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野犬 丘姐又给李知打电话……
丘姐又给李知打电话:“小李,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澳门那个项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知张了张嘴, 习惯性地想要拒绝,可当话即将脱口的时候, 李知又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尖止住话音, 他长久的不出声, 不由让丘姐觉得奇怪。
“喂?小李,听不见吗?”
“丘姐,我在。”李知回答她, “我去的。”
“哦…哦, 那好。”丘姐语气轻快,似乎对此感到很满意,“这样才对嘛,年轻人, 不要总是窝在家里,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行, 那就说定了, 我还有事, 一会儿我把行程表发你,你来订一下机票。”
丘姐将电话挂断了, 李知抱着电脑蜷缩在角落里,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使双腿不至于因为长时间的屈起而变麻——衣柜里铺着柔软的垫子, 柜门则紧闭着,唯一光明的来源是亮起的电脑屏幕。
这是一个令李知感到无比安全且舒适的环境,他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最近他写不出故事,只能写出一些不成段落的单行句子。
点击发送之后丘姐正好将邮件发来,李知根据行程表定机票,回程时间还没定下来,所以李知只定了两张去澳门的机票。
其实按照李知原本的个性,他是不会跑出去的,只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繁多,李知不得不换个环境,随便找点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否则真的要被逼疯了。
丘姐虽然嘴上说着让李知锻炼锻炼什么的,可实际上到了那儿之后,李知也没什么“锻炼”的机会,大多数时间都是丘姐自己与对方,李知也不过是帮人订订位置,在帮忙跑跑腿儿什么的。
等待的时间他就在金沙度假区内闲逛,李知也没查过攻略什么的,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里头走着,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威尼斯人酒店,还没入夏,但里头的冷气已很足。
李知穿了外套,可外套太薄,还是被吹得浑身打哆嗦,他想回酒店,只是房间订在康莱德,离这儿还有好些距离,李知懒得为了换一件外衣特意折返回去——
更何况他有点路痴,威尼斯人酒店又特别大,大门极难找……也可能是为了“困”住那些赌徒,李知想到这里,觉得很有意思,不由得笑了笑。
来到一个地方,不体验一下当地的“特殊文化”好像是有些可惜,李知来澳门几天了,今天是第一天有这么长的一段空闲的时间,他打算去隔壁美高梅玩两把。
原本李知是知道大致路线的,可是他有点儿饿了,于是便返回去买了两只蛋挞吃,刚出炉的蛋挞奶香四溢,烤得金黄的饼皮酥脆的难以置信,实在是太美味了……简直好吃到李知晕头转向,于是原本记牢的出口又因为分神而消失了。
李知探头去找,可抬得脖子都酸了都没能找着。
周边人行色匆匆,李知也不敢走上前贸然挡住他们,恰在此时他注意到不远处站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女人,看起来还算清闲,于是李知便走上前,向她问路:“你好小姐,不好意思,请问四季名店怎么走?”
他骤然出声,这个女人竟然被她吓了一跳,攥在手里的东西一个没拿稳,直直地摔在地上,她急忙蹲下身将那个小小的电子产品捡起来,龇牙咧嘴地来回翻看着,似乎很是肉痛。
“啊……抱歉。”李知试探着问她,“是坏了吗?”
鸭舌帽女子含混地嗯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看不大出年龄的娃娃脸,她的目光落在李知脸上,目光有一瞬间的发亮。
李知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道:“真不好意思……这个要修吗?额,要不我……”
“哦,不用!没事的!”娃娃脸语气轻快,她将那小东西快递地塞进口袋里,对李知露齿一笑,“可以修。”
“不过嘛……修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她又快速地眨了眨眼。
李知有些搞不懂她,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么你觉得呢?”
娃娃脸笑了笑,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张卡片来递向李知,“这是我的名片,收下它,下次有需要的时候打给我就好了。”
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又抬起一只手指向另一个方向:“四季名店在那边,祝你玩得开心!”
而后朝李知摆了摆手,一阵风一样的跑远了,李知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也不由自主的勾起唇角。
李知举起这张名片,随意地看了看,其实不远处就有垃圾桶,李知大可以多走几步将名片扔掉,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将名片塞进裤袋里,而后朝着娃娃脸方才指引的方向走去。
***
美高梅娱乐场,人气很旺,一楼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李知往里走几步便听到牌桌边上的广东人用粤语在骂,也有赢了钱的在边上尖声喊叫,涨得满脸通红。
李知换了点筹码,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李知先到老虎机那儿小玩了两把,赢了几千,再玩两把,输了几万,输的有点惨烈,再玩就打不住了,遂停手。
他喝着赌场内的免费奶茶,在里头转来转去,观赌场众生相——还挺有意思的,转眼间穷人乍富,富人又乍穷,冷冰冰的筹码在赌桌上滚来滚去,滚成金山银山。
除了荷官,几乎没有人泰然自若,在利益面前,人的本质是野兽。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神色惊慌地从赌桌边跑开,有人指着他尖声大叫:“出老千!抓住他!”
赌场里的规矩,出老千要砍手。赌场内的保镖如鬣狗群般扑向他,可那男人显然是个老手,仗着自己身形瘦小,迅速地穿梭在赌场中。
场内混乱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揉杂在一起,尖利的粗浑的,震得李知耳膜发胀,李知太阳穴嗡嗡作响,头顶心像有支钢针在往里扎。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凑到他跟前的,等李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要闪避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男人地袖口竟然亮出一到寒光,直朝李知的喉管刺来——
“嗬!”
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将李知扯开,他被拥入一个陌生的怀抱,随后那个准备行凶的男人惨叫一声,原来是迅速赶过来的保镖一电棒电到了他的腰眼儿上。
男人被电晕了过去,赌场保镖像脱一条死狗似的将他拖了出去,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李知便不得而知了。
他这才有工夫转过头,随着他身体动作,什么东西掉在地毯上,闷闷一声响,李知循着声音低头看去,原来是个咖啡纸杯。
而后才发觉自己外套的一侧全被咖啡浇湿了,李知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反被身后人抢先一步道歉:“不好意思,当时情况比较急,来不及挪开。”
“哦,没事的。”李知脱下外套挂在手臂上,而后诚恳道,“我才应该谢谢你,多谢你拉我一把。”
“他有刀,是吧。”站在李知身后的那个男人垂眸看着他,他看起来是个混血,个子很高大,衣着得体,恐怕非富即贵,“进赌场要过金属探测仪,但往往还会有些漏鱼之网……像那样的人,他们有许多常人想不到的小办法。”
男人的目光不留痕迹的从李知的脸滑到他细长雪白的脖颈,又落到被打湿的布料所贴紧,从而依稀显露出柔韧弧度的腰身。
他的视线在那上方不留痕迹地停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
“之前也有人把管制刀带了进来,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瘸子,而那把匕首就藏在他的拐杖里。”
这个男人很健谈,他对李知表现出热情,但并没有让他感到反感,这时候的李知还没有意识到他是个手段高明的猎人,他有些好奇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来多了就知道。”这个男人耸了耸肩,又适时地上前一步靠近李知,“你看起来像第一次来,你是游客?”
“陪领导来的,忙里偷闲。”李知道。
“原来如此,有玩过么?”
“玩了几把,战况不太美妙。”
男人笑了起来:“正常,刚开始玩都只是靠运气,你还想玩么?我可以带你玩几把。”
“带我玩?”李知失笑,“我是穷人,输不起的。”
“我保你赢,如果你输了,我自掏腰包,输一赔十,怎么样?”
恐怕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条件下坚守自我不心动,李知也不例外,他今天是出来找乐子的,李知骨子里那点疯狂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正当他欲点头说好的时候,眼前男人的语气又是一变:“不过……”
“不过我现在还有事要忙,有人在等我……这样吧,今天晚上,你来美高梅顶楼找我,届时你跟服务生报我的房间号,他会带你进来。”
他又紧接着说了个房号。
这就有点不对了。
李知警惕起来,面上挂起假笑:“是么……不过还是算了。”
这个男人也没坚持,只是有些遗憾道:“那真可惜。”
就当李知以为这一切已然结束,这个男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对方又做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动作,他竟趁着李知不注意,抽走了他挂在手臂上的外套!
这个举动令李知始料未及,还真叫男人得手了,他将李知的衣服高举起,以防李知去躲,他促狭一笑,垂着眼皮看向李知:“咖啡是我泼上去的,理应由我来将它处理干净。”
“那么,再会。”他趁着李知还没回过神来,迈腿向前走去。
竟然就这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52章 妻子 “这是我老婆。”褚明彰说。……
金钱是世界的主宰。
有钱可以享受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豪车名表,香车美酒,倾城美色……当有人还在为温饱发愁的时候已经有人的钱多到烧都烧不干净。
赌场是用黄金与人的骨头垒起来的, 真正的富豪一般屑于与一楼散台的赌客为伍,他们嫌弃这群人目光短浅, 庸俗愚蠢, 为了那么丁点儿的钱而凶相毕露, 实在掉价。
几乎人人这么想,基本没有例外,他们嫌恶散台赌客就像普通人嫌恶蟑螂与老鼠, 他们甚至不愿意穿过一楼离开赌场——如果他们要离开, 会有专门的电梯。
不过今天地电梯出了故障,他们不得不穿过一楼,奈杰尔对此颇有微辞,他原本打算离开后对此进行投诉, 但这个想法于他在一楼注意到某个人时发现变化。
那实在是个看起来很可口的东方男人,用“可口”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交谈时会有些内敛木讷, 可配上那张脸却更让人觉得有趣, 奈杰尔所有的不满在那一刻消失——今天电梯故障恐怕是主的暗示。
他就带着这样的好心情抵达了永利皇宫,服务生告诉他他的合作伙伴还在泳池。
奈杰尔还当自己会看到什么各国籍美人衣着清凉地在泳池中往自己身上浇香槟的热辣场面, 遂兴冲冲地赶去, 哪知事实却让他无比失望……偌大的泳池中只有他那位合作伙伴一个人, 奈杰尔到达时他才刚刚结束。
奈杰尔翘着腿躺在躺椅上, 眯着眼睛看向摘了泳镜从泳池中上来的男人——
奈杰尔身为中美混血,身材高大,赤脚有六点三英尺, 但这位合作伙伴的身高与他相差无几,且他的身材非常健美,不过分雄伟显得笨拙,也不过分瘦削显得孱弱。
他的身材简直能与顶尖的黑人运动员媲美,这样得天独厚的身材条件,不由让同为雄性的奈杰尔生出一丝嫉妒,所以当对方走到他面前时,奈杰尔不由调侃了他几句:“来这里这么久,你好像总是一个人。”
他的视线微微往下挪移,这一眼意味深长,暗示的也很明显了——男人的劣根性,总要找到点假想敌不可逆转的缺陷,才能挽回自己可悲的自尊心。
可惜对方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甚至泰然自若地喝了口服务生准备好的温水。
“我习惯一个人。”褚明彰说。
“哈哈哈,褚,我不信你一点儿想法也没有。”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当服务生告诉我你在泳池的时候,我还以为会有一场火热的派对等着我。”
“抱歉。”褚明彰挑起一边眉尾,“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去安排。”
奈杰尔听了这话开始猛烈地摆手:“嘿、嘿。如果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举办派对却不参加的话,那可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去找点乐子?昨天的那个荷官——中非混血,漂亮的像颗黑珍珠,你拒绝了她。”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黑色皮肤,之前的侍茄师,中国人,你也没要她。”
褚明彰展开温热的浴巾去擦拭自己不住往下滴水的发稍,他语气平静,面容镇定,可说出来的话却使得奈杰尔吃了一惊:“我结婚了。”
“……”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奈杰尔先是一怔,而后“哦”了一声。
“难怪……”他狡狯地勾起唇角,“怪不得来这儿什么都不吃,原来是家里喂饱了。”
“妻子是个美人吧。”
褚明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道:“今天心情不错,赢了不少?”
