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奸臣21
听闻今日小李氏来过,萧宸眼中眸色愈深。
小李氏竟胆敢起这种丑恶的心思,真是该死!
他兄长才堪堪十岁,十岁啊!小李氏都长他二十好几,同他兄长可是天地日月之别,竟然起这种心思,该死!真该死!
兄长向来仁善,这种人不应污了他的眼!
萧宸痛心疾首,深怕自己的好大哥,一个不注意便被坏女子哄骗了去,连忙说道:“大哥,此人不怀好意,莫要受骗啊!”
萧衍:“……”
他看起来是那种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吗?在萧宸眼中,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不过……
萧衍心安理得接受萧宸的关心,“我省得,小李氏无非是为财而来。”
萧宸看了看兄长出色的容貌,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未言。
他叹息口气,心道也罢,有他在,小李氏即便有万般不抗入耳的算计,也总归成不了,何必用此时污了兄长的耳?-
初二是拜年之时。
萧衍带着萧宸,准备了年礼,往王秀才家里走去。
身为学子,自然要同夫子拜年,更别说王秀才还是萧宸的师父,加上还为他们兄弟二人举荐卫夫子,总总筹谋,以此敬重相待也不为过。
王秀才的家在村口,跟萧家相比要小一点。
一间是王秀才的屋子,一间是待客的正厅,另一间是村里人帮忙后起,作为学子们上课读书所用的屋子。
竹篱笆围成的小院,种了些许小菜,此时王秀才撸着袖摆,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先生,弟子萧宸,给您拜年。恭贺先生桃园满贯,万事顺遂。”
桃园满贯又有桃李满天下的意思。
身为夫子,哪能没点宏愿?可惜王秀才教了这么多的学子,最出众的也只有同他一般秀才功名的学子,甚至那位学子考取秀才功名后,还对外说他才疏学浅,活脱脱的忘恩负义白眼狼。
两人莫说尊师重道传为一方佳话,见面不瞪眼已经是非常有斯文。
是以,王秀才对教化一名成功的学子,已然成为心底的执念,不然也不会在得知萧衍这个拖后腿的存在后,会如此地愤怒。
这是恨其不争!
抬眼一瞧,好家伙,又见到萧衍,心中顿时一梗。可又想到好友曾对萧衍大肆褒奖,心中更是憋闷不已。
本想用卫夫子叫他知难而退,谁知反倒是个助力,这还能不憋闷?
他越是才学出众,王秀才这心里越是没底,总担忧考场会叫萧宸分心。
不过今日是新岁,还是莫要生事。
王秀才板着脸回了个恭贺,随后不理会萧衍,径自带着萧宸走回正堂。
萧衍:“……”
萧衍才不是那种会受人气之人,他拱了拱手:“既然先生不愿看到学生,那么小子便不碍先生的眼。”
说罢,他甩手离去。
反正王秀才是萧宸的师父,又不是他的师父,他有如今学识也并非王秀才之功。
便是扯到崇山书院,他也并非考不进,是以何必看他眼色?又不是天生爱贴别人冷脸。
王秀才:“???”
王秀才:“!!!”
王秀才勃然大怒,也没想到萧衍居然如此不给他面子,指着萧衍离去的背影,手抖得跟患了疾似的。
“好,好好!好一个目中无人!”王秀才被气得说话都结巴。
萧宸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一边是心中最敬重的兄长,一边是上辈子教自己的师父,一时间感受到了夹在亲娘和妻子争执时,该站哪方的压力。
真是令人头秃!
萧宸同王秀才大眼瞪小眼,都有些尴尬。
他轻咳一声:“先生莫怪,大哥他向来直来直往。”
王秀才:“???”
所以你意思是说他心地直爽,说我不爽快咯!?
王秀才气得吹了吹胡子,“你就是惯来帮你大哥说话!这点屈辱都忍受不了,如何能成大事?”
萧宸一板一眼说道:“可是先生,我大哥是看在我面子上,才对您以礼相待,他又做错了什么,要受您委屈?”
“您对他严词厉色,甚至有些不合君子之道,他不过是不愿听您说话,您就这般愤怒,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顿了顿,又道:“我知晓您是为了学生好,可是我已然说过,没有大哥就没有我今日。我亏欠于大哥,也是我甘之若饴,先生何故总这般偏见对待?您是先生,不应当这般作为。”
王秀才:“???”
这一个两个的,这种学生不能要了!都是专门来气他的!
王秀才有心想反驳,可是正如萧宸说的那样,学术上他教不了萧衍什么,而他也确实是以偏见对待萧衍,可是他做错了吗?
在有限制的条件下,优先于出众的学子,这何错之有?
两人观念产生冲突,王秀才指着门:“你走!”
萧宸赖在凳子上,“弟子不!我给您送年礼,您都没还礼,就想赶学生走,若是传出去,别人会如何看您?”
王秀才都气乐了,“感情你还是为我好?”
萧宸点点头,“可不是?有弟子这般为您着想的学生,您莫要太欣慰。”
王秀才:“???”
那边萧衍离开王秀才家,正要往回走,便碰到了善杰媳妇儿善黄氏和善杰他奶。
善黄氏扶着孕相一点都不明显的腰,右手拿着一枚鸡蛋,正在对善杰他奶说着什么。
靠近了一点,才听闻善黄氏是想吃老母鸡汤,而善杰他奶护着老母鸡有些犯难。
善黄氏挑着眉,“我身子羸弱,前头还落了两胎,若是不好好补补,恐怕这胎也难保。您若是想要护着你的老母鸡,那便当我没说。”
“买肉还不成?这老母鸡可能下鸡子……”
两人对峙了一番,果不其然善杰他奶落了下风。
这也并不意外,如今善杰成为废人,自然将希望寄托于善黄氏这胎。
不论男女,只要善杰不想叫亲侄儿摘桃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如今善杰还未想开,身为最是疼爱他的爷奶,自然会为他筹谋。
只能说这是报应。
“衍哥儿!”
萧衍:“???”
不用回头,便能听闻小李氏那有如招魂的声音传来,于是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小李氏正是知晓小家两兄弟必定会去王秀才家拜年,故而在必经之地蹲守。
远远便能瞧到,一位身形单薄,眉眼如画的俊逸小公子走在路上。
这是小李氏第一次见到萧衍的长相。
一直听闻萧家两兄弟长相俱佳,其中萧衍尤为出众,以往小李氏还有些不屑,毕竟她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再出众不也还是连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
今日一见,果然容貌俱佳!将原先对萧衍的愤恨,也随着这般好颜色给冲淡了些许。
这般出众的样貌,她也不算亏。
于是小李氏刚开口,萧衍便跟见了鬼似的往前赶。
小李氏一脸莫名,同样疑惑地回了头,可是没人啊?不过就机会难得,总不能叫他给跑了!
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小李氏提着裙摆,放声道:“衍哥儿,是我啊,你等等我啊!”
回以小李氏的是萧衍又加快了速度。
“哎,你怎么不理人?等等我啊!我有事同你说啊!”
萧衍是真的拼劲全力在跑,可惜身子还未痊愈,也可能是小李氏对金钱的欲/望突破了人体上限,一直紧追不舍。
见小李氏马上追赶上来,萧衍转了个弯,来到里正家。
里正此时也在接受他人拜年,家里亲朋好友俱在,对于萧衍这个有才识的读书人,自然有所耳闻。
“衍哥儿?怎地跑得这般快?当心身子喂!”
里正他媳妇儿给萧衍搬来一张凳子,担心他喘不过气来,还给顺了顺气,如同长辈一般慈爱。
萧衍扶着门框平复急喘的气,本就不怎么深的唇色愈加苍白。
“我同小弟去先生家拜年,随后听到一声幽幽女音一直叫唤。回头一瞧是一身白衣女子,跟飘了似的边叫边追赶……”
萧衍面色苍白,神色惶然像是被吓得狠了,“三叔婆,这大过年的,该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罢?”
刚来到的小李氏:“???”
萧衍一回头,惊吓得退后几步,但还是挡在里正媳妇儿面前:“三叔婆,就是她!您莫怕,我挡在前面,您快去叫人……”
里正媳妇儿:“???”
里正媳妇看了看小李氏,又看了看萧衍,满头问号,非常不解:“你说的脏东西便是她?”
萧衍点点头,“正是她!三叔婆您快去叫人!”
里正媳妇有些哭笑不得,解释道:“她是萧大石的新媳妇儿小李氏,你没见过,应当是误会了。”
小李氏连忙点头,“正是正是,昨个我们还说过话呢,我这真不是脏东西。”
里正媳妇一听,便知道小李氏估摸着打着,想要巴着萧家两兄弟的主意,顿时板着脸想要说什么,可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她不好插手,只能挡在萧衍面前护着,生怕小李氏又使什么手段。
这女人可不安分,她得防着!
小李氏期盼地看着萧衍,萧衍眉宇微松,恍然道:“原来是婶子啊,我还当是什么脏东西,一直紧追不放,瘆人得紧!”
小李氏:“???”
小李氏瞬间破防。
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个狗东西即便长得人模狗样,可狗嘴里依旧吐不出象牙!
第22章 奸臣22
等等,不对!
昨天萧衍还说看到她跟善黄氏打架,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小李氏心中疑惑,也这么问了。
萧衍脸不红心不跳,神色诧异地看着小李氏,“婶子昨日身上尽是脏污,今日又是一身戴孝,我如何能识得?”
小李氏:“……”
虽然这副说辞说得过去,可不知为何,小李氏还是有些狐疑。
还未等她想好,又听萧衍问道:“婶子如何寻我?可是萧大石打骂于你,故而婶子想要自立女户?”
打媳妇儿这种事算是很常见,可大伙儿心里确实瞧不上这样的男人,特别是绣活出来了以后。
但凡如往常一般打骂,妻子便会罢工,随后家里少了一份收入,这让已然习惯有闲钱的家庭又回到过去那般拮据,谁会愿意啊?
更有的女子忍不下和离,带着绣活名额改嫁,甚至还过得更快活,毕竟赵婶家签契书的是帮工本人,而非某户人家,这也是萧衍出的主意,为的便是让女子更好过一些。
当然,同赵婶说好,对外由赵婶出面,说是同为女子,不忍其他女子受磋磨。如此以往,男子有了约束,自然也不敢随心对待。
三叔婆作为参与人,以及身为里正媳妇儿,更是对此非常支持。
虽说她对小李氏心生不喜,可也不能平白看着小李氏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遭受打骂,同为女子是其中缘由,其二是如若传出去,哪家姑娘还会愿意嫁到他们村?
小李氏肃声道:“可是如此?”
她拿起棒子便要出门去找萧大石,口中啐骂道:“这萧大石愈发不像话!再怎么如何让能打人?这大过年的,真是惯了他!”
小李氏:“???”
小李氏:“!!!”
小李氏也没想到萧衍居然这么不讲武德,二话不说就曝出两人之间的谈话,这种他人的私事,按理说不应该更加保密吗?
这么大喇喇说出来,可有想过当事人的感受!?
萧衍不但心里不愧疚,还安慰她道:“婶子莫要担忧,三叔婆祖上是护镖之人,会些好把式,收拾一个萧大石完全是轻而易举,必定不会吃亏。”
“婶子尽管把心放进肚子,三叔婆必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萧衍越是这么说,小李氏心里就越发忐忑。
神踏马的把心放进肚子里,萧大石对她不好的话语,全都是她用来蒙骗,为博取萧衍同情,伪装成同样受害者的假*话啊!
萧大石根本就没有打她啊!
小李氏完全不敢想象,萧大石知道她在外头污蔑他之后的场景会是怎样,想想就头皮发麻。
饶是她再看不起萧大石,可现如今她还要靠萧大石过活,如若是萧大石知晓后,她会沦落怎样的下场?
小李氏知晓自己能够遮掩过去,可萧大石也必不会如往常一般对待自己,这让享受什么活计都不用做的她,又如何得以忍受?
事情未达预料,便不能毁了萧大石这个退路!
小李氏心中大乱,完全顾不上萧衍,连忙拉住里正媳妇儿。
“多谢三婶为我着想,只是萧大石贪婪狡诈,心性顽劣,最是容易记。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儿,我又如何能看着您因着我而遭受萧大石的记恨?”
小李氏企图打消里正媳妇儿的念头。
可惜她估错了村民对里正,连带她的威信,除此之外护镖之人大多都在刀尖舔血,里正媳妇儿打小便看着家里人刀里来火里去,可不会对萧大石心有胆怯。
里正媳妇儿捏着棍棒,手上的青筋直露,看起来比壮年汉子还要威猛,虎着脸冷呲道:“我且让他三招,他可敢!?”
我且让他三招……
让他三招……
三招……
小李氏脑子嗡嗡的,被里正媳妇儿一声大喝,脑瓜子里都在回响。
眼瞧着里正媳妇儿就要大步向前走,小李氏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一把抱住里正媳妇儿的胳膊。
让人惊奇的是,小李氏居然被里正媳妇儿拖着走!
小李氏:“???”
小李氏:“!!!”
小李氏震撼她全家,这踏马还是女人吗!?
谁家的女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拖着别人走,还说要去跟爷们打架?
小李氏恍恍惚惚地被拖着移动。
说起来小李氏确实是柔弱气质那款,可也仅限于气质上,本人还是比较丰韵,胸脯和臀部都非常有料,不然仅凭柔弱气质,也没办法完全拿捏萧大石。
这也说明了她本人确实有一定的重量。
可是这么丰韵的她,居然被一个接近五十岁的老妪,直接给拖着走,还有余力……
这非常不符合世俗观念!
小李氏神色茫然,看了看被拖着的鞋底,许是觉得她碍事,里正媳妇儿直接半架半抱将人架起。
小李氏:“???”
小李氏被这个操作惊回神,连忙挣扎。
“三婶,三婶!您且听我一言!”
里正媳妇儿瞥着她,虽然只比她高了半个头,却还是有种居高临下俯视之感。
此时里正媳妇儿心里正为居然还有人打媳妇儿,还是在大过年动手,而感到愤怒着,面上凶相毕露,看得直叫小李氏心里发憷。
她默默吞了口水,决定即便是萧大石挨揍,她也坚决不要把此事是她胡诌说出来。
她可不想挨上那沙包一样大的拳头。
这一拳下去,她这副柔弱的身子,必定会半残!
对上里正媳妇儿的眼睛,小李氏将打好,却一听就非常不可信的托词,又吞了回去。
她细声细气说道:“三婶下手可要轻些,萧大石虽然是个混球,可到底也是我夫君。”
装成唯唯诺诺愚蠢妇人,也总比暴露要好。
萧衍震惊道:“所以,婶子还是吃不了生活的苦头,宁愿忍气吞声,也不愿自立女户?”
小李氏:“……”
娘的,忘了还有萧衍这个狗比在!
这该死的狗东西,怎么还在这儿!?
里正媳妇儿闻言蹙着眉,直接将人放下,脸色黑得恍若风雨欲来。
“你们二人既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如何装成这副哀怨之色?”
里正媳妇儿知道,夫妻之间,如若一方不肯立起,即便旁人插手,过不了多久又会恢复如常。
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
小李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里正媳妇儿看着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怒声道:“你自个根子不立,难不成还奢望旁人帮你做事?说得再多你也是听不进去,那便随你!”
小李氏心中才刚以松,又听她说道:“衍哥儿已同萧大石断绝关系,是两家人,是外男,还只是半大的孩子。”
“你身为长辈,男女有别,何故三番几次寻衍哥儿!?”
小李氏:“……”
得,事情又绕回来了。
小李氏不可能说出自己的算计,只能硬着头皮认下鲁莽蠢笨的名头。
“我只是一时慌乱有失分寸……”
里正媳妇儿怒视道:“有失分寸?村里那么多的族老,是何缘故叫你竟忘却他们,径自去纠缠衍哥儿?”
一时间,小李氏都以为里正媳妇儿看出她的算计。
“你既不愿同萧大石分着过,那便是你自作自受!别叫我知晓你纠缠于衍哥儿和宸哥儿,否则我便要同萧大石好好问道,看他是究竟如何对待自个儿的媳妇儿,竟叫她有失分寸,连族老都能够忘却,转而请小子帮忙!”
里正媳妇儿虎着脸,“衍哥儿你同我来。”
萧衍神色淡然跟在后面,留下面色青青红红的小李氏。
进了门,里正说话声顿了顿,而后道了句失陪,将萧衍和自个媳妇拉到旁屋。
“可是萧大石又纠缠于你?”
里正媳妇儿心中气恼着,“我看萧大石虽有此算计,却并非他的主意,估摸着应当是小李氏自个的主意!”
看着萧衍面露震惊和诧异,她神色有点小骄傲,“我还没老眼昏花到那个地步,小李氏心里如何算计,我如何能看不出?”
男女之事,里正媳妇儿不好同萧衍这个晚辈,还是男儿细说,只能含糊说道:“衍哥儿,你听叔婆的没错,这小李氏不怀好意,离她远些!”
里正也含怒道:“萧大石和小李氏愈发不像话,连村里的晚辈都要算计!”
不得不说不愧是夫妻,里正和他媳妇儿的话如出一辙。
可是再怎么看穿,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表明,将人处置。
“你们兄弟二人若是无事便尽早回镇上。”
县试临近,萧家两兄弟都非常有望取中,可不能叫他们家影响此事。
这可关乎着村子的荣耀!
