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十万
第
十八章
颜楚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看照片。
便拿着手机走过去，点开，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live图。
席程律视线漫不经心朝镜头方向扫来,手里端着酒杯,抵靠着扶廊的姿态带着几分矜贵懒散。
身后是漫天银树烟花。
他一袭深黑西装,仿佛与夜融为一体。
唯独那张脸，在闪光灯的反射下，轮廓深刻，眼眸深邃,仿佛能穿透照片。
"怎么样,我拍照技术还行吧？"
颜楚很满意,邀功般扬起下巴,笑起来时嘴角一颗梨涡若隐若现。
席程律的目光却从手机屏幕移到了她脸上。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眼尾微微上扬,睫毛浓密卷翘，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色是诱人的玫瑰红，衬得肌肤如雪。
"勉勉强强。"
席程律随意瞥了眼,把手机还给她，却在交接的瞬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一触即离的触碰让颜楚心跳漏了半拍。
颜楚接过手机看了眼,忍不住瞪他："拍得这么帅你还不满意！"
席程律低眸垂首，视线扫过她气鼓鼓的脸颊时,突然莫名笑了下。
笑什么？
颜楚盯着他，突然被他这个笑弄得有点懵。
席程律平素不爱笑，但突然笑起来，又跟平时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很不一样。他的笑容很浅，眼眸漆黑,却像一滴墨落入水中，漾起一圈涟漪。
这时，又一波绚烂烟花升空，簇簇绽放，无人机群排列成精美图案，在夜空中变幻。
身后人声鼎沸，欢声雷动。
颜楚与席程律对视着，周遭喧哗好似突然被按了静音。
她注意到他的瞳孔里映着烟花的倒影，璀璨夺目。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气氛使然，席程律忽然朝她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威士忌的醇厚。
"颜姐姐，看这儿！"
颜楚闻声转头。
朱圆圆挤在露台上看烟花表演的宾客中，一边挥手，一边拿手机对着他们。
闪光灯咔嚓一下。
颜楚被晃到了眼睛，下意识闭眼往旁边一躲。
她头顶的发丝因着动作拂过席程律下巴时，那股清浅的小雏菊香气又钻进他鼻尖，丝丝缕缕，让他喉咙没来由地痒了一下。
等颜楚抬起头时，见席程律还在盯着她。
只是那眼神，莫名让人心慌。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滑到嘴唇，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楼下好似有不少媒体记者在对着他们这边拍，站在这里有点太招眼了，颜楚没忘记徐旭东还在这里的事，回过神，忙说："席总，我还有个朋友在那边，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说完她赶紧溜了。
等朱圆圆好不容易挤过来，却见颜楚走了，"咦！颜姐姐怎么走了呀？"
席程律目送女人离去，敛眸，没应声。他抬手松了松领带，今晚的香槟后劲有点大。
今日庆典盛大，无人机表演和烟花秀规模难得一见。
来的人实在太多，二楼公区观赏露台都快站不下了。不少富豪名流都开了单独的VIP套房，在楼上阳台欣赏。
请来的各路明星网红，将照片视频同步传播到网上，引起热搜评论无数。
华庭这次的庆典活动，毫无意外出圈了。
当然，最出圈的。
还是颜楚力劝席程律拍的那支短剧宣传片。
今天晚上他们忙着操持庆典，还尚不知道，这支宣传片已经在各大平台上了热搜。
……
这热搜，只有冲浪速度最快的闽鹃看到了。
等颜楚终于跟她汇合时，闽鹃把热搜点出来给她看："姐妹儿，完了，看看你给自己招了多少情敌？现在席程律都快成全民老公了，你这未来的总裁夫人有点危啊。"
颜楚接过手机瞟了眼，不以为然："我要都拿不下，她们有本事来拿呀。"
六月的夜晚，即使酒店各处都有冷气，但颜楚提着晚礼服从楼上跑到楼下，一头长发贴在半露的背上还是有点热，她用手心扇着风，喃喃哼了句："他可是全书最难搞定的男人。"
