈颤抖,垂着脑袋咳了个昏天暗地。


    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一整天不见人了,花时安赶忙把竹筒放在地上,抓起被兽人掀开的羊皮,摊平披在他背上,再绕过肩膀将胸口一并包裹住。


    咳嗽声渐渐弱了下去,兽人大口喘着粗气,额间碎发被汗水濡湿,脸色绯红,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憔悴。


    兽人树洞里还有一点清水,花时安端着水回来,坐在床边,将竹筒送到莫淮山唇边,“来,喝点水,慢慢喝。”


    不好意思让人喂,晕乎乎的莫淮山愣了一下,缓缓抬起手,但手还没摸到竹筒就被花时安强硬地摁了下去,“别乱动,就这样喝。”


    声音略微有些冷,莫淮山闷闷地“哦”了一声,就着花时安的手,大口大口地将竹筒里的水喝完。


    竹筒放回地面,花时安手一抬,掌心轻轻贴上兽人的额头。不明所以的莫淮山下意识就要躲开,却被花时安不容抗拒地按住了肩膀。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


    兽人发烧了,额头烫得惊人,虽然花时安刚从外面进来,手有点冷,但这灼热而滚烫的体温,高烧无疑。


    在医疗条件落后,甚至完全没有的原始社会,发烧可是会要命的大病。花时安缓缓抽回手,偏头看着兽人,眉头越拧越紧,“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除了发热,咳嗽,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挨得好近,手臂都贴在一起了!


    莫淮山脑瓜子“嗡嗡”的,压根没听清花时安说的什么,过了两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花时安耐心重复了一遍,兽人听完却是摇了摇头,磕磕巴巴道:“时安,我、我没有不舒服,刚刚那是起猛了,口、口水呛到了。”


    “口水呛到?”花时安板着脸,似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口水呛到能在树洞里睡一天?额头滚烫,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人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还在忽悠我。”


    “不弱,我、我不虚弱。”


    莫淮山反应特别大,中气十足的一嗓子。


    喊完他就糟了,喉咙里泛起的痒意无法遏制,他弓着腰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面红耳赤。


    饶是如此,他缓过劲仍第一时间与花时安解释:“没事,我真的没事,时安你不用管我,咳咳,快、快回去休息吧。”


    花时安愁得不行,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耐心十足地安抚:“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跟幼崽一样?生病就生病,不舒服就舒服,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还能嫌弃你?”


    “我、我……”


    像是被戳穿了心事,兽人神情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


    他支支吾吾好半晌,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嘴唇,呼出一口热气,小声咕哝道:“好吧,是、是有点不舒服。夜里睡觉莫名觉得热,所以就没有盖羊皮。然后今天早上睡醒,脑袋晕,犯困,咳嗽,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时安,”莫淮山咬着下唇,双手攥紧羊皮,略显紧张地看了花时安一眼,“我、我身体好,力气大,跑得快,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这次、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你、你不要……”


    话没有说完,但花时安猜到了。


    身体是兽人的本钱,身强力壮便是亚兽人择偶的首要标准,没有亚兽人会选择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病恹恹的兽人当伴侣。


    兽人在害怕,怕花时安因此嫌弃他。


    忙着烤魔芋串,明知道兽人一天没出门很奇怪,却没早点来看一眼,让病人一个人在树洞里睡了一天,花时安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


    病来如山倒,意气风发的兽人被高烧夺去精气神,眼眶红红的,像刚刚哭过,怎么看怎么可怜。花时安没有犹豫地抬起手,拇指抚过长睫下微微颤抖的眼睛,声音轻柔:“不会的淮山,我保证。”


    “人是肉长的,谁都会有生病的时候。我知道你身体一直很好,昨天应该是捣魔芋出了太多汗,又吹了冷风,一冷一热着凉了,我今早起来也有点不舒服呢。”


    “你也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莫淮山大惊失色,猛地一下坐直了,学花时安的模样,慌慌张张地伸手摸他的额头。


    花时安由他摸了几秒,抓着手腕将额头上那只滚烫的大手挪开,但并未松开,反而不经意往上挪了几寸,轻轻握住他的手,“怎么样,没你烫吧?昨天主要是你在干活,我没怎么出汗,问题不大。”


    “那、那就好。”莫淮山整个人僵住,一动不敢动。


    柔软的小手握着他的手,属于亚兽的,略带凉意的体温正源源不断地传来。


    生怕亚兽松开手,他呼吸都不敢太重,以至于花时安问他饿不饿,他条件反射握紧花时安的手,飞快地摇摇头,“不饿,我不饿。”


    嘴巴硬,身体很诚实,话音刚落,只听“咕咕”一声,饥饿已久的肚皮发出不满的咆哮,悠长的声响在树洞回荡开。


    兽人脸涨得通红,一下子红到耳后根,花时安“扑哧”笑出声,旋即晃了晃牵着他的手,轻声道:“不走,我带了吃的。等一下再牵好不好?我们先吃东西。”


    “嗯。”兽人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竹筒保温效果不错,魔芋豆腐串没有完全冷,还有点余温,花时安和莫淮山分着吃了,他吃辣的,兽人吃不辣的。


    估计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兽人生着病,胃口却相当不错,八串魔芋吃得干干净净,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有意无意盯着花时安的手。


    辣味的不敢给他吃,花时安不想馋他,赶忙把最后一小口魔芋塞进嘴巴里。可魔芋吃完了,兽人依旧看着他的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想牵手。


    最后还是没能让兽人如愿,吃完魔芋,花时安抱着两个竹筒离开了。


    没有直接回自家树洞,花时安转头就去了仓库,前阵子晒的鱼腥草,抓一把,前阵子顺道挖的,留着煮汤的石黄皮也来一把,再来上一块生姜,回家煮汤。


    生姜驱寒暖身,提高免疫力;石黄皮宁肺止咳;鱼腥草清热解毒,还具有一定的退热作用。


    并非专业医生,这种搭配到底有没有效果花时安心里也没底,但这三种植物本就可以直接食用,各有作用,至少搭配在一起不会引发相克。


    夜幕降临,被冰霜封冻的森林好似那雪山山顶,寒风刺骨,凛冽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披着羊皮花时安都被冻得直打哆嗦。


    手中竹筒烟雾缭绕,步子还不能迈得太大,一不小心汤汤水水就洒了出来。花时安缩着脖子在寒风中行走,十分钟的路程磨蹭了二十分钟,哆哆嗦嗦地走到兽人家树洞口。


    顾不上敲门,花时安脚尖勾着竹门轻轻一带,门打开了。他猫着腰钻进树洞,小心翼翼地把两个竹筒放在地上,而后迅速关上竹门,将冰冷的寒意阻隔在外。


    “好冷好冷!今天晚上特别冷,感觉要落雪。”