“恰恰相反。”奈杰尔一摊手,“输个精光。”
褚明彰的视线从他翘起的嘴角上划过:“你竟然没有为此郁闷?还真是少见。”
奈杰尔笑了两声:“这个么…那是因为我遇见了比赢钱更让人开心的事儿。”
褚明彰这才发现奈杰尔的边上放着一件被咖啡打湿的外套,他眉头轻轻一皱,觉得这件外套有些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时候奈杰尔又说了下去:“我约了他今天晚上过来——你觉得他会来么。”
他没等褚明彰营应声,又开口道:“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很期待再见到他。”
***
李知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
他的出入境纸条还放在那件外套的口袋里——这就意味着李知必须要再见那个男人一次,否则得去警署补办。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警署已经下班了,李知要去,也只能明天再过去,可明天一整天他都得陪着丘姐跟客户应酬,根本腾不出时间去做这件事。
李知心烦无比,他明明千般不愿,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再见那个男人一次,李知心想着拿了外套就立刻回来,速战速决……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让人头疼的事。
这样想着,他又抬步朝美高梅的方向折返回去……他同美艺酒店的服务生报出了男人白天说的那个房间号,那服务生对他的态度便变得愈发毕恭毕敬起来,为他找了私人管家,而那私人管家几乎全程弯着腰将他送进私人电梯里,又按了顶层的电梯按钮。
美高梅统共只有二十八间的御狮别墅,堪称全澳门最奢华的套房,能与空中别墅“雍华府”媲美,李知忍过高速电梯上升所带来的不适,电梯门开后,私人管家则领着他走出去——
御狮别墅一层只有六间,那个男人住在这六间中的唯一一间三室套内,开门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玄关处的钻石型水族包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气息,私人管家在此时止步:“布朗先生在最里面的房间内等您。”
“我只是来拿东西的。”李知收回目光转向他,“拿完我就走。”
“很抱歉,先生,没有得到许可,我们不能擅自进入套房。”私人管家又是一欠身,他往后退了两步,“如果有需要,随时叫我。”
摆明了是没什么用,李知斜了他一眼,便穿着鞋踩在地毯上,往最里头走去,室内很安静,只有他浅浅的脚步声。
他找到了那个房间,里头传来了音乐声,一首很老的歌,名字叫《一场游戏一场梦》,李知听过很多遍,但是他不喜欢这首歌。正当李知准备敲门的时候,他听到了里头响起的谈话声,音乐放的不重,所以他能清晰地分辨出人声,鬼使神差的,李知听了下去。
“说说你的妻子吧,你可真不够意思,认识你这么久,我都不知道结婚了。”是白天那个混血男人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只有乐声如流水一般止不住,流淌下去。
“不要说愿不愿意
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没什么可说的。”
永远没什么温度的,褚明彰的声音。
褚明彰的声音!李知瞳仁骤缩,几乎是刹那间手心中渗出了汗,粘哒哒的,李知的指甲扎进掌心肉里,心脏高高悬起,缚着他心的是一根细的几乎难以用肉眼分辨的蚕丝,而心脏下是万丈悬崖,血海荆棘。
“没什么可说的。”
“话不要这么说——别那么扫兴么,你觉得呢?”
仍然是沉默、沉默,当李知以为褚明彰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他不应该出现在我人生当中的。”
“一个私生子,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除了一副没用的皮囊一无是处……”褚明彰微妙地顿了一下,“我后悔遇见他。”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线断了,心脏于万米高空坠落,还来不及坠地便于半空中碎成一滩血雾,弥散开来,夹杂着肉块。
李知忽然就站不稳了,其实他心里清楚褚明彰看不起他,他们骨子里就不是一类人,可当褚明彰真的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李知还是止不住的痛。那一个一个字都成了刺刀,剐得他遍体凌伤。
他身子一斜,不受控制地朝一边的墙上靠去,微弱的声响还是引来了房间内两个人的注意,方才隔绝着他们的那扇门倏然被打开。
来开门的人是那天那个男人,李知庆幸不是褚明彰。
“谁……哦,是你。”奈杰尔有些惊讶,随后眼睛一亮,他心中惊喜,却故作遗憾,“只是那件衣服,我还没来得及让人给你洗干净……不如坐一会儿?你还想去玩两把么。”
李知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他很想逃,可房间里头褚明彰的眼神已直直地朝他射过来,李知跟被钉住似的,两条腿仿佛有千斤重,挪一脚都难。
奈杰尔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正想说点什么,李知却率先开口了,他对着褚明彰说:“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他看到褚明彰脖子上那个咬痕,当时李知虽然没跟褚明彰一起去医院,但他知道褚明彰脖子上缝了好几针,这么久过去伤口依然狰狞,往后留疤是必然的……真可惜啊,这丑陋的疤痕将这脖颈毁了,这么深,哪怕做祛疤手术也祛不干净的。
这将成为褚明彰身体上的污点,而李知则是褚明彰人生的污点,李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忽然很想哭,但是李知不愿意在褚明彰以及另外一个半生不熟的人面前表露出来,所以他转过了身。
哪想到这个时候褚明彰也站起来了,他紧盯着李知的背影,喉结上下一滚,嗓音有些沙哑:“李知。”
奈杰尔根本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完全呆住了,转头看看褚明彰,又转头看看李知,最终由衷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有这么巧,你们认识?”
空气凝滞一瞬,随后由褚明彰开口打破这僵局。
褚明彰叹口气,说:“这是我老婆。”
第53章 恶言 李知最终还是留了下……
李知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这是奈杰尔软磨硬泡的后果——当他知道李知就是褚明彰那位神秘的“妻子”时, 他先是狠狠吃了一惊,而后又心态良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个新身份为李知柔韧的腰身,削薄的肩背更添韵味, 且他望向褚明彰时那幽怨悱恻的眼神也令人心潮澎湃,他很想留李知喝几杯。
所以奈杰尔在这两个人面前展现出不同寻常的热情, 奈杰尔半真半假地说了些和稀泥的话,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他也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李知坐了下来——正和他意。
实则李知刚坐下又后悔了,奈杰尔(他现在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了)与褚明彰坐在一起是去谈生意的,那么他在边上是干什么呢?他也插不进话, 只能这么干坐着, 简直如坐针毡……
不过,最开始的心烦意乱过后,李知也开始慢慢地静下心来,他安静地听着褚明彰与奈杰尔之间的谈话, 大概明白了褚明彰此次来澳门的目的。
现在大陆实体行业不好做,若要转型耗费的功夫又太多, 褚明彰有意将市场向海外拓展, 首先要打通的就是港澳那边儿, 香港市场以及趋近饱和,褚明彰便将目标瞄准澳门。
这地方太赚了, 褚明彰也打算在这儿盖一座□□, 只是这片地方早是有主的, 他再有能耐也不能从别人的嘴里抢肉吃, 也是因为如此,褚明彰才动用关系,找了奈杰尔帮忙。
这个奈杰尔·布朗, 身份大有来头,家里在拉斯维加斯也有产业,所以在这儿的门路也不少。不过,近两年奈杰尔将目标瞄准国内,这倒是与褚明彰不谋而合。
奈杰尔野心勃勃,褚明彰则是个实践派,二人一拍即合。只是褚明彰是奔着长期合作来的,而奈杰尔暂时还看不透他,所以不敢贸然下手。
两人打太极打了多日,到现在也还没签合同。
——看样子今天也谈不下来,两人说到一半,奈杰尔忽然又将话题扯到什么酒上,期间还不住向李知抛去含着笑意的眼神,只是回回落了空,因为李知对酒一窍不通。
但是他自己显然说得很尽兴,能够从香槟说到用马刀开香槟的仪式起源于拿破仑,又从开香槟说到拿破仑加冕史。显然是梦到哪句说哪句,还没喝高就醉了。
正当李知坐立不安之时,裤兜里的电话响了,李知如蒙大赦,借口接电话出了房间,来电人是丘姐,说自己这里总算结束了,让李知过去接她。
丘姐说罢,又在电话中嘱咐着李知什么,李知一一应下,当丘姐报完地址电话即将挂断时,身后的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是酒瓶敲在什么地方兀然迸裂的声音。
下一秒门被人踹开,李知依稀看到奈杰尔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房间里到处都是玻璃碎片。而后褚明彰脸色铁青地走出来,他的视线在前方赚了一圈,最后找准李知的位置,褚明彰不由分说地拽着被吓呆的李知走了出去。
李知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内传来忙音,李知愣愣地看着那个高他半头的人,一直到两个人走进边上亮着橙光的电梯里了才反应过来,“明…明彰哥……”
褚明彰一反手将他卡在电梯的角落里,他的面色阴沉的可怕,漆黑的海一样翻涌着要将李知卷走:“谁让你来的。”
“我……我来拿衣服……”明明方才李知坐下之前奈杰尔已经解释过了的啊,为什么要再问一遍。
“我问你——谁让你来的!”褚明彰忽然就生气了,他的怒意来得这么没头没脑,且超乎李知的想象,李知噎了一下,鼓起勇气张开嘴,“我想拿完衣服就走的……”
“那件破衣服就他妈的这么重要!”
褚明彰朝他吼道,这一声吼得李知耳畔嗡嗡作响,他眨了眨眼睛,眼珠向上时看到褚明彰跟个恶鬼一样瞪着他,褚明彰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骨,李知感觉自己的脸要被捏碎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敢往别人屋里闯!”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你知道他想对你做什么吗?!”褚明彰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越发恐怖,“还是你其实知道,你故意的。”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我不在,就跑到外面来——”
“褚明彰!”李知第一次大声叫出他的名字,他的眼眶红了,眼角湿了,他要竭力睁大眼睛,才能使眼泪不从眼眶中涌出来,心脏很疼,但他居然有点想笑。
其实有时候李知觉得自己也挺牛逼的,竟然能将褚明彰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逼得发狂发狠……所以说,褚明彰到底对他有多恶心他,有多反感他,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将从小到大的家教礼节都忘了呢?
