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鞣制羊皮
太阳敛起光芒, 缓缓沉入山谷,绚烂的余晖将天空染红。
气温逐日下降,天黑的越来越早,将脱了模的蜡烛搬回仓库放着, 红映兰和岩知乐便匆匆回了营地, 帮忙准备晚饭。
没有跟着去帮忙的打算, 花时安把三根蜡烛、三个装着蜡油的迷你小竹筒放回自家树洞,背上棕包,踩着柔软的青草,走向清晨洗漱的河边。
太阳都开始落山了,一群兽人还在河里扑腾,花时安站在河岸边远远望去, 望着被夕阳染成琥珀色的河面,差点把一群兽人看成一群嬉水的野鸭。
兽人们的捕鱼技术日渐精湛,用起工具也是如鱼得水,鱼滑溜溜的不好抓,那便用背篓,瞅准时机将背篓往水中一扣,水花四溅, 背篓里的银色鱼鳞在余晖中闪烁。
落空是常态, 偶尔也会响起欢呼声,他们好似不知疲倦的机器, 为族人、为部落燃烧自己。
白天抓鱼, 早晚二时收放鱼笼,多亏了勤劳的兽人,部落最近每天都能吃上鱼。省着吃甚至还能留出一部分鱼,用花时安教的方法制成烟熏鱼, 存在仓库里冬天吃。
可这样下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效率低不说,还伤身体。天冷了,水里一泡就是一天,身子骨再硬朗也扛不住。
更简单更快捷的捕鱼工具并非没有。
花时安捏着下巴琢磨,很快便想到了渔网。
渔网方便快捷效率,只要找对水域,掌握正确的撒网方法,一网能顶兽人的好几天,就是这渔网编织起来……费时又费力。
住在河边,迟早也要撒网捕鱼,不如尽早提上日程。那么大张渔网不可能一个人织,他大可以教会留守部落的族人,让他们帮忙搓棕绳,织渔网。
嗯,就这么办!
打定了主意,花时安收回停留在远处的视线,踩着碎石走到河边,找到浅水滩中奇形怪状的大石头。
双手撑着石头用力一推,看似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翘起一个角,花时安腾出手在石头底下摸索片刻,一张湿漉漉的羊皮被拽了出来。
经过一天一夜浸泡,比纸壳子还硬的羊皮终于软了下来。干瘪的油脂、筋膜重新膨胀,挥之不去的腥膻味也被激活,闻着像是山里死了十天半个月的动物腐尸。
难闻也得忍着,花时安屏住呼吸将整张羊皮平摊在地上,从棕包里拿出石刀,慢慢刮下皮层上残留的油脂、筋膜。
晒干又浸泡一整天,筋膜早没了原本的韧劲,刮起来倒是不费力,像是在铲那种斑驳脱落的墙皮,一刀铲下一大块,轻松又解压。
想要羊皮完整,下手力道还需恰到好处。两刀刮下两大块,花时安膨胀了,不由加快了速度,结果一不留神,刀刃将羊皮割开一条口子。
得亏割坏的是边缘,要是割坏中间,花时安得心疼死。
放慢速度一点一点刮,整张羊皮处理干净,太阳彻底消失不见,外出采摘松果的采集队背着背篓归来,河中捕鱼的狩猎队也陆续上岸。
回营地装了满满两竹筒草木灰,拿了一根小臂粗的木棍,花时安蹲在河边将去除油脂的羊皮清洗干净,紧接着开始第二步,鞣制。
草木灰主要由碳酸钾组成,这种成分能作为中和剂使用。
只需将其撒在皮层上,用手涂抹均匀,再将羊皮折叠起来,用木棍反复捶打,“中和剂”便会慢慢渗透皮层,稀释生皮中的碱性,从而变得柔软有弹性。
不仅仅是软化,草木灰中的其他成分还能起到去腥、防腐等作用。
理论上很简单,实操起来不是一般的费劲。
花时安抡起木棍反复捶打,不一会儿胳膊就酸了。两只手换着来,捶了不知多少下,灰蒙蒙的天空逐渐黑透,他人也徘徊在报废的边缘。
估摸着差不多了,花时安放下木棍上手揉了揉,羊皮明显变软了许多,但这还不够,他再次将羊皮浸入河水中,反复揉搓洗掉残留草木灰,把拧干水的羊皮摊在石头上。
从棕包里翻出一个迷你小竹筒,花时安用石刀将其砍开。装在里面的是下午做蜡烛剩下的蜂蜡,像润唇膏一样,小小一条。
羊皮摊平,花时安从边缘开始,将蜂蜡一点点涂抹在皮层上。这一步需要耐心,羊皮被水打湿,皮层尤为光滑,蜂蜡不容易挂上去,他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涂完一张羊皮。
蜂蜡也有助于软化兽皮,花时安这是担心捶打不够,多上的一重保险。
快忙活完了,接下来只剩最后一步——晾晒。
兽皮和植物纤维不一样,兽皮的纤维在干燥过程中会出现收缩现象,直接挂在树枝上晾晒,花时安费劲鞣制的羊皮极有可能缩小一半。
为了不白忙活一场,花时安回营地砍了四截金竹。两根一样长,两根一样短,随即用棕绳将其捆绑固定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版大相框。
羊皮六个角各用尖刀开一个洞,将棕绳穿过去系好,而棕绳的另一头绑在竹框上,松紧要合适,确保羊皮绷直,又要避免撕裂。
很快,六根棕绳全部绑在竹框上,花时安费劲鞣制的羊皮如同一幅雪白的油画,牢牢装裱在画框上。
这样进行晾晒,极大程度地限制了羊皮收缩,晒出来的羊皮又大又平整。
竹框羊皮搬回歪脖子树脚下,棕包工具背回树洞,花时安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营地时,大伙儿已经端着竹筒吃上了。
刚才做竹框顺便把自己吃饭的家伙放在了营地,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帮他盛饭。花时安四下环望,正想着找红映兰问一问,角落和红勇坐在一块吃饭的木族长叫住了他。
“时安时安,这儿!”
木族长直接抱着竹筒站了起来,连呼带喊,像是有事找他。
花时安朝他挥了挥手,“等一下族长,我先找——”
“在这,你的竹筒也搁这儿,帮你舀了。”
花时安闻言不再迟疑,快步走了过去。
晚饭似乎是兽人帮忙盛的,花时安刚刚走上前,不苟言笑的红勇立马放下喝到一半的鱼汤,抬手将一竹筒热气腾腾的鱼汤野菜和筷子递给他。
花时安伸手接过,道了句谢,转头端着坐在木族长身旁。
一口热汤都没喝上,屁股刚挨着地,木族长反手从脚边抓起几根蔫儿巴巴的韭菜,直愣愣地往花时安脸上怼,“穰穰,你说这个野菜就是穰穰?!”
一不小心吹得太神了,知道穰穰对族人有不同的意义,但没想到族长会这么激动。菜叶子都快戳脸上了,花时安缩了缩脑袋,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好好好!”
饭也不吃了,木族长放下竹筒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眉飞色舞,“我记得、我记得你说过,如果穰穰长在部落周围,部落一切都会顺利。现在找到穰穰了,是不是说明兽神一直看着我们?兽神一直在眷顾我们穰穰部落?”
呃……
不知道怎么接话,花时安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夹野菜,假装自己没办法开口。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开口,木族长哈哈大笑几声,自问自答:“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我们的盐越来越多,食物越来越多,多亏兽神庇佑啊,至少这个冬天不用愁了。”
年迈的族长像个小孩一样激动,脸涨得通红,兴奋得语无伦次。
花时安忙着吃饭没说话,红勇看不下去了,吃饭之余抽空敷衍了一句:“放心,不光是这个冬天。祭司大人说了,冬天过完开始种植,往后食物只会越来越多。”
“别光顾着说话了族长,赶快吃,鱼汤凉了腥。”
“哦对对对,吃饭,先吃饭。”木族长端起竹筒,仰头喝下一大口鱼汤。
安静吃顿饭显然是不可能的,一口鱼汤下肚,木族长拿筷子的手在花时安肩膀上拍了拍,笑吟吟道:“月月跟我说了,她找到穰穰的地方离松树林不远。”
“刚好那片林子里的松果也快摘完了,我打算明天摘完最后一点松果,让采集队去森林里挖穰穰,挖回来像你那样种在自家树洞门口,你觉得怎么样?”
韭菜的优先级大过了土豆?花时安眉头微皱,咽下食物道:“穰穰耐寒,生命力强,移栽回来确实能种活,但我觉得还是土豆比较重要。穰穰饱腹感甚至不如马齿苋,不和别的食物搭配,味道可能也不太理想。”
“可、可穰穰不光是野菜,它还能为部落带来好运!吸引兽神的注意,让祂多多庇护部落啊!”木族长添油加醋,义正词严。
花时安目瞪口呆。
他说过这些话吗,自个儿润色成这样了?
“穰穰可以种,但真没必要整个采集队一块去挖。”
不想质疑族长的安排,可为了心心念念的土豆,花时安思索再三,给出了一套方案:“天气越来越凉了,再不进山就没机会了。族长你看这样行不行,松果摘完让采集队先去挖土豆,留三四个人给我就行,我带他们去挖穰穰,种穰穰。”
“不光是穰穰,采集队那边的亚兽人还找到了好几种植物,其中也有一些很好吃,很有用,我们顺便去采回来。”
木族长来了兴致,挑眉问道:“哦?还有什么植物?咋没人跟我说?”
花时安拒绝岔开话题:“这个回头再说。”
木族长:“土豆确实该去挖了,但只留下三四个人给你,会不会太少了?又要挖又要种,还要采别的,你们忙得过来吗?”
“忙?为什么要忙?”花时安笑了,“冬天又不指望穰穰过活,慢慢挖慢慢种,种不完来年春天再种呗。”
木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别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成吧,那听你的,明天摘完松果让他们进山找土豆去。”
说完木族长一扭头,朝红勇扬了扬下巴,“你们狩猎队也一块去。那甜滋滋的蜂蜜实在太好吃了,族人都爱吃,你们再上山去弄点回来,反正时安说耐放,放着冬天慢慢吃。”
一听还有狩猎队的事,红勇眉头一皱,“那鱼呢?昨天不是还说多抓点鱼冬天吃吗?想一出是一出。”
花时安提议:“分头行动,一半兽人抓鱼,一半兽人上山采蜂蜜。采蜂蜜那队可以让莫淮山、岩秋雨带队,他们去过一趟,熟悉路。”
“成,就这么办!”木族长拍板作出决定。
第42章 第 42 章 花椒
宁静的清晨, 洗漱完,各自在树洞吃完早饭的兽人三五结伴,一路叽叽喳喳,踩着被露水打湿的泥路, 走向前方开阔的营地。
高大英俊的兽人走在队伍末尾, 身旁空无一人。
新树洞离营地远, 没有人会等他,没有人与他结伴,他日复一日地独行,默默看着同伴的背影。
和以往每个清晨一样,路过长相奇特的歪脖子树,他总是会刻意放慢, 放轻脚步,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歪着脑袋,往洞口瞅上一眼。
住在树洞里的亚兽人不爱开门,等待他的只有一扇紧闭的竹门。兽人似乎并不在意,紧抿的嘴唇微微扬起,深邃而锋利的眉眼染上笑意。
不抱任何希望地将歪脖子树甩在身后,兽人收回视线, 加快步伐。
“淮山, 淮山你过来一下。”
一声轻呼从身后传来,刚加快速度的兽人好似踩到陷阱的野兽, 脚下步子猛地一顿, 迫切而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歪脖子树下,阻挡视线的竹门打开了,纤瘦清隽的亚兽人站在洞口,面带微笑朝他招手, “过来呀,愣着干嘛。”
见到想见的人,兽人眼底笑意却渐渐淡了。
好似紧张得不行,他四肢僵硬,同手同脚地走向歪脖子树,抿着嘴唇略显局促。
人很听话,一喊就来,却没有靠得太近,他站在洞口侧面,与树洞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树洞有毒吗?看着兽人泛红的耳尖,花时安轻轻笑了一声,故意调侃他:“站那么远做什么,不想看见我?”
“没、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只是……”莫淮山慌了神,连连摆手否认。结果一句话没说清楚,耳朵反倒红得更厉害了。
嘴巴笨,解释不出个所以然,莫淮山赶忙上前几步,像极了犯错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低着头站在花时安对面。
将竹门开到最大,花时安边往树洞走,边和兽人招手,“刚准备去营地找你,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你,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进来坐,我有东西拿给你。”
莫淮山一动不动,“不、不了,你拿出来给我可以吗?”
花时安抬手斜指天空,“天亮了,大白天的有什么?”
