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迷迭香(6)
毕竟,对于知书懂礼了一辈子的闻家家主来说,抄起尺子来动手,实在不像是君子所为,有失风度。
不过事实证明,人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闻砚池也不例外。
但有时候,韩伊想着,觉得也可能是当时的闻砚池还年轻。
倘若是现在这个老男人闻砚池,别说拿尺子动手了,估计对方只是轻轻动动嘴唇,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她溃不成军。
这件事发生在她十七岁的时候。
那年,闻砚池已经接手闻家五年,正正好二十七岁,一个不算小但也不算大的年纪。
韩伊一直觉得不同年纪的闻砚池身上,有一种不同的味道。
十七岁的闻砚池,是冷漠中带着傲娇的,初露锋芒却又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温柔。
而如今三十四岁的闻砚池已经完全成长为了一个男人,最后一丝青涩褪去,剩下的是彻彻底底的成熟与淡漠,是真正意义上的位高权重,仿佛一座没有回响的深山。
而二十七岁的青年闻砚池,却是介于两者之间,比少年感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却又在成熟稳重间平添一分魅惑的味道。
没错,就是魅惑。
韩伊觉得自己没有用错词语,十七岁的韩伊脑海中对小叔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魅惑”。
明明这个词与人前一向正经严肃的闻砚池不沾边,但不知为何……
韩伊从开窍后的整个青春期里,无数个夜晚的心事都是小叔那道魅惑的身影。
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韩伊十七岁那年,是发生了很多事的。
那年春天来的似乎要晚一些,明明已经是三月份了,京北的树却还没有抽出绿芽。
北方的年味似乎一直比南方要浓一点,尽管已经过完年一个月了,街道两侧的红灯笼和喜气洋洋的中国结依旧没有拆下来。
晚上开了路灯,走在大街上,看着满目的红红火火,似乎人的心情都能一下子洋溢起来。
而韩伊那天的心情的确是很不错。
先是开学的摸底考试上,她比起放假之前的期末考试进步非常大。
这证明她一整个寒假在闻砚池的奴役下拼命学习不是白学的,不管怎么说,反正能跟闻砚池交差了。
天知道自从她一不留神直接退步了快一千名之后,她那一个寒假是怎么过的。
虽然是过年,但是家里从上到下每个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就连一向宠爱韩伊,没少在背地里帮她在闻砚池面前说好话的吴阿姨看见她都绕着走。
生怕自己被盛怒之下的闻砚池给一块连累收拾了。
闻砚池当时其实问过韩伊怎么打算的,是留在国内读高中还是直接出国的时候,韩伊表示不想出国,想在国内再待两年。
说完这话,她还小小的心虚了一下,怕闻砚池觉得她没出息,太黏人。
但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闻砚池居然也没有强迫她,非常干脆的就同意了她的想法,为她办理了那家全京北出了名的高中。
她这个人没什么野心,也从没想过要过什么人上人的生活。
不过抛开这些之外,她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不想出国的理由。
她舍不得她小叔。
说来不怕人笑话,但韩伊从记事以来唯一一个家人就是闻砚池了。
即使是再独立不过的韩伊,对闻砚池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
不过,也只是依赖罢了。
在三月初那天之前,韩伊自觉对闻砚池一直是纯粹的叔侄情,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敬畏与濡慕。
虽然她小叔的确长得堪称妖孽,又是京北头一号的天之骄子,但她还真没动过那些龌龊的念头。
有时候,韩伊也会自己想,倘若自己那天早回去十分钟,又或者晚回去十分钟,是不是故事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是不是她和闻砚池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会变成如今岌岌可危,连见面说几句话都尴尬不已的关系,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形同陌路……
只是世界上没有如果,更没有时光倒流。
况且,倘若有一天真的能逆转时光回到过去,她心知肚明,她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即使早已经知道结局。
因为,世界上有些人注定成为不了恋人以外的任何关系。
要么是情人,要么是仇人,绝无第三种可能。
所谓爱恨,其实就这么简单。
这话不是韩伊想出来的,是一次喝多了以后,槐蔻感慨的。
但韩伊觉得很有道理。
那晚,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韩伊才在外面玩够了跑回家。
本来闻砚池那天晚上是有应酬的,也正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他不在家,韩伊才这么放心大胆地在外面野够了才溜回去。
为了庆祝她这次考试的好成绩,她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去了酒吧一条街,嗨到了十点多。
虽然这个时间也不算很晚,但对于传统大家长闻砚池来说,简直是犯了大忌。
所以尽管已经提前知道小叔不在家,韩伊还是小心地抱着书包,动作极轻得拉开门的一条缝,再钻进去。
家里果然十分安静,到处黑压压的,一盏灯也没有,显然没有人。
自从韩伊长大了之后,闻砚池就让她从望京的房子搬了出来,搬到了更靠近市中心的区域,方便她上学。
韩伊也结束了一个星期才见到闻砚池一面的日子,和她小叔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人家别的这个岁数的少年正是青春期叛逆的时候,总得有点儿特别的爱好来发泄发泄十几岁的热血。
韩伊偏偏倒霉催得遇上了闻砚池,别说叛逆了,整天让闻砚池管得跟个孙子似的。
所以此刻,一见家里空无一人,连吴阿姨都不在,猴子称大王的韩伊就两三下甩掉自己的鞋,书包也不好好放,随手扔在沙发上,便直奔冰箱拿出一罐冰可乐。
一边噔噔噔得朝楼上跑,一边不顾外面还是零下的温度,往嘴里倒冰可乐。
她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是这座房子最大,也是视野、采光最好的一个房间。
三楼除了她的卧室没有其他人住,只有闻砚池的书房也在这里。
但韩伊一边美滋滋地喝着冰可乐,一边走过书房厚重的木门前时,却猛得站住脚步。
有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停留到木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时,韩伊猛的瞪大双眼。
没有听错,里面就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闻家夺权的那一系列血腥过去,韩伊感觉自己从后脊背一直到脖子,都冒起凉意。
她皱紧眉头,将冰可乐放在一边,走到门前小心地解了锁。
尽管不想打草惊蛇,但韩伊又怕真得对闻砚池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
因此,她还是轻轻推开了应声而开的木门,好在闻砚池隔音做得很不错,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书房里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显然,里面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从搬到这座房子里快八年了,韩伊来到这间书房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原因很简单。
一方面,她长大了,知道在一些闻家的事情上要避嫌。另一方面,闻砚池很少用到这间书房,检查她的功课也大多是在她自己的小书房里。
所以韩伊进来后一边弓着腰环视了一圈四周,一边快速躲了起来。
书房里却一派正常,看不出任何翻动的痕迹,也不像是有人来过。
正当韩伊以为自己幻听,打算出去的时候,声音却再次传来。
这次她确定了声音的方位,在书房自带的另一个小套间里。
而且听着那声音,对方似乎要开门了。
韩伊这次没有犹豫,浑身热血上涌,直接抄起一边的一个花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套间门口。
砰的一声,套间的槅门应声而开。
韩伊举起花瓶,冷冷地对里面低吼:“别动!”
面前却空无一人,一道模糊的玻璃门后面,露出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玻璃门后的声音却应声而停,隔着玻璃门,韩伊都仿佛看到对方愣了一下的表情。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小套间,她也只去过一次,早忘了里面的构造。
此刻,韩伊没有再多想,一门心思要在小叔面前立个大功,以期能让小叔同意自己出去嗨。
她再次抱起沉重的花瓶,不再有任何犹豫地一把拉开了眼前的玻璃门。
哗啦一声过后。
闻砚池昨天才花了八位数从国外拍回来,还没欣赏够的花瓶掉到了地上,碎成了数片。
但韩伊却一点也顾不上脚底花瓶的残骸了,她睁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在她冲进来之前,男人显然在洗澡,刚刚关掉的花洒喷头还在往下滴水,滴在男人乌黑的发丝上,最后滚落下来,在她心上留下轻轻一击。
由于她进来得太突然,闻砚池没有防备,甚至连一条浴巾都来不及裹上,只下意识地随手抓过丢在一边准备清洗的衬衫披在身上。
水痕透过白衬衫渗出来,让衬衫变成了透明色,露出底下的万千风光。
韩伊呆愣愣地从男人高挺的鼻梁开始,目光划过他淡粉色的薄唇、白皙的脖领,落到他衬衫下若隐若现的劲瘦腰肢,最后缓缓下移,是男人修长笔直的腿,以及那……
那是和平时总是一席正装,正襟危坐的闻砚池截然不同的一种感觉。
禁欲的外表下,包裹着一股说不出的性/张力。
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成熟男人的韵味,却又藏着任何人都不曾见过的魅惑。
让人恨不得爬到他的身上,一把拽掉他那件白衬衫,将总是高高在上的闻总拽下神坛,搂住他的脖子,强行将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将他摁在墙上咬破他的唇。
看他难得因自己露出狼狈不堪的样子,看他因自己眼底流露出脆弱的神色。
那个画面只是在脑海中浮现了一瞬间,韩伊却发现自己已经深深溺死在这个想象中。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当时有多么失态,几乎是在看到闻砚池的瞬间,韩伊就一直从脸蛋红到了耳尖。
此刻,脑海中的画面传来,韩伊更是额头直冒汗,整个人浑身滚烫,烫得吓人,好似下一秒就要蒸发了一样。
那时的韩伊不会想到,这个画面已经深深得刻入了她的心里,在之后的几年里会不断得蹦出来扰乱她的思绪。
甚至从那天起一直到现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寂寞时刻,都是男人那道穿着白衬衣,侧身回眸看向她的身影。
而每当梦到那个男人,第二天早上她都得认命的起来洗衣服。
任何其他的人,都无法再进入她的梦中。
人家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想必就是如此。
韩伊不知道自己那天傻呆呆地看了闻砚池多久,最后还是闻砚池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够了吗?”
一块浴巾轻轻飞过来,无比精准地落在她的头上,好似一块新娘的盖头一样,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韩伊甚至在浴巾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只属于闻砚池身上的淡淡冷香,勾人心魄,只是闻着这股香味,就仿佛已经被男人抱在了怀里。
直到那到熟悉的冷淡嗓音在耳边响起时,韩伊才猛得回过神来。
她第一次在闻砚池面前这样哑口无言,张开嘴却又默默合上,嗫嗫出不知一句什么话。
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好在闻砚池显然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擦肩而过,韩伊这才敢把头上的浴巾一把抓下来,扭头看向已经要走远的人影。
闻砚池动作很快,刚刚几秒钟之内就已经把自己穿戴得略微整齐了,恢复了往日不可近身的威严与冷漠。
仿佛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出浴美人”只是幻觉而已。
但韩伊知道不是。
闻砚池并没有走出书房,而是走到了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坐在椅子上抱起肩膀静静看着她。
见韩伊只是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动,他皱起眉头,冲她勾了勾手指。
韩伊还没从刚刚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被蛊惑一般朝闻砚池那边走去。
直到走到桌前,对上闻砚池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韩伊才一个冷颤回过神来。
迎上闻砚池那略带着审视的目光,韩伊连忙解释了一下事情的起因。
听着她磕磕巴巴的说完之后,闻砚池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
韩伊小腹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窒息,有点紧张的看着他,不知道闻砚池信不信。
毕竟偷看小叔洗澡这件事,实在是有点尴尬了。
闻砚池一向冰冷的目光,在眼前女孩通红的耳垂上划过,眼底的神色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过了半晌,他才开恩挥了挥手,结束了韩伊的忐忑,道:“嗯,知道了。这次考得不错,晚上带你出去吃饭,叫上吴阿姨,我们一起庆祝一下。”
韩伊见他只字不提自己偷看他洗澡的事,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失望。
“知道了,小叔。”
她点点头,一边朝外走开门,一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闻砚池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却差点让韩伊的心跳暂停。
闻砚池不知何时换了一个姿势,两条长腿交叠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眼眸微阖,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是他平时经常用的一个姿势。
但从前韩伊看过无数次,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小叔永远都坐得这么板正,自己应该一辈子也坐不出这么端正的姿势。
可今天看到这个姿势之后,韩伊心底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热意,脸颊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潮红再次蔓延。
尤其是那个姿势格外突出了闻砚池的某个部位,乍一眼看过去,平整的西裤下绷起一道微妙的弧度,显出几分凶狠的味道,与他那正人君子的气质十分不符,直看得人脸红心跳。
韩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该看的东西她都看过,该懂的东西她比同龄人更早的就明白了。
只是从前,闻砚池在他心里只是一位高高在上的长辈,是只可远观不可近身的小叔,直敬畏又濡慕的闻家家主。
无论闻砚池再如何出众,韩伊也没有一个胆子,敢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可是今天……
似乎是因为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闻砚池动了动,似乎要抬眼看向这边。
韩伊不敢再看,没有一刻停歇地赶紧出去带上了门。
当天晚上,闻砚池果然没有食言,带她和吴阿姨出去吃饭了。
席间,韩伊少有地十分不是滋味,平时最爱吃的椰子鸡都没动几筷子,看得一向最疼爱她的吴阿姨担忧得不得了。
而闻砚池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全程如往常一般淡定地和她轻声说着话,从面上看不出一丝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仿佛这件事在他这里已经彻底过去了一样。
男人甚至还因为韩伊的挑食而亲自给她夹了一些菜,一向淡淡的神色中,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亲切与自然。
尽管贵为闻家家主,闻砚池这些年做起这些事情来却从不假以人手,只要是与韩伊有关系的事,他向来亲力亲为。
一直到这顿饭吃到了尾声,韩伊才在闻砚池不动声色的安抚下后知后觉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反倒弄得两个人都非常尴尬。
其实想想也是,闻砚池已经二十七八的人了,虽然韩伊没有打听过他的私生活,但就从他这个身份来说,韩伊觉得他应该已经见识过许多风月场了。
和她这个青涩的女高中生比起来,她小叔早就到了可以为人丈夫的年龄了。
也就是闻砚池自己不着急,不然估计自己现在的小婶婶都进门了。
别看她现在在这一头热,然而对于闻砚池来说,却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被侄女给撞上了罢了。
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小叔,又不是什么陌生男人。
所以今天这件事在闻砚池心里,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乌龙,或者是一场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小尴尬而已。
闻砚池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这种,估计在男人心里,都排不上号。
韩伊心知肚明。
第102章 迷迭香(7)
想通这里之后,韩伊先是松了口气,总算是最后打扫了战场,恢复了食欲。
但起身跟在闻砚池身后走出饭店,迎面碰上一行人的时候,韩伊的心情再次跌落了谷底。
尤其是看见其中一个女人看向闻砚池的眼神后。
她太了解也太熟悉那种眼神了,自从小时候在望京的别墅里见到了舒小姐后,韩伊就将那个眼神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这个女人喜欢,或者是倾慕闻砚池。
对于这点,韩伊倒是不在意,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早习惯了。
只是不知为何,韩伊站在闻砚池身后,看着对方带着遮掩不住的惊喜走过来,主动与她小叔搭话的样子,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别扭。
她也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别扭,只是感觉像刚刚吃的醋熘白菜一样,酸溜溜的,一直顶上嗓子眼,令人一阵堵得慌,难以忽视。
她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点烦躁。
那个女人说起来居然和韩伊也是有点渊源的,通过交谈,韩伊才知道她弟弟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而且好巧不巧,还正好是自己狐朋狗友中的一个,她的好哥们儿之一。
对方仿佛终于抓到了什么和闻砚池的共同话题一般,立刻开口道:“我弟就在这附近玩呢,我现在就把他叫来,你们年轻人可以一起玩玩。”
放到以前,韩伊早就一口答应了,巴不得离开闻砚池的视线跑出去玩。
但今天她却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闻砚池的神色,却见对方脸上没有浮现一丝异常的神色。
男人只是扭头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复。
韩伊回过神来,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神经。
她没再矫情,便一口应了下来。
她的好哥们齐飞也没多耽搁,不出几分钟就颠儿颠儿地跑来了。
齐飞和闻砚池打了个招呼后,就径直叫韩伊出去嗨。
虽然他表现的一派自然,然而韩伊还是看出了他隐藏在镇定下的紧张。
这也是为什么她很少邀请自己的朋友们来家里玩。
虽然每次他们来玩的时候,闻砚池基本都不在家,还会让吴阿姨好好招待他们,也从来不给韩伊的朋友摆架子。
但是他们都私下和韩伊偷偷吐槽过不敢去闻总家里,总感觉在闻家偷着抄个作业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齐飞更是没少在背地里蛐蛐闻砚池,“闻总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爹拿皮带把我吊起来抽,我都不害怕,但他只看我一眼,我特么就有种跪下认错的冲动。”
知道齐飞不自在,看着闻砚池疏离却又不失礼貌地和齐飞点了点头,韩伊也没有让齐飞再煎熬,直接拎着包和齐飞走了。
只是在她出门的时候,闻砚池向来沉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韩伊,早点回家。”
他这一句虽是平淡却带着掩不住的亲昵的话,一下子引来周遭无数人的视线。
她和闻砚池的关系也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但现在看着闻砚池眼底对韩伊透露出的淡淡关切,还是有不少人脸上浮现出对韩伊的羡慕。
这辈子能被闻砚池收养,实在是命好,也算是逆天改命了。
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得闻砚池的一句“早点回家”,怕是他未来的妻子也没有这个殊荣。
韩伊却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说,便逃一般得快步离开了酒店。
她走得实在太快,让身后的齐飞都差点追不上。
“姑奶奶,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准备参加竞走去吗?”
齐飞在她身后气喘吁吁的追着她问。
韩伊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只是闷头朝前走。
齐飞还在她的身后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她却好像都听不见了。
“问你呢韩伊,你怎么了?是不是和你小叔吵架了?”
齐飞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
“吵架?”韩伊确实猛的停住脚步,扭头看他,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这还用说吗?”齐飞一摊手,“你都不知道你刚刚离开的时候,看你小叔那个眼神。”
“什么眼神?”韩伊立刻抓住他的胳膊逼问。
齐飞被她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看那只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白皙纤长,力道却很大。
他的脸在路灯下不自觉地红了一下,才心不在焉地回答了韩伊的问题。
“我也说不清,就是觉得你对你小叔有怨气,好像你小叔是个负心汉辜负你了一样……”
齐飞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韩伊听了他的话,却是愣了愣,并没有发火。
她慢慢松开他的胳膊,继续朝前走去,只是这一次的步子下意识放慢了。
齐飞走在她的身边,几次看向韩伊在路灯下黑亮的长发和裸粉色的唇。
“老齐,”韩伊突然开了口,“我问你,如果……”
话说到一半,她又突然顿住了。
齐飞还等着她的问话,见她不说了,催促起来。
韩伊几次张张口,最后却都闭上了。
见她这副纠结的模样,齐飞又是好奇又是焦急,恨不得撬开她的嘴,却又实在没办法,只好先做罢。
齐飞出来之前正和朋友在一家会所里玩,此刻也便带着韩伊去了那里。
不知道是他们本来就比较低调,还是因为韩伊来了而收敛,一群人只是躺在沙发上唱唱歌喝喝酒,没人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帮人里大部分都是齐飞的朋友,此刻看着齐飞又是给韩伊剥橘子,又是给她脱大衣的样子,纷纷交换一个眼神,意味深长地偷笑起来。
一向极其敏感的韩伊满脑子都想着今天浴室里的那一幕,并没有留意周遭人的异样眼神。
一群人年纪也都不大,吵吵闹闹的玩着,疯着。
齐飞自然坐在了韩伊旁边,几次试图和她搭话,却都只遭到了无视和敷衍,不免也有几分低落起来。
周遭有他的朋友留意到这一幕,便交换了几个眼神。
等韩伊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手里已经被塞了一个话筒,另一个话筒在齐飞手里。
而眼前的大屏幕上播放着下一首歌曲——《红尘情歌》。
韩伊:……
她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了坐在自己旁边的齐飞一眼。
齐飞本是个和她如出一辙的嚣张性子,在外人人都称一声齐二少,此刻却是正襟危坐地看着前方,头连转都不敢转一下,不断躲避着她的眼神。
灯光昏暗缭乱,韩伊却依旧看清了他有些发红的耳垂,心下了然。
她本来就比同龄人早熟,从小的经历又让她有一种超乎他人的敏感,所以对于齐飞喜欢她这件事,韩伊并不是很惊讶。
因为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发现了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现在也只是确认了这件事罢了。
韩伊不免有几分苦恼,平心而论,齐飞和她性格很合得来,不然两人也不会刚上高一就直接成了好哥们。
但或许就是因为两人狐朋狗友臭味相投,导致她心里对齐飞只有感天动地兄弟情,实在是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可惜齐飞显然并不是如此。
前奏结束,男女对唱已经开始了。
韩伊眼神扫过周围一圈男男女女,各个目光中带着揶揄和对齐飞的调侃。
她挑挑眉,没有当众下齐飞的面子,而是神情自若地和齐飞唱了下去。
两人长相都非常出众,正值青春年少,哪怕是唱起这种老歌来,都别有一番风味。
周围似乎有人掏出手机来录起了视频,韩伊也没有在意。
一首歌曲的时间很短,不过几分钟就结束了。
韩伊意识到自己刚进门时的沉默让齐飞的朋友们有点尴尬,便主动挑起了话题。
她本来就是party小天后,现在故意热起场子来,更是逗得人们连连说笑。
韩伊爽朗的性格再加上已经出落得十分火辣的身材,让在场有不少男生都将目光黏在她的身上。
原本因为她的走神而有些冷了的会所再次热闹起来,韩伊也算是给足了齐飞面子。
齐飞注意到了韩伊的变化,仿佛一下子就想开了什么事一样,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恢复了往日明媚大方的样子。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隐约猜出似乎和闻砚池有关。
想到韩伊那个令人退避三舍的小叔,齐飞眼皮跳了跳。
但在韩伊有意给他面子捧着他的时候,齐飞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一直到解散,齐飞送韩伊上了车,他的脸上还带着藏不住的笑容。
这个年纪,似乎只要和喜欢的人说上两句话,又能兴奋的一天一夜不睡觉。
“韩伊,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吧。”
齐飞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挠挠头,趴在车窗对里面的韩伊说。
韩伊的目光停留在他翘起的嘴角上,摇摇头,果断地拒绝了。
齐飞愣了一下,眼神似乎一下子就黯淡下来。
韩伊自然看出了他神色的变化,却没有多说什么,既然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打算,又何必给人暗示,让对方空想一场。
好在齐飞本来也没有抱什么期望,立刻就恢复了往日的神色道:“那好吧,你到家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其实也不用他说,两人都清楚韩伊不会有事,因为闻砚池派人来接她的车已经来了。
没有再回应身后齐飞那眼巴巴的目送,韩伊示意司机离开。
韩伊还记得那晚的京北格外得冷,一盏一盏昏暗的路灯从车窗前划过,就如同她不可见光的少女心事一般。
她好像有点喜欢闻砚池。
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寒风从玻璃缝隙钻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韩伊看着流萤般的车灯穿梭而过,露出一个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的苦笑。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早熟的女孩,但等她长到了二十六岁再去回想十七八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那时的她和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迷茫,一样的迟钝,一样的胆小。
其实仔细想想,她对闻砚池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在她的种种刻意压制之下,这些念头没有能见天日的机会。
稀里糊涂骗自己久了,自己也就信了。
怀揣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回到家,韩伊本以为已经十二点多了,按照闻砚池那个非常健康的老干部作息,想必男人已经睡下了。
因此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再轻轻的合上。
偌大的别墅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声音。
即便早已经有所预料,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韩伊的心底还是空落落了一下。
闻砚池没回来。
准确的说,闻砚池今晚应当不会再来这里睡了。
说起来,自从她十四岁以后,男人似乎就在外面的住处留宿得更多了,一周总有那么几天不回来。
韩伊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男人在避嫌,他一向细心又妥帖。
她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抱着男人的大腿粘着他撒娇的小孩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那个乌龙,韩伊只觉得自己内心尘封已久的某只潘多拉魔盒好似一下子就被人打开了,所有上不得台面的恶念都被释放出来。
她微微攥紧圈,没有再在客厅停留,径直回到了房间。
虽然闻砚池没有来,但按照男人的规矩,也是出于礼貌,她都应该给对方发一句“我到家了。”
尽管她知道司机和吴阿姨都会告诉闻砚池自己的动向,但这是不一样的。
她与闻砚池之间并不是下级对上级的汇报。
他们是家人。
然而今晚,不知是出于哪种微妙的念头,韩伊都没有给对方发过那条消息去,而是选择忽略了这件事。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不安稳,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醒来一次看看手机。
到最后晨光乍起,天空由墨般的深蓝转为白的时候,韩伊再也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透过窗帘缝隙望着窗外随风晃动的绿叶,是一种娇翠欲滴的绿,一种象征着春天到来的初绿。
韩伊却觉得自己一颗心不停往下坠,一直坠入冰天雪地。
她收回视线,再次打开了已经快关机的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齐飞发来的问候,以及她草草回复的“到家了,晚安。”
而心里想的那个人的对话框,却是空空如也,一个字,一个电话都没有。
她大半夜才回家还不主动联系闻砚池,放到以前,够她小叔训她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的。
只是今天……
不到七点的时间,今天又是个周末,不用上学。
韩伊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住,想装作无事发生,却又有一种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心虚。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被闻砚池管久了,被他吓唬得胆子比指甲盖还小。
谁家好人都要成年了,还得天天和自己的叔叔报备行程。
想到这里,韩伊又觉得自己的腰杆直了几分。
但等她拖拖拉拉地走下楼,和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的男人对上视线后,韩伊再也不这么想了。
她脚底打滑,几乎下意识就要往楼上跑,腿转到一半,又硬生生转了回来。
韩伊假作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边也开始吃早饭。
闻砚池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平时饭桌上聒噪得人头疼的韩伊,破天荒的紧紧闭着嘴,埋头苦吃,一个字都不多说,惹得吴阿姨再次疑惑地看着她。
虽然她吃的快,但毕竟闻砚池来的早,因此,男人很快便放好手中的碗筷,十指交叉,正襟危坐地看着她。
感受到对面那如有实质的目光,韩伊再想装也装不下去了,草草咽下口中的食物,便丢下碗筷起身离开。
“韩伊。”
身后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
韩伊第一次恨自己的条件反射,明明想快步离开,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却抬不动脚。
“坐下,再吃点。”
她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没出息,一边听话地坐回去继续吃。
“昨晚上几点到的家?”