李知忽然就很想故意恶心他一下,所以他低下头,眼泪如同豆大的雨点一样滴在褚明彰的鞋上,李知挺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对啊,我就是耐不住寂寞,我就是下.贱。”
“你每次上我的时候都吃药,你满足不了我,所以我才要出来!”李知不管不顾地朝他吼,褚明彰赤红着眼睛,看起来想把他杀了,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掐住李知的脖子,毫无怜惜地往里扼:“住嘴!”
“咳……咳咳…”李知享受着他的怒火,缺氧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血往头顶上涌的感觉真的非常美妙,“明…明彰哥,你老是吃药,我心疼你……才找人帮…忙……”
褚明彰注视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非常可怕,李知敏锐地体察到褚明彰周身氛围的变化,好像有什么压制许久的、他根本无力承受的东西终于泄出来了一点,而它们渴望完全的出来,再也不必躲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匣子里……
李知握住他青筋鼓起的手腕,艰难道:“你…你明明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管我。”
其实那时候李知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最后一句话像是气音,李知都不确定褚明彰能不能听清——他听清了,褚明彰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
暴虐的神情从他脸上褪去,褚明彰深吸了一口气,死握住李知脖颈的手逐渐放松,李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没力气站直,所以蹲在电梯角落。
每吸进一口气都好像有什么刀子在剐,褚明彰站定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跑到澳门来干什么。”
“……”
“来干什么,说话。”
“出差。”
“不用出差了。”褚明彰掏出手机,“我让人给你订机票,明早就回去。”
“我在这里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李知忍着咽喉的痛处大声地朝他喊,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李知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咽了口唾沫,稍微缓解了几分不适,“之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说完这句话,电梯门开了,李知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接着一步地往外走,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希望褚明彰能追出来。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握住他的手腕,给予他一点点温度,一些些温情……但是没有。
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
闹了这样一通,李知接到丘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丘姐在酒店门口等着他,女人站在夜色中打电话,对面的人似乎身份很高,所以丘姐讲电话时会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
李知听不清完整的对话,只能依稀听到几句,丘姐的语气格外尊敬:“是……是是,我知道了……人?还没有,还没见到他……是,我马上……我马上去找……”
丘姐好似被对面骂了一通,龇牙咧嘴地转过头,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李知对上眼,丘姐愣了愣,又朝电话那头说:“人来了……好,您放心。”
她将电话挂断了,匆匆地朝李知跑过来,李知迟到了,原本以为会挨她一顿批的,谁知丘姐不仅没骂他,还围着他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怎么来的这么慢?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李知小声道。
“那就好。”丘姐点点头,“回酒店好好休息一下,要是时间来得及去买点特产,咱们明天下午回去了。”
李知疑惑道:“下午?”
“是呀,下午三点。”丘姐朝他露出个笑容,“这单成了,等回去了,姐请你吃个饭…这几天辛苦了啊。”
李知失笑:“这么快?姐你不白天还说要啃下来,至少还得一周呢。”
“喝高了嘛,什么都答应了。”丘姐含混地将这事儿翻了篇,她在李知肩膀上拍了拍,“行了行了,睡觉去,我头疼死了。”
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回了酒店,丘姐住在李知隔壁房间,回去之后李知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他开始刷起朋友圈,其实李知的列表里也没几个人,刷着刷着就到了一周前,李知统共给三条朋友圈点了赞——
第一条是邓卓远,分享了一本他最近新看的书;第二条是韩子尧,发了一张自己喝酒的照片,配文是“你永远都不会看向我”;第三条是宫婕,学长给她买了尚美巴黎的钻戒,向她求婚了。
李知给她评论恭喜,宫婕那边可能还是白天,回的很快,说“荔枝荔枝,好想你呀,过段时间我就回国啦,到时候来找你玩!”
李知莞尔,“好呀。”
这时候已经快天亮了,但是李知仍然睡不着,他从行李箱中翻出安眠药瓶,随意地往手心里一倒,看也不看倒了就往嘴里塞,但这一觉仍睡得不安稳。
所有的一切先是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放了一遍,小时候养父宽大粗糙的手掌,第一次来周家时那个砸在脸上的蛋糕,消失的霸凌者,穿着校服的褚明彰……
一直到昨天晚上褚明彰刀子一样的话,暴怒的脸。高大的冷俊男人与记忆中那个冷傲的少年重合,李知的世界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阴雨连绵,最后太阳彻底消失,雨却下个不停。
梦的最后是汪小春在精神病院的房间里看电视,贪官被枪毙的时候她也举起手臂叫好:“死得好!”
李知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而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从昨天穿的那条裤子的裤兜里翻出那张名片,李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而后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
“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第54章 真相 “明彰。” ……
“明彰。”
褚明彰被这一声叫回了神, 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女人,褚桦瞟他一记,用叠好的纸巾印了印唇角, “你又走神了。”
“你在想什么。”
褚明彰将筷子放平了:“没什么。”
“我听人说澳门的那个项目快黄了,你还与那位布朗先生打了一架?”褚桦有些不满地问道, “为什么?”
“打一架太夸张了。”褚明彰靠着椅背, 一只手放在膝上, “只是起了点摩擦。”
“摩擦?哼!”褚桦夸张地冷笑一声,“我竟不知道,举着酒瓶往人头上砸的举措, 也是能用摩擦二字来概括的!你这春秋笔法的技艺倒是很高明!”
褚明彰不说话了, 安安静静地坐定在那里,褚桦又逼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褚明彰也不应答,这时候褚桦眯起眼睛:“我听说那几天李知也在。”
“呵呵。”褚明彰好似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东西似的, 嗤笑起来,他敛了唇角边的笑容, 目光射向褚桦, “您最近按时吃药了么。”
褚桦眉头一皱:“我在说正事儿。”
“这也是正事儿。”褚明彰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 “毕竟为人子女,我总要关心一下您的身体状况吧。”
褚桦冷了脸:“我好得很呢!你要是能不那么犟, 我能更好!”
“如果您说的是让我跟陈路去约会的话, 那么很抱歉。”褚明彰顿了一下, “我做不到。”
褚桦双手抱在胸前, “胡说什么呢?谁说是约会了,不过是让你们吃几顿饭,你们现在生意上有往来, 吃几顿饭又能算得了什么?”
“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褚明彰冷道,“如果您喜欢他,那么大可以叫他过来陪着您。但是请不要扯上我,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药物的原因,您总是这么这么健忘——我结婚了。”
褚明彰顿了顿,又道:“现在正在上升期,是非常重要的阶段。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让媒体拍到了,再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通,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能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褚桦忽然就恼火了,“一年前你执意将钱还清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解脱了,是时候离婚,然后去找个真正帮的上你的人结婚。”
“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刚开始起步,不能分心,好,我忍了,现在事业稳定了,你又开始用什么上升期来搪塞我。明彰,我倒是想问问你,自欺欺人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褚桦的声音愈来愈尖:“你怎么也不肯离婚,我一让你去跟别人接触就左顾而言他——你到底是怕媒体拍到,还是怕被你家里那个看到!”
“褚明彰!你还记不记得你爸爸是怎么死的?还记不记得你爸爸临死前是怎么说的?让你离周家所有人远一点,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爸爸要是知道有今天,定是死也不肯瞑目——”
“够了!”褚明彰喝道,他站起身来,胸膛起伏着,母子俩望着彼此,如针尖对麦芒。
褚明彰慢慢地平复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我看还需要请医生过来为您看一看,您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良好。”
“我还约了人,先走了。”
褚明彰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他走出大门,司机在外等候,见他出来下车替他来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助理此时转过头来,“褚总,朱先生已经到了,现在在罗斯福公馆的三楼包厢内等您。”
褚明彰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汽车椅背上休息——他这几天都没睡好。
对,澳门那个项目黄了,且之后他也不可能在那儿发展了……褚明彰估摸着自己已经被拉进了黑名单,且他有一段时间不好往港澳或者北美那边跑了,否则自己很可能会被悬赏。
褚明彰只能放弃原有的规划,另寻出路,这时候他想起一个叔叔,好久以前宏天集团旗下利润最高的一家公司是他在经营的,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这叔叔被支到新加坡去了。
好几年没见面,褚明彰现在又将他请回来,如果谈好了,没准可以开拓东南亚市场,虽然东南亚市场不如欧美可观,但总比没有要好。
车开到了,礼仪小姐带着褚明彰等人上楼,那位朱先生已然落座,一位长着娃娃脸的中等个头的服务生正在为他倒茶:“先生,金骏眉。”
朱先生掀开茶碗盖子浅酌了一口,娃娃脸服务生便退到一边,此时褚明彰等人进了包厢,朱先生立刻站了起来:“明彰!多年不见,我都不认得了!”
褚明彰挂上程序化的笑容,与他握了握手:“朱叔叔,好久不见。”
褚明彰坐在了朱先生对面,娃娃脸将菜单呈上来,褚明彰接过菜单,随意地瞟了身前的娃娃脸一眼:“换人了?”
这个包厢是他的私人保厢,服务生是固定的,也不怪褚明彰会特意问一句,娃娃脸规矩地回答道:“同事生病了,我来代班。”
褚明彰没再说什么,将菜单翻开,又抬头看向对面的朱先生:“叔叔吃点什么?”
“随便、随便。”朱先生笑眯眯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今天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都听你的。”
褚明彰也就不再和他假客气,点了几个常点的招牌菜,而后将菜单重新递回到娃娃脸手里,再抬眼时却见朱先生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褚明彰顿了顿,又问:“这些菜,朱叔叔不喜欢?”
“哦,当然没有。”朱先生笑着摆摆手。他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感慨——以前都是和你爸爸一起出来吃饭,他和你一样,也点这些菜。”
“真是恍如隔世啊!”他叹道,只是说完这句话,朱先生又察觉到褚明彰的脸色有些不对,他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他人虽然在新加坡,可是当初宏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褚明彰他老子的下场朱先生不可能不知道,他顿了顿,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起身给褚明彰倒了半杯,他举起酒杯:“是叔叔说错话了,叔叔敬你一杯。”
褚明彰摇摇头,也举起酒杯与他碰了碰:“都过去了。”
两个人沉默地喝着茶,有侍应生将菜品送上来,娃娃脸为他们一一介绍每一道菜品,又为他们布菜,褚明彰抬头同她说:“你出去吧。没事不要进来。”
娃娃脸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如常:“好的。”
她为褚明彰二人换了骨碟,回到包厢吧台后将东西摆好了,而后离开包厢带上门,褚明彰将身子坐正了,正色道:“朱叔,实话说,我这次请您回国,是有件事要请您帮忙。”
褚明彰先是像朱先生阐明了自己此次的来意,不出他所料,朱先生听罢,脸上果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明彰,不是叔叔不愿意帮你,只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实体经济是夕阳行业,现在在新加坡,那群人都玩虚拟货币!”
褚明彰笑笑:“我知道。”
“那你不考虑转型?”