    人都冻傻了,花时安两手交错,来回揉搓被冻僵的胳膊。


    一路上端着滚烫的竹筒,掌心还有些余热,但搓上一会儿,胳膊没热乎起来,手也凉了,冰块似的。


    “时安你过来,我身上暖和。”


    躺在床上的莫淮山坐了起来,看着搓手跺脚的花时安,他眉头微蹙,眼底满是担忧。


    花时安朝掌心哈了一口热气,飞快地摇摇头,“没事,我缓一缓就好了,你现在是病人,不能把寒气过给你。”


    树洞里都不怎么暖和,外面有多冷可想而知,莫淮山急了,见花时安不肯过来,便挪动自己软弱无力的双腿,试图下床。


    “欸,别动别动,我过来了。”


    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花时安端着两个竹筒走到床边,伸手递给兽人一个,温声嘱咐:“装得有点满,两只手捧着,小心烫哦,慢慢地喝。”


    褐色汤水在竹筒中起伏,清香随热气飘散,莫淮山双手捧着竹筒,喉咙莫名堵得慌,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谢谢你时安,这么冷的天还要、还要给我煮汤喝。”


    “汤?这可不是汤。”花时安捧着竹筒坐在床边,用下巴指了指竹筒里的汤汤水水,“这应该算是药,喝了能止咳,能退热,身体能恢复得更快。”


    不论汤还是药,都是亚兽人冒着严寒为他煮的。莫淮山能想象到,小小只的亚兽人守着石锅,抱着胳膊蜷成一团,寒风吹过来的时候,他也许冻得瑟瑟发抖。


    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花时安下巴微扬,勾唇轻笑,“感动吗?感动的话,我今晚就睡在你树洞里了。你看,我羊皮都带了。”


    莫淮山握竹筒的手猛地一颤,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花时安,“那、那怎么能行,你还没有成年,我们还、还没有……”


    是不想吗?不,很想,他也想和亚兽亲近,但不能。


    这反应也太大了,一看就是想歪了。花时安眼底笑意更浓,故意逗他:“干嘛拒绝得这么快,之前在山上采蜂蜜不是也一起睡过吗?”


    “那是兽形。”莫淮山义正词严。


    花时安无辜眼,“我说的就是变成兽形睡,你……想什么呢?”


    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歪了,莫淮山慌慌张张垂下头,耳尖染上绯色。大概十息之后,他又抬起头,刻意错开视线,小声嘟囔:“兽形也、也不合适,我们睡一个树洞,万一被人看见,对、对你不好。”


    不再嬉皮笑脸,花时安眼眸微垂,看着竹筒中的倒影,突然认真:“我不在乎,你晚上又掀羊皮怎么办?我不放心,得守着你。”


    第57章 第 57 章 化冻


    清晨风格外大, 抵御寒风的竹门被吹得“哐哐”作响。寒意无孔不入,无情卷走洞内温度,但在如同冰窟般的树洞中,有一处地方尤为暖和。


    狭窄简陋的矮脚竹床靠墙摆放, 一大一小两张羊皮随意堆在床上。本该在床上睡觉的兽人不见了, 两张羊皮的夹层中鼓着一个小包, 床沿边上隐约能看到一撮黑毛。


    小羊皮铺,大羊皮盖,两个毛茸茸小团子躲在羊皮夹层中呼呼大睡。大个黑毛团子像极了猫咪,弯腰卷腹,身体盘成一个圈,将长着棕灰色短毛, 小小只的花栗鼠圈在中间。


    软绵绵,暖乎乎,花栗鼠肉嘟嘟的小脸埋在黑色绒毛中,好似钻进蓬松柔软的棉花里,迷你小爪一张一缩,揪着黑毛团子肚皮软毛,粉色鼻头翕动。


    好暖和, 好舒服。


    风声太大, 太吵了,花时安其实早就醒了, 但寒冷的冬天被一只“猫咪”抱着睡, 简直不要太幸福,谁会舍得在这时候离开温暖的被窝。


    睡是睡不着了,但可以撸“猫”。


    花时安不大安分的爪子轻轻踩着黑毛团子的肚皮,蓬松柔软的绒毛从四面八方包裹, 整个爪子陷进去的一瞬间,花时安背毛都炸开了,极度舒适。


    体型差距较大,以松鼠界最小的松鼠、花栗鼠的视角来看,黑毛团子真就是一头个大、毛厚、性情温良的萌兽,花时安在他怀里疯狂作乱,他也只是圈起大肉垫,把花时安团得更紧了一点。


    羊皮透气性差,一直在被窝里闷着,实在憋得慌,最后趴在毛团子肚皮上猛吸一大口,花时安挣脱大爪子的束缚,吭哧吭哧往上爬,从被窝里探出鼠头。


    吸上两口新鲜空气,一扭头,一颗黑黢黢的“猫头”映入眼帘,花时安一下子就来兴趣了,小心翼翼凑近,顺毛摸摸黑到反光的脑袋顶,揉揉他湿漉漉的鼻头。


    药汤多多少少起了点效果,花时安喝了半竹筒,一觉睡醒浑身舒坦,鼠也精神了。喝了一竹筒半的兽人昨晚便退了烧,只是还有点头晕、咳嗽。


    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兽人的作息快日夜颠倒了。到底是个病人,花时安不忍吵醒他,玩了一会儿就此收爪,蹑手蹑脚地起床、下地,这才变回人形。


    天气出乎意料的冷,钻出被窝就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但有一身厚实的皮毛抵御寒冷,花时安没当回事。直到变回人形的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寒意渗入骨髓,花时安冻得一激灵,极大的温差差点直接把他送走。


    这也太冷了,降温也不带这么降的吧?!