里正媳妇儿同样点点头,“是这个理。”
“镇上离这儿远些,饶是他们再怎么算计,也难以时常跑去镇上。小心仔细些,总是没错。”
萧衍朝二人拘了晚辈之礼,神色恍然,“我未曾想到人心竟如此险恶……”
里正同他媳妇儿像是一眼,心中叹息道到底只是半大的孩子,想得不够周全,不过这也能表明其性之纯,对人不设防也好得过狡猾市侩之人。
与人相交,到底还是希望纯善一些。
第23章 奸臣23
萧家是外来户,在村里没有什么亲戚,除了要给王秀才、里正和族老、赵婶,以及以往关系近一些的人拜年之外,不似其他人家那么繁忙。
萧母那边的亲戚,平常关系并不亲近。
萧母的生母走得早,后进门的继室生了一个女。继室不是传闻中的恶毒后母,却也没有太过亲近,不过在萧母忤逆亲爹的指婚,硬是嫁给萧父,父女产生嫌隙之时,还在其中缓和。
可惜亲爹和萧母一样执拗,直到两人一个病逝,一个意外身亡,都没有缓和下来。
紧接着族里有些人想要吃绝户,继室便草草典卖了家当,给原身与萧宸写了封家书和一些银子,便带着女儿改嫁他人。
继-室当年是萧母亲爹带回来的女子,据说是逃荒过来,也不知改嫁何人,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
在这个落后的朝代,想要联络一个没有任何消息的人,可以说是有一定难度。
两家已有好些年未曾联络,加上中间的‘关系带’均已不在,顶了天也只能算是不怎么亲厚的堂兄妹,又有改嫁之事需要避嫌,故而也没有太过强求。
给村里的人家拜完年后,萧衍同萧宸回到镇上给卫夫子和潘掌柜拜年。
给卫夫子拜年的人很多,除却亲戚妯娌,有同在崇山书院共事的夫子,有昔年同窗故友,有所教的学子,还有一些想要搞好关系的人家,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萧衍和萧宸只是走个流程以表诚意,并未在这个忙得后脚跟都不着地的时候过于去叨扰。
至于潘掌柜那里大多都是商贾之户联络感情,萧衍和萧宸因着要进考场,避讳传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只是选了人少之时拜年。
过年总是繁忙,才堪堪不到十日,转而进入紧张的入学要考。
崇山书院作为颇有名气的书院,附近城镇前来求学的学子很多。
粗略一看,想要进书院的,竟已有将近百人之余,这还不包括原有的学子。
想要进入崇山书院,需得考进前三十,而那些原有的学子也得需考试,如若未能达成,且素日表现不佳的学子,则会被退学。
物竞天择,体现得淋漓尽致。
正月望八,天依稍寒。
萧衍穿着厚实衣裳,同萧宸站在人群中。
这里大多年龄在十岁出头至二十几岁左右,如相称年岁这般小的,算得上是屈指可数。
对于他人有意无意瞟过来的目光,萧宸恍若未闻,面上有些愁色。
听闻考场在外头,毫无遮挡之物,若是兄长受凉,岂不是有受风寒之险?
好在已然准备了热姜汤,还有软垫,也能有些慰藉。
萧衍看着萧宸故作老成之色,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小弟莫要担忧,为兄身子并不羸弱……”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只见一位穿着华服的少年,轻蔑地对着摔倒在地上,衣裳简朴的学子,嘴里说着什么,旁边还有同样是富贵人家子弟的学子跟随。
一看便是早已烂大街——有权有势人家子弟,仗着家世背景欺负寒门子弟。
这种戏码总是时不时便会上演,都已经见怪不怪。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惹怒楚少?”
“嗐,就铜环镇的穆峰。他那人一向恃才傲物,且不知楚少最恨的便是这般人。这不就撞上了么?”
人群叽叽喳喳,小声地于旁人说道,萧衍也曾有所耳闻。
那位被欺负的穆峰,是铜环镇才学甚佳的学子。一般人家有这样读书厉害的孩子,都会举家之力供他读书,可惜穆家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放着有出息的儿子不疼爱,偏心宠爱小儿子。
甚至知晓他于读书有天赋,还曾试图阻碍他求学,后来在族老干预之下,这才没能够得逞。
以往族学还能让他没有那么沉重的负担,可想要继续往上考,只能进入崇山书院才能学习更多的知识。
他人也聪明,利用抄书卖画筹够束脩,也曾有商贾想要借此对他招婿,不过已被他拒绝。
不若也不会将近十八才进崇山书院,以他的惊人天赋,亦这般勤勉,早就有功名在身,怎么可能耽误至今?
若说穆峰此人的缺点,一是家境拖累,二是性情孤冷,沉默寡言,不爱与人相交,这才传出恃才傲物之名。
据小道消息传闻,楚少是京中官家子弟,还是被抱错文里的假少爷。为了给真少爷腾位置,楚少便被送到老家避嫌。
可即便是身为假少爷,没有血缘关系,这些年的亲情也不能作假,何况只是当时失误,并非有意而为,加上楚少的生父生母皆已过世,这才没能忍心将他赶了出去。
不论楚少如今再怎么不得势,只要他在养父养母心中还有分量,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地方的人,能够惹怒得起。
故而几乎所有如穆峰这种又聪明还穷苦出身的学子,都会被楚少针对。
也就不知道这次穆峰又是因为什么被受针对。
众人围观着,有冷眼旁观,有幸灾乐祸,也有感同身受,不论哪种,身份背景都决定了他们必不可能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同窗,进而惹怒楚少。
代价太大,他们还有家人,这种后果他们承受不了。
萧宸目光闪了闪,小声同萧衍说道:“大哥,我想帮他。”
萧衍瞥了一眼对方,点点头,“想去便去做。”
萧宸也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大哥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若是这样做,很有可能会连累我们家。”
他也不是什么矫情之人,可能是这辈子感受到亲情,有些过于贪心,想要看看兄长能够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有时候他总在想,这辈子是不是只是一场梦,不然怎么会有人会真的关心疼爱他呢?
温暖得仿佛有些不太真实。
如若这是一场梦,再过于贪心一点点,应该也不会太过分罢?
萧衍有些无语,看向被人按压在地的穆峰,“难道你还要同我再细说?”
意思不言而喻,再细细说明下去,恐怕连雪中送炭的时机都没有。
萧宸:“……”
萧宸深深看了兄长一眼,随后小跑出去。
萧衍知道他估摸着是去找夫子过来解决,可正在此时,一位面白唇红的小少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拿着扫帚驱赶跟着楚少的狗腿子。
“都滚开!”
一时不慎,还真让小少年打中。
天气冷,穿得多,不怎么感到疼痛,可这种场面会让他们觉得有些丢脸。
他们人这么多,怎么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给打了?若是传了出去,他们以后还怎么在书院混?若是叫楚少低看,他们还怎么巴结讨好?
那些狗腿子回过神来,连忙仗着人多势众,将扫帚躲了过去。
萧衍:“……”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萧宸才刚走,他的剧情被人截胡。
没错,上辈子穆峰后来可是一代名相,两人虽政见不合,却有点惺惺相惜。
上辈子在崇山书院,穆峰被楚少为难,也是萧宸暗中相助,如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少年,上辈子可没有这个人。
不过剧情这种事情,总会跟着蝴蝶效应而变动,真要说起来也不存在什么截胡不截胡。
只不过……
萧衍看着这个画着眉黛,双颊抹着胭脂,唇上还涂着口脂,不止外貌是女相,连声音都有如黄鹂般清脆,一听便是女音,有些匪夷所思。
他震惊地看着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的众人,陷入了沉思。
啊这,阿巴阿巴~
他们就真的觉得没有哪里不对劲吗!??
谁踏马女扮男装还化着女妆?这是生怕旁人看不出来吗!?
很快,萧衍便知道为什么其他人会觉得没有哪里不对劲了。
只见楚少蹙着眉,嘴唇嗫嚅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在想着措辞。
没等他想好,他的狗腿子立马阴阳怪气,“哟,我当是何人呢,原来是许家小少爷啊?怎么,今日没有着学女子那般娇柔做作?”
另一个狗腿子接过话:“大伙儿可能不知晓,咱们许家小少爷,可是最爱红妆,你们瞅他那阴阴柔柔的样子,可比宫里的公公,还要女气哩!”
狗腿们哈哈地笑着,却没看到他们想要讨好的楚少猛然拍了他们一巴掌。
“滚滚滚,都给爷滚!一群没有眼色的玩意儿,许家小少爷岂是你们能够得罪?”
说罢,楚少目光在穆峰和许家小少爷只见来回,像是再揣测什么,脸色有几分阴沉。
“楚某竟不知许弟竟同他相识。”
许家小少爷翻了个白眼,直接回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你又不是我爹娘,怎么那么好管人闲事?这么闲,是不是路过的夜香桶,你都要尝尝咸淡?”
其他人此时也看出这两人应当是认识,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
只是不知道他们交情如何,这位许家小少爷,居然会对楚少如此不客气,而看楚少的样子,虽然心里有气,竟然也没有当场发火。
其中应是有故!
第24章 奸臣24
在众人揣测的目光中,萧宸终于带着夫子姗姗来迟。
萧衍:“……”
崽子,你的剧情被人走了,你可知晓?
萧宸不知晓,但看了这位突兀冒出的女扮男装小少爷,也有些懵逼。
不是,永福郡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女扮男装???
永福郡主生父为当今天子的十三弟,因为性情憨直,没有参与当年的夺嫡之争,得以存活下来。
在老皇帝登基后,主动不要封地,在京城老老实实当他的闲散亲王,虽然手中没有权势,却也贵在富贵安平。
这位永福郡主,便是诚亲王的幺女,上边还有一位长兄。
可永福郡主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会跑到崇山书院,还女扮男装扮得这么敷衍???
萧宸满头问号,罕见地迷茫。
不过此时并非可询问之时,以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应该认识永福郡主。
萧宸收好心中思绪,隐在众人之中,并没有主动当这个出头鸟。
夫子蹙着眉,目光扫过众人,便已然知晓事情大概起因。
不过以他的身家背景,根本压不住楚少,只能板着脸斥喝:“都围在这作甚?都不想进学,是罢?”
其他学子连忙分散开来,不过看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应当都在竖着耳朵,想要继续偷听。
虽然这么处置有些不太公平,可强权之下只能如此,永福郡主却还是很不高兴。
她皱着小脸,高声问道:“先生,此事是他欺负穆峰,您这般息事宁人作态,莫不是企图包庇?”
夫子:“……”
夫子的老脸比她皱得还要深,视线直直盯着永福郡主上下打转。
“你……”
话没说出来,便被打断:“瑞鑫,你且去忙。”
来人年岁将近四十出头,穿着青衫,看起来风度翩翩,儒雅至极。
夫子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不过在山长的眼神下,没将话语说出口。
不过萧衍和萧宸也能明白夫子的未尽之意,估计是想说书院怎么会有女子……
可以说除却那些一心认为,永福郡主身为男儿却喜红妆的人之外,其他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穿这个粗制滥造的‘女扮男装’。
皇帝新衣,不外如是。
遣散旁人,山长这才看向永福郡主,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听得萧衍都为他感到同情。
谁能想到永福郡主居然女扮男装跑出京城,还来到崇山书院,甚至动静如此大。
身为崇山书院的山长,他不愁都难。
永福郡主却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她朝山长拘了个礼,“彦青见过山长。”
看着山长那副古怪的神情,以及永福郡主颇为熟稔之色,想来两人应是认识。
彦青这名,估摸着也不是真名。
而且……山长姓许,永福郡主这是有意拉山长入伙,让他不得不跟着帮忙隐藏她的真实身份。
不若身为郡主却女扮男装跑到只有学子才能进入的书院,特指男子书院,若是传了出去,不论是与礼制还是追究责任,谁都跑不了责罚。
更别说永福郡主生来有福气,帮老皇帝挡过了数次灾,这才被赐封永福郡主封号,寓意不可不重。
除却和亲的公主,宫里的公主都没有封号,永福郡主身为郡主却能跨过众位公主,由此可见老皇帝对她能有多欢喜。
届时若受罚,恐怕永福郡主只会轻拿轻放,还有可能推出恶奴欺主来当挡箭牌,以免皇室丑闻传出,叫天下百姓心有龃龉。可身为山长的他,怕是难逃责罚。
不若为何永福郡主哪都没去,就去了崇山书院?更是以许为姓,这不是山长带坏永福郡主,还能是什么?
对于永福郡主的拘礼,山长当然不可能受着,可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礼,不然旁人定会看出端倪。
山长向左跨了一步,看起来非常随意,也正好避开永福郡主的拘礼。
他随意一点,就跟上课随机选择天选之子提问一般,“发生何事?”
被指的萧衍:“……”
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楚少记恨旁人???
萧宸想要帮忙分担楚少后面的怒火,却被萧衍用眼神制止,只能抿着唇未作答。
萧衍轻轻咳了咳,恍若风中之柳,格外的单薄。好不容易止住,苍白的面色也积得有些红润,看得永福郡主都有些晃神。
天呐,这是哪位神仙小哥哥,这也太帅了吧!?
永福郡主心中嘀嘀咕咕,眼中明亮得惊人。
没错,她是半个原住民。为什么要说半个呢?因为她生来带着记忆!
这个世界是一本她上辈子曾看过的男频文——《权相》,男主正是穆峰。
穆峰并非穆家之子,其亲生爹娘被栽赃陷害而亡,因为年纪小,又有忠仆所护,这才苟活下来。
可惜忠仆上了年纪,又染病在身,临终前将还是婴儿的穆峰送养于侄儿家里,留下了一些钱财和线索。
本来穆父穆母下无子嗣,一时待他也挺好,可自从亲生儿子出生后,自然不会喜欢这个占了自己儿子资源的外人。
完全忘记穆峰并非白食白住,一心想要磋磨,所以在得知穆峰有读书天赋后,生怕他得知身世对他们记恨,这才三番两次阻扰。
好在穆峰也争气,自己考进崇山书院,尽受各种欺负,这才终于熬成权相。
她之所以会过来,当然是急于抱大腿。
在原剧情里,穆峰当上权相后,连新帝都要对其忌惮,甚至还有捧着之意。
清扫世族,血洗朝堂,他们这些成日混吃等死混日子的闲散皇室宗亲子弟,自然也被没了往日的荣耀,苦哈哈地过着无比拮据的日子。
本来在古代各种设施就不好,比如说上厕所没有抽水系统,比如说没有卫生棉,再比如说医疗方面相当落后,一场风寒都会要人老命,更别说还没有各种疫苗防控。
若是如原剧情一般变成穷比,甚至还有可能获得监禁套餐,那日子可想而知,所以一定不能步入原剧情的后尘!
可永福郡主也知道,自己身为一个连原剧情里都不存在的小配角,自然争不过城府颇深,手段阴狠的男主。
毕竟她上辈子也只是一名高中生,别说什么政治上的见解,便是宫斗宅斗都斗不过,连后宅的丫鬟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时不时有意无意套路旁人,他连小丫鬟都算计不过,更别说还是谋权文里的男主。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加入!
永福郡主倒也没想嫁给穆峰,主要是这人城府太深,也太过冷漠,原剧情里他一生未曾婚嫁,即便她生得娇俏,身为郡主也算是下嫁,可她心中有ABCD数。
连众多大家闺秀和才女都没能将他拿下,她一个一看古文就头昏脑涨,爱好咸鱼躺平摆烂之人,又如何能让穆峰对她心动?
更别说穆峰还是一个心中只有搞事业的奋斗批,是咸鱼望而生畏的存在,怎么看都没有共同话语。
若是想嫁给他,怕不是只能用强权欺压。这怕不是成亲,而是结仇!
所以她的目标不在于嫁给穆峰,而是成为他结义金兰的好兄妹!
网文定律——身为男主的小弟,必定是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奉献己身,养肥壮大男主,甚至还有队友祭天,法力无边的定律。
是以,当男主的小弟并不安全!
她仔细想了想,当男主的结义金兰兄妹,才有可能平安苟活。毕竟穆峰可不是男频种/马文的男主,而是谋权文里的男主,至少应该不会连义妹都能下手。
是以,有什么是比前期雪中送炭来得更好?
她假借出京城祈福的名义,掩人耳目来到此地,为的便是在前期和穆峰打好关系,将来穆峰磨刀霍霍向强权之时,也能看在昔日情分上网开一面。
此时看着沉默不语的穆峰,永福郡主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好家伙,终是叫她给赶上了!
不过……那位小哥哥真的好帅!有种清尘脱俗的神仙气质,盛世美颜不过如此!颜狗的福报啊!
正在陈述事情经过的萧衍:“???”
萧衍忽视那明亮的眼神,又是一声轻咳:“如此便是这般,还是嗯……”
他看了看永福郡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含糊道:“还是这位兄台出面制止。”
见神仙小哥哥看向自己,永福郡主激动得恨不能当场说个哈喽,可惜她并不能。
永福郡主压下心中的激动,义正严词道:“正是如此!书院是读书明理的地方,怎么能搞这种仗势欺人的风气?”
