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冒着粉泡的梭子蟹
麻、麻麻?
楚辞青木着脸,任由大脑袋在膝盖上胡乱地蹭,心说:这真是很冒犯了。
“麻麻”是梭子蟹同好们的自封,在她们眼里,奶贝就是天下第一可爱乖巧、聪明机灵、元气满满、古灵精怪、超级无敌讨人喜欢的天使宝贝,是她们最最最宠爱的乖乖女鹅——没有人能拒绝女鹅的一声“麻麻”,没有人!
楚辞青咽口唾沫,瞥了眼玻璃窗内的真“麻麻”,小心翼翼地把汗毛直立的手臂往外抽:“你,你先放开我。”
“不嘛不嘛~”成功植入奶贝行为数据的小西显然没那么好说话,把她手臂搂得更紧,“小西要和麻麻贴贴~麻麻不喜欢和小西贴贴吗?”
硬拽手臂无果,楚辞青沉默两秒,试图给小西讲道理:“这样…不好,我…麻,热!”
小西抬头,蓝眼睛闪了亮光,嘀的一声,又把脑袋搁了回去:“麻麻体温36.5°,一点都不热!麻麻骗人!”
她欲哭无泪,正要向玻璃窗内的梭子蟹求救,不想男人却冲她露出了个清浅的笑,低头,下一秒——
【麻烦你照顾小西,等我。】
楚辞青:“……”
救、救命!
先把那个优雅绅士、无所不能的机器人给她变回来啊!
一机一人掰扯许久,最终以楚辞青被小西拦腰抱住,大脑袋得寸进尺地贴着她脸,亲密无间告终。
小西得意洋洋:“麻麻,我给你讲讲粑粑怎么把小西从森(实)林(验)里(室)带(造)出来的故事吧?”
“…好。”
玻璃窗内。
宋天粼悄悄收回视线,指尖轻移,屏幕上那只机器人的轮廓已基本成型。
不同于主流的简洁设计,它顶着个硕大的脑袋,脑袋上一对尖耳,身体圆润流畅又不失灵动,尾骨处还有一条翘起来的大尾巴,粉白配色,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他比对着脑海里的形象,对着一旁的数据流不断调整模型的细节,视线有意无意地透过玻璃幕墙,落在那边氛围和谐的一人一机上。
小西头顶的粉光柔和了女人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显出几分沉静,她安静地听着,眉眼低垂,手还搭着小西的机械手。
一人一机的脑袋搁在一起,亲密得令他心悸,强压下去的旖旎情思卷土重来,在脑海里翻滚、叫嚣。
他低头,指尖停顿在悬停在建模界面,安静了好一会。
脑海里如回马灯般闪过许多画面,他和她、萧逸景和她、小哈和她。最终定格在“死亡山谷”的那一幕,她独自一人坐在车内,沉静地目视前方,仿佛无所畏惧……
大尾巴蓬勃张扬,若是没了未免太过可惜,不如……
长指在光屏上勾勒、涂抹。
线条流转间,一条全新的尾巴形态悄然浮现——它温顺地从腰侧探出,末端轻轻搭在圆润的肚皮上,姿态慵懒又带着一丝依恋。
尾巴改完,宋天粼又调整了几个数据,紧绷的肩线逐渐舒展,投向屏幕的目光却赤忱又热烈。
他想,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
楚辞青拒了女魔头留在市场部的邀请,又回到了老李手下,继续上班摸鱼、下班努力的日子。
小哈担心是他的缘故,主动找上门,却被楚辞青捶了一拳,毫不客气:“想什么呢?我就是舍不得我这风水宝地,好不容易盼着江小美走了,才不去当牛做马呢!”
见楚辞青态度如常,没有半点勉强,小哈松了口气,忽略掉心底那点微妙的失落,装模作样道:“呦呵,那真是委屈青哥了,看来还是老李魅力大,一回来人都冒粉泡泡了?”
“什么粉泡泡?”楚辞青茫然。
小哈摇摇手机,屏幕上是熟悉的粉色,强忍笑意:“我还真不知道青哥你原来这么少女心,多大的人了,竟然喜欢皮套人…哈哈哈哈……”
楚辞青石化,摸出手机,眼前一黑。
她刚才边接电话边回消息,一不留神就甩出了表情包里最丰富的库存,什么狐狸点头、狐狸比心、狐狸鞠躬……
完了完了,她在心里哀嚎,一边手忙脚乱地撤回,一边用眼神攻击旁边笑得直不起腰的男人。
小哈煞有介事地补刀,啧啧两声:“这个吧本身挺可爱,但青哥你一用,怎么就那么瘆得慌呢?”
“…哈畅予!你给我滚!”
小哈大笑跑开,只留下楚辞青在原地无能狂怒。
都怪梭子蟹!
那么大人了喜欢什么粉色狐狸?!
说曹操曹操到。
熟悉的机器人头像在屏幕闪动,蓝眼睛晶莹剔透,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叫“麻麻”,吓得楚辞青慌忙接起:“喂?现在走么,我马上过去?”
“临时有个会,要晚一点。”电话那头的男声透出点疲惫,但还是很温柔:“你先吃点东西,别饿着。”
“哦哦好。”楚辞青下意思点头,顿了顿说:“你也是。”
宋天粼应了声,有心再多说两句,奈何秦郗在催促,只能匆匆道:“吃完了可以到我这歇会,今晚会闹得比较晚,一会见。”
“等等……”
宋天粼止住秦郗的话,走出两步,“怎么了?”
楚辞青安静了一会,像是叹了口气,“没事,一会见。”
“…好。”
电话挂断,楚辞青缓缓摘下手机,咬了下唇。
今天是贺子矜的生日,很早就发了邀请,不单有宋天粼,还有她,也不知怎么想的。
她对贺子矜生日没兴趣,但宋天粼要去,作为助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但事到临头,她忽然又有些退缩,万一老唐和祁昭野也在……
算了,她自嘲地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月色迷蒙,车灯如刃,切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主驾上的女人操控着方向盘,流畅地滑过一个个险峻的弯角,如履平地,仪表盘幽蓝的光映着她,脸色沉静,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宋天粼靠着椅背,隐隐打量她,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那通电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又过一个弯角,隐匿于群山之中的月韵山庄,灯火辉煌的轮廓隐约可见,楚辞青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觉用了点力,忍不住出声:“你怎么了?”一直在看她。
“嗯…”宋天粼沉吟,小心措辞:“代驾的话,是不是有夜晚服务费?”