莫淮山固执地站在原地,飞快摇摇头,“我、我是兽人,进你的树洞不好,会影响……影响你以后找伴侣。”
“找伴侣?”花时安重复这三个字,突然抬眸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笑意荡然无存,“算了,你走吧,没有东西要给你了。”
说完,花时安伸手拽着竹门往回关。
“时、时安。”莫淮山嘴唇微颤,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整个人分明处于一种慌乱无措的状态,宽大的手掌却背叛了身体,毅然决然地按住竹门,阻止他将门关上。
有那么一瞬间,花时安仿佛看到了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它咬着牵引绳在主人脚边来回踱步,眼底满是急切,反复用脑袋蹭主人的手,想让他重新握住牵引绳。
把兽人比作流浪狗不太恰当,也不太礼貌,但他看向自己那湿漉漉的眼神……
哎!花时安心软了,松开竹门钻进树洞,在竹桌上拿了两样东西,又快速退出树洞。
一个带盖子的竹筒,一双前段时间编织的棕鞋,花时安抬手往兽人怀里一塞,简单交代了几句:
“竹筒里装的蜂蜜蓝莓果酱,不是拿给你一个人的,带着路上和狩猎队的兽人一起兑水喝。棕鞋是前一阵子编的,不小心编大了,你应该能穿。不过最好别在山上穿,你还没适应穿鞋子,走山路容易摔跤。”
兽人和亚兽人体型差距较大,脚同样也要大一圈。
莫淮山低头看向包裹在棕鞋里的秀气小脚,再看向怀里大了一圈,花时安无论如何也穿不上棕鞋,哪怕是个傻子他也明白了。
眼眶莫名有些热,他不敢与花时安对视,低头将嘴唇咬到发白,艰难挤出一句话:“谢谢你时安,我、我会努力变有用,变强大,我也会鼓起勇气……争取想要的东西。”
看不见兽人的神情,却能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嗓音,花时安长吁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我很期待那一天。”
*
采集队和一半兽人离开后,部落变得冷冷清清,但没人有空体会这份冷清,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为入冬做最后的准备。
兽人忙着抓鱼,早晚去查看鱼笼、陷阱时,还要顺便帮忙割割棕片;留守营地的族人忙着搓棕绳,棕片用完时,他们便拿起棕绳,用祭司大人教的法子,开始编织极其复杂的渔网。
花时安和亚兽人小队同样忙得不可开交,每天眼睛一睁,背着背篓一头扎进森林,遇到什么采什么。时而挖点韭菜魔芋,时而摘点辣椒酸枣,有时候运气好还能碰到板栗树,顺便捡上几背篓板栗。
四个人的小队干不了什么大事,可在一天接一天的忙碌中,好些巨杉树下都种上了绿油油的韭菜。而晒完松子空在那里的簸箕逐渐被填满,黄灿灿的辣椒、酸溜溜的酸枣、蔫儿巴巴的野菜……
在外奔波的族人毫不逊色,采集队每两天回来一次,圆润饱满的新鲜土豆一背篓一背篓地往回背,短短十日,一个空荡荡的树洞仓库直接被他们填满。
采蜂蜜的兽人十天仅回来两次,第一次用了三天,非常顺利,背篓中满满当当全是蜜巢;第二次同样是三天,蜜巢却一下子少了一半,花时安一问才知,最初找到的蜜蜂巢穴已经采完了,只剩下给蜜蜂留的一半。
听他的话没有动另一半,兽人们休整过后重新上山探索,寻找新的蜜蜂巢穴。
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已是小半月后。
气温不留情面地直线下降,一夕之间,斑斓宁静的秋日被寒冷萧索的冬日取代,和煦的微风化作寒风,季节转换得尤为突兀,让人猝不及防。
没有御寒保暖的衣物始终是个大问题,清晨往森林里一钻,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花时安双手抱臂,上牙与下牙疯狂打架,冻得直哆嗦。
同行亚兽人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个小脸煞白,鼻头冻得通红,浑身汗毛高高竖起。
即便冷成这样,人都冻傻了,前两天花时安提议用棕片做上衣时,却遭到他们的无情拒绝。
原因很简单,一个是最近太忙,衣服制作起来麻烦,没那个时间折腾。第二个嘛,囤好食物在天最冷的时候,变回兽形往树洞里一钻,吃了睡睡了吃,直到天气回暖才重新走出来,根本用不着衣服。
而如今这个冷又冷不死的阶段,他们说:
“忍忍就过去了。”
忍倒是也能忍,沿着松树林走出一段距离,他们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小片魔芋,人们拎着石刀刨,抡起锄头挖,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
忍一时不是问题,但问题是——在没有电影、小说,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环境中,他真的能像其他兽人一样,窝在树洞里宅一整个冬天吗?
不行的,他宅不住,花时安足够了解自己。
所以衣服还是得做一件,虽然棕片制作的衣服不见得多暖和,但总好过光着膀子什么都不穿。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你过来一下!”
一声高呼打断思绪,花时安抬头一看,红映兰站在灌木丛另一头,越过比人还高的枯草灌木,蹦蹦跳跳地招手,“这里有一株没见过的植物,枝头上还挂着红色的小果子。”
“果子?什么果子,能吃吗?”
“走走走,去看看。”
岩知乐和长月月锄头一扔,一溜烟似的钻进灌木丛。
红色的小果子,难道是火棘?花时安丢下刚刨出来的魔芋,拍了拍双手沾上的泥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亚兽人发现的是一株灌木,长在杂草丛中不太起眼。天气冷,树枝上的叶子差不多掉光了,棕红色的小果子稀稀拉拉地挂在枝头,好似炸开花的红豆,露出里面黑色种子。
远远瞅了一眼,花时安眼睛瞪如铜铃,悠闲懒散的步伐突然加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灌木跟前,毫不迟疑地伸手薅下几颗果实。
“祭司大人摘了,这果子能吃对吗?”见花时安摘了果子往嘴边送,岩知乐赶忙在树枝上摘了几颗。
果子又硬又干瘪,看着没什么水分,岩知乐有一瞬间的迟疑,但祭司大人吃了说明能吃。他嘴一张,干脆利落地将棕红小果丢进嘴巴里。
牙齿轻轻一咬,亚兽人脸色骤变,仿佛一道闪电劈进了嘴巴里,酥酥麻麻的味道在舌尖跳跃,迅速在齿间蔓延开。
“——呸,呸呸呸!”
意识到不对劲,岩知乐立马将果子吐出来,但还是晚了一步。只是两个呼吸,他的嘴巴好像不再属于自己,完全麻木,没了知觉。
“最巴、最巴没感jio了,有嘟,果子有嘟!”
岩知乐激动地手舞足蹈,噘着嘴连连惊呼。
摘了果子还没来得及吃的红映兰小脸一白,赶忙冲到花时安面前,拽他举在唇边的手,“快吐出来!岩知乐说这果子有毒,不能——咦,你没吃啊?”
醇厚而浓郁的麻香萦绕,花时安将花椒凑到鼻子底下闻,不知不觉走神了。结果就这么半分钟,几个亚兽人乱了套,一个着急忙慌,一个手足无措,还有一个尤为狼狈,弯着腰狂吐口水。
“怎么了这是?”神游归来,花时安茫然地眨眨眼。
“岩、岩知乐,”向来沉着冷静的长月月指着岩知乐,急得直跺脚,“他不小心吃了毒果子,嘴巴、嘴巴没知觉了。”
红映兰也慌得不行,脸一阵青一阵紫,眼眶瞬间红了,“祭司大人你快救救他,他看着好难受,是不是、是不是中毒了,快死了?”
啥玩意儿就快死了?花时安挑了下眉,抬手指着光秃秃的花椒树,问:“吃了什么毒果子?就这个?”
红映兰猛猛点头,“对,就是这个!他以为你吃了,所以——”
“扑哧!”
花时安尽力忍了,但实在没忍住,忽地笑出声。
没有刻意卖关子,看着心急如焚的亚兽人,花时安上前几步,拍了拍岩知乐的后背,“放心吧,死不了,这果子没有毒。它的名字叫花椒,味辛麻,是一种美味的调味料。”
“美味?”岩知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用他那泛着泪花的眼睛看着花时安,磕磕巴巴道:“阔是、阔是窝最巴没感觉了!”
花时安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温声解释:“调味料是调味用的,哪能直接吃?花椒很麻的,吃多了嘴巴会没知觉,过一会儿就好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红映兰和长月月明显松了一口气。
魔芋还没挖完,安抚好岩知乐,花时安往花椒树旁一蹲,朝他们招招手,“来帮忙,把这些花椒都摘回去。”
“好!”
入冬了,树上花椒所剩不多,不一会儿就摘完了。
花椒树长在灌木丛中不起眼,可遇而不可求,花时安想多弄点回去,于是摘完树上的,又开始捡掉在地上的花椒,和它炸开口掉出来的黑色种子。
一心想着快点捡完去挖魔芋,他动作相当利索,扫一眼,抓一下,几粒花椒到手。
绕树一圈,马上快捡完了,花时安再次伸手抓了一下,感觉这次的手感不一样,好像大了一圈。他摊开手低头一看,夹在花椒和黑色种子里的,是一颗圆滚滚的棕色硬物。
无需细看,花时安刚把它挑出来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反手往地上一扔,连忙薅了一把野草擦手。
擦完手,理智渐渐回归,花时安沿着捡到那东西的方向移动,扒开东倒西歪的杂草灌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长串散落的棕色硬物。
这是……动物的粪便。
第43章 第 43 章 山羊
“——勇, 红勇,快上来,祭司大人叫你!”
寒风凛冽,河水冰冷刺骨, 早上舀水洗脸都需要勇气, 一群兽人却像感知不到温度, 在寒气逼人的河水中泡着,反反复复举起背篓。
大抵刚下水不久,兽人们干劲十足,岸边看了小一会儿,花时安已经见他们抓到三条鱼了。水声、欢呼声不绝于耳,把亚兽人的呼喊声完全盖过。
终于, 随着用尽全力的一嗓子,忙碌的兽人听到了动静。
红勇抬头四下环望一圈,看到站在河岸上的四人小队,他眉毛一挑,手中背篓随意丢在水中,旋即蹚过河水冲向岸边。
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 不苟言笑的兽人好似一阵风, 转眼便站在众人身前,垂眸注视着花时安, “祭司大人, 你怎么来了?”
“哟,眼睛只看得到祭司大人,我们不是人啊?”嘴巴麻劲儿过了,岩知又行了, 张嘴就是夹带私货的调侃。
这话一出,红映兰赶忙眼神暗示,替他倒吸一口凉气。
同属曾经的红松部落,她清楚地知道,这位年轻的狩猎队队长看着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实际上——更冷,脾气非常不好。
空气凝固一瞬,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就在她以为兽人要发作时,红勇忽地一笑,转头和他们三个也打了个招呼。
没等红映兰从震惊中回过神,红勇下巴一抬,有意无意扫过他们身后没多少东西的背篓,又问:“你们出去还没多久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遇到什么事了?”
岩知乐立马点头:“没错!遇到事了,天大的好事,你猜我们在森林里找到了什——”
“别捣乱了。”
长月月听不下去了,没好气道:“嘴一好就叭叭个不停,歇会儿吧,重要的事情让祭司大人来说。”
认识到错误,岩知乐用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嘴巴。
搞些小动作怪可爱的,花时安余光扫过,轻笑一声。
正事要紧,笑过之后,花时安抬眸对上红勇的视线,一秒严肃,“是这样的,我们在松树林里面一点发现了山羊的踪迹。我们四个人肯定抓不到山羊,所以特意回来告诉你,想问问你有没有把握抓捕,要不要带着狩猎队一块去找找。”
“山羊?”红勇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来劲了,连连追问道:“多少头?多大个儿?长什么样子?是我们之前抓到的那种山羊?”
好家伙,这反应有够大的,花时安忙地摆摆手,“你先冷静一点。我说的是山羊的踪迹,我们发现了山羊的粪便而已,并没有看到山羊本身。”
红勇眉头一皱,“山羊的粪便很特别吗?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粪便一定是山羊的?”
“对,山羊的粪便很特别。”花时安忍着不适,大致给他描述了一下,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最主要的,我们是在花椒树周围发现的粪便。”
红勇:“花椒树是什么?”
“新发现的植物,这个回头再说。”花时安继续道:“花椒对部分动物有益,有些野兽会闻着味儿专门找花椒吃,山羊便是其中一种。结合花椒树,粪便的大小、形状,我猜测,十有八九是山羊。”
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狩猎队队长,红勇可不是头脑一热就做出决定的愣头青。
听花时安说完,他若有思索地点点头,紧跟着又提出新的疑问:“就算真是山羊的粪便,可谁知道那粪便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不超过三天。”花时安本想摸下鼻头,但手莫名僵在半空中,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我上手摸过,虽然是硬的,但没那么硬,而且臭味明显。”
“摸、摸过?”岩知乐实在忍不住了,小脸拧成一团,不掩嫌弃,“祭司大人你居然摸了山羊的粪便?”
红映兰也是一愣,“为什么要摸啊,那可是粪便。”
亚兽人不懂狩猎的门道,红勇可太懂了。
他们外出狩猎时没少捡野兽粪便,通过软硬、气味来追踪野兽。祭司大人从没狩过猎,居然也懂这个方法,关键他还不嫌脏,直接上手……
兽人看向花时安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欣赏、崇拜,还有一丝似有如无的倾慕。
无意之举,花时安懒得解释而已,不知兽人脑补过头,他看着发呆的红勇,微微扬了扬下巴,“怎么说,要不要去赌一把?”
到底是年轻兽人,虽有顾虑,但不乏血性,红勇不再多问,果断点下头,“去!”
“狩猎队所有人,拿着东西上岸,快!”