相对于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的穆峰,作为仗势欺人的楚少,脸色青黑如铁。
估计是也没想到永福郡主居然宁肯不顾同为京城人,也要帮助一个都没有见过一次面的穷小子。
可永福郡主比他地位更高,即便他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能得罪永福郡主。
楚少眸色愈深,神色阴狠地看了一眼穆峰,这才说道:“是学生一时忘形,还请山长见谅。”
第25章 奸臣25
永福郡主:“???”
永福郡主双目微瞪,“就这?就这!就这!?”
明明只有简短的重复词汇,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嘲讽。
果不其然,永福郡主紧接道:“若是口头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律令衙门作甚?但凡做杀/人放火,事后只用轻飘飘说一句道歉,不就了事?”
萧衍:“……”
啊这……颇为眼熟的说话逻辑,这位永福郡主身上有猫腻啊!
——若是道歉有用的话,那还用法律做什么?
该句出自后世某岛国俗语,得益于某剧而广为人知。
所以,这位永福郡主是快穿、穿越、是否携带系统?估摸着其言行不似重生者,有些许青涩,没有甚经验,不应该是快穿和穿越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而且没有不明能量活动,尚无系统的可能性大一些。
当然也不排除系统处于休眠期,快穿第一个世界没有什么经验也有可能。
不确定,再看看。
萧衍的暗中观察,没有引起他人怀疑,那边楚少就有些愤怒,可他还是隐忍不发。
永福郡主皇恩盛宠,可不是他这个非楚家子嗣的外人能够比拟。至少如今的楚家,不会因为他一个外人,进而得罪皇室,更别说诚亲王和永福郡主背后还站着皇帝。
即便有其他倚仗,也不是现下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说。
楚少半眯着眼,“是楚某思虑不周。”
“为表歉意,楚某甘愿受罚,不知……”
顿了顿,楚少目光扫过一派天真的永福郡主,若有若无勾起一丝嘲讽弧度,随后看向穆峰,笑容暗藏杀机:“不知穆兄如何才能原谅楚某?”
永福郡主有些莫名,她本以为还得威胁一番,才能叫楚少低头,哪成想这厮突然这么老实,心中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可仔细想想,依然没想出来哪里有问题,心中有些狐疑,却也只能暂且作罢,看得一旁的萧宸直皱眉头。
虽然,但是……
好吧,虽然不知道永福郡主为什么会突然跑到崇山书院,目的似乎在穆峰身上……可不论何种缘由,为了穆峰进而得罪楚少,这并非明智之举。
楚家迎回真少爷,即便楚少为了避嫌被送出京城是事实,可楚少曾是八皇子的侍读,多少有些情分,她这般做自己倒是不会有事,可若穆峰要想走官场,总是会给他拉仇恨。
更主要的是永福郡主背后是皇帝,同时也是太子殿下党派,穆峰若是承了永福郡主之情,相当于绑在太子殿下这条船上,与他上辈子中立派不合。
如今皇帝老迈,皇子纷争愈盛,太子殿下虽为嫡出,可为人太过于仁善,若是老皇帝保驾护航还行,可惜老皇帝年至渐老愈是昏庸不肯放权,还隐隐忌惮太子殿下。
在老皇帝忌惮,皇弟虎视眈眈,优柔寡断便是原罪,根本驾驭不住皇位,不若上辈子也不会叫五皇子夺了储君之位。
永福郡主此举无疑是将中立的八皇子,推向五皇子那边,为太子殿下以及穆峰招敌。
总的来说,便是好心办好事,哦不,或许还求其他。
由此可见,永福郡主并无政治头脑,就不知是其他人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不管是谁,都不会是太子殿下。
一来,太子殿下以仁善为名,最是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善于心计,也不会去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
二来,太子虽仁善,可背后还有城府颇深的皇后。皇后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党派的人,给太子树敌。
所*以……
这事难不成还真是永福郡主的主意!??
啊这,啊这……
想到此处,萧宸隐晦而怜悯地看了一眼上辈子的死对头穆峰。
惨,真惨!啥都没做,就要被拉上贼船!
上辈子穆峰是中立派,帮理不帮亲的代表,他则是老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明确的保皇党。他是不得已为之,毕竟他背后无世家,要想出头,唯有老皇帝这个选择。
只是棋差一着,没算计到老皇帝驾崩前竟然想的是五皇子的生母……
想到上辈子,萧宸顿时有些无语凝噎。
老皇帝的剧本是这样——
他是当朝天子,为了稳固权势不得不舍弃青梅,迎娶皇后。
她是太傅之女,与当今天子是青梅竹马,可强权之下,只能看着昔日心中之人,另娶他人。
她悲,他痛,她逃,他追,哪知一场醉酒,两人再续前缘。
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他不得不夜夜生欢,宠幸其他妃嫔,冷眼看她受尽磋磨,遭人诬陷,郁郁寡欢,直至含恨而终。
他心中悲痛,可却不能叫人察觉,还得追责其母族。
她虽然死了,可他得为他们的皇子做筹谋。
于是——
他冷眼看着他们的孩子受宫人磋磨,动辄小惩大罚。
哪怕她心中有恨,哪怕他们的皇子心中有怨,哪怕天下世人误解,可他都知道自己这是有苦衷!
所以萧宸哪能想到老皇帝心中的储君人选,竟然是五皇子?
就离了个大谱!
谁家心爱的女子,会冷眼看她遭人侮辱,致死都还只是个正九品的常在?谁家心爱的孩子,会让他孤苦无依长大?谁家的皇帝当得这么窝囊?特么谁能想到?
这个逻辑简直绝了,不说别的,皇后家势再怎么大,可也大不过皇帝吧?要想在深宫保护一个人,拥有这么多眼线的皇帝,居然还保护不了一个女子?
不过是爱惜羽毛,不想叫自己利益受损罢了!
看似深情也无情,等人死了才来说我都是为了你好,心中想的念的都是你,想想就有点恶心。
本来他打算暗中帮穆峰一把,毕竟他再怎么同穆峰证见不合,可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叫一个学富五车有才干的人,遭受这种侮辱。
不过……如今牵扯到太子和八皇子,乃至老皇帝和五皇子之事,他还不想这么早便绑在其他船上,只能是爱莫能助。
很明显,穆峰也知晓当朝局势。
虽然他也不知晓这个女扮男装,一看便是矜贵人家所出的女子,为何会帮助他,可也他也不想得罪皇子。
即便她看起来是好心,却也不知目的为何,穆峰心中思绪飞快闪过,也只是一瞬。
“楚公子言重,穆某无恙。”
永福郡主:“???”
永福郡主都懵了,不是,小老弟,他都这么欺负你了,还无恙???
你这个样子,让我这个帮助你的人,很是尴尬啊!
永福郡主难以置信看着穆峰,以为他是生怕得罪楚少,遭受报复,连忙道:“穆兄莫要担心,有甚冤屈尽管言明,莫要担心后患。”
说到这,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楚少一眼,继续说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沉冤昭雪,本就是理所应当。”
萧衍&萧宸:“……”
你这话就差直说你背景来头极大,还有可能是皇室中人,好歹掩饰一点罢!?
永福郡主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一本正经地看着穆峰。
穆峰:“……”
好的,懂了,这位估计又是哪位皇子的说客。只是他一无功名,二来才学也没到闻名于世的地步,这位说客是从何而得知自己的存在?
要知晓,天下不会掉馅饼,不会有无缘无故的青睐。
仇是一定会报,饶是穆峰有信心日后为官,可也不想过早得罪楚少背后的八皇子,更不想得罪这位说客背后的皇子,只能道谢:“穆某谢过……这位兄台,穆某当真无恙。”
楚少闻言面色稍缓,看起来颇有些自得自己的背景,同时也是觉得此人还算识相,只是今日之仇依旧要报!他就不是什么人都能叫他跌了面!
两位当事者都表示误会,永福郡主自然只能怒其不争,山长更是松了口气。
“既然是误会,那此事便就此作罢。”
山长看了看天色,“时日不早,且去作答。”
永福郡主欲言又止,可看着面无表情的穆峰,只能恨其不争。
深呼吸,深呼吸,他是男主,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呼——
tui!还是很气!都欺负到这份上了还忍气吞声,一点都不爽文!
看了这场闹剧,萧衍摇摇头,随后同萧宸进入考场。
考场是露天场地,位于正中,于桌案摆设,前方坐着夫子,场中也有夫子监察。
考试为三场,一场一个时辰,今日上下午各一场,待后日清晨得出结果。
内容不外乎四书文、五经文、诗词赋策论等,相对于卫夫子的考教,已然算是简单易答。
考完上下两场,学子们还围在书院中互相讨教,亦或请教于书院的老生。
书院学风正盛,如今早楚少和穆峰之事,还算是挺少,排挤是有,可心思大多在于学业之上。
读书是当下学子们唯一的出路,除却那些惯常来混身文气的富贵子弟,无不专注于钻研学问,以期能够高中,进而出人头地。
“大哥觉得如何?”许是学风正浓,受了感染,萧宸刚问完,顿时有些失笑。
以兄长的本事,想来也是轻而易举,是他多此一举。
萧衍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了声:“还成。”
崇山书院位于西街之头,与东街相反,沿行道即尔,莫约三刻钟便可到达,沿途一路摊贩,小吃叫卖无数,端得是人间烟火。
二人正走着,倏地一阵叫骂声传来。
“狗娘养的,居然敢撞坏了爷的玉佩!?”
“戴兄,这小子一看便是身无财物,怕是赔不起啊!”
“那就叫他跪下给爷磕头,从爷跨下钻过!”
第26章 奸臣26
哦豁,这种经典的桥段,应当是给萧宸送小弟来了!
身为主角,身边总是少不了小弟和英雄救美之事。
若是英雄救美,一般地点在大街上,恶霸欺辱良家女子,亦或是卖身葬父等狗血烂大街的剧情。
可按那些‘恶霸’所说的话来看,应当不会是英雄救美,那么就只有召集小弟这个剧情!
会是谁???
抱着这个念头,萧衍往巷子里一瞧,哦豁,此人正是之前萧宸看好的那位穆峰!
此刻,穆峰被几位纨绔子弟堵在墙角,身边跟着一堆下人,以及阿谀奉承的狗腿子。
萧衍朝萧宸使了个眼神,萧宸不明所以一瞧。
萧宸:“……”
萧宸心里顿时有些无语凝噎,这穆峰怎么比他还招人恨?
若说他上辈子总有一些强权欺辱于他,那么这辈子比他更吸引旁人仇恨的便是穆峰。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莫名的感激穆峰,总感觉如若没有他,那么今日被堵在巷子之人,很有可能便是他。
这种念头来得没有头绪,更像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
思绪也只是一瞬,看到这个场景,萧宸只想当做没看到。
倒不是他想要冷眼旁观,主要是场合不对。
之前在书院,他能够冒着得罪楚少的风险给他解围,主要是他用的是迂回手段。
有夫子在,而且书院学子众多,楚少顶多用言语侮辱,并不敢动手打人,而且楚家是世家大族,可做不来这种亲自下场打人的小事,主要还是觉得不屑,加上还有真少爷虎视眈眈盯着。
可现在不同,在偏僻的巷子,四周无人,且看这些人一看写满了‘我就是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架势,便是周围有人看到,那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贫民百姓除了不可与官斗,也惹不起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况且他这个小身板,兄长身子比他还羸弱,他可不敢冒这个险,为了穆峰这个上辈子的政敌去搭救,不值当。
眼看穆峰这个‘小弟’就要被揍,而萧宸这个男主转就要往前迈步,萧衍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萧衍:“???”
快去解围啊!解围便能解锁小弟一枚,这还用考虑?
屠龙宝刀,点击就送,这种好处捡到便是赚到啊!!!
看小老弟不争气,萧衍只能隐晦提醒,捂着胸口,弱柳扶风,“咳咳。”
两声轻咳,惊扰了那群仗势欺人的公子哥们。
公子哥皱着眉头,挥舞着拳头,“看甚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被称为戴兄之人,神色有些不耐,随后目光不经意落在萧衍脸上,眼睛顿时有些发直,喉咙滚动了几下,眼神有些淫/邪之意。
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好男风。
最好是那种文弱的外表,被束缚着,用那双愤怒而又无助的眼神瞪着他,最后只能任他为所欲为的畅快感,会让他特别兴奋。
被注视的萧衍:“……”
见萧衍看过去,戴兄只觉得心神荡漾,更是心头火热至极。
“抓住他!”
旁边人愣了一下,都有些懵逼。
这二人穿着一看便是不缺银子的人家,而且气质不凡,可不是穆峰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穷小子,能够得罪。
其他人生怕得罪了不该惹的人,一时间有些踌躇没上去。
戴兄眯着眼,“还愣着作甚?我姨父可是县太老爷,出了事我兜着!”
听了这话,其他人也不再犹豫,齐齐上前,根本不把萧家兄弟二人放在眼里。
萧宸刚想把兄长挡在身后,却见萧衍神色惊惶连连躲避,接着不知为何,第一个人自己扑到在地上,后面的人刹不住脚,一个接一个地扑到在别人身上,就跟叠罗汉一般,让人只觉得他们是不是眼神不好使,头脑不甚聪明。
“哎哟,谁绊了我!?”
“谁,是谁压在我身上死沉死沉的!?”
被压在第一个的人最惨,承受着所有人的重量,脸贴着地面,手指有些微微颤抖,跟杀猪似的,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声:“嗷——手,手手!我的手!”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萧衍踩着他的手,脸上还挂着惊慌之色。
萧衍低头一瞧,又退了一步,嘴里说着:“对不住,我没注意。”
“嗷——踩到我了!!!”
这是第二人的手。
萧衍再次移开脚步,紧接着第三、第四、第五……
“你不要过来啊!!!”这是第六位发出嚎叫。
看着众人注视着自己,萧衍神色无辜,还带着些许仓皇,睫毛微微颤了颤,“我真不是有意的。”
嗯,顶多是故意的。
为了不抢萧宸的的风头,以及为了符合自身人设,他真的有很努力低调。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些人连衣角都未曾碰到,便‘不慎’叠罗汉,还惨遭被踩手指。
五指连心,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痛!
萧衍抿了抿唇,做出补救,“要不,我扶你们起来?”
他来到最后一位身旁,刚想将人扶起,随后那人嗷地一声惨叫,弓着身子,捂住裆部,像极了一只虾。
那人惨叫道:“我的……我的命根子啊!”
萧衍神色愧疚,“对不住,我真不是有意的。你没事罢?要不我扶你起来?”
那人翻滚到一旁,气若游丝道:“不用,不用!我不用扶!”
其他人也是悚然一惊,连连拒绝:“我也不用!”
萧衍看向戴兄,“兄台似乎方才有事唤我?”
看着其他人的这副惨状,戴兄心里是什么旖旎想法都没有了,捂着裆部默默吞咽口水:“你听错了,我没有唤你。”
此人有点邪门!!!
萧宸松了口气,连忙将目光扫向萧衍,“大哥,你没事罢?有没有伤到你?”
方才人挤人,没能看得清楚,还好这些人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其他人:“???”
狗日的,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他们才是真的有事好不好!?
这些人同样也不敢反驳,他们和戴兄一样觉得萧衍这人有点邪门!
不然怎么就这么巧,他们这么多人却连衣角都没摸到,便已然全军覆没?
要不是此人神色看起来不似作假,他们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什么身手不凡的高手了!
诸事不宜,邪门得紧!!!
萧衍摇摇头,看向戴兄:“你真的没事?难不成真是我听错了?”
“的确是你听错了!”
戴兄贴着墙面走,连手下的兄弟也顾不上,磕磕绊绊地不敢靠近萧衍,而后跑出巷子摔了个跟头。
萧衍:“……”
苍天可证!这回可真不是他做的!
那边的穆峰:“……”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笔墨,沉默无言走出巷口,却被萧宸拦住。
“这位兄台,你就这么走了,多少有点说不过去罢?”
虽然他并没有想要搭救穆峰的意思,也只是意外解救,可这并不妨碍他事后索要报酬。
嗯,兄长的报酬也就是他的报酬,萧家他管银子!
穆峰看了看萧宸,似乎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居然这么厚颜无耻,而且明知他身无财物,还向他索要报酬……
那边萧衍直皱眉头,不甚赞同说道:“小弟,你怎么能如此说话?”
他谆谆教诲:“助人为乐,不能光想着索要报酬。即便我们差点因此受累,即便你只是半大的孩子,即便为兄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我随时都有可能会因惊吓而晕厥,即便我们有可能因此遭受报复,即便……”
穆峰:“……”
穆峰眼皮抽了抽,脑瓜子全是‘即便’……
过了好半晌还在说着‘即便’,穆峰终是忍无可忍打断:“我会给报酬!”
话声夏然而止。
萧衍欲言又止:“穆兄误会,萧某所言并非索要报酬而来。至圣先师曾言:仁义礼智信……”
扒拉扒拉又过了两刻钟,太阳西斜。
穆峰:“……”
“我给。”
他掏了掏兜里,随后又猛然顿住。
剩下的银两只够他用于束脩,再多的便没有了,且天色渐晚,他得找个地方睡上一宿。
他抿了抿唇,心情不是很好。
本来想借着方才那些人,‘讨’些银两‘借’用,谁知却被这二人打乱计划。
不过他这人向来恩怨分明,虽然这二人一个有些厚颜无耻,另一个张口闭口便是至圣先师,但想要帮助他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索要报酬是理所当然的事。
此时的穆峰还是个有些小心思,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未进化成城府老辣的权相,只觉得这二人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却也没想得太多。
他神色认真地许诺道:“我可应承你们一件事。”
萧衍:“……”
萧衍在心里叹息,傻孩子,我们这是想套路你啊!