闻砚池看着她坐回去,忽然推开面前的餐碟,就在韩伊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冷不丁开口问。
“十,十二点。”
韩伊没忍住磕巴了一下,本下意识想撒个谎,最后还是没敢。
对面的男人得到答案后,并没有瞬间大发雷霆,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变化一下。
看他这个样子,韩伊就知道小叔早就知道她几点到的家了,甚至,连自己回家经过了哪里都一清二楚。
“昨天考完试放松一下可以理解,以后如果回来太晚,提前跟我说一声。”
闻砚池看着对面毛茸茸的脑袋,淡淡开口道。
出乎意料的,她小叔今天格外好说话。
韩伊手中的叉子一顿,尽管在意料之中,她却依旧有点不舒服。
虽然没有任何理由,但她就是怀疑闻砚池这个不和她计较的行为,和昨天那件事有关系。
好像发生了昨天那个尴尬的乌龙后,男人就要逃避她,避免和她发生接触一样,连往日的批评教育环节都省略了。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韩伊还是慢慢地嗯了一下。
餐桌上霎时间一片安静,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见。
韩伊有点受不了这个压抑的氛围,站起身:“我吃好了,先走了,小叔您慢慢吃。”
说出口的话虽有礼貌,却带着藏不住的疏离。
“昨天都有谁去……”
闻砚池口中的话问到一半,韩伊就已经径直出门了,只剩下门被关上的“砰”一声响……
她这个举动不可谓不大胆,周遭站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只将目光投向坐在餐桌前的那个男人。
闻砚池收回视线,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变化,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道:“让人去跟着点。”
话虽说的没头没尾,却立刻有人点点头,走出去安排了。
目光扫过对面没吃两口的早餐,闻砚池微微握紧手中的筷子,乌黑的眼眸闪过一抹暗光,又很快消失。
韩伊一个人走出门外后,被刺骨的风一吹,又很快后悔了。
今年的倒春寒可真够劲,似乎比冬日的雪还要冷一些。
她一个人走在街边胡思乱想着,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莫名有几分孤独。
今天不用去学校,她又不想再回去和她小叔尴尬地对视,一时间还真有点无处可去的悲凉。
踢飞一个石子后,揣在兜里的电话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震动起来。
她有点烦躁,又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掏出手机看了看。
是齐飞的消息,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和他出去玩。
一时之间说不出是开心还是失望。
韩伊不知道闻砚池什么时候走,反正也不知道去哪,便随口应了下来。
齐飞显然没想到韩伊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一直到他的车停在韩伊面前的时候,刚十八岁的高中生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一脸傻笑地对韩伊道:“没想到啊,难得周末能把你约出来,我还以为你又要和你小叔出去呢。”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在无意中触碰到了韩伊的心事。
她的脸色微微暗淡下来,没有搭齐飞的话茬,只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在齐飞叽叽喳喳的话里,韩伊倒是想起了以前的周末。
齐飞说得没错,以前的周末,韩伊很少出来玩。
一方面是在学校里整天跟这帮狐朋狗友玩,周六日两天就想在家里放松一下,当然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闻砚池会过来。
如果他不忙的话,会在这边待两天,看看韩伊最近的作业和卷子,和她聊聊最近的情况。
甚至有时间的话,还会自己当司机开车,带着韩伊出去到处走走。
从最近的营养食谱到她计划的野外徒步,从昨天小测的成绩单到西单那家她爱吃的烤肉店,从她的好朋友到她未来的发展规划……
从来不用她操心,自有那个人亲自为她打点好一切,她需要做的,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闻砚池就会为她筹谋划策、深思熟虑。
所以其实韩伊的周末并不像她那帮朋友想象中的那么苦不堪言,反而过得十分惬意。
毕竟堂堂闻家家主给做司机开车,还给做无偿心理辅导加导游,这个待遇谁敢想。
哪怕是说出去,估计也没有人会信,只会觉得韩伊得了失心疯。
就算是普通家庭中的爸爸、哥哥、叔叔,想必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面面俱到。
但偏偏闻砚池就做到了,或者说,从小到大只要是和韩伊有关,哪怕是天大的事都要给她让路。
尽管韩伊现在非常不想承认,但“偏爱”甚至是“宠溺”这两个字,闻砚池确实做到了。
相比起来,她为闻砚池做的,的确太少了。
她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似乎是有点作了。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小叔,韩伊变了变脸色,抛开思绪和齐飞聊了起来。
今天齐飞不仅约了她,还约了班里其他几个平时玩的比较好的人。
一大伙人热热闹闹的闹着,正是没心没肺又没有什么烦恼的年纪。
韩伊本来就爱玩,也抛下了心事,和一大堆人笑闹起来。
一直到夜幕降临,韩伊才保持着难得的好心情回了家,齐飞再次试图送她,却被韩伊一句“我小叔在家”给吓退了。
只好狗狗祟祟的把她放在家门口,就开着车嗖一下跑了,生怕闻砚池突然出来一样。
想到齐飞刚刚那见了鬼一般的表情,韩伊嘴角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拉开门走了进去。
不同于昨晚的漆黑,今晚的客厅格外明亮。
闻砚池就站在客厅中央,正在穿大衣,听见声音,扭头看过来,正好看见韩伊嘴角来不及收起的笑。
身后的司机适时进来汇报道:“齐家少爷送小姐回来了。”
韩伊本来是想故意吓唬齐飞,却没想到男人真的在家。
猝不及防和闻砚池对上视线,韩伊的眼神瞬间移开,收起脸上的笑。
她瞥见放在一边的黑色行李箱,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小叔,你要出门吗?”
闻砚池没有错过她神色的变化,嗯了一声,“要出差一趟,大概下个月回来。”
韩伊睁大眼睛,快速在心里算了一下。
这才刚三月初,下个月回来,也就是说闻砚池起码要出差一个月。
在这之前可是从未有过。
虽然闻砚池之前偶尔也出差,但最多不超两个星期就回来了。
甚至在她年纪小的时候,闻砚池都会拼命压缩工作量,以最短的时间完成事情赶回来,就因为放心不下她。
想到这里,韩伊的心突了一下。
她不知道闻砚池到底是不是因为昨天那件事在躲避自己,但她自己心里已经是这样认为了。
闻砚池一向沉稳的面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他捏了捏眉心,声音带着点低哑,“你在家里好好的,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按理来说,韩伊这时也应该说点什么,倘若放到以前,她早就黏过去,先是要求小叔给她礼物回来,再耍赖要求男人早点回来。
尽管小叔一向严厉淡漠,但每当到这个时候,都会露出无奈的一抹笑,无条件答应她的要求。
可是这次,韩伊根本不敢与男人对视,一看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昨天在浴室发生的一切都会拼命钻进她的脑海,提醒着她那尴尬的场景。
哦对,还有闻砚池那不可小觑的某个部位。
所以,韩伊只是低低地哦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小叔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说完,她便转身上了楼,爬上楼梯的一瞬间,她没有忽略男人脸上微微的愕然。
然而韩伊心里却升起一股报复成功的爽感。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她这么尴尬,凭什么闻砚池能这么轻松的躲着她!
楼下的大门一响,似乎有人出去了,随后,花园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韩伊立刻跑到窗边,拉开窗帘一道缝隙,朝楼下看去。
闻砚池的两个特助都在搬行李,她仔细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
仿佛冥冥之中,韩伊朝左一探头,正好与站在树下的男人对视上了。
早春的树与带劲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隔着很远的距离,韩伊并没有慌张的收回视线,而是有些贪婪地用目光细细描绘着男人的身体。
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某个部位。
出乎意料的,闻砚池也没有移开视线。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直到男人的特助来提醒时间快到了。
望着汽车慢慢远去,韩伊仿佛也被抽干了力气,向后一坐,手却正好摸到了什么。
她随手拿过来一看,是她有一阵子疯狂迷恋的一个明星的杂志。
后来没多久她就不喜欢了,这些杂志也都让吴阿姨收起来了,却不知道这里怎么还有一本漏网之鱼。
韩伊翻开两页看了看,居然有点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其实她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男明星长得有点像闻砚池。
虽然只有两三分,但也在刚出道的时候被人私下称过闻总平替。
韩伊不追星,却唯独在十几岁的时候对这个演员别有几分青睐。
那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偏偏就是喜欢这个明星。
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她在心底就已经对自己的小叔有点隐秘的想法了。
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小,又叫了十几年的小叔,所以她没有想到过男欢女爱那方面。
但说喜欢这个明星似乎也谈不上,因为她从来不看他的作品,不看他出演的角色。
后来不喜欢了,也是因为身边有朋友知道这件事,特意在她一年过生日的时候组了个局,叫那男明星来一起吃了个饭。
吃完那场饭后,韩伊就彻底“脱粉”了。
无他,他一点都不像闻砚池。
或许他能凭几个角度或是刻意的妆造来让自己在外形上像闻砚池几分,但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字,都能让人清楚得知道,他不像闻砚池。
一点都不像。
比如闻砚池在吃完饭后一定会将自己的餐具归位整理好,比如闻砚池在说话时从来不会流露一分犹豫纠结,比如闻砚池不会在被逢迎的时候露出压抑不住的得意……
再比如闻砚池永远不会用那个男明星那种挑逗又试探的眼神来看她。
闻砚池的眼眸是克制的,是严肃的,不会流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这是他多年在闻家那个冷酷的环境里养成的习惯。
后来韩伊再也没有提过这个男明星,甚至觉得别人说他像闻砚池,都像是对闻砚池的一种侮辱。
因为他们都说,闻砚池是在神坛的高岭之花,永远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永远无情无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耳边传来一阵震动的声音,她回过神来,发现那本杂志已经被自己无意识中揉皱了。
韩伊皱皱眉头,将那本杂志扔到了一边。
她拿起手机暼了一眼,本以为又是齐飞的消息,却见消息弹出的上方明晃晃两个字——小叔。
韩伊怔在原地,不知道闻砚池给自己发消息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忘带了?
可是那也应该直接打电话呀。
不知为何,她的心通扑通跳了起来,手心下意识握紧成拳,没有一丝停顿地快速划出对话框。
对方接连发来了三条消息,每条消息之间都有很长的空白,显然都是对方深思熟虑之后发过来的话。
“每天坚持列好自己的计划,不可懈怠了,要抓住这次的进步继续激流勇进。”
“时间紧张,你上次和我说的虎跳峡徒步需要再谨慎考虑一下,我这次去的城市正好有一位去过那里十几次的老向导,我到时候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你自己问。但不可自己擅自定下路线,具体等我回来面谈。”
手指划过前两条消息,韩伊轻轻咬住下唇,不知为什么眼眶有些发热。
每当她总算从对男人的心动中脱离出来,男人又总会用各种方式让她继续爱得死心塌地。
不管走去哪,不管多忙,闻砚池永远都把她的事放在心里,尽管她还在单方面与男人怄气。
手指停顿了一下,韩伊抱着一种奇怪的预感滑到了最底下,露出第三条信息。
“时光穿梭,再有不到三个月,你就十八岁了,我们伊伊,是个大姑娘了。昨天的事本不想再提,但又看你实在介意,是我疏忽了,出差回来后我会搬出去。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不用因为它而苦恼,我没有生气,也不会介意。最后,无论你多少岁,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永远都是彼此的家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最后还付了一个聊天软件自带的拥抱表情。
韩伊盯着屏幕上那个绿色的小人拥抱,明明这个小表情和闻砚池一点都不像,但她却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男人对着手机皱紧眉头,斟酌着打下一行字又慢慢删掉的认真模样。
或许是追求效率,又或许是对智能设备的生疏,闻砚池很少给人发消息,而是直接打电话。
韩伊不知道打下这么长的一段话,要花费掉闻砚池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一向决绝果断的男人在措辞的时候是何等纠结踌躇。
但她知道,这是独属于闻砚池的,独属于她小叔的安慰与保证。
闻砚池总是能细心地敏锐地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所有情绪,并且适时送上恰当的安抚。
这次也不例外。
他察觉到来自青春期女孩的尴尬与无措,便立刻给韩伊道歉,特意离开两个月,又提出搬走,给足了韩伊缓冲的空间,又怕一向极为敏感的韩伊多想,便又一字一字的打下这样一段保证。
我永远是你的小叔,你也永远是我唯一的家人。
可望着对话框中那大片大片的绿色对话,韩伊却第一次体会到一颗沸腾的心坠入冷水中的疼。
因为他们这辈子也只会是家人。
韩伊心知肚明。
韩伊不确定闻砚池知不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些龌龊想法,但她很清楚的明白,闻砚池不喜欢她。
那是只有在思春期的女孩才会有的,对暗恋对象的直觉。
她喜欢闻砚池,不是对长辈的敬爱,而是想热吻、缠绵、亲密地抚摸对方身体的爱。
只是,不管她已经出落成了何等漂亮性感的女人——
在闻砚池眼里,她只会是需要自己爱护的晚辈,而不是他的恋人,乃至——他的妻子。
晚辈可以有很多个,但枕边的妻子,却只会有一位。
第103章 迷迭香(8)
闻砚池并没有骗她,这一去,真就足足去了两个月。
期间,韩伊把失恋的痛苦和郁闷全部化作了狂欢的力气,仗着闻砚池不在家没人管她,每天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着齐飞他们出去玩。
甚至有的时候,直接不回家,一直玩到凌晨才晃晃悠悠地回去,也不让吴叔叔接她,要么自己打车,要么有她那群朋友送。
自从知道闻砚池最近不在家后,狐朋狗友们胆子都大了起来,终于敢壮起胆子去她家里做客了,也敢送她回家了。
闻砚刚走的那几天,韩伊晚上跟着一帮人玩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心虚和不自在,总是惦记着她那点作业和还没有完成的徒步、滑雪、游泳等等。
但男人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候,韩伊彻底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尤其是男人这一去,中间仅仅联系了她一次。
韩伊猜测是身边有人跟闻砚池汇报的,而且应当汇报得很详细。
接到她小叔那个电话的时候,她正和齐飞他们在一家电竞俱乐部打游戏。
韩伊最近迷上了电竞,连着去看了两场线下比赛,正巧她支持了这支战队老板和齐飞很熟,就跟着齐飞过来玩了。
尽管俱乐部的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也清楚能跟着齐家小少爷来的人,派头不会小,所以对她的态度极为热情。
韩伊现场观摩了两把训练赛之后,有点百无聊赖起来,一直密切关注她的齐飞很快注意到这一点,便立刻提出打一把友谊赛。
这让韩伊还真来了点兴趣,毕竟能和自己喜欢的战队打一把,还是很有意思的。
几名首发选手和二队的替补队员,再加上韩伊和齐飞,正好分成两队。
或许是为了照顾他们,也是为了讨好齐飞,特意把几名首发都放在了韩伊他们这一队。
三局两胜,游戏中韩伊不停地被喂红喂蓝,只需要负责碾压对面,不停地杀人推塔就可以。
所以她这一场游戏可谓是打得十分爽,再加上她和齐飞本身也不菜,韩伊只靠自己就直接打上了最高段位,可以说还是很有游戏意识的。
两边打得有来有回,还真出了几波不错的节奏,让韩伊也不由自主地集中了所有注意力,两眼紧紧盯着屏幕,分不出一丝多余的念头。
倒是让她难得忘了失恋这件事。
坐在她旁边的齐飞趁她不注意,飞快地摘下耳机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笑容,嘴角高高扬起,显然已经忘记了这段时间的烦恼,全身心投入了激烈的对决。
见状,齐飞这才松了口气,又转了回去。
而闻砚池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韩伊手机开了静音,就算不开静音,在这个所有人都在激烈的大吼大叫的房间里,也没人能听见铃声。
手机一直震动到响铃结束,很快,第二个电话又打了回来,却依旧没有人接听。
等韩伊大叫一声,长舒一口气,丢下已经被她攥的快变形的手机的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了。
她转转自己酸痛的脖子,只觉得整条胳膊连着肩膀都酸痛起来,便摆摆手拒绝了再来一局的邀请。
旁边的齐飞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凑过去和自己的偶像叽里呱啦地交流着经验。
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韩伊突然觉得有点闷,想出去透口气。
刚站起身,就有一个战队助理模样的女人体贴地提醒道:“刚刚您的电话一直在震,好像有人打过来了好几次。”
韩伊随手拿起手机来看了看,看清屏幕上那个名字之后却愣怔在原地。
不等她犹豫着要不要打回去的时候,手里的手机一震,再次响了起来。
出于条件反射,韩伊手比脑子快,一哆嗦直接接了起来。
“……*”
对面似乎说了一声什么,但在此刻吵吵闹闹,充斥着各种“推塔”、“拿红”等等吼叫声的练习室里,韩伊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她直接推门走了出去,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前。
耳边一下子清净了起来,男人的声音也终于清晰了。
“在哪里玩呢?”
闻砚池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沉着,与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韩伊本想如实交代,,但话在舌尖转一圈又咽了回去,神色如常地淡淡撒谎道:“在酒吧。”
那头闻砚池嗯了一声,居然再次问:“好玩吗?”
听不出情绪的三个字让韩伊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继续撒谎还是怎么着。
心跳如擂鼓,眼前突然浮现了闻砚池发过来的那条信息。
我会搬走。
韩伊心中一凉,忍不住来了一句自己也说不清是挑衅还是挑逗的话。
“不怎么样,今天这家差远了。小叔,等你回来,我带您老人家去一家更嗨更带劲的,给您接风开开荤,我跟工体那边酒吧的妹子们都熟!”
话说得掷地有声,有点拽,实则脸上带着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到的淡淡心虚。
她屏住呼吸,等着小叔的批评。
然而,闻砚池却没搭理她这句混账话。
两人就这样举着电话互相沉默了几秒钟。
最后还是闻砚池率先结束了这个极其短暂的对话,“早点回家,让吴叔叔去接你。”
韩伊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草草答应了。
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她却隐约听见男男人在跟什么人轻声说话。
音节短暂而模糊,只能听见零星几个“找到了”、“让她玩……”
虽然没有证据,但韩伊就是莫名直觉在她连续三个电话未接的时候,男人已经派人来找她了。
怕她出事,拿她当小孩。
虽然在他眼里,她的确还是个乳臭未干,没什么味道的小屁孩。
她讽刺的一笑。
韩伊不知道闻砚池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个电话倒是起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作用。
那就是提醒了她,故意做样子气气闻砚池还可以,真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可就是傻子了。
所以那天从电竞俱乐部离开之后,韩伊推了一半齐飞的邀约,尽管也跟着他们出去玩,实际上确实趴在酒吧的桌子上做卷子,要不就是打着齐飞的名头,实则跑出去游泳、射击……
惹得一群人面面相觑,酒也喝不痛快了,歌也唱不痛快了,明明啥也没干,却总有一种被卷到飞起的感觉。
连带着齐飞的生活都被迫走上了二十四纯金好少年的路线,日子过得别提多健康多向上了。
这让齐飞一时之间难免有些郁闷。
倒不是因为韩伊总是跟他出来之后埋头看书,或是直接带他跑去骑马等等,而是因为他们本来刚在电竞俱乐部那天缓缓上升的关系,又退回了原点。
这让齐飞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愁得直摇头。
他也不是傻子。
他能感觉出来,带韩伊去俱乐部发泄那天,韩伊对他的态度真的发生了一丁点的变化。
虽然只有非常不起眼的一丁点,但齐飞依旧能察觉出来。
也许那根本算不上喜欢,但和两人之前纯哥们还是不一样的。
可是自从韩伊那天出去接了个电话之后,回去的路上,他感觉出来的那点特别又烟消云散了,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韩伊从来没有吊着过他,甚至直接告诉过他两人没戏。
齐飞也想过硬气得直接移情别恋,但实在没抵住初恋的魅力,继续当起了好哥们。
整天愁得齐大少直挠头。
韩伊也知道齐飞是看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想带她放松,她也很感激齐飞,但不爱就是不爱,或者说,没那么爱。
可能人都是犯贱吧,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抓心挠肺地想占有。
齐飞对她是这样,而她对闻砚池也是这样。
没什么办法,齐飞也只好跟在她屁股后面今天游游泳,明天骑个马,后天又在图书馆泡一天……
反正他们已经上高三了,齐飞基本确定去国外,而韩伊想去哪里都可以,所以两人像班里的大部分同学一样基本不再去学校了。
韩伊就这么表面上在外面浪荡,背地里偷偷摸摸学习了两个月。
期间,她知道家里的佣人没少跟闻砚池打报告,但闻砚池一次也没有再打过来,仿佛默认纵许了她这种行为。
她也没有主动给闻砚池发过消息。
一眨眼,已经是五月了,一个春夏交接的季节,初夏的树慢慢连成绿荫,阳光灿烂清透。
一个微风不燥的周日,闻砚池回来了,回来得很突然,没有提前打一个招呼。
他回来的那天,韩伊照常不在家,跑出去浪了。
还是一心想要缓和两人关系的吴阿姨,得到信之后立刻给她发了消息,让她赶紧回来,省得惹怒闻砚池。
韩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水瓶,怔怔得发着呆。
猝不及防得知男人回来的消息,韩伊刹那间有些恍惚。
她看着眼前的影子,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见过小叔了。
这已经打破了两人分开的最长记录。
甚至时间久到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韩伊都有些想不起男人的面容了。
看来这两个月的刻意逃避与自我麻痹,还是有点用的。
这不,转移了两个月的注意力,再提起男人的时候,韩伊都觉得自己能自信淡定从容地面对他了。
想到这,韩伊决定还是回家一趟,不为别的,起码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小叔了。
她觉得自己可以,希望可以。
毕竟这两个月她也想明白了,能让两人的关系回到过去,是最好的结果。
吴阿姨又给她发来消息,催她回去。
韩伊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闻砚池落地直奔这边,就是为了见自己。
所以,她把手里的网球拍丢到一边,解下护腕对几个人说:“今天到这吧,我得回家一趟。”
几个朋友纷纷问她怎么回事,齐飞也握紧手中的球拍皱眉看着她。
韩伊没有多说家事,只是淡道:“家里有点事叫我回去。”
说完,她就直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即将上车的时候,齐飞在门口追上了她,脸上半是犹豫半是担忧。
“出什么事了?看你这么着急,我能帮上你忙吗?”
韩伊不想跟他说,只是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你们先玩着,晚上再约。”
听她说晚上再出来,那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齐飞松了口气,只是脸上的神色却依旧带着点凝重与狐疑。
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却坚决要送韩伊回去。
反正最近也没少被他送,韩伊便没有拒绝,也分不出心思来拒绝。
两人一路无话的到了地方,齐飞帮韩伊打开车门。
一直到韩伊下了车消失在他眼前,他嘴里那句“是不是你小叔回来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了看眼前这座小别墅,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回了车里。
韩伊并不知道齐飞的这些心思,当她真的穿过花园站到门口的时候,心里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
虽然知道厚重的门板隔音效果非常好,但韩伊依旧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里面小叔和吴阿姨说话的声音。
最终她还是抬手按到了门把上。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按下去,只听门锁滴滴一声响,直接从里面开了。
韩伊的心猛得一跳,好似刹那间喘不上气来了。
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她的心又落回原地。
是吴阿姨听见动静来给她开门了。
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韩伊刚刚平复的心,在走进客厅的下一秒却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窗边,正一边望着小花园的景色,一边打着电话,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
韩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发现男人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门口和花园。
所以刚刚齐飞送她回家,帮她开车门,还有她站在门口的犹豫纠结,全都落入了男人眼中。
她皱皱眉,主动开口叫了一声“小叔。”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这才扭过头来,他看了看自己,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挂断了电话。
看清男人的那一刻,什么齐飞、什么小花园都从韩伊的脑袋里消失了。
男人的衬衣袖子规规矩矩得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修身西裤衬着他宽肩窄腰,一双长腿笔直有力,浑身上下散发的是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闻砚池侧过头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睛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
韩伊的目光却落到男人高挺的鼻梁和那张裸色的薄唇上,脑海中不知浮现了什么场景,耳尖一红。
不知是太久没见了,还是她从长大后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小叔,她从闻砚池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被藏在禁欲内敛外表下的浓浓张力,很冷漠,却很凶。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男人现在看着她的目光,确实称不上和蔼。
旁边特助的一声轻咳将韩伊纷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闻砚池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显然刚回来,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但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把手机倒扣着放到了桌上。
看着他这个有些熟悉的动作,韩伊便意识到男人只是打算和自己好好谈一谈。
她没有抗拒。
他们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了,毕竟这两个月以来的莫名“冷战”对闻砚池来说并不公平。
男人并不知道她的那些龌龊心思,却无辜的遭到了最疼爱的晚辈的冷漠以待,更别提他还是韩伊的救命恩人。
这样一想,韩伊的确可以被骂上一句“白眼狼”了。
尽管她心里清楚,就算她做的再过分,闻砚池也绝对不会用这三个字来形容她。
在等她回过神来,周围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出去了,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见韩伊一直傻愣愣着也不说话,闻砚池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迈开长腿,走到沙发前坐下,又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缓声道:“坐下,跟小叔好好说说话,行吗?”
韩伊没有错过男人话中带着的妥协与示弱,位高权重的闻家家主何时与人说话都要这样小心翼翼。
望着男人显出两份疲色的面容,韩伊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起来。
她本来就抱着和闻砚池恢复之前关系的想法,此刻看到男人对和自己谈话这件事的注重程度,一个字都没有再多说,就乖乖坐了下来。
两个人之后的谈话可以说进行的非常和谐。
似乎是认定了韩伊正处于脆弱的青春叛逆期,闻砚池这次说起话来明显比之前要更温和、也更保守了,几乎一直在耐心地倾听,而没有提出批评或是质问。
而韩伊也就将错就错地将自己这几个月的反常都归结于青春期的迷茫,像往常一样和小叔说起话。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韩伊这两个月里违反的条条家规,也没有提她那称不上尊重的态度。
一开始,韩伊还抱着一定不能把话落地上,利用这次机会多开口,争取修复两人关系的想法。
但等真正交谈起来,韩伊却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倾诉欲,手舞足蹈地对着闻砚池说个不停。
她实在是太想闻砚池了。
尽管她身边有那么多朋友,可是懂她的人,从小到大都只有眼前这一个。
仿佛不管她说什么,男人都能迅速默契地get到她的意思,并且总能给出最合适的建议。
甚至有的时候,都不必她开口,闻砚池就早已从她的一两个小动作里,明白了所有。
当然,排除她喜欢她小叔这件事,韩伊确保自己隐藏的很好。
她一直叽里咕噜地说了有将近四十分钟,直到闻砚池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泡好了一壶茶,并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放到了她手中。
韩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便不出两分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仰起头牛饮了一杯。
闻砚池并没有评价她十分粗鲁的动作,而是依旧用他那种温和又不失严肃的目光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男人此刻心情不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好。
韩伊刚把杯子放下,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闻砚池身边的特助走进来,带着歉意提醒了男人两句什么。
韩伊看了看窗外变暗的天色,太阳落下地平线,一抹余晖洒入屋内。
她也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和小叔说了这么久。
意识到闻砚池还有要事在身,反正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之后她跟小叔的关系也应该能回到从前了。
韩伊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正想要和小叔告别,就不经意间听到身边特助的只言片语。
“齐小姐那边……”
“是的,您和她约了今天晚上七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银河餐厅……好的。”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特助便直起腰出去了。
韩伊皱了皱眉,有些狐疑地看着特助的背影。
她没有错过刚刚特助的那几句话。
什么齐小姐,什么晚餐,还有银河餐厅,她也是知道的。
那是很出名的一家情侣餐厅,空中花园的设计,尤其是在晚上,氛围感很好,或者说很暧昧。
吹着初夏柔和的晚风,俯瞰着脚下万家灯火,耳边是悠扬的乐曲,手里是摇晃的红酒杯,而对面则是自己心爱的人。
试问在这样的环境下,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心动,不接吻。
闻砚池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约了女伴,而且听特助的口气,并不是第一次和齐小姐见面了。
她真的要有小婶婶了。
看着背对着她穿西装外套的男人,暮色四合,他逆着黄昏的微光,高大挺拔的身影显出几分模糊,却又很有安全感,令人有一种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不撒手的冲动。
韩伊忍不住上前几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又连忙退回去。
她的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闻砚池的眼睛。
男人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韩伊用力握紧双拳,直到骨节都泛起青白,才用力吐出几个字,“没什么。”
眼看男人就要推门出去了,韩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叫道:“小叔!”