    隐约猜到了什么,花时安呼出一缕白烟,抱着胳膊匆匆走到洞口,缓缓推开竹门。


    天空乌云密布,鹅毛大的雪花打着旋儿坠落,仿佛随风纷扬的柳絮,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已然下了整整一夜,头顶树梢托着蓬松的雪团,地面铺着厚厚一层,落叶枯枝被积雪覆盖,放眼望去,整片森林皆是白茫茫一片。


    好、好大的雪啊!足不出户的花时安哪见过这场面,震惊过后一下就兴奋起来了,浑然忘了雪花所带来的寒冷,一阵风似的冲进雪地里。


    也不知道昨晚到底下了多大的雪,地面积雪非常厚,一脚下去陷到脚踝,“嘎吱嘎吱”作响。花时安玩嗨了,伸手接雪花,在雪地里肆意奔跑,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不过没忘记正事,跑着跑着,花时安跑回自家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庇护着一方小天地,一整夜过去,堆在树脚下的柴火没有淋到雪,石锅上遮挡灰尘的石板干干净净,唯有装在大石锅的水,在低温中凝结成冰。


    冰不算厚,只有面上一层,花时安用石刀将冰层敲碎,舀了些刺骨的冰水倒进小石锅里,随后添柴生火,继续熬煮昨天剩下的药渣。


    顺便埋了十多个土豆在草木灰里,花时安匆匆走向歪脖子另一侧。他冒着风雪在树脚下扒拉积雪,把自己栽种蓝莓和生姜幼苗抢救回来,用背篓罩住,再在背篓上压几块石头。


    再次走到兽人家树洞,花时安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竹筒,背上多了一个背篓,除了刚刚烤熟的土豆,背篓里还装着竹制棒针,几大卷棕绳,以及插在棕绳上的小骨针。


    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天,室外活动已成奢望,正式开始过冬了,为了不那么无聊,棕绳便是花时安为自己和兽人准备的玩具。


    棕衣、棕裙不够穿?


    织,织两条换洗。


    骨刀、石刀没地儿装?


    织,织个更精致更结实的棕包。


    手冷脚冷脖子冷?


    织,袜子、袖套、围巾织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花时安带着莫淮山从头织到脚。棕绳霍霍完就霍霍棕片,遮雨挡雪的蓑衣、打扫树洞的扫帚、烤肉刷油的棕刷、坐垫……


    囤的棕片全部霍霍完,花时安又带着兽人折腾起竹子。


    竹子能发挥的空间可大多了,洗菜洗肉的淘笼、隔水蒸食物的蒸笼、清洗过滤用的筲箕、挡雨遮阳的斗笠、水瓢汤勺、锅盖……


    营地就剩几捆竹子,大冷天的不想冒着风雪出去砍,花时安和兽人只能省着用,制作出来的竹具偏小,件件都是孤品,只适合留着自家用。


    不过没关系,天气回暖再教族人编,部落也会有的。


    尤为漫长的冬季,花时安很长时间都和莫淮山待在一起。


    早晨扫雪,以免积雪堵住洞口,白天窝在树洞编织,雪停了外出劈竹篾,食物主要以松子、板栗为主,馋慌了就裹着羊皮到歪脖子树下,煮肉,烤土豆。


    同吃同干活,同去清理兔窝、羊圈,但两人并未同住。兽人感冒痊愈花时安便开始回自家树洞住,编织器具的战场仍在兽人家,因为兽人的树洞宽敞。


    有吃有喝,有遮风挡雪的树洞,这个冬天族人过得非常满意。后几次分发食物的时候还有人在说呢,要是往后每个冬天都能这样过就好了。


    被困在树洞靠编织器具度日的花时安:不要啊!


    树洞不再是理想居所,洞内空间小,又是纯木结构,不敢在洞内生火做饭、烤火取暖,实在憋屈得很,磕松子都快把人磕上火。


    仅过了一个冬,花时安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为数不多的斗志被点燃。下一个冬天来临之前,他想要驱寒的炭火,保暖御寒的衣物,五花八门的食物,还想要温暖舒适的房屋。


    初春的微风拂过森林,冬日积雪渐渐消融。


    涓涓细流沿着树皮蜿蜒而下,银装素裹的树木再次换上新衣裳。土层解冻,河流复苏,杂草破土而出,嫩芽顶破树皮缀在枝头,沉睡的森林就此苏醒,重新焕发生机。


    “起床,起床!所有人起床干活!”


    静谧祥和的清晨,随着一连串高呼炸响,“嘎吱嘎吱”的碎响充斥着森林。巨树脚下紧闭的竹门接连打开,休息了一整个冬日的人们伸着懒腰,陆续走出树洞。


    除了同住一个树洞的族人,其他人都有些日子没见了。走出树洞的人们互相问候、寒暄,三五扎堆往营地走,欢笑声与交谈声萦绕,沉寂已久的森林重新热闹起来。


    “雪化得都差不多了,还是冷飕飕的,真烦人呐。”


    “下雪冷,化雪更冷,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哎,冬天过完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也结束了。”


    “怎么,你还想一直窝在树洞里?”


    “当然了,这种好日子谁不想?”


    “我就不想!吃了睡睡了吃有什么意思?冬天只能变回兽形吃饭睡觉,活得像个兽一样。我倒是更想过祭司大人说的那种日子,开垦、种植、养羊养兔子,拥有吃不完的食物。”


    “这样一说好像也是,我也想过那种日子。土地已经化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种,好期待啊。”


    “等族长和祭司大人安排,走,先去把营地收拾一下。”


    风停了,雪化了,冬日荒废的营地一片狼藉。


    无需族长发号施令,养精蓄锐的族人自个儿便忙活起来,拔杂草、捡枯叶、洗石锅、重新垒火塘……


    收拾竹具晚出门了一小会儿,花时安钻出树洞就看到这美好而和谐的一幕。他拿着竹具的手微微一顿,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


    真好啊,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部落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时安,时安!”


    正准备前往营地,一声嘹亮的高呼从身后传来,花时安回过头,见木族长正朝他跑来。


    大清早的到处跑,叫族人起床,木族长累得够呛。


    他身上裹着羊皮,额间挂着汗珠,鼻尖却冻得通红,好不容易跑到花时安跟前,他又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说不出话。


    第一次在人脸上看到冷热交织的画面,花时安笑了声,忍不住调侃道:“冬天过得太悠闲了啊族长,长胖了不说,体力也大不如前了,除了吃东西就没离开过床吧?”


    “好小子,一见面就、就埋汰我。”木族长呼出一口热气,笑着锤了下花时安的胳膊,“先不闹,有、有正事找你。”


    木族长还没缓过劲,气息还有些粗重,酝酿半晌没开口。


    花时安抬起手,将手中重叠在一起的竹编器具递过去,抢先道:“我也有事找你呢族长,这是我和淮山前些日子在树洞里做的,你拿给青叔他们,让他们有空照着编。”


    大到淘笼小到汤勺,十多件精致的竹具重叠在一起,木族长眼睛都直了。浑然忘了找花时安的目的,他赶忙伸手接过竹具,一件件翻看。


    “这是做什么用的?这个呢?还有这个,怎么尖尖的。”


    年迈的族长秒变小孩,拿着新玩具翻来覆去地看。


    考虑到有的竹具比较抽象,花时安从头给他介绍了一遍,“这是筲箕,洗菜过滤用的,这是蒸笼,蒸煮食物的,这个是斗笠,下雨天戴在头上就不用担心淋雨了,还有这……”


    “能耐啊时安,你这小脑瓜一天咋那么多想法?各有各的作用,这些竹具也太棒了!尤其是这个斗、斗笠?我喜欢这个,送我呗。”木族长把斗笠戴在头上,笑得合不拢嘴。


    花时安果断拒绝:“这是样品,就这么一件,要拿给编织竹具的族人看,让他们照着编。”


    “看着挺复杂的,照着编就能编出来?”木族长摘下斗笠又看了眼,好奇地问。


    花时安点点头,“能。竹具无非那几种编织手法,只是细节上面的处理不一样。他们都编多少背篓、簸箕了,放心吧,编一编,摸索摸索就会了,多耽搁点时间而已。”


    “那就好。”木族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斗笠,说完忽然又在花时安肩膀上拍了拍,颇为郑重其事道:“辛苦你了时安,这些日子大家都在休息,你还费心编了这么多竹具,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吧?”


