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奸臣41
他们这行人过来的时候,便已然吸引了一大波的当地百姓注意,毕竟他们这儿只是一个小县城,并非特别繁荣的城池,就连外来的流民都不怎么常见,更何况他们这是一群看起来训练有素,非常有经验的镖师队伍。
这就好比村子都是熟人,但凡村口经过只狗,也会被人议论公母,何况是他们这么多人?
所以在他们进入县城的时候,已经有闲来无事,看热闹的人跟着。
当他们来到县衙时,看的人更多了,也别是在方老爷和镖师同衙役说明情况后,发生命案,疑似他杀的事情,几乎传遍了真个县城,就连周边的村子也都有所耳闻。
若是寻常案件,这般可能会导致影响案情的调查,可他们的案子并不一样,因为没有发生在县城里,所以并不存在会被影响这个说法。
县令回来得很快,几乎是一听闻有案情,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只留下个别衙役在接着忙碌。
这里的县令是一位身材枯瘦的男子,模样周正,有种文人特有的气息,脸上皱纹细密,鬓角夹杂着些许白发,肤色偏黄,就连手上也有了茧子。他是萧宴所见过的县令中,最不像县令的人。
他们那儿的县令,即便经常下乡走访,体察民情,可也没有如此……如此的沧桑,毕竟县令大多在县衙坐堂,即便下乡也不会走走形式,根本不会亲力亲为。
在这位县令未来之前,他已经听说过了这位县令的事迹。
听闻这位县令为元明一年进士,后来外放为官,在这里当县令,一当便是二十年。据说这位县令非常得民心,受当地百姓的拥戴,一点都没有架子,谁家有什么困难,只要不是异想天开的一夜暴富这种痴人说梦,找他都能找到问题解决办法。
说到县令时,衙役脸上充满了骄傲和自豪,且对自己能够在县衙当衙役,仿佛是种非常有荣誉的事情,这和其他地方的衙役和百姓不同。
自古便有‘民不与官斗’说法,已然能表明一切。不论是为官者,还是当衙役,大多会让百姓对他们产生敬畏心理,可这里不同。
一路走来,当地百姓热情地看着他们,根本没有其他城镇所遇到的百姓一般,对他们这群人心生提防。
从百姓和衙役的相处中,能够看出衙役一点都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官’架子,而百姓对衙役与其说是敬畏,不如说是敬佩,目光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是充满了赞赏,就好像衙役帮他们做了很多忙一般。
不过也正是如此,如萧衍所认为那样,谁家的孤寡老人需要修缮房子,这些衙役都会非常热情地去帮忙,而百姓通常会以瓜果蔬菜回赠。
这里淳朴得好似世外桃源,当然各种稀奇古怪,发生口角和小矛盾,乃至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也有,不过都是少数,大多数情况下都非常淳朴及热情。
就连当地富商也在镇上布施行善举,丝毫没有那种因为富贵而轻视寻常百姓的现象,甚至还非常亲民地和百姓讨论哪里的塘口鱼多。
这在当下皇权至上,乃至权势倾轧中,很是难见,足以见得这位县令本事过人。
县令看了看天色,此时刚近正午,“诸位不若先寻个地方借住,此事需要些时日。”
镖师蹙着眉,“大人,我们倒是不急,只是这两位小公子急着赴京赶考,可否通融通融?”
要是一般的县令,他可不敢说这话,毕竟容易得罪人,可这位县令看起来很是好说话,也不知能不能通融。
萧衍朝县令作揖,“晚生不才,见过大人。”
县令神色如常,未曾有许诺之言,而是开口道:“此案疑点重重,涉案之人,在案情尚未查明前,不得离去。”
他顿了顿,又道:“诸位还请放心,本官会尽快查明真相。”
如此,众人虽然有些遗憾,但好在县令已然表明他的态度,心里也算有些底。
即便他们着急,可查案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借住在镇上的百姓家中。
县令效率很快,才吃完饭,便马不停蹄开始查案子。
要想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尸体和案发现场,乃至口供都很重要。此时仵作已然开始检验尸体,衙役也在镖师的带领下,去往案发现场,萧衍他们则被分别审问。
“你同方宇昌是何种关系?”
“我们都同为赴京赶考的举人,互不相识,从未说过一句话,只是恰巧雇佣同一个镖局的镖师。”
“你为什么会隐瞒自己举人身份?”
萧衍自然知道会问到这个,也没有隐瞒,“出门在外,太过张扬不是一件好事,故而我和小弟这才隐藏身份。关于这点镖师也知晓,他们护送过我们好几次,都是同样如此。”
“方世兴对你们兄弟二人屡次言语冒犯,你可有心生不满?”
方宇昌是方少爷,那么方世兴应当便是方老爷。
萧衍直接承认,“我确实对他不满已久,或者说整个队伍里,除却方家下人态度不明,以及方家自己人必然不会如此觉得外,所有人都对方家不满。这点只要询问后,基本都能知晓,毕竟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身为心智尚全的我们?只是口舌之争,还不足以让我杀害方宇昌,且没必要。”
“论家境,我家境虽然比不过方家,但我家也不算差钱。论才学,我是当地解元,我弟是亚元,何故嫉妒一个才学不如我们,日后前程也不如我们的人?”
“再者,我们兄弟俩前途大好,区区为了一个往后估计还不知会不会见到的人,背上人命官司,这点不值当。”
衙役很明显询问过其他人,也知道萧衍的情况,只是例行公事询问,尽可能从中找到任何对案情有帮助的蛛丝马迹,故而才出此一问。
“听闻方宇昌曾屡次打骂方秦氏,你可有亲眼所见?”
萧衍目光闪了闪,“亲眼见过几回,每每不是因为饭太凉,要么便是不合胃口,或是以其他名义打骂,已然司空见惯。”
“刚开始见到,我们还会去阻止,谁知方宇昌愈是变本加厉。都说清官难判家务事,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外人?故而每次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无他法。”
“听闻你们想过帮方秦氏出走?”衙役终于问到重点上。
方秦氏作为最有可能杀害方宇昌的嫌疑人,自然会被列为重点审问之人。
萧衍知晓这点必然会瞒不住,或者说除却方家人和方家下人外,近乎全部镖师都参与此事。参与的人多了,又如何能隐瞒?
“确有此事。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晚生所在之处,朝廷近来已然下发文书,大力推行绣品,作坊比比皆是,只要手脚麻利,品性不算太差之人,都能找份活计。”
“故而在见到方家虐打之事后,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帮方秦氏离开方家,也有个去路。”
他轻叹道:“可能是人各有志,也可能是方秦氏骨肉尚在,割舍不下,最后方秦氏婉拒了这份帮助。当然,这也仅是晚生个人揣测,并无实据。”
萧衍和其他人所说的言论相差无几,在询问完后,剩下的只有等候。
待萧衍和萧宸被询问完后,方秦氏依旧还在里边,她的儿子也被交由镖师暂时所带。至于方秦氏,乃至方老爷和方老夫人,以及方家下人,都因为身份原因,尚未出来。
萧衍看着明明才七岁大,却有种说不出来阴郁感,此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方家小少爷方鹤鸣,顿时脑海闪过一丝不甚确定的念头——该不会是这位才七岁大的方鹤鸣,杀害了他的生父罢!?
这个念头来得毫无缘由,却异样的有迹可循。
若是在现世,七岁的孩子可能才读小学一二年级,但是放在当下社会,男子十五当门户,七岁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却也能帮家里做些简单的活计。
自古稚童早慧也不是没有,再结合萧衍曾看到他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方宇昌,加上私下对方秦氏的孝顺,恐怕还真有可能有*杀害的动机!
其一,他有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母!其二,他因为种种原因,憎恨方宇昌!
倘若是他杀,这也能说明为什么方秦氏在方老爷和方老夫人将罪名堆到她身上的时候,她为何没有为自己辩解!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杀害方宇昌的凶手,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她没有选择为自己开脱!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如何筹谋?
如若他杀的可能性成立,那么方宇昌身上应当有某种可以吸引毒蛇的东西!而方鹤鸣作为方家的‘根’,年龄又这么小,倘若他要外出买这种可以吸引毒蛇的东西,那么身边必定会有下人陪同!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方鹤鸣成功避开下人眼线,自己买到了这种东西,第二种可能是他有同伙!
还有,如若这个猜想也成立,那么方鹤鸣怎么肯定,一定会吸引来毒蛇?毕竟现下可是一月,蛇尚在冬眠,怎么就能确定那个地方有蛇?或是来的一定是毒蛇,而非无毒之蛇?
萧衍认为方鹤鸣有同伙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能够吸引毒蛇的东西,大多为某种草药,而他一个小孩子,药店的掌柜也不会轻易将此物卖给他。
甚至那条剧毒无比的毒蛇,说不定也有可能是方鹤鸣的同伙,帮忙买来!
当然,眼下也只是他的猜测,并无证据能够证明,方鹤鸣便是杀害方宇昌的幕后凶手。
第42章 奸臣42
方鹤鸣看起来很安静乖巧不闹人,长相白白净净,相较于皮实闹腾的同龄人来说,乖巧得令人心疼。
亲爹是个渣,祖父祖母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生母又涉嫌杀人,被养成如此胆小的样子,镖师们对他也照顾了很多。
过了几日,方秦氏居然回来了,反倒是那位马夫被关押在牢里,说他便是杀害方宇昌的罪魁祸首。
据说衙门的人从方宇昌的香囊里,找到藏有能吸引蛇的香料,而马夫身兼数职,有接近方宇昌的机会,并且事发当晚,有下人看到他曾离开过。
因为没有不在场证明,加上他也是被方宇昌打骂过一员,如果是泄愤杀人,这也能算是作案动机的理由。可让萧衍感到奇怪的是身为方家下人,按理说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为何一定要在外边才能动手?他又是怎么把毒蛇藏在马车上,不被人察觉?
不管萧衍怎么疑惑,可马夫的认罪,已然打翻了他之前对方秦氏,以及对方鹤鸣的推论。
本来他还以为是方鹤鸣同马夫合谋暗害方宇昌,如今看来应当是他想多了。
“据说他以前有个闺女在茶楼做事,身家清白,但却被方宇昌给看上了,还对她动手动脚。被茶楼的人制止后,他恼羞成怒,在她回家路上将人欺辱残忍杀害。”
“由于那个地方较为偏僻,并没有人看见,加之没有证据能够表明方宇昌便是杀人凶手,所以此事便成为了无头案。”
“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将他闺女杀害之人,便是方宇昌?”萧衍有些疑惑。
如果这个事实是真的,那么马夫确实有了作案动机。可还是那句话,为什么马夫偏要到外头才将人杀害?对于一个杀亲仇人,不应该是早解决早报仇雪恨吗?
镖师摇摇头,“应当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罢?亦或者是某次方宇昌醉酒之言?”
方宇昌确实有酗酒的毛病,若是如此也有可能。
可这也有疑点,首先马夫之所以进入方家,是为报仇雪恨而来,证明他在成为方家下人那一刻起,就已经怀疑方宇昌便是杀亲仇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报仇?这不符合一般情况下报仇者的心理!
萧衍将这个疑惑道出,镖师神情带着一丝怜悯。
“关于这个疑虑,衙门的人也询问过。马夫说自从他女儿死后,妻子悲痛之下病倒、疯魔了,觉得女儿尚在人世。所以即便是最后找到杀害女儿的真凶,考虑到妻子还需要人照顾,这才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出发前不久,他妻子因病离世,他才开始选择动手,谁知就遇到了赴京赶考这事,他也趁机跟了过来。”
萧衍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确可以说得过去,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倏地,萧衍想起一件事——既然不是方秦氏所谓,那么为什么当时面对方老爷和方夫人的冤枉,她并没有为自己辩解?
难不成她认为是方鹤鸣动手,所以才不出声?
如今物证有了,作案时间有了,作案动机也有了,在马夫的交待下,官府找到了一只用来关毒蛇的箱子,里边有虫子残渣,虽然毒蛇不见踪影,但也能证明里边确实有蛇类生活过的痕迹,以及尚未研磨成粉的草药。
总总迹象都能表明,马夫确实是杀害方宇昌的幕后凶手。
虽然幕后真凶找到,案情也被呈递到上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按当朝律令,杀人者判以绞刑,可方老爷和方老夫人对此还是非常不满意,就好像没有涉及方秦氏,他们不罢休一般。
他们不依不饶地询问,想以各种事情来表明,方秦氏参与此案,为同谋。县令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却不是能够被人随意拿捏的人。他说出了和萧衍相近的说辞,表明诬告为重罪。
如此,方老爷和方老夫人这才消停一会儿,可又闹起了替儿子休妻的事。说什么要不是她照顾不周,他们的儿子怎么会死?她这是不贤惠!还有声有色地说他们曾看到夜晚有下人钻进方秦氏的屋里,就好像当时他们躲在床下亲眼所见一般,说方秦氏这是不守妇道。
然而,没有然而。
兴许是老天开眼,在一次他人看不下去帮忙说话,方老爷和方老夫人与人争论不休时,两人双双被气得中风,至今瘫痪在床,竟是口不能言。
这下子,方秦氏才能算是真正的苦尽甘来。
人渣丈夫死了,恶公婆也中风卧病在床,偌大的方家只有她这个儿媳能够当家做主,儿子还孝顺懂事,真是人间畅快之一的大喜事。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厚道,但众人确实都有这个想法。原因无他,方家的人真是恶臭至极,狗憎人嫌。当然,除了方秦氏和方鹤鸣之外。
方宇昌死了,自然不用再继续上京,虽说天气不算太热,可路途遥远,尸体也存放不了太久,方秦氏在这里买了块地,草草将方宇昌下葬,便同方鹤鸣准备打道回府。
如今案情已查清,萧衍他们这行人,自然也要继续赶路。
临行前,萧衍靠在马车上,透过窗口,不经意看向方家马车里,方鹤鸣此时似乎正在跟方老爷说些什么,方老爷又惊又怒地瞪着他,可惜口不能言,只能发出赫赫声,依稀能辨认出‘你、你小畜/生’这几个字,一看便是恼怒至极。
似乎察觉到萧衍视线,方鹤鸣动作顿了一下,随之又如往常,甚至还取了张帕子,不顾方老爷的挣扎,要给他擦去嘴边溢出的汤药。
“大哥,你在看甚?可要添张软垫?”萧宸询问道。
萧衍收回目光,摇头,“不了,已经够软和。”
他已经坐了三张软垫,背后还置了两张。反观萧宸只用了各一张,这么一对比,好像他是什么脆弱的瓷器一般。
萧宸随着萧衍方才的视线,恰好看到方鹤鸣跟方老爷的那副‘父慈子孝’场景,顿时嘴角有些微微抽搐。
马车行驶中,他突然长嘶一声,小声道:“这不对啊!”