"那你有进展了没？"闽鹃立刻露出八卦神情。
"……"
颜楚拧着眉毛，仔细想了会儿，懊丧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
说有吧，她甚至连席程律的手都还没碰到一下。
说没有吧，就凭她助理的身份，对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早就应该被开了。
可她不仅没被开除，还活蹦乱跳留在他身边。
颜楚把在杜婷婷她们那儿听说的，上任助理被开除的事，和闽鹃讲了。
闽鹃听完，呐呐道：\"还有这种事……"
她寻思片刻，随即笃定地说："不过凡事看两面。席程律既然没有让你走，就是有别的意思。"
但颜楚却陷入自己的思绪，根本没注意她说的话："你说，会不会是我勾引得不够明显？"
万一之前那位前辈，走的是狂野路线，比如直接在席程律酒里下药，然后将他放倒脱光衣服爬床什么的。
毕竟是小说世界，有这种骚情节也不奇怪。
见识过那种手段后，再看她这点小打小闹，自然就无感了。
"……"闽鹃听完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宝儿，相信我。对男人而言，你只是呼吸，就已经是在勾引了。"
颜楚却觉得，是时候改变策略了。
烟花表演结束后，她便将闽鹃送到酒店门口，让门童帮忙叫了辆车，又转身返回。
晚上十点半，夜幕深重。
华庭酒店的大门前，却依旧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今晚酒店豪华客房全部爆满，庆典结束后，来宾们陆续乘车散去。
等送完两波客人，已是十一点。
陈秘书站在台阶上，对颜楚说："颜助理，辛苦了，庆典办得很成功。"
颜楚今天确实累，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现在整个人松懈下来，方才觉得脚疼，不过成就感也是满满的，比起收获而言，这点付出，值得。
她笑笑："全靠大家齐心协力。"
席程律和两位客户一起从大堂出来时，就看见站在台阶上说话的颜楚和陈秘书。
夜幕下，昏黄路灯的金晖在女人颊边酒窝浮动，低垂半露的肩胛骨与脖颈，像支荷花杆般亭亭弋立。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和精致的下颌线。
"陈秘书。"席程律出声。
陈秘书立刻迈上台阶，快步走过去："席总。"
席程律看向身旁客户："替我送送李总和张总。"
陈秘书有点诧异，但还是应下来："好的，席总。"
随后，陈秘书很快便从泊车位中开出一辆车，送着两位客户走了。
颜楚站在台阶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就在她眼前发生，然后结束。
才刚想好的新策略，还没来得及实施，就黄了……
她拎着裙摆走上台阶，看一眼席程律，故意问："那位李总和张总，自己没有司机吗？干嘛要陈秘书送啊？"
"怎么，陈秘书不能送？"席程律冷淡反问。
"也不是。"颜楚呶呶唇，低头碾着脚尖："……就是刚才陈秘书答应顺路搭我一程。现在我没顺风车坐了，脚有点疼。"
席程律默了片刻。
转身，皱眉睇她一眼："脚疼就站这儿别乱跑。"
颜楚："……"
不是，
你就这样走啦？？？
看着男人头也不回走远的背影，她气得跺了跺脚。这一跺不要紧，本就酸痛的脚踝顿时传来一阵刺痛，她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没站稳。
在原地站了两分钟后，一辆豪华轿车开过来，停在颜楚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一个略有些脸熟的男人帅气探出头："颜楚小姐，我送你？"
颜楚想了会儿，才记起这是哪位，今天在活动会场里打过一次照面，好像是某品牌商的二公子。
"谢谢，我车马上就来。"颜楚微笑婉拒。
阔少耸耸肩，遗憾地开走了。
这辆车走后，没两分钟，又来一辆搭讪的。
这次是个中年高管，
彬彬有礼地询问："颜小姐，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颜楚有点烦了。
但还是耐着性子礼貌回拒："谢谢，不用。"
就算她现在穿着晚礼服，但白天在会场纯粹是以工作人员身份在忙碌，真不知道这些男人是上哪儿打听的她。
席程律那个没良心的。
竟真的将她抛在这里不管了。
颜楚一边在心头暗骂，一边掏出手机打车。