    花时安轻笑一声,抬眸对上木族长的视线,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辛苦,我是祭司嘛,想休息什么时候不能休息。可竹具是我和淮山一起编的,他倒是很辛苦,舍去休息时间编织竹具。”


    笑容凝固在脸上,木族长瞪着花时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天天待在一块,我都还没说你们,你还替他邀上功劳了。”


    “不算功劳吗?”花时安无辜地眨眨眼。


    木族长拿他没办法:“算,行了吧!”


    闲聊过后该说正事了,木族长神情逐渐凝重,看向花时安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期待,“时安呐,土地也化冻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翻土种土豆啊?”


    冬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余下的寒意依旧徘徊森林中,现在好些植物还没生长出来,能吃的野菜不多,确实是翻土种地的好时候,但……


    花时安不再嬉皮笑脸,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着急。刚过完冬,仓库里的食物所剩不多,种下去的作物一时半会也不能收获,我们还是要先找点吃的,不然会坐吃山空。”


    木族长没多想,当即点点头,抱着竹具就要离开,“成,听你的,那我让他们找野菜去。”


    “欸!”


    话还没说完呢,花时安赶忙叫住他,神秘兮兮道:“族长,让采集队去就行,狩猎队留下,我们去干点别的。”


    “干什么?”木族长来了兴致。


    花时安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拉网捞鱼。”


    第58章 第 58 章 拉网捕鱼


    “石头石头, 再多捡点,快!”


    “木头呢?祭司大人说的轻木头,劈成小块。”


    “来了来了,他们砍回来了。”


    ……


    朝阳升起,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地, 蒙着一层湿气的草地人来人往, 兽人们砍树、捡石头、劈木头,围着一张硕大的渔网忙碌起来。


    光秃秃的草地上,棕绳编织的渔网平铺在地,几乎快把整片草地铺满。粗细一致的棕绳纵横交错,结实而规整的网格紧密相连,渔网为双层, 前宽后窄,呈三角形,尾部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渔网诞生于花时安的想法,花时安的想法来源于拖网。本来想编织更轻便的手抛网,但手抛网需要技术,花时安担心兽人抛不明白,最终让族人编织成拖网。


    不论外形大小, 双层棕网基本等于简易版拖网, 要想投入使用,还需加上浮球与铅坠。于是备好材料后, 花时安和一群兽人蹲在草地, 继续为捕鱼大业添砖加瓦。


    撩起边缘垂坠的棕绳,花时安手指灵动翻动,将一块块磨得发亮的鹅卵石绑在底网末端。旁边帮忙的红勇拿起质地较轻的杉木,用棕绳缠绕捆绑, 牢牢固定在上网顶端。


    花时安的话如同圣旨,兽人们言听计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石头与杉木绑在渔网上到底有什么用,他们好奇地不行,却无一人知晓。


    又一块杉木系在渔网上,红勇实在忍不住了,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凑到花时安身旁,“祭司大人,为什么要给渔网绑上石头和木头?这石头沉甸甸的,不会把网坠到水底吗?”


    “会啊,就是要让石头带着网沉到水底。”忙着绑石头,花时安头也没抬道。


    说完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花时安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惊觉好几个兽人,好几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都这么好奇?花时安笑了声,绑好石头与众人解释:“渔网抓鱼的原理其实和鱼笼是一样的,放在水里拖动渔网,把游动的鱼儿兜进去,困在里面。”


    “但渔网是软的,在水里展不开,所以要给底网绑上石头,让下面这一层底网沉下去,而上面这一层要浮出水面,绑质地较轻的杉木增加浮力。一下一上,大渔网就像我们的嘴巴,过滤河水,把水中鱼虾兜起来。”


    说得非常清楚,不仅解释了石头和轻木的作用,顺带还说明了拖网捕鱼的原理,众人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红云朗恍然大悟,不掩崇拜地看着花时安,眼睛锃亮,“祭司大人你好聪明,得亏遇到外乡人的是你!要是让我遇到,他手把手地教我,我也记不住这么复杂的东西。”


    岩秋雨猛猛点头附和:“这渔网密密麻麻,看着我都头疼,真不知道青叔他们是怎么编出来的,更不知道祭司大人是怎么记住的。”


    “把河水过滤掉,把鱼留下,天啦,想想都能抓好多鱼。祭司大人真的好厉害,感觉这渔网能改变部落,以后再也不用愁鱼吃了。”巨明捧着下巴畅享未来。


    嘴巴抹了蜜似的,一个比一个会夸。


    红勇不屑与他们为伍(主要是想不到词了),为了显得自己与众不同,故意问道:“祭司大人,你说渔网和鱼笼作用差不多,那我们为什么要编渔网?用竹篾编一个更大更结实的鱼笼不好吗?”


    果然,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花时安注意。


    花时安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笑道:“渔网更轻便,更柔软,可随时调整角度。至于鱼笼,平常用背篓有注意过吗,就算空隙比较大的背篓浸入水中,猛地一下提起来也会非常沉。鱼笼编织得更加精密,一个又大又沉的鱼笼放在水里,拖得动吗?”


    “你倒是提醒我了,回头是该编个大鱼笼出来,编好堵在小河与大河的交汇处,估计每天也能收获不少鱼虾。”


    听到后面一句,红勇心满意足地笑了。见其他人跃跃欲试也想学他提问,红勇轻咳一声,“别光顾着说话,赶紧动起来,今天还想不想抓鱼了?”


    随着红勇一声吼,草地顿时安静下来,兽人手上动作更加迅速,很快便将备好的石头、轻木固定在渔网上。


    又大又沉的渔网卷起来,一个背篓都装不下,两个兽人将其抬上,花时安和其他兽人背上背篓,浩浩荡荡地走向河流上游。


    出发,去大河里捕鱼!