萧衍朝他投向疑惑的眼神。
“方才方鹤鸣跟方老爷子的互动,大哥你也看到了罢?按理说方宇昌死后,方鹤鸣便是他们老方家的‘根’,往后方家全都要靠他,甚至他们如今卧病在床,不去想着笼络方鹤鸣便也罢了,何故对方鹤鸣冷脸相向?”
说是冷脸相向,已经算是较为委婉的说法了。刚才他可看得真真的,方老爷那眼神仿佛要把方鹤鸣吃了一般!
从之前萧衍表明身份后,方老爷不敢再对他们进行污蔑中,得以看出,方老爷子并非看不懂形势之人。今非昔比,身份转换的情况下,方老爷何故得罪方鹤鸣?
萧衍看着窗外的风景,“兴许是方老爷子猝中后,性情也变得差了罢。”
萧宸:“???”
“大哥,要不你听听自个说了些什么?这都猝中了几日,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待四下无人的马车里,便开始发作。说个不好听的,那方鹤鸣便是方家未来的家主,连他在内都要看他眼色度日,他是得有多么蠢笨,才能如此没眼色?”
“再者,方鹤鸣一个稚童,饶是他心中再有火气,按他那不待见方秦氏的劲儿,也该朝方秦氏使,如何会同方鹤鸣置气?”
说着,他似乎想起来什么,眼神带着些许了然,“难不成,那事儿他也曾涉及?”
“是了,不若如此,方老爷子也不会如此震怒,舍得对他那宝贝孙子泄火。”
他既然能想到这点,没道理萧衍会想不到。
果不其然,萧宸抬头一瞧,明明一个七岁的稚童,参与命案这种事情,任谁听闻都会不可置信,亦或是会感到诧异,而他兄长呢?此时闻言却是仿佛听闻今个天气真好,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大哥早就已经想到!
“大哥,你早就已然知晓?”萧宸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好似他大哥背着他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萧衍:“……”
萧衍终于转过头瞧他,“知晓又能如何?没有证据不是吗?”
事实如此,虽然他们怀疑方鹤鸣参与了此案,却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只能算是主观臆测,不能作为判断的佐证。
“所以即便明知道他有可能参与,就连大哥你也没有办法吗?”
萧衍:“……”
萧衍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萧宸认为,他能够无所不能?
断案讲究的是实证,即便是他,也没办法仅凭主观臆测,来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无罪。
只能说,假设他们的推论为真,方鹤鸣确实参与的话,那么他在其中表现得太完美了,没有留下任何对他有害的证据,当然也不排除马夫有意保他。
诸如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自古皆有。明明知道一个人有可能涉及,但是偏偏就没有任何证据让其伏诛,这是非常无奈的一种事情,同时也是律令上的不足。
现世尚有疑罪从无,更何况是当下社会?
第43章 奸臣43
京城不负帝都之名,为无数佳人才子挤破头也要进来之地,繁荣至极,人也拥挤至极。
看到城门,镖师终是松了口气,好在没有再因为其他意外有所耽搁。
辞别前,镖师们把在京城相识的镖局地址,留给了萧衍他们,示意他们若是返乡可以寻找他们。熟人介绍,总比那些陌生的镖局要好一点。
谢别了镖师们,萧衍和萧宸寻了家客栈暂住下来。
距离会试还有些日子,京城物价飞涨,他们若是携带者包裹前去,一看便是急于租借房子,与冤大头无异。稍作休整,也没得平白被人宰。
不过……
凌家在京城有人脉,也曾书信请他们前去借住,只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到底不好,最后萧衍还是婉拒了凌兄的好意。
在客栈休整了两日,萧衍便和萧宸来到牙行。
牙行同样位于北街,只是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的道路干净整洁,虽然居住于此的百姓穿着看起来并不富裕,却胜在干净,只是补丁多了点。
人牙子是一位莫约将近三十的男子,大脸宽腮,极为善于察言观色。
看到萧衍眼中的微微讶异,他解释道:“这位公子,想必您是外乡人罢?您可能有所不知,上头有规矩,街不可有污物,身着不可过于邋遢,违反者判罚银两。”
萧衍闻言,便知晓这是为了所谓的‘市容’。毕竟身为帝都,若是满大街的垃圾,不说自己人看了不好,便是外来使臣见了,恐怕会觉得他们堂堂一国,也不过于此,进而生了歹心。
人牙子压低声音:“您也不用担心有人浑水摸鱼,借机揽财,只要没有违反这些规矩,自然不会受到判罚。咱们有管束咱们的规矩,上头也有管束他们的规矩,不会生乱。”
不得不说,京城不愧是京城,换做其他州城,怕是仗势欺人之辈,或是借机生财之辈简直不要太多,也就只有天子脚下得以这般。
有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不若怎么会衍生出‘土皇帝’这个说法?
萧衍点点头,说明自己的来意。
“我同小弟皆为今岁举人,想寻一处较为僻静,又没有隐患之地,奈何囊中羞涩。俗话说术有专攻,如兄台这般本事过人之辈,想必能为我兄弟二人解忧。”
这话一来是借用一门出两个举人的身份,告知人牙子他们前途无量,想要算计他们,也得自个掂量一番。
二来是抬高对方,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也能多做方便之行。
人牙子听闻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当然其中有多少真情实意,便不得而知,但表面功夫却已然做到。
“承蒙公子抬举,小的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哪里当得起本事不本事?既然公子看得起,小的定当尽力为您挑选。”
“不知公子打算住多久?想要住个什么样的房子?我这儿有一进院、二进院皆有,地儿保准清净。”
虽然这么说有点过于轻狂,可萧衍和萧宸为的便是入仕而来。如若不出意外,往后应当在京城呆上不小的时日,故而他们打算在这里买座小院暂住。待日后稳定了,再买个稍微大些的院子。
只是他们的打算,不便叫外人知晓,免得落个年少轻狂,自视甚高的名头。
“一进院便好,最好还有客房和书房,最好院里有口井,也不要太过于偏僻。”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言明已然知晓未尽之意。
一般前来赶考的读书人,大多只是能有个暂住之地便已然不错,可这两人提到客房,这说明他们打算在京城长住,买下院子也并无可能。
这种人要么是对自己信心十足,要么便是自视甚高,不论哪种,两者的可能性都占有二分之一。换句话说,不能轻易得罪,说不定结交还有莫大好处。
短短数息,人牙子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是未曾显露。
他在心中剔除一些不算很好还有坑的院子,笑道:“可不巧了么?我手头恰好有两座院子,定然符合公子心意。”
“一座在东街明巷,另一座在西街定南,这两位老爷一位因丁忧所托付于我,另一位家中出了状况离京。不过公子还请放心,全都是身家清白之人,有文书出据。”
萧衍并没有马上就去看房子,反而问了价钱。结果一听房价,远远超出他们的预算,顿时只能谢绝。不得不说京城不愧是寸土寸金之地,就连房价也高得吓人。
人牙子一看他的反应,便知晓应当是银子不够,待询问大概预算后,他有些犯难。
“一千两在京城固然能买得院子,只是……若达至公子所求,怕是很难……东西两街为上佳之选,其次为南街,最后为北。”
“二位公子既是举人,于南北两街三教九流之辈云集,依某所看,不甚妥当。不若公子再想想法子,同亲朋好友借上些许?”
人牙子也算是极为诚恳,要不是看在他们两兄弟都同时是举人,而且谈吐不凡,他也不会放着银子不赚,转而叫他们想想法子。
换了旁人,恐怕不会理会他们合不合适,先卖了再说。这里头的水,可深着。
虽说来之前他们已经有心理准备,可饶是如此,还是被京城的房价给吓了一跳。
要知晓一枚铜板可以买一个糙面馒头,在他们老家,五十两已经能买到一座大宅院,可在京城,竟然一千两都买不起稍微好点的一进院……
这差距,简直了!
他们现在身上有三千二百两,已然是他们全部的家当。虽然银子他们有,可绣活之事,他们为扫除后患之忧,选择将利益让出,目前为止,他们并未有任何进项。
往后他们还要在京城生活,自然是能省则省。
萧衍稍作思量,询问道:“两者各多少银子?”
“西街稍贵,一千八百两银子,东街较为便宜,只用一千五百两银子。”
他解释道:“里边还有桌椅摆件,只需清扫便能入住。”
“可还有其他法子吗?”
萧衍捂着胸口,“兄台有所不知,在下常年体弱,颇耗汤药。小弟年幼,家中无长,自是无亲无故,唯有亲人还是百般算计,竟为了两亩田地谋害性命。要不是我兄弟二人机警,怕是难以苟活到如今。若非如此,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独自长途跋涉。”
他为自己掬了把泪,“活着,可真难啊!”
打感情牌的人,人牙子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如这两兄弟这般凄惨的人,倒也算少见。
从刚开始见到他们时,人牙子已然看出来了些许。毕竟这两人年岁尚浅,若非家中无长,怎么可能不由长辈出面置办?
可真当他听闻时,难得他也起了同理心,不过更多的还是八卦。
“你那亲戚也忒不是人了罢?你们兄弟二位一看便是前途光明,他们怎么如此鼠目寸光?”
萧衍赞同地点了点头,“兄台有所不知,当年我那大伯本不想分房,后来在里正和族老的干预下,这才不得不将破败的老房分给我们……”
“你不知道,我险些一命呜呼时,我那大伯还想着等我两眼一闭,便将小弟接过去磋磨致死!”
萧衍眼中满是看尽尘世的沧桑和悲凉,“单单就只为了两亩田和一块地啊!”
人牙子唏嘘道:“人心怎会丑陋至此!?”
“好在有贵人相助,这才熬了过来。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物什,人情难还……唉,不提也罢!”萧衍叹了口气。
萧衍这番话是为了合理化他们的银子归处,毕竟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且他目前不宜暴露他便是马屁文的举人,同时和他的卖惨省银子的意愿相驳。
一般来说能成为举人,必然会有想要改换门庭的富商做投资,因而萧衍所说的贵人,自然而然,人牙子会联想到是富商身上。
所谓投资,不外乎联姻,已然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人牙子可能把萧衍脑补成一个为了小弟,为了能够反抗卑鄙无耻的大伯,不得不委曲求全答应富商的要求。
顿时,他看向萧衍的眼神,也都充满了怜悯。
可别以为富商女婿好当,商人最是市侩,几乎是雁过拔毛,连根骨头都会被榨干。若是成为富商女婿,怕是日后难以脱身不说,还会身不由己。
届时那位富商一定会裹挟要求办事,然后萧衍行了方便,违反律令,最后锒铛入狱,秋后问斩……
嗯,人牙子看向萧衍时,已经脑补到他如何在狱中悔不当初。
萧衍轻咳了一声,打断人牙子的脑补。
人牙子充满同情地看着他,“理解理解,你的想法我明白!”
萧衍:“???”
不是,怎么就你明白了???
萧衍有求于人,也没好意思询问对方到底明白了什么。不过这番话,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
只见人牙子稍作沉思,“你的苦衷我明白,只是一千两在京中,真买不到什么好院子。我这儿有个院子是二进院,地段不错,位于西街,也只要八百八十八两八钱,只是桌椅板凳乃至床皆没有,就一座空荡荡的房子。”
“倘若公子愿意,在下可领二位前去。”
第44章 奸臣44
萧衍并未被眼前的表象所蒙蔽,谨慎问道:“可是有缘故?”
不若怎么可能西街的房子,还是二进院,会如此便宜,竟连一千两银子都没到,必然有蹊跷!
人牙子也很坦然,“这户便是三年前灭门惨案的冯家。”
这个剧情萧衍并不知晓,而萧宸上辈子确实略有耳闻,可他当时在黑羽军,并未接触到这方面。毕竟黑羽军归孝治帝直辖,没有孝治帝命令,不可擅自行动。
再者,此时的他也并不该知晓,故而萧宸跟萧衍一般,同样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人牙子。
人牙子根萧衍他们说起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冯家据说是某个世族的分支,属旁系。因着和嫡系一脉的人,产生了龃龉,兴许是冯家打算脱离嫡系,也可能是他们打算入仕的缘故,举家搬迁至京城,到事发前,已有将近二十多年。
可能是冯家风水不好,冯家儿孙皆是不通文墨。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开销是一笔不少的数目,更别说冯家这么多的人口,养着不少的家奴。冯家想要在京城扎根,必然要有进项。
不得不说虽然冯家主自己最终没有成功入仕,他的儿孙也没有点亮科举天赋,但是他们冯家于行商上,却是天赋异禀。
他们利用京城本地人喜欢看戏剧的民俗风情,花了大价钱请来了彼时颇有盛名的和春园戏班子,亲自操刀谱写戏文,竟也叫他们搞出了大动作,但凡看过冯家戏剧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
原因无他,冯家人敢于将实事编写入戏剧当中,比方说暗喻某世族子弟游手好闲,脑袋空空,却竟能成为一方父母官。
再比如说戏剧的主角路过某地,发现那里的老百姓与其他地方百姓不同,竟格外喜爱吃掺和着沙子的陈面,主角心生好奇,尝试了一下,只觉得沙子硌牙,肚中鼓胀难忍。这戏剧刚演出时,正是某地正逢灾年之时,其中暗喻令人深思。
冯家虽然凭借于此,在京城中站住了脚跟,也赢得了天下百姓的称赞,却也因此得罪了很多的强权。
不过他倒也算幸运,因为孝治帝并非昏君,闻知此事后,甚至还将人召进宫中,更是赏赐了一幅由孝治帝亲手所书的《直言不讳》牌匾。
冯家人倒也乖觉,没有往孝治帝的禁区蹦跶,反而挖掘世族的秘辛更多了起来。桩桩件件都在直指世族势大,为祸百姓,与其说是冯家经商之道,不若说是孝治帝手下的刀,只是这把刀砍向的是世族,向天下百姓揭露世族丑恶的嘴脸。
“一夜之间,冯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全都被毒害,就连和春园的人,也同样无一活口。”人牙子满脸唏嘘。
“凶手找到了吗?”萧衍询问。
“找到了,说是冯家嫡系一脉已然没落,见旁系一脉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想要从中分杯羹,却被冯家主拒绝后,心生歹念,买通了冯家下人,将其毒害,想要据为己有。”
萧衍表情怪异,“既然想要据为己有,为何连同和春园的人一起杀掉?和春园是冯家的门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人牙子摇摇头,“官府是这么说,也找到了冯家嫡系收买冯家下人的证据,就连下毒的下人,也被抓捕归案。”
他压低声:“比起冯家嫡系一脉起了歹心,大伙儿更觉得冯家应是得罪了太多人,像是被人报复!”
至于报复的人是谁,单看冯家那谁作文章,便能从中得知,自然是世族无疑!
萧衍目光微动,想到了更多。
如若真如人牙子所说的一般,二十年前孝治帝才刚登基,而同样搬到京城不久的冯家也才崭露头角。彼时的孝治帝必然处处受制,在某次发现冯家后,便将冯家变成对付世族的刀。
两方斗法中,从冯家的遭遇来看,应当是孝治帝输了,难怪孝治帝一直急吼吼想要寻下一把刀,原是冯家被灭门。
“自从冯家出事后,他们的房子便被冯家的债主接手,可世人觉得晦气,这才一直砸在手上。按我说,冤有头债有主,即便冯家人有怨恨,也该朝杀害他们的凶手。再者,当年冯家人为天下百姓发声,又如何会朝无辜人下手?”