“虚拟货币玩不好,住处就要换地方了。”褚明彰不将话点破,隐晦道,“我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朱先生哈哈一笑:“难么你觉得做实体就安全了?”
“凡事都有风险。”褚明彰说,“至少在这方面我有经验,能控制。”
他将准备好的策划书递给朱先生看,褚明彰本就是有备而来,他有信心能说动朱先生,事实也不出他所料,朱先生看完,感叹一声:“你还真是准备充足。”
“朱叔以为呢?”
“你有备而来,我又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还不帮你。”朱先生是个爽快人,“政府有人说新加坡樟宜机场要扩建,如果消息为真,届时我帮你对接。”
褚明彰微一颔首,真心实意道:“谢谢朱叔。”
“谢什么。”朱先生摆摆手,“这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你爸爸,我哪里还有命到新加坡去,现在早就变成一抔黃土了!”
“我啊,不建议你再做实体,也不仅是因为方才说的那个原因。”朱先生重重地叹气,“做实体,做大了势必要与政/府打交道,这点令人烦不胜烦,偏偏你还躲不了!”
“你爸爸不就吃了这亏……听说李向东的儿子也进去了?”
褚明彰一点头:“判了七年。”
“哼,那小子眼高于顶,一朝跌落谷底,定然很不甘心。”朱先生冷嗤一声,“他老子恶事做尽,他插手的事定然远比查出来的要多,判这么几年算是便宜他了!”
“都是李向东……都是他把人害惨了,害死了!”朱先生咬牙切齿。
“都过去了。”褚明彰宽慰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朱先生苦笑:“家都散了,老婆孩子都没了……再得到什么,都比不上以前了。”
“朱叔。”褚明彰问道,“当年那个项目究竟出了什么事?”
朱先生先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才开口:“那时候你外婆刚走,走之前将李向东提成了一把手……李向东决定在城西那里建体育馆,这个项目被我们公司承包了。”
朱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快建成的时候,工地上死了个人。”
“被钢筋砸死了。”
第55章 秘辛 “建好的平台结构忽……
“建好的平台结构忽然就塌了, 后来调查才知道,是材料的问题。”朱先生说,“那些检测报告全是假的, 材料质量完全不合格,甚至有些还是废弃的!”
“为什么会这样?”褚明彰眉心紧蹙, “材料供应商是谁?”
他问出口的那一刻, 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朱先生看着他苦笑:“材料供应商是李向东的表弟。”
“吃回扣吃疯了——他们把劣质材料按照正常材料的价格卖给我们,偏偏我们对此没有任何办法!”
褚明彰听出了点儿不对劲的地方:“朱叔……这事儿…我爸知道么。”
朱先生又沉默了,他的神情看起来复杂而痛苦:“你爸爸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出事了才知道的。”
褚明彰心口一震:“他知道?”
“是, 我与他兄弟多年, 唯一一次吵架就是因为这事儿。”朱先生重重叹气,“是,他知道……他发现之后也找过李向东,可你知道那姓李的说什么吗?”
朱先生冷笑一声:“你不做, 有的是人想做。”
“也是没办法……”朱先生掩面,“你爸爸也没想到会这样——李向东之前是你外婆的秘书, 看着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正是因为如此你外婆才会将他提上来, 谁知道那是只大尾巴狼, 你外婆走了,他就彻底不装了。”
“你爸不能跟他撕破脸, 孝敬他之后又另外购置了材料, 只是经费不够了, 不能完全替换, 李向东表弟那批材料也得用……谁知道就这么倒霉,刚好塌下来,刚好砸死了人!”
“差一点儿就完了, 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把这事儿给压下来,赔了一笔钱,再然后我逃去了新加坡,这么大的事儿也就结了——只可怜了那个民工,真是无妄之灾。”
朱先生叹道:“我见过他几次,很老实的一个男人,家里有老婆孩子,哦,他儿子我也见过一面,又白又瘦,文文气气的不爱讲话。他爸爸去上工了,他就坐在阴凉的地方看书,能看一天。”
“那时候才上初中,现在……估计也跟你差不多大了。”朱先生眉头轻蹙着,“才十几岁的小少年,又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肆意地哭闹,不知道那时候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去新加坡之前我还找去过他们家,想再送点钱过去,没想到他们娘俩搬家了。”
“这些事情,我总是忘不了,一直到现在我还记着那个工人的名字,说来可笑,那民工的名字与李向东非常相似,却又完全相反——他叫李向西!”
轰。
褚明彰只觉得自己脑海“嗡”的一声炸开,他的一只手抓紧桌沿,身体向前挨近,褚明彰的声音有些干哑:“您说,他的名字……叫什么?”
“李…向、西?”
“对,李向西。”朱先生晃首,“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两个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哐当。对面忽然发出突兀的声响,朱先生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褚明彰神色僵冷地站在那里,一只手紧抓着桌布,用力到青筋凸起。
褚明彰胸膛起伏着,朱先生愣了愣,关切道:“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
“朱叔。”褚明彰有些僵硬地朝他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些急事要去处理,关于之后项目的一些具体事宜,我们之后再约。”
“哦,哦,好。”朱先生点点头,“行,之后再约。”
收好东西后,褚明彰与朱先生前后脚地离开了包厢,褚明彰知道自己应该再客套几句,可这时候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初周国雄背刺褚家,随后周国雄离奇死亡,他的第二任妻子立刻查出了精神病,不需要调查就能想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色字头上一把刀,周国雄是被他这个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女人阴了。
褚桦当初把那女人查了个底朝天,连汪小春是从哪个村儿里来的都查出来了,唯独查到汪小春前夫的时候,却遇到了困难。
只能查到这个男人的姓名、年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能查到,这显然不正常——似乎是有人人为的将他的消息抹掉了。
且做的很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调查在这时候遇到了瓶颈,最后不了了之……直到现在,褚明彰才豁然开朗。
当然也可能是重名,但褚明彰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朱叔说的那个李向西,就是汪小春的前夫,李知的养父,李向西。
褚明彰后背发冷。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那个娃娃脸服务生迎面走来,娃娃脸朝着他们鞠躬,褚明彰目不斜视地掠过她,没有理会。
“两位慢走。”娃娃脸目送着他们离开,而后转身走进包厢。
她没有理会那一桌子碗碟,而是径直走向吧台。
***
李知今天有点忙。
宫婕今天回国,中午他要去接机,晚上又约了别人,一整天排得满满当当的,几乎没什么自己的空余时间。
路上有点堵,虽然李知提早出门了,还是迟了几分钟,宫婕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戴着墨镜口罩,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几乎要跟李知一般高。
李知走过去帮她提过行李箱,“学长呢?”
宫婕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李知想她坐这么久飞机应该也累了,是以也没多问,两个人上了车,李知扣上安全带:“小婕,去哪里?”
“你饿吗?去外面吃还是我来做?”
“都可以。”宫婕低声道,知察觉到她声音有沉闷,不由问道,“你感冒了?”
“没有。”
宫婕心情似乎不太好,李知不再多说,“那去你家吧,我做几个菜。”
李知叫了点食材外卖,而后发动汽车朝宫婕家开去,宫婕现在常住的那套房子离机场不远,主要是方便她赶飞机,车开到的时候外卖也送到了。
李知将食材提到厨房去清洗做菜,他快速地将几个炒菜做好了端出去,宫婕已经坐在桌边了,口罩摘了,墨镜还带着。
“还炖了个乌鸡汤,还得等一会,先吃菜吧。”李知将围裙解了坐在宫婕对面,宫婕点点头,夹一筷子菜就着饭狂扒,那盘土豆丝没一会儿就少了一大半,李知看呆了,不由笑起来,“很好吃?”
“我还怕自己醋放多了,你不是不大喜欢太酸的么……啊…”李知的话忽然顿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小婕?”
“你哭了,怎么……”李知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宫婕颤抖着手接过了,她终于摘掉了墨镜,可李知却被她摘了墨镜的样子吓到了,“小婕?”
他终于知道宫婕为什么要戴着墨镜了,她的眼皮完全肿了,像是不分昼夜地哭了好几天,李知急切道:“出什么事儿了?”
“怎么了?”
“荔枝。”宫婕拿纸狠擦眼皮,力道大的李知的眼皮都开始幻痛起来,“我分手了。”
这下李知是真的呆住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李知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我分手了。”宫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眼泪又开始源源不断地流下来。
“什…为什么?”李知真的觉得太突然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买了戒指,向你求婚,我以为……”
“是,我也以为……但是就在他向我求婚的第二天,我才发现他出轨了!”宫婕声嘶力竭地喊着,“他跟那个俱乐部里的妓/女赤身/裸/体地抱在一块,我到的时候,他们还……还……”
宫婕闭上眼睛,她竟然笑了笑:“那甚至不是他第一次去。”
李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不要说宫婕了,连他听到这些事情都觉得不可置信,他从来没想过宫婕与学长会变成这样——从他跟宫婕认识开始她就喜欢学长,这么多年下来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一直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甚至李知有时候还会幻想,如果他跟褚明彰能与宫婕与学长一样甜蜜幸福就好了,他发自内心地羡慕他们……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
真讽刺啊。
李知沉默了,宫婕一直哭,哭累了,她靠在椅子上,极为疲怠地向李知苦笑了一下:“他是我的初恋,我一直以为我离不开他。”
“我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恋爱、结婚,享受完生活后要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来延续生命,我把他当做我的丈夫,我永远的家人,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我也没想过你们会分开。”李知这样回答她。
“对,但我们就是分开了。”宫婕回答道,“现在,我们不得不分开,从此以后他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要当做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原来没有什么是永久的,原来那么深刻的感情是真的能放下的……一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宫婕哭累了,李知将她扶到沙发上,又给她递了一条毯子盖身,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肥皂剧看了一个下午,期间都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好像在看,又好像没在看。
傍晚的时候宫婕睡醒了,李知也要走了,离开之前宫婕眨巴着眼睛看他,她说荔枝,一定要幸福。
李知站在玄关处换鞋,闻言回头看她,李知朝她笑起来。
他说我会的。
第56章 刺刀 李知晚上还有约,他……
李知晚上还有约, 他将见面地点定在一家很普通的面馆。
李知喜欢吃这家的牛肉面,在物价惊人的s市,这家面馆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同样的令人感动的价格——且它要比高级餐厅里菜品的味道好得多。
对方到的时候, 李知已经将一碗面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 双手交叉着看向来人:“你迟到了。”
“没几分钟……路上太堵了……”那是个中等个子的女人, 头上戴着鸭舌帽, 压的很低,使得旁人看不清她的脸,她一摸口袋, 惊呼一声, “哎呀!”
李知问:“怎么了?”
“东西忘带了!”
李知微微睁大了眼睛,可那女人看清他的表情后却狡狯地笑起来,“哈哈哈,骗你的——这种事儿, 怎么可能会忘记嘛!”