“嗯?有啊,不止有夜晚服务费,还有雨天服务费、高温补贴费……五花八门的。”楚辞青答。
宋天粼颔首:“那…今晚工资翻倍。”
楚辞青愕然偏头,男人看着镇定,但微闪的眼神却泄露出几分不安,小声说:“不然,三倍?”
过了会,楚辞青眼神转回去,语气一本正经:“那不够,我的服务可是很贵的,你把凌峰科技给我才差不多。”
也不是不行。
宋天粼第一反应,心跳渐快,脑海里克制不住地冒出些粉色泡泡,脸色微赧。
然后过了会,又回过味来,看去,果然,女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很微妙,像是那种看大傻子的眼神。
他脸色微僵,掩饰性地咳了声,“好啊。”顿了顿,抢在她开口前先出声,语气充满暗示:“但是凌锋在哪我在哪,你要凌锋的话,也行。”
“……”
车子一个猛扎,稳稳挺进车位,楚辞青解开安全带,边推门边道:“下车,服务费三倍。”
车门重重关上。
宋天粼吞了口冷风,但眼底的笑意却要浮出来,靠在原位看了好一会女人疾步往前的背影才缓缓动作。
楚辞青走出老远才觉得不妥,回想着她刚刚的作派,哪有半点助理该有的样子?
没有分寸、恃宠而骄,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她咬了咬牙,耳根快要烧起来,转身要往回走,刚走出两步就撞了人:“诶,小心!”
“不好意思,我……”女人歪了身子,扶住她的肩,抬头:“青青??!”
“方怡?你怎么在这?”楚辞青挽住她胳膊,扶着她站好,上下打量着好友身上那套明显价值不菲、与她平日风格大相径庭的小礼服,自动脑补,“贺总这么压榨人?连自己过生日都要抓你当壮丁加班?”
方怡眼神飘忽,一手死死地拽紧领口,遮住脖子上可疑的红痕,猛地点头:“对对对,都是他!他,他就是个……贺扒皮!万恶的资本家!生日宴怎么了?生日宴就能剥夺员工宝贵的休息时间吗?”
楚辞青深表同情,盯着她明显不合脚的高跟鞋,同仇敌忾:“太过分了!压榨这么狠,连双鞋都不给你买合适的,早晚炒了他!”
方怡身体僵了瞬,几乎要以为楚辞青发现了什么,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从侍者托盘里拿了杯酒,一饮而尽:“说得好,早晚炒了他!”
“诶,不过,你怎么在这?”方怡冷静了点,疑惑道。
“我……”楚辞青刚张口,就听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贺三人呢?把我们叫来自个躲起来,耍猴子呢?”
“嘿,那要说耍猴子,还得看苏檀哥的……”
楚辞青看清来人,一群衣着靓丽的公子哥,穿的五颜六色,打头的两人勾肩搭背,一个人正口吐飞沫。
“…就月初苏荷生日,在YS会所,苏檀哥随手点了个代驾,转头就跟我们哥几个打赌,赌那傻叉代驾能在停车场干等多久?”
月初,Y&S会所,代驾,耍猴子。
几个词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楚辞青的耳膜,脸色一点点冷下去。
那男人还在说着:“我猜十分钟,嘿!结果那傻叉愣是等了二十多分钟,我赔了辆保时捷呢!妈的,想起来就晦气!”
二十分钟,傻叉……
记忆瞬间拼合,冰冷的夜风,手执黑棍的大汉,树丛下的狗洞……排山倒海般涌来。
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烧得她指尖发麻,身体僵硬地钉在原地,目若寒冰。
“操!”方怡比她反应更快,柳眉倒竖:“哪来的傻逼玩意儿在这满嘴喷粪!你他妈当自己是谁?还耍猴子?我看你就是个癞猴子?!”
【 作者有话说】
小楚:你闭嘴[害怕][害怕][闭嘴][闭嘴]
梭子蟹:母慈子孝,真好[星星眼][星星眼][害羞][害羞]
第62章 淡定自若的梭子蟹
露台一片死寂。
那边几个公子哥被方怡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竟忘了回嘴,等反应过来,怒火“噌”地窜上头顶:“操!你个贱人骂谁呢?!给脸不要脸是吧?!”
为首的男人目露凶光,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被戳中痛处急眼了?我说你个废物点心……啊!”方怡伶俐地向后一闪,却没想到有人更快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啪——”
一声脆响!
贺子矜半边俊脸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他捂着脸,眼神阴鸷得吓人:“林昊!你闹够了没有?!”
“贺三?!”林昊难以置信地瞪着贺子矜,看看他,又指指方怡,气得语无伦次:“我教训这疯婆子关你屁事!是她先挑事骂人!”
方怡本欲继续开火,却在看到贺子矜脸上清晰的指印时顿住了。她下意识伸手想查看他的伤,瞥见一旁的楚辞青,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风向,依旧恨恨地瞪着林昊:“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侮辱代驾,侮辱辛勤工作的普通人!谁给你的脸?!”
她顿了顿,胸口起伏,掷地有声,“伟大劳动者的尊严容不得你践踏!”
这话一出,像枚炸弹炸开,公子哥里霎时一片“噗嗤”。
“草,这女的脑子有病吧?”
“劳动者?还尊严?笑死人了!”
就连捂着肿脸的贺子矜都愕然抬眼看向方怡,眼神复杂——合着他这生日礼物是挨一嘴巴子?就为这“伟大劳动者”?
他忍不住“嘶”地抽了口凉气,感觉脸更疼了。
楚辞青眼底冰封的寒意破开一丝缝隙,不愧是方怡,这嘴就没让人失望过。
她正欲上前,就听一个更具压迫感的声音响起:“上周林董在媒体前大谈特谈,说仰山汽车的成就‘归功于数万员工的汗水与忠诚’,‘离不开最广大工薪阶层的支持与厚爱’。如果林董知道你把千万劳动者当成随意戏耍取乐的笑料,不知会作何感想?”
宋天粼站到楚辞青身侧,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冷冷刮过林昊的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两个男人并肩而立,十足的保护意味。
林昊嚣张的气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他脸色煞白,心知今天彻底踢到了铁板。
可他还是想不通,这疯婆子怎么一言不合就能给他扣顶这么大的帽子?还有贺三,脑子被驴踢了么喜欢这种女的?
他硬撑着杵在原地,梗着脖子叫道:“不、不过是个小玩笑……有本事,你们找苏檀哥理论去啊!是他带着我们玩的!”