萧宸可没有被这许诺给笼络,讲道理,若不是那群人头脑不甚灵光,若不是他兄长运道好,恐怕早就被他给连累!
他可看得真真的!他兄长都好久未曾咳嗽,怎地一到这个关键时刻便咳嗽?肯定是想要搭救穆峰!
索要报酬是理所当然!他理直气也壮!
一想到兄长为了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他上辈子的政敌,冒着风险搭救于穆峰,萧宸心里有些发酸。
心里一发酸,便有些不痛快,随后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嘴上说着许诺,却连姓甚名谁都不曾言明,怕不是想要蒙混过去。”
虽然他的确知晓穆峰是谁,可也不妨碍他阴阳一番,谁能证明他认识穆峰?反正兄长是不会拆台!
第27章 奸臣27
穆峰:“……”
穆峰的脸皮还没厚比城墙,也比不过萧宸这么无耻,自然不会知恩不报。
可是他没有银子,承诺他们也不要,那该如何?
穆峰陷入两难,实在没办法,只能问道:“你们想如何?”
他一无财,二来大家都是男子……
等等!!!
穆峰想起之前那位戴兄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嗜好,莫非……
他如临大敌看着萧宸,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一副被恶霸欺负的样子,看得萧宸眼角直抽。
萧宸:“???”
“不是,你这啥眼神?该不会是想赖账罢?”萧宸脸色难看。
上辈子那个有着铁面无私之称,从未有过私心,向来一言九鼎,不愿与人有牵扯的中立右丞相穆峰,难不成都是装出来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万万没想到穆峰居然是这种人!
萧宸警惕地看着他,神色略带鄙夷,“你若真是如此,我便告知他人,堂堂学富五车的大才子穆峰,竟然是知恩不报之人!”
休想和上辈子那般博个好名声!
他,萧宸,上辈子倒也罢了,这辈子没有人能亏欠于他!
穆峰:“???”
穆峰一言难尽地看着萧宸,活像看一个只会告状的稚童,不过蛇打七寸,他确实是个在乎名声的人,不若也不会因此受累于穆家。
他并非愚孝之人,穆家对他如此,自然不可能以德报怨,如若不是名声对读书人非常重要,也不会甘愿忍受。
穆峰看向虽然柔弱,却明显能管得住萧宸的萧衍,意思是你家的弟弟,这都不管?
世人向来含蓄,哪有人帮助别人就为了索要报酬?还如此大喇喇说明,这像话吗?
萧衍面色犹疑,似有些无奈,朝穆峰拱手,“吾姓萧,衍生之衍,这是小弟萧宸。”
“小弟年幼,性顽劣,兄台莫要介怀。”
嘴上说着小弟顽劣,却有维护之意,这种兄友弟恭的情谊,叫下有真顽劣弟弟的穆峰心里有些艳羡。
同样都是兄弟,怎么他家的弟弟就这般的惹人嫌?
穆峰想起了那个从小便捣蛋,不是故意往菜里撒泥污蔑他,便是偷物什反赖他还告状,亦或者故意撕毁他书籍的弟弟,厌恶之色飞快闪过。
他向来是恩怨分明,虽然对萧宸不知道为何有种莫名的不喜,但是对好心给自己解围的萧衍,却有些好感。
道是少年温文尔雅,皮相和气质确实能给人带来增益。
他回礼道:“吾乃穆峰,山川之峰。”
正说着,肚中传来微弱嗡鸣响,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萧衍恍若未察,“原来是穆兄,久仰盛名。传闻穆兄一字值千金,萧某一介俗人,难登大雅之堂,不知可否有幸所见?”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稍作细想便能知其意。
萧宸:兄长就是太过心善,连接济他人都要自贬,不想让对方为难。兀那匹夫!何德何能?该死的穆峰,竟叫兄长做得如此!
穆峰:此人秉性其善,有交好之心,如若婉拒,倒是显得他自己落得下乘。也罢,反正他身无财物,无甚可图,他日还恩便是。
而萧衍……
萧衍心道:小老弟,人我已经帮你请回去,可要自己争取!
众人心思各异,均对此尚无异议,穆峰欣然受邀。
夕阳西下,伴着暮色,三道身影斜长。
莫约过了不久,永福郡主姗姗来迟,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整个人有些懵逼。
不是,男主呢?那么大的一个男主呢?不是说穆峰被人堵在巷子,需要她‘英雄救美’吗?
男主人跑哪去了???
“回禀主子,穆公子同两位小少年走了。”侍卫低着头,一板一眼回道。
永福郡主跺了跺脚,有些着急,“那两位少年是何人?”
“据说姓萧,年长为萧衍,稍年幼为萧宸。乃善才村之人,在东街……”
永福郡主:“???”
永福郡主:“!!!”
竟是萧宸!!!
那个大反派奸臣——萧宸!?
永福郡主此刻不止是懵逼,还有满心骇然。
萧宸作为《权相》中最大的一个反派,前期和穆峰是同窗,两人虽然都同为寒门子弟,可性格不合,总是针锋相对,却也有点惺惺相惜的情谊,完全没有小说电视剧常见的那种——前期故意和男主交好,后期背后反捅一刀的剧情。
让她对萧宸产生畏惧的是,萧宸高中为官后,进入黑羽军,成为皇帝的心腹,血洗朝堂,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令人望而生畏。
若非其站错队,被新帝搞死,恐怕男主都要让位。
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和穆峰搞好关系而来,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穆峰居然这么早就已经和萧宸有了来往,这些小说里根本就没有写到!
还有那个萧衍,她很确定文中根本没有这个人,只说了传闻萧宸是天煞孤星,专克亲人,这才变得如此嗜血残暴。
难不成萧衍会出现什么意外?
永福郡主心乱如麻。
目前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前期斩草除根!让萧宸无法通过科举这条路成为后来的奸臣。
第二个是顺其自然。
生活在现代法制社会,永福郡主自认为不可能做到视人命为草芥,可若是让萧宸无法参加科举,她又有些迟疑。
毁别人前程愧疚是其一,其二是蝴蝶效应。
身为反派,即便没有科举这条路,恐怕还有其他的路子可走,她不敢保证萧宸最后会不会有别的路子再次成为皇帝心腹,以及担心若是东窗事发,她可不敢保证能抵挡得住,来自大反派的报复!
要知道她只是这本小说里一个只在后期被男主惩治中,一笔带过,甚至不配拥有姓名的路人甲乙丙!
别看那些小说穿越党穿过去如何流批,光是政治上的见解,估计就会难倒一堆人!毕竟谁在现代社会还天天玩宫斗宅斗?又不是演电视剧!
在古代可不同,特别是官家子弟,每个都是出身大族,谁能玩得过从小就有八百个心眼的古人?
更别说天生点亮宫心计的大反派!
永福郡主心中产生了退缩之意。
要不,先看看再做打算?等和穆峰混好,再给他下眼药?
永福郡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趁着夜色,带着沉重的愁绪,回到了自己府上。
次日,天色大亮。
此时穆峰已经和萧衍关系好了些许,萧宸除外,两人不愧是天生磁场不合,见面总是要你来我往过招,才肯作罢。
萧衍被两人夹在中间,一会儿这边阴阳一句,一会儿那边怼一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君子怀德,千载余香,当成人之美,穆兄以为?”萧宸隔着萧衍瞟向穆峰。
穆峰不为所动,“所谓君子,需有自己见解,观万物而取其之理,偏听偏信乃庸人所扰。成人之美,也得分实事,恕穆某不予苟同。”
夹在二人中间的萧衍:“……”
两人从昨晚争执到现在,就为了一幅画的归处,活像稚童争糖一般。
萧衍无奈扶额,“待闲暇,我再作上一副……”
“不可!”萧宸和穆峰异口同声说道。
萧宸哼哼唧唧:“大哥你身子还未痊愈,不能操劳过甚!”
一个穆峰,可不能叫他兄长劳累!再者,这不是画的问题,这是为了争一口气!
若说之前是为了和萧宸争面子,那么现在穆峰就非常愧疚。虽然他也能看得出萧衍身子并不好,可却也没想到萧衍居然连作画都会劳累!
衍兄这么好的人,是他得寸进尺,竟叫他为难自此!
“衍弟莫要如此,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今后但有空闲,衍弟若能传授一二,穆某也已心满意足。”
萧宸:“……”
可恶,竟叫他给装到了!
萧衍目光微动,也没想到穆峰居然如此聪慧,不过这也是好事。
蠢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会拖后腿的蠢人,还是你的队友。倘若穆峰是个蠢人,也不会到后来当上丞相。
理当如此,确实如此。
从穆峰之言所看,他很有信心也很有野心,自信他们三人能够进入崇山书院进学,不然也不会说‘今后但有空闲’。
穆峰,果然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能深交之人。
“穆、穆兄!”
听到叫声,萧衍同二人回头一瞧,原来是永福郡主。
永福郡主看到穆峰,神色有些欣喜,但看到他和萧宸,神色明显有些不太自然,特别是对于萧宸,像是忌惮什么。到了萧衍,更多的还是好奇,
她的反应非常明显,也被萧衍和其他两人看在眼里。
在穆峰看来,永福郡主只是一位很有可能是某位皇子的门客,可为什么她会对萧家两兄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他不动声色看向萧衍和萧宸,两人疑惑的表情不似作假,应当不认识这位‘门客’。
本来穆峰还有些怀疑萧家两兄弟是不是门客的人,但现在却又对自己的猜测感到羞愧。
萧宸则想的是,这位永福郡主按理说此时应当不认识他,可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在忌惮他……为何会忌惮他?
难不成……她也是重生者!?
是了,也只有拥有上辈子记忆,看到他才会心有忌惮,因为上辈子的他,可是令人胆寒的魔头!
且看永福郡主目的在于穆峰……想到上辈子临死前,穆峰成为手握权势的丞相,而永福郡主则是被清算之流,那么她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想要攀附穆峰,妄图改写上辈子的剧情?
那边萧衍也在揣测着,永福郡主这般模样神色,很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稍加推断,便可以得出她一定知晓剧情!
加上永福郡主总总与这个时代相违和的怪异言行,比起所谓的重生,他更偏向于知晓剧情,但并非纯正的古人!
再看她浅显的举止,而身边的人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诚亲王并非愚人,如若是半穿之人,以这般言行举止必定会被察觉。
总总结论可以得出——永福郡主应当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半古人!
孟婆汤是越来越掺水了!居然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第28章 奸臣28
众人神色自若看去,心里齐齐闪过一个念头——不管永福郡主为何而来,都不宜与她撕破脸!
永福郡主还不知道仅仅两次会面,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然暴露,正在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什么,才能和穆峰有话题。
想了半天,才想到入学考试这个话题。可是她是关系户,是妥妥的学渣,这让她该说什么?
她干巴巴道:“进学之考,可真难,不知穆兄可有把握?”
穆峰是学霸,利用成绩捧他,再借用自己学业不好,就可以名正言顺资助他,请他帮忙指点学习,同时就有了私下相处的机会!
一举两得,她可真是小天才!
穆峰诧异地看着永福郡主,“这有何难?难道不是是人就会吗?”
萧宸虽然与穆峰不合,但此刻也不能昧着良心反驳,他挑了挑眉,神色惊讶:“难道不是有手就会?”
永福郡主:“……”
exm???
是个人就会?有手就会?
求求你们做个人吧!是学霸了不起啊?好像……好像真的很了不起……
学渣永福郡主内心酸成柠檬,但还是只能苦哈哈附和:“啊哈,好像也是哦!”
是个鬼啊!虽然你们一个男主,一个反派,但也不用这么凡尔赛吧???
还有,男主和反派观点这么接近的吗?难道这就是学霸的共同点,吾等凡人不配?
不过……
永福郡主看着默不作声的萧衍,这个在原剧情只存活在背景里,比她存在感还要弱的配角,想必一定也是学渣这边的吧?
她就不信学霸这么多!
学渣之魂永不服输!
“衍兄觉得呢?”永福郡主cue道。
对不住了大兄弟,为了不做垫底,只能拉你彰显一下自己也没那么差劲。
萧衍还没来得及说话,穆峰和萧宸听到这话,无视永福郡主本应不该知道他们名字的漏洞,可就有话要说了。
穆峰:“你是怎么想的?”
永福郡主:“???”
我怎么想?不是,问这话还用想?这难道不是有嘴就能问吗?还要怎么想?总不能说她是故意拉踩,彰显自己罢?
萧宸:“你居然还敢问?”
永福郡主:“???”
为什么不敢问?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难道她真的问了不该问的,还是犯了什么天规禁忌?
该死的谜语人,就不能有话直说吗???
永福郡主心里腹诽,却不敢当面怼回去。
他们是男主,是反派,她惹不起,深呼吸,深呼吸。
永福郡主脸上笑嘻嘻,心里mmp,露出尴尬而不失礼的笑容,虚心请教:“还请二位兄台言明。”
穆峰*:“衍弟学识远在我之上,不过是进学小考,这还用问?”
萧宸:“大哥聪慧过人,区区进学小考,这有何难?”
萧衍适时摆手,谦逊道:“承蒙穆兄、小弟高看,莫叫人听了去,有轻狂自傲之嫌。”
穆峰摇摇头,“衍弟你就是太过谦逊,穆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萧宸一本正经:“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君子坦荡荡,若是怕了便称作谎,与懦夫又有何异?”
永福郡主:“???”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只有她才是真学渣!
女娲造人给他们技能点满,到了她这里便是随手一甩……上天不公啊!
在永福郡主泪流满面的时候,萧衍还在客气:“哪里哪里,实在太过抬举……使不得,使不得!”
永福郡主:“……”
够了啊!请停止你们的商业互吹!
真学渣永福郡主,此刻觉得和三人学霸组,异常的格格不入。
虽然永福郡主很想给他们一人贴一个胶带封口,可为了和穆峰打好关系,还是只能厚着脸皮婊里婊气说道:“哇,穆兄真厉害!真羡慕你们这么聪明,不像我天生蠢笨,学什么都学不好。”
她看向穆峰,眼中满含期待:“不知穆兄可否闲暇时,指点指点?”
永福郡主拍着胸膛保证:“穆兄且放心,许某并非白白占他人便宜之人,好处自是少不了!”
穆峰:“……”
好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永福郡主试图卖惨:“穆兄有所不知,我娘早逝,上有养花遛鸟不追求上进的亲爹,还有成日沉迷戏剧的不成器兄长,全家的重担全挤压在我一人身上,我就是全家唯一的希望!”
三人:“……”
他们真的很想说,如若她真是他们家唯一的希望,那可真是要完,当个闲散富贵人家也没什么不好,倒也不必如此强求自己不擅长的方向。
永福郡主还在凄凄惨惨戚戚:“我也知晓我天生愚笨,可只要能有所长进便好……叭叭……我真的好惨!惨,真惨,特别惨叭叭……”
萧衍:“……”
萧宸:“……”
穆峰:“……”
永福郡主即兴发挥,当场创作几千字小作文,总结下来便是我好难,我家好惨,求求你当我家教叭~
萧衍和萧宸看向穆峰,眼神满是:你的事,你解决,拜拜了您!
永福郡主还在叭叭即兴演出,穆峰不得不打断:“四书文、五言六韵、时文、经纶、诗赋……孰尔?”
永福郡主听得头大,满脑子都是华夏历史和世界史她学过,可是四书文是啥?是四书五经吗?五言六韵又是啥?诗赋是原创作诗的意思吗?
谁来救救她!?
永福郡主使劲挠头,一脸茫然,呆愣愣的,好半晌涨红了脸,硬着头皮憋道:“不熟……”
穆峰:“???”
蛤?你说啥?这都不会?到底是怎么想的!?啥都不会,竟然还敢进崇山书院?
崇山书院可是当地集大才之人,进学的地方啊!
可以这样说,除却关系户之外,能进崇山书院的学子,都是有才学,对科举有信心的学子啊!
看着永福郡主腰间色泽碧绿透光的玉佩……穆峰顿时明白了什么——懂了,这是一个关系户!
穆峰对关系户,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偏见,因为他们是自掏腰包进学,并不占普通学子的名额。即便是圣人也离不开五谷俗物,他们的奖银还是从这些关系户手里拨出,故而穆峰并不歧视关系户。
笑死,谁会讨厌给你送银子的冤大头呢?
见她真的不懂,穆峰也没为难她,毕竟当下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继而降低要求:“蒙学丛书懂罢?”
永福郡主:“……”
谁能告诉她,蒙学丛书又是什么鬼?
穆峰:“???”
萧衍都有些看不过去,提点道:“蒙学丛书又有小四书之称,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广为人知。”
说到这个,永福郡主终于懂了,只是《三字经》她只会从‘人之初’到‘教之道’。《百家姓》从‘赵钱孙李’到‘周吴郑王’。《千字文》只记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还有《声律启蒙》是小学二年级学的吧?这么久远的知识,她哪里还记得?顶多记得‘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已经算是超级了不得了好吗……
虽然吧,确实有点难以说得过去,可除了《声律启蒙》,其他都不是硬性规定要求背诵的知识啊……有百度,谁也还要死记硬背?