女人坐在李知对面,将脑袋上的鸭舌帽脱掉了, 李知这才得以看清她的脸, 那是一张猜不出年纪的娃娃脸, 她将一个u盘放在桌上的电脑旁边,“诶, 弄到这些消息可累死我了……这是我当侦探以来, 接下的最累的一个活儿!”
娃娃脸, 与李知相识于澳门, 两人的缘分起源于娃娃脸递过来的一张名片。
后来李知问她,“你就不怕我把那张名片当废纸一样的扔进垃圾桶?”
“你不会的。”那时候的娃娃脸笃定道,“我就是觉得你会联系我。”
“这么肯定?”
“就是这么肯定, 你要相信一个侦探的直觉。”娃娃脸说,“你知道我主要目标人群是什么吗?”
李知挑起一边的眉。
“富太太,说得再准确一点……对她们丈夫失望的富太太。”
“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对丈夫死心了,可是沉没成本太高,狠不下心来分开,只好找私家侦探——就是像我这种人去调查她们的丈夫,等到血淋淋的证据摆到面前了,才能逼自己清醒,从而离开。”
李知听完她说的这番话,沉默良久,而后才开口道:“可我是个男人。”
“是啊,所以我一开始也有点不确定……但你的眼神中有与她们一样的东西。”娃娃脸直了直身子,“我还是相信我的直觉。”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你这不是来找我了么。”
娃娃脸的直觉准得惊人,她说出来的话也是又准又狠——“才能逼自己清醒,从而离开。”
有时候李知觉得人就像上帝手中的棋子,按照既定的命运在棋盘上行走……当初汪小春将周国雄推下楼梯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没什么欠你爸的了。”
这个“你爸”是谁?不会是死掉的周国雄,是另外一个人。
是李知那个早死的养父。
那时候李知就猜出汪小春做这一切与爸爸分不开关系,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李知只晓得爸爸当年身亡是被钢筋砸中脑袋,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清楚,李知一直以为是意外——直到汪小春说了那句话,李知才知道可能可能另有隐情。
但是他查不出来。
真相只有汪小春知道,可是她疯了,一疯疯三年,当李知以为她会将秘密带进坟墓里的时候,她又松口了——
她说爸爸也是被贪官害死的。
早不说,晚不说,就在李知疲惫不堪,为了得到一点爱蠢事做尽,几乎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说。
命运。真有趣。
***
“听一听么?”娃娃脸的目光落在李知面前的u盘上,“电脑都拿来了,应该是想听的吧。”
她伸了个懒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么?”
她指间在u盘上点了点,李知沉顿片刻,终于将手伸向那u盘,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表情无比凝重,凝重到娃娃脸觉得自己话里话外地去激他有些残忍。
李知戴上耳机去听那段音频,他点播放的那只手指都在发抖,一阵嘈杂的嗡嗡声过后,终于听到两道人声。
褚明彰与朱先生的那顿饭吃了很久,但是两个人都是不大爱打太极的人,所以虽然聊得久,却没几句废话,李知生怕错过什么,是以哪怕再心急也不敢拉进度条。
娃娃脸吃着牛肉面,手机放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着李知听完,期间她一直用余光觑李知,一碗牛肉面都太冷了才吃了一半…一直到她慢吞吞地将面都吸溜完了,李知才摘下耳机。
他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薄薄的眼皮垂着,纤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所有情绪,他的肩膀微微向下垂着,身上这件衣服太宽大了,这显得他的身型很孱弱,李知看起来疲惫不堪。
“……你还好吗?”娃娃脸试探着问道。
“我不知道。”李知说。
“我有点冷。”他又道。
娃娃脸抬头看了看在他们头顶上吱嘎吱嘎转着的电风扇——小破餐馆里根本没什么空调,唯一能够制冷的就是这个吊扇,可这玩意儿的制冷效果还不如扯开衣领随便晃两下。
“你可以哭。”娃娃脸说,“她们都会哭的。”
李知摇摇头:“我不想哭。”
老实说,李知并不难过——他好像一个死刑犯,挨枪子儿是他的命运,死亡是必经之路,他知道的,迟早有这一天。
当未知不再成为未知的时候,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回忆像一面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镜子——他记不得爸爸的脸了。
汪小春总是说他是个笨男人,他的确不聪明,他会努力地攒钱给汪小春买名牌包包,可是汪小春却嫌弃他审美差劲,一次也没背过……也会为了李知去读那些对他来说很晦涩的书。
汪小春脾气很急躁,有时候李知会挨她的骂,当李知哭的时候爸爸回来找他,然后偷偷地带他出去玩——其实他也没什么钱,但是爸爸会带他去李知一直想去的迪士尼。
他们小心翼翼地回家时会发现汪小春坐在沙发上,父子俩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汪小春便“噌”地一下子站起来:“进来吃饭!”
其实两人已经在外面吃的肚子滚圆了,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嘴里塞。吃完后爸爸主动地收盘子,自觉地洗碗,而汪小春会不是很温和地揉揉李知的脑袋:“早点睡觉。”
那时候李知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
李知垂下眼,却见娃娃脸递来几张纸巾,李知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冷,一摸,满手的湿润。
爸爸死了,就那么突然的死掉了,于是李知的家也没有了——根本没有赔偿金。
赔偿金被卷走了,汪小春去求、去讨,却差点被人强/奸,她的确有一副美丽至极的皮囊,她失去了丈夫,走到哪里都能引来无数的虎豹豺狼……后来她找上了周国雄。
李知有时候恨她,有时候又觉得不能怪她……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到现在,他好像活着,又好像已经在十四岁那年死掉了。
“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娃娃脸说,“那些富太太,她们的丈夫有些出轨了,有些卷走了她们娘家的钱,这些情况我见得多了……但是这么复杂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很好奇,知道这一切后,你会和他分开吗?”
“其实你不管做出什么选择我都能理解——你选择和他分开,没问题,他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你的父亲;你选择继续和他过下去,也没问题,他的父亲虽然是个杀人犯,可他也死了,一命抵一命……你爱他,日子还要往前看。”
“我这边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那个男人出轨了,可我那个客户依然没和他离婚——因为那个男人给了她好多钱,好多好多。”
“……”李知缄默许久,没有说话。
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和褚明彰分开,褚明彰太特别了,一个特别的人,出现在最特别的时期,他与李向西明明截然不同,可有时候却会给他带来一种……类似于从前爸爸带给他的温情。
他一直觉得自己爱他,一直觉得自己离不开他,邓卓远之前说李知其实并不爱他,那些克制不住的加快的心跳,下意识的依恋,其实只是因为一种“吊桥效应。”
他一直以为爱一个人是无法放手的,可宫婕却给他举了个切身的例子……再爱也可能分开。
如果没有宫婕这件事,李知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宫婕为他展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至于要不要走,取决于他自己。
“你好像很迷茫。”娃娃脸说,“这样,鉴于你是我今年最大的一个客户,我来送你一个额外的服务。”
她拿出什么东西给李知看的时候总像在变戏法,这回也不例外——摆在李知面前的是一张对折的照片,娃娃脸将它摊开,那张照片的折痕正好在照片上那人的脖颈处。
“你知道他吗?”
“见过一次。”李知说,“叫陈路。”
娃娃脸点点头:“我顺带着去调查了一下他,他跟你…嗯,婆婆,关系很不错,经常去找她献殷勤,同时他尝试着约会你丈夫很多次,吃饭、高尔夫、游艇派对……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
“之前都没有去,但是就在昨天,昨天这个陈路又约了他一次,他答应了。”
娃娃脸将地点,约定时间,甚至包厢号都告诉了李知,然后一摊手:“我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
“你可以去,也可以当作不知道。”
“选择权在你。”
第57章 死心 “欢迎。”身着和服……
“欢迎。”身着和服的礼仪小姐用日语道, 她谦恭地垂着头,横摆着手将李知请进来,随后又将语种切成了中文, “先生贵姓,请问有无预约?”
“姓李, 没有预约。”
礼仪小姐微微向前倾了十五度, “很抱歉先生, 如果没有预约无法用餐,您可以……”
她话未说完,却见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指间夹着一张卡递了过来, 黑色, 顶级钻石会员,礼仪小姐顿了一下,朝李知露出优美的笑容:“先生,请这边走。”
这家日料馆是私人会员制, 非会员必须要预约,还不一定有位置……好在韩子尧是这家日料店的常客, 当李知向他借卡时, 此人也是非常爽快地将会员卡送给了他。
礼仪小姐将李知带到了某一间包厢门口, 可李知却没有进去,他转过头:“换一间吧。”
“您有指定的包间?”
“京都一或者京都三都可以。”
“稍等, 我问一问。”礼仪小姐用日语同对讲机说了什么, 而后将李知带到了京都三包间内。
“先生要不要尝尝看我们主厨今天推出的套餐?我来为您介绍, 酒肴七道, 分别是……”
“可以。”李知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反正他也不是来吃饭的,“就这个吧。”
“但是不用上。”
礼仪小姐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李知看着她,十分肯定地再说了一遍:“不用上。”
“好……那么我先出去了,先生如有需要,可以按铃叫我。”她又做了个曲臂式手势向李知示意完呼唤铃的位置后便离开了。
李知看着她离开,等脚步声变得愈来愈轻,确定她彻底离开后,李知才呼出一口气——他直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出包厢,左右巡视一番确定暂时有人不会来后,李知快速地窜进了一边的京都二包厢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黏在角落里后迅速地离开,回到自己的包厢里。李知惊魂甫定,胸膛仍然大起大伏着……一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隔壁包厢的的移门被推开。
李知的心被吊起来,他带上耳机,一阵嘈杂声后,一道熟悉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你今天约我,有什么事。”
“你想吃点什么?这家店的主厨是老板从东京的一家居酒屋挖来的,那家居酒屋还挺有名的,是《Killbill》的拍摄地……你有看过这部电影吗?”
“你今天约我,有什么事。”褚明彰没有与他多说些什么,翻来覆去的依然是那句冷冰冰的话,陈路缄默片刻,似乎笑了一声,“朋友之间聚一聚么,能有什么事?”
“我们好像不是那种闲来无事能够相聚的朋友关系。”褚明彰口气生硬,他一直这样,无论做什么都不拖泥带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
陈路果然被这话噎住了,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侍应生上了第一贯寿司,陈路才开口:“这里的三文鱼是挪威空运来的,很新鲜,你尝尝看。”
“谢谢,但我不太喜欢吃日料。”褚明彰没什么温度道,“你自己吃吧。”
陈路好像有点受不了了,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委屈:“为什么?既然你来赴约了,为什么又要这样?”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褚明彰道,“我来赴约,是因为我想知道你约我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事,仅此而已。”
“这些问题还需要问吗!”陈路好像再也无法忍受褚明彰如此冰冷的态度了,“难道你会不知道?”