“找我哥什么事?”一道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转角暗处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影,显然已旁观多时。
苏荷踩着高跟鞋,挽着苏檀的胳膊,摇曳生姿地踱步而出。
她目光轻蔑地扫过林昊,落在宋天粼和楚辞青身上时,厌恶几乎凝成实质:“呵,真是阴魂不散!”
林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凑到苏檀面前,将方才的冲突掐头去尾、添油加醋地复述一遍:“……苏檀哥你说句公道话,明明是他们小题大做!就是个无伤大雅的游戏……”
“嗯,确实是个游戏。”苏檀煞有介事地点头,狭长的凤眼转向宋天粼和贺子矜,笑得意味深长,“倒是没想到,宋总和贺总为了个小游戏,也能如此大动肝火。”
游戏。
这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钢针,狠狠扎进楚辞青的耳膜和心脏。
冰冷漫长的等待、平台上刺眼的封号通知、手机里拉黑不完的污言秽语、江小美直播里的污蔑……瞬间翻涌而上,拧成一股灼热的岩浆,无声奔流咆哮。
在这些人眼里,别人的尊严、劳动、乃至生命,都是可以肆意践踏的存在。
只要付出足够多的金钱,哦不,甚至只要把金钱悬在头上,就会有数不清的傻子扑上去任他们凌辱取笑。
本以为麻木的心,被揭破旧疤时依旧是血淋淋的痛。
楚辞青背在身后的手掌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冲破喉咙——
她抬眸,眼底寒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戾气,声音却奇异般冷静下来。
“听起来,苏总很喜欢玩‘游戏’?”
“恰巧,我也喜欢。”
她向前一步,直直迎上苏檀审视的目光,字字清晰:“不知道苏总,敢不敢和我玩一场?”
“哦?”苏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眉梢高高扬起,终于正眼看她,“你?要和我玩?”他玩味地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玩什么?赛车?”
“对。”楚辞青下颌微扬,“《飞扬赛技》,我们公司最新的全息赛车游戏,口碑不俗,想必苏总有所耳闻。怎么样,敢试试吗?”
“哈!”苏檀嗤笑一声,指间的蓝宝石戒指在露台灯光下折射出冷光,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宋天粼。
“在那种虚假的盒子里扭扭方向盘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真的。”他停顿片刻,恶意愈发明显,“不过么,我这个人挑得很,从不跟女人玩游戏。”
那刻意拉长的尾音,带着不言而喻的轻蔑。
人群里响起几声心领神会的嗤笑。
楚辞青眉头皱紧,正欲反驳。
苏檀先一步亮剑出鞘,目标锁死宋天粼:“要玩也行,但我只跟你老板玩。”
这话摆明了挖坑设套。
自发布会那场风波后,苏宋两家便彻底撕破脸皮,双方公关团队在舆论场上杀得刀光剑影,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此刻眼见两位正主即将正面交锋,围观的人群瞬间亢奋起来,眼神灼灼,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几个与苏家交好的公子哥立刻帮腔造势:
“还得是苏檀哥会玩!我记得月韵山庄后山就藏着条专业级赛道,粼哥,择日不如撞日,赏脸跑一场?”
“就是就是!今天赶上贺哥生日,光喝酒吹牛多没劲?真刀真枪比一场,那才叫过瘾!”
也有与贺子衿、宋天粼交情深厚的,见状连忙打圆场:
“这都几点了?黑灯瞎火的,算了吧算了吧!安全第一!要不咱换个地儿掼蛋去?动脑子动手,不比那玩命的强?”
苏檀话音落下的瞬间,楚辞青心头便是一沉,暗骂自己冲动,竟把梭子蟹拖进了这滩浑水。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反驳:“苏总这话什么意思?是我楚辞青向你下的战书,跟我老板有什么关系?”
苏檀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她,目光如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住宋天粼:“宋总,怎么说?”
他的姿态极为挑衅,楚辞青猛地攥紧了宋天粼的衣袖,眼神近乎乞求。
不要答应他。
不要中他的激将法。
更不要为了我……再把自己置于险境。
宋天粼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反手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手掌,包裹进温热的掌心,声音平稳无波:“我不会赛车。”
“嗤——”苏檀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眉梢眼角都写满了轻蔑,“本来还想着能跟宋总一较高下,啧,没劲。”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嘘声。
更有好事者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不比啊?难道……宋哥真的不行?”
两人紧紧交握的手,像根毒刺扎进苏荷眼里。
她冷笑一声,勾了勾手指将林昊招到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这圈子里,也就你肯跟我说句实话了。不然啊,我还真被某些人的脸给骗了,哪知道……呵,就是个没骨头的软蛋……”
楚辞青浑身都要炸开,往前踏了一步,却被人紧紧攥住,男人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勾,带着安抚的意味。
顶着满场复杂的目光,宋天粼脸色沉静如水,不急不缓道:“但我可以和你玩。”
“哦?”苏檀眉峰一挑,来了兴致,“怎么个玩法?”
“赛车,从来不是车手一个人的独角戏。”
宋天粼目光如炬,直视苏檀,“只要我人在车上,能发挥我的作用,我就是这场游戏的玩家。赛车赛车,比的自然是哪一组‘玩家’的车能更快冲过终点。苏总以为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不会开车还要比赛车?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宋总果然……好口才。”苏檀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冷笑:“行,我接受。那就比比看,谁更快。”
……
直到穿戴好全套装备,坐进冰冷的驾驶座,楚辞青的脸色依旧凝重。她死死盯着副驾驶座上那个正低头翻阅路书的男人,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紧。
昏黄的车内灯光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泛着一层柔和的微光。他神色平静,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资料,看不出半分畏惧或退缩。
可楚辞青脑海里翻腾的,全是他脸色惨白、脆弱不堪的模样。他的病情好不容易才稍有起色,医生千叮万嘱必须循序渐进……结果就因为自己一时意气用事……
“是我的决定。”
男人忽然抬头,仿佛看穿了她内心的挣扎,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我想赢他一场。”
“他既然敢用车祸那件事来算计我,那我就要光明正大地在这件事上,堂堂正正地赢回来。不只是为了你。”男人的声音锐利而坚定,没有半分迟疑。
“可是你的身体……”楚辞青皱眉,“才刚刚好转一点,万一……”
“没有万一。”宋天粼打断她。
“永远不会有完全准备好的那一天。”他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你比过那么多场比赛,哪一次,你是觉得自己完全准备好了才开始的?”
当然没有。
老唐那粗犷的嗓音仿佛又在耳边炸响:“准备?准备个屁!等你觉得啥都准备好了,黄花菜都凉了!方向盘握紧,你就是最好的!干就完了!”