红勇扭头朝河面高呼一声,话音刚落,河水中人高马大的兽人犹如野马过江,拎着背篓和为数不多的收获,浩浩荡荡地冲上岸。
没有任何准备,没有携带任何工具、武器,红勇带着一群刚从水里钻出来,手无寸铁的兽人,就这么跟着四人小队一同前去森林。
感觉有点不靠谱是怎么回事?花时安心里犯嘀咕。
自从来到巨树森林后,除了小河里的鱼儿,狩猎队只抓到过一头绿鬣蜥。这样的草台班子,还少了一半的人,真的能抓到灵敏警觉的山羊吗?
尽可能地降低期待,花时安已经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但进入森林找到不起眼的花椒树,他忽然又看到了希望。
无数次外出,狩猎队的兽人默契十足。
红勇绕着花椒树走了一圈,一言未发,仅是将手举过头顶用力一挥,霎时,一群兽人消失不见,一只只形态颜色各异,娇小可爱的小松鼠取而代之。
纯良无害的松鼠犹如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娇小但不弱小。不需要人指挥,他们井然有序地四散开来,体型小的跃上枝头爬上大树,体型大的倏地钻进灌木丛,利用兽形灵活的身躯,灵敏的嗅觉,在丛林中搜寻猎物留下的踪迹。
天生属于这片丛林,他们速度特别快,仅是几个呼吸,一群松鼠完美融入丛林中,彻底没了踪影。风吹落叶“沙沙”渐渐远去,灌木丛摇晃不止,天空中时而飘下几片落叶。
周遭重归寂静,花时安终于反应过来了,赶忙叫上亚兽人,背着背篓往灌木丛里钻,“好像没打算带上我们?走,他们往那边去了,跟过去看看。”
“祭司大人。”
步子还没迈开,红映兰抓住他的手,叫住了他:“狩猎队是去找猎物的,如果他们真找到了,肯定马上就要狩猎,我们这样跟过去会不会把猎物吓跑,打乱他们的计划?”
“好像是哦!”没想那么多的花时安愣住了。
“那怎么办呀?”岩知乐心痒痒,也想跟过去看。
长月月:“要不算了吧,狩猎队有自己的狩猎方法,我们还是别添乱了,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那怎么行。”
原以为这话是岩知乐说的,结果扭头一看,说这话的人居然是他们的祭司大人。
只见花时安取下背篓往地面一放,将随身携带的棕包和石刀一同放进背篓,然后——纤瘦的黑发青年消失不见,小巧玲珑,毛茸茸的花栗鼠仰着头,“吱吱”叫了一声。
“对哦!”岩知乐大喜过望,着急忙慌地取背篓,“他们有兽形,我们也有!跟上去看看,不靠太近就是了。”
“我差点都忘了,快!”
“我们真的要跟着狩猎队吗?好、好刺激。”
背篓、锄头放在花椒树下,小松鼠四条腿甩出残影,一溜烟似的蹿进灌木丛。
兽人速度太快,他们又在花椒树旁耽搁了一阵,这会儿真是影子都看不见了,但变成松鼠后,花时安明显感觉……自己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弥漫在空气中的土腥味、腐叶味变得一清二楚,动物留下的气味也愈发清晰,其中包括前不久同伴留下的。
追着味儿不用担心迷失方向,四只小松鼠铆足了劲儿。
一跑就跑了许久,穿过灌木丛,穿过一大片白桦林,随处可见的巨杉树渐渐变少了,他们像是误入了春天,来到一片四季常绿的柏树林。
柏树高大,郁郁葱葱的绿冠遮天蔽日,林间肆意生长的灌木格外茂盛。同伴的气息越来越浓,分明就在附近,可他们却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挡视线,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在花栗鼠的带领下,四只小松鼠如履平地,飞快爬上一棵高大的柏树。居高望远,没了恼人的枝叶,他们轻轻松松便找到追了一路的同伴,还有——心心念念的猎物。
小松鼠藏的不算隐蔽,或者说根本就没藏,斜前方二十多米处,鼠鼠队两两一组,各占据着一棵柏树,它们安静地趴在树干上,目光牢牢锁定下方灌木丛。
似乎找到了猎物的老巢,异常茂盛的灌木丛中,大片大片的白色尤为显眼。好似凛冬降落的雪花堆积起来,毛茸茸的,厚厚一层。
那是一大群山羊,不论雌雄,每一只头顶上都长着尖尖的羖羊角。不同于掉入陷阱的山羊,这群羊体形硕大,皮毛厚实,同时攻击性……几乎没有。
这是红羊,又叫北山羊,性情温和,天生胆小,典型的集体群居动物。抱团睡觉的、四周徘徊的、低头觅食的,花时安大致数了一下,少说也有二十多头。
红羊有个特点,它们族群中通常有一只哨羊,专门负责放哨。一旦察觉危险便会释放信号,然后——跑,整个族群一块逃跑。
而此时此刻,猎人悬在头顶,生性警觉的红羊未察觉到任何危险,它们处于一种极度放松的状态,该吃吃,该睡睡。
是不怕人吗?不,是不怕鼠。
早有红羊发现了趴在树干上的松鼠,但体型渺小、人畜无害的小松鼠在它们面前,如同几只“嗡嗡”飞过的蚊子,根本不构成威胁。
第44章 第 44 章 狩猎羊群
凛冽的寒风吹拂山林, 柏树轻轻摇曳,灌木微微晃动,悠扬的风声夹杂着一阵“沙沙”声在山野中回荡。
熟睡的山羊被风声惊醒,缓慢从同伴背上抬起头, 警觉环望一圈。似乎并未察觉危险, 硕大的羊头僵住片刻, 重新放回同伴背上。
柏树光秃秃的树干上,长时间静止不动,像是树胶一般黏在树上的小松鼠终于“醒了”。他们四爪并用地抱着树干,借由风声掩护,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向地面挪动。
开始行动了?
远处观望的花栗鼠爪子抠紧树干, 不由紧张起来。
红羊轻敌从而让兽人顺利接近,但体型差距过大,想要捕获山羊绝非易事。松鼠不是羊的对手,他们应该打算靠近后变回人形,可兽人手无寸铁,六个人能按住几头羊?
利爪与树皮摩擦,细微的声响转瞬被风声吞没。
毛茸茸的小松鼠陆续下到地面, 就在花时安以为他们将变回人形进行狩猎时, 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悄无声息地钻进灌木丛, 转而爬上离羊群更近的大树。
小松鼠四散开来, 一只松鼠一棵树,六只松鼠六棵……等等,狩猎队不是六个人吗?花时仔细数了一遍,发现真的少了一只松鼠, 少的还是最关键那只红腹松鼠——红勇。
什么时候不见的,跑哪去了?正当疑惑之际,趴在身旁的岩松鼠忽然用脑袋拱了花时安一下,旋即抬起毛茸茸的小爪子指向右前方。
循着爪子方向望去,一抹红色影子映入眼帘,花时安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膛。而看见红腹松鼠所在位置,他突然意识到,鼠鼠队下树又上树,不仅是为了离羊群更近,他们是在摆阵型!
红腹松鼠一马当先,独自一鼠趴在羊群斜前方;两两一组的鼠鼠队看似只是换了棵树,实际上——他们如同一张精密的渔网,悄无声息地从后方将羊群围住,形成一道弧形包围圈。
有一点又很奇怪,如果有把握抓住山羊,围成一个圈更方便狩猎才对。为何后方严防死守,至关重要的前方却仅安排一人?
不对,他们不是要原地狩猎,他们要驱赶羊群!
“吱——”
一道尖锐的嘶鸣穿透风声划破寂静,好似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树干上埋伏已久的松鼠蹬直后腿,挺直脊背,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射出,从高处一跃而下。
毛茸茸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远远看着像是一团随风纷扬的柳絮。而就在即将抵达地面时,小松鼠的身躯开始扭曲、膨胀,蓬松柔软的毛发化为紧实的肌肤,小巧玲珑的爪子化作一双双宽厚粗糙的手。
待到落地时,五只柔软可爱,看似无害的松鼠瞬间变成五个高大魁梧的彪形大汉。
“咩,咩咩——”
变故就在一瞬间,从绝对安全到风口浪尖,最先反应过来的哨羊仰头长鸣。灌木丛深处怡然自得的羊群惊觉危险降临,后腿蹬地猛然跃起,浑身绒毛因恐惧而战栗。
“快,跑起来,围上去!”
不给羊群留一丁点反应时间,红云朗振臂高呼,后脚蹬地弹射起步,如一头风驰电掣的猎豹,带着四个兽人从不同的方向朝羊群冲了过去。
羊群彻底乱了像是被树枝捅散的马蜂窝,极度恐慌的山羊顷刻乱成一锅粥,横冲直撞,撒腿狂奔,不顾一切地奔逃。
瘸腿羊羔被撞倒在地,没来得及挣扎,转眼便被涌动的羊群淹没。踉踉跄跄的母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尚未为幼崽发出一声悲鸣,又被另一头横冲直撞的老羊顶翻在地。
尖锐的羊角、锋利的羊蹄在同伴的皮毛上划开血痕,尘土裹着羊毛腾空而起,此起彼伏的哀鸣声中,成功逃离的山羊不曾回头看一眼,浑然不知身后同伴颤抖的身躯。
不费吹灰之力,六头山羊脱离羊群,永远地留在了灌木丛里,而剩余山羊沿着兽人为它们规划好的路线,头也不回地逃离。
原以为让羊群自乱镇脚便是狩猎队的计划,是时候清点收获了,谁承想路过灌木丛,到手的猎物看都没人看一眼,红腹松鼠一跃而下,变回人形,带着五个兽人一路狂奔。
还追?花栗鼠歪着脑袋“吱”了一声,麻溜地滑到树脚下,与一同下树的三只小松鼠快速追了上去。
红羊只是胆子小,速度和耐力可是相当好。兽人们在人形与兽形之间来回切换,奔跑跳跃,穷追不舍,却始终差一点,与羊群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这样下去纯纯白费力气,兽人的体力绝对比红羊先耗尽。快追不上了,花时安正纠结要不要变回人形喊一嗓子,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砰——”
疑似重物砸落在地,浑厚的声浪一层一层荡开。第一声的回音尚未消散,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仿佛山崩石裂,声势浩大。
发生了什么?地震了?花时安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狩猎队突然停下了步伐,路好像走到了尽头,遮天蔽日的柏树越来越少,前方天光乍亮,兽人奋力追逐的羊群却不见了踪影。
花时安意识到了什么,前爪用力往下一按,手动紧急刹车。见跟在身后的小松鼠也开始减速刹车,他放心大胆地变回人形,匆匆朝前方跑去。
突然消失的羊群,接连传来的闷响,凛冽肆虐的寒风。花时安一路小跑来到兽人身后,伸长脖子,屏住呼吸一看,果然,前方已无路可走。
锋利的巨斧凌空落下,将森林劈成两半,一条狭窄幽深的裂谷突兀地出现在道路尽头。“断面”平整光滑,两侧皆是陡峭的悬崖绝壁,站在上面隐约能看见谷底,但这个高度一不小心摔下去,不死也得残。
羊群不会凭空消失,裂谷底下飞檐走壁的白色小点正是他们追了一路的猎物。红羊的攀爬能力出神入化,走在悬崖峭壁如履平地,就这么一小会儿,有两只红羊已经顺利抵达谷底。
追肯定是追不上了,狩猎队压根也没有追的打算,因为——崖壁上能动的白点不超过六只。
也许是不熟悉地形,也许是极度恐慌来不及刹停,没料到前方突然出现的裂谷,惊慌失措的羊群败在了擅长的领域,直愣愣地冲向几近垂直的悬崖绝壁,失足坠入山谷。
悲鸣与哀号声不绝于耳,摔下山崖的红羊没有立刻殒命,它们还在拼命挣扎,绝望地呼救,但走下悬崖的同伴并未驻足,似乎知道无能为力,很快便消失在昏暗的山谷中。
至此——狩猎圆满结束。
看着谷底横七竖八的山羊,队长红勇勾起嘴唇心满意足地笑了,待为数不多的幸存山羊走远,他高举手臂用力一挥,有条不紊地安排兽人:“狩猎结束,可以放松了。大家先歇一下,然后散开来,在附近找找有没有下去的路,该拿回我们的收获了!”
狩猎途中避免将猎物吓跑,队长不发话,其他人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兽人们早就憋坏了,一听这话如获大赦,兴奋地原地蹦跶起来。
“我的兽神啊!羊,好多羊!得有十多只吧?”
“简直跟做梦一样,以前在晴空森林也没有一次性抓到过这么多猎物啊!红简你掐我一下,到底是不是做梦呢?”
“来来来,我帮你。”
“嘶——疼!真该死啊红云朗,你居然下死手!”
“悬崖下面的,加上森林里的,估计快二十头羊。天啦,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这么多猎物!”
“关键还没怎么费力,比之前抓绿鬣蜥还轻松!”
“得亏勇哥脑瓜子聪明,每回都有新法子!”
“勇哥威武!”
兽人们嬉戏打闹,说到后面,所有人都开始夸赞红勇。
年轻的队长闹了个大红脸,嘴角压不住一点,却故意板着脸,“行了行了,不累就找路去,搁这儿闹腾什么。”
跑了这么远,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累,但收获的喜悦大过一切,五个兽人飞快散开来,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各自前去找寻进入山谷的路。
原来不是巧合,让山羊摔进裂谷本就是狩猎队的计划?花时安惊呆了,见红勇准备离开,赶忙跟了上去,“以前来过这里?你、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条裂谷?”