“……抱歉,我没控制好情绪。”陈路低下头捏了捏鼻梁,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褚明彰打断了。
“你说我知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大致知晓,但我认为,我的态度也表现的很明确了。”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来呢?”陈路问。
“将我的想法说清楚。”褚明彰道。
“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不考虑离婚,不看好商业联姻,不接受为了利益结婚。”褚明彰连说了三个不字,“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陈路家底丰厚,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公子,从小到大估计也就在这事儿上吃过亏,他约了褚明彰这么多次,褚明彰每次都不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在他这儿碰了一鼻子灰。
这可把陈路气得够呛。
“不考虑离婚?你敢对天发誓说你结婚的这三年以来没有生出过离婚的念头?你敢打包票说还了钱还清那个人情后没有感觉松了一口气,生出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将他甩掉的想法?!”
“不接受为了利益结婚,难道你跟那个李知就不是为了利益结婚?”
陈路承认,那时候他火气上头,有些口不择言,一不留神将自己的许多心里话也说出来了,他本以为褚明彰会冷下脸来说与他无关,但意外的是褚明彰没有说话。
他端坐在那里,神情没有分毫的变化,但陈路就是觉得他好像愣住了。
对,好像陈路那些话是石头,把他砸懵了,以至于褚明彰甚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路觉得褚明彰不应当有这样的反应,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如此反常……陈路不愿去想,他继续说下去,“至于商业联姻……我……”
“褚哥,我说句实话,我一直很崇拜你。”陈路说着,顿了一下,“咱们这个圈儿里,也没有人不崇拜你。”
“以前我们私底下经常讨论,讨论你以后会跟个什么样的人结婚,那肯定得集外貌、家世、身份、能力于一身,我记得当初有个人说过,说褚明彰肯定得找个公主一样高雅的人,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才登对,才相配。”
“褚哥,你知道吗?我很早开始就喜欢你了,但我是个男人,我一直不敢想。我就等着你找个完美的女朋友,然后真心实意地祝福你们,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跟这样一个人结婚。”
“这个李知究竟好在哪里?除了一张脸还算看的过去,他从头到尾都糟糕透了。”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走了狗屎运拿到那么多钱……而且我知道,你们读书的时候是一个班的,你很照顾他,你也算是他的恩人了吧?他就这么对你,落井下石——他威胁你,威胁你跟他结婚。”
“他怎么能这么做呢?褚哥,我真为你感到不值。”陈路一边说着,眉头微蹙,好似无比的真心实意,简直对褚明彰掏心掏肺了。
“我之前从来不敢奢望你的,自从得知你跟他结婚后,我就觉得,这样的人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陈路顿了顿,“我知道我不完美,我远达不到真正能与你相配的水准,但我觉得,我比他好多了!”
陈路捂着心口:“商业联姻,只有你觉得是商业联姻,我是真正地崇拜你,爱你,我愿意为你竭尽所能……哪怕你看不上我,不选择我,你也不能跟这样一个人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呀……”
“他根本配不上你!”
振聋发聩的一句话,哪怕没有窃听器,也能清清楚楚地叫他听见——李知这样想着。
面前的矮桌上空空的,昏昏的光落在桌上,映照出一片忧郁的木色,米色墙面上挂着画,纤细的笔触勾勒出一只断了翅的流泪的鸟。
李知抬起头,看着挂在高处的一只钟,银白色的秒针走针泛着冷酷的光芒,它的尖端太过锐利,这使得这支走针如同一柄长剑。
李知一直紧盯着它,它缓缓地划过来,划出来的那道圆弧像剑锋,它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准而痕地划开了李知的脖颈。
鲜血流出来,涓涓细流,将那木色的矮桌染红了,将黄绿色的蔺草榻榻米染脏了。断翅鸟的伤处开始流血,它闭着眼睛,淌下血一般的眼泪。
天与地变成了红色,钟上的银色长剑划完了接下来的弧度,李知看到自己的脑袋掉了下来。
他没什么用的脸被粘稠的血裹得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那些淌出来的血好像有了生命,它们挣扎着,跃动着,最终趋于平静,像温柔的小溪一样流走。
李知看到自己的身体还坐在那里,脑袋没有了,脖子留下一个空空的大洞,他顺着这个大洞看进去,这具身躯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不会跳的心。
这颗心像玻璃一样透明,却比玻璃还易碎——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这颗心就碎了,碎成千千万万片,细小的再也找不见。
“咚咚。”
“先生,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李知倏然清醒,他重新睁开眼睛——根本没有什么银白色的秒针,那走针像是竹制的,是粗扁的长杏仁状。
李知再看,也没有什么断翅的鸟,画上那只鸟儿的一双翅膀好好的,它也没有流泪,昂着纤细的颈子去啄枝上的葡萄,那么灵动可爱,欢乐无忧。
“先生?”
“进来吧。”李知说。
门被移开,礼仪小姐面上保持着礼貌端庄的微笑:“先生,真的不需要将菜品呈上来吗?我们的主厨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了。”李知说,“我已经吃好了。”
秒针走了一圈,时间的长河只淌走一滴水,但是褚明彰,在你沉默的一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李知不想留在这里了,他不想再听了。李知将耳机放在桌上,在礼仪小姐有些不解的目光中离开了,要离开这里,还需要走很长的一条小路,要路过假山,要略过人造的小小池塘。
就这样一条路,李知觉得自己好像走了一辈子。
他走出了日料馆,八月夜晚的天依然很闷,李知就这样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
燥热的晚风拂过他的发稍,他走出霓灯闪烁,高楼林立;走过人声喧嚣的小吃街,最后站定在一家不起眼的理发店门口。
理发店内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老板一个人,店里放着歌,如泣如诉的歌声如风一般吻过李知的耳畔。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虽然你影子还出现在我梦里
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
……”
“帅哥,要不要剪头。”这时候门开了,老板徐娘半老,指间夹着吸烟,柔柔的烟雾缓缓飘出来。
“这是什么歌?”李知问她。
“啊?”
李知又说了一遍:“这是什么歌?”
他应该听过很多次了,他不喜欢这首歌,他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但是李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场游戏一场梦》。”老板娘说。
乐声如水,女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李知跟着她唱了出来。
李知笑了:“原来如此。”
他向老板要了一支烟,烟雾飘起来的时候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褚明彰的那天,那个冷漠的少年坐在阳光下,李知看不清他的脸,可就是那模糊的一眼,李知记到了现在。
一直到今天,快十年了。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58章 离婚 褚明彰的生日要到了……
褚明彰的生日要到了。
往年的生日都是宴请一大群人, 准备好排场、香槟,还有假笑。
褚明彰其实不喜欢这样,但是年年如此, 他也习惯了,除了今年——
今年的生日, 他打算回家过。
他先是定了个蛋糕, 想了想又退掉了, 然后带了一瓶酒,一束花,最后开车回了家。家里静悄悄的,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弄得整个屋子里漆黑一片,褚明彰看了眼表——六点半了,按理说李知这个时候已经到家了。
褚明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而后从通讯录中翻出李知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播过去时并没有接通,褚明彰皱了皱眉, 过了十分钟后又拨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李知接了。
“你在哪里。”褚明彰先行问道。
李知那边似乎是信号不好, 总之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在外面。”
“在哪里。”
“……公司。”
“需要我打电话问一问你们总监为什么让你加班吗?”
“李知, 你在哪里。”褚明彰顿了顿,声音稍微轻了点。
“…我在外面。”李知道, “你回家了?”
他的语气中带一点吃惊, 褚明彰应他, “嗯。”
“怎么, 我不可以回来?”
“不是……十二号已经过了啊。”那时候他们还在冷战,所以褚明彰没有过来,李知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褚明彰会给他打电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知说,“只是很突然。”
褚明彰那边默了默,他问李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知一愣,正打算翻日历,褚明彰就开口了:“我的生日。”
“我的生日,李知。”褚明彰说,“现在,你人在哪里。”
“你忘了。”
李知捏了捏眉心,“…你在家吗?我现在回来了。”
“嗯。”
“好。”李知挂断了电话,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啊,我得回去一趟。”
“没关系,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律师推了推眼镜笑了笑,“文件我已经打出来了,你可以带回去让他签字了。”
“谢谢。”李知接过文件,没有叫司机来接,而是打了辆车回家。
电梯到达楼层的时候李知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正欲开门的时候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李知抬起头,与站在门口的褚明彰对视。
褚明彰侧了侧身,为李知留出进门的空间,李知进去后先是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他侧头看去,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菜色琳琅满目,放眼望去红通通一片。
“怎么点这么多辣菜?”李知问他。
“朋友新开的川菜馆,送过来让我尝尝味道,凑合着吃一点吧。”褚明彰淡道。
李知闻言看了他一眼,他觉得这话有一点不对——褚明彰不爱吃辣,什么样的朋友会把川菜送给不爱吃辣的人尝味道?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褚明彰记得他喜欢吃辣,所以带回家来让他尝尝看,提提建议。能让褚明彰克服对他的厌恶,特意跑回来一趟做这种事……那么这个“朋友”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人吧。
会是谁呢?是陈路吗,他看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种闲情雅致去开川菜馆的人。
也难怪褚明彰会一直催着他回来,一定是想快点完成这一任务,而后掐着点儿地离开,在生日这一天与真正有价值的人一起过。
嗯,有价值的人,毕竟他帮不了褚明彰什么。
李知看向桌面,桌上没有蛋糕,这也证实了李知的猜想——连蛋糕也没有,他怎么可能是回来与自己一起过生日的。
边上放着一瓶红酒,还有一束鲜花,李知不觉得自己能尝到那瓶红酒,更不觉得那束花是带给自己的,他坐在褚明彰对面,两个人沉默地吃饭。
是褚明彰先开口:“不合胃口?”
李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褚明彰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点了下头:“在外面吃过了。”
“你今天去干什么了。”褚明彰舀了一碗泉水牛肉,这是唯一一道不是太辣的菜。
“就……见见人。”
“见谁?”
“客户。”
“我没要求你去干这些事。”褚明彰皱起眉来,“我以前就说过,你去公司,只需要坐着,然后等下班时间到了之后离开就好了,别的事情不用你管。”
“上次你突然出现在澳门,把所有安排妥当的事情都打乱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褚明彰说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李知一直在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他聚精会神地坐着这件事,好像用筷头将米粒碾烂是一件无比有趣的事情,等褚明彰结束了,他才抬头看向他。
“嗯,我能力不够,我没用。”李知道,“下次不了。”
褚明彰嘴唇微抿着,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好像不是很想听李知说这些话,但他又没再说些什么,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褚明彰才再次开口:“你没有准备蛋糕。”
“嗯。”
“为什么?”