只要让她背几日,必定能背得下来!但问题是,她现在背不出来啊!!!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永福郡主恨不能化身为鼹鼠,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她堂堂一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现代人,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古人!
对不起,她给现代人好人穿越党丢脸了。
穆峰:“……”
萧宸:“……”
萧衍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的氛围,“人各有所长,兄台只是于此道不通,不必太过介怀。”
说到这个永福郡主可不困了,这位大兄弟说得对,虽然古文她不会,可是她会三角函数、列数、几何啊!再不济还会1+1=2,还有方程啊!古人再厉害,总不至于连乘法口诀都会吧?
应该不会吧???
想到原著对穆峰和萧宸的惊人天赋和才学描写片段,永福郡主突然有一丝不确定。
等等,古代好像有《九章算术》《孙子算经》《缀术》《五曹算经》等等……
其中《九章算术》涵盖面积计算、比例折换、面积体积求一,以及方程和勾股定理求解等各种数学知识。
如此一来,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
永福郡主狠狠自闭了。
不过穿越党用不服输!她要背地里偷偷学习,然后惊艳所有人!
萧衍只看到永福郡主一会儿神色沮丧,一会儿自信满满,神情换得跟脸谱似的,随后同他们甩下一句‘我会努力的’,就转身离去,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不懂,不理解,管她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便是!
成绩出得很快,几乎是夫子们刚批阅完,有家人好友在书院进学的学子,便蹲守打听。
书院榜上,贴着取中名字,乃至前三名学子的作答。
老生有意无意走过榜下看一眼,再看一眼,嘶——此题作答妙哉,没见过,抄了!
萧衍三人毫不意外,成功被崇山书院取中,获取进学名额。
能进崇山书院的学子,大多本身就已经有一定的才学,故而没有启蒙一说。
入学礼非常庄重,除了需要准备好脩金,还要准备学子服。
第一步是正衣冠。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又有先正衣冠,后明事理的说法。
第二步是拜师礼,拜的是至圣先师。顾名思义,便是朝圣贤图上的伏羲、皇帝、老子和孔子等人作鞠。
第三步是净手净心,便是在盛放水的盆里净手,寓意净手净心,去杂存精,希望学子在日后专心致志、心无旁骛进学。
第四步是朱砂开智。通俗易懂说法便是,将朱砂点在眉心成红痣。‘痣’通‘智’,又有开启智慧,目明心亮,一点就通的祥意。
到这步,入学礼便是完成。
在崇山书院,有天、地、玄、黄等级,黄字最低,为刚进学的新生,每个字号的讲学内容不同,以便夫子教学。
不管在哪个朝代,总有快班和慢班之分,分为甲乙丙号,甲号为快班,以此推论。
萧衍和萧宸以及穆峰,毫不意外成为黄字甲号的学子,也算是有个伴。
崇山书院由四个大院组成,前院是讲学之地,第二个院子是藏书院,第三个是祭祀院,最后一个院子便是供学子和夫子,住宿吃饭的地方。
萧衍和萧宸在镇上有宅子,自然不用住宿,但也在书院进食,毕竟能吃热乎的饭菜,可总比冷食好得要多,如今他们有赵婶那边的进项,这写银子还是能交得上。
不光他们,穆峰也是如此。他省吃俭用这么久,正是为了一举高中而来,并不打算分心在俗事上。
过了年,萧衍又长了一岁,虽然他表现得非常出众,可还有萧宸这个最年幼的靶子在前面,加上他整日病恹恹的样子,几乎是每位夫子的心头宠,说句重话都怕他郁结晕厥,因此遭到夫子问责。
故而来找茬的没有,倒是萧宸不愧是男主,不过是因为脸盲没认出,便传出他目中无人的传闻。再比如打个喷嚏,别人也会说此子心思肮脏,竟然想用过病的方式,扫除竞争对手。
言行举止总是被放大化,往最险恶的地方揣测,让人看了只能啧啧称奇。
和萧宸一样倒霉的还有穆峰,两人可以说是难兄难弟。
穆峰此人对不熟的人,以沉默寡言相待,对自己人就比较话痨,还有点腹黑,有仇一般不会当场就报,喜欢在事后给对方使绊子,还会不让人察觉。
是以,其他学子同样抨击他恃才傲物,太过清高。
明明是三个人的团队,萧衍根本不受两人牵连,甚至还有人觉得他就是太过善良,坚信世人仁善,才会被二人所蒙蔽。
某日酉时过半,到了下学之时。
眼见县试在即,饶是天色渐晚,还是有学子抱书啃读,多为老生,新生里也就他们黄字甲号:萧衍、萧宸、穆峰,还有两位才学过人的同窗。
其他新生虽然没有打算下场,却也被这种紧张的氛围带动,几乎是手不离书,只差夜里凿壁偷光,多人点蜡借光进学,让人看了直呼内卷。
在萧衍的耳提面命下,萧宸和穆峰知道眼睛的重要性,没有参与这场内卷行动。
“明个踏青,据说去往桃花坞。”穆峰收好笔墨纸张,看样子是打算在春游时,趁兴作诗赋画,这也算是学子向来不成文的传统。
萧宸紧盯着穆峰,暗道这厮果然只是表面看起来毫不在意,实则私下里比谁都关心这些琐事!
堂堂未来的相爷,原来竟是这种人!他看透了!
虽然心里如此想着,可萧宸手中动作未停,同样将笔墨纸张收好。
别人都在想着内卷,只有萧衍打算去欣赏春意美景。
“桃花坞?山长舍得?”
桃花坞是有钱人才能去的地方,需要给银子才能进。他们书院这么多的学子,起码得包下来才够。
崇山书院确实不缺银子,舍得给出众的学子设奖银,也舍得为至圣先师画像修缮,乃至藏书阁也会花大价钱买先贤之作,可在其他方面特别抠门。
比方说他们的桌椅,拆拆修修还能继续发挥自己的作用,再比如说山长自己的衣裳,洗得发白,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成色。
再再比如说书院所供的菜,都是夫子和学子共同栽种,美名其约君子当于勤俭,切勿铺张浪费,能省则省,主打一个朴实无华。
有这么一个抠门抠到极致的山长,真的舍得去桃花坞?莫不是说笑罢?
穆峰淡淡颔首,“据传知县大人同诸商贾富户统筹,为表激勉。”
萧衍瞬间明了,县试在即,知县身为当地父母官,自然要激勉一番,至于其他商贾富户,应当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以及寻摸看中的学子作为前期投资。
不过这与萧衍他们无关。
他们心中有抱负,也有志气,并不打算为了前程同他人绑在一条船上。
利益相交,一般无非联姻之行。不至于,真不至于,他们还没有落魄到要用婚姻做筹码的地步。再者,同取中送礼一般,焉知他人是不是打着你的名号做坏事?
此时下注还尚早,万不能因眼前利益,做那自毁前程之事-
次日,无雨,尚晴。
于书院聚集,以字号为列,每字号莫约在三十人左右,加上夫子将近四百余人。
如长龙游街,声势浩大,镇上的百姓闻风而动,纷纷过来看热闹。
桃花坞离镇上莫约有一个时辰的脚程,书院出了名的抠,自然不会舍得自掏腰包出银子包马车。
“天青芳草长,有道绿意为新生。”
某位学子闭上眼,试图营造春游氛围,可惜被田间用来沤肥的污物熏得脸色发绿,只能掩面以饰装逼失败的尴尬。
“附庸风雅!”一位体态圆润,约有二人之重的学子呲笑道。
这位便是上辈子欺负萧宸的人之一。
其姓关,人称关少,家里是盐商。按当朝律令,商贾之户不可考取功名,是以关少只是过来镀身文气,并不打算考取功名。
此人是有名的纨绔子弟,自己不能考取功名,也不想让别人安静学习,关键并非嫉妒,自身也无甚才学,看不得别人好。若不是有山长和夫子压着,恐怕会更加耽误别人进学。
他就是造谣萧宸企图过病给别人的幕后主使,唯一的智慧全用在阴私手段上,总的来说便是又蠢又毒。
同时他也是善杰上辈子巴结讨好的那位少爷。
说到善杰,没了子孙根的善杰,居然也提前花银子进入书院,听说是他奶和他娘,厚着脸皮同娘家借银子,把所有亲戚都借了个遍,才筹够银子。
比起上辈子在先是取中后才进书院的他来说,这辈子他根本没什么心思进学,因为他偷人被发现,子孙根被媳妇儿踹烂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乡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算是镇上的名人。
别人不经意看他一眼,都会觉得别人在取笑他,完全无法忍受自己脑补出来的各色眼光。
不过对于讨好关少,他也真能豁出去脸皮,即便关少当面嘲讽,他也能强忍揭短,自此成为关少的狗腿子,欺负别人的活计都是由他去做。
善杰和关少都同在黄字丙班,此时他看着萧衍和萧宸的背影,整个人嫉妒成柠檬。
以前他最恨的便是抢他风头的萧宸,可如今最恨的便是萧衍!
他可听说了,小李氏曾私下里寻过萧衍,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萧衍跟他抢女人!
善杰向来欺软怕硬,对于毁他命根子的媳妇儿,他是有恨又惧,完全不敢报复回去,毕竟那疯女人连他子孙根都敢毁,天知道她还能做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但是萧衍不同,比体力,他自认为能够打得过病恹恹的萧衍,而且他这人有些虚荣心,在他看来,小李氏跟他好过,饶是他不会娶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可到底也是他的女人!
可小李氏居然和萧衍私下来往过!一定是他蓄意勾引小李氏,进而来打他的脸!他定是不能叫这个伪君子这般猖狂!
他得想个法子,报复回去!
善杰眼珠子转了转,觍着脸靠近,“关少,听闻老夫人寿诞在即?”
关少抹了把汗水,气喘吁吁,瞥了他一眼未答,使唤道:“过来,扶小爷。”
这语气就跟唤狗一般,气得善杰心中暗恨,但也只能依言行事。
蒲扇大的手,带着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压在他肩上,善杰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即便心里已有准备,可自身体力根本比不上重量级的吨位,双膝一软,直接跪地,膝盖压在石子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关少:“???”
关少一巴掌扇去,“狗娘养的,你竟敢嘲讽我?”
善杰:“???”
不是,他都没说话,怎么就嘲讽了?
善杰用真诚疑惑地表情抬头望去,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被扇得耳鸣目眩,头脑发昏。
另一位狗腿子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站起来。关少最憎恨的便是别人拿他体重形态说事,如善杰这般才放了条胳膊便跪地不起,在关少看来,这与嘲讽无异。
遗憾的是,善杰在家里都是别人看他眼色,即便如今是他媳妇为中心,可他也是第二个被宠在心头的人,哪里能看得懂别人的眼色?
他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好不委屈,但他不敢说,只能忍气吞声:“关少误会,在下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关少瞟了一眼他还继续跪坐在地上的腿,脸色阴沉得恍若风雨欲来。
如若说善杰是家里的心头宠,那么关少便是家里的小霸王,因为他家重男轻女最为严重,而他是孙辈中,唯一的男子!
也就是说,家里的财产以后全归他!
向来都是别人看他眼色行事,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越想越气,他就不是一个能受气的人,抬腿便要踹去。
这一脚下去,恐怕善杰都会内伤,好在夫子看到这里的情况,蹙着眉走过来,这才让善杰逃过一劫。
“你跪这作甚?”夫子问道,看起来不愿多管。
不是夫子怕得罪关家,主要是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人家自个乐意,管了还会被记恨,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果不其然,善杰龇牙咧嘴说道:“学生腿麻,缓一缓。”
听这话,夫子摇摇头又往别处走去。
看他没有打小报告,关少脸色这才好转一些,“废物!还不快起来?”
善杰屁颠屁颠站起来,再次承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磕磕绊绊搀扶。
若是往常得罪了关少,善杰会消停一会儿,可是如今他越是凄惨,就愈发憎恨萧衍。
都是善才村的人,萧衍没爹没娘,凭什么比他过得还好?
善杰咬着后槽牙,开始搞事情。
“关少,听闻老夫人寿诞在即?”
他旧话重提,关少神色有些不耐,“管好你自个便是,管我祖母寿诞作甚?咸吃萝卜淡操心,闲得出屁了你!”
关少不愿意提到这个话题,他爹娘曾暗示过,他祖母想要他亲手抄的佛经,因为老夫人手里的好东西很多,若是将人哄开心,那么他们得到的好处可不少。
开什么玩笑,他最讨厌的便是抄书,更别说那密密麻麻的佛经。加上他的字迹丑得出奇,每个笔画都有个人独特的特点,无人能模仿。
善杰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少莫急,在下有个好点子,保准老夫人满意。”
说到这,善杰故意顿了顿,随后又被拍了一下肩膀,若是脚底下的地是泥地的话,此刻他已经陷下去一大截。
“娘的,你还敢给小爷卖关子?”
吊胃口这招在关少这边并不好使。
善杰忍着疼,僵着脸赔笑:“关少误会。”
“关少可有听闻织锦庄的绣图?”
见关少瞪了他一眼,善杰不敢再卖关子,连忙说道:“关少有所不知,在下乃善才村人,而那织锦庄正是出自善才村。”
“那神像绣图,可谓是栩栩如生,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而且您不知晓,这背后作画之人,便是黄字甲号的萧衍和萧宴所画。”
说到这里,善杰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结合关少的家世背景和萧家两兄弟的情况便是——他们没有背景,速来抢生意!
关家虽是盐商,可近些年朝廷对官盐盯得很紧,在盐税上又随之加重,如今盐商买卖可不好做,眼看就有往下趋势。
都说关家是奸商,各种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频出,他就不信有这么大利益的萝卜吊在眼前,关家还能不动心!
关少闻言眼睛微眯,身为商贾之子,对于利益上的事情,可谓是相当的敏锐。
正如善杰所希望的一般,善杰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织锦庄,绣图,还有萧家的生意,他全都要!
区区一个毫无背景的萧家,关家还不放在眼里,届时把这桩买卖抢夺过来,再使伎俩让这两兄弟离开书院给他们家做生意……想必他祖母必定非常满意他的寿礼。
这不比劳什子的抄佛经来得更好?
关少跟善杰耳语一番,这才满意地继续赶路。
——他们已经掉队离其他学子太远。
此时萧衍还不知道善杰这个狗东西,又在后面针对他们萧家,正兴致盎然地看着永福郡主贼心不死,妄图以其他名义和穆峰打好关系。
“穆兄可是下旬下场?”
穆峰神色淡淡,将对不熟的人高冷发挥进行到底,回了个:“嗯。”
永福郡主也不在意,往下说道:“可有廪生具保?”
穆峰再次惜字如金:“有。”
永福郡主:“……”
特么多说几个字会死吗?
萧宸是王秀才具保,萧衍和穆峰由卫夫子具保。本来王秀才还想着若是萧衍能拉下脸面跟他说好话,便帮萧衍具保。可萧衍从来就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反正又不是没人具保,他和王秀才不合,何必彼此强求委屈自己?
永福郡主没有灰心,再接再厉:“正好,下旬念六日是许某生辰,不知穆兄可否赏脸?”
穆峰刚想说他们不熟,而且此人是某位皇子的门客,非富即贵,他可没有银子送贺礼,便听到她对萧衍他门说道:“届时,衍弟同宸弟,记得一道过来。”
“我家人都不在这里,诸兄应该不会忍心看我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过生辰罢?”
萧衍&萧宸:“……”
看得出我们只是顺带了。
永福郡主双手握拳,露出小鹿眼,看向最好说话的萧衍:“衍弟,你一定不是那种冷漠无情的人,对吧?”
萧衍:“……”
不好意思,他莫得感情,就是冷漠无情的人呢!
“我家有佛跳墙、黄焖鱼翅、东坡肘子,东坡肉、西湖醋鱼、樱桃肉、赛蟹羮……”永福郡主如数家珍报菜名。
她可看得真真的,这位人淡如菊的小少年,最喜欢的便是食物!如果他还是不为所动,肯定是菜名不够多!
在美食的攻势下,萧衍往穆峰那里投以歉意的眼神,随后说道:“许兄盛情相邀,萧某却之不恭。”
穆峰:“……”
完蛋,他们中间有叛徒!还是他最为钦佩衍弟!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对上穆峰难以置信的神情,萧衍还以‘不是我经不住诱惑,实在是美食难以割舍’。
萧衍都去了,萧宸自然不可能放心——他那柔弱不能自理,还秉性仁善,不知世间险恶的兄长,孤身进狼窟。
这位永福郡主当真卑鄙阴险,竟然利用他兄长的弱点利诱!
他的傻兄长啊,真是不知人心险恶!这哪是什么许兄,她分明是女扮男装都非常敷衍的永福郡主啊!
当然,既然他得去,那么穆兄这厮也必须得去!毕竟人家永福郡主是为他而来,若不是他,他那善良的兄长,怎么会被如此蒙骗?
萧宸狠狠瞪了穆峰一眼,给穆峰使了个眼神,意思是你要不去,有他在,往后可别想同他兄长讨教问题!
穆峰:“……”
穆峰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只能捏着鼻子答应。
见穆峰答应,永福郡主这才放下心来。不愧是她,平平无奇的小天才!感谢最俊逸的衍弟!