道理萧衍都懂,他也不会觉得晦气,只是……
“能否再少些?你也知晓我兄弟二人处境艰难,如今更是没得进项。既然你把我们当兄弟,如此推心置腹,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是真想买下来,只是能否再少些?比如说六百六十六两六钱,虽然少了一些,但也总算卖出去不是?而且也吉利,六六大顺!”
“你仔细想想,本地人都知根知底,定然是不会买下。外乡人富裕些的,也不至于买一个凶宅。不嫌晦气的也买不起,你看,我恰好够银子,也并不嫌弃,合该我们有缘!”
人牙子本来还有些犹豫,因为八百多的银子已经算是很少了,再低些,简直就是半卖半送。可萧衍说的也不错,买得起的嫌晦气,不嫌弃的买不起,冯家的事但凡问问都能知晓,根本瞒不住,不若也不会砸在手里这么多年。
在萧衍的百般劝说下,人牙子终于咬了咬牙,“成,我帮你们问问。”
萧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此事便拜托兄台,不论事成与否,你这个朋友,我们兄弟二人都交定了!兄台不知怎么称呼?我们兄弟二人姓萧。”
人牙子多结交了两位举人,心情也很好,“我姓何,我比你们大,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何兄罢!说来也巧,我听闻有两位举人也姓萧,也同样是兄弟。去岁府试时,还曾写了一番马屁文……”
萧衍:“……”
他也没想到,怎么连京城的人也知道这事儿?
不是都说古代通信不便吗?为何还能传得这么远???
人牙子说着说着,不经意看到萧衍神色古怪,倏地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萧衍,又看了看萧宸。
“不会吧?你们不会便是传闻中的那两位!?”
萧衍尬笑,“正是鄙人。何兄可唤我衍弟,这是我小弟萧宸。”
他有意转移话题,不想处于话题中心,“何兄可曾用过饭食?今个也算有缘,不若咱们寻家饭馆庆贺一番?”
人牙子也知道萧衍不想谈这个,也确实挺尴尬。就好像说别人八卦,然后说到正主面前,那种尴尬得能当场抠出三进三出大别院一般心情。
“不了,我打算赶去问问,你们兄弟二人也能尽早有个落脚点。”
听闻,萧衍也没强求,“那就拜托何兄了!”
人牙子摆摆手,随后萧衍与萧宸离开牙行。
“那冯家,可是那位的旧棋?”房间里,萧宸压低声音问道。
萧衍点点头,“看来那位早就与世族对上过,如今依旧尚未死心,也算是造化弄人。”
可不正是造化弄人么?冯家为孝治帝的旧棋,他们是将来孝治帝的新棋,又同样因缘巧合地即将住在一个地方,有种两代人隔世相逢的错位感。
这种感觉,让萧宸没由来生出了些许后悔。
他们只要成为了孝治帝手中的棋子,便会主动暴露在世人面前,遭受各方党派的攻讦与算计,甚至诸如冯家这般灭门惨案。不论是上辈子的他,还是这辈子的冯家,皆是下场凄惨。
这辈子他真的能成功活到最后吗?若单是他,倒也无惧,反正只身一人。如今情况不同,他还有兄长,他不敢想象兄长若是出事后,他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也受不了分离的痛苦。
萧宸陷入了罕见的迷茫和恐惧当中,心生退意。
“要不,咱们别考了罢?寻个山林隐世,远离朝廷纷争也挺好。”
萧衍有些错愕,他没想到权势已然成为执念的萧宸,竟是起了退缩之心。若是早些还有机会,如今他们已经进入了那位的眼,谈何归隐山林?
他认真地对萧宸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强权之下,又何处可安宁?”
萧衍揉了揉萧宸的脑头发,“别多想,还有你大哥我呢!”
他狐疑地看着萧宸,眼睛危险地眯了眯,“还是说,你不相信大哥的本事?”
萧宸:“……”
萧宸撇过脑袋,将自己的头发从萧衍手中解救出来,“我自是相信大哥本事过人,只是,只是……”*
“你是担心我会如同冯家一般,遭受奸人所害?”
见萧宸不吭声,萧衍又仗着他比萧宸高,仗着萧宸不敢反抗,担心误伤他,恶狠狠使劲地揉了一把,成功将萧宸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给弄乱。
“竟敢轻视你大哥,今晚罚你去取饭食!”
萧宸:“……”
他突然有点怀疑萧衍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他去拿饭食,因为萧衍真的特别懒!懒到连吃饭都懒得出门!
他还在胡思乱想,萧衍给自己倒了杯茶,“别愣着,先坐下。”
萧宸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坐下。
只听萧衍说道:“如若没得意外,西街的那个院子,应当能六百六十六两六钱拿下,减去这些银子,便还剩两千五百多两银子。”
“届时要请人洒扫修缮罢?桌椅摆件床锅碗瓢盆样样皆要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顿了顿,“还有老家那里也要银子,届时的人情往来……”
随着萧衍一个个算下,萧宸也没有心思去想旁的事儿,整个人陷入了即将没银子的恐慌当中。
没银子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45章 奸臣45
不出萧衍所料,那户人家最终同意以六百六十六两六钱成交,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看房。
兴许是觉得晦气,那户人家并没有出面,由他家的下人处理。
这处宅院在西街二巷第三家,来往的不论是主家还是下人,均是有意绕着走,好似洪水猛兽一般。
管事打开大门,浓重的灰尘应声洒落,好在萧衍和萧宸站得远些,倒是人牙子猝不及防之下,被呛了满口灰尘。
管事也有些尴尬,“也就灰尘大些,其他还好……”
好这个字才说完,大门应声倒下,要不是管事反应及时,恐怕都会被门给砸伤。
众人:“……”
管事:“……”
管事从惊吓中恢复如常,“意外,都是意外,修修便好,还能用!”
随着大门倒下,露出了杂草横生的院子。
“这些杂草只需请人拔除便好,说明此地阳气旺盛,充满生机!”
萧衍默默看向左侧倒塌了一角的围墙,“这……”
管事睁眼说瞎话,“这多好啊?万一遇着了急事,还能从那儿直接出去!”
萧衍:“……”
萧衍欲言又止,“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歹人也能从那直接进来?”
管事含糊道:“这儿别说歹人了,连只耗子都没有!”
话声刚落,几位追逐的孩子从里边出来,手里还牵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黄狗。
萧衍:“……”
萧衍幽幽看向管事,意思简单明了——比不是说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没有吗?现在人有了,虽然不是耗子,但也有大黄狗。
管事:“……”
管事也觉得今天他格外倒霉,前脚刚说出口的话,后脚总会被打脸。
他虎着脸朝那些孩子喝道:“你们怎么进来了?这里不允许随意进的知道吗?若是出了事儿,你们爹娘怎么办?赶紧回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跑出院子。
似乎觉得他这么说,可能会让买主觉得晦气,连忙找补:“孩子没个轻重,若是撞到石头上,可就不好。”
萧衍也没怎么在意地点点头。
这里的房子布局,与他们在老家镇上的大同小异,只是占地更大一些,个别地方还有景观,多了几条廊道和拱门。
许是孩子经常趁着大人不注意,跑进来玩耍的缘故,并没有特别没有人烟气息,只是有些过于破败和萧条。
厅堂和其余房屋都完好,正如人牙子之前所言,里边的家具摆件都已被搬空,只留下一些不值钱的杂物。
见到没有纰漏,管事这颗心才真正放下来,“公子请看,这里门窗皆是完好,届时只需清扫便可入住……”
话声夏然而止。
门窗确实没有问题,就是屋顶漏了好几处,光线从上边投射下来,形成几许斑驳的光斑。
萧衍:“……”
管事:“……”
管事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有洞好啊,还能透气儿,不若多闷啊!透透气也挺好!”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萧衍已经对此无力吐槽,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可透气是透气,倘若下雨,也会漏雨啊!”
“我瞧了一番,门和顶上都得重新修缮,还有那围墙也得重新砌,不若不慎坍塌会出人命。还有房子,连石头砌的墙都能坍塌,更何况是屋子?”
他满脸不赞同地看着管事,“管事,你也不厚道啊!就只出了个地段,房子还得重新建,这不是耍我们么?”
管事虽然也知道,但是立场不允许他赞同,因为这样会被压价。
“怎么就要重新建了呢?这房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萧衍:“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跟你争辩。房子我们买下,也按你说的不重新建,只要你能住在这里一月,我们就相信你,如何?”
管事:“……”
别说,他还真不敢!
不是重新建不重新建的问题,而是他觉得这里晦气!可是这个问题又不能说出来,不然谁还会想买?这不是赶客吗?
他也是真想帮主家卖出这院子,主要是主家近来多有不顺,总觉得是这房子影响了主家的风水,所以才会听闻六百多的银子,也打算卖出。
倒也并非少点不可,只是他多少也要赚些油水,若是被压价,他拿的也就少了些,故而他才会如此睁眼说瞎话,尽量往好了去说。
如今看他们一副你讹诈我的神情,他担心他们新生退意,若是如此,他可是一点油水都没有,还会被主家责骂。
虽然事实如此,可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管事卖惨道:“公子,你也别为难我,我不过只是一个下人,哪能做得了主?”
谁知萧衍诧异地看着他,“什么!你竟是做不了主吗?那你还领我们来作甚?”
萧衍神色狐疑,“你该不会是偷了主家的房契出来卖罢?”
管事:“……”
他本意是卖惨好吗!?若是做不了主,他如何能拿着房契?还扯到偷……
管事笑容勉强,“多少还是能做得了一点主的。”
萧衍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欺上瞒下的那种人呢!差点给我吓得报官府!”
管事:“……”
管事再难维持笑容,因为他确实是个欺上瞒下,从中获取好处的下人。
他总觉得这人已然知晓,在影射他呢!
可细看之下,此人年岁尚轻,也不像是那般老奸巨猾之辈,应是他多想了。
管事也没有心思再同他周旋,直接问道:“你们想给多少?”
萧衍想也不想,开口道:“三百六十九两!”
他解释道:“三这个字很吉利,代表着生的意思,阳气旺盛,充满生机!六是六六大顺!久是长长久久!”
然而,他的解释并没有让管事觉得有多好,他表情有一瞬间的皲裂,声音猛然拔高:“多少!?”
萧衍重复了一遍,他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不成,这也太少了!真不成!你压得太狠了!”
直接少了两百九十七两银子,简直就是倒贴!
萧衍好心提醒他,“咱们做买卖,就是有来有往。我可以压价,你也可以抬价。”
管事:“……”
管事想了想,好像确实也对。他试探道:“六百两?”
萧衍果断摇头,“你这还得重新建房子啊!你只出了快地儿啊!还有你这出过事儿!”
管事也被他说得头大,“那你要多少?总之三百六十九两,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不为难你。”萧衍如此说。
管事:“……”
呵!信了你个邪!听听你这是人话吗?不为难我?那你现在做什么?
萧衍也不在乎他的腹诽,“咱们都退一步,五百两!也吉利!五是我的意思,整头代表着圆圆满满。不过贵府人手尚足,需帮我们把这墙头给拆下来,如何?”
经此一事,管事也知道萧衍不容易对付,谨慎问道:“就仅是拆墙头?”
萧衍想了想,“再把院子里的杂草给除去。”
管事再问:“还有吗?”
萧衍:“那假山很是挡光,且过于破败,将其移除便好。”
见他没有别的事,管事终于松了口气,“那就说好了,五百两!不可再以其他名头往下压了!”
萧衍:“……”
萧衍也不乐意了,“我这哪是故意往下压?我这是合理找出问题!”
管事懒得和萧衍扯嘴皮子,也说不过他,直接催着萧衍同他去衙门过房契。
待此事了罢,管事跟被人追的狗一般,走得飞快,生怕萧衍再同他说什么这不好,那也不好的事儿。
人牙子惭愧地朝萧衍拱了拱手,“这地儿我也不常来,实在是……歉意至极。”
萧衍摆摆手,“哪里哪里,何兄帮忙诸多,我们兄弟二人应当感谢你才是。若不是有何兄你在,我们兄弟二人也找不到这么大的院子。”
人牙子有些懵了,“可是,可是不是要重新建吗?”
萧衍摇头道:“不过都是为了往下压罢了。”
“何兄有所不知,方才我仔细看了下,需要建的也只是堂屋,其他的重新修缮加固便好,不过这围墙倒确实要重新建。”
闻言,人牙子心里的愧疚,这才消散了些许,“如此便好。”
“我认识一些匠人,手艺不错,银子相对也不算太高,只是修缮的木材及物什方面,还需衍弟你们自个儿去瞧瞧。”
若是承包给匠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甚划算。
萧衍点点头,却是有些犯难,“我们兄弟二人还要参加会试,怕是没得功夫照看。不知何兄可否帮忙?”
这个帮忙,自然不是免费帮忙,即便人牙子愿意,他们也不想欠太多的人情。
人牙子既然打算与他们深交,自然不会拒绝。他欣然同意,“成!既然二位如此信任于在下,何某定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送走了人牙子,建房和修缮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萧衍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松落了一些。
等等,怎么从方才到现在,萧宸竟没怎么说过话?
萧衍转头一瞧,萧宸不知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写写画画什么。
走近了,能看出地上是一些算术。
萧衍:“……”
看来萧宸还沉浸在计算家中各项支出上……
第46章 奸臣46
修缮房子的事宜,颇为耗时,萧衍和萧宸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客栈。虽然可以,但没必要,在人牙子的热情相邀下,他们临时借住于对方三婆的表姑的侄子家。
人牙子是京城本地人,世世代代皆是生活于此,亲戚妯娌也都多在京城。
他三婆的表姑的侄子,比萧衍年岁略长些,刚娶亲不久,性格有些腼腆。
除了这对小夫妻之外,还有他爹娘,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莫约是人牙子同他们说过萧衍和萧宸要参加会试的事儿,除却吃饭会叫他们之外,平时动作也放轻了很多,看得萧衍不禁感叹何兄这个朋友果然够仗义。
在紧张的备考当中,会试也随之到来。
会试分为三场,一场为三日,试题同乡试差不多,只不过难度更深一些。考官有十八位,为孝治帝钦派,另设知贡举、监临、监试、提调等官员。
这回总算没有人在会试上洞手脚,试题非常正常,这让很多应试考生不由得松了口气。由此可见何为大神打架,小鬼遭殃。
好不容易挨完三场,萧衍这才得空前去看他们未来的新房子。
这些天来,周围邻居也都知晓以前的方家以被人买下,虽然有些好奇,但更多的还是避讳。
萧衍过来视察时,冷不丁在一处墙角石洞里,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吓得整个人一激灵。
虽然他并不怕什么鬼神之说,但面对这种极为考验承受能力的惊吓,还是会被吓一跳。
他刚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墙后往这瞅,还是以这么阴间的方式,结果墙体后边传来动静。
先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而后到说话声。
说话的人,莫约是一位下人,只听对方担忧中带着些许不耐和厌烦。
“我的祖宗,您怎么又搁这来了?”