“是你以前说的啊。”李知扯了扯嘴角,“不要准备蛋糕,不要准备礼物,不要做多余的事。”
结婚第一年,褚明彰生日的时候李知准备了很久,他跟着大师亲手学做了个难度系数很高的蛋糕,又给褚明彰准备了礼物,一块理查德米勒。
理查德RM019狐狸,全球限量十块,非常难得,褚明彰原本就有一块,但是他卖掉了——那笔钱用来填补宏天的资金链了。
李知知道褚明彰有多喜欢那块表,敢结婚那会儿李知还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他满心都是希望,满眼都是褚明彰,他就希望讨褚明彰开心。
把股份卖掉之后,李知就没什么钱了,但是他仍然花光存款,用高于市场价近四倍的价格,从那个买家的手里把表给买了回来。
他觉得褚明彰一定会开心的,那天褚明彰凌晨才回来,李知就等他到凌晨,李知小心翼翼地将表盒递过去,褚明彰打开表盒时李知的眼睛明亮的像星辰。
但他眼中的亮光就是慢慢的,慢慢的黯淡了下来,因为褚明彰一直盯着那块表却不说话,李知试探着问:“你不喜欢吗?”
“是真的,明彰哥。”李知怕他质疑真假,急切地补充道,“我找到了买走你手表的那个人,我向他买回来的,我找人鉴定过的,你放心……”
“我不需要。”但是褚明彰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卖掉了就是卖掉了,你拿回去。”
“明彰哥……”
“你拿回去!”褚明彰提了声,“我不要。”
李知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泡在醋里,酸酸的:“已经买过来的东西,怎么能退呢……人家也不会答应的。”
“那也不要。”褚明彰是如此的不近人情,甚至都不肯可怜一下他,“已经出手的东西,我不会再要。”
李知咬住嘴唇,他低着头,极力遏制住鼻酸,他觉得委屈,就是很委屈,褚明彰不会知道他找那个人几次,不会知道为了把表买回来,他说了多少好话,哪怕那个人不耐烦了骂他李知也忍下来了。
他就想本该属于褚明彰的东西买回来,他想让褚明彰开心,但是,让褚明彰开心,为什么那么难呢?
李知抬手擦了一下眼睛,还是不管不顾地把表盒往褚明彰怀里塞:“明彰哥,你拿着,我送你的你就拿着,我……”
“我说了我不要!”
“呃!”
李知的痛呼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他有些痛苦的握住手腕,争执声忽然就停止了,褚明彰啪的一下开了大灯,突如其来的灯光词的李知睁不开眼睛,而后他的手腕被人握住。
被藏起来的,腕子上的那片红就展现在人眼前,褚明彰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呼吸沉了沉:“怎么回事。”
“烤蛋糕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李知强撑着跟他笑了笑,“没事的。”
褚明彰盯着他,就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这回李知把表盒塞他手里时褚明彰没拒绝。
李知说:“明彰哥,你拿着吧,你就算不想要你也拿着,实在不喜欢……丢了也没关系,给你了就是你的。”
褚明彰还是不讲话。
后来他们坐在一起,李知给他切蛋糕,唱生日歌,两个人在诡异的氛围里过完了一个诡异的生日。
最后褚明彰说:“不要准备蛋糕,不要准备礼物,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这是他亲口说的啊。
李知照做了,为什么褚明彰又来问呢?
褚明彰的脸色有些沉,这时候李知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你之后还有事吗?”
“这似乎与你无关。”褚明彰语气生硬。
“嗯。”李知点点头,“我知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
褚明彰抬眼看向他。
李知站起身,将放在玄关处的一份文件袋拿过来,他将袋中的两张纸抽出来摆在褚明彰面前,李知已经签了字,而另一空还没有。
李知甚至还贴心地为褚明彰准备了一支笔。
“明彰哥。”李知说,“这么多年我谢谢你,谢谢你在读书的时候帮我,进社会之后也帮我……有时候我也后悔,如果我没有逼你,如果我们只是朋友,就好了。”
李知垂下眼皮,皮笑肉不笑:“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明彰哥,这些天我想了挺多的……我跟你不合适,你应该找个各方面条件更优秀的人当伴侣。”
“就这样吧……”李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
“我们离婚吧。”
第59章 杀人 杀了他,就不会痛,不会恨了。……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 李知已经做好十足的心理建设了,可当他真的说出口的时候,还是会手抖, 还是会紧张,当褚明彰朝他看来时, 李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转过头。
“……就这样。”李知定了定神, “签字吧。”
褚明彰没有说话, 没有签字……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动,褚明彰端坐在那里, 宛如一座冰雕。
而后褚明彰的手指往边上挪了挪, 他握住李知准备好的那支笔,再之后他做了一个李知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笔帽合上了,笔压在纸上,褚明彰双手十指交叉地看向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坐下, 我们把这一顿饭吃完。”褚明彰顿了顿,“没有准备蛋糕也没关系, 我现在打电话给助理, 让他给我送一个过来。”
“你比较喜欢什么口味?我看你晚饭没怎么吃, 要不要让他顺带送点别的过来?”
“明彰哥。”李知声音轻缓,却很坚定, “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签字吧。”
“打包一份面或粥好吗?还是别的什么……”
“明彰哥!”这次李知提高了声音, 他双手紧抓着桌沿, 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希望褚明彰快点签字, 签完字,然后从今往后他们各过各的。褚明彰帮过他,李知还是希望他们之间结束的体面一点, 只要签了字,从今往后他们就是陌生人,褚明彰未来和谁在一起,都与他无关。
他以为褚明彰会很干脆利落的签字,他并不爱自己呀。他那么的讨厌他,那么的瞧不上他,一直以来都是他死抓着褚明彰不放手,如今他识相了,肯离开了,褚明彰应当求之不得,然后趁他反悔之前快点把字给签了呀。
褚明彰不是那么做事拖泥带水的人啊。
他的反应与李知先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没能达成目的的李知无比的焦躁,那感觉好像有无数的热气在他体内膨胀,李知变成一个鼓鼓的球,内脏被挤压到皮肤边缘,他窒息了,他要爆炸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李知强忍道。
有时候李知觉得自己的身体内有两个自己,一个真实的自己,一个虚无的自己,真实的自己有点傻,虚无的自己就总对他说话。
以前他说你爱褚明彰,你不可以离开他,你不可以停止爱他,没有他你活不下去的,于是李知就爱褚明彰,离开褚明彰就会痛苦,会疯掉。
现在他说你不爱褚明彰,你要离开他,再待在他身边就会死掉,于是李知就不要爱褚明彰了,留在褚明彰身边得不到幸福,会想自/杀。
回望这些年,其实爱褚明彰是一件痛苦远大于甜蜜的事,他总让李知觉得自己不一样,又狠狠地碾灭他的幻想,他给予李知温柔,又毫不留情地将他甩掉。
难道这些年,李知就没生出过放弃的念头吗?李知不敢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他觉得自己早就很累了,早就不想抓着褚明彰不放了,但是他做不到不去看他,不去爱他。
现在他终于找到理由放弃了,因为褚明彰的爸爸间接害死了他的爸爸,因为褚明彰是那么的瞧不起自己,因为他终于看清了褚明彰根本不喜欢自己……李知觉得自己不可以再爱了。
因为再爱就不只是可怜了,再爱就是贱了。
李知呼吸急促,感觉有一股一股的血往上涌,腰部莫名其妙地开始痛,脑袋也好疼,好像有人拿着铁锥将他的脑袋从左到右地刺穿了,他好像浸在水里,耳边闷闷的,都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李知很难受,他想去撞墙,想用一把刀把自己扎穿,他想把肚子剖开把心扔掉,因为他现在很想哭。
“你签字吧。”李知觉得自己好没用呀,要结婚的时候他畏畏缩缩,要离开的时候又做不到体面坦荡,李知一边哭一边说,“你签字吧,我求你了。”
椅子在地面移开的声音,有人走到他面前来,一只干燥的手捧着他的脸,又温柔地抚掉他的眼泪,他拭泪的动作如同怜惜的吻。
他也确实吻他了,轻轻地在他眉心处碰了一下,“别哭了。”
李知使劲地擦眼睛,但是依旧什么都看不清,他的世界蒙了一层永远也不会散去的雾。李知好害怕,他一直在颤抖,好像有人抱住了他,宽阔的胸膛,裹住他的温度让李知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李知慢慢平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狠狠地将抱住他的人推开了。
李知用了十二成的力道,褚明彰没有防备,直接被推了出去,撞在椅背上,褚明彰闷哼一声:“李知!”
“我要你签字!签字你听不懂吗?我他妈的要和你离婚!”李知已经失去理智了,他走过去,将褚明彰带来的那瓶红酒砸在地上,那捧鲜花被甩的到处都是,李知犹嫌不够,竟然手臂一挥,将满桌的菜都甩在了地上!
陶瓷碟碗碎了满地,红油迸溅,像血一样,李知终于爆发了,他很痛苦、很痛苦,他很想解脱,他很想把褚明彰杀了再把自己杀了,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李知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我不是要你可怜我!”
他希望褚明彰骂他,吼他,这样他心中积压的怨气就有理由发泄出来,但是褚明彰没有,他连话也不说,就跟个傻/逼一样的站在原地,像他妈的死尸一样,“你签个字会死吗?”
李知疯了,终于疯了,他觉得真是舒服极了,他从来不敢、从来没有这么无所忌惮地发过脾气,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好,觉得自己愧对所有人,可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错……他并没有错啊?
“你别这样,李知,你冷静一点。”褚明彰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他垂放在身边的那只手竟然也在抖,“我不会签字。”
“我没想过和你离婚。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要这样。”
“你放屁!”李知尖喊,他抱着头蹲下来,眼泪止不住地掉,“你没想过离婚?你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那就放我走啊……你过生日……”
李知冷笑:“为什么我不能这样?我就要在这一天这样!你不想看见,那就找别人陪你一起过啊!生日怎么了?你们他妈的有没有一个人记得我的生日?!”
“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爱我……”李知狠狠地抓自己,手臂被抓的皮开肉绽,李知的嗓子哭哑了也叫哑了,到后来连成句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就是…就是想一个人好好过……”
“我记得你的生日,我只是…只是有点忙,明年,不,明天,明天就可以给你补过。”褚明彰说,“但是不能离婚。”
如果李知这时候清醒的话,会发现褚明彰的语气中竟然带着恳求,褚明彰走过去,颤抖着手拿起那两张纸,他当着李知的面将那两张纸撕成碎片,褚明彰看着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离婚。”
“不要想了,你去休……”
“啊……”李知愣愣地看着那雪花片,他的嘴神经质地张着,他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做。”李知抓着什么东西倏然站起来,李知目眦欲裂,“你爸爸是杀人犯,你爸爸害死了我爸,你爸害得我没有爸爸,你爸害得我变成这样,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我他妈的要离开你,我不要再和杀害我爸凶手的儿子在一起!”
这下换作褚明彰怔住了,他就立在那里,就在那一瞬间,李知忽然将方才从地上抓起的那东西刺向自己的脖颈———
“李知!!”