    化雪的季节,林间雪水源源不断涌入河道,小河水流湍急,不适合拉网拖鱼;而大河水深相对平静,河面宽敞,更利于渔网发挥。


    而且渔网的尺寸一开始就是按照大河宽度编织的。


    天气尚未回暖,河水依旧冰冷刺骨,但斗志昂扬的兽人们没有一丝犹豫,找好位置放下背篓,扑通扑通跳下水,跟下饺子似的。


    大河水很深,少说也有三四米,饶是身材高大的兽人也触不到底。好在之前的鱼没白抓,他们水性练出来了,一个个蹬腿划臂,在水中畅游,比鱼还灵活,就是姿势不怎么好看。


    渔网入水,兽人们一点点将其抻平,从这一头河岸拉到另一头河岸,横穿河水,正好将整个河面覆盖住。如花时安所说,渔网打开、抻平,坠着石头的底网自动沉入水中,而轻木带着上网漂浮在水面上。


    不会水,花时安站在河岸上指挥,直到整张网完全展开,上网如预期般浮出水面,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双手捧做喇叭状,朝河面大喊一声:“成了!所有人上岸,一边留一个人把网拉着就行,别让水冲走了。”


    拉好网不是就该拖鱼了吗,怎么又要上岸?不明所以的兽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从花时安的安排,所有人一同上岸,留下两个人守网。


    身上脑袋上全是水,用手稍微擦了下,红勇第一时间找到花时安,“怎么了祭司大人,怎么突然上岸?还不开始吗?”


    在水里泡着还没那么冷,上岸被风一吹,嘶,鸡皮疙瘩瞬间冒了起来。


    知道他们冷,知道他们着急,但现在还不是拉网的时候,花时安望着略有些浑浊的河面,眼睛眯成一条缝,“再等等,等——”


    “等?等什么?”红勇迫不及待地追问。


    花时安:“第一次下网不太熟练,水都搅浑了。抓鱼动作要轻,要出其不意,动静太大鱼会被吓跑的,得缓一缓,等一等,等鱼放松警惕游回来再拖。”


    第一次下网难免激动,一不小心动静弄得太大了。红勇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无奈呼出一口气,“下次、下次我们会注意的。不过干等着好像也不是个事儿,刚从水里出来冷飕飕的,要不我们顺便在附近找找野菜?”


    这话倒是提醒他了,花时安眼睛一亮,两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不找野菜,找野草,给我们的小鱼儿打个窝。”


    留下两个兽人看守渔网,其他人背着背篓钻进山林。


    大概一个小时后,花时安和一群兽人又回到河岸边,每个人的背篓里都装着翠绿而鲜嫩的青草。


    此时河面重归平静,河水愈发清澈,他们将青草揉散开抛入河中,抛在一连串浮木前方,渔网开口处。


    没过多久,平静的水面荡开细小的涟漪,好似雨滴砸落河中,一圈一圈又一圈。


    这鱼不少啊,花时安屏住呼吸,刻意压低嗓音对红勇说道:“可以开始了。你带一半人从后面游去对岸,其他人跟我留在这边,四个人一组,抓着渔网一起往前走,动作轻一点,慢一点,累了就换人。”


    红勇当即点点头,带着几个人走向后方,慢慢滑入水中。


    小分队抵达河对岸,拖鱼正式开始。兽人大气都不敢出,抓着网口预留的网纲,站在岸边拖动渔网,一步一步往前走。


    拖鱼是个力气活,河水越深、面积越大,河水的阻力也就越明显。河底可能还有沉积的淤泥、石头,一旦缠上底网,拖起来就更费劲了。


    前不久还在说冷,拖着渔网走出一段距离,兽人们额间布满了汗珠。他们手臂青筋凸起,粗粝的棕绳勒进掌心,皮肤泛起了异样的红。


    浮木随渔网快速移动,涟漪被搅散,鱼群啃食着鲜嫩的青草,殊不知危险降临,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靠近,从四面八方包围,将青草与吃草的鱼群一并兜入网中,一网打尽。


    “哗,哗啦啦,哗啦啦——”


    河面不再平静,如同一锅烧开的沸水,银鳞翻涌如碎玉,鱼尾疯狂拍打水面,水花四散溅开,带有腥味的水汽在空中飘散。


    巴掌大的相继鲫鱼跃出水面,又大又肥的草鱼拼命挣扎,鲤鱼弓着背脊奋力撞向网壁,“哗哗”的水声充斥着耳膜,河面泛起层层白浪。


    网越来越沉,兽人咬紧牙关,却连一步也难迈开,而就在这时,一声高呼炸响:“收网,收网,对面的下水,快,把网兜回来!”


    “扑通扑通”数声响,兽人相继入水,绷成月牙般的棕网被兽人奋力拖拽,渐渐绷成了满月。网口闭合,缓缓拖上岸,霎时,银光亮得刺眼,活鱼堆成山。


    第59章 第 59 章 满载而归


    咸而湿润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 浓烈的鱼腥味扑面而来。


    还没走到营地木族长便闻到一股子味儿,尤其经过关红羊、兔子的树洞,腥味与粪便发酵的味道交织,直冲脑门, 熏得人头脑发昏。


    亮着火光的营地银晃晃一片, 背篓里装的、簸箕里晒的、竹竿上晾的, 哪哪都是鱼。本以为下午回来在河边看到的“鱼山”已经够震撼了,谁承想傍晚回来鱼多了一倍不止,密密麻麻,无处安放。


    太夸张了,别说是鱼,就算是野菜野果, 他们也没一次性采到过这般多……木族长和外出归来的亚兽人惊呆了。


    背篓都顾不上放,木族长四处溜达一圈,找到蹲坐在河边清理鱼虾的花时安,喘着粗气匆匆跑上前,“祭司大人,鱼咋又多了,你们下午又去拉网了?”


    小指粗的杂鱼拧去头, 摁着腹部轻轻一挤, 内脏顿时涌出体内。内脏丢进铺着树叶的背篓,杂鱼涮洗干净放进簸箕, 花时安抬头看向木族长, 颔首一笑,“对,下午又去拉了三网,收获还算不错, 这些鱼够我们吃一阵子了。”


    “不是,咋不带上我呢?”


    沉甸甸的背篓坠在身后,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木族长攥着背绳取下背篓,蹲在花时安身旁,一脸哀怨道:“下午问你你说不去了,明天再去,然后我一出门你们又去了,啥意思,故意不带我?”