楚辞青抓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狼狈地别开了视线。
宋天粼的目光追随着她,那眼神如同他的声音一般温和,然而出口的话却是决绝。
“楚辞青,我要赢。”
“你和我,我们一起赢他,好么?”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你开车,我赢他,完美[害羞][害羞][害羞]
第63章 表现出色的梭子蟹
夜风萧瑟,星幕低垂。
起点线旁,两台钢铁猛兽在炽白射灯下匍匐低吼,蓄势待发。
左边是一辆改装三菱EVO,通体白色,硬朗凶悍,像一头蛰伏在暗影中的雪豹。右边是保时捷911 GT3 RS,线条流畅优雅,如同一柄出鞘的银色箭矢。
赛道两侧,山风呼啸着穿过嶙峋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场游戏摇旗呐喊,平添几分肃杀。
起点观景台人头攒动,喧嚣鼎沸。
贺子矜懒洋洋地斜倚着冰凉的金属栏杆,半边脸颊还残留着清晰的指印,他却浑不在意,手里的威士忌冒着热汽,眼角余光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女人。
女人双手搭着栏杆,手指绞紧。
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开了原本紧扣的衣领,一小截雪白的脖颈暴露在冷空气中,上面印着几处暧昧的红痕。
贺子矜眼神渐黯,喉结滚动,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轻咳两声试图掩饰。
方怡侧眸瞥来,微微蹙起的眉头带着一丝不耐,落在他眼里却莫名勾人。
贺子矜摸了摸鼻尖,没话找话:“天冷,你要不要喝点?”他晃了晃酒杯。
“不要!”方怡白他一眼,利落甩头,肩膀缩得更紧。
“准备!”裁判高高扬起绿旗。
三菱EVO内,楚辞青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好像蓄势待发的鹰隼,所有杂念被彻底摒弃,只余下车、路和身边那个人的声音。
“第一赛段,”宋天粼低沉的声音穿透引擎的咆哮,清晰地传入她耳中:“1.2公里直道接发卡弯,急左。路面干,但有碎石陷阱。控速120,走中线。”
“收到!”楚辞青干脆回应,左脚半抬离合,右脚深踩油门,EVO的涡轮发出蓄力的嗡鸣。
绿旗挥下的刹那,EVO咆哮着率先弹射而出,如离弦之箭般刺入幽暗的山道。轮胎抓地卷起青烟和碎石,狠狠砸向身后那片被车灯撕裂的黑暗。
起步稍慢的保时捷只来得及吃上一嘴的尾气和烟尘,引擎的尖啸声中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的嘶哑。
观景台上炸开了锅。
“卧槽!粼哥这队起步太猛了!”
“EVO对GT3 RS,居然能抢一步?!”
“技术啊!这就是技术!”
眼看EVO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方怡不觉松了口气。
僵硬的脖子刚有动作,肩膀却忽然一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蔓上鼻尖。
她偏过头,贺子矜正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两人离得极近,四目相对间,空气仿佛凝滞,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
霎时间,几个小时前那令人面红耳赤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方怡脸颊瞬间滚烫,猛地向后退开两步,手臂抬起,就要把那件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解下来甩回去。
“披着。”贺子矜长臂一伸,轻松按住她慌乱的手,嘴唇轻动几下,说的是:不然我就抱你了。
方怡:“……”
她眼珠动了动,扭头,鼓着腮帮子裹紧那件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暗骂一声。
贺子矜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浮起一丝笑,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
巨大的LED屏幕上,EVO和911你追我赶,在狭窄险峻的山道间追逐竞速,车灯光柱在漆黑的崖壁和扭曲的树干上疯狂跳跃,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轨迹。
“800米,坡度渐升!走外侧切入!小心左侧落石带!”
“左六接右四长弯!紧贴内线!油门稳住!”
“前方300米,砂石路面!急右!减速到90!重心偏移很大!”
男人的声音急促有力,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是混沌天地中楚辞青唯一的依仗。
她全神贯注,遵循他的指令,几乎与钢铁猛兽融为一体,咆哮着冲过山隘险坡。
车尾在悬崖峭壁间飞舞,甩出一个个惊人的弧度,化作一道致命的流光。
剧烈的侧向G力如同海啸时翻滚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将宋天粼狠狠抛起,又重重砸回座椅。
五脏六腑移位翻搅,胃部阵阵痉挛扭曲,额角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崭新的路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灼热的酸气在喉头翻涌,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他强压下想要闭眼逃避的本能冲动,死死盯着路书路况,所有心神都凝聚在要发出的指令上。
当EVO以逼近极限的角度切过一个内侧悬崖弯,车身剧烈晃动,几乎半个轮子悬在深渊边缘时,观景台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卧槽!太猛了!不要命了!”
“操!牛逼!这女人玩真的啊?!”
看到这一幕,方怡吓白了脸,下意识抓上贺子矜的手臂,抖着声问:“你这地,救援是专业的吧?”
贺子矜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抓住女人冰凉的手掌,紧紧握着:“放心。”
他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两架直升机全程跟着呢,一有不对,立刻救人。”
他可不敢让宋天粼和苏檀这两位祖宗在自家地盘上出事,早已调派了远超常规的救援力量严阵以待。
“那就好,那就好。”方怡喃喃自语,心神稍定,目光重新投向屏幕,紧张得甚至忘了抽回被他紧握的手。
被EVO甩了一路的保时捷终于凭借更强马力在一个短直道上强行挤了上来,正试图从外侧超越。
“林昊!挡住她!右边!右边给我压住!”苏檀咆哮着,视线死死盯住车窗内女人沉静的侧脸,手里的路书拧成了麻花。
保时捷猛地右打方向盘,庞大的车身蛮横地向EVO挤压过来。
宋天粼用力舔了下后槽牙,“右后方,障碍逼近!”
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但大脑却在高压下出奇地冷静,他飞快环视四周,忽而眼前一亮,语速如连珠炮:“马上!前方30米岔口,左切入!路窄,他进不来!油门全开!”
楚辞青没有丝毫犹豫,方向盘向左猛地一甩——
“吱嘎——!”
尖锐的摩擦声回荡在山谷间。
EVO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纵,在保时捷完成挤靠动作前的刹那,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灵巧无比地从那扇“死亡之门”中硬生生挤了出去,一头扎进了那条崎岖不平,被荒草覆盖的荒废小径。
沉重的保时捷收势不及,在林昊变了调的惊呼中狠狠剐蹭在岔口的岩石路标上——
“砰——嚓啦!”