眼睛的主人没有回答,只嘿嘿傻笑,听声音莫约已过二十,还有点痴傻的感觉。
萧衍没怎么在意,似乎有别的下人压低声音,“也不知这儿有甚好,总往这来,也算他命大没出事儿,否则咱们也讨不了好!”
“可不是?别说了,先把他给整回去。真是晦气!若是叫夫人知晓……”
萧衍目光微凝,看向墙院对面。
这条街巷住户并不密集,这座宅院的右侧是一条通往另一条巷子的街道,左侧是一户宅邸。
萧衍没有和这户人家的主家与下人说过话,毕竟人都在绕着他们走,不过从府邸门上的牌匾可以得知,这户人家应姓蔺,为蔺府。
观方才两位下人的言论,以及偷看的人所得,那位偷看之人应是得病在身,因此心智不全,不若下人也不敢在主家面前说这种冒犯的话,毕竟大户人家的下人,大多都签了死契。
虽然律令规定,不允许主家随意处死下人,可上有政/策,下有计策,在不让下人死了的情况下,能对付下人的手段有很多种,甚至有时候比死了还难受。故而极少有下人胆敢冒犯,能够掌控他们人生的主家。
也就是说,这位痴傻的主家,应是三年前事发当晚,或事后,在官府不知情时,曾来过这座墙院后,还有可能从这里偷看!
不然下人也不会说出‘也算是他命大’的话,唯有事发时,或是事发前后,他曾来过这里!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那般,这位主家很有可能便是这起案件的目击者!
不过这些都仅仅是他的猜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表明。再者,这位主家的心智不全,即便他亲眼见到,也难以成为证词,而且官府已然查明下毒凶手,乃至追查到一应证据。这种情况下,即便有目击者,也很难去改变什么。
毒杀和凶器作案不同,手持凶器将目标杀害,容易造成巨大声响,一旦目标人物被惊动,光光是一个下人,很难对付全部人,风险性很高。
毒杀的话,只要目标人物中毒,便会失去自卫能力,当然前提还得看下毒的毒/药为何。萧衍认为既然下人,既然接受了毒杀的任务,必然会选择药性极强的毒/药,至少目标人物没办法逃脱。
所以不论有没有目击者,大概率情况下,对方只能看到方家人中毒的场景,进而不论是否有目击者,也很难去改变什么。
萧衍知晓方家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孝治帝和世族们之间斗法中的炮灰。有可能方家嫡系只是替罪羊,而那位下毒的下人,也是受到世族的指使。
但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方家嫡系受世族的指使,而甘愿受死?是要挟,还是利益使然?如今的方家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要想知晓究竟是哪个世族在背后指使,只需看在方家嫡系当替罪羊后,得到了什么利益,同哪些世族接触过,便能知晓。
倒不是萧衍想要纠结于此,主要是这些人既然能对方家动手,待日后他成为孝治帝手中的利器时,总会磨刀霍霍向世族,他和世族之间的冲突总会发生,只是或早或晚罢了,总得知晓是谁在后面动手。
其次,从孝治帝想要重新找一把刀,可以看出,孝治帝对付世族之心依旧不死。如若能够查明当年事情真相,一来方家也不至于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二来孝治帝也能以此瓦解世族一部分实力,同时也能同孝治帝展现他的实力。
是以,不论何种缘由,为方家也好,为自己也罢,其中隐情必然得查明!
如此想着,便看到人牙子正指挥着匠人将修缮的物什,搬至院内。
看到萧衍,人牙子走了过来,“衍弟。”
他指着那堆物什道:“这些石料比寻常银子少一些,质地也更为坚硬些。”
“有劳何兄为萧某费心。”
人牙子不在意地摆摆手,“衍弟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又何须言谢?”
萧衍笑笑,随后状似不经意道:“方才我在这座墙院的石洞上,瞧见了一双眼睛,险些把我吓得踉跄。观对方似乎心智不全,不知何兄可曾识得?”
人牙子想了想那个画面,也觉得如若某个不经意间,突然对上一双眼,而眼睛的主人还在盯着你看,也不知是看了多久……
那画面怎么想都瘆人得紧!
“你是说蔺家大少爷啊?这位蔺家大少爷也是个可怜人!”
据人牙子所说,蔺家大少爷是上一位夫人所生,后来生他的时候不慎难产身亡,这位大少爷也因此心智不全。
前夫人还未走多久,蔺家老爷以儿子小需要人照顾为由,重新续弦。可能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的缘故罢,蔺家大少爷本就因为心智不全不受待见,待续弦的继室过门,有了一双儿女之后,他的处境愈发艰难。
“按我说,不过是想自己续弦罢了!还美名其约为了照顾孩子!真是讽刺!”人牙子神情带着轻蔑。
“不过好在蔺家老爷虽然不怎么配为人父,那位夫人却也算是难得的好人。”
他的意思是,身为亲生父亲的蔺家老爷,竟然磋磨自己的亲生儿子,而继室却在帮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这同寻常所见不一般啊?”萧衍有些疑惑。
虽然这么说有点抱有刻板偏见,但是按一般情况下,大多都是继室磋磨前任夫人留下来的孩子,怎么到了蔺家这里,却是生父磋磨前任夫人留下来的孩子,反而是继室对前任夫人的孩子好?
这有点说不过去啊!
人牙子也知晓萧衍所想,他解释道:“这位继室为商贾人家,而蔺家老爷于工部受职,虽然官品小了些,蔺家也已然没落,可世代为官,底蕴不差。何况还是以正妻之位相聘,还是这位继室高攀了蔺家。”
“都说商贾之户,最是眼皮浅,但也只是世人偏见之论。继室娘家能够在一应商贾人家中脱颖而出,被蔺家老爷看重,哪里会是简单人物?眼界如何可能只拘于后宅阴私上?”
“何况,蔺家大少爷本就心智不全,又不受蔺家老爷待见,根本不足为惧。何故多此一举磋磨蔺家大少爷,平白多得一个不贤不仁的名头?”
“当然,这些也仅是何某个人之见,不论这位夫人目的为何,至少她是蔺家人里,对这位大少爷最好的一位。”
顿了顿,人牙子有些迟疑,“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她暗中给蔺家老爷说蔺家大少爷的坏话,让其对蔺家大少爷愈发不喜,随后她再出来扮白脸。”
他强调:“蔺家老爷可不是好相与之人,如若你遇到他,他不同你说话,你也莫要主动与之交谈。”
萧衍点点头,“萧某受教,多谢何兄提点。”
他话锋一转,“之前听你说方家嫡系为幕后主使,不知方家嫡系,现下如何?”
萧衍担心人牙子多想,而且他要调查的事儿不好言明,同时也不想拉对方下水,找了个理由解释:“听何兄之言,方家嫡系最是看不得他人好,连自己家族的旁系一脉,都能心生歹念,我担忧日后方家嫡系会寻摸过来。”
第47章 奸臣47
这理由站得住脚,人牙子不疑有他,只当萧衍受极品亲戚迫害怕了,这才有此一问。
“方家嫡系一脉认罪后,已然伏诛。不过圣上仁慈,凡外嫁之女,及未满七岁稚童,免以死刑,判流放。”
“故,衍弟不必担忧。”
萧衍目光一微敛,思绪百转。
倘若方家嫡系受世族指使,莫非这是世族留给他们的活路?可是这么做,对方家嫡系有什么好处?总不能就为个家破人亡罢?
还是说方家嫡系有什么比家破人亡还要重要的把柄,在世族手上,所以即便是家破人亡,这才不得不如此为之?
究竟是什么样的把柄,才能让方家嫡系甘愿为之?
——谋反大逆之罪!
萧衍心中浮起这个猜想。
除此之外,萧衍实在想不到究竟什么重罪,能够比家破人亡还要可怕。
可问题是,一个已然没落的方家嫡系,怎么可能会生起谋逆之心?这说不过来。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找到方家嫡系后人,才能从中一探究竟!且,当年方家嫡系和旁系究竟是印个龃龉,才会导致方家旁系欲脱离主家,搬迁至京城?
萧衍知晓找到方家嫡系后人的可能性不大,如若真如他所猜测一般,只有死才能完全保得住秘密。他不相信能够利用方家嫡系的世族,会放过这个漏洞!
方家嫡系后人,怕是凶多吉少!
萧衍心情不是很好,却也没表露出来,不但如此,他还不能询问何兄方家嫡系后人归处,以免牵连何兄。
数日,萧衍一直在暗中打听此事,也得到有关方家后人的线索,毕竟当年方家惨案,近乎无人不晓,也不算得什么秘密。
“方家嫡系后人啊?已然被流放至岭南了!”说话的大娘面色狐疑:“后生,你问这儿作甚!?”
萧衍神色伤感,“晚辈曾受方家老爷之惠,得以功成名就。此乃大恩,晚辈如何能不报之?”
“谁知晚辈终于能报答之时,恩公竟……竟……”
萧衍面色哀戚,随后带着愤恨:“圣上仁慈,可恩公又何其无辜?他方家嫡系后人,受方家福泽恩荫,岂能脱得了干系!?”
“既然晚辈报答不了恩公重情,便也该叫恩公大仇得报才是!”
他这话一看就是想要替方家旁系报仇,把大娘吓了一跳。
她左看右看,到底是收了银子,兼之怜惜考取功名不易,当即劝说道:“傻孩子,可莫要做糊涂之事!”
大娘苦口婆心:“人死了,活人还要继续。你有这份心,想必方家老爷泉下有知,定当欣慰不已!千万莫要做这自毁前程之事啊!”
萧衍摇头,执拗道:“自古有云:滴水之恩,当以泉相报!恩公对我恩重如山,晚辈岂能只顾自己?”
他神情凄楚,自嘲道:“反正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这份前程还是受了恩公之便。婶子一番好意,晚辈已然心领。”
说罢,萧衍朝大娘作揖,转身离去。
背景萧瑟凄凉,同天边洒落的金色余光全然一体,无声诉说了何为重情重义之道,凄然而觉艳之美。
大娘踌躇了半响,终是将人唤住,“且慢!”
她叹了口气,“方家之案,迷雾重重,怕是其中有缘故。”
萧衍连忙转过身,神色诧异:“此话怎讲?官府不是已然查明确是方家嫡系所为?难道还有什么纰漏不成?还请婶子告知一二!”
他掏了掏腰间的荷包,将里面最后的五两银子倒出,塞给大娘,“小小心意,还请婶子莫要见怪。此事对我事关重要,恳请婶子告知!”
加上方才的银子,一共十三两,这已经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大娘也不推拒,收好银子,再三强调:“此事我且同你一人说,今个之后,不论你所做为何,皆与我无关,你可认?”
萧衍点点头,“婶子放心,晚辈不是那般恩将仇报之人。”
大娘也不知信了没有,没有接这话,随后道:“当年事发当晚,老身曾去过方家。”
没等萧衍震惊,她解释道:“京城事事皆需要银子,老身便谋了份生计,给人倒夜香。”
据大娘所说,她命硬克亲,早年爹娘皆亡,嫁了夫家不到一月,公婆也随之病逝,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双儿女,结果儿女也意外而死,只剩下她和老伴。
旁人都说她克亲,可老伴没介意,两人一直享福扶持活了下来。
某日,老伴不慎晕厥,恰逢方家老爷路过,顺手相助,得知她家情况后,让府中管事帮他们寻了份生计,便是给方家倒夜香。
别看夜香这种活粗鄙,但每家每户都有专人收取,一般外来人根本没法插手,否则会得罪那些人。
方家老爷这是有意帮助他们,这才将夜香之事分给她家。
虽然这份活计有点辛苦,但他们夫妻二人一直勤勤恳恳做事,以报方家老爷相助之恩,谁知事发前当晚,他们夫妻二人如同往常一般去收取夜香,却听闻了一桩秘事!
“大户人家夜里总有不便,常备恭桶之用。老身同我丈夫路过某间屋子时,隐隐听闻房里依稀有人在争执。听声儿莫约已过四十,观影瘦弱短须,颇有官家气势。”
“我们也没多想,领了恭桶便离去,可次日却听闻方家惨案已然发生!”
她神情后怕,似乎有些细思恐极,却也没敢再继续往下想。
“自那后,我丈夫受了惊吓,一病不起,至今还病榻之中。”
“方家老爷对我恩重如山,老身也常常想着去揭露,最终还是退缩了。老身也知晓这般作为多有羞愧,可无权无势之人,又如何能抵挡得过强权?”
她看向萧衍,叹息道:“老身怕是也活不长了,此事仅有你知晓。不论你是想去查明也好,弃之也罢,老身仅有一言相劝:千万莫要莽撞!”
大娘说完也不想再说,提着篮子离去。
朝阳刚起,看着漫天绚丽的彩霞,萧衍只觉得有些阴森可怖。
如若大娘所言为真,那么方家满门被毒杀,必定与那位争执之人有干系!
究竟是何人深夜到访,与方家老爷起了争执,最后还起了杀心?
此人定是同方家老爷关系匪浅!否则也不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到访!也极有可能是世族之人!
那么此事孝治帝知晓吗?
萧衍一直觉得方家惨案中,孝治帝态度不明。
按理说方家是孝治帝手中对付世族的那把刀,于情于理,孝治帝也应当保护方家才是,如何让方家出了事?更别说事发后,竟然还对方家嫡系后人网开一面……
除非……除非孝治帝知晓方家嫡系不是凶手!
是了,以帝王心性,即便知晓方家嫡系受世族指使,可在自己手中的刀被毁,难免会生起迁怒之心!
要知晓受人指使杀害,和顶罪羊是两回事儿,除非孝治帝知晓凶手不是方家嫡系,所以才会对方家嫡系网开一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方家之死,也有孝治帝的默许或参与……这才能说明为什么在事发后,连普通老百姓都觉得怀疑的情况下,仅仅只有方家嫡系的‘主谋’被处死,却不追查到底!
相较于前者,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也更让人细思恐极。
方家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让孝治帝默许世族对方家动手?
“衍弟,报喜衙役来了!”人牙子喘着气儿,跑了过来,“你可叫我好找!”
萧衍也顾不得多想,随同人牙子回去。
刚回到,远远便见一伙人围在人牙子的三婆的表姑的侄子家门前,锣鼓声响震天,周邻百姓纷纷围聚。
“让让,让让~”
人牙子艰难地带领萧衍挤到门前,朝衙役作揖:“官家老爷,这位便是萧衍。”
萧衍同样作揖,“鄙人正是萧衍。”
衙役神色带着些许敬意,并不显得谄媚,应是于京中见惯了权贵,只有礼貌的尊敬,并无阿谀奉承。
随后流程同以往一般,他为状元,萧宸其次。
在衙役走后,人牙子比萧衍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恭贺衍弟!恭贺宸弟!”