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李知眨了眨眼,世界又重归明晰,他的目光向下落去,另一只手抓在那瓷片上,褚明彰紧盯着他,心一横将瓷片直接抽走往远处一扔,这一动作使得他整个手掌都被切开了,掌心肉往两边分。
“你知道了……但是,但是我爸爸也已经偿命了……”褚明彰讷讷,李知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褚明彰用这种语气说话,“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之后…我会补偿,这是一定的,你冷静一点……”
“不离婚。”褚明彰垂眼看他,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去碰李知的脖颈,手一直在抖,似乎心有余悸,褚明彰看着他,晦暗的灯光下李知清晰地看到褚明彰目光忽然变了,好像极力掩藏了很久,极力躲避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刻按耐不住地钻出来了……
褚明彰低下头去吻他,从眉心到鼻梁,他在李知精巧的鼻尖上咬了咬,而后去寻李知的嘴唇,四瓣唇相贴的的时候褚明彰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他开始不受控制的将手伸进李知的衣服下摆中。
他抚摸着李知柔韧的腰身,如同爱抚一片上好的绸缎,褚明彰不受控地吻他,但是这时候,李知忽然僵住了。
头皮发麻,寒毛直竖,李知知道现在抵着他的东西是什么。
他知道褚明彰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知道褚明彰现在想要什么。
但是他没有吃药。
他没有吃药、没有喝酒,没有任何的遮羞布再去为他打掩护,刺骨的话是可以故意说出来的,厌恶的反应是可以刻意演出来的,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只有一样不可以。
反应不可以。
人不会想与自己厌恶的人干什么。人也不会在自己厌恶的人想自/杀的时候去夺他手里的凶器,哪怕自己被划得皮开肉绽也没关系。
人也不会颤抖着抱着自己厌恶的人,一下下地吻他的嘴唇说不要离婚。
不是错觉,不是一厢情愿,不是幻想。
褚明彰就是喜欢他。
褚明彰喜欢他。
褚明彰喜欢李知。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李知可以接受他瞧不起自己,鄙夷自己而使他伤心,他不能因为自己喜欢人家就要求人家也一定喜欢自己,李知认了。
但是褚明彰不可以……不可以明明喜欢他,还要那么对他。
这太羞辱人了。
现在褚明彰正在吻他,他紧紧地抱着他,一切曾经让李知向往痴迷的东西都再也无法带给他满足了,褚明彰的温度没办法再让他有安全的感觉了,李知觉得好恶心。
他好想吐,好想好想,心脏又被填得满满的,但是心脏内壁被灼烧的发烫,那东西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那是浓硫酸,是吞噬人的沼泽地,李知不想再去想褚明彰现在在对他干什么了。
他真的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那埋在灵魂深处的小种子在一瞬间生根发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它生出无数的藤将李知的浑身都束缚住,不给他留丝毫的空隙,藤上生出无数的骷髅头,他们用尖利难听的声音说话——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
“那时候你们接吻,他为什么要把错都怪在你头上?”
“是他按着你做那种事,是他做的!”
“你是私生子,他看不起你。”
“他说你一无是处。”
“他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遇见你。”
“所有人都觉得你配不上他。”
啊…啊……
恨…好恨啊……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呢?
好痛苦,好希望一切都可以就此终结,是不是他死掉了,一切都会到此为止呢?
是吗?是的吧,杀了他,就不会那么痛,那么恨了。
他那么想着,确实也这么做了。
李知伸手将边上的长颈花瓶握在手里,然后毫不犹豫的、不留丝毫余力的,朝着褚明彰的后脑勺敲了下去。
第60章 囚犯 “平时睡得深吗?”……
“平时睡得深吗?”
“……”
“经常惊醒?”
“……”
“会做梦吗?”
“嗯。”
“什么样的梦呢?”
“坏的、好的。”
“坏的是什么, 好的又是什么呢?”
“……”
“不想说吗?那我们换个问题吧,近期出现的最强烈的念头是什么?”
“没关系,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安静地等待着,没有人说话。几分钟后, 提问的一身白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她拿着笔在纸上写了什么, 而后站起身将门拉开。
等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走进来,他们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另一个穿着牛仔夹克。
两个将绑在李知身上的压力带解开, 被束缚到酸疼的手腕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 李知也终于能从冷硬的椅子上起来……但很快的,他的双手又被反剪到身后,手腕被更坚硬冰冷的东西箍住了。
那是一副手铐。
有人大力地压住了他的后背,李知被人带出去, 又押进了车里,随后另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也上了车, 李知问他们:“要回笼子里吗?”
“什么笼子?”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咽下去, “哪儿有什么笼子。”
“笼子——窗是假的, 有好几扇门的那个笼子。”
驾驶座的男人愣住了,黑衣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 又转过脑袋:“说的是医院病房吧。”
“对, 回去了……但是那里不是笼子。”黑衣男人说。
李知低下头拨弄自己的手指, 好像凭空对此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副驾驶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向同事, “开过去吧。”
汽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李知将脑袋靠向窗户,眼睛不动地看着窗外不断划过的风景……直到车开进了一扇大门,门口标着几个字——s市精神卫生中心。
李知被人从车里带出来,正欲上电梯时那个黑衣男人裤兜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解锁接听了电话:“喂?”
“出了什么事?”另一个男人低声问道,接电话的男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神情也变得凝重,“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了电话,押着李知的那个男人立刻问道:“那边说什么了?”
黑衣男人不留痕迹地瞟了李知一眼,而后摇了摇头,“先上去吧。”
三个人沉默地走进电梯,逼仄的电梯内空气好像有重量,令李知喘不过气来,直到两扇电梯门移开了,他才呼出一口气来,两人带着他往里走,他们在某一间“笼子”门前停了下来。
黑衣男人顿了顿,腾出一只手来将门拉开,骤然亮起的光线刺痛了李知的双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直到好几秒后才缓过来。
两个男人带着他往笼子里走——窗边还有一个男人,他坐在轮椅上,见李知他们过来了,这男人便示意身后的护士将轮椅往前面推。
李知边上的那个黑衣男人立刻迎上去,与轮椅上的那男人礼貌地握了握手。
“张警官。”那男人道,“这些天麻烦你了。”
“哦,不麻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事情没有那么严重。”男人说,“只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一点小矛盾,东西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呃,这……”
“将我爱人松开吧,麻烦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这……好吧。”黑衣服的警察叹了口气,“有份文件还需要你签下字,之后我会让人寄过来……”
“这样,那我们先走了。”黑衣警察同同事打了声招呼,将李知手上的手铐解掉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病房,与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方才那个帮忙推着轮椅的护士。
他们走时带上了门,这个时候,病房内便只剩下李知与面前人两个人,李知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褚明彰。”
“你还认得我啊。”褚明彰掀起眼皮自下而上地看向他,“我当你已经疯到不认得我了。”
李知看着他,目光一寸一寸地从他脸上划过,褚明彰看起来很憔悴,他的头上缠着纱布,面孔苍白的吓人,两颊微微地凹下去,使他看起来更加的薄冷而不近人情。
李知忍不住笑起来,褚明彰看向他,“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褚明彰说。
“不满意。”李知摇了摇头,他睁大眼睛,轻微晃荡的眼瞳清澈透亮,“你怎么没有被我砸死?”
“你为什么还活着。”
褚明彰脖颈处的那根犟筋几乎是瞬间凸起,太阳穴突突直跳,握着轮椅扶手的那只手兀然用力,青筋鼓现……褚明彰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声音平缓:“这段时间怎么样?”
“见不到你会更好。”李知实话实说。
褚民彰注视着他的双眼,“我以为这样,你该消气了。”
消气?什么是消气?有那么一瞬间李知觉得褚明彰太可笑了,他把自己想得太大度了,也太好欺负了,
“李知。”褚明彰的肩膀沉了下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李知指了指自己:“我吗?”
“我希望你跟我离婚,你跟我分开,我希望我这辈子……”李知顿了下来,“再也不要见到你。”
褚明彰缄默不语地听着李知说着这些话,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这不可能。”
“那我会再砸你一次的。”李知无比诚恳地开口道,“砸到你死为止。”
褚明彰的脸色当即阴沉的可怕,李知毫不顾忌地盯着他看,最终是褚明彰先将目光挪开,他拿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不到五分钟后助理出现在门口:“褚总?”
“手续办好了?”
“是。”
“那走吧。”褚明彰冷道。
“呃……”助理看看边上穿着条纹院服的李知,又转头看看刚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的,也穿着住院服的褚明彰,“褚总,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让你做就做,少废话!”褚明彰突然的就发起脾气,他一吼,助理立刻被吓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怒气一涌,褚明彰又开始头痛,也不知道是因为脑袋上的伤,还是方才李知的那些话。
护士进来帮他推轮椅,助理也看向一边的李知,他扯出一抹笑来:“李先生,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请您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李知立刻警惕起来,“我不想跟你一起走。”
“是…是,您不跟我一起,您也不跟褚总一起,我另外备了车的……”
“我可以自己叫车。”李知半分情面也不给他。
“唉……”助理露出为难神色,“今天周末,现在又是高峰期,车不好打的……现在有现成的司机,何必那么麻烦呢?”
“您放心,我们在另一辆车。”
助理朝他微笑,真是笑得无比真诚,那叫一个春风拂面:“李先生,我也是没办法……这,这是老板的要求,要是不把您平平安安地送回去,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朝自己脖子那儿比划了一下,李知没有笑,却也没有再与他争辩了,李知就这样被“哄“进了车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知道自己很想离开这里,所以他跟司机随便报了个地址。
不知道为什么那司机戴着个口罩,可能是感冒?李知懒得去想,车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氛味道,李知觉得这股气息很好闻,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还有一点犯困……李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柔软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李知在车上睡了一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不一样了。
***
“褚总,电话。”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将嗡嗡震动着的手机递向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褚明彰,“是褚董事长打来的。”
“要接吗?”
褚明彰睁开眼睛,伸手将那手机接了过来,他按了接听:“什么事。”
“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就是这样的。”褚桦的声音响了起来,“连一句妈妈也不喊!”
褚明彰顿了一顿,喊她:“妈。”
“您有什么事。”
“护士说你走了。”褚桦语气冷的像嘴里含了冰碴,“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做不到。”褚明彰道,“我还有事要忙。”
“你能有什么事?你的事就是把那个疯子杀人犯带走!”
“妈!”
“我说错了?”褚桦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难道你没看到报告,他就是疯子……他妈是个疯子杀人犯,所以他也是,遗传的力量真是强大……”
“那我呢。”褚明彰没有接话,而是冷漠地反问道,“如果遗传的力量真的那么强大,那么我也是吗?”
“您不也有精神问题吗?”
褚明彰声线平缓的,不带任何讽刺意味的说出这客观的事实,也正是因为这是一个事实,褚桦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正当褚明彰以为褚桦已一声不吭地将电话挂断的时候,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谁知道。”褚桦道,“没准你真的有。”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褚明彰反扣下手机,捏了捏眉心,他的脑海中不住浮现出传来的那些测试报告,那么多,雪花片一样——
褚明彰到现在都能记起自己当时刚刚看到这些报告的反应,那时候他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了,褚明彰头脑一片空白。
他简直拿不稳手机,一只手神经质地发抖,手机掉在地上,褚明彰手脚冰凉。
为什么会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