刺眼的火星四溅飞射!
昂贵的银色车漆瞬间被撕裂开一道丑陋狰狞的伤痕,巨大的撞击声让整个观景台再次哗然。
“他妈的废物!”苏檀的怒骂声几乎砸碎音频,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围在苏荷身旁的公子哥们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难看
苏荷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撑着冷笑:“看什么?还早着呢,我哥不可能输!”
她话音刚落,电子解说员冷静无情的播报便在空中炸响:“芙蕖小队发生碰撞!损失时间超过10秒!清零小队优势巨大!”
这声音如同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苏荷脸上,她脸色瞬间铁青,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两车再次拉开距离,楚辞青走线愈发凌厉,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戏谑。
她开始在在每一个技术弯道,精准地将车辆甩到保时捷的必经路线上,逼迫苏檀要么减速、要么冒险。
无需多言,宋天粼瞬间洞悉了她的意图。
大脑飞速运转,原本的指令立刻调整:“前方300米,高速右弯接发卡左弯!他必走外线抢内线!我们先占住外线!封死他!”
楚辞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明亮,扫过来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和默契,仿佛能猜透她的心思。
这个念头让楚辞青心头微微一震,但转瞬即逝,被她强行压下。
方向盘果断转动,EVO比正常赛车线更早、更大幅度地切入外线,车尾画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像一面巨大的钢盾,牢牢封死了保时捷想要利用的那条最优路径。
后方的保时捷被迫重刹,车尾一阵狂摆失控。
LED屏幕恰好切到保时捷车内。
镜头重剧烈晃动,苏檀面目狰狞,伸手就要去抢夺方向盘,被林昊慌乱地隔开,他怒不可遏地一拳狠狠砸在仪表盘上。
“噼里啪啦——”
仪表盘上一连串的故障灯疯狂闪烁,红绿光芒交织,映得车内两人脸色如同鬼魅。
“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开车?!”苏檀怒喝。
林昊也急了,声音拔高:“不是你让我这么开的么?要不你自己来?!”
贺子矜笑得肩膀直抖,连带着被他抓住手的方怡也跟着晃了晃。
方怡这才回过神,脸颊一热,用力把手抽了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一次次濒临死亡的失控感让宋天粼紧绷的神经逐渐麻木。
不再徒劳地抵抗车身的剧烈晃动,也不再本能地畏惧深渊的凝视。
甚至在楚辞青以更加激进的方式逼近悬崖边缘时,他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目光扫过主驾上那个全神贯注的侧影,内心竟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能行。
他只要信她就好。
最后的冲刺阶段,是一段连续爬坡加高速下坡的“死亡之跃”,落差巨大。
宋天粼的语速快而清晰:“前方1公里,连续三个起跳点!最后一个是陡下坡接右急弯!注意车身!”
楚辞青深吸口气,眼神专注得如同淬火的刀锋,将所有杂念彻底摒弃。
第一个土坡,EVO如同黑色闪电般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平稳落地。
第二个坡道坡度更陡,车身带着巨大的惯性如同被投石机抛射出去——
就在这短暂到极致的瞬间,楚辞青把着方向盘,微微一动,车身微不可察地转向,落地的瞬间即丝滑无比地切入第三个弯道。
宋天粼全程睁着眼,巨大的失重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甚至出现了雪花点。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尖锐的痛感强行维持住一丝清醒,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下一个跳跃点的位置。
第三个起跳点,EVO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冲出坡顶!
“砰——”,车身腾空而起!
观景台上,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空气仿佛凝固
方怡死死闭上了眼睛,止不住颤抖的身躯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时间,万籁俱寂。
只有男人声嘶力竭的低吼,穿透引擎的轰鸣:“稳…住!稳、住、车、头!!!”
如同最后的战鼓,响彻云霄。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信青青,得永生。[撒花][撒花]
第64章 猝不及防的梭子蟹
车身腾空的瞬间,巨大的失重感如同无形之手扼住宋天粼的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他拼尽全力睁大双眼,视野却一片混沌,只有漫天乱舞的星点。
引擎轰鸣、轮胎尖啸、乃至他自己声嘶力竭的吼声,都仿佛被厚重的水幕隔绝,变得遥远而沉闷。
“稳住!稳住车头——!!”
那声音,是他的,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熟悉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被PTSD彻底吞噬的时刻,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浮萍,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翻滚的黑暗巨浪拖拽,沉向意识的最深处。
厌恶至极,却逃不开,挣不脱。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混沌的边缘——
一道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狠狠刺入他混乱的脑海:“宋天粼!”
女人的声音急促而坚定:“坡度!落差!入弯点——告诉我!”
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利剑,直抵他濒临溃散的神志,又像一根坚韧的绳索,猛地勒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他猛地咬紧牙关,舌尖传来的剧痛刺激着麻木的神经,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映出被光柱点亮的深渊。
“呼——!”
他猛地吸进一口灼热的空气,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
“坡…坡度35!落…落差70!!”
“落地…重心前移!控…控速!!”
“150米!右急弯!贴…贴内线!!”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头即将触地,楚辞青双手如电,方向盘微调半圈,同时右脚精准地深踩油门——
“嗤——”,车身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砸在陡峭的下坡路面上!
巨大的下冲力让车头猛地向下栽去,楚辞青脸色未变,手腕再次发力,方向盘果断向右打满——
“嗡——!!”
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紧贴着悬崖的边缘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卷起漫天尘土……
几秒后,车身冲过弯道,重新驶入相对平直的路段,引擎的怒吼渐渐平稳下来。
楚辞青手心沁出薄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她侧过头,看向副驾驶座。
男人脸上血色尽失,湿漉漉的额发贴在额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而细微的颤抖。
那双深邃的眼眸失了平日的光彩,目光微微涣散。他望着她,薄唇微动,扯出了一个极浅、却清晰的弧度。
楚辞青深吸口气,猛地转头,将油门一踩到底。
EVO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狂兽,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朝着终点线那道象征着胜利的光带,狂飙而去。
而在身后百余米处。
“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轮胎绝望的嘶鸣传来。
保时捷在同样的跳跃点失控了。
过快的速度、不佳的落地姿态、以及被楚辞青有意引导而压榨到极限的赛道边缘,让这辆银色猛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地甩尾,最终在剧烈的摇摆和轮胎锁死冒出的滚滚浓烟中,一头狠狠撞在了山壁上!