……
揭榜后,萧衍和萧宸也再难低调,来访送礼之人,大多为某方党派之人试探,并无拉拢之意。
原因无他,自从他写出那篇马屁文,以及帮孝治帝对付太后党派后,所有人都知晓他是孝治帝那边的人,故而拉拢无用,还容易落得结党营私话柄,故而大多为一些普通商贾富户送礼。
表面上是这般,私底下是受何人指使,便也不得而知。
“大哥近来似乎颇有繁忙?”萧宸问道。
萧衍知晓这瞒不过萧宸,便将他整理出的线索道出。
萧宸听闻后,眉头微蹙,“既然涉及那位,何故细查?”
如若孝治帝真有插手此事,他们知晓并不是一种好处,反而还会起杀身之祸。
“已知水中有石,如若不知晓其位,他日又怎知会不会被伤着?”
顿了顿,萧衍又道:“为兄一直觉得,此事恐怕事关某位皇子。”
能让孝治帝对方家动手,必然涉及孝治帝不愿暴露之事。皇室秘辛之多,要说让孝治帝宁肯自损八百,也要将自己手中的刀也要除之的事儿,唯有五皇子!
除此之外,萧衍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孝治帝帝心大乱,*以至于能够下得了这个狠手。
毕竟孝治帝有前车之鉴,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又是‘爱情使人失智’。
且据他所得线索而知,锦常在病逝时,方家曾闭户三日未出。那么问题来了,方家怎么可能认识锦常在?为何会在锦常在病逝时闭门不出?
种种蛛丝马迹结合,方家之死,恐怕也涉及了五皇子!也是孝治帝想要隐瞒的什么事情!
第48章 奸臣48
不论是萧衍还是萧宸,都不会想要看到五皇子上位,所以这个很有可能威胁至五皇子的秘辛,他们必然得知晓,才能占据上方!
哪怕是孝治帝自己愿意,他们也不能让孝治帝得逞,毕竟五皇子并非明主!如若有他上位之际,恐怕便是他们的死期,故而无论如何,这个秘辛必然得知晓!
萧宸明白过来后,也加入了探查当中。别说,还真叫他们发现了一些端倪。
比如说孝治帝与锦常在幼时关系并不融洽,几乎说得上是两见两相厌。可能是随着年岁渐长,情窦顿开,两人开始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男女之事本就不定,这很正常,可让萧衍感到诧异的是,据知情人所说,锦常在幼时本性跋扈张扬,自从落水后突然间心性大变,变得懂事起来,自此才女之称初显。
一个人的心性变幻之大,一为自个明事理能够想通,二为突遭变故,以锦常在年幼不知事的年岁,即便突遇生死之事,也不该转变得如此之大才对,毕竟年岁在那,才几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明白这么多为人处世之道?
更别说后面与孝治帝陷入爱河后,捣鼓出一堆惊世之举,诸如闻所未闻的兵法之道,政/治远见,上至利国,下至利民之策!为人聪颖,果敢非常,种种迹象表明,此女和后来的恋爱脑完全是两回事!
这种感觉让萧衍觉得,锦常在身体中,似乎有三个人!一个是幼时跋扈张扬的锦常在本尊,第二应是异界之魂,三则可能是另一位异界之魂,亦或是锦常在本尊自己抢夺回身子的掌控权。
如此也能表明,为何孝治帝前期对锦常在爱之深切,后面却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却任由宫妃欺凌。
除此之外,萧衍还查出了当年方家旁系,为何会脱离主家的原因所在!
方家乃一方大族,底蕴之深,历经多朝,才转而没落。不,也不是没落,而是他们想要退出于人前,故而甘愿没落!
这是因为方家乃前朝帝王心腹!
前朝被颠覆前,方家临危受命,从深宫中抱走了一位小公主逃离京城。
方家为前朝皇帝心腹这事儿罕为人知,要不是萧衍辗转周折,这才打听到当年方家为前朝权臣,而后以政见不合之故,急流勇退,退出朝堂和世人之眼,随后不过数年间,前朝已然倾塌。
世人只道方家好运气,可萧衍只觉得那位前朝皇帝,很有可能知晓亡朝不可逆转,这才另寻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萧衍顿了顿,突然没由来有了一丝猜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锦常在便是前朝后人?
或许是锦常在故意顶替锦常在本尊位置,而后与孝治帝‘两情相悦’,有意叫孝治帝知晓自己的才智过人,显露出自己的不凡,想要通过皇嗣,夺得皇位?
可这样一来,锦常在后面为何会变得恋爱脑?还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叫她不得已装成恋爱脑进而自保?好让孝治帝对她身份深信不疑?
逻辑有点混乱,萧衍试图捋请其中关系。
首先,锦常在顶替了太傅之女的身份,蓄意接近孝治帝,为其筹谋皇位,谁知孝治帝比起儿女情长,更偏爱权势,选择了当今皇后。
当然,也不排除锦常在以进为退,劝孝治帝迎娶皇后,自己委曲求全,加深孝治帝心中对她的愧疚和情义。
自古帝王多薄情,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完美,锦常在果断选择死亡,在孝治帝心中保持完美,对她心怀愧疚,爱而不得,如此五皇子才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储君。君不见上辈子孝治帝正是如此么?
不过……
萧衍突然想到一点,即便死去的人,会随着时间愈加美化,可人的一生很长,总有太多不定性,锦常在又是如何保证她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还有,如若锦常在真的是前朝皇室后人,在古人观念里,五皇子即便是锦常在所生,可血脉里仍旧掺杂着本朝皇室血脉。这样一来,复不复国,又有什么两样?总不能图着把人家血脉变得不那么纯粹,来个精神胜利罢?
想到此处,萧衍心中一凛。
有没有可能,五皇子并非本朝皇室血脉?而锦常在也并没有死,而是死遁?
倘若他是锦常在,在大业未成时,必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充满变量的可能,就此去死,必然会选择在后方主导一切。
再回想上辈子的剧情,孝治帝驾崩后,朝中一片混乱,各方皇子均在夺嫡中身亡。本来应当是太子继位,谁曾想遗诏却指定五皇子为新帝……
最主要的是,饶是有孝治帝暗中筹谋,在彼时关键时刻也不可能保证朝臣上下一条心,可稀奇的是,居然除了太子党派,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示有异议。
这个问题出现时,上辈子的萧宸已然身陷大牢,他以的也是萧宸的视觉,故而并不知晓其中有什么缘故。
只是……要想全部让人闭嘴,唯有强大的兵权可以让人退缩。也就是说,五皇子除却孝治帝人脉之外,还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一个皇子想要在皇帝眼皮下培养自己的势力,哪怕是孝治帝有意传位于他,可帝王心性使然,不可能会让他暗中发展势力,否则自己还活时随时可能被踹下龙椅。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五皇子背后有人,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锦常在或是前朝势力!
如此看来,锦常在是前朝皇室后人,而五皇子非本朝皇室血脉的可能性极大!
当夜,萧衍书写一封书信,不动声色放置于墙院上,不多时一道黑影闪过,信件也不翼而飞-
夜深依旧,皇宫灯火通明。
明亮的烛光下,孝治帝坐在龙椅上,半张脸笼罩于阴影之中。
此时,孝治帝拿着一封书信,神情高深莫测,帝王威严愈发逼人。随着时间流逝,四周寂静可闻。
“云麾使,凌云帆何在?”
陶公公回道:“回禀陛下,凌大人在殿外等候。”
“宣。”
凌云帆是一位人高马大的男子,已过立之年,为阳州城凌氏之人。同时还是萧衍和萧宸所认识——凌兄的小叔。
受侄子相托,凌云帆对萧家兄弟二人多加照顾。然。萧家兄弟婉拒受邀,寻了块地儿暂住。
萧家兄弟已然站在皇帝这边,谨防被奸人所害,凌云帆只好派人前去保护,谁知今夜萧家兄弟请他帮忙送书信,说是十万火急……
本来这事儿他不太情愿,毕竟如今萧家兄弟还未有官身,即便已然进入陛下之眼,可陛下欣赏之人年年皆有,新人换旧人比比皆是,何况只是年岁不大的少年?
此乃其一,其二是因为他担忧萧家兄弟恃宠而骄,因此惹怒了陛下,这才稍作犹豫。可想了想,萧家兄弟能够在文章上作出惊人之作,应当并非愚人,故而才帮忙呈上。
此刻,凌云帆站在殿门外,冷风呼啸,吹得手脚冰凉,却也未曾敢挪动半步。
终于,脚步声从殿内传来,宫人小心将门帘揭开,“凌大人,陛下有请。”
凌云帆动了动腿,冰冷失去知觉的双腿,此刻终于恢复血液。
殿内燃着炭火,刚进大殿,一股暖风便迎面袭来。
“微臣,云麾使,凌云帆,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治帝未曾叫起,眼眸半眯,目光直直盯着凌云帆好半响,状似无意道:“此封书信,为何人所书?”
凌云帆不知孝治帝这话是要追责,还是其他目的,却也不敢有所隐瞒,“回陛下,此乃今科会元萧衍所书。”
“哦?”孝治帝神情不辨喜怒,“朕还不知,爱卿竟与今科会元交好。”
凌云帆连忙低头,“回陛下,下官未曾同萧衍交好,只是微臣那侄儿向来喜好结识英年才俊,受侄儿所托,下官这才帮忙转书。”
“少年心性,倘若有何处冒犯陛下,还请陛下宽恕。”
孝治帝表情有几分古怪,“你那侄儿,可是去岁养鸡的那位?”
凌云帆:“……”
就……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居然连这事儿,都给传到京城了!
“正是小侄。”
孝治帝压低声音,看起来很是八卦,“你那侄儿当真去养鸡了?”
凌云帆苦笑道:“回陛下,正是如此。”
说到这儿,凌云帆也有些吐槽:“去岁乡试后,下官侄儿应是受那试题启发,跑去学农户养鸡,想要分辨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现下可曾分辨明白?”孝治帝问道。
凌云帆摇头,“未曾,那蛋反而是越下越多。”
此时凌云帆见孝治帝神情轻快,不似恼怒之色,心下也稍安了些许。
“不知爱卿对此书如何见解?”孝治帝冷不丁问道。
“回禀陛下,且不提此乃萧衍同陛下所书,单论书信而论,未经他人允许,下官如何能做小人行径?故,微臣未有见解。”
他也不傻,若非大事,萧衍也不会夜半三更传信,收信之人还是孝治帝!他又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哪里敢偷看?
孝治帝只是例行一问,也知晓凌云帆未有偷看,毕竟这封书信集银咸显字和嵌字,还有落款时辰,加之书信未有阅过痕迹,也能知晓凌云帆定是未曾偷瞧。
只是……书是死物,人是活的,他想看看萧衍有没有将此事告知于凌云帆。
没错,信中萧衍言明他无意间听闻前朝皇室后人,似乎曾与方家关系匪浅。事情紧急,加上他只是手无寸铁的读书人,为了避免延误大事,这才请凌云帆帮忙呈递。
萧衍知道孝治帝这种人,疑心很重,如果直接把他对锦常在和五皇子的猜疑告知,孝治帝恐怕不会相信,相反还会怀疑萧衍是否投靠其他皇子,这才来他面前挑拨是非。
这样一来,孝治帝必然不会再信任及重用于他,如此得不偿失!
想要让别人听信某件事,直接言明是下下之策,最好的办法便是揭露线头,让对方自个去查。
自古帝王心性,孝治帝不一定会相信旁人,但一定会相信自己!所以,萧衍才会出此一招。
五皇子非明君,双方又天生站在对立两面,故而必须打消孝治帝对五皇子的属意!
门帘掀起,寒风随之灌入,孝治帝脸上再无半分笑意,细看之下还有几分上位者的嗜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陶庚,你且如何看方家?”
陶公公立马知晓孝治帝话中含义。
虽然他并不知晓信中写了什么,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往往暗指某个势力倾塌,余威犹在。能叫身为帝王的孝治帝说出这种话,很有可能是曾经实力相当,即便已然溃败也会叫孝治帝心生忌惮之人。
要知晓,孝治帝如今可是一国帝王,能让他心生忌惮之人,早已死在当年的夺嫡之战当中。饶是世族,也不会叫孝治帝如此忌惮生厌。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前朝余孽!
如今又提到方家……是否方家同前朝余孽有牵扯?
方家……
陶公公想起那个无意间接触到皇室秘闻,被陛下借刀杀人的方家旁系,心中一片骇然。
难不成,方家早有异心,蓄意接近陛下?
短短数息,陶公公心里已然掀起滔天巨浪。他不敢继续往下想,连忙垂首,“回陛下,奴才认为方家知晓变通,只是眼力见儿不太行。”
若非方家懂得揣摩上意,也不会被孝治帝当成对付世族的刀,是以也算知晓变通。
可方家许是立功心切,居然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知晓不该知晓的事情,被灭口也能称得上是没有眼力见。
不过……现下想来,如若方家早有异心,莫不是他们故意为之?又或者,有另一拨人想要隐藏前朝的事儿,蓄意诱使方家走向死路,以此达到死无对证的目的?
能够灭口,还不叫陛下怀疑,可谓是一举两得!
孝治帝想得更多。
当年方家只是,为他默许之下的借刀杀人。他知晓方家并非方家嫡系所为,可方家嫡系近年作恶多端,对乡里多有剥削,使百姓哀声哉道。所以他明知方家嫡系乃顶罪羊,也未曾细查,只饶过方家嫡系后人。
孝治帝攥着扶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卫十三,你且前去岭南,务必将方家嫡系后人带回京城,严加看守!”
“末将遵旨!”
当晚,一支队伍趁着夜色离开京城,向岭南疾驶而去。
一月已至,殿试将来。
殿试又称为御试,只要通过这关,便可授官。殿试只考策问,大多为政事或经义设问作解。
‘《传》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问:仁心与律令,孰高孰低?若以此效仿,当作何解?’
这道试题的题意是,当某个人罪名轻重存疑时,宁肯从轻处置,也不可错杀无辜;与其错杀无辜,还不如犯渎职过失,此乃展现仁心之象,就好比现世的‘疑罪从无’一样的道理。
题目是问倘若有人以此效仿,钻律令的空子,该怎么样才能阻止被效仿的事情发生?