可今晚从华庭散去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她前面还有六七个人在排队，正烦躁时，就又有一辆车停在她面前。颜楚心头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抬头就瞪了过去。
冷不防撞进车窗后，席程律那双漆黑沉邃的眸子。
"……"即将出口的难听话，顿时卡在嗓子眼。
席程律看她一眼，眉头微皱："愣着干什么，上车。"
其实但凡有骨气一点，颜楚都不会上他的车的。
可只要一想到她今天为了躲徐旭东那渣男忍受的气，心头那股火便化为一股无形的动力。
只要能拿下你，这点忍耐算什么。
颜楚默默说服自己，表情随即变化，眉眼一弯，拉开车门，从善如流坐了上去。
上车后她才注意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宾客太多，司机不够用，不仅陈秘书被派去送客户，就连席程律自己的司机也不在，是他自己开的车。
这还是颜楚第一次见席程律开车，不由往他那边多看了两眼。
他不知何时将那件量身剪裁的西装脱了，搭在扶手台上，衬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手臂，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一颗，露出喉结来。
一只胳膊搭在车窗沿。
少了那种冷峻禁欲的严肃，多了几分散漫的松弛。
"看什么？"
男人侧首睇她一眼。
"席总，你能不能让我行使一下我的权力？"颜楚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坐直身。
席程律提眉，"你什么权力？"
"追求你的权力呀！"颜楚笑盈盈看着他，"你姑妈都同意我追你了。你总得配合一下吧，比如……让我请你吃个宵夜什么的？"
席程律握着方向盘，没说话。
见他这样，颜楚觉得有戏，于是又往他那边凑过去点："你想吃什么？上次那家老店馄饨怎么样？"
这话一出，席程律突然哼了声。
瞥她一眼，正要说话，放在中控台的手机响了。
他收回视线，拿起手机，瞟眼备注，皱眉接了电话。
颜楚见他接电话，只得重新坐直身，闭上嘴。
但耳朵却悄悄竖起，想知道这大晚上，会是谁给他打电话。
只听席程律声线低沉，先是说了句"我没空。"，而后又说"自己回去。"，然后又无奈地捏着眉骨说了句"你有完没完。"
颜楚："……"
听这语气和对话，感觉像是个女人啊。
虽然她很确定席程律目前是单身状态，但保不住除了她以外，还有别的女人也对他蠢蠢欲动啊。
席程律很快接完电话。
将手机丢回中控台，没再说话。
颜楚抠了抠安全带，试探地问："席总，你该不会另外有约了吧？"
席程律撩起眼皮，悠悠扫她一眼，说的话模棱两可："你觉得呢。"
"……"颜楚瞬间不爽了。
她靠回背椅，扭过头去，不想再跟他说话。
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颜楚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灯光，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偷偷从玻璃反光中观察席程律的侧脸，他下颌线抿着，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显然心情也不怎么好。
不知是太累了还是车内的暖气太舒适，颜楚自己生了会儿闷气后，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挡不住困意来袭，最终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靠在了朝席程律那边的椅背上。
……
车缓缓停在颜楚家小区路边。
席程律手放下方向盘，转过身时，突然一顿。
颜楚脑袋歪在靠椅上，不知何时睡着了。
席程律就这么静静看了她几秒。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街边路灯投进来的光影。
为庆典的事忙了好些天，此刻睡着，没有醒着时的活力四射与艳光，才看出她有点累了。巴掌大的脸低垂着，纤长睫毛掩出两扇阴影，唇瓣晶莹光泽，随着她的呼吸轻轻翕动。侧身蜷在座椅中，一头长发压在纤细的手臂下，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空调的冷气清清凉凉送出。