闻砚池扭头看她,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韩伊本想问他和齐小姐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我是不是要有小婶婶了?”
闻砚池明显征了一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微微眯起,顿了半晌才问:“为什么这么问?”
韩伊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现在笑的一定很难看。
“直觉,哈哈哈。”
她尬笑了几下,见闻砚池依旧面色如水地看着她,闭上了嘴。
客厅的大吊灯亮如白昼,而闻砚池却站在漆黑的门口,光线晦暗,让韩伊也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神色。
刚刚好不容易才活跃起来的气氛再次沉默下来,特助适时进屋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轻声道:“闻总,该出发了。”
闻砚池这才继续朝外走去,眼看即将要踏出门外,他忽然侧过身对韩伊轻声道:“没有,别多想。”
韩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说没有小婶婶。
但是只是现在没有罢了。
说不定吃完今天晚上这顿浪漫晚宴,就有了。
韩伊只觉得自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想通的心事再次涌上心间,郁结在胸口,不上不下,让她喘不上气。
她一个人站在明亮的大客厅,来回转了几圈后,长长舒出一口气,一脚踢在了旁边七位数的沙发上。
沙发没事,她的脚疼坏了。
从小花园里过来的吴阿姨听到动静,赶紧上前扶住她,喊来佣人上药。
骨头倒是没事,但是大脚趾头明显红肿起来了,有点出血。
韩伊拒绝了吴阿姨让家庭医生过来的建议,是草草包扎了一下就瘫坐在沙发上发呆,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脚的疼痛。
都说十指钻心,可韩伊现在满脸都是麻木与迷茫。
把药箱收拾好的吴阿姨,扭头正好看到女孩脸上的神色,叹了口气,犹豫半天,还是走了过来。
“伊伊。”
没有人的时候,吴阿姨总是用她的小名称呼她,她没有孩子,便把韩伊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疼。
所以,尽管韩伊现在心里格外烦躁,但听到这个温柔的称呼,还是耐下性子听吴阿姨说话。
见她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神色,吴阿姨这才慢慢问道:“最近总是和闻总闹别扭,是因为他要结婚了吗?”
韩伊愣了一下。
不等她开口,吴阿姨已经直截了当地道:“阿姨能看出来你的心思。”
准备好的说辞被堵回去,韩伊的心猛得提起来,手脚一片冰凉,几乎紧张得要喘不上气来。
她猛得抬起头,紧紧盯着吴阿姨。
吴阿姨被她这个复杂的眼神弄得一怔,随后轻轻笑起来,安抚道:“别害怕,孩子,你还小呢,闻总他是个细心的人,会体谅你的。”
韩伊却越听越狐疑,没有吭声,等着吴阿姨后面的话。
“你毕竟是闻总一手带大的,年纪这么小,身边又只有他一个亲人,对他有些依赖也是正常的,一听到要有个素未谋面的小婶婶来了,心里肯定会担心害怕。”
吴阿姨握住她的手,耐心地轻声宽慰道:“孩子,不用这么紧张,吴阿姨在闻家也待了二十多年了,知道闻总他是个很好的人,他什么脾气你自己也清楚,绝对不会有了夫人就抛下了你的。”
韩伊越听越奇怪,忍不住打断道:“阿姨,你是说我最近这样,是因为害怕未来小婶婶进门后,小叔不管我了?”
吴阿姨估计是怕打击到她,没说话,但眼神已经暗示了一切。
她不懂韩伊的心思,此刻看到韩伊怪异的脸色,只以为小姐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便愈发心疼起来。
“别钻牛角尖,你小叔这么好的人,以后的夫人肯定也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一定会对你好的,到时候多一个人来爱你,做你的亲人,不好吗?”
吴阿姨握紧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
韩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半是酸涩,半是庆幸。
酸涩的是她只要一想象吴阿姨描述的场景,心口就像针扎一样疼。
闻砚池有了夫人,便一心一意对她和他们的孩子,而忘记了自己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便宜侄女,自己就像个外来者一样尴尬的插在他们一家三口中间。
是的,她知道吴阿姨说的没错,闻砚池那样敏锐又厉害的人,以后的女人一定不会比他差,哪怕是看在闻砚池的面子上,她的小婶婶也一定会对她好。
只是,早晚有一天,她会与闻砚池相行渐远,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
哪怕见了面,也只会说些不远不近的客气话,而那些不能诉说之口的心里话都留给了自己的枕边。
轮不上她,她在闻砚池那里,不再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特殊的女人,她的小婶婶才是。
她甚至都不敢具体想象那个画面,因为只是耳边听到这几个字,便已经手脚发麻起来。
她做不到。
她根本做不到!!
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更低估了独属于十八岁少女的思春期。
她放不下闻砚池,更装不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吴阿姨又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见她心不在焉,知道她听不进去,只好又悠悠叹了口气。
“伊伊,你也别怪阿姨多嘴,最近看着你吃的也少,睡也睡不好,我一着急没忍住跟吴总说了这件事……”
她话音未落,哗啦一声,刚刚还算镇定的韩伊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吴阿姨愣了一下,和韩伊面面相觑。
“您,您是说您把刚刚和我说的这些话告诉了我小叔?”
韩伊一双漂亮的眼眸睁得圆圆的,一脸震惊地看着吴阿姨。
吴阿姨被她吓了一跳,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说:“抱歉,伊伊,我是不是不该说,可是我看你最近人都瘦了一圈,本来就瘦,再瘦下去都不成型了,就实在没忍住……”
她看韩伊一脸复杂的神色,有点着急地解释,“你别害怕,闻总听了也可担心你了,我说完之后,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好久,根本不让人打扰,想了一下午呢,还让我这段时间间好好照顾你。”
然而,她的这些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韩伊不想让吴阿姨为她担心,强颜欢笑地挤出几句话,就转身也出了门。
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初夏的京北街头,只能说无论如何,庆幸吴阿姨没有猜到真正原因吧。
要是她猜出了真正的原因,还告诉了闻砚池,那这个家她是真的没脸住下去了。
不过想想也是,谁能莫名其妙的猜到她对闻砚池的心意呢,明明只是长辈啊。
只是不知道闻砚池听完吴阿姨跟他说的话之后,一个人在书房里都想了一些什么。
是以后一定要给她找一个善良的好婶婶,还是觉得她越大越不懂事,越大越难哄,对她感到厌烦了……
正一个人胡乱想着,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不用拿出来,她也能猜到是齐飞。
果真如此。
齐飞兴致勃勃地叫她出去玩,说是一群人不知道怎么突发奇想要去野外露营。
韩伊一边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边打了几个字过去拒绝了。
放到平时,说起徒步露营,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可是现在,她连吃饭睡觉的欲望都没有了,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灵魂一样。
韩伊一个人在路口徘徊了几圈,时不时掏出手机来看看时间。
指针很快指向六,闻砚池要和齐小姐见面吃饭了。
齐小姐……
韩伊细细咀嚼着这个姓氏,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她猛得从长椅上站起来,终于后知后觉这位齐小姐应该就是齐飞的姐姐,上次和闻砚池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她们在饭店有过一面之缘。
是一位和齐飞长得很像,很有气场的成熟女人。
而且如果韩伊没有记错的话,那位齐小姐似乎很喜欢闻砚池。
在这之前,韩伊对她的唯一印象就是齐飞的姐姐,但是现在,显然又要多一个“未来小婶婶”的称呼了。
居然还是个熟人。
挺好,说不定以后还能跟齐飞他们家来个亲家家庭聚餐。
韩伊赶紧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她睡觉踢飞一个小石子,细细小小的石子飞起一道弧线落入草坪。
而她的心比如那个小石子般一动,陡然升起一股念头。
齐飞适时打来电话,说露营改时间了,他们现在正找地方出去吃饭,问她来不来。
韩伊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直到指尖都泛起不正常的白。
那头齐飞不停的叫她,刚要挂断的时候,沉默不已的韩伊才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磨出来一般,“不用了,你们吃吧。”
说完,她要挂断电话。
齐飞却敏锐地察觉出什么,赶紧制止她挂电话的动作,道:“你现在在外边吧?在哪里?要去哪里吃饭,我跟你一起。”
韩伊听到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一群人起着哄,也想跟着过来凑热闹。
她本想自己偷偷过去一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听着齐飞这不答应就满京北找她的劲头,她没有再磨叽。
韩伊口中淡淡吐出几个字,“银河餐厅,我等你们,快点来。”
随着这句话出口,原本心底那个隐秘的打算也浮出水面,在她耳边不断盘旋。
第104章 迷迭香(9)
不顾那头齐飞惊讶的询问声,韩伊直接挂了电话,伸手拦车自己先去了。
银河餐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有缘由的,主要是因为它的顶楼“银河台”修建得非常高,仿佛城市中一座高塔耸立,大有手可摘星辰的浪漫。
除此之外,整家餐厅都采用了银河与星星这个概念,灯光如银河倾斜在地上,光芒流转之间动人心魄。
当然,这种餐厅消费也不低,尽管没人不知银河餐厅的大名,但真正舍得来这里消费的人少之又少,而论起顶楼的银河台,更是一年也接待不了多少位客人。
它已经成为了许多人心中爱情与权势的代名词。
齐飞一副十分没有见识的样子,跟在韩伊身后满大厅转悠,时不时指着什么让韩伊看,跟着来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一帮人张着嘴,眼睛瞪得倍儿圆。
按理说,他们这些人个个家里都不差,都是见过世面的,奈何银河餐厅实在是逼格太高,尤其是“银河台”。
他们来倒是来得起,但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一群十七八的高中生怎么可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到这里来约会。
根据他们观察,来这里的人基本年龄都不小了,各个打扮优雅成熟,和他们这群愣头青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这里的接待生见多识广,尽管看着他们的年龄和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依旧对他们彬彬有礼地问:“请问各位有预约吗?”
齐飞才不知道哪门子预约,直接掏出一张卡递给了他。
接待生也很敏锐,接过来看了看,便轻车熟路的将一群人往里引。
韩伊眼看着出了电梯就要上三楼,她忽的开口问:“请问今天晚上银河台还有位置吗?”
其实她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就“银河台”那种一个星期也不一定能定出一个位子去的高昂价格,怎么可能没有位置。
因此,她一边想着一下碰见她小叔要怎么说,一边心不在焉的等着接待生的回答。
不料,对方愣了一下,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小姐,今晚银河台关台封闭,不对外营业了。”
这下轮到韩伊怔住了,关台不对外营业了?
怎么会这么巧……
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狐疑,按捺不住心中的猜测,脱口而出:“是因为有人提前包场了吗?”
接待生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只是简短地回答道:“抱歉,小姐,这些不方便透露。”
见他这个样子,韩伊愈发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
也是,估计就是闻砚池来了才关台的,毕竟以对方的脾性,想必是不喜欢有任何人来打扰自己和未来的夫人约会的。
而闻家家主提出的需求,只要银河餐厅不傻,肯定会给面子的。
就算闻砚池自己不提出来,银河餐厅说不定也会主动给他卖个好,主动直接暂停营业,免得有不长眼的人给闻砚池留下坏印象。
接待生的话不仅仅让她陷入思索,也瞬间引起了周围一群男男女女的注意。
“什么,暂停对外营业了?”
“怎么这么巧,是只有今天一天吗?还是你们经常这样?”
接待生礼貌地回答道:“只有今天一天。”
一个女生长叹一口气,“唉,这也太倒霉了,来银河餐厅怎么能不去银河台吃饭呢?怎么偏偏就暂停营业了。”
另一个女生也接口道:“是啊,本来我还没有多大感觉,可是一听这银河台居然关闭了,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反骨,今天还真想去看看。”
一群高中生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不一会,众人还真讨论出了个结果。
“真的不能进去了吗?”齐飞再次问接待生,“我们愿意拿两倍的价格,或者有别的条件也可以。”
在场的几个人面色如常,对钱不甚在意的样子,显然只要能上大名鼎鼎的银河台,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和憧憬浪漫爱情的一颗少男少女心,砸多少钱都无所谓。
接待生被一圈亮晶晶的,写满期待的眼睛盯着,少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伊没有说话,抱着胳膊站在角落里望着他们交涉,但心底并不像一群人一样抱有那么大希望。
无他,她了解闻砚池。
从他的地位来说,能把银河餐厅开得风生水起的老板绝对不是会因为他们这些小朋友的一点钱而得罪闻砚池的目光狭隘之人。
而从闻砚池本人来说,想必他约会时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去打扰。
毕竟他是一个追求效率的人,不管事业还是感情,被人打扰总会影响速度的。
果不其然,接待生将经理请出来之后,对方很快歉然地告诉了他们结果。
“抱歉,银河台今天有要事关闭,实在是没有办法,银河餐厅这边为各位免费升级包厢,或者您明天再来时给您优惠,您看怎么样呢?”
经理一边客气地对着这帮纨绔们说着,一边心里没抱多大期望。
纨绔要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怎么可能*还被叫纨绔呢。
果然,他话音刚落,对面的几个男生就有些不满了起来,刚要开口,便被一旁的一个长相十分漂亮艳丽的女生拦住了。
那女生年纪虽轻,却长得称得上一句妩媚秾艳,看的人移不开眼。
韩伊没有管经理扫视自己的目光,只是淡淡道:“麻烦你跟上面的人说一句,就说韩伊在下面,想上去吃饭。”
她一边说着,心一边怦怦跳动得极其猛烈。
这轻描淡写的话一出,不仅让对面的经理一愣,也让周围的一群人愣住了。
不等他们反应,见多识广的经理已经乘电梯上去了。
说起来,在银河餐厅待了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他都见过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地要上银河台,而且听对方的口气,早就猜出上面人的身份了。
到底是那位的什么人能这样自信,仿佛只要听到她的名字,那位便会立刻将她请上去一样。
难不成是对方的情人……虽然年纪看着轻了点,也才十八九岁,但在这个圈子里再正常不过了,毕竟那女孩长得实在太漂亮,漂亮得极其有攻击力。
真是看不出来,那么权高望重的一位大佬,私下居然这么宠情人么。
经理一路胡思乱想着上了银河台,见那位果然还和齐小姐几人坐在玻璃围栏前商讨着什么。
见他过来,几个人纷纷投来目光。
看了看四周,经理抿抿唇,一时不知要不要直接开口。
最后还是在他面前正襟危坐的男人淡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才连忙靠过去,轻声将刚刚那女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下后,他敏锐地发现周围几个人的眼神都变了。
齐小姐笑了笑,没说什么,显然猜出了那女孩的身份。
而剩余的几个人脸上则个个带着如他一般的震惊与茫然。
然而这还不是让他最震惊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本以为等待着的是老板的怒意,谁知,闻砚池揉了揉额角,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气,只问道:“就她自己?”
经理愣怔地眨眨眼,反应过来之后忙摇摇头,“不是,应该有七八人,应该都是朋友。”
闻砚池叹了口气,似是有几分无奈地挥了挥手,出口的话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让她上来。”
顿了顿,他又像是不放心一般地叮嘱道:“看着点,别让他们太疯了,账单走我私账吧。”
这一番话下来,不仅仅是经理,周围的三个人包括齐小姐,脸上都浮现出一抹类似愣神的神色。
最后还是人精经理反应得最快,十分干脆地应下来,“是,老板,我这就去安排。”
闻砚池嗯了一声,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不对,面色如常地又开始和周围几个人说起了刚刚的话题。
经理走到电梯前时,还能听到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应该是齐小姐在问,语气不明,“她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随后是老板漫不经心的声音,“许是跑去问了司机,或者听到我的特助说话了吧。”
“这孩子一向爱胡闹。”男人轻哼一声。
虽是嘴上说着胡闹,但经理没听出一丝责怪的意思,反倒是透着几分炫耀与亲昵。
只是“炫耀”与“亲昵”这两个词,都与印象中的老板没有一丁点关系。
那头齐小姐又说了句什么,经理听不清了,却总觉得那语气有点酸涩。
电梯开了,他不敢再听,快步走了进去。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齐小姐对他们闻总的心思,恨不得将眼睛黏在闻总身上。
最近,似乎每次闻总来银河餐厅,身边跟着的女伴都是齐小姐,他们还以为齐小姐已经快是默认的下一任闻家夫人了。
只可惜,经理想到闻砚池刚刚提起那个女孩时脸上的神色,与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话中的宠溺,看来齐小姐注定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呀。
一想到闻总少有的温和语气,他就浑身不自在,总有一种神仙忽然沾染了人间烟火的感觉。
回到一楼大厅,那几个少年少女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聊着天。
而刚刚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孩一个人站在一边,望向电梯的方向,眼神中带着焦灼。
经理连忙快步朝那边走去。
韩伊足足等了近十分钟,时而后悔自己的冲动,时而担忧闻砚池会生气,眼看人终于下来了,也一个箭步迎了上去。
“他说……”
“韩小姐,我们老板请您和您的朋友们上去。”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韩伊听到对方口中老板二字,倒是愣了一下,但想到遇到这种事要请示一下老板也正常,便没有多想。
得到明确的回复,周围一群人都挺高兴地笑着走过来,唯有韩伊面色复杂。
她小叔还是很在乎她的。
只是……
她随着人群走进电梯,没有留意身后齐飞时不时担忧地望向她的眼神。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韩伊的心也跟着慢慢提起来。
众人跟着经理走上最后两级台阶,上了京北大名鼎鼎的银河台。
众人走上去,纷纷转头张望一餐千金的浪漫圣地,饶是一群见识过不少场面的二代,此刻嘴里也不禁啧啧称奇。
不少女孩惊呼一声后,便迫不及待地涌入其中,拿出手机对着脚下如梦如幻的夜景拍个不停。
银河餐厅很高,今天天气又很好,抬起手来时仿佛能摘到天上的星星。
放眼望去,一道流萤洒落偌大的城市,盏盏灯火投下梦幻的光影,浓浓的黑与亮的橙黄交织,如繁星闪耀,在极尽繁华璀璨之间添了几分孤独落寞的夜色。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俯瞰着这座不夜城,此情此景似乎莫名就拥有令人沉静下来的魔力。
一堆人先是叽叽喳喳地兴奋议论着眼前的美景,等了一会,经理开始慢慢上菜的时候,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坐在藤竹编的躺椅上,听着耳边风声送来的悠扬乐曲,喝着醇厚微甘的红酒,默默地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
旁边有人感叹道:“我特么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是约会圣地NO.1了,试问谁能在这个氛围下不想亲个嘴!”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周围一群人的赞同,有一些本来就在暧昧的男男女女已经自觉地坐在了一起,在角落的位置里各自说着自己的悄悄话。
唯独韩伊在这其中格格不入。
她一个人坐在最边上,占了一张桌子,面目表情地看着外面,心中却满是复杂。
为什么闻砚池不见了。
韩伊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本来想象中一上来就会面对的小叔和未来小婶婶约会的冲击,也没有出现。
偌大的银河台只有几盏昏黄的落地灯和桌椅,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仿佛在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
也是,想必一听到她要带着一帮人上来,闻砚池就直接带着自己的爱人走了。
怎么可能真留在这,等着跟她打招呼。
韩伊一时之间既是失望又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庆幸。
庆幸的是她的那些阴暗打算都落了空。
韩伊自认自己不是个多么有节操的女人,倘若今天闻砚池真的在这里,她绝对能做出当众给她小叔和那个女人使绊子的事情,使尽各种下作手段坏了他这段关系。
可能这就是天生坏种吧。
尽管闻砚池了各种办法教导她,可她依旧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在孤儿院的坏小孩。
不然她也不能做出想勾引自己小叔这种事情。
想到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浪荡念头,韩伊自嘲地笑了一声,就感觉身边的椅子被一个人拉开坐下。
不用回头,她也能猜出是谁。
但她今天实在是没有说话的力气,便没有回头。
齐飞看着落地灯下女孩漂亮的侧影,仿若带刺的玫瑰,娇艳欲滴,却又性感得有些扎手。
同年龄的女孩子大多数出落得或是如百合般清纯,或是如雏菊般可爱,却从来没人能有韩伊这种混杂着野性的性感。
她很迷人,他想要得到她。
想到这里,齐飞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韩伊心情不太好,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刺,她一笑,“好烂好老土的搭讪。”
齐飞看她笑了,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听说这里的酒还不错,要试试吗?”他继续说出了下一句已经被用烂了的搭讪词。
本以为这次也会得到韩伊的笑,不料,韩伊瞥了一眼桌上已经醒好的红酒,竟然点了点头。
齐飞皱皱眉,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真喝酒。
但那瓶酒已经吸引了韩伊的注意力,她一手拎过酒瓶,不顾什么红酒礼仪,直接把自己的高脚杯倒满了。
白皙纤长的手在夜色的掩映下更显美丽,齐飞楞楞地盯着她倒红酒的侧影。
直到发现那红酒已经要溢出杯沿,他才回过神来。
齐飞一把握住韩伊的手腕,制止了对方端起酒杯往自己嘴里灌酒的豪迈动作。
“诶,诶,有这么喝酒的吗?”
韩伊却没有理他,只自顾自地挣开他的手,往自己嘴里倒了满满一大口红酒。
红酒入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韩伊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滋味,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无师自通一般,她只觉得这一口酒下肚后,不仅让她不断灼烧的胃好受了许多,也让她蜷缩成一团的心舒服了一点。
她忍不住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因为那不习惯的味道,而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她的这些表情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齐飞的眼睛,只一看她的眉头,齐飞就意识到了一件令他有点惊讶的事——韩伊没喝过酒。
说句老实话,实在不是齐飞以貌取人,换做谁来,看着韩伊那张野性的脸,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注意到这个情况后,眼看着韩伊咕咚咕咚像喝水一样往自己嘴里灌酒,齐飞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去阻拦。
这次他没有留余地,韩伊的力气毕竟不能和他比,挣扎几下之后,酒杯里的酒在摇晃中洒到了她的裙子上。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韩伊今天特意穿了一条很衬她的裙子,风情味十足。
只是被红酒浸湿之后,难免显露出了几分狼狈。
几口酒下肚,韩伊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人也有了些力气。
她没有在和齐飞争执,直接放下酒杯,拿卫生纸擦了擦。
齐飞要来湿毛巾帮她清理酒渍,看她眼神清澈,对答如流,不像是喝醉的样子,才放下了心。
夏日的晚风轻轻吹拂在脸庞,轻柔温和,令人沉沦。
韩伊窝在舒适宽大的藤椅里,双腿也蜷缩起来,以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静静地望着夜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飞欣赏够了她的侧影,问了两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似乎想说什么,张张嘴又闭上了。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韩伊有些昏昏欲睡,人也没了耐性,淡淡道:“想问什么就问。”
齐飞知道她的脾气,微微笑了笑,果然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
韩伊心里一动,没有回过头,只发出了一个类似嗯的音节。
明明是她让对方问的,此刻却又莫名不想回答。
奈何齐飞这些问题已经在心里憋了许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自然不肯轻易放下。
他再次追问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韩伊这次回头瞥了他一眼,再次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感受到她的回避态度,齐飞并没有在意,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对你是不是……”
这次犹豫了一下,齐飞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但这也并不妨碍韩伊明白他的意思。
被戳中了心事的感觉不好受,韩伊避开齐飞的眼神,有点挑衅地问:“是又怎么样?”
齐飞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你今天晚上突然要来银河餐厅,是和他有关系吧。”
“还有你最近这么反常,是不是也是因为他?”
“还有你前阵子突然那么努力,是不是想要让他看到你的优秀……”
“闭嘴!”
齐飞还要继续说,却被韩伊一句低喝制止了。
他没有和韩伊争辩,乖乖闭上了嘴。
看着齐飞有些受伤又有些担忧的眼神,韩伊也烦躁起来,带着歉意低声道:“抱歉,是我冲动了,别放在心上。”
齐飞没有再说话,只是摇摇头,望着眼前女孩长长的睫毛,试探着问道:“方便告诉我是谁吗?”
韩伊很干脆地拒绝了,“不好意思,不能。”
“不能就算了,你今天晚上对我说的抱歉,比你认识我以来说的加起来都多。”
齐飞像往常一般笑了起来,将刚刚在两人间弥散开的僵硬氛围冲散了。
韩伊也不想让他难堪,甩甩有些发昏的头,试图让晚风将自己吹得清醒一点。
注意到她的动作,齐飞一挑眉,“是不是喝多了?”
韩伊不知道喝醉是什么滋味,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头重脚轻,反应也要慢半拍,晕乎乎的,浑身没劲,整个人都迟钝起来。
她自以为神色如常,实则双颊已经泛起两抹酡红,说起话来也慢吞吞的。
“应,应该没有。”
说着话,韩伊咂了咂嘴,突然道:“有点渴。”
听见这话,齐飞哪里还有不懂的,摇摇头给她倒了杯水,无奈道:“你就是喝多了,还嘴硬。”
韩伊已经顾不上搭理他了,只是一手撑着额头,一边胡乱摆摆手。
齐飞知道这种情况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看韩伊又不肯喝水了,只好拍了拍她,想问她要不要先回家。
韩伊却推开他的手,下意识地噘着嘴嘟哝,“别推!地板好像在晃,你一推我更想吐了!”
齐飞被她少有的呆萌给弄愣了,看着因醉酒而双颊粉红的娇俏少女,足足愣了将近一分钟才回过神。
他知道韩伊很美,却从未想过喝醉后的韩伊会这么美,仿佛天生就具备勾人心魂的魅惑。
韩伊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乌黑的长发扫过她裸粉色的唇瓣,长裙被红酒浸湿,露出一抹在夜色中更显脆弱的白皙脖颈。
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引得齐飞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不由自主地慢慢向前倾去,越靠越近,直到仿佛下一秒就能吻上那张娇艳的唇。
韩伊在昏沉中感受到一股热意,不耐烦地随手一推,却将愣了神的齐飞推得清醒了。
他心猛得停跳一拍,急忙向后撤去,保持了应有的男女距离。
齐飞感觉自己掌心都出了一些冷汗,他飞快地朝周围望了望,好在大家今晚玩得比较嗨,又都三三两两不成群,所以一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偏僻的角落。
他松了口气,心知如果被韩伊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韩伊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多么优柔寡断的人,所以这更显出了那个人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也让他更嫉妒。
齐飞抿抿唇,站起身对韩伊轻声道:“我去给你买点醒酒药来,你乖乖待在这等我。”
韩伊没说话,只发出几个模糊音节。
齐飞知道她听见了。
四周有这么多朋友在,应该不会出事,他便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其实也可以让接待生去买,奈何齐飞心知自己今晚不大正常,需要出去好好冷静一下。
他随口和接待生交代了几句,走过拐角的楼梯处,却迎头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闻,闻叔叔……”
看清眼前人后,齐飞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闻砚池靠在拐角的壁画旁,衬衫袖挽起到小臂,修长的手指夹着根烟,侧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齐飞却没有一丁点不悦,无他,实在是闻砚池的大名太如雷贯耳,属于他们这些小辈听见名字都绕着走的人物。
哪怕是他爹齐董来,也得规规矩矩地和闻砚池说话。
打完招呼,看闻砚池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齐飞便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想走。
不料,刚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男人叫住。
“韩伊在上面吗?”他问。
齐飞下意识答道:“在,在上面。”
闻砚池点点头,就在齐飞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男人却又再次开口。
“你去干什么?”