从古自今,疑罪从无的事情一直皆有,这是防止冤假错案的事情发生。
萧衍仔细思量,提笔而作——
《传》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此乃仁义之举,可疑罪从无不代表放纵犯罪。有疑重证重查,设双方辨控……方能有效减少冤假错案风险。
对于这道近乎无解的试题,饶是萧衍也没有信心保证,能够彻底制止这种钻律令空子的现象。
疑罪从无通常指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嫌疑人有罪,可人心难测,断案并不能以个人主观去臆测。谁也不能保证嫌疑人有罪,所以他只能有效减少冤假错案的事情发生,已经算是尽力而为。
其中,萧衍还加入了孝治帝想要看到的‘政治立场’措施,如设立督查司,进行审查疑案,由孝治帝统辖。这相当于给孝治帝多加了一条耳目,同时也对地方官员有了更深的约束,彰显皇权,防止一家独大及‘土皇帝’的事情发生。
这场策论难度很大,萧衍也没有多少信心。
待时辰已到,宫人将卷子收好,由阅卷大臣批阅,而后呈递与孝治帝。
殿试一般三日放榜,萧衍和萧宸才回到他们那座已然修缮得差不多的院子,萧宸便迫不及待询问。
“大哥如何作解?”
萧衍不答反问,“小弟又是如何作解?”
想要对答案,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出纰漏的萧宸:“……”
萧宸把自己的作解复述了一遍,萧衍闻言思忖后,答道:“甚妙。”
萧宸当然不可能相信,只觉得萧衍这是带了看弟弟的滤镜,毕竟他自己也知晓这道试题的难度。一个无解之题,又如何能做出完美的答卷?
所以,萧宸对自己的题卷心里非常有ABCD数,自然不可能相信萧衍的话。
“大哥又是如何作解?”
萧衍:“……”
萧衍没有办法,眼看他自找打击,只能道出。
萧宸听闻后,许久才感叹:“大哥不愧是大哥!小弟远不如你!”
他只想着该如何破题,却没从君主方面去考量。大哥果然不愧是大哥!
只是……有生之年,怕是没能比得过大哥了!呜呜他也想赢大哥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第49章 奸臣49
要说近来京城发生的大事有很多,首先是今科状元同榜眼,皆同为一家子弟,慕容世家自从声名狼藉之后,便已然失之‘民心’,不过慕容羽倒也挺争气,荣获探花之名,其次为皇室龃龉。
据闻五皇子不知因何触怒孝治帝,被关宗人府,所有涉及五皇子党派,均被牵连,那是一个血流成河。目前情况不得而知,只知晓孝治帝与太后,乃至皇后宫中三大巨头盛怒不已,连带着诸位皇子也纷纷低服做小,不敢出头,似乎被吓坏了,一个个安静乖巧得不行。
孝治帝因此还病倒在床,可饶是如此,也没有各方胆敢冒尖,京中氛围低沉得可怕,似乎有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也就是在此时,萧衍和萧宸待省亲后,被授官入翰林,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而萧宸则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通俗易懂的说法便是,萧衍主要负责记载皇帝言行,掌修实录,讲史经和草拟典礼、诏书等相关文稿。
不过翰林院向来不缺状元榜眼探花,几乎是三步一榜眼,五步一状元,故而在外头被吹捧得火热的状元,到了翰林院,还真不怎么起眼。
没有过人的本事叫陛下记着,或是没有关系背景在其中运作,恐怕致死也只是个小小六品官,一生蹉跎于此。
好在萧衍筹谋在先,还没入仕便已然入孝治帝眼中,成为孝治帝党派,更别说暗中还痛孝治帝透露有关前朝之事。
虽然吧,虽然后边的事儿同他没关系,可到底也有一份功劳,即便孝治帝迁怒于他,可也不得不承认,若非萧衍,恐怕前朝余孽奸计会得逞!
现在问题就是,孝治帝怀疑五皇子并非他子嗣,可是当下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五皇子并未皇室血脉,毕竟当下时代也没有亲子鉴定这种东西。至于合血法和滴骨法,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没有让人实践过,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竟然也能血液融合,孝治帝总感觉不太靠谱。
自尊心作祟,即便心里再怀疑,孝治帝不可能承认曾经心中的白月光给他戴了顶绿帽子,这样有损皇室威严,故而只能将五皇子拘于宗人府,不过目前看来,五皇子已然到了头。
遭受种种打击的孝治帝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才消化完‘朕心仪的女子心怀鬼胎蓄意接近朕,还有可能给朕戴绿帽’的信息,随之南疆邻国边城与国内边城也暴/动四起。
朝臣对此争议颇多,各家说法纷纭。
“不过是弹丸之地,何须如此畏手畏脚?依微臣之见,不若直接打便是!打得对方心服口服,说不准儿还能扩大山河领土!”
“莽夫之言!两国边城百姓通婚已久,自古恒之!若是此时开战,边城百姓又该如何?”
“老夫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实在迂腐顽固至极!先有国才有家,这点道理都不懂?到时候都是一家人,哪还有这般多的事儿?”
大殿内,百官叽叽喳喳,活像有几百只鸭子在叫唤,吵得本就身心疲惫的孝治帝愈加头痛。
百官向来会察言观色,更别说朝廷还被清洗了一番,帝威犹在,头脑聪慧者观孝治帝脸色不好,纷纷闭口不言,而头铁的人还在义无反顾发表自己的观点。
“陛下,南疆暴/动频发,事急从权,还请陛下今早作决断!”
孝治帝自诩是位明君,只要不太过罪孽深重,叫他察觉,一般党派之争,他并不会太过在意,更何况百官顾虑得也对。
南疆人杂地险,各族又向来团结排外难以驯化,到今朝才并入国土之中,心中对朝廷并非没有怨气,毕竟谁也不想平白多出个上司。
第一代开国皇帝威逼利诱下,好不容易叫南疆并入国土,为防止各族一家独大,设立土司充任并以世袭制,以便管辖。
若是此时开战,地方各族土司定然会大乱,可若是不开战,岂不是就此趁邻国之意?且又太过窝囊!
如此看来,定然是有心人想要扰乱南疆!
放眼各国,南疆邻国的密土国的可能性更为大一些!
孝治帝沉思一番后,问道:“始初动/乱为何?可曾派人审讯?”
兵部尚书作为通关天下军情的官员,自然首当其冲。他往前站出一步,回道:“回禀陛下,动/乱者已然找出,只是……”
孝治帝看他吞吞吐吐,有些不耐,“闵爱卿若是出言不便,不若归乡休养一番。”
兵部尚书一听,哪还敢再磨蹭?只怕孝治帝看他不顺眼,直接叫他回家休养,谁知道等休养完,兵部还是不是他地盘?
他硬着头皮道:“谢陛下宽宏,老臣无恙。只是动/乱之者为宁族土司嫡长子——耶鲁刻覃。”
宁族为南疆实力最大的势力,实力可见一斑,而耶鲁刻覃为下任土司继承者,孝治帝对其也略有耳闻。
据说此子生得高大威猛,有一手训狼为己所用的好本事,每逢节年之际,宁族土司总会书信大夸特夸,顺带再拍一下孝治帝的马屁,以表忠诚。
宁族土司不管心里有什么算计,但也一直安分守己,毕竟都是自家人,真要惹怒朝廷,狠下心发兵令下,即便损失惨重内耗容易了一些,也并无彻底收复可能,所以宁族和其他各族一直老老实实呆着,从未作乱。
如今牵扯嫡长子,宁族土司是什么想法?是另起他意,还是其他意思?
为了叫南疆各族土司老实,孝治帝一直秉着多方掣肘战术,如若真是宁族有了反心,也不是不能应付。
孝治帝正思忖着,又听闻兵部尚书继续道:“以及赫族土司嫡长子和其幼子,临西族土司二子,贡族土司八子,窑族土司……”
孝治帝:“……”
百官:“……”
孝治帝勃然大怒,“他们究竟是何居心!?涉事各族土司如何说法?”
兵部尚书顿了顿,欲言又止道:“陛下,还请听微臣说完。”
“各方土司之子,据传是为一女子生起事端。此女名为钥娘,乃密土边城百姓之子。传闻貌美如花,可比仙子,其性至善,无人不夸。”
“各方土司之子,正是围猎时,恰逢邂逅,一见钟情,非她不娶。于是将人掳走,引起密土边城百姓不忿,因此而动/乱。”
孝治帝:“……”
孝治帝心中有一万句脏话想说。
倘若各方土司在场,他都想问问,这些脑子里只有儿女情长,枉顾律令之人,真的是他们所说的‘青年才俊’???
这踏马得加了多少层滤镜,才能说出这种厚颜无耻之话!?
心仪一位女子,可以三媒六聘迎娶,可他们倒好,直接把人给掳走!脑子里全是污秽之物吗!?
再有,对一位心仪女子都能做出如此强抢民女行为,若是与他人争执,岂不是还得杀人泄愤?可见往日是何种仗势欺人!
兵部尚书也不知道这些土司之子,脑子里是不是都塞满稻草,接着道:“此事牵扯众多,各方土司认为此女乃密土国的奸计。可还未等各方土司上报朝廷,密土国边城百姓,便已然借此发难。更……更……”
孝治帝深呼吸,眯着眼眸,显得有些危险。
并不尚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再这之后,在审问中,各方土司对此女一见倾心,都在争着吵着要将人娶回去……”
孝治帝:“???”
百官:“???”
“此女难不成身怀邪术!?”孝治帝都给气笑了。
两国之战一触即发,起因就为了儿女情长……脑子莫非装的都是稻草?更离谱的是,原先态度恶劣的土司,居然纷纷改口!
孝治帝一向不信鬼神之说,毕竟鬼神在他看来,不过是统/治驯化天下百姓的手段之一,什么邪术在他眼里,不过是有心人的手段而已!
有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区区以利驱之,也敢称算邪术?也不怕笑掉天下人大牙!
孝治帝才刚冷笑完,兵部尚书连忙附和:“陛下圣明!此女正是身怀邪术!”
孝治帝:“???”
孝治帝神情复杂地看着兵部尚书,眼神有些怜悯,语重心长道:“闵爱卿,若是身子抱恙,便请太医救治,切莫讳疾忌医啊!”
若非身子抱恙,不若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说反话?居然还附和了,肯定是身子有恙!
兵部尚书有苦难言,只觉得自己好生委屈。他并不是不知道孝治帝的意思,也知道这事有点过于离谱,只是……
他为自己辩解:“老臣所言不敢有半句虚假!”
“不单是各方土司,便连当地驻军也是如此。就好似此女颇有邪/性,不论先前有多大的偏见与怨言,待见到此女后,便会心生好感,不论男女皆是这般!”
“故,老臣这才觉得此女身怀邪术!”
孝治帝看向其他人,“诸位爱卿也是如此认为?”
百官面面相觑,嘴上阴谋论,心里也多有怀疑。若非此女身怀邪术,不然怎么可能人见人爱?便是仙子也做不到如此,何况区区一凡女?
“依微臣之见,当下需派人前去探查究竟,不论歹人是何居心,平乱南疆,防止密土借机侵犯吾朝,才是重中之重!”某大臣说道。
孝治帝也正是如此作想,毕竟南疆属于他们自己人,即便能彻底收复,归属皇权,可代价实在太高,更别说还有密土和其他周国虎视眈眈。
此时内耗实在不甚明智之选,故而能用小代价平乱,才是最佳之策。
那么问题来了,孝治帝看向众人,“诸位爱卿,可有毛遂自荐?”
某将军不耐烦朝廷弯弯道道已久,立马拍着胸脯,豪迈道:“陛下,微臣愿前往!”
此人一向好战,孝治帝当然不愿意让他前去。
“晋爱卿为朕所作良多,乃朕之左膀右臂,爱卿如何能舍得离了朕?”
某将军根本听不出孝治帝潜在意思,听闻这话爽朗一笑,“无妨!正所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只要陛下心中有微臣,在哪儿微臣心中都会惦记着陛下!何况为陛下肝脑涂地,本为臣子本分,陛下不必这般伤怀!”
孝治帝:“……”
啊这,啊这……
孝治帝有些无语地看向其他人,好在有其他官员也领会了他的意思。
“回陛下,下官认为华大人并非最佳之选,还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这位将军也恼怒了,“这都啥时候了,你们这群迂腐之材,还在那整利益之分?”
这位将军乃保皇党,别的党派对那位身怀邪术的女子心中也发憷,但也不想看到他因此而受益。要知晓,若是此事过后,赏赐必然不小。而且……而且除了私心之外,这位将军确实并非最佳之选。
论打战,他们对他心可服口服,可问题是如今事情真相还未查明,打战只是下下之策。倘若真叫这位将军前去,恐怕两国便会不得不开战,皆是损失必然耗大!
他们心里也都清楚,内斗归内斗,但也不能因此使国力有损!
孝治帝脑子也疼,朝政议论了一上午,眼看就要到正午,人选还是没有选出来,尚未病愈的身体不受负荷,便只能暂且散朝。
国事皆是如此,有时候按流程走,又有各方党派利益纠葛在内,总是耗时非常。
萧衍这边倒是没什么事儿,他运道好,因为是保皇党,皇帝党派的人并未有为难他,还有一位看重他才华的中立党——起居注庞大人悉心教导。
他如今才为从六品官,并无上朝观政之权,不过有庞大人在,他多少也对南疆之事有所耳闻。
只是……
那位钥娘,当真身怀邪术吗?还是……异界之人?
萧衍发现这个世界似乎有点混乱,什么重生、穿越党都有,包括他自己也是异界之人,如果此时再出现一位异界之人,好像似乎也没那么奇怪。
第50章 奸臣50
遥想在诸天之上时,萧衍也曾看过诸多小说,钥娘这般女子,似乎和一种属性非常相像——自带好感光环金手指,类似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团宠文,总归不是此界所有之法。
心中有所想,萧衍并未贸然告知孝治帝。虽然如今他已是孝治帝这边的人,可五皇子之事,孝治帝到底还是对他有些迁恼,在情况不明之前,还需多加筹谋。
再者,那位钥娘未曾伤人性命,观此事还颇为无辜,待事情查明之际,再做定夺。
殿内,听明来意,孝治帝神情颇有复杂。
对于萧衍这个人才,他无疑是非常欣赏,只是五皇子之事……令他有几分生恼。
这种感觉就好比*光鲜亮丽的外表,生生被人撕破一般。毕竟随着时间流逝,锦常在在他心中愈加美化,如今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象,人家根本不想跟你谈感情,人家图你的皇位!你根本就没有什么魅力!
这种感觉很是令他恼羞成怒!
堂堂一位帝王,居然被不轨之人骗得团团转,实在是有损皇帝颜面!
如今孝治帝是既欣赏他的才华,可一看到萧衍又会想起他那不堪的蠢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复杂感观。
此时听到萧衍毛遂自荐,自请往南疆探查,孝治帝犹豫半晌,终是同意。只是萧衍品级太低,仅可随之同行,并无多大权利。
“萧爱卿为朕所作良多,乃朕之左膀右臂,爱卿如何能舍得离开朕?”孝治帝换汤不换药,改了个姓氏,极其虚伪地故作挽留。
萧衍也同样虚伪做作地故作感动,眼中含泪,依依不舍,“陛下乃千古明君,为天下苍生任劳任怨,不顾自己身子,抱恙仍旧忙于朝政,微臣实在不忍心看陛下多有繁忙!”