似乎早知道他们跟着身后,花时安和三个亚兽人出现在这里,红勇并不意外,只是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祭司大人,狩猎很危险,你不应该带着他们跟过来。万一猎物不好对付,忙都忙不过来,还得分心保护你们。”
自知理亏,花时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下次不会了。我们也是想帮帮忙,还有就是……好奇。”
“之前没来过这边。”红勇停下步伐,垂眸看着花时安,耐心解答他的疑惑:“我阿父曾经说过,捕猎要对付的不仅是猎物,还有来自森林本身存在的危险。”
“要熟悉地形、了解环境才有可能抓到猎物,不然追着猎物跑,一不小心自己掉山崖下面去了。所以遇到兽群,我们会先观察,先摸清周围的情况,再决定用什么方式捕猎。”
花时安听得一愣一愣的,紧跟着又问:“看到裂谷你就想到用驱赶羊群的方式来狩猎了?可问题是,你怎么知道羊群一定会逃跑,它们长着那么大的羊角,万一不怕人,还主动攻击人怎么办?”
“呵。”红勇忽地笑了一声,“虽然在巨树森林没抓到多少猎物,但祭司也别小看我们狩猎队。就算山羊不逃跑,我们六个兽人,抓个三四头羊还是没问题的。”
这么自信吗?
花时安瞪大眼睛,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没有小看你们。”
红勇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最重要的原因,群居的野兽大多食草,胆子小,攻击性没那么强。我们突然蹦出来变回人形,再吼上几声,他们多半会选择逃跑。”
花时安:“呃,也不一定,群居动物也有吃肉的。你们以后狩猎多注意一点,要是遇到那种棕毛带点灰,颈部长鬃毛的群居动物,别犹豫,变回兽形赶紧跑。”
没有追问,红勇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笑着摆摆手,“嗯,知道了祭司大人,那我去忙了。你们在这等我们回来,先不要回森林,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凶猛的野兽。”
不添乱就是帮忙,花时安点点头,“好。”
兽人渐行渐远,转眼消失在丛林中。
抓不到羊的草台班子?被打脸了不是。
花时安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打脸就打脸吧,有肉吃就行。
第45章 第 45 章 收获颇丰
暮色沉沉的傍晚, 背着蜜巢的兽人和背着土豆的采集队在山脚下相遇,一路上有说有笑,互相分享收获,结伴往部落走。
走出山林, 越过河流, 踩着日渐稀疏的草地全速前行。
夕阳的余晖散尽, 天空渐渐黯淡下来时,浩浩荡荡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上游第一个鱼笼的位置。
跟兽人同行有好有坏,好在安全,不用担心遇到危险;坏处嘛——折腾几天从山上下来,一群兽人还是有着用不完的牛劲,走起路来一个比一个快。
山里忙活整整两天, 又背着沉甸甸的土豆负重前行,身体好的年轻人还吃得消,上了年纪的木族长真有点吃不消了。
为了跟上兽人不掉队,大冷天给他累出一身汗,双腿都开始打颤了。说停下休息会儿吧,这又快到了,他不好意思开那个口。
木族长提了提背绳咬紧后槽牙, 正准备一鼓作气撑回去, 前面和岩秋雨并肩前行的莫淮山步子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转动脑袋四下张望, 鼻子猛猛耸动。
前面的人一停,整个队伍慢慢也就停了下来。归家心切的岩秋雨很是不耐烦,强压下火气看向莫淮山,“怎么了?有事说事, 别干愣着。”
“我、我……”莫淮山猛地吸了吸鼻子,带着几分不确定道:“这附近有种奇怪的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
巨明闻言使劲儿吸了两口气,“干草味,泥土味。”
“你傻还是他傻?草味泥土味他有必要特意提一下?”岩秋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那是什么味道?”巨明又仔细闻了闻,摇摇头道:“没闻到。”
“我也没闻到。”
“有奇怪的味道吗?”
“没有啊,傻大个鼻子出问题了吧”
……
吸气声此起彼伏,亚兽人议论纷纷。
魔王松鼠嗅觉最为灵敏,在松鼠中排行第一。别人不当回事,木族长却是上心了,忙地追问:“别光问,你倒是说啊,闻到什么味儿?”
“有点臭,像是动物的粪便,又有点奇怪,好像、好像……”莫淮山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奇怪又熟悉的味道,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了,他自个儿都快放弃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我知道了!膻味,祭司大人说过,山羊身上的膻味,还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山羊的味道?附近难不成有山羊?”
“哇,真的假的,要不我们放下背篓去找找?”
“我怎么没闻到?傻大个,你不会想肉想出幻觉了吧?”
“安静,安静!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惦记山羊?”
听到山羊就不得了,族人们又闹腾起来,木族长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他急忙上前两步与莫淮山确认:“你确定闻到了血腥味?能闻到是哪个方向传来的不?这离部落可不远了,该不会……”
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众人脸色骤变,再无人说话嬉笑,齐刷刷地盯着莫淮山。
莫淮山也意识到什么,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嘴唇微微颤抖,“确实有血腥味,我、我先前就闻到了,味道很淡,越往前走味道越重。”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重,而前方不远正是他们的部落。
“糟了,部落可能出事了,快,回部落!”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霎时,停滞不前的队伍躁动起来,背着背篓的兽人如万马奔腾,迫切而快速地冲向下游。
忘了疲倦,忘了冷,兽人们膝下双腿甩出残影,不顾一切地狂奔。凛冽的寒风吹拂,愈发浓重的膻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山羊为同伴复仇袭击部落?膻味来自山羊,血腥味来自谁?部落也有兽人在,应该不会,应该不会的……岩秋雨一路脑补,小脸煞白,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可以看见部落了。可远远一眼望去,本该亮着火光的营地一片漆黑,本该在营地编织渔网、烹饪晚餐的族人全部不见了踪影。
而右前方,营地角落里多了三道白色影子,它们围坐在一块大石头跟前,尖尖的羖角在黑暗中泛着光,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咀嚼着什么。
更加浓郁的血腥味萦绕鼻间,岩秋雨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咬紧后槽牙强装镇定,停在一棵大树下,随即放下背篓,抽出插在背篓缝隙里的石刀,摸黑走向营地。
其他人有样学样,放下背篓,拿起武器捍卫家园。
尚不知更多的敌人身在何处,无声的硝烟弥漫,就在众人神经紧绷缓步靠近营地之际,忽然,一声高呼打破了紧张而凝重的氛围。
“族长?岩秋雨?嚯,这么多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偷偷摸摸干啥呢?”
声音从河岸方向传来,岩秋雨扭头一看,见前方斜坡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正远远和他们挥手,“愣着干嘛,赶紧过来,过来给你们看好东西!”
只顾着看营地,没想到人在河边,站在那的大高个不是红勇还能有谁。无名火噌噌往上冒,岩秋雨三步并作两,怒气冲冲跑上前,“看个鬼的好东西。为什么一股子血腥味?你们到底在干嘛,大半夜地不生火,知不知道我们快担心死——”
火还没发完,走到河岸边的岩秋雨无意往下一瞥,左脚绊右脚,踉跄摔坐在地。顾不上爬起来,他丢下石刀反复搓揉眼睛,整个人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夜色浓稠,消失的族人蹲坐河边,各自忙碌着。
兽人手持砍刀,在长着尖角、早已死去的野兽腹部划拉,熟练而迅速,不一会儿便剥下一张完整光滑的羊皮,并剖出肚子里的内脏。
祭司大人和几个年轻亚兽负责分肉,一个人一头兽,石刀起起落落,干净利落地分离骨肉,洗净后放进身旁背篓里。
年迈老人与小孩干不了重活,但也没闲着,他们拿着腥膻味极重、零零碎碎的内脏在水中清洗,去除多余油脂,未消化的食物,洗净放入簸箕。
显然已经忙碌很久了,没来得及清理的兽皮、羊头堆成小山,装着骨头装着肉的背篓整整齐齐摆了一排,装着内脏的簸箕、装着不明液体的竹筒……
“这、这这这,”岩秋雨傻眼了,目瞪口呆地指着河边,酝酿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啥情况啊?我睡醒了吧?这、这都是山羊?你们哪弄这么多山羊?营地里那几只什么情况?”
一语惊醒梦中人,愣在旁边的木族长终于回过了神,圆滚滚的眼睛好似两个熊熊燃烧的火堆,迸发着璀璨的光芒,“我嘞个兽神啊,咱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是我们部落吗?”
“是、是吧?”巨明直愣愣地看着河边,满眼不可置信,“闻到血腥味,我还以为部落出事了,结果兽群出事了?”
眼前这一幕似乎只会出现在梦里,冲击力太大了,外出归来的兽人、亚兽人惊呆了,反复确认这不是梦,他们兴奋地手舞足蹈,忍不住欢呼起来。
“天啦,好多肉好多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肉!”
“这也太多了!狩猎队碰上兽群了?”
“我数了下,八个羊头,六只整羊!”
“营地里还有三只,三只活的!太厉害了,他们六个人抓十多只猎物!”
“是我们之前吃那种山羊吗?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不都是白色的毛吗。”
“确实不太一样,个头,个头要大好多。”
“不行了不行了,我好馋,好想吃肉!”
……
夜晚的河岸宛如闹市,众人七嘴八舌,闹哄哄一团。
收获颇丰的好日子,红勇没有扫兴。
等族人闹够了,兴奋劲儿过了,他这才笑眯眯地朝众人招招手,“想知道猎物是怎么来的对吧?我负责解答,不过不是站着说,猎物处理完才能吃饭,想吃肉的赶紧下来帮忙!”
“我我我,我来!”
“我要吃肉!”
“算我一个。”
“等我、等等我……”
疲惫?劳累?不存在的。
一群兽人撒丫子狂奔,一窝蜂似的冲到河边。
本来也没剩下几头羊,新加入的同伴又干劲十足,速度相当快,仅是一小会儿功夫,十四只肥硕的红羊只剩下两头没剁。
剥皮去内脏,岩秋雨和莫淮山将最后两只山羊拖到一边。刚拿起石刀正准备分肉,忙活完的花时安快步走了过来,及时叫住他们,“欸,这两头别剁了,就这样洗干净就行,留着我们一会儿吃。”
“啊?”岩秋雨低头看向比自个儿还壮的山羊,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不剁怎么吃,吃整的啊?”
莫淮山琢磨了一下,小声嘟囔:“太大了,锅煮不下。”
“扑哧。”花时安笑出声,抬手扇了扇萦绕鼻间的腥膻味,温声道:“不用锅煮,吃整的。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刚好你们回来了,我们今晚必须吃顿好的,就吃烤全羊!”
第46章 第 46 章 烤全羊
个大肥美的红羊两面打上花刀, 抹上族人磨好的姜泥、花椒粉,用盐揉搓入味。等着开饭只腌制了一小会儿,用洗干净的粗木棍将整羊串起来,架在碎石垒砌的火塘上小火慢烤。
最后, 配上两个兽人持续转动木棍进行翻面, 花时安终于可以撂挑子, 当甩手掌柜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烤全羊一般选择中等个头的羊,容易熟,烤制时间相对较短。偏偏剩下两只整羊个头较大,估摸着得有一百多斤,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两只羊烤上。
忙活了一整天, 花时安累得够呛,刚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结果屁股还没挨着地,红映兰那边又开始吆喝:“祭司大人,这些内脏怎么弄呀?哪些煮着吃,哪些有用,要分开放吗?”
一两句说不清楚, 花时安无奈站起身, 快步走了过去。
整整十四只羊,清洗好的内脏装了满满十簸箕。
心、肝、肺……杂七杂八的内脏混杂在一起, 花时安让红映兰拿了个空簸箕过来, 蹲在地上开始挑选,顺便教一教亚兽人。
“和绿鬣蜥不一样,山羊绝大部分都可以食用,除了部分腺体, 和长成小疙瘩的淋巴结。放心,之前和兽人说过了,不能吃的都丢掉了,簸箕里都能吃,只是吃法不一样。”
“我挑出来这些,心肝肺、腰子、羊肚……又叫作羊杂,可以炒着吃,也可以炖羊杂汤。只要清洗干净,多放点调料去腥去膻,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岩知乐蹲在花时安身旁,边听边看,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终于,逮着花时安长时间停顿这个机会,他托着腮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祭司大人,你总说炒,到底什么是炒,该怎么炒呀?”
不光总说,他还总惦记呢。
炒菜需要油,之前没那个条件,现在有了,花时安从簸箕里拿出一大块羊油,笑吟吟道:“这个白白的,看着油腻腻的部位叫羊尾油,用它练出羊油我们才能炒菜。具体怎么练,怎么炒,今天太晚了,明天教你们。”
“好的祭司大人!”红映兰、岩知乐异口同声。
有肉吃,还能学到东西,两个亚兽人乐不思蜀。簸箕里的内脏介绍完后,他们还不肯离去,旁敲侧击地和花时安打听,剩下的羊肉有没有更好的方法保存。
一共十四只羊,今天晚上就干掉两只。顿顿这么吃可维持不了几天,接下来吃吃羊杂,啃啃骨头,剩下的羊肉还得囤着过冬。
部落以前也会储存兽肉,方法是烤熟后再风干,这样的确能存放很久,但那味道实在不理想,口感……只能说牙口不好咬不动。
腌成腊肉、制成烟熏肉,这两种方法都还不错。花时安琢磨了一阵,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他面上半分不显,扭了扭脖子站起身,对亚兽人说:“明天吧,我今晚先琢磨一下。”
解释起来就没完没了,现在的他只想休息。
搬了块石头坐在角落,这回屁股总算是挨着地儿了,但没消停一会儿,和兽人一块从河边回来的木族长又凑了过来,十分自然地坐在他身旁。
“哎哟,我的肩膀,我的老腰啊!”