齐飞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韩伊有点喝多了,我看她难受,去买醒酒药。”
话音刚落,尽管灯光昏暗,齐飞依旧看出了男人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她喝酒了?”
闻砚池的语调微微上扬,一时之间竟听不出喜怒。
齐飞瞬间有点打怵,好在他反应极快地道:“没喝多少,就是她有些不胜酒力,这才……”
然而,男人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倒也没有再为难他,挥挥手让他走了。
走到楼下,被夜风一吹,齐飞感觉大脑都清醒了几分。
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了闻砚池最后看向他的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总感觉其中蕴含着某种情绪。
反正绝对谈不上很喜欢他。
走到药店前,齐飞正在掏手机付款,忽然一道光在眼前闪过,他想起了什么!
他刚从银河台下来的时候,看到一片衣角从拐角那闪过。
当时他还心不在焉地想是来这里的哪位客人,但是现在回想一下,那似乎就是闻砚池!
齐飞拎着醒酒药出了药店,心情格外复杂。
紧张、畏惧、疑惑在心底交织。
无论怎么说,他喜欢韩伊,而闻叔叔又是韩伊的亲小叔,更是他的长辈。
要是被闻叔叔看到刚刚那一幕,齐飞虽不知为什么,但有种莫名直觉——他完蛋了。
他当着闻砚池的面,想偷亲韩伊,还想抱人家捧在手心里的侄女。
齐飞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家找他爹求助的心都有了!
一路揣揣不安地上了楼。
还好这一路上并没有再碰到闻砚池,应当是回去了。
齐飞上了银河台,在门口往里一看,却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们刚刚那个角落里,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拦住一个正在拍照的女生,问:“韩伊人呢?”
女生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注意啊。”
旁边吃东西的一个男生头也不抬,随口说:“韩伊啊,刚好像出去了啊,去洗手间了吧?”
想到韩伊刚刚那个醉酒的状态,那么媚人,那么没有攻击性,齐飞的心猛得提了起来。
他骂了一声,一把丢下袋子,飞快地朝下跑去。
路上碰到一个接待生,不等他开口问,对方便直接道:“您是在找韩小姐吗?闻总让我转告她的朋友们,韩小姐喝多了,他先带他回去了,让你们慢慢玩。”
齐飞闻言,揉了揉腿,扶着墙松了一口气。
不等这口气吐出来,他又想起刚刚闻砚池似乎在门口看到了他想要偷亲韩伊。
一口气又憋了回去,齐飞眼神暗了暗,没了玩的兴致。
*
感受到柔软的身躯再次靠过来的时候,闻砚池正盯着窗外闪过的路灯沉思。
一抹淡淡的香味拂过他的鼻尖,很好闻,也很熟悉。
他知道这是韩伊经常用的一款洗发水的香味,青苹果的味道。
这也是他刚见她的时候买的一款洗发水,那时候也不懂,只是选了一个家里有小孩的特助推荐的牌子。
韩伊似乎却很喜欢,从小用到大,将近十年了,也没见她换过。
似乎是见对方没有推开自己,一股热意从他身旁袭来,独属于少女的柔韧身躯靠得越来越近,肆无忌惮地侵占了属于他的空间。
女孩嘴里一边咕哝着什么,一边没有骨头似得抱住了他。
白皙纤细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一条腿直接翘上他的腿,半个人都坐到了他身上。
闻砚池双眸微微睁大,怀里陌生的柔软触感令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抬起手来,想要将对方推开,碰到那温热细腻的胳膊时,却又一触即离。
手停留在空中。
坐在前面的特助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神色复杂地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闻总,我帮您把座椅放平,让韩小姐躺下吧。”
闻砚池点点头。
座椅被缓缓放下去,闻砚池一手托住韩伊的脖子,一手隔着她的裙子握住她的腿,想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下去。
车子却颠簸了一下,车身猛得一晃。
怀中的女孩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被这一股力推得直接整个人坐在他的怀中。
韩伊也似乎清醒了几分,眼神迷蒙地抬起头看了看他。
闻砚池感受到大腿上传来的热意,下意识转过头避开了这个眼神。
“闻总,前面在施工,颠了一下,您和韩小姐没事吧?”
闻砚池摆摆手,有些头痛地看着坐在自己一侧大腿上的女孩。
上次有这个姿势,还是在韩伊七岁的时候,在那之后,他开始注意起男女有别,不再与韩伊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而此刻,大腿上传来的重量与怀中那团柔软,无一不告诉了他韩伊已经长成了大姑娘,长成了一个女人的事实。
似乎察觉到男人推开自己的力道,韩伊咂咂嘴,两只手一把搂住男人的脖子,头顶蹭了蹭闻砚池的锁骨。
闻砚池被脖子的痒意弄得难受极了,刚要开口,就听女孩在自己耳边喃喃道:“别走……我想你……”
她的意识极为模糊,说出口的话却很清晰,在那其中潜藏着的哀求与卑微爱意却令人不能忽略。
闻砚池不知为何,心底葛得传来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好似心中被关着一头猛兽,而那头猛兽现在暴躁地咆哮着,想要冲破牢笼。
有股说不出的怒意席卷了他的心脏。
这陌生的感觉令男人既烦躁又困惑。
“别走,我冷……”
韩伊低不可闻的喃喃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怕她喝多晕车,车窗特意开了条缝,午夜的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吹得人有些凉。
闻砚池看着眼前女孩单薄的裙子,那样薄,从他这个角度只需微微俯身,便能看到领口的一片旖旎风光。
他皱起眉,刚刚那股说不出的别扭再次席卷而来。
闻砚池关上车窗,一看眼神拿出一件外套,男人宽大的西装外套将韩伊从头裹到脚,不再有一丝可窥探的风情。
获得了外套的韩伊终于不再喊冷,乖乖地趴在他的肩头睡着。
只是,每当他想要将人放到一边,韩伊立刻就会惊醒,开始在梦里难受地闹腾。
闻砚池无法,只好认命地放纵女孩窝在自己怀中。
前面的特助屡次向后投来惶恐的目光,仿佛做好了随时接受来自老板怒气的准备。
他却发现闻砚池全身僵硬如铁,足足十分钟的路程,男人却一动未动,哪怕是腿麻了也只是细微地活动一下,生怕吵醒怀里的人一样。
看得特助面色极其怪异,恨不得接替老板抱着韩小姐睡觉。
起码不用担心韩小姐被丢出去,他还得扛回来。
好在车辆终于驶进了院子,已经能慢慢看到雕花的大门。
除了韩伊之外,全车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料,特助刚刚打开这侧的车门,韩伊就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得往闻砚池怀里钻,男人向来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衣扣子都被她蹭开了两颗,露出大片胸膛。
特助不小心抬眼看到,顿时吓得急忙移开视线。
闻砚池刚欲下车的腿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去吩咐吴阿姨煮碗醒酒汤。”
他嗓音依旧平淡,与他共事了近十年的特助却依旧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听出闻砚池是在故意支开他,他连忙点点头,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
车灯暗下来,四周安安静静,闻砚池这才呼出一口气。
没人知道,就在刚刚,他石更了……
只是因为女孩坐在他怀里,蹭着他的锁骨,那种似痒非痒,似痛非痛的感受,令他的身体冒出一股难耐的燥意。
闻砚池活了近三十年,哪怕是被人拿着枪追杀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他腿上的女孩似乎感受到屁股下有点硌得慌,不满地皱起眉。
闻砚池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成年男人,不能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握住韩伊的胳膊,低声哄劝道:“好了,伊伊醒醒,回去再……”
这里没人,闻砚池便直接喊出了她的小名。
然而也不知道是哪里触碰到了韩伊那根敏感的神经,她竟紧紧搂住闻砚池的脖子,死活不放手。
“不要,我不要醒,我每天都好想你,终于梦到你了……”
“你不能走,我想,我想让你亲亲我……”
喃喃着,韩伊便迷迷糊糊地直起身,一把捧住男人的脸,直直的冲着那裸色的唇瓣撞了下去。
眼看下一秒就要碰上,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挡在中间。
闻砚池神色复杂地放下手,忍不住握了握拳,感受着刚刚落在掌心的柔软糯湿。
那是……韩伊的吻。
倘若他没有挡这一下,那个吻就会落在他的唇上。
他就会……和自己的侄女接吻。
这个念头在心中盘旋,也让闻砚池的脸色史无前例地难看起来。
他不再犹豫,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直接推开车门抱着韩伊下了车。
没能偷亲到的韩伊愈发不满起来,与往日桀骜不驯的她判若两人。
闻砚池感受着怀里人的挣扎,一双黑眸却冷如寒星,牙根有些发痒。
远远的,吴阿姨听说之后迎了出来,看见他怀里的人之后,急忙过来要帮忙抱走韩伊。
闻砚池知道吴阿姨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女人,力气很大,也有身手,自然能抱得动韩伊。
但不知为何,在手递出去的那一刻,他不自觉地触摸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
韩伊今天穿的裙子有点短,无论是抱还是背都会露出一截大腿。
闻砚池眉头一蹙,葛得收回手来,淡淡道:“不用折腾了,我来吧。”
吴阿姨应了一声,率先走到前面去开门。
终于走进明亮的客厅,将怀里人放在沙发上交给吴阿姨照顾后,闻砚池径直上了二楼书房。
他感受着体内喷张的欲望,闭了闭眼,没有去管身下,而是坐在椅子上强行压了下去。
他实在没有办法想着自己的侄女,去解决生理欲望。
那是禽兽。
闻砚池克制自持了近三十年,绝不会放任自己有这样的出格行为。
深吸一口气,换了身衣服,他下了楼。
今晚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她才几岁?
穿成这样……和齐家那小子跑去银河台吃饭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单独和他喝酒。
明明从来没有喝过酒,却一点分寸都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喝成这样。
还这么卑微地索吻,求爱……
幸亏碰到的是他,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闻砚池想到一半立刻打住,不敢再想。
韩伊这么聪明的女孩,不可能不知道齐家那小子对她的心思。
想到自己在银河台门外看到的那一幕,闻砚池心口就涌上一股怒意,想去找齐家算账。
当然,韩伊也不能放过!
年纪轻轻,谈什么恋爱,跟一个男人喝醉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倘若今晚真的出了事……闻砚池只要这么一想,弄死那个齐飞的心都有了。
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下肚,还真管了用。
韩伊本来就没喝多少,只是喝得急了点,又被风吹到了,才昏昏欲睡。
现在人暖和过来,也清醒了不少。
她靠在沙发背上,一边慢吞吞地喝着蜂蜜水,一边听吴阿姨跟她絮叨。
“以后可不能这么喝酒了,多难受啊!幸亏今晚先生遇到你了,不然……”
说到一半,她闭上了嘴。
韩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和走下楼的闻砚池对视了一眼,难得有点心虚地移开眼。
刚刚在车上的事她已经记不大清了,但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韩伊又是紧张又是心虚,还带着某种难以启齿的兴奋期待。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话将她打入谷底。
“你喜欢齐家那小子?”
吴阿姨已经识趣地去了厨房,小叔慢慢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盯着她问。
男人的眼神锋利,不容她含糊了事。
韩伊只是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兴奋的心冷却下来,却也松了口气。
见她不吭声,*只是躲闪着眼神,闻砚池只当她是默认了。
“喜欢他无可厚非,只是今晚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闻砚池没了再追问少女心事的兴致,也不想伤了韩伊的自尊心。
他直起身,轻描淡写地说:“不要觉得自己马上要成年了就为所欲为,要注意安全,你还……”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女孩却忽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还什么?”
韩伊仰起头,毫不退缩地和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人对视着。
“我怎么了?小叔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说我!”
看着脸颊涨红,眼中写满怒火的韩伊,闻砚池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眼神也危险起来。
“你觉得自己没错?”
他尾调微微上调,带着令人胆颤的寒意。
“对,我没错!”
“反正小叔你也忙着和齐小姐谈恋爱,你可以去银河台和人喝酒,我为什么不行?”
“你这是双标!烦死了,少管我!”
韩伊活了十八年,哪怕是最叛逆的时候,也只是和闻砚池做做鬼脸罢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激烈这样不计后果地与她小叔顶嘴。
少管我三个字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都不用看男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小叔现在一定是怒不可遏。
可她在刚刚听到小叔的教训后,却实在控制不住心中的烦躁,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果然,耳边传来男人压得极低藏不住怒火的嗓音,“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告诉你我是去银河台谈恋爱的?”
听到这话,韩伊的耳朵猛得竖了起来。
“韩小姐,银河餐厅是闻总名下的产业,韩小姐和其他几位老板很喜欢这里,想要买下来,今晚闻总是去和他们谈业务去了。”
站在一边极力缩小存在感的特助适时出声提醒。
说完后,他看看老板的脸色,也急忙走了出去,躲避叔侄二人的战场。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韩伊听完后,脸色是一会红,一会白,霎是好看。
“小叔,我……”
她鼓起勇气抬眼看了看男人,看清她小叔如冰般的面色后,吓得打了个寒颤,急忙低下头,吭吭哧哧地解释了两句。
闻砚池却没说话,也没理她,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后,忽然转身朝楼上走去。
韩伊心底瞬间冒出一股惶恐不安,她连忙追上去,拽住闻砚池的衣角。
男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底黑漆漆的。
“小叔,你别生气啊……”
韩伊下意识使出了小时候最管用的撒娇大法,豁出一张脸去拽着男人不撒手。
闻砚池却只是轻轻一挣,就把自己的衣角拽了出来。
男人的目光在被拽得皱皱巴巴的衣服上停留片刻,看得韩伊更加心虚起来。
“去,去那站着。”
他忽然抬起手,指了指大门边。
韩伊一脸懵逼地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地站在那看着他。
闻砚池这次似乎是真气狠了,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了几圈后,背对着她站在窗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小叔,我和齐飞……”
客厅静得吓人,韩伊在这个氛围下难得有些害怕,刚开了开口,就见男人满身怒意突然大作,吓得她差点噎住。
闻砚池离开窗前,环视了一圈四周,仿佛在找什么,眼神定位到某处后,他长腿一迈,走了过去。
韩伊跟随他的视线,看着男人将挂在角落里的装饰尺取了下来,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在她小叔拿着那根据说是檀木打造,价值七位数的可恶木尺走过来的时候,这种不好的预感达到顶峰。
下一秒,就变成了现实。
“手给我。”
闻砚池是真得气狠了,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韩伊也有点吓傻了,拼命将手向后背去,死活不伸出来。
她又不傻!
说起来,她初中特别叛逆,天天和闻砚池闹腾的那阵子,男人再生气也没动过手,只是无奈又有耐心地给她讲道理。
今天她只是和男人出去喝了个酒,她承认自己刚刚说话是口不择言了点,可也不至于就要动手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韩伊就见眼前男人似乎笑了一下,是被气到极致的冷笑。
下一瞬,她就感觉自己胳膊被人一把拽住,然后——
屁股一疼。
结结实实的一尺子量到了她可怜的屁股上。
韩伊傻眼了,傻呆呆地张着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手。”
闻砚池没跟她废话,也不顾她呲牙咧嘴的滑稽表情。
韩伊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啪的一声。
她眼眶都要红了,急忙用另一只手揉搓着自己变红的手。
看着她红起来的眼睛,闻砚池没有再动手。
“少管你?”
男人听不出语调地反问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难过。
“韩伊,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明明动手的是闻砚池,可男人的嗓音却带着一点不知是怒是悲的颤抖。
没有再说话,闻砚池直接将尺子丢到了一边,转身朝楼上走去。
韩伊半是错愕半是后悔,说不清的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
一股难言的悔意席卷全身,她今晚的确有点过分了。
“小叔,对不起……”
她想都不想地追了上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小叔,道了歉。
抱住男人腰的那一刻,她心底第一反应居然是:小叔的腰果然很细,很好抱。
察觉到背后紧紧贴着自己的柔软,闻砚池浑身一凛,满腔怒意在这一刻瞬间蒸发。
取而代之的,是后悔和心疼。
再开口时,男人的声音已经软下来。
“嗯。”
他嗯了一声,接受了韩伊的道歉,语调也温柔起来,“手疼不疼?”
韩伊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贪恋地汲取着男人的温暖。
她闷闷道:“不疼。”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但她不想让小叔担心。
听出了女孩嗓音里的委屈,闻砚池想及韩伊今晚在车上的种种举动,再次硬下心来道:“有下次吗?”
韩伊摇了摇头。
“你喜欢齐飞,我能理解,但是你们毕竟还小,正常发展男女朋友关系我不反对,但是像今晚这样的事,不可以再发生了。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再说了,好男孩多的是,他若是对你没那个意思,换个人就行了。何必那么跟他低三下四,你一点都不差,他算什么东西,一个男人也值得你那么……”
只要一想到韩伊在他怀里说出的那些卑微求爱的话,闻砚池就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稳定情绪。
连带和齐家的合作都没了兴致。
说出口的话,也难得失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带出几分戾气。
韩伊听得有几分懵,虽不知是怎么回事,却听懂了男人的暗示。
“换个人……”
或许是刚刚情绪如过山车一般过于激动,刚刚被醒酒汤压下去的醉意再次席卷而来。
韩伊按了按额头,嗅着男人身上传来的木质香味,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
她不大清醒地吞吞吐吐道:“换,换谁啊?”
闻砚池冷静下来后,后知后觉两人这样的姿势不大好。
他一边拉下韩伊抱住他腰的手,一边淡淡安抚道:“你喜欢的,都可以。”
末了,或许是怕自己今晚的喝斥给韩伊留下阴影,他又放缓声调轻轻说:“只要是你喜欢的人,小叔都不会反对的。”
“真的吗?”
韩伊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晕,思维也迟钝了许多。
“嗯,真的。”男人耐心道。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迷迷糊糊地笑起来,很开心的模样,心中那句话脱口而出。
“那……小叔也可以吗?”
第105章 迷迭香(10)
空气似乎停滞了两秒钟,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掉的薄冰。
滴答滴答。
耳边传来闻砚池最喜欢的一块古董钟表的报点声,午夜十二点整了。
在这一声声清脆又沉重的钟声里,韩伊脑海中如雷炸响,比什么醒酒药都管用,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
钟声响过后,又是无法言说的沉寂,死一般的寂静。
就这样静了足足有三分钟。
久到韩伊感觉自己的双腿都站麻了,失去了知觉。
被她从身后抱住的闻砚池才有了动作。
他将她的手拉了下来,转过身低下头,伸出手握住韩伊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韩伊本欲深深埋下头掩盖着一切,却被迫不得不高高仰起头,和闻砚池那双深如寒星的眼眸对视着。
乌黑的眸子中倒映出了她的身影,她甚至看清了自己苍白的脸色。
而眼眸的主人,眼底有错愕,有打量,有戾气,甚至有一丝茫然。
而其中更多的,是试探。
带着锋利的钩子一般的试探,试探她刚刚的话的可信程度,试探她是不是在玩笑。
但很快,男人眼底的试探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看不清的黑。
他太了解韩伊了,看出了韩伊心底的认真,知道她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尽管韩伊努力想从他的黑眸中看出男人的心思,却只是徒劳。
她甚至有些挫败地发现,自己这句惊世骇俗的话甚至没能让闻砚池失态超过五分钟。
不过短短几瞬间,男人便收拾好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自持淡漠。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韩伊,半晌,才轻声道:“今天你就是说破了天,我也要罚你。”
韩伊愣了愣,一时没回过神来。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闻砚池是在开玩笑,说她故意说自己喜欢小叔是为了逃避惩罚。
一时间,韩伊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感激闻砚池给她留了两分面子,没有直接甩她一个耳光,甚至还给了她台阶下。
而另一方面,她又有点恼恨闻砚池的玩笑,仿佛这件对于她来说天大的事,在闻砚池那里挥挥衣袖就过去了,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她的喜欢,的确对闻砚池来说就是不值一提,甚至还是一种忘恩负义的骚扰。
她就是一白眼狼。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劲,韩伊看着闻砚池抬脚离开的身影,忽然再次开了口。
“我不是在撒娇求情,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喜欢……”
这次她的话没能说完,男人一个突然的转身,低喝道:“韩伊!”
韩伊一个激灵,再次下意识闭紧嘴。
过了半晌,闻砚池才盯着她轻声道:“这两天放了学别往外跑了,心都野了,留在家里写写题,练练字吧。”
话说完,这次男人没有再犹豫,十分干脆利落地转身出了门。
他离开的速度是那么快,明明是被告白的一个,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甚至连挂在门口的外套都没有拿。
富丽堂皇的大客厅里,只剩下韩伊一个人站在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上,怔怔地发着呆。
当天晚上,韩伊理所当然地没有睡好。
整宿整宿的梦魇缠着她不放,一会是她小叔冷冷地看着她,问她是不是疯了,一会却是闻砚池握着她的手,对她轻轻的笑。
很少有人知道,闻砚池笑起来的时候有多好看。
或许是因为他不常笑,所以每当他露出笑容的时候,总是能感染得韩伊也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他说:“乖,小叔也爱你,韩伊……”
“韩伊……”
模模糊糊并不真切的话回响在耳边,她沉浸在那低沉的嗓音中,却又猛得一下,从梦中惊醒。
她蹭一下坐起身,环视了一圈四周,窗帘拉着,卧室里的光线很暗。
韩伊瞥了一眼旁边的闹钟,刚刚早上五点。
她没了在睡觉的心思,轻轻舒出一口气,将目光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尽管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梦中男人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感觉,却那么真实。
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梦中的温度。
只是被风吹动轻轻飘起的纱帘,却提醒着她一切都只是梦中幻觉。
她轻轻摩挲了几下那只手腕,想起了梦的后半截。
握住她的手腕,男人将她拥入怀中,慢慢靠近,她几乎能感受到身后胸膛传来的热度,滚烫真实。
明明室内没有风,韩伊却不知为何有些发冷,她抱住膝盖,搓了搓自己的手腕和后背。
睡了一夜,人也清醒过来。
韩伊有些懊恼昨晚的冲动,喝酒果真是误事,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但她不后悔。
她这个性格果然不适合暗恋,说出来后轻松多了,起码不用再独自内耗。
只是,不后悔并不代表不会难过。
韩伊感觉自己的心很疼。
以前她看小说,里面总是喜欢描写男女主伤心到心痛。
那时候她嗤之以鼻,等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人真的会难过到心口疼。
是真得疼,甚至连着十根手指都钻心得难受。
韩伊知道自己暗恋失败了,别人起码还能得到一个正式的回复,而她,闻砚池昨晚没有直接骂她两句,就已经是对她的偏爱了。
毕竟,她小叔是那么一个固执又律己的人,像这种称得上“背/德”的事,他不可能接受。
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讨厌她,甚至厌恶她。
想必闻砚池听到这话之后,也是吓了一跳吧,从来没有想过眼中虽然叛逆但一直还算乖巧的小侄女,会忽然对他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韩伊一边忐忑不安,一边近乎自虐地想着,讨厌她吧,最好对她再冷漠一点、再凶狠一点。
让她自己都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让她终于能狠下心自己主动搬离这个伤心地,而不是继续留在这里自取其辱。
韩伊想,或许自己也是对闻砚池日久生情而产生的依赖感。
说不定,自己搬走之后,长时间不见面,这种感情自然而然就淡了。
他们又可以做回原来那对自然正常的叔侄。
但韩伊收住了思绪,她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就算自己放下了这段注定疾疾无终的感情,从自己说出那句话开始,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上学的点。
她下床拉开窗帘,这才发现光线这么暗的原因是外面在下雨。
这应当是夏天的第一场雨,来的很猛烈。
天空乌云密布,树枝在狂风中摇摆,大雨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敲打在叶子上,很快就留下一地狼藉。
阴沉的天气与忧郁的心情,一时之间竟说不上哪个更糟糕。
韩伊瞬间没了去学校的心思。
反正到了这个阶段,该保送的都保送了,出国的人手续办完了,准备高考的也认命了。
而韩伊暂时还没有想好。
但她也不急。
她是打算参加高考的,不行就出国。
当然,出于某种目的,昨天的时候她还是很希望能留在国内的。
但今天早上起来,她的心就已经变,忽然觉得去国外也不错,远离这里的人和事,说不定她和小叔的关系就还有转机。
想到这,韩伊更不想去学校了。
她恹恹地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本来想拿手机给老师请个假,不料,她却就这么发着呆睡过去了。
昏沉的梦中,似乎有人进了她的卧室,坐到她的床边。
一双温热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随后是几道细碎的低声。
“不烫。”
“放心吧闻先生,小姐就是情绪波动……”
“好……给她请个假……”
那两道声音压得极低,韩伊没能分辨出来,又再次被拖入黑漆漆的梦境。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屋里的光线还是昏沉沉的,窗帘被紧紧拉上,伸出手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记得自己睡着之前,窗帘是被自己拉开的,因为想看着雨睡一会。
拉上窗帘的人想必很熟悉她的睡觉习惯,知道她讨厌光线和一丁点声音。
看来刚刚在梦中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幻觉。
韩伊感觉头有点痛,一个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意识才渐渐回笼。
睡觉之前发生的事也终于再次涌上脑海。
她极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一边起手机一看,吓了一跳,居然已经是晚上快八点了。
她这一觉居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韩伊皱了皱眉头,她并不是一个觉多的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段时间总是吃不好睡不好,此刻事情已经发生了,反而倒豁出去破罐子破摔得睡好了。
她一时倍感无奈。
不过好好睡一觉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她除了长时间睡眠带来的头痛之外,心情也好了许多,甚至思绪也开阔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失恋了么,过了六月份,她就出国好了。
再要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就成年了,可以出去工作了,不用再继续靠着她小叔的经济支持,闻砚池对她的养育之恩她也会一一回报。
而她离开之后,想必闻砚池也能松口气,继续自己的正常生活。
等她和闻砚池没有了这份关系,而那时男人依旧没有结婚,她就可以以陌生人的身份继续追求。
转瞬之间,韩伊竟然在心底冒出好几个思绪。
有了这些念头,她也轻松了一些,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面足足有近三位数的未读消息。
有一些是朋友发来的,还有几条是齐飞的。
“你在哪里?是跟你小叔回家了吗?”
“看到消息跟我说一声。”
“未接通话。”
“未接通话。”
“你还好吗?”