……
起点处巨大的电子计时器最终定格,刷新了这条赛道尘封已久的最佳纪录。
两人走下赛道时,四周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方怡迫不及待地冲上来给了楚辞青一个紧紧的拥抱,眼里还闪着未干的泪光。
楚辞青松开一直牵着宋天粼的手,回抱住她:“哭什么,赢了。”
“嗯,嗯!”方怡重重点头,胡乱抹了把脸,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干得漂亮!对付这种不长眼睛的家伙,就得把他们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楚辞青轻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宋天粼走向贺子矜,语气带着歉意:“扰了你的局,抱歉。”
原本是他的生日宴,风头却全被这场比赛抢了去。
贺子矜笑得浑不在意,瞄了眼正焦急等待医疗车的苏荷,摇摇头:“粼哥这话说的,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这可是替我出了口恶气。”
他指的是林昊那一巴掌。人是他请的,他不好发作,没想到苏檀主动提出比赛,正好借机让那小子吃了大亏。光是那辆撞毁的保时捷,就够林昊肉疼好一阵子了。
几人说笑间,其他宾客也纷纷围上来向宋天粼道贺。
宋天粼素来不喜热闹,但今日难得给足面子,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楚辞青。
那边,放松下来的楚辞青想起一件正事,扫了眼四周,揽过方怡肩膀:“老唐和祁昭野……没来吧?”
方怡摇头:“没见着呢,应该没来。”
楚辞青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方怡身上披着的明显是男款外套,眼神里透出几分探究。
方怡顺着她的视线低头,顿时有些慌乱:“……”
她一把将外套扯下来,跺了跺脚,眼神飘忽不定:“那个,刚才风太大,太冷了,我随手捡来披一下的!你,你别瞎想!”
价值两三万的GUCCI大衣,随手捡的?
楚辞青挑眉,仔细打量了一番好友,目光逐渐转为了然,带着点不好意思试探道:“你和贺总……?”
“老板!他就是我老板!我们纯洁得很!”方怡语速快得像蹦豆子,恨不得指天发誓,搜肠刮肚地找补:“就跟……就跟你和粼总一样!纯粹的资本关系!”
“……”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楚辞青想起某些画面,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低声嘀咕:“我又没说什么。”
方怡:“……”
好像越描越黑了。
她正想再解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头望去,只见苏家兄妹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面色阴沉地穿过人群,意图离开。
那边贺子矜和宋天粼已经迎了上去。
苏檀额角的擦伤还在渗着血丝,形容略显狼狈,他挥开苏荷试图搀扶的手,在宋天粼面前站定。
四目相对,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
半晌,他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语气是刻意营造的平静,“宋总果然好手段。”
“不敢当。”宋天粼声音平淡,目光转向楚辞青,眼底泛起真切的笑意:“是我的队友厉害。”
“呵。”苏檀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楚辞青,那一眼格外复杂,糅合了不甘、怨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有过人之处。
一次又一次,破坏他的计划,还将他逼至如此难堪的境地。
他倒是真小瞧她了。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语气半真半假:“楚小姐大才,屈就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实在是明珠暗投。我旗下正好有个俱乐部,楚小姐若肯赏光,条件随你开。”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宋天粼一眼:“绝对比宋总能给你的优厚。”
贺子矜想起失败的挖墙角经历,脸色微僵,心下暗骂:好大的口气,真敢开这个口。
楚辞青语气平静无波:“多谢苏总美意,但我目前没有跳槽的打算。”
“不过苏总既然提起,我倒想起一桩旧事。我也曾短暂为苏总、苏小姐效力过,但这账号说封就封、工作说丢就丢,想来是我技艺不精,达不到苏总的要求,实在高攀不起贵俱乐部的门槛。”
苏檀没料到楚辞青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翻旧账,尤其是在刚刚大胜之后,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反将一军。
他的脸色霎时铁青,冷飕飕道:“竟有这种事?想必是底下人办事不妥,让楚小姐产生了误会。”
男人眼神淬毒般阴冷,宋天粼不动声色地侧身,将楚辞青护在身后:“苏氏家大业大,底下人一时疏忽也是有的,苏总知错能改就好。”
“哼。”苏檀冷笑,把目光重新钉在宋天粼身上,语气阴冷:“愿赌服输。和宋总这场游戏……很尽兴,期待下次再会。”
宋天粼颔首:“慢走,不送。”
苏檀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留下一个充满戾气的背影。
林昊等一干人眼见苏檀离去,脸上挂不住,匆匆跟贺子矜道别后,便一瘸一拐地追着苏荷的方向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贺子矜端着两杯香槟,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来来来!今晚必须尽兴,不醉不归!”
宋天粼接过一杯,自然地递给楚辞青。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缓和了些,眼眸亮晶晶的,像盛着碎星,专注地望过来:“庆祝一下?”
“不用。”楚辞青下意识拒绝,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一会儿还得我开车。”
方怡凑上来搂住楚辞青的胳膊:“还回去干什么?今晚就住这儿嘛,房间都安排好了,我和你一起。”
“啊?”
宋天粼沉吟片刻,声音像裹着夜风的羽毛,轻轻擦过耳畔:“明天是周末,不急回去。”
楚辞青犹豫了一下,终是接过了那杯琥珀色的液体。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微凉的触感让她心尖一颤,抬眼,正撞进他深邃的眸光里。
远处喧嚣的人声、闪烁的灯火仿佛瞬间模糊褪色,清冷的月光勾勒着男人清隽的侧脸,明明脸色还带着激战后的苍白,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出一个小小的她。
她举起杯,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谢谢。”
谢谢你给了我正面回击的机会。
谢谢你相信我,陪我一起赢。
宋天粼唇角弯起,与她轻轻碰杯。
玻璃杯壁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叮”,宛如某种心照不宣的密语。
他抿了一口酒液,淡淡的醇香在口腔蔓延,目光却始终未从她脸上移开,那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又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专注:“是我的荣幸。”
能与你并肩,共赴征程。
能站在你身边,分享你的胜利与锋芒。
两人相视而笑,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暖流在目光交汇处静静流淌。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静止,只有彼此眼底的笑意和未尽之语在无声地交织盘旋,又仿佛只要再靠近一寸,就能触碰到那份呼之欲出的滚烫心意。
方怡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偷笑,刚想悄悄退开,给这氛围再加一把火,就被贺子矜勾着肩膀带了回来:“来来来!我们一起敬今天的冠军!”