一落座,木族长又是捶肩膀,又是揉腰的,梗着脖子长舒一口气,“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今天真把我累得够呛。”
本来不想搭腔的,听到这话花时安笑了声,“让你留在部落你不听,非要跑去挖土豆,年纪大了就别瞎折腾,弄坏了身体不值当。”
非要去的人是他,喊累的人也是他,木族长理不直气不壮,小声嘟囔:“大家都在忙,我当然也想为部落做点事。我好歹是一族之长,好歹也是个兽人啊。”
花时安挑了下眉,“哦,意思接下来还要去?”
“不不不,不了,不服老不行啊!”木族长连连摆手。
花时安笑了笑,没再接话,倚着树干眯起了眼睛。
木族长有样学样,靠着树干眯着眼睛,只是那嘴巴一直没闲过,不停地叭叭:“这么多猎物,这么多兽肉,搁前一阵子我想都不敢想。就算以前在晴空森林,我们也没有一次就抓到十多只猎物。”
“多亏了你啊,时安。”
“别,亏错人了。”花时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今晚能吃上肉,多亏了红勇和狩猎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和红映兰他们也去了森林,但什么忙都没帮上,纯纯凑了个热闹。”
木族长“啧”了一声,“干什么一个个的,还推脱功劳。我可听红勇说了啊,那猎物的踪迹是你们几个先发现的,不管帮没帮上忙,不找到猎物怎么抓到猎物呢?”
花时安:“功劳不功劳的不要紧,能吃上肉才是最重要的。族长,蜂蜜先别采了,最近让狩猎队多在森林里转一转,找一找,或许还能抓到其他猎物。”
“这话怎么说?”突然就不累了,木族长眼睛一睁,整个人都精神了,挺直后背满脸期待地看着花时安。
听到来自身旁的动静,花时安也强撑开眼皮子,带着几分严肃道:“前段时间狩猎队天天在森林里跑,却一直没有抓到猎物。狩猎是他们的特长,他们擅长观察、搜寻,不可能在野兽遍地跑的情况下,那么长时间才抓到一头绿鬣蜥。”
“所以我猜测,前段时间这附近根本没有野兽,或者少得可怜。”
木族长蒙了,“没有野兽?那现在这些山羊从哪冒出来的?前一阵我们不是还在陷阱里抓了一只吗?”
花时安:“抓到第一只山羊的时候,气温已经开始下降了。这座森林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山羊也好,红羊也一样,它们或许一直生活在森林深处,近来温度下降,从而群体纵向迁移才来到这里的。”
“纵、纵向迁移?啥意思?”木族长疑惑地挠挠头。
一不小心用上了现代词汇,花时安轻咳一声,解释道:“山羊其实是住山上的,天冷了它们会群体迁徙,从高处来到低处,从寒冷的区域来到更温暖的区域。”
嚼碎了讲,木族长依旧听得一头雾水,他也不强求,连忙点头应下,“行,一会儿我就找红勇说去,让他们明个儿重新开始狩猎。”
花时安轻轻“嗯”了一声,再次闭上了眼睛。
知道他累,木族长这回是真不想打扰他了。
但刚从地上站起来,正打算去看看晚饭,木族长余光无意扫过角落里两大一小、被棕绳拴在石头上的红羊,实在没忍住,又问了一句:“红勇跟我说,你打算留下那三只活羊?不是质疑你的想法啊,我就是好奇,留着做什么呢?”
部落获取食物的方式还停留在最初——狩猎采集。
尚未开始农耕,自然也没有养殖的概念,花时安沉吟片刻,指着远处黑暗笼罩的草地,温声道:“之前不是说过嘛,土地里埋下种子,精心照料,来年即可在家门前收获食物。”
“留下这几只活羊的目的一样,我打算把它们圈养起来,去去野性,精心饲养。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大羊生小羊,小羊长大再生小羊,长此以往,兴许我们无需狩猎,就会拥有一整个羊群。”
这方面木族长悟性极高,一下子就听懂了,他呆呆看着花时安,嘴巴张大,眼睛越来越亮。
一看又要激动起来了,以防期待值拉太高,赶在他开口前,花时安又打了一剂预防针:“先别高兴得太早,三只红羊虽然是两母一公,有繁殖的可能,但它们身上多多少少带点伤,能不能养活还不一定呢,这只是一次尝试。”
“而且从三只羊发展到一个羊群,难度不小。先养着吧,能养活的话,以后狩猎抓到活羊带回来一块养,也许需要很长时间,羊群迟早会有的。”
听出了弦外之音,但不影响木族长畅享美好未来,他抿着嘴唇嘿嘿地乐呵好一阵,郑重其事地朝花时安点点头,“都听祭司大人的安排。”
“没事时安,有事祭司大人是吧?”花时安故意调侃。
木族长:“哪能——”
“祭司大人,羊肉好像烤熟了,你快过来看看!”
有够忙的,木族长这边还没叨叨完,火堆那边又传来一声高呼,花时安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招呼杵在跟前的木族长,“走吧,一块过去看看。”
岩秋雨嗓门大,一嗓子吼下来,营地所有人都听见了。以至于花时安和木族长赶到时,两个火堆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团团围住。
油脂滴入火堆,烤肉浓郁的香味随烟雾升腾,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吸气声此起彼伏,有幸挤在前排的围观群众惊叹连连,议论纷纷。
“好香我的天,以前天天吃烤肉也没见这么香啊!”
“我知道!烤羊之前祭司大人在羊身上抹了什么东西!”
“抹了盐,还有生姜捣碎的泥,和他们今天在森林里找的,一种叫花椒的果子。”
“烤羊颜色好特别,到底怎么烤的?一点也不焦,还黄灿灿的耶,感觉一口下去嘎嘣脆!”
“这个我知道,我看到秋雨给羊肉抹蜂蜜水。”
“蜂蜜不是甜的吗,那羊肉岂不是也变成甜的了?”
“不会的,上次祭司大人说了,蜂蜜兑水刷在食物上面可以增香,让食物变得更好吃。再说这么大只羊,抹一点点蜂蜜水怎么会变甜。”
“不是已经熟了吗?怎么还不开饭,我好饿!”
……
我也好饿哦,人群中挤了半天的花时安在心里附和道。
终于,在木族长的帮助下,花时安成功突围来到火塘边。看到岩秋雨手中仍在转动,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烤全羊,他鼻尖微动,整个人瞬间清醒。
和族人说的一样,烤羊虽然用的是明火,但持续转动进行翻面,烤熟的红羊金黄诱人,近乎完美,和炭火烤出来的毫无区别。
蜂蜜水与羊肉自身油脂充分融合,焦黄色表皮泛着油光,好似一块巨大的焦糖。花时安都能想象到,刀背划过表皮,那酥酥脆脆,咯吱咯吱的声响。
捣成泥的生姜和花椒粉极大程度稀释了腥膻味,猛吸一口只能闻到浓郁的肉香,还有一点淡淡的烟熏味。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可以吃了吗?”
岩秋雨一连唤了好几声,花时安终于回过了神。
羊烤熟了,当然可以吃了,但吃之前……花时安从烤全羊身上挪开视线,回头环视一圈,朝人群中的长月月挥挥手,旋即叫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
长月月带着三个亚兽人穿过人群来到火堆旁,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簸箕。簸箕里放着二三十个竹筒,不同于平时吃饭的深竹筒,而是两个指节高的矮竹筒,更像是一个竹碗。
竹碗里面还装着东西,好奇的族人伸长脖子看,花时安主动拿起一个,给众人介绍:“这是我让月月带人做的干碟,前一阵在营地晾晒的辣椒还记得吧?这里面就有干辣椒捣成的粉末,还有一种是我们今天在森林里找到的花椒,最后就是少量盐。”
“干、干碟是做什么用的?用来吃羊?可是烤羊不是抹过盐和调料了吗?”嘴快的族人追问道。
花时安点点头,“对,烤羊的确抹过调味料,但羊个头大,没有腌制太长时间,里面的肉可能还没入味,有点淡。干碟就是用来增味的,口味重的人可以把羊肉撕下来,在里面沾一下。”
“哇,这个法子好好欸!想吃淡的直接吃,想吃有味儿的在竹筒里沾,祭司大人你好聪明啊!”岩知乐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看着花时安。
“咳。”红云朗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肘了他一下,“别插话了,你不是饿了吗,祭司大人说完我们才能开饭。”
自以为声音小,殊不知花时安听得一清二楚。
吞咽声不绝于耳,难得吃一顿好的,花时安不再磨蹭,果断朝众人招招手,“要干碟的自己来拿,数量有限,两个人用一个。还有,辣椒不是所有人都吃的习惯,先尝尝味,吃不了别吃,别硬撑。”
“好了,自己找位置坐,开饭开饭!”
第47章 第 47 章 熬油腌肉
油珠轻颤, 肉香四溢,烤羊裹着一层琥珀色的脆壳,一口下去酥酥脆脆,嚼起来“嘎吱嘎吱”响。而内里鲜嫩多汁的羊肉泛着诱人的油光, 脆壳的焦香与羊肉的鲜香在舌尖交织, 令人回味无穷。
原汁原味地尝完, 再换一种吃法。
外焦里嫩的羊肉撕一缕下来,轻轻在竹碗里沾一下,入口一瞬间,极具冲击力的麻辣味在舌尖绽放。野山椒辣味足,辣中带香,香中带麻, 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好吃好吃……
花时安翻了个身枕着手臂,在睡梦中不自觉地吧唧了两下嘴。
没吧唧到味道,他忽然清醒了几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意识到,吃烤全羊已经是昨晚的事了,他现在躺床上睡觉呢。
大馋小子没谁了,吃个烤全羊记了一晚上, 做梦都在吃, 花时安抬手拍了拍额头,无奈又好笑。
外面天开始亮了, 透过竹门缝隙窥见灰蒙蒙的天光, 花时安惊觉睡过头了,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
洗脸刷牙吃早饭,紧赶慢赶,结果还是晚了。花时安来到营地时, 狩猎队已经出门了,火堆旁边空地多了几捆青竹,应该是他们出门前砍的。
采集队也不见了,营地一下子冷清了许多,留守部落的族人恢复如常,继续搓棕绳,织渔网。而花时安带领的小队已然忙碌起来,长月月晾肉,岩知乐搬簸箕,红映兰挑羊油。
准备工作几乎快做好了,似乎就等他了。
说好的天亮见,结果自己起得晚了点,花时安尴尬得要命,都有点不好意思走过去。而这时,红映兰看见了他,手中羊油往簸箕里一放,迎着他快步走来,“祭司大人你来啦!”
花时安干巴巴一笑,“嗯,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不晚,”红映兰往他身旁一站,抬手指向放着羊肉的空地,笑吟吟道:“昨晚你交代的我们还没弄完呢,哪里晚?”
不给花时安反驳的机会,红映兰掰着手指头,紧接着开始汇报:
“羊油差不多都挑出来了,但还没切成小块;簸箕也备好了,之前晒干的辣椒收起来了;羊肉也按你说的,一块块摊开晾在簸箕里面了,哦对,还有盐,我们在树洞里拿了二十竹筒,够吗祭司大人?”
这整的,估计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起的比狩猎队还早。
花时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昨晚族长问,我就顺便说了一下今天的安排,但事情该我们一块做,不是特意交给你们的,用不着起那么早,赶在我来之前把所有事情做完。”
“是,我、我是起的晚了点,可说好的天亮见,”花时安抬手指了下天,半开玩笑道:“天才刚刚亮起来,你们都快准备好了,卷我呢?大冷天的,没事多睡会儿觉。”
看似责备,实则关心,红映兰心里门儿清,抿着嘴唇笑了笑,有些难为情道:“不是故意在你来之前把事情做完。”
“昨天晚上的羊肉实在太好吃了,长到这么大,我们就没吃过这样美味的肉,有点太兴奋了,睡不着,所以……”
这话确实一点都不夸张,但不只是对花时安厨艺的夸赞。
晴空森林同样有野兽,各个小部落偶尔也能吃上兽肉。
那边的兽不仅长得奇特,味道也很奇怪,分明是鲜肉,肉质却松弛无力,软绵绵的,像冻了一两年的肉,解冻、冻上然后再解冻,吃着还有一股明显的骚臭味,让人一言难尽。
相比之下,上一次让膻到花时安差点吃不下的山羊肉已是难得的美味,何况这回抓到的红羊比上次抓到的山羊还要好吃,腥膻味没那么重,肉质更加细腻,绝对的美味。
冬天吃点羊肉身上暖和,花时安倒是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没想到他们几个居然集体失眠了。不过根本不敢调侃,大哥不说二哥,谁让他昨晚也梦到了羊肉。
“祭司大人。”
又一声轻呼传来,花时安抬起头,刚刚还蹲在那晒肉的长月月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前,扬着下巴将双手摊在他面前。
两个鸡蛋大的野果躺在掌心,花时安一眼扫过去,呼吸停滞了一瞬,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果子不仅和鸡蛋一样大,形状和鸡蛋一模一样,表皮光滑泛着光泽,颜色是正宗的大红色,像是熟透的大樱桃,红里透着黑。
花时安拿起一个仔细查看,又凑近闻了闻。浓郁的果香萦绕鼻间,他澄澈的眸子微微一亮,欣喜而迫切向长月月询问:“你摘的?这是——”
“傻大、莫淮山给的,”长月月和他同时开口,停顿了两秒见花时安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她又补充道:“天亮那会儿他在营地没找到你,就把果子给我了,让我交给你,说是采蜂蜜在山上摘的果子。”
看祭司大人那反应,这果子准能吃,红映兰忙地追问:“祭司大人这果子叫什么呀?很好吃吗?”