席程律面上神色平静，神色却讳暗不明。
看着看着，他突然伸手过去，拨开颜楚脸颊上的碎发。
指尖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他黑眸微动，手指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戳了一下她的脸蛋。女人的皮肤如想象中一样柔软细腻，带着微微的温热，触感很好，手指在她梨涡处戳下去还会自己弹起来。
他又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
最终，他拿起搭在座椅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动作是自己也没察觉的轻柔。
就在这时，中控台上的手机又响了。
听到嗡嗡震动声，颜楚一下就醒了。
她睁开眼，见席程律一手拿着西装，一手握着响个不停的手机，正蹙眉看她。
"……"
这下颜楚能确定，电话那头肯定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同样对他心怀不轨的女人。
"到了。"席程律淡声提醒，同时将手机挂断。
颜楚拎起包，不情不愿地开门下车。她这才注意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心里刚升起一丝喜色，又被他急着接电话的态度浇灭。
一想到他在送她回来的路上，还有另一个女人在催他过去，颜楚就心头不爽。
她下了车，转身弯腰，阴阳怪气对着车窗说了句："谢谢席总，百忙之中还抽空送我回来。"
说完她将小包往肩上一甩，踩着高跟鞋蹬蹬就走了。
头也不回。
哼，谁还没有个备胎啊。
……
席程律看着女人身影进去后，才将车调头。
一路疾驰，开回了华庭酒店。
朱圆圆焦急地站在大门口，见到他的车，立马兴奋冲过去。
一上车，朱圆圆就迫不及待地说："哥，我要到颜姐姐微信了！"
席程律眼神几乎是冷冽地攫了她一眼："你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叫我来接你，就为这事？"
朱圆圆被他看得一抖，声音都弱了下去："不是……还有别的事……"
席程律面无表情盯着她，那眼神，大有如果她说的事，对不起他这一路疾驰赶过来，就将她的皮给剥了的意味。
朱圆圆在她哥压迫感的注视下，讨好地说："我刚才帮你和颜姐姐拍了几张照片，很好看，你、你要不要？"
"……"席程律身上气息更冷了几分。
"你先别生气，先看看再说嘛！拍得真的很好的！"朱圆圆赶紧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点开照片，递到他面前。
席程律扶着方向盘，随意垂眸瞥了眼。
视线落到照片上因着角度错位，好似亲昵依偎对望的男女时，兀地一顿。照片中的颜楚仰着脸看他，眼里盛着细碎星光，而他低头凝视她的神情，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怎么样？我就说好看吧。"朱圆圆总算找回点底气，"要不要我发给你啊？"
席程律面无表情乜她一眼。
朱圆圆笑得更灿烂了，伸出三根手指："三张照片，三十万，最近你妹子我手头紧。"
……
回到家后，颜楚甩上门。
一想到刚才席程律不知道被哪个女人给叫走了，她就左右不是滋味。
是她还不够漂亮？不够吸引人？
她天天在他面前晃悠，使劲浑身解数勾引，他无动于衷不说，竟然还和外面的野女人勾勾搭搭！
颜楚越想越气，踢掉高跟鞋，将包扔进沙发，一气之下把给席程律拍的照片找出来，在他脸上画了个乌龟大王八！
就在她泄愤般画得起劲时。
门铃响了。
颜楚一顿，大晚上的，谁会来敲她的门？
她打开门，门口的外卖员双手递上包装精美的木盒："您好，恒德记外送，祝您用餐愉快！"
颜楚："……"
她没点外卖啊。
她拎着外卖盒愣了会儿，嘴角突然不可自抑地上扬。
恒德记馄饨。
除了席程律，还会有谁知道她喜欢吃这家呢。
毕竟，上次她发的朋友圈。
仅他一人可见。
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馄饨香气扑面而来。颜楚意外发现里面还多放了一小盒辣椒油——正是她上次吃时加的量。连这种细节，他都注意到了……
颜楚捧着温热的食盒，忽然觉得，席程律这个男人，分明就是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