“陛下!您是子民的天,是百姓的父母,是一国意志所在!只有您好,天下百姓才会好!”
萧衍攥紧拳头,“陛下不必多劝,虽此行多有艰险,但为了陛下,为了两国安定,微臣虽无大志,却有一颗赤忱的心!当舍我其谁?”
孝治帝欣慰地拍着萧衍的脊背,“好好好!有爱卿这般官员,何愁吾邦不兴!?”
两人虚伪地商业互吹一般,临走前,萧衍还多领了一道密旨——调查各方土司有无反心,同时这也是萧衍开始进入黑羽军,以及成为他手中的那把刀的考验。
萧衍早已有此心,故而也顺水推舟。
当萧宸听闻萧衍即将前往南疆时,整个人恍如晴天霹雳。他当场抗议道:“大哥,我也去!”
萧衍摇摇头,“你且留于京中,还有别事安排……”
三日后,萧衍随同队伍开始出发,同行之人有永福郡主的亲爹——诚亲王,协同钦差大臣与提督一道相行。
诚亲王代表的是皇室宗亲,皇后党派,同时也是皇室的脸面,毕竟地方各族土司权利很大,特别是南疆这种自己管辖之地,权利更是至高无上,对地方掌有生杀权,说是一方土皇帝也不为过。
派超品亲王前行,能够表明孝治帝对南疆的重视程度,乃至‘诚意’,至少表面上也要过得去,不能让南疆各族觉得朝廷轻视于他们,哪怕诚亲王是个胸无大志的草包,可他的身份地位,已然能够表明一切。
提督乃皇帝党派,涉及领兵之事,孝治帝可不放心其他党派,唯有自己人才会放心。钦差大臣为正二品文官,有太后和皇帝党派相互掣肘,如萧衍这种开始还有点小名气,后面开始‘边缘化’的人,根本不被放在眼里。
只是……
“大公子,他们也太欺辱人了!好歹您也是随行官员,他们却给您这般马车,分明就是有意折辱您!”小厮中孪生兄弟的弟弟——毕墨有些愤愤不平。
大哥毕青性格就比较沉稳,他低声斥喝:“毕墨,慎言!”
毕墨也知晓这般说不好,可任谁被分配到如此简陋的马车,还美名其约陛下惯来节俭,以锻炼后生的名义如此折辱,任谁都会心生不满。
别人不说是富丽堂皇,至少也平缓非常,根本不像他们这个顶上漏风,门帘破败,就连拉车的马儿都比旁人还要瘦弱!
这不是有意折辱是什么?
道理萧衍也懂,还知晓这是太后的人故意给他使绊子,以报当初水师之仇。
虽然太后也不敢明面上对萧衍怎样,毕竟官职在那,再小的官员到底也是官员。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自然不会落人话柄。
且堂堂一国太后,还用不着亲自对付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员,因为这样实在有损逼格,也根本没放在眼里。
毕竟谁都知晓,当初萧衍的那篇文章不过是个笔伐,真正想要对付太后的人,实际上是孝治帝,只要他想,即便没有萧衍,还会有萧一、萧二、萧三,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萧衍既敢得罪于她,太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暗中磋磨一下也是可以。
故而,此行萧衍一应住行皆为最差,而他还不能说什么,谁让孝治帝推崇勤俭节约,而他又是皇帝党派呢?
如若他敢说些什么,岂不是与孝治帝理念相违?铺张浪费还是小事,最怕有心人借机生事,上纲上线,告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不过……萧衍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身份地位品级使然。比起愤恨,他更喜欢待势大之时,再一一清算,不然永远只能无能狂怒。
此时天气晴朗,倒也不算太过炎热,不过日头已上正中,到底多少还是有些刺眼。
毕青训完毕墨,又给萧衍垫了张软枕,有些忧愁。
“大公子,可有不适?要不吃些酥饼?”
这酥饼是毕青和毕墨的亲娘,府中的厨娘亲手所制,里边掺夹着杏仁、瓜仁子、核桃酥等干果碎,最是耐放还营养丰富。
萧衍也就看起来文弱,实际上他并不羸弱,不过毕青的好意还是心领。他接过酥饼刚要吃,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马车停下,毕墨跳出马车,不一会儿便回来,脸色有些惨白。
“大公子,不好了,前方有山匪!”
毕家人是萧宸于人牙行买来的下人,早年家中遭旱,逃荒而来,为求生计不得不卖身为奴。
他们干活也麻利,就是有点不甚吉利,不论是到了哪家,主家不是突遭变故,便是家破人亡,久而久之很少人会去买,也就萧衍和萧宸不信命之人,才敢将他们一家子买回。
为了更好地保护大哥,萧宸还特地将两兄弟送去学武,只是还未等学有所成,便遇到萧衍南下之事。若非萧宸实在不放心萧衍一人,这两兄弟也不会被外派同行侍奉。
毕青和毕墨到底也只是刚满十八的少年,即便学了些本事,却一直生活在和平之地,从未见过真刀真枪,乃至山匪。
他们这群人,不是身着官服,便是身着软甲,一看便是朝廷中人。如今山匪明知他们是朝廷之人,还敢前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些山匪要么是受人指使,要么便是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不论哪一种,对他们都是祸!
此刻,毕墨脸色惨白,却还是掏出防身匕首挡在萧衍面前,咬牙道:“大公子,您莫怕!有毕墨在,定然不会让您出事!”
毕青同样面色不好,“这些人一看便是有备而来!大公子您且换身衣裳,莫要被奸人所伤!”
毕青的意思是,如果实在不敌,让萧衍换下人衣裳,趁乱离开。
萧衍:“……”
萧衍有些无奈,“我真……”
话还未说完,前边厮杀声已起,竟是完全没有任何‘战前问话’,便直接开打。
诚亲王年轻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老了也是个好享受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像其他已经死了的亲王一般,能够上马杀敌。身份使然,谁也不敢叫他出事。
不论何方党派,亲王若是出事,他们在场的人,恐怕户口簿全都不保!
故而此时保护在诚亲王的侍卫较多,其次乃钦差大臣。至于提督,人家本来便是武官,根本不像文官那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萧衍……
笑死,提督都不需要人保护,谁会在意一个得罪了太后,在京城一品二品官员遍地走,根本没有姓名,也不知还有没有以后的从六品官员?
就这样,萧衍被无视了,还好同为保皇党的侍卫还记着他。
“额……”侍卫似乎也不知他叫什么,不过这张出色的面容,确实是今科状元无疑,毕竟随行之人,再也找不出如此年轻,容貌还如此出色之人。
情况紧急,侍卫也顾不得计较称呼,一律按大人称呼。
“大人,您且往后方退让,切莫被误伤!”
侍卫经验老道,知晓并非人多便好,特别是诚亲王那边最为危险。这些歹徒一看便是奔着诚亲王和钦差大臣而来,倘若贸然接近,才更为危险。
萧衍本想露一手,改善日后行程中的环境,奈何旁人总觉得他宛若病弱,根本不相信他。
“大公子,二公子前行前,要吾等务必保护好您,您可莫要叫小的为难。”毕青对于萧衍想要上阵杀敌的提议,表示拒绝。
毕墨同样摇头拒绝,“大公子,什么都要占一头,只会害了您自己啊!您已经如此完美,需给他人一条活路。”
萧衍:“……”
这话听得他都脸红,也不知毕墨跟谁学的吹捧之词。
无法,萧衍只能同毕青和毕墨,推离后方。
他们的人很多,但歹人的人更多,且使技卑劣,专往人下三路袭击,简直不堪入目。
最为致命的是,这些人有备而来,非常熟悉军营的弱点,形势几乎是一边倒。
“援军何时来?”钦差大臣蹙着眉头问道。
此地临近南疆,此时距离歹人袭击已然过去莫约半个时辰,援军再不来,恐怕他们凶多吉少!
他若是死了倒也无妨,只是担忧家中老母妻女会受此牵连。毕竟这些歹人对他们如此了如指掌,定然是他们之中出了内鬼!倘若真让歹人奸计得逞,事后会编造出怎样的罪名还不可而知!
钦差大臣恨不能生出一张‘千里嘴’,同孝治帝千里传音——有内鬼,禁止交易!
“回大人,此地距离就近州城,最快约有将近一个时辰,若是往返……怕是来不及了啊!”旁边的小官如丧考妣。
钦差大臣跌坐凳上,脸色灰败,绝望中带着一丝不甘,“易大人呢?易大人何在?”
“提督大人为王爷挡了一箭,现下已然昏迷不醒。太医说伤口呈乌紫,怕是箭头涂抹了毒!”
“大人!该尽早做打算了啊!”小官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为今之计,只有派精英侍卫,保护诚亲王突围,所有人留下来拖延歹徒,才能保全户口簿。
短短数息,钦差大臣脑海中回过大半生。
从牙牙学语,到读书习字,再到离家做学问,直至不负家中父母乡亲厚望,成功考取功名入仕,而后成为朝中汲汲营营一员……
成为旁人眼中的权贵,百姓口中的大人,彻底忘却初衷和抱负。
钦差大臣自感羞愧,闭目遂睁眼,便见寒光闪过,震惊之下仓皇躲避,胳膊仍旧被砍了一刀。
“你,你你!竟是你!”钦差大臣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官。
小官完全不负之前恐惧之色,眼中晦涩难辨而复杂,“大人,下官都说了,让您尽早做打算,也曾给您数次机会,可您却还仍旧念着严氏王朝,就莫要怪下官对您心狠手辣。”
“你究竟何人!?”钦差大臣心中骇然。
一口一个严氏王朝,这般出口之言,怕是只有前朝余孽!
小官笑眯眯看着钦差大臣,“大人不是心中已有定夺,何必多此一问?”
“大人您且放心,多年知遇之恩,下官定然会让您死得痛快。”
小官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狠狠朝钦差大臣捅去,肩胛骨却猛然传来剧烈疼痛,随着惯力扑到在地,使得原本穿透肩胛骨的锐箭,冲撞于地面,又往后缩了一些。
疼痛使他面色惨白,再无之前伪装表象。
剧痛之下又因未伤及要害,一直保留意识,几乎称得上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钦差大人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杀/死,正想着怎么在临死前给朝廷的人留下暗号,却只听温润之声响起,“大人,您没事罢?”
——他,被救了!
钦差大臣劫后余生,欣喜若狂,随着声音看去,却对上一张清雅绝尘的脸。
钦差大臣:“???”
“怎么会是你!?”
钦差大臣只觉得这事儿有点特别玄幻,不若救他的人,怎么可能是那向来以柔弱之称,一看就病殃殃的翰林院修撰萧衍?更别说他之前还有意刁难过对方!
没错!他正是太后党派之人,受太后之意,同时他也不怎么看得起这种哗众取宠之辈,故而几次三番有意刁难。
没成想,对方居然不计前嫌将他救下!
这真是……钦差大臣只觉得心中是百感交集!
不过现在,钦差大臣根本顾不上与萧衍交谈,连忙对闻讯而来的侍卫喊道:“快!王爷那!快去王爷那!”
既然他这边都有奸细,诚亲王那边可想而知!只怕会比他这边还要凶险万分!
侍卫看着他那几乎快血流成河的胳膊,欲言又止,“大人,您的伤口……”
钦差大臣瞟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匕首锋利无比,直接割开一条巨大的口子,露出里边的肌理,血肉模糊,隐隐能看到底下森白的骨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钦差大臣不看伤口还好,一看只觉得耳鸣目眩,两眼眩晕,但还是强撑道:“不用管我!王爷,王爷!快去舅王爷!有奸细!”
侍卫:“……”
侍卫看了看萧衍,又看了看钦差大臣,“回大人,歹徒军以被萧大人,人均一箭制服,箭箭均避开要害,王爷平安无事一切安好,歹徒和奸细也被擒拿。”
他苦口婆心劝道:“大人,您还是先担心下自个罢!王爷好着呢!”
侍卫真担心,再耽搁下去,钦差大臣恐怕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恰好,钦差大臣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由于伤情过重,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事儿?
要知晓,那可是有备而来,连常年刻苦训练的侍卫都无法抵挡,怎么可能会被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给全部制服?
纵然,他承认萧衍确实救了他,可这并不能表示仅他一人就能将歹徒全部制服!毕竟这也太过于离离原上谱!胡编乱造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刚想完,一道身着圆领亲王袍,身材滚圆的男子走了过来。虽然他一步三喘/息,也难以阻挡他对于萧衍的热情。
“萧大人,萧大人!”诚亲王不经意一瞅,看到了钦差大臣,把自己的来意都给忘却。
一看到血糊糊的伤口,诚亲王以袖遮眼,惊呼道:“哎呀!蔺大人,你如何这般不小心?”
他往外探头,“来人,快来人,快帮蔺大人好好包扎!再慢点的话,本王快要喘不上气儿了!”
钦差大臣“……”
讲道理,明明受伤的人是他,他都还没晕厥,反倒是诚亲王喘不上气儿……
这真是……不愧是亲王中的纨绔!废物之能,不愧是无人能敌!也难怪小之地能容他活着。
那厢南疆州城都尉一听到消息,便马不停蹄敢来。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看到死伤无数,并和歹徒厮杀的准备,谁知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侍卫们或是看押歹徒,或是包扎整理战场……
是谁跟他说形势非常恶劣???
就……真不是在那他开涮吗?
不过都尉来得也刚刚好,带来了人手替换,协同唯一还能站得起来的钦差大臣处理一应事物,还有郎中和疗伤的草药。
钦差大臣也是没办法,如果不是实在没人,他也想休息一会儿。
谁让诚亲王只是一个啥也不会,还需要人保护和操心的草包,而另一位钦差大臣比他还要羸弱,别说处理一应事物,才看到血/腥场面,就已经吓到晕厥。至于提督还在重伤昏迷不醒,所以他只能咬着牙龈坚持着。
暂且休整好,众人又开始赶路。毕竟歹徒一看便是有备而来,若是叫幕后之人得知尚未得逞,焉知还会不会再派第二波杀手。倘若真是如此,届时恐怕真的凶多吉少,故而此时赶路至州城,才是重中之重。
当消息以密报传讯回京城,小之地震怒不已。
连朝廷都被潜入前朝余孽,可想而知对方筹谋了有多久,又有多么猖獗!
不过……倒也有意外之喜。
他竟然没想到萧衍竟然能文能武!
孝治帝当即宣召萧宸觐见。
他笑容和蔼而亲切,像极了心怀鬼胎的狼外婆,“萧爱卿入翰林院已有一段时日了罢?”
萧宸这阵子呆在翰林院,没有消息来源,并不知晓南疆竟然发生了大事。听闻此话只觉得孝治帝应是有什么话不便直说,只能迂回绕弯。
“回禀陛下,确有其事。”
“萧爱卿在翰林院,可有不适?”