“果子?哪有果子?”
岩知乐听到动静,丢丢丢地跑了过来。看见花时安手中红彤彤的野果,他飞快地凑到跟前,又摸又闻,“哇,这什么果子呀,哪儿摘的?能吃得对吧祭司大人,我们能尝尝吗?”
“就你嘴馋。”花时安抬手在他脑门上点了下。
色泽鲜艳的野果极为诱人,大家都想一探究竟。
这玩意儿也不是不能直接吃,花时安索性将手中野果掰成两半。
果皮稍微有点硬,但掰开之后,里面的果肉格外柔软,很像番茄和百香果的结合,浓郁的果香与清香交织,还带着菠萝的香味。
野果掰成四块,三个亚兽人一人一块,花时安举到唇边,没急着吃,顺带给他们科普:“这个果子叫树番茄,可以当调料,也可以直接吃。生果就吃里面的瓤,酸甜可口,味道还不错。注意果皮有点苦涩,吃的时候不要——”
“呸,呸呸呸,哎呀好苦。”
“祭司大人你说晚了,呸,我整块丢嘴里了,又酸又苦!”
话还没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喂嘴里,岩知乐和红映兰一脸扭曲,忙地吐出来。
果肉全糟蹋了,啥味儿没尝到,苦涩味满嘴乱窜。
而听人话的长月月咬了一小口果瓤,眼睛顿时亮起来,笑着直点头,“和祭司大人说的一样,酸酸甜甜的,好吃。”
没尝到味儿,岩知乐瘪着嘴,眼神幽怨地看着花时安,“祭司大人,那不是还有一颗嘛,我们……”
“别想。”花时安从长月月手中拿过另一颗树番茄,“这颗留着晚上教族人辨认,大家都认识以后才有的吃。走了,干活去。”
今天要做的事情还多,亚兽人不敢耽搁,跟着花时安一块回到空地。
羊肉刚晾上,还没晒干水汽,内脏晚点再处理,顺便煮一部分吃……营地巡视一圈,花时安最后决定从羊油开始入手。
大块羊尾油、羊腹油改刀切小块,放入锅中加少量清水,大火快速熬煮。水只是个引子,不一会儿,锅中羊油煮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羊油与清水融合,渐渐变成了乳白色。
到这一步才真正开始熬,退柴将火减小些,大火转中火,同时用竹片在锅中持续翻搅,避免羊油煳锅。熬油最怕的就是糊,一旦糊几块羊油,整锅油都会带着焦苦味。
中火持续熬煮,慢慢地,锅中清水彻底煮没了。羊油明显缩小了一圈,乳白色液体在高温下,逐渐变为清亮而透明的羊油。
油渣熬成浅黄色,可以减柴火了,花时安也想过用棕片过滤,更方便快捷,但这油温……棕片怕是承受不住。最后,他带着亚兽人用竹片将羊油渣一点点地捞出。
如果是猪油,到这一步已经结束了,可惜熬的是羊油。
羊肉都有腥膻味,羊油的腥膻味只会更重。想着以后还要用羊油炒菜吃,花时安特意弄了些干辣椒、花椒、生姜片、酸木瓜片,倒进油锅中炸了一遍。
调味品虽不多,但别说,就这么一炸,锅中羊油顿时香了不少。调料不足以完全压制住膻味,却能增添羊油的香味。
捞出料渣,撒少量盐,搅和均匀盛起来装进竹筒,热腾腾的羊油大功告成,放一旁静置即可。
总体来说,熬羊油还算简单,但架不住羊多油多。花时安和三个亚兽人边切边熬,人都快被腌入味了,终于在日头高悬的正午将所有羊油熬煮完。
得亏最近没煮盐,两口大石锅都留在部落,不然用小锅一点一点地熬,估计能折腾到傍晚。
十二只红羊的羊肉还在等待着他们,喝了杯蜂蜜水小歇了一会儿,花时安和三个亚兽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腌肉。
腌肉更简单了,盐先用花椒、辣椒炒一下,放凉后便可直接抹在羊肉上。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量,盐放多了肉会咸,盐放少了肉会坏,需适量涂抹,肉厚的地方便切开抹。
整整十二只羊,不累人,硬磨人。
枯燥乏味的事情重复做,花时安都有些吃不消,但三个亚兽人干劲十足,不知疲惫,因为肉越多,每个人能分到的羊肉也就更多,冬天也就能过得更好。
赶在太阳下山前,终于,全部羊肉抹完了盐。
抹好盐的羊肉还要放几天才能腌制入味,部落没有容器可以放,四人小队又在丛林里摘了好些树叶回来,洗干净铺在背篓里,再将羊肉放进去。
太阳才刚刚开始下山,现在做饭还有点早,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花时安拍拍棕裙站起身,顺带拎起放在身旁的石刀。
巨杉树太高,周围灌木树木又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之后熏肉、晒肉没地方挂,花时安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做几个竹架。
拎着石刀站在几捆青竹前,花时安还没想好该怎么下手,就在这时,一声欣喜若狂的高呼忽然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这大嗓门,是岩秋雨的声音。
花时安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河边日渐稀疏的草地上,仿佛兽群追了过来,岩秋雨两腿甩出残影,撒丫子狂奔。
重点不是急速奔跑的岩秋雨,他手上灰扑扑的、长着绒毛的东西是什么?花时安半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卧槽,兔子!
第48章 第 48 章 野兔
典型的三瓣嘴, 长而直立的大耳朵,皮毛以灰色为主,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黄色,颜色看着比较杂, 但摸起来蓬松又柔软, 确是野兔无疑。
野兔个头不小, 比所有族人的兽形都大,快赶上莫淮山的兽形了。花时安揪着兔子耳朵掂了两下,估摸着有个十来斤。
遗憾的是野兔死了,身体都凉了,硬邦邦的。
“怎么样怎么样,祭司大人, 这小兽能吃吗?”
见花时安拎着小兽翻来覆去地看,一直不说话,岩秋雨实在忍不住了,急急忙忙追问。
十多斤的小玩意儿,拎久了还挺沉。
花时安将野兔还给岩秋雨,殊不知这一举动让人误会了。岩秋雨小脸一垮,亮晶晶的眸子好似燃尽的蜡烛, 渐渐黯淡, “什么东西啊?费老大劲儿才抓到的,居然不能吃。”
话音刚落, 只听“砰”的一声, 野兔重重砸落地,扬起不少灰尘。
脾气还挺大,花时安挑了下眉,无奈笑出了声, “急什么,我可一个字都没说呢。岩秋雨,怎么丢的怎么捡起来,这野兔不仅能吃,还非常好吃,味道丝毫不比红羊差!”
“真的假的?”
多云转晴只需一句话,岩秋雨愁容秒变笑脸,立马弯腰将野兔捡起来,认真拍干净兔毛沾上的尘土,宝贝似的搂在怀里,“野兔,原来叫野兔,嘿嘿,能吃就好,能吃就不丢你了。”
“它、它和我们的兽形有点像耶,好可爱,真的要吃它吗?”岩知乐几度伸手,想摸又不敢摸,眼巴巴地看着野兔。
岩秋雨倏地一抬头,满眼不可置信,“为什么不吃?岩知乐你脑袋坏掉了?这是我们费劲抓到的猎物,你还管它可不可爱?”
“我就随口一说,你凶什么!”岩知乐气鼓鼓地瞪着他。
孩子馋肉馋疯了,眼看两人快吵起来了,花时安摆摆手,“好了好了,兔兔那么可爱,当然是红烧啊。”
和了下稀泥,花时安将视线转向岩秋雨,朝他扬了扬下巴,“这野兔应该跑得很快,你怎么抓到的?哪抓的?”
野兔能吃就证明这是一次成功的狩猎,岩秋雨果断将岩知乐抛之脑后,得意扬扬道:“我和傻大个最先看见的,一个灰扑扑的影子钻进了土坡里。我们走过去发现土坡上有好多洞,然后我们就试着钻进去了,在洞里找到的野兔。”
“祭司大人你还真没说错,这小玩意儿跑得可快,它的土洞不止一个出口,这边追那边跑,抓一只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会打洞,看来是穴兔。花时安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眸中笑意更浓,“野兔的洞穴应该很小,你们……钻进去了?”
“对啊,我们兽形更小,钻那种洞轻轻松松。”岩秋雨没意识到不对,甚至还非常得意。
松鼠钻进兔子的巢穴,漫山遍野追着兔子跑……
花时安脑补了一下,扑哧笑出声,笑得胸口轻颤。
“笑什么啊?”岩秋雨十分不解。
乐了好一阵子,花时安压下笑意拍拍胸口,真心实意地夸赞:“没事没事,你们很聪明,很能干,这么难抓的野兔都抓到了。虽然只有一只,但也算是发现了新物种。”
“一只?”岩秋雨轻笑一声,面露得意之色,下巴高高扬起,“我们早上就发现了野兔,怎么可能才一只,他们——”
“岩秋雨,快来帮忙!”
“拿几个背篓过来,搞快点,要抓不住了!”
“这小玩意儿劲还挺大,差点蹬我手。”
光顾着说话没留意周围,听到动静时,狩猎队已经快走到了营地。
半天不见,意气风发的兽人一个比一个狼狈,好似在干燥的泥土堆里打了个滚,手臂肩膀头发,哪哪都沾着泥土,活像一群会动的小泥人。
外出狩猎没有带背篓,活蹦乱跳的猎物被兽人揪着耳朵,紧紧攥在手中。一只、两只、三只……花时安晃眼扫过,大致数了一下,少说也有十二只野兔,还全都是活的!
花时安惊呆了,他没做梦吧?
这可是活兔子,一群活蹦乱跳的野兔!
兔子比红羊好养活多了,个头小,吃得少,拥有极强的繁殖能力。据说母兔可实现全年不间断繁殖,每胎产5—8只仔,一年可产出40—60只幼兔。
十多只兔子里至少三四只母兔,那这一年下来……
花时安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指甲因过于用力陷进了肉里,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眼神明亮而狂热。
“来来来,放里面,全都放里面。”
狩猎队抵达营地,岩秋雨和亚兽人拎了几个背篓过来,翻了个面倒扣在地面。而拎着野兔回来的兽人自觉排队上交,将活蹦乱跳、负隅顽抗的野兔塞进背篓底下罩起来。
野兔力气大,担心撞翻背篓逃跑,兽人们顾不上歇气,尽职尽责地从火堆旁边搬了些石头过来,将罩着野兔的三个背篓压住。
以防猎物逃跑,以往狩猎队抓到猎物都会当场杀死,这次既然抓活兔回来,那肯定做好了饲养起来的准备……吧?
猎物是兽人抓的,怎么处理还需问过兽人的意见。担心自己会错意,花时安环视一圈,在人群中找到和岩秋雨了解情况的红勇。
“红勇。”花时安走到兽人身旁,一只手撑着压背篓的石头,直截了当地问:“这些野兔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最近不缺肉吃,能不能把它们养起来?”
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话,红勇诧异地挑了下眉,忽地笑出声,“祭司大人,你是部落的祭司,在利于部落的前提下,你有权做出任何决定,根本不需要问我。”
经过上次狩猎,花时安跟这位队长倒是混熟了不少,听他这话,花时安笑着耸耸肩,故意调侃道:“我说了算?好啊,那你现在做饭去吧,今晚的羊杂交给你了。”
红勇眼皮子一跳,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别了祭司大人,让我做饭还不如让我再去森林里抓几只野兔。”
兽人不擅长烹饪,红勇更加不擅长。
“开玩笑的。”花时安笑得更欢了,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那就说好了,这些野兔全部饲养起来,它们繁殖能力强,用不了多久数量就能翻倍。”
红勇点点头,“野兔力气不小,等下洗完澡我们来帮忙绑绳子。不过这兔子有点多,也像红羊那样绑在营地养?”
又是兔子又是红羊,吃喝拉撒都在营地,花时安不敢想象会臭成什么样。这都是次要的,主要天气越来越冷,把小动物养在营地,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养在哪里好呢?花时安琢磨片刻,立马就有了主意,当即拍拍手对红勇说道:“这样,你们先去洗澡,洗完澡拿上工具,我们凿几个树洞去。”
“我们住树洞,兽也住树洞?”红勇眉头微皱,带有些许不满道:“怎么感觉怪怪的?又要给它们弄吃的,又要给它们凿树洞,这是当幼崽一样养啊?”
他口中幼崽指的是小孩,花时安点头轻笑,“别说,还真差不多。它们什么都不用干,吃喝拉撒全部由我们负责,但当它们下崽长肥,就是我们该享用成果的时候了。”
红勇嘴角一抽,“如果最后不是被人吃掉的话,当一只被人饲养的兽好像也还不错。”
那不就是宠物嘛,精神状态还挺超前。
正事要紧,花时安摆摆手,“去洗澡吧,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尽量今晚把树洞凿出来。”
“不洗了,反正凿树洞也得出汗,凿完一块洗。”
说罢,红勇扭头朝营地大喊一声:“狩猎队的,拿上工具凿树洞!”