    又从地上拿起一个小杂鱼,花时安轻笑了一声,“这真不能怪我,要怪就去怪兽人。上午拖了两网,收获不少鱼,我寻思天气还冷,下午就不去了,留在部落把鱼处理一下。”


    “结果他们玩上瘾了,你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闹着要去拉鱼,说什么要冷就冷个够,一次性多抓点鱼回来。”


    “这群小崽子!”木族长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完事儿他又凑到花时安面前,谄媚地笑了笑,“下次去叫我一声呗,明天,明天还去吗?”


    花时安摇摇头:“不去了,短时间里都不去了。”


    明天不去能理解,短时间里都不去?木族长诧异地挑了下眉,忙地问道:“为什么不去了?食物哪有人嫌多的?熏烤成干鱼也耐放,我们多囤点慢慢吃不好吗?”


    谈笑间,最后几条杂鱼清理完了。


    花时安在冰冷的河水里搓了搓手,重新抬头看向木族长,神情严肃了几分,“族长,鱼并非凭空冒出来的,也是大鱼生小鱼,小鱼长大再生小鱼,慢慢繁殖才多起来的。过度捕捞它们可能会消失,以后可就再也吃不到鱼了。”


    “春天了,再过不久天气回暖,鱼也要开始繁殖了,这个时候不去打扰它们,让它们健康长大,以后才能吃到更多鱼。今天我们也网到不少小鱼,都放回河里了。”


    一顿饱和顿顿饱,木族长还是分得清,他点点头正要开口,又听花时安补充道:“其实还有个原因。”


    “什么?”木族长问。


    花时安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渔网坏了。”


    “这么快就坏了?”木族长惊了,十多个人编织那么长时间,用一天就坏了?


    花时安:“没办法,河里有枯枝、有石头,拖行过程中一不小心剐坏了,不过别担心,破了几个洞而已,补一补还能用。”


    “那就好。”木族长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而余光无意扫过簸箕里的小鱼小虾,他眉毛一竖,又瞪大了眼睛,“不是说小鱼都放了吗?簸箕里的啥呢这是,满得都快掉出来了。”


    “这不是小鱼,是小杂鱼。”


    “有区别吗?”


    “有啊,”花时安垂眸看向簸箕,伸手指着形态各异的小杂鱼,挨个儿给族长介绍:“这种浅金色,身上有深色条纹的叫麦穗鱼,这白到发光的叫白条鱼……还有这小虾米叫青虾,它们就这么大的个头,长不大。”


    木族长看得认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但这小杂鱼除了骨头估计没剩多少肉,能好吃吗,咋吃啊?”


    杂鱼个头小,除去骨头确实没剩多少肉,而且清理起来极为麻烦,一簸箕杂鱼从回来就开始清理,花时安腿都蹲麻了。


    但值得的,小杂鱼的味道相当不错。花时安扭了扭脖子站起身,回头朝木族长扬下巴,“很好吃的,一会儿就知道了。来吧族长,搭把手,先抬回营地。”


    “我背篓还搁这儿呢。”


    “等下,等下回来背。”


    ……


    晚饭已经煮上了,今晚自然是全鱼宴。大个草鱼、鲢鱼剁成块,放进石锅里清炖;肉质紧实,脂肪丰厚的黑鱼、鮰鱼串在木棍上,架上火塘慢慢炙烤。


    香味随风飘散,渐渐盖过充斥在营地上空的鱼腥味,装着杂鱼的簸箕搬到大石锅跟前,花时安也跟着忙碌起来。


    没有植物油,油炸就别想了,但还有一个办法能让不起眼的小杂鱼变得美味可口,那就是煎,干煎。


    石锅清洗干净,烧干残留的水珠,花时安挖出一块羊油,用竹片均匀涂抹在石锅上。杂鱼太多,一锅煎不完,羊油融化后,他先下了三分之一的杂鱼。


    油与鱼虾碰撞,石锅“滋滋”作响。花时安用竹片将小鱼虾摊开,摊在锅底、锅壁,然后从火堆里取了些干柴出来,用最小的火慢慢烘烤。


    干煎杂鱼不用翻面,一面煎完再煎另一面,火一定要小。


    香味渐渐迸发出来,应当是有小虾米的缘故,香味特别浓,特别鲜,花时安吸了吸鼻子,嘴巴不受控制地分泌口水。


    “祭司大人,你在做什么呀?”


    “好小的鱼,好香啊,和烤鱼的味道不一样!”


    光顾着想吃的,岩知乐和红映兰背着背篓走到面前花时安都没发现。


    两人开口说话,花时安这才回过神,指着簸箕里的新鲜杂鱼,轻声细语道:“煎杂鱼呀,就是这种小鱼虾。”


    “真的好香啊!”岩知乐猛地吸了吸鼻子,旋即取下肩膀上的背篓,凑近石锅仔仔细细地瞧,“下面这些小虾变颜色了耶,熟了吗,可以吃了吗?”


    红映兰没说话,直勾勾的眼神不加掩饰。


    两个小馋猫讨食来了,花时安伸手拍拍身旁空地,笑笑道:“没熟,还要煎一会儿呢,先坐,想吃就坐下等。”


    “好哦。”


    岩知乐坐在左手边,抢占离花时安最近的位置,随后将背了一路的背篓搬过来,放在两人中间,乐呵呵道:“祭司大人,我们可不是嘴馋,来要吃的,我们还有正事找你。”


    看见背篓花时安就猜到了,应该又在森林里找到了新的植物。有新发现是好事儿,但一想到这奖励,花时安头有点疼。


    好似猜到他所想,坐在右手边的红映兰明眸稍弯,忽地一笑,“祭司大人别担心,最近部落忙,你也忙,奖励就不用了。只是今天摘了好多野菜我们不认得,不知道能不能吃。”


    好多?


    花时安来了兴趣,伸手往背篓里一摸,“我先看看。”


    早春气温低,本以为森林里没多少野菜,没想到采集队带回来的不少,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十多种,可惜经过花时安辨认,仅有四种能食用。


    和筷子一样粗,根根分明,叶片卷成大大卷的红毛蕨;形似大葱的空心植物茎秆,表皮长着紫红色斑点的虎杖。


    最让花时安惊喜的是最后两种,一种拇指粗,又细又长的竹笋,如果没认错的话,水竹笋。另一种上绿下白,叶子像葱,根茎像蒜,闻着有浓浓葱蒜气息的——薤白,也就是野葱,又叫作野蒜。


    薤白可是个好东西,既能当调味料也能当菜,还是一味中药,搁现代社会都有大把人满山遍野找着吃。


    迟迟没找到的调味料,一次性来了个俩,花时安爱不释手地攥着野葱,凑到鼻子底下闻了个够,这才抬头看向两人,“没想到野葱这么快就长出来了,多吗?我手里这个。”


    “原来叫野葱啊!”岩知乐点点头,“多,这玩意儿成片成片的,就是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吃,只采了一点回来。”


    “之后外出多采、不,连根多挖点回来,我们自己栽种,这种野葱超级好吃,还可以当调料。”花时安将野葱递给岩知乐,让他们记住野葱的样子。


    红映兰拿起竹笋,问:“那这个呢祭司大人,这个是在两根竹子底下掰的,很细很细,有点像金竹的那种小竹子,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竹笋啊?”