搞定了生辰之事,永福郡主也没再给他们添堵,安静乖巧地同他们一道走,主要还是她不想和那些,张口闭口总是离不开诗文经书的书呆子。
试问有哪个学渣会愿意在放假的时候,还讨论学习上的事情?
可以,但没必要,真学渣只能混在有学霸之名的黄字甲号里,跟着为数不多,没有讨论学习的三人组一起。
第29章 奸臣29
桃花坞,有如其名,落座于城郊的半山腰之上。
漫山遍野尽是青山绿树和桃红,有如粉红汪洋,近看之下桃花特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近看之下白中透粉,点缀于枝头,又是别有一番景色。
山间空气尤为清新,脱去繁重的功课,如同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这让成日忙碌备于下场的学子,身上也不由得轻快了些许。
白墙黑瓦立在山间,是座道观,桃花坞坞主是名老道,人称无为道长。
听闻在此已有将近八十余年,所收费用皆拿去捐赠做善举,也常常接济不甚富裕人家,和孙家大老爷不同,这位可是真难得的大善人。
道里供奉的是三清神像,无为道长只穿一身简朴道袍,袖口洗得发白,已然鬓发全白的脸上,却是精神奕奕,丝毫看不出已至鲐背之年。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这厢有礼。”无为道长作揖。
自古长者为尊,无为道长这般高寿,比他年岁小的晚辈可不敢受礼,连忙错开还礼。
关少累得直喘气,也不敢在这位相当受人敬重的无为道长面前放肆拿乔,不过还是小声嘀咕:“我的娘啊,这得多大岁数啊?”
山长蹙着眉喝道:“住口!休要冒犯!”
他朝无为道长赔礼道:“到账莫要见怪,学生顽劣,一时冲撞道长。”
无为道长慈眉善目地摆摆手,随后有道童出来接待。
萧宸有些不解:“为何是冒犯?”
萧衍瞥了他一言,回道:“僧不言名,道不言寿,是以冒犯。”
‘僧不言名,道不言寿’是句俗语,意思是出家人抛却前尘俗名,可于世俗来说,改名换姓是为不孝,故而不可言明。
道不言寿则是修道之人追求所为长生,哪有长生之人谈论年岁?是以为冒犯,也是不敬。
其他人听闻原来还有这种禁忌,纷纷记在心里,就怕不知何时同关少一般出丑还得罪人。
桃花坞很大,前后皆有桃花还有绿地山间溪流,甚至还种植了小菜和李酸、枣甘供人采摘。
到了午时还提供蔬菜小粥、粗面馒头和面疙瘩等六菜一汤,在上午的赶路之中,众人已是饥肠辘辘,倒也是颇为美味。
出游无非便是踏青看花看景色,书院学子年岁不大,大多十几至二十几岁,也有三十好几,不过较为少数,心性尚未成熟,正是跳脱的年岁,好不容易集体出游,还是难得一进的桃花坞,哪能没点活动?
即曲水流觞,此处有溪流,以茶代酒,轮到谁便即兴作诗。除却曲水流觞之外,还有投壶、蹴鞠、纸鸢等闲暇小戏。
有县令和乡绅商贾在,为了名利,铆劲参与的人比比皆是,萧衍和其他人并没有此意,进而未曾参与。
纸鸢这种‘体力活’,萧宸自然不会去选,生怕兄长放纸鸢伤身,劝阻又怕他羡慕别人,干脆便带着萧衍来到一处稍微僻静的湖畔。
两岸桃花林,湖面散落着点点桃花,美不胜收。
灵感来临,三人铺开纸张作画。
萧宸画的是远景桃花湖畔,穆峰画的是近景鱼儿戏花,萧衍画的是远景,将所有人收于画中。
唯一放完纸鸢跑过来的永福郡主瞧了瞧,突然说道:“这不就是——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她心里不停赞叹古人画技之精湛,寥寥几笔的水墨画,也能画得如此传神。奈何她艺术技能未能点满,不若也能成为吟诗作画其中一员,而不是拿着纸鸢乱跑,呆愣愣地看向天空,只感觉自己像个二傻子。
最主要她脸皮未修炼到家,并不能面不改色把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的诗据为己有,自比当代诗圣,亦或是跟小说里的穿越大军一样,在古代研发出什么玻璃水泥炸/弹火药飞机火车等。
真不好意思,她上辈子只是个普普通通还有点蠢笨的高中生,最爱逛街打游戏看小说,穿越十来年知识已然还给老师,顶多记得一加一等于二,亦或乘法口诀,真做不到百度全科都不一定能普及到的各项产品研发。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并不是科学家。
永福郡主胡思乱想着,其他人已然作好画,闻言跑过来一看,果然真符合她所说的场景。
不过放松之余,不免又想到科举要考。
“衍兄县试后,可要继续下场?”
没人觉得他们过不了县试,虽然这话有点过于自大,不过倒也是事实,这里也没什么外人,永福郡主也不是多口舌之人。
萧衍点头,“若能过,自是继续下场。”
穆峰有些欲言又止,“可君子六艺……”
崇山书院也教礼乐射御书数,只是他们刚到书院未曾学过其他,如若届时过府试,总要应邀一些推拒不得的宴会,其中少不了君子必修六艺,若是不会岂不是贻笑大方?
科举虽然没有必考这些,可万一呢?要知晓当今天子最是重武轻文,甚至还曾当众说出‘君子未尚武则性懦’之言,明明文举却也要求同武举一般……是以可能还真会考到。
对于这个,永福郡主也不知道,毕竟小说里主要描写的是,男主被欺负一路打脸过去的苏爽剧情,对于科举要考什么内容根本不知道,硬说和科举有关的必定是网文几乎千篇一律,却颇享盛名的‘臭号’。
试问有哪位作者会写到科举要考详细作答?即便作者愿意写,读者也有可能不愿意看啊!谁愿意看个网文打*发时间,还要看一些晦涩难懂的试题啊?
当然还是作者本身阅历受限,想写也写不出来,就此一笔带过摆烂。
萧宸君子六艺倒还记得,稍作练习,还是能够勉强通过,可穆峰不会,而萧衍也按理说本该不会。
“府试应当不会,院试还有可能。”萧宸沉思道。
倒不是萧宸对当今天子有多么的了解,主要是上辈子府试之时天子大病一场,封锁了消息,这还是他成为天子手中一把刀,才触及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可这个秘密他不能言明。
“距院试还有些时日,也不算太晚。”
穆峰虽然不解,但看萧宸如此笃定,心里不安也少了些许。
永福郡主则是不明觉厉,将其归咎于——或许这就是学霸们的自信罢!
唯一了解事情真相的萧衍但笑不语。
就在此时,永福郡主身边的侍卫跑来一番耳语,倏地她面色急骤变幻。
“什么!我爹病重?”
虽然她心里急于抱男主大腿,可对于这个世界非常宠爱她的亲爹,也是非常感情亲厚,此时也顾不上男主不男主,连忙道别。
“诸位兄台,小弟先行一步,归期不定,愿诸君得偿所愿。”
萧衍和其他人也同样作揖道别-
春游过后,便是县试。
县试由各地知县主持,分为三场,每场一日,已然向县署礼房登记过的学子,则在廪生作保下开始作答。
童试不外乎考教文字通畅,学子基本学识功底,可即便这般,落选之人比比皆是。
一连参加三场考试,很多学子都能感受到科举氛围的压力,特别是如善杰这般考前不努力,临时抱佛脚的人,如丧考妣。
科考结果大约在一个月出,县试人数较少,三日便除了结果,毫不意外萧衍三人全都取中,不过让萧宸诧异的是萧衍居然在他之上,获得了县案首。
并非是他心有不忿,只是他可是多出一世记忆的人啊!兄长居然这么聪慧的吗?
县试前三被萧衍他们包揽,他排在第一,随后便是萧宸,接着再到穆峰。
崇山书院的山长笑得见牙不见眼,原因无他,几百人里,他们崇山书院下场的学子,有大部分取中。
单单他们县只取中三十位学子啊!几乎百分之七十都出自崇山书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书院不负盛名啊!
虽然只是童生试,可也在即将到来的后系各考,提供莫大信心。
童生试虽小,却也是善才村的大事,这象征着他们村除王秀才之外,又多了两位童生!故而萧衍和萧宸还请了两天假,回善才村祭祖。
说白了便是增加集体荣誉感,告诉乡亲们,他们并没有数典忘祖,以及告知先祖他们有出息啦,您们泉下有知也跟着乐呵罢!
要说嫉妒得面目全非的还是善杰跟萧大石。
善杰是但凡取中都会被他嫉妒,只不过他们和善杰同处一村,总会拿来作比较,为了不被人说嘴,他干脆在外头不回,只是善杰他家如今都是紧着他媳妇儿和未出世的孩子,没给他多少银子,手里是相当拮据,只能捧着关少蹭吃蹭喝。
萧大石是恼羞成怒,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会和萧衍兄弟断绝关系,不若这份荣耀可就是他的了!而且他听说崇山书院还给取中的学子发放银子,萧衍这个县案首就有十两银子,两个人都有十几良银子!
这可是十几两银子啊!怎么就不是他的呢?
不光如此,过来送礼的人犹如潮水,可惜都被退回,看得萧大石两眼发红,直骂蠢货。
可惜他也只敢关在屋里自个偷着骂,因为萧衍兄弟出了八两银子捐给公中,但凡他敢动点歪心思,村里人都第一个不答应。
这就是为什么萧衍要归乡的原因所在,这能减少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府试在四月,萧衍又随之进入紧张的备考阶段,闲暇之余还被萧宸和穆峰拉去学君子六艺。
君子六艺之礼,为吉、凶、军、宾、嘉,五礼;乐为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
萧衍刚好不巧,他虽为大衍帝君,被人称为天宫战神,却也精通君子六艺。
可以这样说,天宫没有任何神君比他还精通此道!不若旁人也不会说他‘不务正业’,好好一个武将,偏好吟诗作画抚琴弄舞。
拿来参加科举都有点欺负人的嫌疑,可旁人不知晓,只觉得此子天赋过人。
萧宸压力感骤大,偏生萧衍还欲言又止看向他,“小弟,你可看重名次?”
他本意是如若看重,不若待下回再考,不是他夜郎自大,可是要他藏拙这也实在太过难为人。
正如萧宸和穆峰之前说的那样,有手就能会的事吗?
他也想让那劳什子的感化系统屏蔽记忆,可那厮说是法定节假日不上班,跑去度小长假去了。
谁知萧宸却误会,他震惊问道:“在大哥眼里,我竟是这般嫉妒之人吗?若没这点气量,何故下场?大哥未免太过小看我。”
萧衍欣慰道:“是为兄短视。”
心里却暗道,不愧是经过被他熏陶感化的男主,果然有寻常人没有的心胸和气度。
此时萧宸还不知未来等待他的是什么,归乡祭祖后,还在抱头学习。
相对比县试,参加府试的学子更多一些,卷得令人发指,更有学子悬梁刺股,如出一辙的黑眼圈。在好几位学子深夜苦读于学堂上晕厥后,连夫子都坐不住了。
“精铁也需千锤百炼,若无健全之体,何谈过试?君共勉之!”
在书院夫子的干预下,每到下学便关了学堂,还派人督查有无学子深夜苦读之况,却因此出了一些供学子读书的商铺,令人啼笑皆非。
不过最后还是向学子妥协,这是为了谨防偷跑出去学习的学子们遇到危险,却也把控了时间,情况这才有所好转。
时间一晃已至四月,期间永福郡主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连带着入学时的楚少也不见踪影,京中明显地氛围紧张了些许,就连下边的知县都从上边的人脉,打听到了要低调谨慎。
据传,太子殿下被禁足三月,连带着一系列的皇子都被问责,似乎是某位不打眼的皇子犯了禁忌,因此天子起了疑心。
萧宸不得不感叹那位不打眼的十八皇子可真是块好砖,哪儿需要往哪搬。这个时候天子手中尚无利刃,只能时不时借着十八皇子发落问罪,牵扯其他皇子,再往后,便由他处理天子不便处理之事。
当今太子殿下生性过于仁善,五皇子睚眦必报,有着老皇帝同样令人匪夷所思的政治观,八皇子纨绔,十八皇子又被时常责罚得怀疑人生,太过胆怯懦弱,其他皇子小的小,根本不顶事。
若非如此,上辈子他也不会选择头脑还算有些正常的太子殿下。
如今已知天子属意五皇子,可五皇子并非明主。
放眼看来,似乎没有哪位是明主。
就很愁!
“叹甚气?此行莫要过分倨傲,需知人外有人之理……”王秀才絮絮叨叨叮嘱。
他看了看萧衍,终是无言。
萧衍的县案首之名,无疑是打了他的脸面,不过两人都是兄弟,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他们县离府城有两日之途,为了避免无地可住的尴尬境地,萧衍和萧宸穆峰提前半月驶达,可即便如此,比他们早到的学子也有很多,更有甚者提前一两月。
吃穿住行更是贵得惊人,要不是有萧衍兄弟帮忙分担三分之二,恐怕穆峰还得露宿街头。
他们选的是离考场不算太远的客栈住宿,光是一晚便要八百五十文,还是较为简陋那种,只有一个硬床板和薄被,其中还不包括吃食,好在他们有先见之明提前备了被褥和席子。
眼下他们都窝在房里看书,偶尔趁着吃饭外出散步。
别说,这里从外乡流传过来的醋血鸭,那味道真是绝了,但凡吃过的人大多念念不忘!
选材于肉质鲜嫩,口感极好的小头鸭,辅以酸子姜、沙姜、干椒、陈皮、豆豉、八角等作料爆香,放入鸭肉闷上片刻,而后加入苦瓜,最后再倒入醋血翻炒搅拌,一道醋血鸭便已然出锅。
成品虽不出众,却特别好吃!光看吃客必点,便能看出其有多么受欢迎。
除此之外,还有芋头煮小白菜,粉糯顺滑,伴随着清脆爽口的小白菜,那味道简直绝了,一时间饭馆无言,都在埋头大吃,筷影交错,这些天已然成为萧衍他们必来之地。
正吃着,倏地一阵天摇地动,震撼感极为强烈,屋子和桌椅都在摇晃,惊起一阵惊惶。
“闹地龙啦!快往外走!”
无知的小二还在拉着食客,“银子,还没付银子!”
被扯的食客直接推开他,“滚开!”
萧衍:“……”
就没看见过如此要钱不要命的人,不过也能理解,若是店家亏了银子,小二也会被罚,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劳动局可以保护劳动者。
可这也不是说就能阻碍旁人逃生。
最后还是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大厨兼店家,过去将年岁尚小的店小二给拉出去,恨铁不成钢数落:“这都啥时候了,还念着银子呢?若是没有命在,你爹娘怎么办?”
小二个头矮小,看起来不过十岁,可以称得上是面黄肌瘦。
听本地的食客谈论,他们才知道这位小二家里有一双瘫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爹娘,据说是做活时不慎被意外坍塌的滚石压到,雇主已经仁至义尽赔了一大笔费用,可也根本不够一家人的开支。
而且药钱不能断,又是一大笔开支,掌柜出于怜悯,这才破格收他帮忙,不若一家‘苍蝇’馆,连同掌柜的家人都能自个做,还允许他带回一些剩余的饭菜。
听到这,之前被阻拦的人也无法痛骂,不过还是有些气,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这个机会可以逃出生天,看看那坍塌的房屋变更看出,如若没有跑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总结就是又气又恨,却又无法发泄。
有好心人提醒,“你爹娘……”
不用说,小二已经不见人影,不过掌柜倒也没有多担心。
“他家早已经卖了,现在住在草垛里,连根木头都没有。”
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幸运。
不过萧衍也看出了些许门道,虽然那位小二身着男装,可并没有喉结,加上外貌特征明显不同,估摸着应当是女扮男装出来做事。
看刚才掌柜毫不避嫌半拉半抱,说明她也知晓此事。
萧衍并不缺银子,取了几两悄悄塞给掌柜,而后看向小二离开的方向示意,意思不言而喻,这是为了担心她一个小姑娘骤然有银子,却无自卫能力,惹来事端,这才没有声扬。
如萧衍这般的食客还有很多,看来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居多。
还有学子帮忙从坍塌的房子下救人,哀声遍野,衙役来得也很快,可惜人手不足,大多为自发救人。
特地提前到来赶考的读书人就很惨,有的闭门苦读,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开门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掩埋在屋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朝廷并没有延期,如期进行。
也就是说不论你有没有受伤,只要你想继续考就参加,令人唏嘘不已。
知府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人手就这么点,顾了这头就顾不上那头,关键都尉还在打太极。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知府为从四品,都尉为正五品,可这位都尉是太后母族之人,背景强大又管辖当地军事,若是他执意不听,饶是知府也没有办法,不若就会变成——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例子。
还想状告皇亲国戚?怕不是想吃瓜落!