羊圈、兔窝最终定在了营地斜前方,三棵挨得比较近的巨杉树。离人住的树洞不算太近,异味飘不过来,但也没有离得太远,不至于动物跑了都没人发现。
红羊本就是群居动物,三只羊混养在一起,树洞稍微凿得高大一点即可;野兔通常是独居动物,但很幸运,他们抓到的是穴兔,为数不多的群居兔。十二只兔子住一个树洞,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多凿一个树洞是为了备用,万一母兔产仔,还需与兔群隔离开。
选好位置直接开凿,兽人手起刀落,劈开树皮挖出腐木。
他们一个个都是凿树洞的小能手,如今又有了趁手的工具,凿起树洞来那叫一个快。花时安这边带着亚兽人刚把竹门、竹篱做好,那边已经开始喊祭司大人了。
装上竹门,在树洞角落铺上一层棕片,三只红羊被一群兽人押送到洞口,并解开了套在脖子上的棕绳。刻意饿了一天,红羊已无力挣扎,在兽人们驱赶中,惊慌失措地钻进树洞。
竹门挡不住羊角,只能暂时一用,花时安又跟着兽人在河边抬了些大石头堵住洞口。
兔子窝更麻烦一点,穴兔会打洞,不及时给树洞加一重防护,明儿早来看估计跑得差不多了。于是花时安带人将编好的竹篱固定在洞壁上,再将长短不一的厚竹片平铺在地面,不留一丝缝隙,相当于在树洞里又嵌了一个竹制笼子。
彻底将土壤隔绝,它们的挖掘能力便无处施展。
野兔全部丢进树洞,关上竹门,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跟着兽人跑前跑后,花时安累出一身汗,泥土与汗水混杂,身上又脏又黏,非常不舒服。但花时安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急忙跑去河边洗澡,他呆呆站在树洞前,脸上漾着愉悦而满足的笑容。
采集狩猎时代正在慢慢过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将迎来崭新的——
农耕时代。
第49章 第 49 章 熏腊肉
“快快快, 烟都飘起来了,你们那边好了没?”
“马上马上!来,这一串好了,先抬过去。”
“注意火, 别让明火烧起来, 再多加点柏树枝。”
“祭司大人说还要封口, 再去河边搬点石头,大块的。”
……
晨光破晓,寒风凛冽,天空刚刚掀开灰蒙蒙的帷幕,一片枯黄的河岸边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天亮之前, 开阔平整的草地空无一物,天一亮起来,草地上立马多出一个半人高,硕大的长方形“石窑”。
石窑用大大小小的石块垒砌而成,前后大小一致,顶部大敞开,暂未封口, 瞧着更像一个石头拼凑而成, 不怎么牢固的水缸。
干柴堆在石窑内,用火折子将其点燃, 很快, 灼热的火焰冲破石窑,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而这时,一捆沾了水的柏树枝覆在干柴上,明火顿时消失不见, 缕缕青烟升腾而起。
烟雾快速蔓延,不一会儿,草地被厚重“坨坨雾”笼罩起来,五米之外人畜不分,呛咳声此起彼伏。所幸烟雾并不难闻,独特的木质香萦绕在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
烟雾被风卷到营地,营地里忙碌的亚兽人加快了动作。他们将腌制入味又晒了三天,略有些蔫儿巴的羊肉一块块串在木棍上,如同串珠帘一般,串的整整齐齐。
亚兽人这边串好一串,立马有兽人将木棍抬走,转而放在石窑上。
石窑留有缺口,木棍量过尺寸,只需稍微调整下角度,木棍两端卡在石缝中,而中间用棕绳串起来的大块羊肉正好悬在石窑中。
一串一串又一串,背篓里的羊肉串完,石窑刚好挂满。
兽人抬起河边捡来的石板、石块,一点点地将石窑顶部开口封上。石头与石头之间有缝隙,烟雾还是会顺着缝隙飘出来,于是他们又将两捆柏树枝平铺在石头上,尽可能地阻挡烟雾飘散。
终于熏上了,两边来回跑,作为技术指导的花时安折腾得够呛。脑门上全是汗,他刚想去河边洗把脸,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木族长叫住了他。
“时安呐,这肉得熏多久?”
跟着兽人捡石头,木族长也顶着一脑门汗,累得直喘粗气。
花时安朝他招招手,踩着碎石继续往河边走,“熏一天,从现在熏到晚上,最好再闷一夜,闷掉水分。”
“一天?”木族长愣了下,紧跟着花时安走到河边,气喘吁吁地嘀咕:“咋这么久,我还以为就熏一会儿,那今天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河水冰冷刺骨,蹲在河边掬了一捧水,洗去脸上汗珠,花时安神清气爽。用手背擦了擦水渍,他这才扭头看向木族长,答疑解惑:“天太冷了,腊肉一时半会晒不干,只能多熏一下。肉的水分越少越好储存,不然会坏的。”
“这已经是最快的熏法了,人家外乡人说,他们那熏肉还有熏十几二十天的呢。不过不影响干活,熏上就简单了,留几个人看着就行,添添柴,添添柏树枝,中途再翻一次面。”
木族长洗完脸,又在脸上抹了一把,“不耽误事就行,一会儿还要跟采集队捡柴、挖野菜去呢。你也知道,树洞里那些家伙有多能吃,一天要吃几背篓野菜,最近摘回来的野菜全让它们给吃了,我倒是一根没吃上。”
“哦?没吃上野菜就遗憾了,那羊杂、羊头汤不美味?好吧,那今晚吃野菜算了。”花时安憋着坏水,边洗手边调侃。
木族长急了,“啧,这叫什么话,我就叨叨一句,怎么还当真了?今晚不是说好炖羊骨头汤嘛,得炖啊,必须炖!”
说着说着木族长又叹了口气,神情逐渐严肃,“哎,我就是愁啊。天气越来越冷,森林里的野草野菜都枯了,越来越难找。再过个几天估计找不到野菜了,到时候给它们吃什么?”
花时安丝毫不慌,“别愁,有野菜吃野菜,没野菜喂树叶、喂草根,它们冬天在野外都能生存,放心吧,饿不死。就算营养跟不上,大不了搭点熟土豆一块喂。”
“土、土豆喂羊喂兔子?”木族长惊了,“那可是采集队辛辛苦苦——”
“族长,”花时安打断他的话,甩干水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付出才会有回报,别舍不得。羊和兔子养肥了,下崽子了,我们才有更多的肉吃。”
“当然,前提是我们自己能吃饱,才能给它们分一口吃的。要是我们自己都不够吃,那喂点树叶草根把命吊着吧,死不了就行,来年再好好养。”
言之有理,木族长用棕裙擦了擦手,不紧不慢站起身,“成,听你的,那我就先带采集队出门了,狩猎队的兽人跟你留在营地熏肉。哦对,羊皮也在水里泡一天了,你鞣制的兽皮软,顺带教教他们。”
“嗯。”花时安站起身,与木族长并肩爬上斜坡。
十四只红羊十四张羊皮,族长没明说分给谁,但让兽人鞣制兽皮,又什么都说了。猎物是兽人抓的,危险活力气活是兽人干的,兽皮理所应当该分给他们。
随着煮盐队与伤患的回归,狩猎队如今已有十二人。十四张兽皮分完只能剩下两张,其中一张肯定要留给族长,那另外一张……
人都走出一段距离了,花时安又快步追上木族长,压低嗓音在他耳旁说了一句。
木族长几乎没有犹豫,听他说完便点了点头。
鞣制羊皮是个需要耐心的细活,采集队离开后,留下一人看火添柴,花时安赶鸭子似的,带着一群兽人在河边折腾起来。
一想到又软又暖和的羊皮,兽人们兴致勃勃,一个比一个有干劲,但才刚开始第一步,森林中来去自如,骁勇善战的兽人纷纷哭丧着脸,急得抓耳挠腮。
一个人鞣制不了十四张兽皮,花时安边教边哄,人累心也累,把自己折腾的够呛。
磨磨蹭蹭到中午,十四张兽皮总算是鞣制好了,最后给他们打了个样,教会他们如何将兽皮固定在竹框上,花时安脚底抹油,果断开溜。
忙起来又累,闲下来又无聊。
检查完熏肉,花时安终于能坐下歇会儿了,可没歇多久,他又闲不住了,跑回树洞拿了两卷棕绳,两件织好的棕衣,和一件织到大半、快收尾的棕衣。
石窑旁边暖和,找了个吹不到风的位置安稳坐下,花时安慢条斯理地织起了棕衣。
这些天有点空闲就在织,勉强织了两件半,可惜没一件属于他自己。欠下的债还没偿还,两件给上次植物大赛的并列第一长月月和红映兰,另一件给——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刚织了两行,咋咋呼呼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花时安扭头一看,巨明抱着固定好羊皮的竹框,正从营地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
红羊个大,羊皮也要大一圈,固定羊皮的竹框只大不小。那么老大一个玩意儿抱怀里,花时安真怕他摔了。
好在兽人心里有数,跑得不算快,最终安全抵达他身旁。
“祭司大人你看,固定、固定好了!”巨明略有些激动,喘着粗气,笑吟吟地看着他。
不知道在激动什么,花时安织着棕衣,百忙中抽空看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固定好了就放着晒干,你搬我这做什么?特意给我看一眼?”
巨明猛地点点头,“祭司大人你看看,你不是鞣制了三张嘛,这就是其中一张。”
羊皮绷的笔直,面向花时安的是没有毛的那一面,表面光滑,几乎看不出刀痕,非常完整且完美的一张羊皮。花时安不经意扫了眼,愈发不解,“看完了,然后呢?”
“那什么,就是、就是……我、我想……”巨明嘿嘿笑了两声,似乎不知怎么开口,扭扭捏捏又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花时安织棕衣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他,“想说什么就说,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还不好意思上了。”
有被鼓励到,巨明深吸一口气,“那我就直说了祭司大人。第一次鞣制羊皮,我、我没那么熟练,刮油脂的时候不小心把羊皮刮穿了,有几个小洞。我寻思你鞣制了三张,我能不能换一张你鞣制的啊?”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花时安轻轻笑了声,询问原因:“好几个兽人都刮破了,几个小洞并不影响使用,为什么一定要换?”
“说来话长啊。”
巨明不再嬉皮笑脸,扶着竹框坐在花时安身旁,神情严肃而认真:“灾难第二天,本该是我和我伴侣搬到一块住,正式结为伴侣的日子。我准备好了兽皮、石刀、骨链,就等着她来,结果那天晚上,灾难先来了。”
“幸运的是我和她都活下来了,跟着族人逃进巨树森林,但我为她准备的那些东西……全没了。来到巨树森林重新开始,肚子都填不饱,我没有东西可以给她,现在好不容易分到一张兽皮,又被我刮破几个洞。”
“祭司大人,第一次给她送东西,我想送给她一张更好的,更完整的兽皮。”巨明眼巴巴地看着花时安,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期待,和一缕化不开的执念。
这理由谁能拒绝?
花时安无奈揉了揉眉心,没答应也没拒绝,唇缝中溢出一声轻笑,“那三张兽皮是我鞣制的,却不属于我,我可以做主给你换一张,但你要想好,你伴侣会想要一张毫无瑕疵的兽皮,还是你亲手为她鞣制的兽皮?”
似乎从未往这个角度思考,巨明如遭雷击,瞪大眼睛愣在原地,差点忘了呼吸。
花时安继续织起了棕衣,云淡风轻地补充道:“给人送东西也要想想她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是我的话,千般好万般好,不如伴侣亲手做的好。”
倒不是小气不愿意换,他这是真心实意的建议。
后方营地忽然热闹起来,嘈杂的人声、脚步声不绝于耳,花时安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采集队背着干柴、野菜回来了。
回来得正好,花时安放下竹针,双手凑到嘴边捧做喇叭状,大喊一声:“岩知乐、红映兰、长月月,你们过来一下。”
被点到名的亚兽人环视一圈,看到草地上的花时安,他们眼睛一亮,连忙卸下身后沉甸甸的背篓,一路小跑上前。
刚走回营地就被叫过来,气都没喘匀,三个亚兽人直接往地上一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话痨岩知乐闲不住,刚缓过来就抓着花时安的胳膊,气喘吁吁道:“怎、怎么了祭司大人?是不是突然发现,不能没有我们?我们待会,不出去了,留下帮忙好不好?”
“歇会儿吧你。”花时安将装着清水的竹筒塞到他手中。
岩知乐嘿嘿一笑,端起竹筒抿了一口,顺手便将竹筒递给红映兰。与此同时,他终于发现旁边发呆的巨明,以及巨明手中绑着羊皮的竹框。
“哇!”岩知乐惊呼出声,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竹框跟前仔仔细细地看,“这就是经过鞣制的兽皮吗?好光滑,好大一张,比祭司大人那张还要大!还有这毛毛,好厚一层,冬天披在身上一定很暖和。”
“湿的都这么厚,晒干了一定更厚实。”
“感觉摸起来很软,真好啊,我要是兽人就好了。”
红映兰和长月月也凑过去,盯着兽皮不停感慨,满心艳羡。
看着三人想触碰又抽回的手,花时安下巴微扬,低声笑道:“想摸就摸,本来就是给你们的,别弄脏了就行,懒得洗。”
“可以吗?那我摸一下。”
岩知乐听半句就跑,目不转睛地盯着兽皮,而就在指尖将要触碰到羊皮时,他突然反应过来了,手猛地往回一抽,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花时安,“给谁的?给我们?”