    花时安:“这应该是水竹笋,和我之前说的不一样,不过也很好吃,碰上了可以多掰一点。还有这个,红毛蕨,蕨菜,味道也相当不错,摘就完事了。”


    “这个不好吃吗?”岩知乐晃了晃虎杖杆。


    可以吃但没必要,花时安迟疑了一瞬,道:“它叫虎杖,可以吃,味道偏酸,不缺野菜吃就没必要采。其他的就不太行了,要么有毒,要么我也不认识,告诉他们之后别采了。”


    “好的。”岩知乐和红映兰异口同声。


    聊完正事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来就等着一口吃的。


    可惜才煎好一面,花时安用竹片将锅中小鱼小虾翻了个面,刚刚被小火煎烤的另一面已然变得金黄油亮,酥酥脆脆。


    香味更浓了,花时安猛吸一大口,正沉浸在美食的芬芳中,岩知乐忽然开口,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祭司大人,鱼内脏和动物粪便为什么要挖个坑埋在部落周围呀?丢远点不行吗,臭死了,路过羊圈老远就能闻到。”


    脑补能力太强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话音未落,花时安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粪便与内脏融合发酵,又脏又臭的沤凼。


    一定要这时候聊这个吗?小杂鱼突然就不香了,花时安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埋在那不是丢掉的意思,动物粪便和鱼内脏有大用,闻着是臭了点,但窝上一阵子,那就是上好的肥料。”


    “肥料是什么?”红映兰茫然地眨眨眼。


    花时安想了想,“到时候种植、浇灌作物用的,促进作物生长的好东西。就比如蓝莓,肥料可以让它更早开花结果,果子数量也会变得更多。”


    红映兰瞪大眼睛,“这么有用吗,那、那我还能忍忍。”


    沤凼挖在部落周围并非明智之举,花时安眉头微皱,“倒也不用忍。坑是兽人挖的,位置也是他们选的,回头让他们重新挖一个,挖远一点,不然到了夏天不得了,臭气熏天。”


    红映兰和花时安聊起来了,提出问题的岩知乐撑着腮帮子,又开始了下一个问题:“种地,祭司大人,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种啊?”


    “你很想种吗?”


    “当然了!”


    花时安:“好吧,那就明天。”


    第60章 第 60 章 开垦


    “开饭, 开饭咯!”


    嘹亮的高呼打破宁静的夜,各自忙碌的族人纷纷放下手中活计,拿竹筒拿筷子,忙而不乱, 井然有序地排队打饭。


    干饭不积极, 思想有问题, 花时安和两个亚兽人把煎好的小杂鱼送过去,借此机会打了饭,随后重新回到角落安静的小火堆,优哉游哉地享用晚餐。


    清水炖煮的鱼块差点意思,味道比较淡,鱼腥味偏重, 但鱼肉胜在新鲜、紧实,一口肉一口汤,喝得人浑身暖洋洋,无比满足。


    烤鱼味道相当不错,外皮干香有嚼劲,内里鲜嫩多汁,辣椒、花椒与鱼肉完美融合, 香气四溢, 每一口都令人回味无穷。


    好吃的有点多,但花时安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亲手煎的小杂鱼。


    煎至两面金黄的杂鱼虾米只撒了一点毛毛盐, 酥酥脆脆, 嚼起来“咔嚓咔嚓”的响,跟吃薯片似的,一口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好吃, 好好吃啊!我宣布,现在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亚兽人!”岩知乐腮帮子高高鼓起,手中筷子一刻未歇,频频伸向装干煎小杂鱼的蚌壳。


    红映兰也吃嗨了,一口气吃下五六条小杂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花时安,“祭司大人你以后一定要多做饭呀,杂鱼好香好脆,好好吃,香味满口窜!还有你上次做的魔芋豆腐,我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味道!”


    食客的喜爱就是厨子最大的动力,花时安仰头喝了一口鱼汤,面上波澜不惊,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嗯,有空会多做的。当然食物好吃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加油多找点食材和调料,往后的食物只会越来越好吃。”


    “嗝!”


    竹筒里的鱼肉还没吃完,岩知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见花时安和红映兰盯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拍拍胸口,一本正经道:“哎呀,真的和做梦一样,每天都能吃饱饱不说,还能吃上肉,吃上鱼,日子比以前在晴空森林过得还要好。”


    “是啊。”红映兰放下筷子,眼底划过一抹哀伤,“要是其他人也在就好了,阿父阿母,还有大族长他们。祭司大人,你说他们会不会还活着呀,只是和我们走散了,还生活在森林某个角落?”


    这问题把花时安难住了,两个亚兽人都在灾难中失去了亲人,不敢轻易给他们希望,也不忍破灭他们最后一丝幻想。


    “时安。”


    就在花时安纠结该如何回答时,救星来了。兽人红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花时安听到声音转头一看,人已经站在了身后。


    帮大忙了,花时安热情招呼他:“这么快就吃完饭了,吃饱了没?来坐,坐下再吃点。”


    “不用,我吃饱了。”红勇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不紧不慢走到花时安身旁,神情略显紧张,有些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唇,“时安,这个给你。”


    “哟哟哟哟!”


    “可以啊红勇。”


    一小叠羊皮举在半空中,看热闹不嫌事大,两个亚兽人开始起哄。


    一反常态叫他时安,莫名其妙给他羊皮,看着兽人微微泛红的耳尖,花时安拿竹筒的手微微一顿,忽然就明白了。


    收是不可能收的,花时安揣着明白装糊涂,笑吟吟地问道:“羊皮给我做什么?天还冷着呢,你留着盖。”


    “这不是羊皮,是、是衣服。”兽人眼底闪过一丝难为情,耳朵更红了,着急忙慌地将“羊皮”打开。


    洁白柔软的羊皮用棕线缝合在一起,样式和花时安编织的棕衣一模一样。能看出缝衣服的人手艺一般,歪歪扭扭棕线斑驳在白色羊皮上,好似一条蚯蚓。


    还未结成伴侣就把自己仅有的羊皮送给亚兽,岩知乐羡慕极了,看着羊皮衣的眼睛都直了。他抓着花时安的胳膊可劲儿晃,疯狂怂恿:“拿着快拿着,这羊皮衣真好看,穿上指定暖和!”