人群随之附和,气氛热烈融洽。
一片欢腾中,忽有一道洪亮而熟悉的嗓音穿透了喧嚣:“哟!这么热闹!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楚辞青闻声,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循声望去,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老唐魁梧的身形出现在视野中。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跟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周遭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所有的声音都潮水般退去。
楚辞青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本以为不会再轻易相见的人,一步步,坚定地、从容地朝她走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清晰的手腕骨节,身形似乎比上次见更挺拔了些,褪去了几分少年气的单薄,多了些成熟棱角。
夜风拂过他微卷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精致的脸庞。
桃花眼深情专注,嘴角勾起的弧度一如往昔,与记忆中所差无几,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三年的隔阂与分离。
最终,他在她面前站定。
月光与灯火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那张曾经刻入骨髓的容颜,霎时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撞得她心口发闷,呼吸都滞涩了一瞬。
他的笑容一如记忆中耀眼,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和甜蜜。
他说:“青青,我回来了。”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抱走,不约。泥奏凯哇[愤怒][愤怒][愤怒]
萧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回来了[菜狗][菜狗][菜狗]
第65章 火力全开的梭子蟹
楚辞青曾预演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某个暴雨滂沱的黄昏,她驾车穿梭于湿漉漉的街道,于红绿灯交替的间隙,透过模糊的雨幕与车窗,瞥见他坐在另一辆车中的侧影——疏离、冷漠,遥不可及。
又或许是在某场推脱不掉的聚会上,她推门而入,一抬眼,便看见他执杯望来。灯火阑珊,人声嘈杂,他身边或许还站着一位明媚鲜妍的陌生姑娘。
甚至是最不堪的,在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他带着胜利者的倨傲,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嘲弄她离了他便一无是处。
她设想过千百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喧嚣鼎沸的夜晚,在她刚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之后。
山谷里的喧嚣尚未平息。
墨蓝天幕下,远处山峦沉默而庞大,晚风裹挟着香槟、雪茄和冷冽的松针气味盘旋不去。
巨大的LED屏幕仍定格在EVO冲越终点线的刹那,金色的虚拟奖杯流光溢彩,刺目得将她瞬间拽回那些尘封的记忆深处——
无数个夺冠后的夜晚,他们曾那样骄傲地举杯相庆,激烈地拥抱亲吻,发下誓言要做彼此唯一的搭档。
她的副驾只属于他。
她的领航员也只能是他。
昔日的誓言越是刻骨铭心,此刻的相见便越是狼狈难堪。
暖黄的灯光自头顶倾泻而下,在男人浓密的睫毛下投下小片阴影,却将他精致的眉眼映照得几乎有了灼人的温度,与记忆中那个张扬炽烈的少年微妙地重叠。
楚辞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逃避般移开视线,鞋跟轻轻磕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直到目光触及他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
那枚戴在中指上的蓝宝石指环,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光泽,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落,击碎所有残存的恍惚。
蜷在身侧的指节一点点松开,指甲陷入掌心的细微痛感让她清醒,狂乱的心跳一点点慢下来。
是了,他就要结婚了。
从前的承诺早已作不得数,她现在做什么,与谁在一起,又与他何干?
如此想着,她终于抬起头,语气平淡:“好久不见。”
那般自然,那般平淡,仿佛曾经波澜壮阔的过往、刻骨铭心的爱恋,从未存在过。
萧逸景有一瞬间的失控,强撑的明媚笑容僵在脸上,唇角完美的弧度变得生硬,险些维持不住。
一股暴戾的冲动涌上心头,叫嚣着要撕碎所有伪装,狠狠抓住她的肩膀,质问她——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怎么能将那些浸透血泪的承诺如此轻易地舍弃?
怎么能允许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贱人,坐上只属于他的位置?!沾染只属于他的气息?!
然而,一抬眼,女人眼底清晰无比的戒备与疏离,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脑海。
不能发火,绝不能对她发火。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近乎艰难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生怕自己下一刻便会口不择言,再次将她推远。
目光一转,却猝不及防地撞入另一道晦暗深邃的视线。
那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身姿挺拔,冷面清高。
他面容平静,眼神却透着不容错辨的敌意,审视、戒备、排斥,是早已洞悉一切,并且寸土不让。
雄性本能在此刻骤然苏醒。
几乎瞬间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狗东西!
无耻的、卑劣的、试图窃取他瑰宝的狗东西!
萧逸景脑子“轰”的一声,桃花眼底残存的笑意顷刻被阴鸷的憎恶与滔天怒火吞噬,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几乎要失控地弹射出去。
若非老唐适时出声打断,他恐怕早已冲上前去。
“贺总。”
老唐侧身一步,魁梧的身形恰到好处地隔开了两道即将迸出火星的视线,语气热络得有些过度,“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位顶尖机械师,萧逸景!他今天刚回国,我一得到信儿就赶紧把他拉来了,先跟您见个面,明儿就正式入队!”
眼前的男人面容出色,气质却冷郁逼人,贺子矜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他面上不显,热情地伸出手:“久仰大名!萧先生真是年少有为,老唐可是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疾风能请到你,是我们的荣幸!欢迎欢迎!今天真是双喜临……”
话未说完,腰间软肉便被人带着怒气狠狠拧了一把。
“嘶!”贺子矜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愕然转头看向方怡:“你干嘛?”
方怡侧着身子,目光刻意避开萧逸景,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两个字:“手滑。”
“方怡,好久不见。”萧逸景扫过她明显带着敌意的脸,目光微冷。
“你…你们认识?”贺子矜看看方怡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又看看一旁神色各异的楚辞青和宋天粼,脑中灵光乍现,猛地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他…他就是那个……”
方怡重重咳了一声,粗暴地打断贺子矜未竟的话,转而看向萧逸景,红唇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冷笑:“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这里早没有你的位置了。”
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刺,萧逸景声音平稳无波:“贺总盛情相邀,却之不恭。”
霎时间,所有目光钉在贺子矜身上。
他暗自咬牙,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硬着头皮道:“是…是我邀请的…人才难得,呵呵,人才难得…”
老唐连忙笑着打圆场,搓着手道:“哎呀,这不是队里正缺顶梁柱嘛!小萧能来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有他在,下月的比赛,咱们疾风绝对大有希望!”
说完,他又看向楚辞青,眼中重新燃起热切的光芒,“咳咳,小楚啊,我们刚才可都看见你比赛了!你这水平,真是一点没退步啊!那最后一个弯道,漂亮!”