“祭司大人你别逗我们了。”红映兰也反应过来了,纤长的睫毛轻颤,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一共只有十四张兽皮,哪能轮得到我们。”
终于织好了,花时安用石刀割断棕绳,将线头藏进针脚里,这才抬头看向三人,不紧不慢道:“对啊,一共十四张兽皮,兽人一人一张,族长一张,最后不是剩下一张嘛。”
“前段时日一直跟着我干活,你们比旁人更辛苦,更累,我和族长打过招呼了,这张羊皮分给你们三个。可以等晒干后割开分成三份,一人一小张,也可以一人用一人天,三个人换着用。”
“反正……等下等下。”差点忘了另一个人,花时安转头朝巨明挑了下眉,“怎么样,想好没,换还不换?”
似乎早就做出了决定,巨明果断摇摇头,“不换了祭司大人,你说得对。我了解我伴侣,比起一张完美的兽皮,她更愿意要我亲手鞣制的兽皮。”
“这才对嘛,要对自己有信心。”
花时安从巨明手中接过竹框,转而将它交给三个亚兽人,颇为郑重其事道:“现在它是你们的了,想怎么用怎么用。”
话音刚落,亚兽人的欢呼声直冲云霄。
“真的假的,我没做梦吧?我们居然能分到羊皮。”
“天啦,我也能有兽皮过冬,我也能有兽皮!”
“跟着祭司大人有肉吃,祭司大人祭司大人……”岩知乐疯了一样,转身扑到花时安面前,伸手搂他的脖子,“祭司大人你真好,你怎么这么好呀,我要做你的伴侣!”
八爪鱼似的黏在身上,花时安一脸嫌弃,果断推开他,“去去去,一身臭汗全蹭我身上。”
“嘿嘿,嘿嘿嘿!”岩知乐高兴坏了,如蚂蚁一般团团转,下一秒又凑到羊皮跟前,自言自语般喃喃:“嘿嘿,羊皮,我也有羊皮了!”
岩知乐像得了失心疯,红映兰却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
她扶着竹框看向花时安,眼底泪花闪烁,嘴唇微微颤抖:“谢谢你祭司大人,你、你待我们真的太好了,来年我们还要跟着你干活。”
“谢谢,谢谢祭司大人。”长月月难掩喜色,真挚而诚恳地道谢。
“好了好了,不用谢我,这是你们用汗水换来的报酬。”
争取了小小一点权益而已,亚兽人感激涕零的眼神看得花时安头皮发麻。只想这一茬快点过去,花时安拿起放在身旁的棕衣递给两个女孩。
技术实在有限,棕衣没有织袖子,织成了背心的样式。
两条粗肩带能让衣服更加贴身,干活不容易掉下来,而中间针脚很密,棕绳交织密不透风,不光能保暖御寒,还能保护女孩子的隐私。
拿着衣服在身上比画,两个女孩爱不释手,岩知乐搁旁边酸得不行,又瘪嘴又甩脸子,缠着花时安答应教他织才肯作罢。
另一件大一圈棕衣也织好了,可惜衣服的主人至今未归。
花时安垂眸看着棕衣,眼底笑意渐渐化为担忧。
“祭司大人,你看那边,那是不是岩秋雨和傻大个?”
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层层叠叠的涟漪荡漾开,花时安倏地一抬头,循着岩知乐手指方向望去,灰色的冬天忽然变得灿烂而明亮。
第50章 第 50 章 邀请
“哎哟我的天, 好累好累,腿都走软了。”
风尘仆仆的兽人瘫坐在地,两背篓圆润饱满、红里透黑的树番茄没有背回营地,而是拐了个弯背到草地, 端端放在花时安面前。
上次没尝到味儿, 果香浓郁、色泽诱人的树番茄摆在面前, 岩知乐嘴巴直冒口水。他悄摸朝背篓伸出手,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岩秋雨,“摘、摘这么多果子,能尝一个吧?”
在山里跑了整整三天,岩秋雨是真累了,双手圈着膝盖, 有气无力地将脸埋进臂弯,累得直喘粗气。
岩知乐一句话又让他来了劲,他抬起头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哟,几天不见突然懂事了?你还客气上了?”
岩知乐没接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手都探进背篓了,却迟迟没拿果子, 岩秋雨见状不再逗弄他, 耸了耸肩道:“想吃吃呗,这么多果子还怕你吃?就是这玩意儿酸不溜秋的, 有啥好吃的?”
“笑人得很, 不好吃你们干嘛跑去摘啊?”岩知乐怼了他一句,抓了几个树番茄出来分给亚兽人。
岩秋雨:“你以为是我想去吗,还不是……算了算了。”
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岩秋雨看向一旁烟雾缭绕的石窑, 饶有兴致地问:“这就是祭司大人之前说的熏肉?我们的肉都放进去了?这里面烧的啥,烟雾咋这么大,还一直往外飘。”
红映兰咬了一口树番茄,随手一指,“诺,就是那些柏树枝。祭司大人说柏树枝自带香味,熏出来的肉会很香很香。”
“熏多久了?熏到什么时候?”岩秋雨又问。
吃人家的嘴短,长月月接了一句:“早上熏的,一直熏到晚上,火灭了再用余温闷上一夜。”
岩秋雨诧异地挑了下眉,“这么久?肉真的不会被烤焦?”
“熏肉熏肉,重点在于熏,这个熏呢,是用烟雾熏,基本不会见明火的。”岩知乐吃着酸甜可口的树番茄,一本正经地科普,完事儿扭头看向花时安,咧着嘴笑,“我没说错吧祭司大人?”
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劲,祭司大人一言不发,低头垂眸,嘴唇轻抿,手中棕绳缠绕交织,又拿着竹针织起了新的棕衣。
递给他的树番茄没有吃,旁人说话他也不参与,岩知乐愈发觉得不对劲,好像自兽人回来后,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其他人也意识到什么,面面相觑,同时安静下来。
刚才看到傻大个回来不是挺高兴的吗?谁惹他了?岩知乐一头雾水,正准备开口询问,营地那边传来木族长呼喊声。
“采集队的,歇也歇够了,准备走了!”
正事要紧,红映兰和长月月相继起身,抬着固定羊皮的竹框走向营地。岩知乐略有迟疑,磨蹭了一会儿也跟着起身离开。
但没走出去几步他又折返回来了,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径直走到岩秋雨身旁,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兽皮鞣制好了,你不去看看?”
下手挺重,岩秋雨咧着嘴正要骂人,听到这话连忙收起了牙齿,手脚并用地站起身,“哪呢哪呢?营地吗,走走走。”
“巨明,走啊,一块儿。”
“好。”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草地只剩下花时安和一个守着石窑添柴烧火的兽人,哦对,花时安对面还有一个满脸疲惫,存在感极低的莫淮山。
“傻、莫淮山,你不去吗?”
见莫淮山没有起身的打算,另一个兽人跃跃欲试。
被叫到名字的莫淮山微微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垂着脑袋支支吾吾:“我、我……”
该去的,但他好像又不想去。
兽人看到了机会,起身便朝营地跑去,边跑边和莫淮山挥手:“你帮我看会儿火,我先去看看。”
人都跑远了,莫淮山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哦”了一声,挪到石窑跟前坐着。
换了个位置倒是离花时安更近了一些,莫淮山拿起柏树枝,盯着眼前冒着浓烟的石窑,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花时安身上。
他一秒钟八百个动作,不时朝旁边瞄一眼,不时折断一根柏树枝,故意弄出声响,似乎是在吸引花时安的注意。
可任凭他怎么折腾,花时安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一下。
不知做错了什么,兽人眉头微蹙,手足无措。
他放弃搞小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花时安,忽地深吸一口气,唇缝中溢出两个颤抖的音节:“时安……”
原以为亚兽人不会轻易搭理他,结果下一秒,花时安跟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嗯?”
一个字就够了,莫淮山头顶阴霾一扫而空,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你、你肯理我了?你没有不高兴吧?”
最近这大半个月,不是在山里跑就是在路上赶,风餐露宿,兽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两侧脸颊略有些凹陷,面部轮廓更加分明,如同那即将打磨成型的利剑,锋芒毕露。
人有些变化,性子倒是丝毫没变。看着多日未见的兽人,花时安放下刚起了个头的竹针,无声叹了口气,“我不理你?分明是你不理我。”
“啊?”莫淮山懵了,茫然地眨眨眼,“我怎么会不理你,我、我跟你说话了。”
花时安气笑了,“在那句‘时安’之前呢?跟我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有时候不说真不行,私下里相处越来越自然,可一到人前,又开始保持距离,装不熟。本来这阵子就忙,碰面的机会都少,更别说单独相处,导致这阵子根本没说上几句话。
“我、我……”莫淮山一紧张又开始磕巴,却极力为自己辩解:“他们刚才在说话,我、我不好打岔。”
花时安轻哼一声,“打个招呼的空闲都没有?”
自知理亏,莫淮山垂下眼眸。
人会成长,他早已不是当初呆头呆脑、什么都不会的兽人。不想亚兽不高兴,他举着柏树枝凑到花时安身旁,逗猫似的左右摇晃,挠他的手,“我、我错了时安,不要不高兴。我下次肯定先和你说话,不、不管他们。”
很好哄的,一根柏树枝就把花时安逗笑了。
不过没有跟莫淮山嬉皮笑脸,花时安伸手抓住柏树枝,轻轻攥在掌心,神情又严肃起来,“这次和岩秋雨去山里摘树番茄,你只和族长打了招呼,根本没告诉我。一觉睡醒人就不见了,说实话,我很不高兴。”
亚兽人攥着树枝一端,莫淮山攥着树枝另一端,莫名地,有种和对方手牵手的错觉。莫淮山心跳漏了半拍,手微微颤抖,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紧紧握着树枝与花时安坦白:
“你说喜欢树番茄的味道,我就想多摘一点回来给你。族长原本不让去,我缠着他说了很久才同意的。这其实也是我第一次遵循自己的想法行动,时安,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不善言辞的兽人一次性憋出这么多话,不容易啊!
花时安隔空与他对视,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生硬的语气逐渐柔软:“傻乎乎的,你不告诉我,族长也会告诉我,这种事怎么可能瞒着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别让惊喜变惊吓,我会担心的。”
“你看看你看看,”花时安指着自己略微有些青紫的下眼睑,小声埋怨:“多重的黑眼圈,这几天觉都没睡好。”
其实不然,熬夜织棕衣织的,但也因为眼前这个兽人。
“是……”莫淮山眼睛亮得惊人,“担心我、我吗?”
花时安晃了晃柏树枝,十分坦然:“嗯,不然呢?要我担心岩秋雨?”
“不,不想。”莫淮山不假思索,耳尖染上薄红。
“树番茄我很喜欢,谢谢你淮山。但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我们、我们商量着来。”体温莫名莫名升高,花时安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嘶,有亿点点烫。
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花时安松开树枝,拿起身旁前不久才织好的棕衣,伸手给莫淮山递过去,“你的兽形和族人不一样,不知道你想不想变回兽形过冬。别纠结,想变就变,不想变就把衣服穿上,稍微暖和点。”
“给我的?”莫淮山呼吸一滞,目不转睛地看着棕衣,瞳孔和拿衣服的手都有些颤抖。
花时安笑他,“明知故问。大小我估摸着织的,你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我、我不能要,时安你穿,你都还没有穿衣服。”莫淮山说着便要将棕衣塞给花时安,又急忙补充:“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我有了自己的树洞,可以变回兽形过冬。”
花时安:“你抖开看看呢?这么大我怎么穿?”
莫淮山闻言将折叠好的棕衣抖散开,正如花时安所言,带有肩带的棕衣非常大一件,花时安那小身板,穿上也漏风。
知道他担心自己没衣服穿,花时安拿着竹针在他眼前晃了晃,刚柔并施:“已经开始织了,过两天就有得穿。你赶紧穿上试试,我费老大劲织的,别辜负我的心意。”
耳尖薄红转移到了眼眶,莫淮山别开脸,如获至宝一般将棕衣紧紧攥在掌心,“身上脏,一会儿洗个澡再试。”
肯收下就行了,花时安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莫淮山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棕衣站起身,快步走向装着树番茄的背篓。
背篓做过记号,他精准找到自己的背篓,两手抓着背绳,毫无征兆地将背篓放倒。
在花时安诧异的惊呼声中,莫淮山把背篓里的树番茄全部倒在地上,十多个大而完整,内壁光滑的蚌壳显露出来。
他捡起蚌壳重叠在一起,献宝似的递给花时安,眉眼含笑,眼神分外柔和:“之前和狩猎队上山,一直没机会下河摸,这次终于有机会了,给你时安,你说过想要的。”
多久的事情了,当事人自己都快忘了,随口一说居然被人记了这么久。心脏被一股暖流包裹,花时安伸出手,却掠过那一叠蚌壳,转而握住兽人的手腕。
“如果不想变回兽形,要一起搭伙过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