……
最后一条是一个小时之前发来的。
“你怎么没来学校?我非常担心你,再不回消息,我只能去你家找你了。”
韩伊看了看时间,怕对方真的过来,她现在实在是没心情应付。
她急忙回了一条,“我没事,喝多睡着了才醒。”
“明天就去学校,别过来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似乎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等着她的消息。
“真的没事?”
韩伊发了个嗯。
这次过了好久,久到韩伊把其他人的消息都看完了,才收到回复。
“昨天晚上对不起,我不应该趁着你酒醉的时候想偷亲你,抱歉。”
短短一行话,对方却打了足足五分钟,可以看出齐飞的纠结与忐忑。
韩伊愣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当时实在是喝醉了,失去了意识。
但听对方的意思,显然偷亲并没有成功。
比起昨天晚上的告白,这件事对于韩伊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不过再怎么说,齐飞这事做得也实在不地道。
她草草回了“哦”,就打算退出微信。
在手指划出的前一秒,手机上方忽然又叮咚跳出一条新消息。
小叔:睡醒了就下来吃饭。
韩伊面对偷亲自己的齐飞时还十分冷静的心,在看清联系人的名字后,却狠狠地停跳一拍。
这条消息出现的实在太及时,仿佛对方已经知道她醒了一样。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韩伊就突然反应过来,闻砚池在!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梦中的那个对话似乎就是他和医生的,看来男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甚至一直没走。
韩伊愈发慌乱起来,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穿着拖鞋下了楼。
看见她的身影,坐在沙发前看着笔记本电脑的闻砚池抬起头,神色如常,打量了她一圈,才淡淡道:“告诉吴阿姨,开饭吧。”
韩伊却做不到像他这样的淡定,她下意识听话地朝厨房走去,告诉了吴阿姨。
随后,又慢吞吞地走回了客厅。
“去洗手。”
闻砚池头也不抬地说。
“小,咳咳,您,您怎么知道我醒了?”
韩伊直觉叫小叔,话出口的那一刻却又忽然有些尴尬地咽了回去。
似乎是听出了她的刻意,闻砚池抬眸瞟了她一眼,才对着沙发旁边的地毯微微扬了一下下巴。
韩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这才猛得想起来自己昨天在沙发上趴着玩电脑,当时登录了微信,忘记退出了。
此刻听着自己电脑上传来的叮叮咚咚消息声,她不禁有点窘迫。
就在她走过去收起电脑的时候,身后男人忽然问道:“和谁聊天呢?齐飞?”
从闻砚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让韩伊不禁怔了怔神。
说起来,她那几个相熟的朋友闻砚池基本都认识,连最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小妹妹闻砚池也知道。
但唯独齐飞这个唯一和她走的近的异性,却极少从男人口中听到。
其实韩伊身边的异性朋友很少,并不是她没有异性缘,而是大多都被她对外的冷戾吓得退避三舍。
齐飞这种吊儿郎当却又出奇坚持的二代算是个意外。
此刻骤然从男人提及齐飞,韩伊脑子转了一圈,才随口应了一声。
估计闻砚池也是在昨晚的尴尬之后,没话找话吧。
果然,听完她的回答,男人没有再开口,只是垂下头去继续看自己的电脑。
韩伊收起电脑转身要走时,却余光中瞥见男人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熟悉她,她也了解他。
这个表情一般就代表着男人现在的心情不大愉快。
可刚刚她下楼的时候,男人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起码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对她横眉冷竖。
回想起刚刚的经过,两人唯一的交流,也就是男人问她在和谁在聊天罢了。
韩伊实在没有想出值得男人生气的理由。
回房间放好电脑转身朝外走的时候,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齐飞喜欢她,她小叔是知道的。
而自己昨晚刚刚和男人告了白,当然,失败了。
难不成她小叔以为自己在脚踏两只船?一边在醉酒之后和他表白,一边又在微信上和齐飞聊天。
韩伊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最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己最近真是被闻砚池这个男人折磨疯了,这种荒谬的想法居然也能冒出来。
闻砚池,她小叔是何等的不问情爱,她难道还不知道么。
他都不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在意自己是不是也在同时和别的男人聊天。
她宁可觉得闻砚池是在尴尬,因为昨晚那件事的尴尬。
摇摇头,韩伊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手里的手机就又震了一下。
齐飞:还有,昨晚我想亲你的时候,闻先生似乎过来看到了,他不会骂你吧?我可以去帮你解释。
韩伊瞪着这行话看了半天,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韩伊:你怎么不早说?
齐飞:怕你骂我。
韩伊:……
她回了个表情包过去,没在理会齐飞后面叽里呱啦的话。
按掉手机,抬头看见闻砚池已经坐在了桌边等着她吃饭。
她不再磨叽,快步走过去坐在桌前。
本以为按照常理,一顿饭会吃得无比沉默。
哪知,闻砚池非但没有一言不发,反而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温柔,不仅听她说话的时候十分专注,甚至还主动问起了她一些学校的事情。
这让韩伊又是懵又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雀跃的心脏怦怦跳动,欢喜的脸颊都泛起桃红。
其实素日里她小叔对她已经很是宠溺了,但像这样的耐心却也从未有过。
要不是刚刚睡醒,韩伊几乎要以为闻砚池也喜欢她了。
当然,她是不会白日做梦的。
当时闻砚池问她的大部分问题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却唯独还记得他最后那个问题。
男人吃饭的时候动作优雅,速度却很快,他吃好后慢条斯理地放好碗筷,便抬头看着韩伊,看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是那么专注,乌黑的眼眸仿若无底的深渊,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也让人猜不出他内心的念头。
直到将韩伊看得有些别扭,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小叔,怎么了?”
她忍不住放下筷子问。
闻砚池垂了垂眸,才终于试探着问出了那个问题,“韩伊,你认真回答我,你说你喜欢我,是喜欢我的什么?”
轰的一下。
韩伊感觉自己脑袋都炸开花了,她慌忙四处看了看。
好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故意安排的,他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就连刚刚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吴阿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她微微放下心来。
转过头,就见男人正襟危坐在对面,似乎格外留意着她的动作和神色。
“你很害怕吗?”
闻砚池挑起一边眉头,问她。
韩伊蹙起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道:“肯定啊。”
“怕什么?”
闻砚池追问。
“当然是怕被别人听到,我喜欢……”
韩伊下意识大声道,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她小声嘟哝道:“我喜欢……您。”
尽管整个人窘迫地要钻进地缝里去了,韩伊却是个要面子的,轻咳一声,坚持昂起头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哦。”
闻砚池尾调微微上扬,意味不明地轻声说:“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他这话说的不清楚,但不妨碍韩伊明白。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在发现自己对小叔的心意的这几个月里,韩伊已经想的比谁都明白了。
对,他们是叔侄,十七岁的她爱上了比她大十岁的,二十七岁的小叔,这是见不得光的背德!
韩伊在心底不知是何滋味地笑了一声,不知道闻砚池突然说起这话是讽刺,还是只是单纯的玩笑。
但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想明白了,因为闻砚池的下一个问题就又让她怔在了原地。
“你喜欢齐飞吗?”
男人十指交叉,定定地望着她。
韩伊没说话,顿了顿,才说了一个字,“不。”
闻砚池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本以为男人只是随口一问,哪知,他继续追问道:“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确问住了韩伊。
她下意识思考了一下,有点说不上来,只好随口道:“太幼稚了不成熟。”
静了片刻,她又没忍住打嘴炮道:“而且年纪太小,比我还小一个月,根本没开窍,纯哥们儿一样,没,咳,没劲。”
这个理由颇有些暗示性,在长辈面前说出来十分大胆,出格了。
闻砚池不知听懂了没有,没有多说,只意味不地瞟了她一眼,十分客观地评价道:“这个年纪的男孩里,他已经算是开窍早的了。”
韩伊忍不住抬眼看他说这话时的神色,比起往日的冷漠严肃,说着男女情感问题的男人似乎多了些性感。
很勾人。
让人想扒开他系到最后一个扣子的衬衣,尝尝他胸膛的味道。
当然知道,齐飞要是没开窍,也不会来追自己了,但这个岁数的男生再怎么开窍,也比不过闻砚池身上那种无法言说的冷静与温柔。
那是只有时间和世事才能磨砺出来的强大。
拿闻砚池来和齐飞相比,的确是有些欺负齐飞了。
其实平心而论,齐飞人还不错,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做过什么让她特别反感的事。
如果不是齐飞平时虽然纨绔但却十分懂分寸,大事上从不含糊,她也不会跟他玩这么久。
只是,就像她说的,24k纯哥们,她实在对哥们动不起什么下流心思。
但对闻砚池可以。
说起来,她小叔怎么突然还帮齐飞说起话来了。
很快,韩伊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齐飞确实和你不合适。”
闻砚池就这么轻飘飘地下定了齐飞不可能成为自己侄女婿的事实。
韩伊轻轻唔了一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也十八岁了,除了……我,还有没有对其他人有好感过?”
闻砚池也没有再多纠结齐飞,转而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这饭是彻底没法吃了,不过韩伊本来也没什么胃口。
她把餐具推到一边,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说:“有过吧。”
对面男人挑起眉头,抿了抿唇,疑问地嗯了一声。
听着对方上扬的尾调,韩伊解释道:“对一个明星吧,当然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追星?”闻砚池似乎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就那么一次,后来朋友攒局见了一面之后就没后续了。”
“为什么?”
话到嘴边,韩伊又咽了回去,不知道能不能说实话。
但最后,她还是实话实说,“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眼看对面男人没什么反应,她心知骗不过对方,只好认命地补充道:“他……和您长得很像。”
言尽于此,闻砚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再多说了。
果然,男人抬眸望了她一眼,葛得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
听到这个时间点,从刚刚开始一直算得上冷静的男人忍不住眯了一下眼。
“你说去朋友家住的那*天晚上?”他问。
韩伊下意识回想了一下,错愕地发现还真是那天。
“我就说你怎么神色怪怪的,原来……”
她是真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男人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韩伊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撒谎,不然等待她的一定是被拆穿的下场。
“我这张脸……”
闻砚池停顿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才缓缓道:“你就这么喜欢吗?”
韩伊不知道今晚的谈话怎么就冲着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去了。
她总觉得男人的问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又不知如何反驳,毕竟她的确喜欢她小叔这张脸。
想不明白,她就直接点了点头。
闻砚池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微微睁大了眼睛。
“所以后来和那个明星没有后续了,就是因为她和我长得并不像?”
男人问。
“也不是……”
韩伊回想了一下,其实从始至终她对那个明星除了看他的脸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而等见面之后发现对方言谈举止上都让她十分失望,就更没有什么意思了。
“你不会是想找个替身吧?”
对面的男人细细端详着她的神色,忽的蹦出来这么一句。
噗嗤一声。
韩伊慌忙站起来拿纸巾擦自己的嘴,再把见到一边的汤也擦干净。
“你,你……”
震惊之下,韩伊连敬称都不用了,她上下扫视着男人,仿佛一夜之间他就被人夺舍了。
替身文学这种虎狼之词一入耳,听得韩伊是脚趾抓地,慌忙摆手解释。
“没有,我根本没那么想过。”
她又不是疯了!在她小叔眼皮子底下养个替身,这要是哪天让闻砚池给堵屋里了,她和那个小明星都吃不了兜着走吧,说是等死都是轻的。
“嗯。”
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闻砚池放过了韩伊。
就在韩伊终于忍不住要问问她小叔为什么突然对她的情感生活这么感兴趣的时候,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她死死钉在座位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所以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这张脸对吗?”
男人正襟危坐,一错不错地望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一丝神色变化。
“当然不是。”韩伊下意识反驳。
韩伊下意识反驳。
“那抛开我这张脸不谈,你喜欢我什么呢?”
闻砚池的声音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韩伊一时之间被问的哑口无言。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她脑海中竟不合时宜地冒出自己昨天刚在网上看到的那个梗。
“抛开我这张脸不谈……”
“不谈。”
韩伊忍不住有些想笑,极力忍住了。
不过男人这张脸的确是……长得太好了,属于是即使没有继承闻家,去娱乐圈靠脸吃饭都能当顶流的类型。
窄腰长腿,冷漠锋利,又不失温和内敛的人夫感。
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有些长,让对面等着她回答的男人脸上都露出微妙的神色。
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又想了片刻,韩伊才终于慢慢说出自己的答案。
“我喜欢你,”出于某种心理,她故意没有用敬称,“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最爱我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因为他太优秀?因为他长得太好?还是因为他对自己过分的宠爱,亦或是当年是他把她带出了福利院,从此给了她一个家。
喜欢他的理由似乎有很多很多,因为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种种优点到了嘴边,韩伊却觉得都没有那句话来的最重要。
因为你是我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了,在我心里没人能再超过你了。
这样的爱只有你给过我,也只有你能给我。
是救命恩人,是小叔,更想是……一辈子只有一个的爱人。
“所以你其实是在……报恩吗?”
偌大的餐桌旁静了许久,闻砚池才突然缓缓开口。
一出口,就打了个韩伊措手不及。
报恩两个字落在她耳边,嗡嗡作响,让她一时之间竟思考不出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
报恩?
韩伊愣怔地想了半天,终于明白男人误会了她的话。
她想要争辩,一向伶俐的嘴却在此刻仿佛被糊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口。
刚刚还对她不停发问的男人,此刻也沉静下来,默默地望着她。
明显在心底斟酌了很久,他终于缓缓攥紧拳,开口道:“韩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和你谈一谈。”
“我希望你……”闻砚池停顿片刻,再出口的话缓慢而不容置喙,“希望你有一天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与任何东西都无关。”
“不是因为特殊的关系带给你的快/感,不是因为对他的感激或是什么别的无关爱情的东西,更不是因为你身边只有这个男人,而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因为他是他。”
眼看韩伊张嘴要说话,闻砚池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你一定正在心底反驳我。”
吊灯的光线落在男人脸上,令他神色晦暗不明,“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回去之后能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韩伊,对不起,我给你的答案只能是这一句话,但并不是因为你想象中的我们的叔侄关系。”
“你,”闻砚池看着眼前女孩愈发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说完了后面的话,“你只是太依赖我了,害怕有一天失去我,才会混淆自己对我的感情。”
韩伊抬起头,就这么盯着眼前男人裸色的唇一张一合,那么漂亮的唇,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
“韩伊,你才刚刚十八岁,见过的人实在太少了,等你再大一点有了更大的社交圈,你会发现自己可以选择的伴侣何其之多,到了那时候相信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了。”
他话说得委婉,韩伊却听得很明白。
闻砚池是在暗指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因为依赖、因为感激、甚至因为自己身边可供选择的异性太少。
他说得那样认真,眼神中有慎重,有真挚,有无奈,唯独没有厌恶与不耐。
是她想错了,以小人之心夺了君子之腹。
想象中的指责、冷漠乃至驱赶,都没有发生。
闻砚池甚至生怕伤害到她那颗脆弱的少女心,反而愈发温柔、谨慎,仿佛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尚且娇嫩的心紧紧包裹住,不受一丝伤害。
他站在她的角度,与她平等的地位,详细且严肃地与她商量着拒绝她的理由。
不是因为讨厌她,不是因为两人的特殊关系。
他甚至还体贴地为她找到了喜欢自己的三个理由,每一个理由都不说韩伊的不好,反而对自己多加指责,给足了她台阶下。
男人慢条斯理地解释完后,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抿唇轻声道:“所以,抱歉,无论出于哪种身份,我都不能那么自私地接受你的心意。”
眼前没有镜子,但韩伊依旧在光可见人的盘子上看见了自己的脸色。
出乎意料的,居然不是很难看,起码和他平时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区别。
她还以为自己听完这些话会直接绷不住表情失态呢。
没办法,闻砚池他实在是……太温柔了。
韩伊一直都以为自己最了解闻砚池,自负于自己知道男人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以及一些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小动作。
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她所了解到的闻砚池只是千分之一的构成罢了。
是了,他可是自己的小叔,世界上最宠她、爱她、疼她的男人。
她没有父亲,没有兄长。
而闻砚池就是她的父亲与兄长般的存在。
这样的男人,又怎么忍心用那种刻薄的字眼去伤害她呢。
可这样的温柔,虽然没有伤她的心,却让韩伊心里更加堵得慌。
她那一颗莽撞青涩的心左突右撞,却怎么都逃不出闻砚池为她精心编织的一张保护网,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的无力。
昨天晚上让她激动兴奋又惶恐不已的表白,在男人这里却仿佛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她知道,过了今天晚上,这件事就可以当没有发生过被抹平,这就是闻砚池的本事。
这种感觉让她很憋屈,说不上是期待还是恐惧已久的大山在即将坠落之时,却被人轻轻接住放下,积攒的一身力气全被堵在心口,无处发泄。
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能狂怒。
但她也是有进步的。
倘若放到以前,哪怕是上个月,她此刻都不可能这样好端端坐在座位上,早就一跳三尺高了。
但现在,她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闲余心思发呆。
韩伊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她不管她小叔到底是为了能让这件事尽快过去,还是为了保护她尚且脆弱的自尊心,但她知道——
这些她都不需要!
说她不识好歹也好,说她一根筋的拧也罢,她就是这么不知变通的一个人。
就像所有青春期里敏感的女孩一样,她不能接受成年人圆滑的妥协处理,更不能接受来自喜欢的人的回避。
青涩、莽撞、扎手。
哪怕对方是出于好意。
她也不希望这件事就这样模模糊糊的过去。
上下三层楼的别墅一时间陷入从未有过的沉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仿佛这栋小洋楼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闻砚池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明明是坐在餐桌边,得体矜持的坐姿却仿佛身处会议室里,等着属下的汇报。
可惜,他抬眸与对面的女孩对视了一眼。
韩伊的眼睛很亮,里面盛满了细碎的光,亮得他有些晃眼,第一次有种一切都超出掌控的感觉。
他第一次这样看不懂这个女孩,仿佛多味巧克力一般,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是妥协还是讽刺。
他的一切反应都要被她掌控。
这种陌生的无力感,让闻砚池居然有些迷茫,迷茫自己用了一天一夜在心底推演出来的场景,还会不会发生。
韩伊终于缓缓站起身,在餐厅温馨的暖黄光线下直直地望向闻砚池。
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嗓音带着许久不说话的沙哑。
“小叔。”
听到这个称呼,不知为何,闻砚池的眉头轻轻一跳。
韩伊轻声道:“您不用说了,过几天就要高考了,我已经想好了以后的打算。”
听着她提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闻砚池面色并没有变化,依旧眸色淡淡地看着她。
韩伊垂眸望着他那张裸色的薄唇,一字一顿道:“我还是出国吧。”
话出口后,韩伊认真地盯着男人的眼睛,不知是出于哪种心理,希望从他的眼底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希望对方开口留下她,还是希望闻砚池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草率地决定。
但,男人只是沉默了很久,才问道:“想好了?”
韩伊嗯了一声。
闻砚池点点头,轻轻说出一个字,“好。”
不知为何,随着男人点头的动作,韩伊总感觉眼眶中的水似乎也要滴落了。
他没拦她,挺好的。
抓起旁边的餐巾纸十分没有风度地胡乱擦了擦嘴,韩伊转身离开餐厅。
走出去的前一刻,她忽然转过头,对着桌前的侧影道:“对了,小叔。”
她这一声小叔叫得与往日十分不同,语气轻佻,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还有一件事忘跟你说了。”
“你想多了,我对你,可不是什么感激。”
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你把我想的实在太好了,可是小叔,我才没有那么幼稚。”
“我喜欢你,是想和你接吻,想和你上/床的那种喜欢。”
房子太大,她又没有收敛音量,闭上嘴几秒钟后,仿佛依旧能听到余音在耳边回荡。
韩伊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有些得意地看着闻砚池如冰的脸色,一半却幻化成森森白骨,狠狠扎穿了自己。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称得上是仓惶地转过身,生怕再慢一秒,就会让男人看到她脸上眼泪的滑落。
尽管闻砚池没有拦她,甚至没有看她。
第106章 迷迭香(11)
回到漆黑的卧室,韩伊没有开灯,她直接趴在床上,脸紧紧贴着枕头。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整个枕头都被弄得湿漉漉的,她才慢慢抬起头。
或许是太累了,她竟然又睡着了。
一阵凉意袭来,已经是半夜了,一个姿势维持太久,手脚又麻又凉。
烦心事太多也是有好处的,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去多想,大脑都迟钝了。
晚饭没吃好,她饿了。
韩伊趁着没人,拉开房门轻轻走向楼梯,却在走廊中间停住了。
楼下餐厅一角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她本以为是吴阿姨,但轻轻朝下俯身一看,看到了衬衣的一角。
有点眼熟,是她小叔。
韩伊愣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距离她上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七个多小时。
而看男人的姿势,以及餐桌上与她走之前一模一样的狼藉,不难看出——闻砚池在这里待了一整夜。
眼前有什么闪过,韩伊忽然回想起自己低头和他说话时,男人眼底不易察觉的乌灰色。
她小叔的作息二十年以来一如既往的规律。
所以,加上昨天晚上,闻砚池已经整整一天两夜没有休息了。
即使是只看背影,似乎也能看出男人正在挣扎的心。
甚至一向洁癖的他,连桌面上摆了许久的残羹冷饭都不在意了。
韩伊的话,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这并不是男人心里脆弱,只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韩伊。
但凡换成另外一个女人,闻砚池估计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可偏偏是韩伊。
他就独自一人坐在灯下,默默的,静静的,坐了一夜。
韩伊没有出声,慢慢回了卧室。
她觉得自己倍儿矫情,却又不知为何反而越发想放纵起自己的戾气与不乖。
她的确是太坏了,看到这样的小叔时,她第一反应是心疼,可随之而来的却是……
一阵难以言说的快意,仿佛报复成功的快意。
终于,斤斤计较,对这件事拿不起也放不下的人,不再是她一个。
*
隔天早上再下楼的时候,餐厅已经收拾干净了,桌前坐了一夜的那个男人也不见了。
韩伊扫了一眼三楼的一个房间,一眼就看出男人并没有留在这里休息,已经走了。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她踢踏着拖鞋走进餐厅,正好撞上正在指挥人布菜的吴阿姨。
“伊伊今天醒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
韩伊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口道:“嗯,今天要去学校了,不能再请假了。”
“我们伊伊太懂事了!”
吴阿姨一如今日的捧场,关键还说的情真意切,一看就是真宠孩子的。
韩伊难得有点窘迫,坐回餐桌前吃饭。
她跟闻砚池的早餐习惯是不一样的,男人喜欢传统的中式早餐,每天吃的健康极了。
她不一样,天天早上闹着要吃手抓饼、鸡蛋饼、小面……
只是,男人在饮食上对她也有要求,这种重油重盐的东西一般不会允许她天天吃。
今天难得他不在,韩伊自然是像没人管的小鸟,期待地吃了起来。
“说起来,也不知道闻总怎么回事,好像一夜没睡。”
吴阿姨在她旁边整理着东西,一边对她随口说,“我今天早上醒的时候,正好撞上闻总出门,他好像在餐厅待了一夜呢,唉,累得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韩伊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再看看碗中的面,忽然就失去了刚刚还很旺盛的食欲。
“他跟您说了要去干什么了吗?”
她忍不住问。
“说了,说是有点事情要处理,拎着一个小箱子就走了,看样子啊,这两天估计是不过来了。”
吴阿姨说着说着,抬头看她,“闻总没有和你说吗?”
韩伊知道她的意思,闻砚池每次出远门前都会提前告诉她去哪里,去多少天,从没有不告而别过。
但这次……
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她站在餐厅门口,对着男人大放厥词的模样。
韩伊不禁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模模糊糊地唔了一声。
好在吴阿姨也没有放在心上,看着她吃完饭就去帮她拿书包。
她今天的确是要去学校的。
一方面要去处理一些手续,既然打算要出国,那后面还有一堆事要弄,尽管有闻总的名头,但也不能太过分。
另一方面……韩伊承认自己是在刻意地找点事干,转移转移注意力,以防自己疯掉。
只有韩伊自己心里最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好,偏偏她又极其要强,在面上从不表现出来,这也让她心里憋得愈发痛苦。
或许是因为昨天她说了要来学校,今天齐飞也来了。
在一群朋友“你俩是约好的吧”、“昨天是不是一起出去玩了”的打趣起哄声中,齐飞只是笑了笑,没有澄清。
韩伊整个人神游天际,压根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胳膊被人推了推,有人轻声叫她,“韩伊,韩伊!”
她才猛的回过神,转头一看,是齐飞。
齐飞有点紧张,又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感觉你脸色不太好看,昨天是生病了吗?”
韩伊摆摆手,“没有,就是有点困。”
像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敷衍,齐飞哦了一声,犹豫了半天,才终于试探着问道:“前天晚上那件事……”
这两天韩伊的脑袋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状态,有点烧冒烟了。
此刻,听到他说,愣是反应了半天,韩伊才从脑海深处扒拉出齐飞想偷亲自己这件事来。
她翻了个白眼,有点不爽,但现在又实在懒得因为这件事和齐飞纠缠,便又摆摆手,示意算了。
看清她脸上满不在乎的神色,齐飞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眼中一抹暗色闪过,半晌,才抬起头来问:“我有个朋友新开了一家店,晚上要去玩玩吗?”
他说这话的音量不小,像是故意说给周围人听的。
旁边一群人哪一个不知道他的心思,一听这话,便七嘴八舌地撺掇起来。
“去吧,韩伊。”
“对呀,你晚上老一个人在家干嘛?不如一起出去玩!”