知府只能组织且有余力的考生和百姓自救,而考场重建的事情由衙役负责,毕竟科举是大事,这可不能由考生经手,若是出了事情,天子降罪倒霉的可不止是他,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闹地龙这在上辈子根本没有,估计是事情产生了变动,人的思维向来不可控,就好比县试时很多试题与上辈子不同。不过萧宸靠的是自身足够勤勉,而不是仗着前世的考题。
这些天,萧衍他们同其他学子居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中,客栈老板为了不得罪考生,还自掏腰包归还剩余的房费,甚至每日还送来了热汤,就怕得罪某位日后出人头地的学子,求生欲相当强烈。
那位小二也在人群中帮忙,俗话说久病成医,她会的比寻常人更多,照顾人也有经验,当场被医馆的郎中收为弟子。
郎中可不是那些卖假药忽悠人的假郎中,自然能看出她隐瞒的事情,倒也也没怎么在意。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医者仁心吧,和世俗的男女偏见不同。
随着时间流逝,到来的考生也逐渐增多,有钱的人家直接居住在马车上,没银子的只能跟他们一样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中。
府试在即,学子也没有再出去帮忙,都留在草棚里苦读,当地居民也自发动静小了些,还有人为表感谢送来了粥面等谷物。
寅时二刻,萧衍他们便已然起来洗漱,准备去往考场。
排队的人有如长龙,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这还是他们来的比较早的情况下。
府试同样分为三场,前两场各为一天,第三场连考两天。
与县试相比,府试搜查的比较严格,不光搜查全身,甚至连头发都要散开细查,鞋底和贴身之物也没放过任何一处。
即便如此,还是搜查出很多夹带小抄之人,有的还用了‘银咸显字’的作弊手段。
这个时候作弊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不但三代不能参加科考,会被发配流放,在此之前还要戴枷锁游街三月,沦为罪人,最严重的还有斩首示众当为典型。
总总处罚,足以说明朝廷对科举的重视程度。
可再严重的刑罚,也浇灭不了有心人的侥幸,以及一心向权势之心。
是以,作弊总是屡见不鲜,每每科举都会出好几例。
如今他们也算是碰到枪杆子上来,朝廷风向不明,底下暗流涌动,当场抓住直接棍棒加身以儆效尤,看得其他考生纷纷叫好。
毕竟若是自己学识不如人落考倒也白了,若是叫这种人考上,他们能被气死,该地的百姓也不知道能被霍霍成怎样。
他们这边的知府还算是一位比较好的父母官,在他治下,并没有没有出现过徇私舞弊收买考官,以及误判考生等事情,非常受百姓敬重。
不过,萧衍此时想的却是,古代搜查这么严格,跟考生作保一样,衙役也需要几人作保,形同连坐,防止同时被收买的情况。
可这么严格的情况下,电视剧里那些女扮男装的女主,是怎么混过去的?是靠主角的光环吗?还是搜查的衙役不太严格从而导致错漏???
那得有多好的运气,才能够碰上这么巧合的运气?
没多想,搜查后将东西归整于考篮中,拿着考引找到自己的位置。
萧宴的位置在中间,然后坐等分发笔墨纸砚。
这里要说一下,当下朝代府试,并不允许考生自带物什,只能带考引,笔墨纸张以及吃和过夜的被褥也由贡院提供,这也是避免夹带小抄作弊的手段之一。
到了府试难度也随之增加,如策论、帖经、诗赋、八股文等等,还掺夹了一些较为敏感的时政,比如问窦国屡次骚扰边城,当守还是当攻?更要命的还是问身为皇储应当肩负什么,拥有什么品质才能当得重任?
前者倒还好,能够叫上边人发现自己的才华,后者这话只差按头问你支持哪位皇子,问题棘手无比,根本不像是正经的考试!
这真的只是府试要考的问题吗?谁家正经考试还问这种东西???
怕不是上边那位趁机夹带私人情绪!
虽然谁也不知道这考题为何人所出,不过身为学子,乃至有一颗为官之心,并不只能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还需要有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
心中有谱的人,自然不能说支持哪位皇子,却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不然便是偏离了考题,言之无物。既要拍那位的马屁,还要说一下身为皇储的必备品质,这就需要考生自己把握一个度。
中规中矩的人,则是往明君的要求来说,再以‘就如陛下那般有才干之人当得明君’来拍一下马屁。
也有非常头铁的人发表自己的见解,老古板思维一点的则说什么嫡庶之分。
至于萧衍,他则是将当今天子大夸特夸,往死里夸,辞藻相当浮夸,只要看到都能看得出总体就一个意思——陛下,咱们国家没了你就要完蛋!您可要坚持住,争取再向天借个五百年。
写得萧衍都有些面红耳赤,极为罕见地感到羞愧。
没办法,他也不想的。
如今天子处于病中,却还能腾出空子插手科举,这也说明了他并没有那么严重,若是此时站队岂不是犯了禁忌?
最主要的是,天子既然插手府试,那也说明了他必定会过问此事。先不管他是不是拍马屁,但凡圆滑一点的考官,都不能头铁将他落选,毕竟他说的可是当今天子。
把夸天子的内容落选,这岂不是在质疑天子?
如若是一身正气的考官看到,也不能违心将他落选,因为他说的全是事实。别看如今天子昏庸老迈还多疑,可他盛年之时确实是位头脑清醒的明君。
如亲征远疆,收复失地,收服周边小国,开化民生,减税施利民之策,于巩固扩大疆土,有着不可估量的巨大贡献。
甚至还效仿先人,曾说朕之国,永不和亲之言,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男女情爱上如此的一言难尽,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爱情使人失智???
打算永远孤寡的萧衍大为震撼,同时也非常大为不解。
作答完毕,萧衍又检查了一番,嗯没有错字,没有偏离题意,没有犯忌讳,那篇马屁文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脸红,于是萧衍便开始歇息。
一连三场的考试,饶是萧衍都有些吃不消,他倒也算还好,看看萧宸几乎是被搀扶走的,便能看得出有多么的受罪。
穆峰自幼干农活,身体底子自然不在话下,就连萧衍这个看起来最为单薄消瘦之人,居然也只是面色略为惨白了一些。
让萧宸难以置信的是,为什么他竟然是三人中最羸弱的人!?
就离谱!
萧衍安慰他,“你只是年岁尚小,日后便好。”
萧宸听闻后,丢失的尊严又找了回来。
考完,谁都没有精力讨论考题,大多是呼呼大睡,万事等睡醒再说。
萧衍他们只在府城休息一日,没等放榜便收拾包裹回家,因为放榜要等一个月,而且府城刚临地龙,可不是好歇息的地方,呆在这受罪不说,还浪费银子。
回到镇上,也没有人不识趣过来拜访。
书院得知后给他们放了三天假调养身体,不过回来的第二日,萧宸便回村去同王秀才汇报,连对题的时间都没有,毕竟人家王秀才可是他的恩师。
萧衍和穆峰则去往卫府上拜访,顺便感谢他推荐在府城的另一位好友帮忙作保。
之所以卫夫子没有跟着去,是因为他出嫁的宝贝闺女近日临盆,身为爹娘自然不能缺席,这才刚赶回来便是为了询问府试事宜。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卫夫子也不再拉着老脸,当萧衍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眉眼都是柔和的,笑呵呵地搓着手。
“回来啦?”卫夫子企图严肃,但是没能成功。
“考得如何?”
对于这两个学子,卫夫子根本不担心,谁知二人竟是支支吾吾,看得卫夫子满头问号。
“若是没过,下回再考便是,何故这般作态?”卫夫子这下子是真板着脸,担心他们就此一蹶不振。
萧衍没吭声,神色有些羞愧,看得穆峰挺身而出,将府试那道要命的试题道出。
卫夫子:“???”
卫夫子揉了揉耳朵,第一个反应是这是正经的考试吗?第二个反应是为什么这种题目会出现在考题中?第三个反应便是想要彩虹屁,朝中大臣还不够?居然还来霍霍考生!
没错,卫夫子眼光毒辣,一眼看出这可不是什么站队考题,若是选择站队基本过不了。
这分明是天子借着试题敲打不安分的皇子!
卫夫子正色道:“你们是如何作答?”
穆峰面红耳赤将自己的作答说出,跟萧衍一样都是马屁文,不过较为委婉含蓄,可饶是如此,他也觉得吹嘘这些有些太过违心。
谁知卫夫子却点点头,“不错,还算可以。”
他看向萧衍:“你呢?你是如何作答?”
他可知道这位学生虽然不让人操心,可却是有着当世君子之风,必然是说不了假话!
可惜,可惜了!
卫夫子连安慰的话都准备好了,便看到萧衍面不改色将他的无敌风火轮的彩虹屁,当场背出。
卫夫子:“???”
卫夫子:“!!!”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年岁渐长,连耳朵都不太好使。不若他怎么可能听到他这位有当世君子之风的学生,说出这种拍马难追的彩虹屁?
一定是他老了!对,他就是老了!
可惜天不如人愿,穆峰瞠目结舌看向萧衍,嘴巴张得能吞一枚鸡蛋。
许久,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若有所思道:“看来还是我太过含蓄。”
“本来我还想往大了去作,可又心有担忧。如今看来还是得当断则断,不能太过犹豫。这点我远不如衍弟,穆某受教。”
穆峰说得含糊,不过大家都能知晓,所谓往大了去作,不过是遗憾没有往死里夸,而心有担忧,担忧别人说他拍马屁。
现下看来,谁能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不过是些口舌是非,好处却是拿到实处,而且人家也并非无中生有,为夸而夸。
这都是本事啊!把握度量的分寸!
那边卫夫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神情复杂地看着萧衍:“是老夫眼拙,本还担忧你不能适应官场之道,如今看来你是天生做官的奇才!”
试问,有谁会不喜欢一个懂得自己心意,有才干又能当枪使的下属?而在同僚看来,此人空有才华却无才干,不过是得以圣眷,为皇命办事罢了,虽有诟病,却不会自跌身份以之为敌。
二者之间角度不同,感观也不同,这么早便懂得埋下自己的‘人设’,还能在天子面前露脸,不得不说这招确实高明。
不过其中意思自己知道便好,没必要说出来。
萧衍谦逊拱手,态度极为真诚:“先生莫要再夸赞,学生不过是言明事实罢了,实在是受之有愧。”
卫夫子:“……”
看着萧衍无比真诚的双眼,卫夫子不禁也有些疑惑,难道真是他多想了???
说起来可能有点凡尔赛,事实上还真是卫夫子多想了,萧衍任务目标是萧宸,科举不过是顺带,可没有那么多的功夫揣摩上意。他不过是从当下局势分析出,哪种作答更能达到‘完美’答卷罢了。
身为考生作答,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还用得着揣摩上意?不都是分析一下当朝局势便能明白的吗?
萧衍表示非常不理解,还好他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不然卫夫子可能会被凡尔赛地想揍人。毕竟在一个不适应官场风气的人面前说这种言论,难道不是找揍?
当晚,萧宸终于赶了回来开始对题,然后接着难以置信——觉得自己太过劳累,出现幻听——不愧是我兄长,就连作答都如此的完美——可恨他还是委婉了一些!
同萧衍他们一样赶回来的考生还有很多,都在讨论着那道非常离谱的要命试题。
书院夫子也从卫夫子那里打听到萧衍的作答,一时久久无言。
虽然吧,这个作答十分完美,但是拿来当做课题来讲,有点拍马屁之嫌,这对书院风气非常不友好,而且这仅是一次特例,并非回回都能碰上,若是叫学子们都养成了溜须拍马的品性,那才是真的败坏书院风气。
而且这个要命的试题可不是说着玩闹,又要考虑上边的那位,又不能显得他们太过谄媚,亦或是太过没用,最终还是只能捏着鼻子拿来当课题。
因为这份作答也没有什么毛病,人家确实是言之有物,就是看得让人脸红了而已。
萧衍在书院出名了,好坏皆有,都说他是真人不可貌相,不过萧衍却并非那般在意声名之人。
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又想得好处,又想要名声,这不是又当又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所以他为拿好处,便不会顾着他人口舌。
乡试在八月,在省城举行。
如若取中的话,萧衍和萧宸打算继续往下考,倒是穆峰可能是自觉得未能有足够底气,打算三年后再下场。
萧家两兄弟入学得短,夫子也担心他们准备不够,可在考教中,察觉他们确实能够继续下场,便也没有再劝。
如此一来,往期科考试题也堆满了他们的书房,几乎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学,嗯当然只有萧宸,萧衍怕他有负担,也跟着看了看,却没他这般拼命。
萧宸也看出他的敷衍,再三劝说后,又担心他过于劳累,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要说心里没点侥幸是不可能的事。
萧宸如今最大的执念,已然是赢他兄长一次,就一次!
当然,这种赢可不是放水不尊重地赢,而是彼此之间拿出全部实力地赢,这才算是胜之无愧。
此时还在备考的萧衍,并不知道他的作答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首先是批阅的考官。
主考官由知府主持,以及特别派下的阅卷大臣,以往都是乡试、会试殿试才有的待遇,足以见得天子有多么关心此次的作答。
诸考官被答卷淹没,累得腰酸背也疼,两手酸软,两眼昏花。为了不影响批阅,考官们会偶尔歇息一番。
某考官扭了扭脖子,无意中瞟到一张答卷。
怎么说呢,就相当的浮夸,怎么会有人如此不要脸!?为了完美作答,难道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什么无耻?”旁边考官听闻,好奇跟过来看。
原来这位考官竟是无意间说出自己心声,好在没有人多做计较。
主要吧,这些天批阅下来,他们心里都是这个想法,刚开始还能从中‘取经’,到后来看了太多千篇一律的溜须拍马文章辞藻,已经对此免疫,甚至还有些麻木。
相信这些天,是他们这辈子看过最多的马屁文,没有之一!
不过这种情况下,还能叫他们考官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此人功力之深,也产生了好奇。
看一眼,哦豁!
再看一看,无耻之徒!
看着看着,这名考生有点东西啊!并非言之无物。
能当上考官的大臣,自身才学一定要足够深厚,饱读诗书那是必须,不然也不能服众,而且为官者,与书院夫子看问题的角度和深度不同。
别光光只看这只是一份马屁文,除却把握的分寸要适量之外,更为厉害的地方是这位考生能看问题犀利,并没有为夸而夸,句句不离题意,还能顺带拍那位马屁。
众考官心里齐齐闪过一个念头——可惜了,可惜这份试题是马屁试题,若是其他试题,还不知道会有如此出众的作答。
怀着这个好奇,考官们又细看了这位考生的其他作答,竟如他们想的一般,确实惊天为人。
比方说窦国屡次来犯。
窦国乃弹丸之地,胜在水师远胜他们,而驻军皆是外调之师,这并非说外调之师不好,只是容易滋生姑息养奸之事。
大家都知晓,海关重利极大,而且为了利益暗中交易的人不胜其数,也有军队不肯放权,同时也是为了表示自己有用,不会全面清剿,这就苦了当*地百姓。
本来只用向朝廷交一份税,为了活命,不但忍受窦国的侵扰,还要向他们交‘保命钱’。
作答中指出,应从当地充军,因为当地人善水、知晓地形,且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以及不再被受侵扰,在两者之间有血海深仇的情况下,与窦国勾结的机率减少,也能解决驻军每年花大笔军费去学游泳,适应当地环境,还能不用担心将士官兵同敌国勾结等情况。
最主要的是,天子对每年从国库要得比别人还要多的军队,早有不满已久。
这是在问该守还是该攻的问题吗?不,那位问的是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还能名正言顺收回兵权!
这位考生确实有点东西啊!别说那位看了心动,就连他们都有些忌惮。
也不知道这位为官之后,会得罪多少同僚。
不管有怎样的想法,他们也不敢违心对待,且不谈对方确实解决了这个办法,就单说那位拍下来的大臣还在呢,想隐瞒?怕不是想清户口簿。
如此,层层递进,萧衍的答卷也被送至京城。
当今天子为孝治帝,已四十有六,这在古代已然是老人,因为人均寿命皆短,如无为道长那般长寿之人才为罕见。
这也是为什么在古代高寿之人,享有一定待遇的原因所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号犯了忌讳,孝治帝患有隔代遗传的哮喘病。他之所以会病情复发,正是查出有人在他的饮食下,投了容易导致哮喘复发的奶制品,差点叫他一命呜呼!
同时也能表明有些人不安分了,急着等他死,好坐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好在御医医术高明,及时将他救了回来,可惜幕后之人隐藏极深。一想到有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尚未揪出,孝治帝就寝食难安。
这次他命大躲过一劫,那么下次呢?
已然有所好转的孝治帝,谁都不放心,牢牢将权势把握在自己手心,连带着众位皇子妃嫔都被以其他罪责斥责。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帝皇的霸道理念。
皇子越大,他可不觉得欣慰,只觉得看谁都像总有刁民想害朕!
孝治帝虽老迈还在病中,倒也从未落下朝事,萧衍同众位考生的答卷,就被此时递到御前。
一连看了数张答卷,孝治帝拧着眉头,帝威愈盛,随后一把将答卷拍在龙案上。
“狗屁不通!”
这些天发落了好些宫人,几乎全都换了一批,没人敢在这个紧要关头触犯龙威,纷纷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孝治帝才不管宫人心里怎么想,他满脑子都是——就这?就这也能拿来污了他的眼?
他要的是拍马屁吗?一个个废物!蠢货!
还有这个,什么应当攻防兼备,他要的是攻还是守吗?怎么一点时局都不懂?水师吃了国库那么多银子是瞎吗?不论攻守又有什么不同?
连他的意思都不懂,还敢夸夸其谈,有这样的官员,他迟早得被气死!
差评!差评!疯狂差评!!!