    “岩知乐!”红映兰瞪了他一眼。


    看热闹就看热闹,替人拿主意就不对了。


    原始社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兽人给亚兽人送这种珍贵的物件,明摆着就是求偶。而花时安一旦收下,也就表示同意。


    两个亚兽人在这凑热闹,不能拒绝得太生硬,以免伤了兽人的自尊心。沉默片刻,花时安抬头看向兽人,眼底笑意渐淡,“天气慢慢暖和了,我这棕衣穿着正好合适,羊皮衣你留着吧红勇,我用不上。”


    冬天还会来,现在不能穿以后也能穿,但花时安就是不要。红勇一听也明白了,心有不甘地抽回手,唇缝中溢出一声叹息:“我知道了时安,下次我会送现在能用的。”


    还有下次?花时安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兽人已经拿着羊皮衣离开了,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中。


    他的背影略显落寞,却丝毫没有被拒绝的窘迫。


    ……


    一大堆事要做,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人们便早早聚在营地忙活起来。


    盐腌制了一夜,鱼已经腌透了。温水洗去表面多余盐分,大的用木棍撑开肚皮,再用棕绳串起来挂在树干上;小的直接摊平放在簸箕里,自然风干晾晒。


    烧火的、洗鱼的、晾鱼的,人们各司其职,各自忙碌。


    当和煦的暖阳驱散薄雾缓缓升起时,营地四周银晃晃一片,簸箕密密麻麻并排摆放,巨树穿上银白色新衣裳,代表收货的鱼腥味浓得化不开。


    鱼处理好,天已经大亮了,该出门的也要出门了。木族长与长月月带领采集队外出,一半人负责采野菜野果,一半人负责挖蓝莓、野葱等植物幼苗。


    而狩猎队一行人留在部落,听从花时安的安排。


    开垦荒地还需一把趁手的工具,仓库里打磨好的石头正好能派上用场,花时安把兽人放回了森林,让他们自个儿砍树做锄柄,自个儿挑石头做锄头。


    兽人一窝蜂似的散开后,花时安在火塘里捡了一块烧得黢黑,但并未燃尽的干柴,随后独自溜达到长出嫩芽的草地。


    草地平坦而开阔,从巨树到河岸斜坡,宽度大概在二十米,长度……一眼望不到尽头,总之,开垦一片农田绰绰有余。


    抡起锄头直接挖可不行,多多少少还是要规划一下,花时安来回踱步,四下打量,最后打定了主意,拎着黑黢黢的干柴走向上游。


    走到差不多与羊圈平行的位置,花时安停下了脚步,手中干柴化作毛笔,干脆利落地在草地上描绘起来。


    下笔很干脆,直线却画成了波浪线。


    花时安看着地上不到一米就弯成蚯蚓的线,无奈在额头上拍了下,当即丢下干柴返回营地,扛了一根笔直的竹竿回来。


    竹竿打横放在草地上,花时安沿着竹竿画,终于,一条笔直的黑线将草地一分为二。一条线远远不够,他扛着竹竿往前走,继续画第二条、第三条……上游画完画下游。


    画完线刚回到营地,花时安气都没喘匀,一群兽人扛着锄头走来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花时安气喘吁吁地站起身,领着一群兽人前往草地。


    走到上游第一条黑线,花时安脚步微顿,转头看向探头探脑,四处张望的兽人,“看到地上条线没有?等下你们就从这里开始挖,一路往上挖。两边也不要全部挖完,留下一个小臂宽的距离。”


    “那这边呢?”岩秋雨率先发问,指着黑线另一端,“这边一片不挖吗?”


    花时安“嗯”了一声,“不挖,下游我也画了线,黑线里面这一片都不挖。”


    如果从空中俯瞰,花时安画的黑线其实是将整片草地一分为三,两端开垦种地,中间离营地最近这一片草地保留。


    红勇听懂了,就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嘴:“为什么中间要空一片?这一片离营地、离我们的树洞最近,种东西也方便啊,不用跑那么远。”


    不愧是狩猎队队长,总是能问出关键问题。


    花时安笑了笑,指着森林与众人解释道:“森林里全是树,除了我们生火做饭的营地,很难找到一片开阔平整的空地。门前这一片草地就是因为近才要留下,万一将来要晒点什么,或者熏肉什么的,也得有个地方吧?”


    花时安想的长远,虽然还没找到种子,但他已经为谷子麦子等农作物留下了一片晒场。


    “原来是这样。”红勇点了点头。


    “这边还有,这边两道黑线是做什么的啊?”


    两句话的功夫,红云朗独自跑到前面去了,看着地上的黑线惊呼出声。花时安挥挥手示意众人跟上,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


    大概走了二三十米,两条长短一致的黑线闯入视线。黑线挨得很近,但没有完全挨在一起,中间间隔着约莫一个小臂宽的距离。


    不等兽人提问,花时安伸手指向黑线中间,不紧不慢道:“黑线中间这一长条不要挖,留着当田埂,两边还是一样,也要留下田埂。”


    “田埂?田埂是什么?”莫淮山难得开口,低声询问。


    花时安明眸稍弯,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笑着解释道:“田地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外乡人说过,真正的田地是一块一块的,每块田地都是单独的。田埂就是田地的分界线,也是蓄水、包括我们过路用的。”


    红勇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再度点点头,“我懂了,我们要把草地分成很多块,中间的泥土用来种菜,四周留田埂把田地框起来,方便走路、浇水。”


    懂是懂了,岩秋雨仍有疑惑:“但为什么要分成一块一块的呢?直接挖一大片不是照样能种吗?还能方便点。”


    “无埂不成田。”


    花时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有的作物喜旱,要少浇水,遇到下雨天还要放水;有的作物喜水,甚至要种在水里。图方便挖一片,难道我们就种一种植物?”


    “懂了祭司大人。”岩秋雨瘪了瘪嘴。


    冬去春来,青草也开始发芽了。


    花时安看着脚下星星点点的绿色,又交代了几句:“这一片本身就是块草地,青草虽然没完全长出来,但土里肯定有不少草根。你们要辛苦一下了,尽量挖深一点,把草根挖出来、拣出来,不然青草长出来会和作物争抢养分,很麻烦。”


    “知道了祭司大人。”众人齐齐应声。


    体力活他就不参与了,花时安笑着与众人挥挥手,转头往回走,“先走了,有事来找我,你们——加油啊!”


    “开挖!”


    随着兽人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嘭嘭嘭”的闷响顿时在草地回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