“那家店我听说过,挺有意思的。”
“……”
韩伊是一点心情没有,刚想下意识拒绝,但转念一想,回家之后一个人待在那个到处都是男人身影的房子里,反而更徒增伤心。
还不如出去转移注意力。
她无所谓地点点头,“行,去吧。”
得到肯定回复的齐飞,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韩伊朋友不少,但真能跟她交心的没几个,不过酒肉朋友也是朋友,一帮人聚一起还挺热闹。
不过这家店倒不是韩伊想象中的那种会所,竟然是一家剧本杀店。
一堆人挑了个本,就兴高采烈地玩起来,大呼小叫的仿佛原始森林一群猴子,差点没把房顶吵掀了。
或许是因为脑袋里胡思乱想,在坐在她身边的齐飞开口问她暑假打算去干什么的时候,韩伊随口道:“去森林玩猴子。”
她话音落下,旁边一群已经玩急眼的人谁也没注意,倒是坐在她斜前方的一个男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更不知该说什么的齐飞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望过去,直到那个男人移开视线,他才凑到韩伊耳边低声给她介绍道:“他是这家店店长的哥哥,咱们这个本的人数不够,估计来凑人数的,听说他以前……进去过,我也是第二次见他,你……离他远点。”
韩伊一愣,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齐飞口中的进去过是什么意思。
她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两眼对方。
年纪比他们大一些,长相还算周正,但一双眼睛有些浑浊,眼神四处乱飞,有点邪气,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刚刚在楼下门口,韩伊是见了齐飞的朋友的。
对方年纪二十出头,的确和这个男人长得有些相像,但眼神却非常坚定,能看出来不是他们这帮二代,是白手起家,自己打拼的人。
她知道齐飞爱玩,人也仗义,所以人缘一直不错,认识这个剧本杀店的老板也正常。
但这个老板的哥哥……还是算了。
有了齐飞的提醒,再加上对眼前那个男人下意识的抵触,韩伊自然不会主动招惹对方。
接下来整个本的进行中,韩伊都没有和对方有一丁点接触,无论眼神还是语言。
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倒是坐在她一边的齐飞,皱起眉瞟了一眼那个男人。
同样都是男人,在某些事上,他比韩伊多了几分敏锐的嗅觉。
虽然这个有点邪里邪气的男人一直没有主动和韩伊搭讪,但他的那个眼神,充满了让齐飞膈应的兴味。
齐飞眉心皱成一团,本子一结束,他立刻便拉起韩伊主动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吧,累死了,明天还要上学。”
一群人声嘶力竭地玩了两个多小时,早都一个个累瘫了,也没什么异议,你推我挤地往楼下走。
眼看前面几人就要走出店了,韩伊下着最后一级台阶,忽然就在他眼前一个趔趄,差点整个人摔下去。
他反应不及,没来得及拉住,身边一只胳膊伸过去,一把拽住了韩伊。
下一秒,攥在韩伊胳膊上的那只手被猛得甩开了。
“撒手。”
韩伊站稳身,侧过头盯着她身后那个男人,一字一顿地磨出两个字。
听不出什么感激,反而带着一股厌恶的狠劲。
她一向不太会伪装自己,一听到这个语调,齐飞就知道她火了。
虽然不知道韩伊怎么会对刚刚帮助自己的人突然发难,但他立刻意识到刚刚这件事有猫腻。
面对韩伊的冷漠与不加掩饰的嫌恶,男人也浑不在意,盯着她的眼神除了一抹惊艳之外,满是黏腻冰冷,像一条纠缠不掉的毒蛇。
“怎么了?”
因着这个令人不快的小插曲,齐飞甚至没和店长朋友打声招呼,就追着韩伊上了车。
韩伊抽出一边的酒精湿巾,在自己刚刚被男人攥住的地方擦拭了好几遍。
“故意推我,拽着我胳膊的时候,还想摸我。”
韩伊没有因为不好意思而避讳这件事,短短一句话说得直白。
齐飞一怔,表情也难看起来,骂了一声,有点后悔今晚带韩伊来这里。
将酒精湿巾扔到车载垃圾桶里,韩伊有点烦躁地理了理头发,随口道:“碰上个垃圾罢了,跟你没关系。”
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却说出安慰他的话,齐飞脸色好看一些。
他知道刚刚韩伊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没有闹大翻脸。
“以后不来这了。”他一边开车一边说。
韩伊看着窗外没吭声。
想让韩伊快点忘掉这件事,也想活跃一下气氛,齐飞想起什么,一笑,“再过不到一个星期就是你生日了吧,想怎么过?”
“就那么着呗,年年都差不多。”
韩伊懒洋洋地说。
齐飞趁着红灯的功夫,瞟了她一眼。
“那会说想去森林,是真的吗?”
韩伊点点头,“早就计划好了,先去一趟虎跳峡那边,然后就直接去雨林了。”
齐飞虽然对徒步探险没有太大兴趣,但因为韩伊的关系,自己也看过一些视频。
他知道这两个地方从准备到去到回来,用的时间都很长。
韩伊今天告诉了他自己打算出国,这一点倒是和他一样。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国家,哪所学校……
他家老爷子再宠他,也不能让他真跟着韩伊跑去上一个对他没用的学校。
所以两人各自出去读书之后,再想见一面,就更难了。
齐飞咬咬嘴唇,忽然笑道:“能带上我吗?”
他虽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能听出里面的认真。
“你?”
韩伊从来不拿户外开玩笑,听到这话,她当真扭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齐飞。
然后摇了摇头。
“不行。”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猝不及防得到这么直接的两个字,还是让齐飞有些接受不能。
“户外不是你想象中那种露营,”韩伊也是觉得大家都是朋友,不然她才懒得解释,“我要去的路线就算有专业向导,也非常危险,你没有经验就是去送死。”
这些道理齐飞当然明白。
只是……这么一算下来,他和韩伊根本就见不了几面了。
生日会吧,韩伊的生日会上,他一定要努最后一把力。
握紧手中的方向盘,齐飞下定决心。
发生的这个插曲,韩伊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规规矩矩地跑去学校,只是没有再参加考试。
而这段日子里,她再也没见过闻砚池。
就是他们冷战的最严重的那段时间,男人偶尔也会主动给她发来一两句问候。
而这一次,却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从吴阿姨口中,她知道闻砚池已经出差回来了。
只是没有联系她罢了。
说来好笑,之前一直是她主动躲着闻砚池,现在表白之后,被表白的人倒是主动和她拉开了距离。
是避嫌,是生气,还是拿她没有办法的无措……
韩伊已经不想再猜了。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那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她总能感受到心口一阵阵的绞痛,又痛又涩,直逼得人眼眶发热。
人家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
韩伊算了算,她和闻砚池认识了十年,那是不是还需要另一个十年才能忘记?
起码现在,她真得真得,好难过。
明明是没有开始的感情,却比失恋了还要难受。
或许是因为,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初生的情愫,还有她主动放弃的亲情。
就这样,韩伊一边在白天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在夜晚肆无忌惮地痛彻心扉,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成人礼。
其实在这之前,她和她小叔是有认真讨论过她的十八岁成人礼的。
毕竟十八岁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年龄。
仿佛只要一跨越十八岁这个门槛,所有人都会自动变成一个大人,有了以前没有过的权利,也要承担起以前没有过的义务。
而对于韩伊来说,其实她自己对于十八岁是没有多大感觉的。
唯一让她比较有感触的,也就是十八岁之后,她就可以独自跟随向导进丛林、爬雪山,再也不用监护人签字、出具各种证明了。
在其他方面,她觉得跟自己现在的生活没有太大区别。
哦,也不是完全没有。
在注意到齐飞这几天总是有些怪怪的表情,再加上周围几个朋友叽叽喳喳的讨论“成人之夜”之后,韩伊终于后知后觉,她也到了一个谈恋爱不会被说早恋的年纪了。
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男生牵着手走在马路上,也可以享受一些只有成年人才有的“权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立刻就想到了闻砚池。
脑海中不知浮现了什么画面,让她脸颊有些发烫。
齐飞很在乎她这次成人礼,甚至比她自己还要在意。
自从不去学校之后,他几乎天天把韩伊约出来,活像个酒店司仪滔滔不绝地和她对着流程,问她关于成人礼的安排。
韩伊本来就没什么安排,更没有什么打算,她也没心情操心这些琐碎的事。
好在齐飞很了解她,也很懂她,很多事上自己就拿了主意,每天跟打了鸡血一样,仿佛要把韩伊的成人礼办个三天三夜。
见他这个样子,韩伊忍不住担忧了一下,怕他搞得太隆重了。
她一向不喜欢也不适应那种场合,怕到时候反而让齐飞尴尬。
但转念一想,何必破坏齐飞的干劲和好意呢,便忍住没开口。
成人礼的前两天,齐飞终于想起来一件被他抛到脑后的事。
“韩伊,你小叔是不是也给你安排了成人礼?”
被齐飞这么一问,韩伊怔了片刻,才摇摇头道:“没有。”
这次轮到齐飞愣了一下,按理说,以闻砚池对韩伊的那种在圈子里出了名的宠爱程度,不应该啊。
虽然闻砚池一向是个低调到极致的人物,但他的身份再低调也低调不到哪里去。
再怎么说,以韩伊的身份,只要闻砚池要给她办,别说京北圈子,就是别人也得坐着飞机赶过来给闻砚池个面子吧。
说句实在的,在某些时候,这种成人礼也好,还是其他婚礼、寿席也罢,都只是一个打着庆祝的称号罢了。
用着这些“典礼”、“宴席”的名号,目的也是为了维护和扩张自己的社交圈,是上流圈默认的各种资源人脉交换的场合。*
齐飞比韩伊大一岁,去年就已经成年了,尽管他家老爷子很疼爱他,没把他的成人礼完全变成名利场,但这些人情世故是不可避免的。
他当天就陪着他家老爷子对着一群叔叔喝了好多酒,笑得嘴唇都打哆嗦了。
他们享受了财富,自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不过说起来,去年他的成人闻砚池也参加了,尽管知道是看在他和韩伊关系比较好的面子上,而且只露面了几分钟就离场了,但他家老爷子还是很高兴,一脸荣幸地握着闻砚池的手不撒手。
尽管知道闻砚池的身份不一般,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需要维系自己的圈子,恰恰相反,他这种身份的人愈发要慎重抓住每次机会。
而这次韩伊的成人礼就是特别好的机会,从福利院收养的孤儿侄女,十八岁成人礼,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叔侄情……
这么多buff叠加在一起,闻砚池的名声想不好都难,虽然她的形象一直都很正面,但年轻时候的行事风格未免留下了一些冷漠阴狠的诟病。
如果能借助韩伊的这次成人礼,想必他的形象会更加光芒万丈。
这个道理齐飞明白,韩伊这十年也不是白混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不会不懂。
但心知肚明的事,没有必要说出口。
虽然惊讶,不过齐飞还是很高兴的,亲手操办自己喜欢的人的成人礼,多浪漫!
韩伊对齐飞满心的浪漫一概不知,因为当晚她还来不及思考这件事,闻砚池就回家了。
看见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男人的时候,韩伊轻轻松松爬雪山的腿,愣是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闻砚池听见声音,抬头看她。
韩伊也称得上如饥似渴地盯着他不放。
明明也就不到半个月,但韩伊还是觉得好久没见了,似乎眼前人都有些认不得了。
很快,在灯光下看清男人的脸后,韩伊错愕地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男人的确和她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整个人瘦削了一些,显得他更多了几分清冷,眼下是淡淡的青灰色,带着一股藏不住的倦怠,却依旧是个美人。
难道是闻家这段时间出了事,让闻砚池感到很棘手……
不然她心中一向无所不能的小叔,又怎么会有这幅模样。
但是也没听说啊。
韩伊心一提,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听出她话音里带着的试探和小心翼翼,闻砚池只是招招手,示意她坐到一边去。
韩伊有点忐忑不安地坐下,不知男人是要说闻家出了什么事,还是终于要跟她好好算算那天晚上她对着男人大放厥词的账。
没想到,都不是。
闻砚池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就连声调都与往常一样,“再过两天就十八岁了吧?”
男人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却非常肯定。
韩伊点点头。
“我听说,齐飞在帮你弄成人礼的事?”男人说出口的话令人猝不及防。
韩伊啊了一声,下意识再次点点头。
“您,您怎么知道?”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韩伊对闻砚池的称呼上真是无比纠结,怎么说话怎么别扭。
好在男人似乎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把地点设在了檀宫,我这两天正好在那里包了一层开会,结果他找经理说愿意出三倍价格重新包下来,我如果听到,就给他了。”
男人话说得轻描淡写,韩伊倒是想起齐飞前两天还真跟她提过这件事。
应当是本来给她准备的惊喜,结果齐飞一个激动之下给说漏嘴了。
“……后来我一看不行,就自己跑过去找经理了,甚至把我爷爷的名头都搬出来了,经理死活就是不答应把那一层让给我。”
齐飞一口喝干桌上的奶茶,有些得意又开心地说:“但是只有站在那一层的落地窗前,才能看到最完美的烟花,唉,当时我都要妥协接受上面那层了,结果经理突然就答应了,就是原本预定这一层的客人有其他事情不需要了。”
男孩笑得眉眼弯弯,颇有几分邀功的意味,“你看,韩伊,你运气多好,这说明从十八岁开始,你会更幸运的!”
看着眼前的茶几,韩伊在心底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听男人这么一说,她已经猜出当时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包下这一层的是闻砚池的话,那齐飞的确是搬出他家老爷子来也没用,经理又不傻。
估计当时正好闻砚池的特助路过听到了,又汇报给了他。
能跟着闻砚池的人自然不傻,齐飞和韩伊关系好大家都知道,而最近正好要过成人礼的,也只有她了。
所以,闻砚池才让经理把那一层让给了齐飞,或者换句话说,让给了她。
韩伊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低着头不说话。
“本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成人礼的事,不过你既然答应了让他为你筹备,看他也忙得团团转,我就没再掺和。”
韩伊听到这话,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了男人一眼。
闻砚池这是在跟她解释,这几天对她成人礼不闻不问的事吗?
“但之前我们商量好的不会变,我这边假期已经调好了,成人礼一结束,我们就出发。”
男人裸色的薄唇一张一合,后面的话韩伊却已经听不见了。
是了,又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原本以为她小叔已经把这件事忘了,却不想对方不仅记得,甚至已经安排得清清楚楚了。
她和闻砚池的确商量好,等她十八岁的时候,男人会陪她去一趟她最想走的户外路线。
那时候她也就十四五岁,其实还是不太懂事的时候。
她不知道男人一走就是一个月,会给闻家带来多大的危机,也不知道男人一旦在那无比危险的雪山上出了任何意外,会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后果。
她只是太喜欢那些探险了,所以迫不及待地拉着最亲近的人和自己一起去体验,单纯地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快乐。
所以每一年过生日时,韩伊都要和她小叔提一次这件事,生怕男人忘了。
而每一年,闻砚池都答应地很干脆。
但后来等她大了几岁之后,也就是从去年开始,韩伊后知后觉自己这个要求多么无理和荒谬。
想来男人也只是哄哄她,不希望她生日时不开心罢了。
韩伊想明白这一点后,也有些不好意思,懂事地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只是,她真没想到,男人不仅记得,而且并不是在给她画大饼。
也是,这可是她小叔啊,什么时候骗过她呢。
闻砚池又和她交流了一些出国和学校的事,韩伊打起精神认真和男人说起话来。
话题结束后,闻砚池最近似乎很忙,没有多逗留就站起身,看样子又要出去忙了。
“小叔。”
韩伊下意识喊到。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扭过头来看向她,外套搭在臂弯上,身形挺拔如松。
见她又不说话了,男人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你,我……”
韩伊感觉自己内心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
一个说反正是他自己答应的,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用呢,万一你们就在这次徒步的过程中擦出什么火花,暗生情愫呢!
另一个则一脸正义凛然,指责她徒步可不是闹着玩的,闻砚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出点什么事怎么办,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最终,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看着男人道:“小叔,这次徒步还是取消吧,那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您不用放在心上。”
她一米七的身高,闻砚池却还要比她高出一个头去。
听完这话,男人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没做任何评价,只用几个字就把她所有话堵回肚子里。
“已经安排好,不能变动了。”
尽管知道男人这话有唬小孩的成分在,韩伊却非常没有骨气地点点头。
闻砚池推开门,转身走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韩伊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冲动,再次开口喊住他。
“小叔!”
男人再次停住脚步,扭过头来看她,面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韩伊本想开口和他道歉,话在嘴边酝酿了半天,只说出来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你的大度,谢谢你的温柔,谢谢你对我一次又一次的宽容。
你是个好叔叔,可我,不是个好侄女。
闻砚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只是摆了摆手,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之后的两天,男人一直在外面忙,没有回来过。
韩伊在上次那件事发生之后,一直以为闻砚池是在故意躲自己。
但经过这件事,她隐约明白她小叔似乎是真的很忙。
站在多高的位置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他这个身份,想要倒出将近一个月的假期,不是一件容易事,势必会把很多工作往前赶,所以这段时间是真忙。
想到男人面上淡淡的倦色,韩伊心里挺不是滋味。
再次见到闻砚池,是她十八岁那天上午。
如果要问她前二十多年里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天,那么韩伊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就是十八岁那天。
在那天之后,她本就不算平静的人生再次天翻地覆,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记得很清楚,她那天早上六点多就起来了,倒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成人礼多么紧张期待,主要是前一天晚上齐飞对她再三嘱咐一定要早点起床。
其实很多人这天早上起这么早,一个是为成人礼做准备,另一个则是要去祭拜先祖。
越是拥有了一定权利反而就会越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方面是认祖归宗的意思,而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在这一天请高僧或是老道来给占一下,哪怕只是单纯做个法事、开个光保平安也是好的。
对于韩伊他们这个圈子来说,这个流程还是挺重要的。
别管大家表面上怎样,私下里很多二代都经历过。
齐飞也问了韩伊,闻砚池有没有给她安排。
虽然他没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问的绝对不是认祖归宗这件事。
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尽管韩伊被闻栾收养了,是闻家名义上的养女,但她可从来没有上过闻家的家谱。
要真是认祖归宗,可轮不到闻家。
而现在,她对闻砚池是那样的想法,更不可能去拜先祖了,她怕先有一道雷下来把她跟闻砚池劈死。
所以齐飞是在问她做法事的事。
但想到那天男人没有提这件事,再加上她是了解闻砚池的,男人是真不信这些东西,虽然在一些项目开盘或是闻氏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他也会参与仪式,但韩伊从没见他私下里弄过这些东西。
所以她也很干脆地给了否定的答案。
虽然闻砚池没有提,但显然齐飞有想法。
他一听,很快就预约了附近一座据说很灵的寺庙的门票,说是两人一起去看看。
韩伊皱了皱眉头。
其实她也不太信,奈何齐飞非常慎重的模样,再加上人家也忙前忙后,韩伊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便答应了。
而据说在寺庙里求签拜佛也是讲究吉时的,齐飞年纪轻轻居然还挺讲究,硬是找大师推算出了个今早的吉时,大概在七点多。
韩伊纯属赶鸭子上架,就这么坐上了去寺庙的车。
一路上,齐飞还在跟她说着今天的流程,上午在寺庙,中午吃饭休息一下,下午开始化妆准备,六点左右宴会正式开始。
韩伊对此没什么异议。
齐飞还不忘提醒她,让她告诉她小叔一声,毕竟这是韩伊唯一的长辈。
韩伊点点头,道:“他知道。”
闻砚池从早上没看见人影,估计是又去忙了,晚上才会出现。
清晨的寺庙宁静肃穆,红墙黄瓦,古树参天,枝叶在空中相叠,晨光透过缝隙落在地上,洒下破碎的亮光。
选择这个点来的人并不多,走在宽阔的石板路上,感受着晨光微露,沁人心脾。
看着韩伊面上神色都好看了许多,齐飞也难掩笑意。
齐飞今天似乎打定要当好一个小导游,让韩伊松心。
一路走过去,许多建筑他都介绍得一清二楚,比旁边的电子导览还管用。
韩伊不禁看了他两眼,迎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她轻咳两声,移开视线,想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走到寺庙后面,齐飞才暴露今天的真正目的。
看着眼前庄严的佛像和缭绕的香烟,她扭头看向齐飞。
齐飞却一改嬉皮笑脸,认真道:“我问过我爷爷,这里的平安符真的很灵的,你总是去户外徒步,能保平安也是好的,香火钱我都替你捐了。”
他的好意,韩伊心领了。
只是,她抬头看着佛像慈悲而淡漠的眼睛,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信这个,贸然过去磕头烧香,不就是临时抱佛脚么,反而是对佛像的侮辱。
见她摇头,齐飞虽是有点着急,但也知道在这里不能瞎说话,只好推着她朝另外一边的大殿走。
“算了算了,我听说这里还有可以求签的地方,去看看吧。”
求签倒是无所谓。
韩伊也不在意,跟着过去看了看。
可能是天色大亮,这边的人也多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
本来只是看看,可看着看着齐飞却忽然心痒起来,愣是拽着她凑了过去。
果不其然,没一会,齐飞就捐了香火钱,跑去求签了,看他的方向像是要去问学业。
考虑到不想触犯他的隐私,韩伊没跟过去,停在入口这边自己转了转。
很快她就发现,在这边逗留的大多是比较年轻的女孩,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脸色绯红地在交流什么。
很快,韩伊就从他们的交谈中猜了出来。
这是求姻缘的地方。
几个女孩一人捧着一支签从她身旁经过,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我跟你说真的很灵的,不是骗你哦。上次我妈来这里给我求了一签,说我今年上半年遇到正缘,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那我抽的这个签还可以啊,是上上签呢!”
“你们都是上上签,就我不是,唉,为求个心安,我还是再去求个桃花符吧。”
落在最后面的一个女生低声道。
韩伊望了他们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眼前高大的古树上系满的红绸,抿了抿唇。
齐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半天了也不见过来。
刚刚几个女孩的话在耳边回响,本只是当个玩笑话听听,但不知怎的,或许是被眼前这一树热烈的红绸吸引了,韩伊居然走了进去。
求签的人很多,而求桃花符的人却相对少一点,或许是因为价格比较贵。
她站在一边听着和尚为人解签,“其所后者薄……施主,这是上上签,有意外好姻缘来到,自己都没有意想到的………”
听着听着,她脑海中的那道身影越来越明显。
闻砚池三个字不停地在她心口浮现。
鬼使神差,她没有去求签,而是径直走到了桃花符那边。
说明来意后,小和尚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友好地提醒道:“施主可以先解签再来求符。”
“不用了。”
韩伊干脆的几个字将小和尚的话堵回嘴里。
对方也没再劝,一位老和尚问了她生辰八字,在一张红纸上用金笔描绘着什么,随后将红纸叠好放进了一个粉色小锦囊里,递给了她。
刚刚将桃花符握在手里,不远处就传来齐飞叫她的声音。
韩伊握住那个桃花符,下意识地将它紧紧揣在兜里,这才转身朝齐飞走去。
齐飞的目光在她紧紧插在兜里的手停留片刻,问道:“你去求姻缘签了?”
韩伊摇摇头。
齐飞目光不明地看了看她,转头说:“走吧。”
后面寺庙开始变少,大都是风景,两人一直走在一起,谁也没有再求过签或是要过符,只在放生了一小袋金鱼后出了寺庙。
将韩伊送回家,约好下午造型时间,两人就此分开。
回了房间,韩伊才将兜里那个被她攥得有点皱巴的桃花符拿出来。
抚平上面的纹路,想起老和尚说的那些吉利话,她又重新装回了口袋里,一直到下午换上礼服裙的时候,她也没有把那个桃花符拿出来。
闻砚池没有迟到,如约出现了,还对齐飞礼貌地颔首,替韩伊表达了感谢,让齐飞受宠若惊地狂点头。
他一出现,自然是全场焦点。
直到韩伊出场的那一刻,周围的人才都十分有眼色地让开视线。
韩伊站在全场最高的地方,下面的宴会厅熙熙攘攘的人**错,她以为自己会找不到对方。
却没想到,只一眼,她就飞快地捕捉到了那个人。
两个人遥遥对视了一眼,似乎这是第一次,居高临下的人变成了韩伊。
站在台子上走完一系列流程,韩伊终于能踩着恨天高回了休息室。
想到刚刚闻砚池上台发言时,底下投来的或是羡慕、或是妒忌,又或是祝福的种种目光,她摇头叹了口气。
的确,她真命好,好到了一定程度。
十年前,她还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孤女。
十年后,她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能挽着闻家掌权人手臂走上舞台的小公主。
堪称一步登天啊。
而带给她这一切的人,是闻砚池。
如果不是那天男人对她伸出的手,她不会来到闻家,不会拥有这样声势浩大的成人礼,不会成为闻砚池最宠的小侄女,也不会遇到——齐飞。
齐飞不会喜欢她。
因为两人根本就没有机会相遇。
她也不会喜欢闻砚池。
因为那是无法跨越的云泥之别。
门板被敲响,提醒她要下去了。
韩伊换好衣服,刚拉开门,就怔在原地。
“小叔……”她下意识叫出对方的名字。
闻砚池抱着肩膀靠在后面的墙壁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似乎一直在等她出来。
他对她笑了笑,走过来。
“伊伊,”他嗓音少有的温和,“生日快乐!”