孝治帝已经杀疯了。
孝治帝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陶公公扯着笑脸端来一杯热茶。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保重龙体。”
孝治帝顿了顿,看向陶公公,其立马会意,“回陛下,此乃魏太医所开的养生茶。”
闻言,孝治帝这才接过。
是的,包括他名义上的母亲——太后,他也怀疑!自古牝鸡司晨,太后摄政之事可不要太多,更别说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后来被太后抚养膝下,他这是小心为上。
“宣:范尚书觐见。”
范尚书乃礼部尚书,科举之事也由他所管辖。
当范尚书被召见之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苦着一张脸,心道他就知道此事不好办!
陛下硬是夹带私货,他都说了这有违礼制,毕竟向来皇帝都在殿试出题,可奈何皇命难违,最后只能向皇权妥协。
朝中大臣也不傻,陛下这是借机发难诸位皇子,以及趁机集中皇权呢!可有人敢明知得罪诸位皇子,得罪太后,头铁地提出建议吗?
若是陛下盛年他们还敢,可陛下如今老迈,他们日后还要在不知哪位皇子的手下讨生活,此时出头不过是虚假繁荣,空享一时之乐罢了!
诸位皇子且不提,那个无底洞的军费,正是太后的亲弟弟啊!不然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陛下眼皮下捞钱?即便是陛下,没有合适的理由,也是不敢轻易处置。
君不见陛下也是知晓朝中大臣都不敢发声,这才插手科举吗?若非如此,如此庞大的朝廷,怎么可能无人可用?不过都是装聋作哑,明哲保身罢了!谁也不想当陛下手中保质期非常短的利刃。
范尚书抹着额头的细汗,走进殿中,然后一根毛笔准确无比地砸在他头上。
他下意识在心里赞叹,好准头!
可惜垂垂老矣!
孝治帝看着范尚书极为浮夸地揉了揉,不怎么疼痛的额头,眯了眯眼眸,“范保宁,你可知罪?”
范尚书连忙跪下,“臣,有罪。”
孝治帝冷哼一声:“你也知晓自己有罪?那你说说何罪之有!”
范尚书:“……”
范尚书老老实实磕头:“还请陛下明示。”
孝治帝又一根毛笔丢过来,范尚书还颇为庆幸地觉得,好在陛下虽然喜怒不定了些,却并非嗜血暴虐之人,没有拿砚台砸人,那可真是能砸死人的!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闻孝治帝说道:“你都不知道你犯了何罪,你还敢说自己有罪?范保宁,你这是意图欺君罔上?”
范尚书:“……”
范尚书有苦难言,“听陛下圣言乃为人臣子本分,陛下您说微臣有罪,那微臣便有罪。”
这话说的极为巧妙,一为暗示他是忠臣,二能拍陛下的马屁,三则是保命。如若陛下不想当个昏君,那么便不能随意问罪于他。
果不其然,孝治帝笑骂道:“好你一个范保宁,如此油腔滑调,若是朕说你有罪,那朕岂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昏君?”
范尚书哪敢应承,再次磕头:“还请陛下明鉴,微臣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不敢有欺瞒陛下半分!”
孝治帝也知道此事并非有罪于他,只是这些考生实在太不争气!
一想到考生就想到答卷,一想到答卷,孝治帝就有些头疼。
不过虽然责罚不了,但还是要发作一番,不然总不能把人叫过来是专门出气的吧?他又不是昏君,还专门撒气到臣子身上。
嗯,虽然确实有点,不过更多的是为了旁的目的。
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他对府试结果极其不太满意,乡试他还想插手!就不信没有人看不出他的意思!若真如此,那只有出此下策。
只是……孝治帝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虽然本意如此,可也要有话头牵出,不能直接点明。
“好一个天地可鉴,你倒是看看这些!”
范尚书从宫人手里接过答卷一看,哦豁,居然还真有考生如此头铁,宁肯冒着得罪诸位皇子,得罪太后,也要享这虚假繁荣!
不过……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人选吗?怎么还如此盛怒?
范尚书反复看了看,确定此人确实是陛下所要之人没错啊!
他不明所以问道:“陛下……这作答有何不妥?”
孝治帝都被气笑了,他震怒道:“有何不妥?问题大了去了!你倒是读读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
范尚书看了看辞藻华丽且浮夸,连他看了都不禁脸红的文章,支支吾吾道:“这、这……这不妥罢?”
原来陛下召见他,并不是想要插手乡试,而是来同他炫耀!而且自己偷着乐就算了,哪有叫别人当众念出这些夸赞自己的文章?陛下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孝治帝拍了拍龙案,“念!若是不念,朕便治你个欺君罔上之罪!”
说完,他端起茶盏平复心情。
范尚书满脑子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念出。
孝治帝听着听着,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
这文章,饶是他本人听了都有些面红耳赤,还是让臣子当场念出,无异于公开处刑。
不过……似乎好像确实说得对,朕可不正是做了如此重大功绩吗?嗯……驰骋战场,所向披靡,开疆扩土……利民要策……原来朕都做了这么多的事啊!没了朕这天下就要完蛋了吗?原来朕这么重要吗?
原来朕所做的一切,天下子民都看在眼里……此人好懂朕,他好会,他就是朕的知己啊!
孝治帝借着饮茶遮挡自己的神情,然后嘴角无声上扬。
范尚书偷偷瞟了一眼,看着眼中露出止不住充满愉悦的眼神,暗道还真叫这位考生蒙中,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可惜了这般好的才华,只是生不逢时。若是遇到明君,则能成为治世之臣,可惜遇到了他们的陛下。
陛下要的正是一把刀,而非治世之臣。
念到了后边窦国,孝治帝眼中精光愈盛。
这正是朕要寻的宝刀啊!!!
顾不上仪态,孝治帝连连唤道:“给朕呈上来!”
愈看,孝治帝愈加如获至宝,兴奋得连道三个好。
激动过后,孝治帝这才回过神,看向双腿已然跪麻了的范尚书,疑惑道:“范爱卿,你怎么还在这?”
范尚书:“……”
有事范保宁,无事范爱卿,呵呵,他看透了!
还有,他为什么还在这,陛下难道真不知道?没有陛下的话,他敢走吗!?
范尚书忍着腿麻站起身,正准备退出宫殿,又听孝治帝说道:“慢着。”
孝治帝意味深长说道:“今日之事……”
范尚书挠了挠头,“今日之事?陛下您不是唤微臣过来,过问太后寿辰吗?”
孝治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爱卿,果真聪慧。这位考生……你懂罢?”
说实话,范尚书很不想懂,可这并不是他装糊涂就能掩饰过去,如若真要叫陛下如意,那与他当陛下手中那把刀有何不同?而且还是连虚假繁荣都没有,顶多受各方记恨的那种!
范尚书满脸拒绝,“陛下,这与理不合,有违祖制!”
暗中操作?想都不要想!他能保密已经算是冒着非常大的风险了!
孝治帝蹙着眉,“范保宁,朕才刚夸你聪慧,你便要打朕的脸吗?”
范尚书:“……”
范尚书有些心累:“陛下,并非微臣不愿,只是这不合礼制。微臣身为礼部尚书,同时也管辖科举事宜,讲究的便是一个公平公正。如若连微臣都能以权谋私的话,那么谁还能保证考生们的成绩呢?”
眼看孝治帝神情愈发不耐,他加速说完最后一句话,话锋一转:“再者……陛下乃天子,慧眼识珠,这位考生并非平庸之辈,陛下何故急于一时?”
他话中有话:“不瞒陛下,微臣府中有很多虫子,您也知晓微臣没有旁的嗜好,唯一喜欢的便是从海外引进,能吃虫子的绿植。”
“每当微臣忍受不了,想要将其拔高一些,叫其快快长大之时,微臣小女便总劝阻于我,说是良草难得,何故揠苗助长?且微臣这般宝贝还总是过分宣扬,万一有人眼红,将其毁去又该如何?”
孝治帝神色变幻几许,骤然笑道:“爱卿之女果然聪慧,特赐金镂宝镯一对。”
他神色和蔼:“朕记得爱卿之女也同永福一般大了罢?有空多出去走走,莫要总拘于府中。这女儿家也就只有未出嫁能够快活些许,待嫁之后,总有数不清的规矩束缚。”
世人向来尊崇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而范尚书可不会对此发表见解,只能说道:“微臣厚颜替小女谢过,陛下高见。”
第30章 奸臣30
范尚书前脚才刚踏出殿门,后脚便有宫人来报:“回禀万岁,皇后娘娘求见。”
心情才刚舒展些许,孝治帝闻言充耳不闻,宫人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再重报一遍,毕竟宫中三大巨头可不是说着玩闹的。
朝中有分为四个派别,一为以太后为首的云家,于世族根深蒂固,牢牢占据朝中要职,近年有往军中插手的趋势。
二为皇后一派的宗室。在这个朝代中,为巩固利益,堂兄妹亲上加亲已然屡见不鲜。当初孝治帝这个皇位来得不怎么名正言顺,待娶了文慧太长公主之女,也就是先皇妹妹的女儿,这才让他坐稳其位。
皇后代表着宗室体系一脉的利益,如德亲王、祖姑等一类,皆为孝治帝父系长辈,同时能当上皇帝,同他们认可也密不可分。毕竟皇朝有多少代,他们就流传到多少代,可与世族能有一比,也是均衡世族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孝治帝为何特封永福郡主的原因——除却曾帮他挡过灾,也是为了拉拢诚亲王。
第三个派别,则是中立派,也是最小的一派,多为正直迂腐的老顽固。
最后一个便是孝治帝自己的保皇党,因其生母福泽荫庇,外祖乃护国将军,故孝治帝手中也有兵权,才能于当年众皇子中厮杀出头,荣登皇位,也是其中要素。
至于如今皇子已然长大,每位派别私下支持谁,谁都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世人向来讲究嫡庶之别,太子还在,谁敢撕破脸说太子不配其位?至于私底下是何居心,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是以,即便是孝治帝贵为皇帝,却也并非一家独大。
在宫人重复后,陶公公斥责道:“陛下朝事繁忙,你这狗奴才如何这般没有眼见儿?皇后娘娘一向仁德贤惠,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
宫人道了声喏,便要垂首退出,却见孝治帝好似才察觉似的,施施然开口:“且告知皇后,待朕处理完朝政,再去寻她。”
这皇后,愈发是不安分了。
殿外,容皇后穿着一身黑纹金缘石青袆衣,金丝点翠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宫人前来回禀,却见皇后神情不显悲喜,于众宫人簇拥下,离开殿外。
坤宁宫,何姑姑给容皇后添了杯茶,柔声劝道:“主子何必多此一举?明知陛下不会见您,何故如此?”
谁都知晓太子殿下不过是被借题发挥,不论他做的好与坏否,总是离不开斥责。有句话说得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要孝治帝想要责罚于太子殿下,总是会有理由。
容皇后轻嗅着茶香,举止庄重得体,恍若尺精心量过一般,未有逾矩。
“自然是看咱们陛下,到底是何居心。”
夫妻共处几十载,没有人比她还了解孝治帝。
此人看着痴情却也无情,说无情倒也痴情,总归谁也不能越了他自己。
当初同太傅之女青梅竹马,不也是为了权势迎娶她过门?等当了皇帝,还掩耳盗铃抬了锦常在。宫里妃嫔,谁人不知这二人的前事?便真当旁人是傻子不成?真以为不抬位份便是不宠爱?
殊不知民间话本早已把这招给使烂了,什么不晋升便是最好的保护,真是笑掉世人大牙!也不知是蠢还是笨,对锦常在最好的保护,便是永不进宫,孝治帝此举不过是扯了张遮羞布感动自己,磋磨他人,为全自己的欲/望罢了!
旁人都以为如今太子殿下最有望成为储君,其次到看似纨绔实则聪慧的八皇子,可她在意的并非八皇子这个威胁,而是五皇子!
别看孝治帝屡次责罚五皇子,可万一孝治帝又打算故技重施呢?
今日她之所以前去,并非为了给太子求情而来,而是另有打算。
回想到范尚书离开殿内时,脚步轻快,再联想到礼部传来的消息,容皇后眸色愈深。
看来陛下这是无法容忍太后伸手过长-
京中潮流涌动,崇山书院倒是岁月静好。
此时书声琅琅,于书院看门者来报:“萧衍,哪位是萧衍?”
学子们似有所感,纷纷停下,连带着被惊扰的夫子面色都不禁带着喜意,却还是板着脸矜持问道:“何事如此莽撞?”
门人道了声告罪,随后道:“萧家来人,说报喜先生来了!”
除却榜贴上公布取中之外,衙门还有专门报喜的衙役,这种世人一般称之为‘报喜先生’,按排名先后顺序报喜。
也就是说,萧衍如若不出意外,应当便是府案首!
夫子朝萧衍颔首,示意他可自行离去,而后对着其他人喝道:“肃静!这般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微微上扬的唇角,已然暴露他内心的情绪。
倒不是夫子优待,主要是书院的夫子早已了解这位‘得意门生’的家庭情况。得了府案首,家中又无主家,报喜先生代表的是县衙,自然不可怠慢。
萧衍走到门口,果不其然谢竹挂着笑意说道:“恭贺大公子,喜获府案首!”
萧衍也没再耽搁,往家里赶去。
远远望去,萧家大门衙役敲着铜锣,街坊邻居前来看热闹,谢曹氏还不忘买来喜糖喜饼分发,在衙役同萧衍贺喜时,还寻了红纸包裹着厚厚喜钱,塞给衙役。
衙役得了喜钱,不用掂量便已然知晓其中分量,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又连连恭贺了一番。
“诸位请进门吃些茶。”萧衍客气道。
衙役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还要赶着去下一家。”
后边同僚捅了捅这位头儿的胳膊肘,小声道:“第二位萧宸,也是这家哩!”
衙役头儿诧异道:“萧宸是你何人?”
萧衍谦逊道:“萧宸正是小弟,尚在书院进学。”
说着,谢曹氏又重新塞了一份喜钱,这份是萧宸的。
衙役也没想到这一家兄弟,居然包揽了第一和第二名,还得了双份的喜钱,顿时神情也愈发敬重了起来。
这家兄弟本事可不小,看来日后前程定是不可小觑,态度好些总归没错。
客套了一番,萧衍询问道:“诸位大人,如若有学子于咱们县进学,却是旁县之人,这报喜是归咱们县还是旁县?”
萧衍问的是关于穆峰之事。
前头县试,穆峰是回他所在的县里报考,但是衙役报喜时,穆家人别说给喜钱了,就是连喜糖喜饼都没有一个,还冷着脸把人赶出门,穆峰担心因为穆家因此得罪衙役,为此苦恼很久,可是却没有办法。
萧衍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衙役思忖回道:“报喜之事,自然归户籍所管辖。”
毕竟每个县都有各自的知县,政绩归属不同,自然不能一概而就。
“不过真若如此,也不是没有办法。”
见状,萧衍又不动声色给衙役塞了银子,对方这才回道:“都说孝道大于天,可同样师命重如山。如若拜了恩师名下,问题自然可解。”
俗话说君子有君子之道,小人也有小人之道。衙役时常与各种不同身份的人打交道,看得多了懂得自然而然也比旁人多一些。
是以,萧衍这银子花的也算物有所值。
萧衍受教道:“多谢大人指点。”
衙役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大伙儿又客套了几句,萧衍也没再耽搁,回到书院同穆峰一说,穆峰沉思后,朝萧衍作揖:“有劳衍弟挂记。”
穆峰动作很快,几乎是当日便给自己寻到了老师,正是之前帮他们作保的卫夫子。
他面善心黑,与直肠子的卫夫子,倒也算是相处得融洽。他感恩于卫夫子平日里帮衬,卫夫子欣赏他的才华,同时也不忍这么一位有才学的学子因故蹉跎,两人一拍即合,当日回府后便摆了酒席,以师徒相称,甚至还邀请山长当为见证之人。
当然,也邀请了萧衍和萧宸。
此次府试,穆峰排在第三,他打算等三年后再下场,而萧衍和萧宸自然是还要继续往下考,故而学习比以往还要更加勤勉,也迎来了萧衍这具身体的诞辰。
于此同时,赵婶子与陈芝兰,乃至织锦庄的生意遭到布行的打压,更有甚者还仿造他们的绣品,伪装生事,细问之下才得知是关家出手。
赵婶子在接手生意,同萧衍兄弟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习了不少当朝律令,当即震怒道:“岂有此理!如此阴险小人之辈,若是就此容忍,岂非助长他人嚣张气焰?”
陈芝兰摇摇头,“此计倒也可解,只是咱们名声已然受损,远非长久之计。”
潘掌柜点点头,“现下唯一问题是,有关家在,没人会同我布庄做生意。”
主要还是货源的问题。
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萧宸攥着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萧衍却道:“这有何难?不过只看诸位愿不愿意割舍手中利益。”
陈芝兰眼中一亮,当即问道:“衍弟请详说。”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关家此举无非贪图绣活而来,只要将所得利益,用来与知县大人做善举,区区关家又如何能阻碍?饶是他关家再无法无天,总不能同知县大人叫板罢?”
最主要要事关政绩问题。
一般地方官员以三年为任期,知县在这个小地方当了几十年的知县,是他舍不得这里,不想离开吗?当然不是!
朝中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即便有了坑位,也根本轮不到知县去填。若有了政绩,难道还用担心转不了位置?
陈芝兰蹙着眉头,提出问题:“区区小利,知县大人怕是不会为之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