面对头顶上司突如其来的问候,萧宸还没有蠢到嫌弃上司的公司不行,当然摇头道:“谢陛下关爱,助威同僚很是亲切,并无有哪里不适。”
孝治帝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压低声,“这儿也没有外人,爱卿直言不讳即可。”
他试图支招,“比如说莫大学士向来为人迂腐固执,他有没有刁难于你?亦或者彭大学士喜欢贪小便宜,有没有拿你茶叶?再比如……”
萧宸:“……”
你一个皇帝,在背后说下属的小话,是不是有点损害皇帝威严???
有些事,皇帝能说,身为臣子的并不能说,即便对方表现得如何亲切,萧宸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义正言辞道:“陛下,此乃非君子所为!”
“正所谓人无完人,如何能要求他人完美?君子应当约束自身,不论他人是非。即便有些瑕疵,可不违律令,也是无伤大雅!”
孝治帝:“……”
孝治帝突然怀念起萧衍,怀念他们君臣心意相通的日子,虽然还是有些不待见,可萧衍那过分出色的好本事,已然能够弥补一切不足!
相对比起文官,他更缺武将!特别是属于他党派的武将!虽然他已有一位领兵打战十分出色的大将军,可那厮实在不知变通!诸如萧衍这般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官员,自然是多多益善!
孝治帝怀念了一会儿萧衍,也不再迂回,打直球道:“朕的意思是,萧爱卿可有从武之心?”
萧宸指着自己的小胳膊细腿,匪夷所思问道:“陛下,微臣乃文官啊!”
让一个文官转武官,是不是有点过于强人所难?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这么离谱!
孝治帝耐心十足,“朕知晓爱卿为文官,朕且问你,你可想成为武官否?”
孝治帝依然坚信,哥哥可以,弟弟也一定可以!
都是一个娘胎所生,萧衍那厮看似宛若病弱,实则能以一当十,哦不!是以一当百!
萧宸比他兄长还要壮硕一些,不说青出于蓝,好歹也有一半本事罢?
他的要求也不高,不用以一当百,只要一半,一半便是以一当五十即可!真的,他的要求真的一点儿也不高!
对此,萧宸表示拒绝三连,“陛下,微臣不愿,微臣做不到,谢陛下厚爱!”
孝治帝仍旧不甘,“真不考虑考虑?”
他有意透口风,含糊道:“如今朝廷文盛武弱,朕实在是缺人得紧。”
这口风表明日后他会中用武官的风向。
然而,萧宸还是摇摇头,“微臣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孝治帝欲言又止,但是又不能强行逼迫,只能遗憾地赏赐了一些财物,对外界表明他即将重用萧家两兄弟的态度。
倒是萧宸想到离家很久的兄长,又想到了那个临行前给他兄长使绊子的蔺大人。
他小心翼翼给孝治帝上眼药,毕竟人家都有意刁难他兄长了,也就莫要怪他上眼药!
再者,他也有分寸。
孝治帝早不示好,晚不示好,偏偏在他兄长南下的时候示好,而他近来也并无大功,只能说明必然是他兄长做出了什么事情,让孝治帝连带他也一块儿重用。
既然如此,即便孝治帝知晓他是故意给蔺大人上眼药,也不会因此而生怒,说不准儿还会顺势而为。
他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天才!
萧宸不动声色道:“陛下,微臣听陛下您官来勤俭,不喜铺张浪费,蔺大人对您马首是瞻。只是……微臣家中贫寒,兄长又向来体弱,若是有哪里冒犯陛下,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孝治帝有些尴尬,也知晓萧宸话中的含义。他并非不知晓蔺大人的所作所为,可他还是视而不见,因为这也是考验之一。
毕竟若是连这点儿小事都不能摆平,何谈将来托付重任?
如今萧衍给他莫大惊喜,孝治帝自然会用另一种态度对待。
那可是以一敌百的下属啊!有这种本事,何愁山河不兴?何愁版图不阔?
试问,有哪位皇帝没有一个开疆扩土的美梦?他以前做过,以后也还想做!有这般得力之人,开疆扩土,怕是指日可待!
孝治帝这回笑容真实了些,“爱卿这是关心则乱,以萧修撰本事,岂会呗这点小事所困扰?”
他拍了拍萧宸的肩膀,“萧修撰于朕有如神兵天降!威显神大将军,恐怕也能当得一比!”
他语重心长,“爱卿不用担心萧修撰,他好着呢!”
萧宸:“???”
有如神兵天降?同威显神大将军当得一比???
先不说神兵这么离谱的字眼,就单说威显神大将军,那可是以一人救一城的威显神大将军啊!绕是他乃萧衍亲弟弟,也不敢说出这番话语!究竟是什么给了孝治帝这种错觉?莫不是陛下今个儿刚喝了假酒罢?不若怎么可能说出这番他听了都会脸红的话语?
啊,他那柔弱可欺的兄长啊,今日又是为他担忧的一天!
萧衍并不知晓孝治帝已经挖墙脚挖到翰林院,他们已然来到南疆州城。
南疆很广阔,以州城为中心,周边山高林深,沼泽遍布,还有毒虫野兽瘴气环绕,艰险无比。
当地驻军为朝廷之人,不过受当地风俗民情影响,主城内充满了特色民族文化风情。
大街小巷,来往的人群衣着服饰不一,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对外来人并无敌意,也没有任何热情和好奇之心。
这里对女子的约束,也不如京城那么大,比如说这里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亦或是女子就应当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说法,也没有什么女子嫁人后,便要冠夫姓的规矩。
老女老少皆不用遮面,大大方方的上街,甚至萧衍他们还看到女子着半身裙,短袖上衣等衣物。
相反,只要有钱,女子也能三夫四郎,没有人会对此多说什么,要是拿中原的规矩说什么有辱斯文,拿女/德说教之类的话语,那才会被人打出去。
而且这里的人,几乎人人会武,便是女子也会在腰间别着一把匕首或拿着弯刀,民俗非常彪悍。可即便这样,也没有发生什么打架斗殴的事情,非常的和谐。
“既然生活安定,为何还要持刀?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萧衍有些不解。
领他们四处小逛的下人解释道:“这是因为山林多野兽,且时常有山匪出没。”
“官府不管吗?”诚亲王好奇问道。
“王爷有所不知,这些山匪时常流窜,并无固定据点,且山高林深,剿了这一波,下回还会再来,好在此地百姓也能自保。”
他补充道:“当然,官府也会时常清剿,只是总有顾不到的地方。”
“那这些山匪从何处而来?”
这个问题,萧衍倒是知道。
“自古犯人流放之地多于南疆,恐怕这些山匪便是出逃的犯人。一代接着一代,稚童生于匪窝,耳濡目染下,自然也会跟着效仿。”
犯人出逃便会被通缉,没有了身份凭据,连带着他们生的孩子也是流民,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又跟着学坏,自然只能靠打家劫舍为生。
“可有想过如何化解?不是有句话叫祸不及家人么?爹娘有罪,可稚子无辜,总不能一直这般重蹈覆辙罢?”
旁人也没想到一向草包之称的诚亲王,居然也能说出这番话,对他也改观不少。
下人苦笑道:“官府有颁布这项律令,只是白抢的,总是要比自己劳动所得的要快,还不用付出,所以那些犯人后代,只有极少部分会愿意下山……”
“另外,山匪也有规矩,若是叛逃之人,会遭到他们暗杀,原先还有人愿意,现下根本没有人会愿意下山。”
诚亲王对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自己不学好,也不想让别人学好的人,实在是太令人憎恶。
“王爷,苗大人有请。”
苗大人是南疆的知府。
南疆比较特殊,和别的地方不同,除却土司之外,还设立了州府,以便朝廷对接。
这边的知府也和别的地方知府不同,和土司权利相当,用来制约和传达朝廷旨意。
萧衍跟着诚亲王来到苗府。
兴许是为了更好的融洽其中苗大人娶的妻子也是当地人——宁族/贡族等等。
是的,一开始苗大人是为了融入这里,以便管辖,对方也有向朝廷示好之意,故而一拍即合联姻。
谁知其他族不愿意了,也分分要求要联姻。这里对婚姻忠贞并不看重,多方相谈之下,苗大人娶了将近十位妻子,每一位都是正妻。
与其说是娶妻,不如说他是娶了几位祖宗回来,没得丈夫待遇,还要把人供着,据说苗大人与诸位妻子至今上位行周公之礼,只是以夫妻名分住在一个府上。
不得不说,苗大人和他的妻子们,为了南疆的和平和安稳,付出良多,就连婚姻都给牺牲了。
苗大人今年刚过四十,生得矮小,面相一看就是非常精明圆滑的家伙。
“下官南疆知府,苗意见过王爷。”
在别人的地盘上,诚亲王自然不会摆谱,而且他也不是仗势欺人之辈。
可能是临行前被宗室叮嘱过,诚亲王显得异常的亲民,他亲自上前托起苗大人。
“苗大人乃朝廷重臣,无须这般多礼。”
双方相互恭维后,诚亲王也没忘记他的来意。
“不知钥娘身在何处?”
苗大人动作一顿,引起了众人注视。
众人心里都在想,莫不是苗大人也中了此女的邪术?
正想着,苗大人为自己辩解:“老夫岂是那般轻浮人?世间红颜,在老夫眼中不过只是枯骨罢了!”
众人闻言,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如果别人说这话,他们还有可能会不信,但是苗大人说这话,他们就肯定信。
原因无他,近来他们也曾偶然在街上遇到苗大人的庞大妻子们,各个姿色不凡,且南疆向来对美好事物报以欣赏之心,不论男女皆为重视皮相,即便长相不佳,可在静心打扮下,自然也比别的地方更为赏心悦目。
苗大人年少有为,入仕得早,到此地为官已有数十载,可即便如此,也没见他和别的女子亲近过,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某些功能不行,亦或是信佛之人。
所以苗大人的话,他们必然会信。
只是……
对于钥娘之事说得玄妙之至,甚至都能让各族土司无视利弊,也要对此大打出手,要说其中没有什么蹊跷,这很难说得过去。
“苗大人是如何抵挡得住这种邪术?”有人取经问道。
苗大人摇摇头,“苗某也并不知晓,旁人都说见了此女,心中便会不自觉对她有好感,可是本官见到,只觉得……好像也就平平无奇。”
他目光一瞟,不经意看到萧衍,“要本官说,这位同僚才是容貌上佳,那位要说有什么独特之处,应该也就个头太高,声音过于粗犷。除此之外,并无独特之处。”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苗大人神情严肃,“苗某也曾询问小厮,他说钥娘给他的感觉有点像生母的感觉,非常和蔼包容。苗某又问了旁人,有的说像姐姐,有的说像妹妹,甚至连亲爹和祖父都搬了出来,实在怪异至极!”
“故而下官才多做犹豫……”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看向了诚亲王,毕竟诚亲王乃皇室中人,若是叫诚亲王觉得钥娘像他已然驾崩的亲爹,岂不是对先皇室不敬?
诚亲王:“……”
诚亲王也不想平白多了个没有血缘的亲人,往后退了退,“那不成,本王只有一儿一女,可没有甚素未谋面的闺女。”
其他人:“……”
钦差大臣喝着府中下人给他熬的补血汤药,闻言点点头,“王爷所言极是。”
他也不想等回京,诚亲王多带了一个当成皇祖父皇祖母的女子,这样莫说孝治帝了,便是太后都不会放过他。
“所以,那位女子,如今身在何处?”萧衍询问道。
苗大人咳了一声,“原先在宁族土司大人那儿,后来其他土司怕钥娘受了怠慢,于是便请钥娘到我府上借住。只是……”
“只是苗某夫人心生好奇,便去看了看,现在已然拜了把子,估摸着这个时辰应在后院谈论衣裳首饰。”
众人:“……”
这是什么玄幻题材?*
“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便请钥姑娘前来见见?”
苗大人正有此意,不过他看了看众人,有些迟疑,“要不先一部分人罢?苗某怕全军覆没。”
众人也被苗大人的话语吊起了好奇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选择一部分人留下,一部分人离开。诚亲王自然不必多说,主动无比地去往偏院。
“诸位稍坐片刻,老夫去去就来。”
“不若让下人代劳?”钦差大臣还有别的话要问,提议道。
苗大人抿了抿唇,终是道:“诸位有所不知,苗某夫人性情至烈,若是以下人代劳,恐怕会觉得苗某怠慢钥娘。”
他直接摆烂,“这么说吧,有时候便是连老夫的面子都不给。”
众人:“……”
氛围有些尴尬,不过想到苗大人那极其复杂的婚姻关系,顿时也能理解。
苗大人,难啊!为朝廷真是付出太多太多!
莫约过了一刻钟,苗大人这才有些狼狈地回到前厅,身后还跟着一位身高两米之多的女子。
苗大人身高本就矮,两厢对比下,居然只堪堪到腰部……显得有些像是大人带小孩的既视感。
这位女子如苗大人所说那般高大,此刻带着幕篱,非常厚重,根本看不出对方容貌,不过从她的走路并不困难可以看出,此人并不想因此给旁人带来困扰,这也让众人对她也改观了一些。
不怕身怀邪术,就怕利用这来害人。目前看来这位钥娘,应当没有什么害人之心,不过有没有其他目的,还不可而知。
她上前朝众人见礼,声音确实如苗大人所说的那般粗犷。
“民女钥娘,不知诸位大人有何要事?”对方倒也落落大方,并无拘束。
钦差大臣也没有身什么官架子,“可能有些冒犯,想必姑娘已然知晓吾等来意,敢问姑娘是如何做到让旁人对你有所好感?”
钥娘摇摇头,“民女也并未知晓,似乎生来便是如此,也曾因此烦恼过,也用幕篱遮挡,可惜遮挡得住容貌,却并不遮挡他人的好奇心。”
钦差大臣思忖了一会儿,“姑娘可否将幕篱取下?”
钥娘有些踌躇,“诸位真要看?这物什玄之又玄,除却苗大人之外,至今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还请诸位三思而后行。”
苗大人点头应是,“的确如此。”
在众人的多方请求下,钥娘最终还是将幕篱摘下。
就……怎么说呢?
跟苗大人所说的一般长相确实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不符合当下之美。
方才钥娘全身笼罩与幕篱下,所以并不明显,如今摘了幕篱,便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衣袍下鼓鼓囊囊的肱二头肌,各种肌。
不但如此,她生得浓眉大眼,脸型呈方,鼻高唇厚,有点类似男子的感觉……
萧衍正打量着,却见钦差大臣上前,热泪盈眶道:“不知为何,看到你,总会想起我家中的老母,也是这般慈祥和蔼!”
“细细算下,成日本官多忙碌在外,从未时常陪伴!本官心中有愧啊!”
另一位官员同样抹着眼泪,“你和我那早故的爹非常相像!可惜本官如今事业有所小成,却没能再看到他老人家一眼!爹啊,儿想念您!”
“若是我那早夭的孩儿能活到现在,估摸着也有你这般大了。可能是老了就比较多愁善感,唉!”
萧衍:“……”
萧衍看了看抱头痛哭的其他人,顿时默然。
要不是他们一块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子,恐怕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在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