明明只是六个字,韩伊却觉得自己的心猛得停跳了一拍,耳尖都泛起红。
“谢,谢谢小叔。”她带点磕巴地说。
话说完后,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双双沉默了片刻。
韩伊率先逃避地移开视线,侧过身从他身边擦过,低声道:“我先下去了。”
“等等。”
男人却在身后叫住她。
韩伊转过身,眼睁睁看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到她的眼前。
眼前花了一下,定了定神,她才终于看出,那竟然是一个——平安符。
就是今天早上齐飞让她求的那种。
他惊讶地瞪圆眼睛,看看符,又看看男人。
闻砚池没有跟她说那些户外探险能保平安的话,只是轻声道:“拿着吧,这样我会安心一点。”
没由来的,韩伊忽然鼻子一酸,眼睛热起来。
她一把抓住那个黄色的平安符,草草地点了个头,就转过身快步朝电梯走去。
这次男人没有再叫住她,但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凝视着她的视线。
饱含着温柔,坚定,骄傲的视线。
他很爱她。
只是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爱。
一黄一粉两个符被她握在手里,明明是今天的主角,她却一个人坐在角落,定定地望着手心。
齐飞终于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韩伊垂着头,刚刚做好的发型垂下一缕挡住了她的侧脸,显得整个人妩媚清纯。
他的目光在她手心那两个符上停留片刻,目光微微暗淡。
察觉到什么,韩伊忽得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齐飞注意到她的眼睛似乎有点红,盈盈水光若隐若现,好似一对漂亮的琉璃珠。
看清眼前人后,韩伊站起身对他打了个招呼,顺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一个人躲在这做什么?”齐飞也没有追问,对她一笑道:“走吧,他们都到处找你呢。”
韩伊知道他们指的是那群狐朋狗友,别的时候都算了,可今天绝对不能不给齐飞这个大功臣面子。
她也忍不住笑了笑,刚刚浑身那种浓的要滴出来的忧伤与脆弱消散了一些。
齐飞收回自己晦暗的视线,率先转过头朝前走去。
今天来的人还真不少,韩伊自己心里也清楚,作为主角,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当个撒手掌柜。
不过,在这几个月之前,她也是朋友圈子里的party小天后,只要她想,场子分分钟热起来。
很快,转角沙发那边就传来阵阵笑声,韩伊成年之后喝起酒来也没了顾忌,端着一杯加了冰块的酒晃了晃,也被旁边人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来的不仅仅有他们一群玩惯了的,还有一些一个圈子里,只是平时交际比较少的人。
本来以韩伊这种养女的身份,想融入这个圈子是不那么容易的。
奈何,闻栾已死,她这一辈闻家就她一个,而现任闻家当家人对她又是那么一副当眼珠子的态度,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给闻家大小姐脸色看。
抓住韩伊这个名头,能顺势讨好闻砚池才是正道理,又不是活腻歪了。
再加上她本人也很会来事,玩得开,性子野,但又很爱照顾人,所以她朋友还真不少。
很快,她就在今天来的这些人里又交到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还约好了过两天继续一起出去玩。
不过,一般情况下,关系也只限于此了。
毕竟他们这个圈子里,别管老的小的,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真心中交杂着利益罢了,很多凑过来的人韩伊不是不清楚他们的意图,为了不影响闻砚池,她在交朋友这方面一向很注意。
说起来,在网络上似乎人能放的更开一些,最近她就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小妹妹,对方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和她十几岁的时候很像。
不知道对方的本名,也不知道对方在现实里的任何情况,两人居然聊得还挺好。
韩伊走了个神的功夫,身边沙发就坐下来一个人。
她扭过头一看,发现还是个熟人。
是他们去过的那家剧本杀店的老板,也是齐飞的朋友。
看来齐飞和这个人的关系还真不错,不过韩伊对这个老板的印象也不差,看起来挺清爽聪明一个人,就是他那个刚出狱的弟弟……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有一道令人很不适的目光落在她裸露出的脖子上。
顺着望过去,她居然真的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有点像老板的弟弟。
韩伊猛得坐直身体,又仔细朝那边看了看,引来旁边几个人的目光。
但等她扫视了好几圈之后,都没有再看到那道身影,似乎刚刚只是她的幻觉。
“怎么了?”旁边有人问她。
韩伊轻轻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没事,眼花了。”
尽管如此,她依旧低声招来旁边一个接待生,低声吩咐了对方两句,见对方离开后,才感觉心安了几分。
这个店长来也就罢了,但他那个弟弟最好别让她再看见。
韩伊自认不是多么好脾气的人。
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那滑腻的触感,让她颇有些暴躁地皱了皱眉。
就连这个店长,尽管知道对方是无辜的,她都不想看见。
但来者皆是客,人家是齐飞邀请来的,韩伊也不好直接下逐客令,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聊起天来。
知道她酒量不太好,酒品也不怎么样,齐飞今晚特地找的都是度数很低的小甜酒,喝到嘴里像果汁一样,没什么感觉。
韩伊莫名还挺喜欢的,兑上冰块之后,一边玩着闹着一边就喝了四五杯进去。
在齐飞示意她喝的有点多了的时候,韩伊感受了一下,发现没有醉意,似乎酒量有进步,就颇有点嘚瑟地又喝了最后一杯,才将杯子放下,换成了一边的果汁。
东西没吃多少,酒却喝了一肚子,韩伊有点想去洗手间了。
她对齐飞说了一声,齐飞有点不放心地要跟来,被她制止了。
倒是有几个女孩正好也要去,几个人便挽着手结伴成洗手间走去。
喝过酒,最害怕的不是倒头就睡,而是晃晃悠悠的那种感觉,让人的酒劲一下子就上来了,眼前都有些花。
路上,韩伊甩甩头,随意朝右边一瞥,却正好瞥见闻砚池那高大修长的身影。
旁边还跟着一个女人,正是齐飞他姐,齐小姐。
两人并肩走着,看路线似乎是要上楼,楼上除了休息室和各种多功能娱乐厅,就是酒店套房。
不知为何,韩伊眼皮一跳,对身边女孩随口道:“你们先去,我一会过去找你们。”
说完,韩伊便匆匆提起裙子,朝两人消失的那边追去。
后面的事,其实韩伊有些记不清了,不管她现在再怎么拼命回忆,最清晰的记忆也只到这里了。
估计是因为她那时候喝的酒不大正常,一心急着去追闻砚池,也没有多留意。
其实倘若是她清醒的时候,她不会追上去。
可偏偏那天……
她那天应当是追上了闻砚池的,准确来说,是闻砚池发现了她。
男人似乎和什么人打了起来,又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了附近的一个房间。
男人将她推到墙边,急促的呼吸扑到她的脸上,带着一股熟悉的薄荷木味,他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捏住她下巴的力道大得快要捏碎。
韩伊却只能迷迷糊糊地抬起白皙的下颌,双手无力地抱住对方的脖子,在他锁骨上蹭了蹭。
眼前人似乎僵了一下,随后一股大力将她推开,眼前的人影大跨步朝套房带的卫生间走去。
朝思暮想的人又要抛下她离开,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韩伊控制不住地追了上去。
温香软玉袭来,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若有若无的甜甜香气飘在鼻尖,逼得男人几乎将拳头握碎。
韩伊踮起脚,一手直接从男人已经散开的衬衣下摆伸进去,一边一口咬住了他的耳垂。
这仿佛一个导火索,一双温热干燥的大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肢,带着狠劲与浓浓的占有欲。
仿若在梦中,又似乎是现实,梦境与真实来回拉扯,将她拖入欲望沉沦的深渊。
窗外烟花升空,绽放出巨大的绚丽花火,照出沙发上两道缠绵的剪影,影子拉的那么长,那么……密不可分。
看到烟花,迷蒙的大脑短暂的清醒了一刻,她似乎想起谁跟她说今晚十二点会放烟花来着。
“齐,齐飞……”
她无意识地喃喃出这个名字。
然而,这两个字落到另一个人耳中,窗外砰砰作响的烟花似乎都静了一瞬。
随后,她再也没能张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刺眼的阳光,唤醒韩伊隐隐作痛的脑神经。
她咂咂嘴,有些烦躁地习惯性转了个身,一手摸上去却不是熟悉的毛绒抱枕,而是光滑细腻的肌肤……
一道雷光劈过,韩伊一下子清醒了,蹭的一下翻身坐起。
光洁的皮肤接触到空气带来的微凉触感,让她瞬间意识回笼,昨晚的一切疯狂涌入脑海。
她这么大幅度的动作,显然吵到了身边人的好眠。
男人皱了皱眉,下意识将头转过去,避开了阳光。
目光落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上,韩伊感觉大脑当场宕机了,嘴唇足足颤抖了将近一分钟,意识才慢慢回笼……
这才后知后觉,她手脚冰凉,全身都是冷汗。
昨晚的一切记忆冲击着她已经岌岌可危的理智,那个粗糙的抚摸、那个仿佛是撕咬一样的热吻、那个……
无论是此刻身边那个男人,还是眼前她身上掩饰不住的红淤,都明晃晃的昭示着昨晚疯狂的一夜情。
只不过,主角是她,和她小叔,闻砚池。
第107章 迷迭香(12)
那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快得像闪电一样,在她脑海中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了。
没多久,闻砚池就醒过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闻砚池掀开被子,愣了一下,似乎也终于回忆起了昨晚的事。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韩伊也觉得自己那时候真的太疯狂。
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对着闻砚池抓狂,而是一错不错的盯着男人脸上的表情。
除了那天晚上她说出的那句惊世骇俗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她在男人脸上见到这么鲜活又生动的表情。
就好像,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睥睨人间的神,被她拽了下来,沾染上了烟火气,再也回不去仙宫。
闻砚池面上有怔色,有思虑,有怒意,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羞意。
这还是韩伊通过他泛起红的耳垂发现的。
这样的小叔,没有往日的冷漠与沉静,反倒是有些可爱。
只可惜,可爱两个字刚在她脑海打了个转,男人似乎就已经整理好心情,转眼间,就恢复了昔日的镇定自若。
没有和她说话,闻砚池也并没有如她意料一般体现出“初夜”后的羞惭,而是大大方方的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是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韩伊能感觉出来,这是男人的第一次。
甚至连接吻,似乎都是他的初吻。
想起男人昨晚那生疏强势又不失温柔的动作,韩伊有点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刚刚转过头,余光中正好瞥见了男人赤/裸的背影,皮肤很白,宽肩长腿,窄腰翘臀。
韩伊狠狠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移开视线,也不知为何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男人注意到她如炬的目光,似乎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韩伊却没有注意到,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男人光滑的后背上,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被人留下了许多青青紫紫的印记,看伤痕像是被人抓的。
只看一眼男人这满背痕迹,就不难猜出他们昨夜有多么疯狂。
望着自己的“杰作”,饶是一向脸皮够厚的韩伊也有点脸热。
下一秒,一块白色的什么东西飞过来,正正好盖在了她的头上,好似一块新娘盖头一样。
韩伊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抬手把这东西拽了下来,拿到眼前一看,发现是酒店的浴巾。
她丢到一边,想起视野消失的前一秒,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反正挺大的,不容小觑。
韩伊咬了咬唇,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燥,又有点别扭。
闻砚池下了床后,直接抄起昨晚被随手丢在地上和沙发上的的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
想到刚刚男人耳尖那一抹红,和朝着自己丢过来的浴巾,怎么想,怎么透出一股被调戏后恼羞成怒的意味。
咔哒一声,闻砚池动作倒是挺快,再出现在韩伊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好衣服,恢复了平日端正自持的模样。
往常看见这样的小叔,韩伊总是有点发怵,但经过昨晚的事后,再看见这样禁欲的闻砚池,她脑海中播放的却全是黄色废料。
更别提男人穿着的衬衣上还残留着昨晚被团成一团后的褶皱,以及袖口那不知被什么液体打湿后留下的湿痕。
总感觉更诱人了。
但这话她敢想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穿好衣服出来。”
闻砚池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卫生间门口对她说道。
说完后,男人便头也不回地直接出了房间,看样子是去了外面的套间。
韩伊长呼一口气,也翻身下床,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裙子。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件尴尬无比的事情。
走到外间的时候,还能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给人打电话。
居然还有心情打电话!
韩伊镜头冒出一股仿佛自作多情被拆穿后的尴尬与愤怒。
她快走几步冲了过去,但男人却在瞥见她的下一秒就直接摁掉了手机。
“你衣服呢?”
闻砚池好像从牙缝里憋出来了几个字。
韩伊一手按着身上的浴袍,一边有点委屈和烦躁地说:“坏了。”
她生怕对方不懂一样,又重复了一遍,“被撕坏了,没法穿了。”
空气微妙地静止了几秒,刚刚一直被两人不约而同地极力忽略的某件事,就这么被摆上了台面。
闻砚池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车水马龙的窗外,低声道:“知道了,我让人送一套来。”
韩伊看着男人又打开手机,看了一圈通讯录后,最终给庄特助打过去。
听着他面不改色的一句“买一套女孩的衣服,身高一米七左右的,送上来”,即使没见到,韩伊能猜出对面庄特助那震惊得能塞下鸡蛋的嘴。
挂断电话后,闻砚池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是那种上下扫视了一圈的看。
男人的目光在她脖颈间露出的点点红痕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指了指,示意她坐下。
看着她坐下后,闻砚池却没有急着开口,十指交叉放在腿上,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韩伊百无聊赖地看了看他,她盯着她小叔这张脸看了十年,什么样的他,她都见过。
唯独……这样的,刚刚起床还带着一点起床气的闻砚池,是她第一次见。
韩伊近乎贪婪地盯着眼前这张脸,仿佛要透过男人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
“昨晚的事,”闻砚池终于缓缓开口,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并非我本意,抱歉。”
尽管他说的简短,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韩伊太了解他了,不用男人长篇大论地去描述,只看他面上的神色,她就可以轻易看出闻砚池此刻内心的痛苦与愧疚。
她有点烦躁,想说什么,男人却抬起一只手来示意她先闭嘴。
“我……”
闻砚池突然极快地抬眼看了她一眼,韩伊和他对视着,忽然就无师自通地猜出了他的下一句。
果不其然。
“我会负责。”
闻砚池定定地望着她,那双熟悉的黑眸里装满了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作为小叔的时候,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这个眼神有点陌生,并不是他往日看自己最疼爱的小侄女的眼神,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只属于成年人的眼神。
有侵略性,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韩伊也描述不出来的感觉,一丝超出亲情应有关系的男女之情。
她忽然明白了。
就在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闻砚池的侄女,而是男人眼中的一个纯粹的女人。
其实她也曾为闻砚池看向自己的那宠溺眼神烦恼过,因为那个眼神代表着她在男人的心里永远都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无论她长到多大,无论她变得多么优秀,阅历多么丰富,多么成熟,在她小叔的眼里,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们是上对下的关怀,下对上的敬爱,是不对等的。
但起码在这一瞬间,他们终于站在了一个高度上,不用再仰视或俯视对方。
他把她当成了一个女人。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韩伊有些坐立不安。
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闻砚池在腿上的手紧了紧,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别害怕,昨晚的事我会处理,我也会……负责。”
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终于让韩伊冷静了几分。
刚刚男人第一次说的时候,她一直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里,根本就没有听见。
而此刻清清楚楚听到这几个字后,韩伊却觉得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浇得她透心凉。
她猛的扭头看向男人。
闻砚池迎上她的目光,没有质疑没有躲避,她能看出,他刚刚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的。
他是真的在安慰自己,也是真的想对自己负责。
为自己和韩伊昨晚那纵情的一夜负责。
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明明她盼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的男人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还对着她说,要对她负责。
闻砚池从来不会撒谎,更不会虚伪那一套,他说要负责,那就是真心地会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会补偿她,会照顾她……这么一想,好像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甚至,闻砚池会和她结婚。
所以,只要她现在点点头,她就可以成为闻砚池的妻子,自己的小婶婶了。
这个念头有点好笑,她也确实笑了起来。
但等抬手摸到嘴角弧度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笑是那么牵强。
模模糊糊的,她还能看到对面的男人正襟危坐,在等着她的答案。
只要她点头,不,甚至不用她有任何动作。
只要她流下一滴泪,一滴很小很小的泪珠,所有烦恼令她的事都会迎刃而解。
她拥有了从前的自己最盼望的一切。
韩伊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双层防弹的玻璃紧紧封住外面的车水马龙,一点声音都飘不进来。
偌大的套房里死一般寂静,昨晚打开的落地灯还开着,暖黄色的灯光为昏暗的房间添抹最后一丝温暖。
明明她才是那个宣判者,可韩伊却觉得屠刀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啪的一声。
在闻砚池的注视下,韩伊将自己手里不停转动的一个小镯子丢在了茶几上。
清脆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却仿佛宣告着什么的破裂。
她笑了起来。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她一夜没喝过水的嗓子有些突兀,沙哑的笑声更谈不上好听。
“都什么年代了?还……负责?”
她隔着一张茶几,站在男人面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小叔,”这个称呼在这个场景下似乎有些尴尬,她却像没听出来一般,继续道:“多了解了解年轻人吧,还是说,您其实是想让我对您负责吗?”
男人抬起头来看着她,侧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锋利的眼眸中带着韩伊看不懂的情绪,但她却被这个眼神看得心一颤,酸涩得难受。
剩余的那些话都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面对着刚刚那样的眼神,韩伊什么都不想说了,她也不顾自己还穿着浴袍,转身拉开门就要朝外走。
身后一阵风袭来,一双干燥温热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韩伊,对不起。”
对方像是很少说出这三个字,说得有些艰难,却很认真。
韩伊知道是谁,但她不想回头。
平生第一次,她这么厌恶这三个字。
这么卑微的话,似乎永远也不应该从闻砚池口中说出来。
他应该是永远高高在上的,坐在神坛上漂漂亮亮的高岭之花,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人的爱意。
但此刻,那三个字里充满的悔意和痛苦,却令人怎么都难以忽略。
猛的甩开他的胳膊,韩伊直直地朝外走去,却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庄特助愣了一下,看清她的脸和她身上的穿着后,露出一个极力控制却依旧难掩震惊的表情。
说实话,哪怕是在这个时候,韩伊依旧分心想到,她从小见庄特助也快十年了,对方很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闻砚池了。
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对方这么精彩的表情。
她笑了一声,对庄特助礼貌地点点头,便一把拿过对方手里拎着的购物袋,转头走了。
看不到身后的场景,但听声音,她能猜出庄特助已经去套间里找闻砚池了。
她找了一间开着门的没人的房间,把衣服换好。
将浴袍丢到一边时,一抹黄色从她眼前划过,掉到了地上。
她没在意,穿好衣服,低头穿鞋的时候,却在床脚发现了那个东西。
她怔了怔,伸手将它捡了起来,她很快转身继续找,果不其然,在床底下又发现了另一个粉色的。
那两个符,一个闻砚池送她的平安符,一个是她自己求来的桃花符。
都和那个男人有关。
应当是昨晚从口袋掉了,刚刚又被她不小心带了出来。
看着一黄一粉两个符袋子,锦绸的边角被蹭上了点灰。
她慢慢伸出手,将那点灰尘抹去,怔怔地看了很久。
明明只隔了一晚,再看到这两个符袋的时候,却也称得上物是人非了。
盯着眼前这个黄色平安符,不知为何,刚刚她故作冷漠地嘲讽男人要不要负责的时候,他那个难以形容的眼神又浮现在脑海。
即便再不熟悉他的人,也能看出他那一刻的脆弱。
虽然只有那一瞬间。
但对于闻砚池这样的男人来说,似乎显得尤为受伤。
韩伊忽然想到,在这件事里,或许闻砚池的难过一点也不比她少。
甚至从某个念头上来说,他比她还要难过。
她爱着闻砚池。
可对于闻砚池来说呢,她只是那个需要捧在手心里的小侄女啊。
闻家老爷子和夫人早就去世了,闻栾也死了许多年了。
相比起早就将亲情转成了爱情的韩伊,闻砚池却无比清楚他失去了自己最珍惜的,是他唯一一份亲情。
更何况,她也不是傻子,昨晚男人不仅是第一次,而且是和她一样意志不清醒的第一次。
昨晚的事有蹊跷。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一直沉浸在无名的情绪中,没顾上思考。
但现在一个人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有大问题。
首先,她印象很深刻,她是去上厕所的路上看到了闻砚池,在追上去的时候却被人从后面拽住,捂住了嘴。
是闻砚池把她救了下来,而当时的男人也不正常。
毋庸置疑,正常清醒状态下的闻砚池,哪怕是有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与韩伊……
更何况,如果是清醒的闻砚池,救下她之后,也应当会第一时间处理好,而不是下意识地带着她跑路。
而她,对昨晚的印象这么模糊,一方面是因为确实喝的有点多了,处于醉酒状态,而另一方面,估计那酒也不怎么干净。
韩伊一遇到她小叔的事情就容易冲动,但她并不傻,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她就锁定了一个嫌疑人物。
齐飞那个身为剧本杀店老板的朋友。
或许那个店长没有什么问题,但他那个弟弟很值得好好查一查。
再联想起那天在剧本杀店里的事情,韩伊感觉浑身一冷,昨晚的事并不是巧合,说不定对方早就盯上她了。
只是不知道闻砚池的事和对方有没有关系。
韩伊第一反应想将这个信息汇报给闻砚池,一摸口袋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落在了套间里,估计还躺在地板上。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自己的手机,闻砚池和他的那群特助都不是吃干饭的,这些事不用她操心也能解决。
主要是,短时间内她也确实不想再回到那间套房见到男人了。
虽然在早上意识清醒的第一秒,她就已经在心里预判出了闻砚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那么固执又一向端方自持的人,他一定会对自己负责的。
但看着对方真的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韩伊还是猛然发现,她并不快乐。
她想要的不是这句出于责任与愧疚的保证。
她想要的是男人完全发自内心的爱。
男人对她有保护,有责任,有担忧,有各种各样的复杂情感,但唯独没有……爱。
其实也有,但绝不会是韩伊想要的那种。
如果不是,那她就不要了,一点也不要了。
她可真难伺候啊。
韩伊自嘲地一笑,离开酒店,却没有回家。
她在外面又换了家酒店,自己开了一间房,躺了三天后,才终于回了别墅那边。
这三天她没有联系任何人,每天醒了睡,睡了醒,乱七八糟地思考了很多东西,最后什么也没想出来。
远远的,一到家门口,她就看见那边似乎有一个人影在徘徊踱步,有点眼熟。
走进了一看,是齐飞。
第108章 迷迭香(13)
韩伊下意识地感觉一阵烦躁,她扭头朝反方向走了几步。
但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呼喊她名字的声。
“韩伊!”
听着齐飞的声音,韩伊知道是躲不过去了,只好无奈地转过身迎上去。
“你……”
齐飞跑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她面前。
他一脸着急地想说些什么,看清她难看的脸色后,却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你怎么了?”他语气中带着些颤抖。
韩伊抬眼打量了他一下。
齐飞的脸色其实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比起前几天意气风发的他,如今的他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没事。”
那天的事,韩伊不想跟他多说,也不能多说。
尽管知道这件事并不能全怪齐飞,但韩伊还是克制不住地对齐飞有了些迁怒。
这三天她也没白想,起码想明白了自己早就被那个剧本杀店店长和他的弟弟盯上了。
只是到底有多早,她不知道。
但她有非常充足的理由怀疑,或许比他们去玩剧本杀那天还要早。
从小到大,她都被闻砚池保护得很好,也不是没有过各种仇家或是匪徒想打她的主意,但都被男人扼杀在了萌芽里。
但唯独在齐飞这,她遭受了十八年以来最沉重的一件事。
倘若那天晚上她没有遇到闻砚池,男人没有能救下她,那么那天晚上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齐飞虽然不是造成这件事的直接凶手,但间接原因总是少不了的。
倘若不是他识人不清,一味地相信了那两个人,她那天晚上就不会遇到坏人,也就不会仓促地和……
韩伊收回思绪。
因此,她可以原谅他,也可以和齐飞继续做个朋友,但其他的再也不可能了。
齐飞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些。
他的嘴唇有些发白干裂,几次张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韩伊只是摇了摇头,便越过他,擦肩而过后朝别墅里走去。
“韩伊!”
齐飞却又再次叫住她。
韩伊扭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我要出国了,明天就走。”
齐飞盯着她,语气晦暗中带着一丝苦涩,十分痛苦的模样。
韩伊没说话,等待着他的后文。
“你小叔……闻,闻总要收拾我,”齐飞在她的目光下,断断续续地道:“为了公司考虑,我爷爷让我先离开一阵子,所以,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话到嘴边,他还是把“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面”,改成了什么时候回来。
直觉告诉他,那些超出应有距离的话,他不配再说了。
韩伊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一丝期待。
她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地一笑,问:“那你还敢找到这里来?”
齐飞抿抿唇,不必他说,韩伊也知道他是来找自己告别的。
顿了片刻,她还是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再见。”
齐飞眼眶有些红,他用力点点头,说:“谢谢。”
眼看着韩伊转身要走,他终于问出了最后一句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韩伊,你,你是不是……”
这句话似乎很难说出口,在韩伊没有感情的注视下,齐飞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是不是和闻总……”
“齐飞!”
他没能问完这句话,就被韩伊开口打断了。
听出韩伊语气中的冷漠与威胁,齐飞慢慢闭上了嘴。
韩伊今天穿了件红裙子,站在夏日绿意蝉鸣中,仿佛万叶之中最艳丽的一朵花。
看着这样夺目的女孩,他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韩伊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转头走了。
只在走到门口时,微微侧头,在余光中看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齐飞。
三天前还轻狂桀骜的齐家大少爷,孤零零站在那显出几分迷茫。
可现在更迷茫的人,比他多的是。
韩伊不恨他,也不讨厌他,她只是——没有办法再面对他。
只要一看到齐飞,甚至包括那天晚上的所有人,都会让她想起那个沉沦疯狂的夜晚。
甚至走在路上,听到喝酒的字眼,看到挽着手走在一起的恋人,都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
或许,她也应该离开这座城市了。
等了两天后,她终于等到了闻砚池。
见到男人的第一眼,她没有废话,只干脆地说了几个字,“我要走了。”
男人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按着眉心的手一顿,看向她。
“就这两天,先去虎跳峡,然后直接出国了。”
闻砚池没应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不过也不重要。
韩伊今天当着他面说了这么掷地有声的几个字,自然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只是通知一声罢了。
而闻砚池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似乎要开口。
韩伊已经做好了等待他询问的打算,却措不及防地听到了一句,“和齐飞一起吗?”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男人身形一顿,似乎后知后觉自己问错了话。
他转开话题,轻描淡写地道:“虎跳峡那边准备好了吗?”
韩伊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沙发前,脑海中依旧回想着男人刚刚的话。
闻砚池突然问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想到刚刚在门口齐飞跟她说的话,韩伊皱起眉头,以为男人还想继续报复齐飞。
她轻咳一声,几天以来第一次抬起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眼。
看清那双深沉乌黑的眼眸后,她却又下意识移开视线。
“算了,”她说,“齐飞我还是知道的,他不是那种人,这件事里他是被蒙骗的。”
她没有具体说什么事,只是含糊的一句带过。
男人自然听出她口中的含糊,也没有多说。
只是,她说的这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闻砚池的脸色似乎反而愈发难堪。
“蒙骗?”
他尾调微微上扬,听不出话里的情绪,但对齐飞的不悦格外明显。
韩伊见状,还想再说什么,闻砚池却开口打断了她继续想为齐飞说的话。
她听说,那个店长和他的弟弟,还有算计闻砚池的那波人都已经被男人处理完了,该算账的算账,该移交法律处理的也移交了。
她也没有心情再追问这些,不过这么多年在闻家的经历,也让她心里清楚,那些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有的事情男人都替她解决干净了,这件事没什么好让她操心的了。
唯独一样,闻砚池没办法替她解决。
韩伊垂下眼眸。
她靠着身后的墙壁,正欲开口,就见眼前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擦过她的肩膀进了餐厅。
或许是因为那件事。
从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擦肩而过,两人更亲密的接触都有过。
但从没有一次,只是肩膀擦过肩膀,手碰到手,就让她红透了脸。
男人的手干燥温暖,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也能透过来。
那温度落到她的手指上,仿佛灼烧一般滚烫。
淡淡的香味夹杂着烟草味在空中弥散,是男人身上的味道。
由于出入各种场合,闻砚池是喷香水的,韩伊很喜欢这个味道,不是很浓,反而在他身上显出一股深沉的温柔。
她闻了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嗅出其中带着的一丝与众不同的淡淡味道,令人脸红。
有一阵子,她对心理学感兴趣,知道这个东西就叫“荷尔蒙”。
只有有过亲密接触的男女,才能闻到彼此那特殊的味道。
冰凉的触感传到指尖的时候,被打断思绪的韩伊差点将男人刚刚塞进她手里的冰可乐丢出去。
“不舒服?”
闻砚池站在她对面,眉心蹙起,盯着她红得像个番茄的脸蛋和耳尖,开口问。
他现在站得近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也浓了一下,飘进她的鼻尖,仿佛男人无声的勾/引。
韩伊摇摇头,猛得朝后退了两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她这个避之不及的动作,令对面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起试她额头温度的手,也默默地停留在空中。
随后,闻砚池放下手,似乎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再问什么,只是在特助的电话声中转身离开了屋子。
只留下韩伊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客厅里,空气中佛还残留着男人身上浅淡的味道。
男人的离开仿佛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热意,空调吹出的冷风让她手脚都变得冰凉。
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今天是打算和她小叔告个别的。
但看看今天这个情况,估计是没意义了。
吴阿姨从后面的花园里出来,笑着说:“伊伊呀,咱们今天晚上做你最爱吃的……”
话说到一半,她顿了顿,环视了一圈,虽然因着职业操守没问出口,但韩伊已经猜出了她的心声。
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有电话找他,不去了,应该不会回来吃了。”
吴阿姨闻言,也唉了一声,但很快就重整旗鼓,继续高高兴兴地拉着她去洗手,一边喜洋洋地和她说着这几天的事。
见她没问自己为什么前几天没回家,韩伊很快意识到是闻砚池不知道用个什么理由帮自己解释了。
她也发现了,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
就连那天早上直接撞见她穿着浴袍从闻砚池房间走出来的庄特助,也仿佛一个没事人一样,看不出一丝端倪。
看来,到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就她、闻砚池和庄特助了。
不,想起刚刚在门口齐飞吞吞吐吐的话,韩伊知道他也猜到了什么。
或许,齐飞早就隐隐约约地有所察觉了。
但也无所谓了。
韩伊想起自己做好的决定,长舒一口气,安安心心地陪着吴阿姨吃了顿饭。
饭桌上,吴阿姨不知道她要离开的事,一直温柔耐心地问着她这几天的事。
韩伊心里忽然有点难受,但放下筷子后,她还是抬头认真道:“吴姨,我有事和您说。”
吴阿姨愣了一下,听她慢慢地说完后,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韩伊有点慌地拿起纸巾递给她。
她知道吴阿姨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出国,而是不能接受这样仓促的分别。
好在,她也不是不回来了,只是或许要过很久罢了。
吴阿姨擦干眼泪,攥着她的手嘱咐道:“伊伊啊,你跟你小叔一定要好好说啊,别看闻总不在意,其实我知道最舍不得你的人就是他了。”
听着眼前人这真挚朴实的话,韩伊只觉得心口更痛。
她当然知道。
“还好还好,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你了,闻总坐飞机也就到了,我年纪大了,真是糊涂了……”
吴阿姨怕她难过,很快擦干泪,拍着她的手安慰道。
韩伊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话。
因为她和闻砚池心里都很清楚,他不会去的。
无论出于哪种原因。
好在这样让她难过又别扭的分离,她也只经历了这一次。
除了吴阿姨,她在偌大的京北似乎也没有值得特意告别的人了。
本来还有齐飞,但现在也没有必要了。
其他的朋友们,她都只发了消息过去,大家都以为只是正常的去学习,谁也没有多想。
她也乐得轻松自在,一个人磨磨唧唧地又收拾了两天行李。
终于,到了不得不出发的那天。
在见到男人的时候,她有些懊恼地发现,尽管她很不想承认,但自己慢吞吞收拾东西的这两天,就是存在着拖延出发日期的心理。
目的,也只是为了能多见眼前人一眼罢了。
闻砚池还是去送她了。
本来可以开私人航线过去,但很默契的,他俩谁也没提。
吴阿姨他们纷纷让开,给他俩留出了足够的独处空间。
闻砚池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韩伊却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尤其是那些“负责”、“保护”的话,她不需要,听了也只会难过。
好在,男人也没有要说的意思。
最终,他也只留下一句短暂的,“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韩伊点点头。
她该登机了,转过身的那一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对身后人道:“小叔。”
闻砚池抬眸看她,她微微一笑,红唇轻启,“谢谢。”
男人没出声,眼眸却随着这句谢谢黯了下来,仿佛这不是他期待中的话。
韩伊心里有点疑惑,但知道不应该多问,挥挥手,大踏步离开了。
只是,走进入口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朝后瞥了一眼。
男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
明明他周围站着一群人,可韩伊不知为何,居然从他的身影中看出了一抹孤独与落寞。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闻砚池竟抬起手来冲她挥了挥。
气质太过出挑的他,立刻引来一群视线。
韩伊鼻子忽然一酸。
她真不懂事。
真的,挺过分的。
可她,也没办法了。
离开,或许是她能给闻砚池最好的回报了。
从此以后,男人不用再担忧,不用再烦扰来自侄女的追求。
所以,韩伊没再回头。
第109章 迷迭香(14)
那一年,韩伊没回过国。
哪怕是在过年的时候,她也没回去。
尽管她用了国外不放假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借口。
而闻砚池也没有像吴阿姨说的一样,经常坐飞机来看她。
他只来了一次,是在春节之后的第三天。
那*天正好是个周日,她正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旁边的电话就响了。
闻砚池来了。
但不是专程来看她的,据男人所说,他正好来这个国家有点事,顺路过来看看她。
男人的合作方在隔壁市,而京北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所以他只能在这里待一天。
韩伊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就好像午夜梦回时,她还是会想起被闻砚池牵着手走出福利院的那天。
正值隆冬时节,整个柏林都笼在白茫茫的雪雾中,枯枝上一片叶子都没有,是独属于北半球的萧瑟寂寥。
房门刚被敲响,她的手比大脑还要快,甚至来不及思考一下自己开门后要说什么话,门把手便已经被按了下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黑眸薄唇,身形挺直,直直地抬头望向她。
是闻砚池。
男人不等她让开,便伸手自己推开房门,擦过她的肩膀走进去。
她关上门一扭头,看到的便是男人站在屋子中央打量着摆设的场景。
她把沙发上扔着的抱枕和薯片丢到一边,又端来一杯咖啡放在桌上。
她的视线随着男人转动,落在矮小的布艺沙发和堆满杂物的角落。
韩伊没由来地有点尴尬。
那天从京北离开之后,她没再动过闻砚池卡里的钱。
闻砚池给她开过副卡,她也有自己理财的银行卡。
但她都没再动过。
说不清是什么心思,仿佛是想彻底和男人划清界限,又或者是想证明自己真的长大了。
现在租的这个房子都是用的她来柏林之后自己挣的钱。
资金有限,又租得比较着急,理所当然的就要狭小破旧一点。
韩伊本以为男人不会久留,闻砚池却在扫了刚刚还扔着薯片的沙发一眼后,弯腰坐了下去。
她愣了一下,就听男人淡淡道:“咖啡不用了,帮我倒杯热水吧。”
他话说完,韩伊这才注意到男人眼底的青灰色。
她没有多问,快步走进厨房。
然而,直饮水却在此刻不给力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肯出热水。
她知道又坏了。
韩伊烦躁地啧了一声,熟练地从桌子底下掏出工具箱,左拧拧右拧拧地修起来。
好不容易折腾完,一扭头,韩伊猝不及防和在门口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闻砚池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韩伊把工具箱踢回桌子下面,倒好热水走出厨房。
闻砚池的视线在桌子下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开,接过热水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两人回到客厅,一同张了张嘴,又不约而同地闭上。
韩伊转移注意力地拿起遥控器,想打开电视机缓和一下气氛。
不料,滋滋两声。
电视机艰难地冒出点画面后,又很快重归黑暗。
韩伊心里那股烦躁更盛,她假装无事发生地走过去,啪啪拍了两下,电视机被她扇好了。
两人就这么一人坐一张沙发,看了十分钟电视。
期间,闻砚池倒是问了她几个学业上的问题,韩伊也都乖乖地一一答了。
沉重复杂的气氛微微消散时,闻砚池站起身。
韩伊下意识以为他要走,心猛得往下沉了一下,像被什么扯住了。
男人却只是扭头问道:“卫生间在哪里?”
韩伊给他指了指。
男人站起身。
很快,卫生间方向传来阵阵洗手的水流声。
韩伊坐在沙发上独自发着呆,从接到闻砚池电话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处于一种放空状态,满脑子都想着这件事。
直到此刻她才有了自己的独处空间。
她左想右想,总觉得男人突然出现在柏林这件事透露着某种蹊跷。
不等她多想两分钟,不知何时,洗手间里的水流声停了。
门咔哒响了一声。
韩伊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门锁震了一下。
然而,男人并没有出来。
她又等了两分钟,依旧不见人影,韩伊有点担心地走到卫生间门口。
轻轻敲了敲门,她扬声问:“小,小叔,没事吧?”
话音落下,她为自己那不自觉的磕巴而尴尬地咳嗽一声。
下一秒,薄薄的木门应声而开。
正按下门把手想要进去的韩伊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向着门里栽去。
好在,她这么多年雨林、雪山的跑,反应也很快,立刻就一手扶住旁边的门框站稳了。
但人还是朝前趔趄了两下,眼看要滑倒,眼前的人影却朝前一顶,稳稳地接住了她的去势。
韩伊趴在那人的怀中,下巴抵住他的肩膀,时隔八个月后,鼻尖再次萦绕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温和味道。
狭小拥挤的洗手间里,连空气都停滞了几秒,寂静无声。
韩伊连忙推开,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镇定的神色。
“谢谢。”
闻砚池的脸上依旧是一派冷峻,丝毫看不出刚刚的身体接触。
就在韩伊因为这件事结束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不客气。”
咚的一响。
韩伊刚刚逃过一劫的头差点再次磕上门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极力遏制住脸上传来的热意。
令她不自在的不是那句不客气,而是男人那种难以形容的语气。
让她觉得仿佛自己被男人故意逗弄了一样。
可是,这根本就不是那个古井无波的闻砚池会做的事!
韩伊自嘲地笑了笑,这算什么,太渴望闻砚池而产生的臆想么。
这臆想还真够胆大的。
一转身,刚要说什么,她就突然找到了男人刚刚迟迟不出来的原因。
不知何时,他身上的衬衫已经湿了一大块,就在肩膀的位置,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肤色。
韩伊瞪大双眼,反应过来后立刻抬头朝上看去。
果然,头顶前两天刚被她修好的水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渗水,一滴一滴汇聚成水流落下来。
韩伊:…………
哪怕此刻不扭头,她都能猜出她小叔面上的神色。
不出热水的厨房,头顶漏水的卫生间,总是变成黑白画面滋滋作响的电视机……
这个逼仄破旧的房子,似乎在闻砚池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无处不彰显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心酸可怜样。
不管换成哪个人,想必都不会认为她离开家之后的这半年过得很好。
虽然她觉得自己确实过得还不错。
这种不错不是说在生活条件上,而是在情感上,看不到闻砚池的日子,似乎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韩伊不想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男人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下意识竖起浑身尖刺,只等待着对方说出那句同情亦或是帮助的话。
然而,闻砚池竟没有开口,越过她迈开长腿,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韩伊一愣,连忙跟在他身后。
男人轻车熟路地走到桌子下面,弯腰拿出刚刚韩伊塞进去的工具箱。
然后,在韩伊愣怔的注视下,他走到不出热水的水箱旁,拿出几个工具拧来拽去。
过了几秒,韩伊总算后知后觉,男人是在帮她修理。
很快,闻砚池直起身拎着工具箱又走到电视旁看了看,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她说:“去试试。”
韩伊将信将疑地走进厨房,一拧开关,是热的水。
关掉再开,重复几次都没有问题。
到这一刻,韩伊才终于确定,她小叔真的在帮她修理,而且他居然还真会!
等她终于慢吞吞地挪到客厅,男人已经转战到卫生间了。
透过门框,男人的衬衫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鼻高唇薄,柔和了往日的冷漠。
这个画面有点温馨,像,像一个家。
不是小叔和侄女的那种家,而是……丈夫和妻子。
韩伊被自己这个想法噎了一下。
不等她甩甩头,将这个想法丢出去,就见男人已经站起身,将工具箱收拾好后对她说:“就剩下电视机了,那个太复杂,找人来修或是换一台吧。”
韩伊嗯了一声。
其实这些东西她也能修,她动手能力还是很强的,只不过她——比较懒。
但是,闻砚池这个在她心里一向矜贵斯文的大少爷,竟然对这些事情也那么熟悉。
韩伊心底冒出一个隐秘的念头。
或许,她其实也不是那么了解她小叔。
两人重新回到客厅,闻砚池喝了口水,刚要说什么,门就被敲响了。
韩伊一愣,打开门看到外面的人后,才忽然想起自己今天约了人。
她也没多想,直接闪身让对方进来了。
等身后人和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闻砚池打了个照面后,韩伊才猛得意识到不太合适。
但她身后那个正处于兴奋状态的男同学,已经开心地打了个招呼。
闻砚池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韩伊刚想找理由让身后的男生先离开,对方就已经傻乎乎地笑道:“您是韩的哥哥吧?是来看望她的吗?”
闻砚池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韩伊。
韩伊:……
她啧了一声,推了推男生,道:“你先去吧,我一会过去。”
男生这才激动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喜气洋洋地点点头,“好,我等你,一定要来哦。”
说着,对方还想说点什么,但扭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冷峻男人后,一股说不出的危机感还是让他咽回了后面的话。
总算打发走了男生,韩伊松了口气,一扭头,却见男人就站在自己身后,臂弯里还搭着来时穿的那件黑大衣。
“你,要走了吗?”
尽管韩伊极力克制,可她依旧听出了自己话音里藏不住的失落。
“嗯。”
男人颔首,解释道:“冬天夜长,雪地不好走。”
韩伊点点头。
尽管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男人的话也挑不出任何刺。
可她就是敏感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闻砚池并没有久留,说完后,看着她抬起手,像是想给她一个拥抱。
可最终,他的手只是轻轻落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踏碎一地雪光。
直到浑身慢慢变冷,韩伊才回过神,跑进屋子,冲到窗户前,正好看到一辆黑车慢慢驶离的影子。
那股熟悉的痛又萦绕心尖,疼得她攥紧拳头。
她站在客厅环视整个房子,已经不再滴水的水管和桌子上温热的水杯,提醒着她刚刚屋内另一个人的存在,提醒着她刚刚的一切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只是,那个总是入她梦的人,离开了,甚至一杯热水都没能喝完。
她甚至忘记给男人找一块干毛巾,擦一下湿透的肩膀。
这么寒冷的冰天雪地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冷。
韩伊隐隐约约能猜到男人突然离开的原因。
或许是大雪封路不好走,也或许是因为……刚刚的那个男同学给了他什么误会,让他不想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那是她来这边上学之后认识的一个异性朋友,只是朋友。
这个男生喜欢学校里另一个中国女孩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勇气表白,正好韩伊来了之后,多原因机缘巧合之下和这个女孩成了朋友。
本就相似的文化背景让她们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韩伊也知道那个女孩也喜欢他。
正好男生也跑来主动搭讪,想让韩伊帮个忙,换句话说就是做个红娘。
今天他们就是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另一个朋友家参加舞会派对,男生怕另一个女孩不肯去,特意跑来找她确认的。
不过,倘若不知道这些事的话,他们刚刚的对话的确容易让人误解。
闻砚池……似乎就误解了。
但韩伊想了想,也不打算解释了。
挺好的,这样一来,她小叔想必能放心一点,知道她已经心有所属了,自然也就不用再记挂着那件事。
至于她,今天这件事还真给了她某种启发。
也许,她也应该尝试着出去走走,尝尝其他男人的滋味。
那天之后,一直到柏林终于迎来短暂的夏天,又到孤寂寒冷的雾冬,那个人再也没来过。
她也没回去过。
但他们还是有联系的。
逢年过节,她也给家里寄过礼物,给吴阿姨的披肩,给庄特助的补品,给闻砚池的字画……
而闻砚池似乎也对她在这边的生活了如指掌,每次电话里都能很快接上话茬,仿佛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一样。
例如,男人知道她的每一任男朋友的名字,年龄,学校,公司……甚至家庭。
有时候,韩伊都忘得一干二净的地方,他却知道。
这不是对方告诉她的,而是韩伊在与男人的对话中悄悄感觉到的。
男人对她的动态了如指掌,这意味着什么,韩伊并不傻。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当时决定打开心扉,不再把自己封锁在男人那颗不可能打开的心房前,这个想法是非常正确的。
起码,她认为,是有成效的。
因为她对闻砚池,好像不是那么爱得要死要活,一想起他的名字就心痛如刀割了。
她心里的那些伤口,似乎在慢慢愈合,尽管还有浅浅的疤痕,但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她再也不会像刚来到柏林时,只要一睡着就会梦到对方,只要一个人时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起对方,只要听到与男人相似的声音,就会下意识扭过头……
甚至只是听到别人提起京北这座城市,都会从指尖到心脏泛起细碎的痛。
韩伊也不知道自己谈过几个,有多少个前任,又在圈子里留下了什么诸如“海王”、“渣女”等称呼……
尽管只是因为她腻了想正常分手,而对方却都死活不愿意,对她死缠烂打,令她厌烦。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她很轻佻,也不代表她真得谈过那么多个,让她都记不清人数。
而是——她根本没有用心去记。
就好像家里冰箱冷藏室里的鸡蛋一样,她知道每天都要给自己摊鸡蛋吃,没有了鸡蛋会去超市买,但她没有办法记住每天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
这个类比似乎有点冷血,令人难以接受。
所以,韩伊有时候想想,也不怪别人恨她,某种程度上说,她的确有点渣。
虽然她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骗钱骗色、出轨或是背叛的事,她只是,只是……无法彻头彻尾地爱上一个男人。
但谈恋爱不走心,似乎是很多人的常态,这并不是只属于她的错。
不过,韩伊也不能否认,她的这些前任朋友们,也教会了她各种各样的东西,陪伴她走过了无数孤独的时光。
譬如其中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出去探险的时候遇到的向导,还有一个是她在藏区认识了一位当地藏民,韩伊承认自己还是挺怀念那段时光的,能见识到许多独特的风俗民物,徜徉在粗矿又瑰丽的景色中。
其实在中间这几年里,她不仅逢年过节就会寄回给闻砚池的礼物,有时候是当地的手工艺品,有时候是在路边羊毛店看到的一条围巾……以表自己作为晚辈的孝心。
偶尔,她也回过那么一两次国,只是每次都匆匆忙忙,待个两三天就又动身离开。
自然见过闻砚池,但基本说不上几句话,见过一面后,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时间久了之后,她有时候也会想,看来当年那个夜晚已经在两个人的心里都慢慢淡化了。
起码在男人的脸上和身上都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样的生活过得久了,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一切都已经是过往云烟的错觉。
但时隔多年,直到那个男人再次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韩伊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云烟、什么往事都是狗屁扯淡。
男人只是坐在直升机上给她的一个回眸,就足够让她愣神许久。
久到庄特助都来提醒她,到家了。
韩伊这才迷迷瞪瞪地下了车,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小花园,穿过花园也依旧是那栋熟悉的小别墅。
距离上次回国也有一年多了,那天只见了闻砚池一眼,她就被当时男朋友的一个电话给叫走了,说是发现了新路线,她正好也怕和男人在一起尴尬,便直接答应了。
当时,闻砚池似乎说晚上要跟她一起吃饭来着,只是等他刚匆匆忙忙地赶到别墅的时候,只看到了韩伊上车去机场的身影。
两人隔着车窗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韩伊心里还没有多大感觉,现在回想起来,男人那个难掩失望的眼神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刻在了自己心里,让她也有点难受。
难受之余,也不免有些困惑。
她知道闻砚池并不是一个多么重情的人,闻家人丁稀薄,他又从小一个人在国外长大,按理说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分别才对。
为什么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时,会露出那样失落的神色呢……
韩伊摇摇头,不再思考这些问题。
她这次本来没想回来的,纯属是倒霉遇到无良向导,实在没办法被闻砚池给救了。
其实她在飞机上也试图表达过直接回柏林就好的想法,奈何男人仿佛听不懂一般,直接一抬手让驾驶员开回来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也不好刚落地就闹着回柏林,那叫不懂事。
不过没关系,掰手指头算算,她的确也该回来了。
因为,闻砚池要结婚了,作为对方目前唯一一个关系还算密切的亲人,于情于理,她都得回来参加婚礼。
这次,她是真得要有小婶婶了。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遥想起她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听到闻砚池婚讯的时候,实在是太孩子气了,韩伊自己都有点想笑。
笑着笑着,她一抬头,正好看到餐厅对面的铜镜。
镜子里的笑容难看万分,跟哭也没什么区别。
吴阿姨年纪大了,家里又没有人住,冷冷清清的,说是自己出去玩了,也不怎么回来。
久而久之,镜子上似乎都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收起那个难看的笑容,走过去,拿旁边的纸巾轻轻蹭了蹭。
不知何时,重新恢复光亮的镜子里又映出一个人影。
“小,小叔。”
韩伊先是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很快又恢复镇定地扭过头去,望着眼前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这次能待几天?”
出乎意料的,闻砚池看着她,问了这个问题。
韩伊也一愣,或许是因为这次回国之后,触景生情地想起了许多从前的往事,所以她得极力平复心情,才能掩盖住自己的神色。
好在,这件事她这些年经常做,已经很熟练了。
她灿烂一笑,开口道:“不着急,那边的工作已经收尾了,这次去雨林也是打算好好放松一下,所以应该能好好待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人的神色似乎一下子放松了一些。
等她再次凝眸看过去的时候,却又没发现什么端倪。
韩伊不禁在心里自嘲自己还是这么喜欢幻想。
“嗯。”
男人颔首应了一声,依旧是数年如一日的古井无波。
就在韩伊准备转身上楼梯的时候,身后人竟然再次开了口。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他问。
韩伊下意识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随即,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也是,她在国外待久了,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按理说,她这个身份,是应该作为闻砚池的亲人提前见一见那位未来的“闻夫人”。
俗称“见家长”。
总不能真等到他们办婚礼那天,她这个侄女才见婶婶第一面吧。
太荒谬,也太不懂事。
作为闻家的小辈,她爱怎么野怎么野,但不能丢闻砚池的脸。
所以今天晚上估计就是侄女与婶婶见面的“家宴”了。
想明白这点之后,韩伊了然地颔首,没有怎么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有空。”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闻砚池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又嘱咐了一句,“大概六点半,我来接你。”
韩伊一愣,不应该是去接他的夫人么,来接自己算怎么回事。
不过,闻砚池一向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他怎么说,听着就是了,轮不到她反驳。
韩伊也不想费脑子,百无聊赖地点点头。
闻砚池一走,她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个人慢悠悠地在偌大的别墅里转来转去。
虽然别墅每天都有人定时做清洁,但从一些蛛丝马迹中,还是能看出来有人经常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被单独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的小茶碗,熨烫机旁的一条领带,还有……独属于男人的那间书房。
韩伊挨个房间地推开门朝里看去,大部分房间都冷冷清清。
只有自己的房间和三楼的那间书房,透出一股鲜活的生动气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叮嘱过什么,她房间里的陈设一切都没有动,甚至连摆在床头的那个大狗狗玩偶都被摆成了一个滑稽可爱的姿势。
像是这间房间的主人只是背着书包出去上学,晚上还会回来一样。
她慢慢合上门,犹豫一下,还是走到了那间书房门口。
门没有锁,她只是尝试着轻轻一推,门就应声而开了。
一只脚踏进去后,韩伊又有点后悔地后退了两步。
恰好这时,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韩伊低头一看,是槐蔻的消息,问她现在还在不在京北。
她飞快地回了对方。
槐蔻今天似乎挺闲,给她回消息再也不是轮回了,秒回道:“太好了,我也刚从沪市回来,可以多见几面了。”
韩伊挑挑眉,问道:“跑京北来干什么?不是都要毕业了吗。”
这次,那头似乎又开始了轮回的节奏,好半天才回道:“没什么,就是有个戏要拍。”
即使隔着手机屏幕,韩伊也能感受到槐蔻的支支吾吾。
“哪个导演的片子,需要我帮忙打个招呼吗?”
韩伊的名头拿出来,在京北横着走是没问题的。
这次,对方倒是回得挺快,“不用,不用。”
顿了顿,又一句话发了过来。
“有人帮忙了。”
韩伊顿时兴致大起,想起自己这两天听说的某件事,忍不住笑着调戏道:“谁啊,面子比我还大,说出来我看看我认识吗?”
说完,不等槐蔻再轮回她,她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那头手忙脚乱地接起来。
“到底谁呀,不会是……男朋友吧?”韩伊极力憋住自己的笑,问:“你终于舍得换个男人了?”
那头声音有点嘈杂,间隙中还能听到一道属于男人的声音,声音还挺好听,似乎在问槐蔻什么。
“不过我跟你说,槐蔻,这种事也不能着急,完全可以再多挑一挑,我昨天回国正好遇到以前一个挺帅的朋友,他人不错,而且最近……”
韩伊话还没有说完,嘟嘟嘟一阵忙音响起来,对面挂断了。
她放下耳边的手机,几乎能猜出那头槐蔻和她那个“赛车手前任”争执的场景。
那个姓陈的,想必已经醋意大发了吧。
韩伊想起槐蔻每次提起对方时那挣扎难过的模样,以及根本藏不住满心雀跃的眼睛,她啧了一声,希望她刚刚故意挑起了这个小插曲,能帮她小蔻妹妹一把。
看陈默那副样子,不像是不知趣的男人,应该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和槐蔻掰扯掰扯。
毕竟有的时候,两个人的和好,只是差那么一个能痛快地发泄自己爱与恨的时机。
一味的互相冷淡与逃避,都只是对两个胆小鬼的折磨罢了。
不怕在沉默中的爆发,就怕在两个人默认的沉默中慢慢隔阂,分离。
就像……
韩伊刚刚被槐蔻逗笑的嘴角慢慢放下去。
就像她对闻砚池做的一般,温水煮青蛙,让这份感情变得苍白无力。
只不过那只青蛙,不是闻砚池,而是她。
手机屏幕亮起,槐蔻回了她一个喷火的表情包。
“不用感谢我,honey,”韩伊提起兴致,按住语音键说道:“男人么,吃吃醋就老实了,最好抓住这个机会气得他狂性大发,你俩明早就能和好。”
槐蔻似乎在百忙之中抽空给她回了一个“你等着”的表情,又没动静了。
韩伊难得心情好地笑起来。
其实在国外的时候,她见过槐蔻家那位赛车手一面,她去看比赛,认出了他。
只不过,当时槐蔻状态不是很好,她也怕给两人增添没必要的误会,就没有贸然上去打招呼。
不过,隔着远远的赛道与飞溅起的尘埃,她还是能看出那个少年浑身掩饰不住的锋利与野性。
看着对方一脚踹开车门,下了车,韩伊就意识到,她姐妹儿槐蔻这下是栽了,而且是真栽了。
她见陈默第一眼,就知道,槐蔻一定喜欢他,一定会爱上他。
原因很简单,他身上具有所有槐蔻所缺少的东西。
槐蔻疯狂追求的一切,陈默正好都有。
所以他们天生一对,注定要纠葛的。
人总是会爱上自己没有的东西,会被自己缺少的东西吸引,谈恋爱也一样。
陈默身上的安全感和不过分的野性,足以让槐蔻沉沦。
就像她刚和槐蔻认识没几天,槐蔻就对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喜爱一样。
她和陈默似乎有点像。
只是……槐蔻和闻砚池却不像。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到底喜欢闻砚池哪里。
其实归根到底,她还是喜欢跟她互补的人,像槐蔻一样喜欢所有具有自己没有的品质的男人。
闻砚池的稳重与自持、温柔与耐心,就是她追求的东西。
就像她永远学不来男人坐在红木椅上淡淡品茶的优雅模样,学不来男人永远端正挺拔的坐姿,学不来男人面对棘手事务时游刃有余的淡定神色,学不来他即使在发怒时依旧称得上克制的唇角……
韩伊忽然有点羡慕槐蔻。
不是谁都有缘分重逢,更不是谁都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遏制住心头那股淤塞的闷痛。
一转头,韩伊猛得一震,手里的手机啪一声掉在地上。
不知何时去而又返的男人,就站在一楼楼梯下面,抬头望着她。
而她面上,是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的淡淡羡慕和惆怅。
“你那是什么表情?”
出乎意料的,闻砚池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不可忽视的认真与审视。
“羡慕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