“青青一向是最好的。”萧逸景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里是楚辞青所熟悉的、那种带着骄傲又臭屁的笃定,仿佛他还是那个最有资格评价她的人。
他旁若无人地点评起她方才的操作,言辞专业,细节详尽,尽是对她技术的了如指掌与由衷赞叹,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满心满眼只装得下她的赤诚少年,那些分离的岁月从未存在。
楚辞青眼神微动,心底某处被这不合时宜的熟稔和赞誉不经意地触动,泛起细密的酸涩。
她不自在地别开了脸,视线落在远处黑暗中起伏的山峦轮廓上。
却没料到男人话锋陡然一转,目光似不经意地扫向一旁沉默的宋天粼,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探究与关切:“青青的领航员,是这位…?”
宋天粼上前一步,伸出手,姿态从容:“宋天粼,久仰。”
“萧逸景。”萧逸景伸手握住,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两人面上皆是一片平静,甚至堪称友好。
然而交握的指节却瞬间用足了力道,骨节泛白,青筋微显。
一场无声的角力激烈展开,谁都没有先松开的意思。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紧绷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宋总今晚表现不错。”
几秒后,萧逸景慢条斯理地抽回手,目光刮过宋天粼苍白的脸,像是善意地提醒:“不过…宋总看着脸色不太好?”
“临场发挥的勇气,可嘉。但领航员终究是项专业活计,需要对赛道、对车辆、对车手极限有极其精准的预判和掌控,精神压力和体力消耗都非同一般。宋总并非圈内人,不必如此勉强自己。万一判断失误,入了险境,害人害己,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他声音压低,淬着寒冰,“那不是游戏,是会死人的。”
宋天粼迎着他的目光,神色未动:“第一次做,让萧先生见笑。幸好,”他看向楚辞青,眼神微缓,“辞青很强。有她在,我很安心。”
“安心?”萧逸景嗤笑,“呵,宋总是圈外人,热爱体验新鲜刺激,可以理解。但恐怕没听说过圈里那些血淋淋的教训?多少天才车手,因为搭档的毫厘之差,车毁人亡,抱憾终身。血肉模糊,没有重来。”
“听说过。”宋天粼声音平稳,“所以更信她。风险常有,值与不值,看和谁一起。”
空气绷紧,香槟的气泡在杯中无声碎裂,远处宾客的笑语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们中间隔着楚辞青,眼神厮杀,寸土不让。每一句对话都暗藏机锋,每一个眼神都淬满敌意。
看得楚辞青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懊悔之意更甚,只觉今晚真不该来此。
半晌,萧逸景下颌线绷紧,正要再次开口——
“你说得对。”楚辞青忽然出声,打断这场无声的厮杀。
她冲萧逸景笑了笑,疲惫而疏远:“论赛车,你专业,你权威。老唐需要你,你加油。”
她说着,目光转向宋天粼,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几分认同,也像是要彻底划清某种界限,“我们…只是场游戏,玩得开心就好,没那么严重。”
那撇清的姿态像刀扎进心脏。
萧逸景眼底风暴骤起:“青青!你不能这样,他根本就不懂赛车——”
“我护得住他。”楚辞青打断,“只是游戏,我护得住他就行。”
“青青!”萧逸景喊了声,难过得那瞬间都说不出话来。
逃避、退却、维护,她脸上的情绪清晰无比地映在他脑海。
她竟然为了那个男人…为了那么一个根本不懂赛车的男人,把他们曾经视若梦想的赛车当成…游戏?
好似一盆冷水泼下,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向心脏蔓延,他双目猩红,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就在这时,宋天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猛地按上太阳穴,眉心紧蹙,呼吸微乱,长睫垂下,透出一种易碎的美感。
楚辞青第一时间察觉,立刻上前扶住他:“怎么了?”
指尖传来的体温有些偏低,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细微却无法控制的颤抖,心瞬间揪紧。
“没事…”宋天粼声音低哑,顺势靠向她:“有点透支,头晕。”
男人说话时气息不稳,抬眼看来时,眼神里含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疚与全然的依赖,看得她莫名自责。
“我送你回去。”楚辞青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不要脸!无耻!
萧逸景险些吼出来。
他看着那个男人软软地靠在楚辞青身上,眼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烧毁眼前的一切。
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大步,伸手就想将那刺眼的依偎扯开——
却没料到,楚辞青猛地侧身,用肩膀和后背挡住了他伸来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冰冷戒备。
那眼神霎时浇灭了他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
“医生呢?”楚辞青急声问贺子矜,“快让他过来!”
“好,马上。”贺子矜唤来侍者为他们引路。
楚辞青搀着宋天粼离开。
自始至终,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萧逸景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死死盯着那相互依偎着离去的身影。
无边妒火和暴戾在胸腔炸开,眼底阴鸷得骇人。
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看到了吗?”方怡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声音冷硬,一字一句砸在他耳边。
“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如果你还有半点良心,就别再阴魂不散地出现,别再处心积虑地打扰她。”
“新的生活?”
萧逸景缓缓重复,目光移到方怡的脸上,唇角扯出一个扭曲而毫无温度的弧度,“好啊。”
“那就…等着瞧。”
【 作者有话说】
萧狗:狗东西!狗东西![愤怒][愤怒][愤怒]
梭子蟹:叫谁青青呢?!滚滚滚[愤怒][愤怒][愤怒]
贺子衿掰手指:一员大将,两员大将…方怡你别走啊[爆哭][爆哭][爆哭]
方怡:瞎眼了我!滚滚滚[愤怒][愤怒][愤怒]
老唐:求求了!我太想赢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小楚:拉黑全都拉黑[化了][化了][化了]
第66章 柔软脆弱的梭子蟹
不舒服自然不是借口。
但此刻,宋天粼心底翻涌的不安远胜于身体的不适。
套房内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将他脸色衬得得愈发苍白,却也柔和了平日略显清冷的轮廓。
他靠在枕上,眼眸半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耳边,楚辞青和医生的谈话声刻意压得很低,像隔着一层温软的水波,模糊地传来,听不真切,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她指尖偶尔拂过他额际,微凉,却莫名滚烫。
医生走了,房间骤然空寂,只余加湿器微弱的白噪音。窗外,宴会的喧嚣残音渺茫传来,如同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楚辞青送走医生,转身回到床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喝点水。”
宋天粼接过杯子,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水温透过玻璃杯壁熨帖着他微凉的皮肤。
他垂着眼睫,小口啜饮,温热的水流缓解了喉间的干涩,也让他有些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好点了吗?”她问,声音比平时软。
“嗯。”他放下水杯,抬眼望她。
灯光下,她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担忧,眉心微蹙,那双总是清亮锐利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映着他的影子,专注得让他心口发烫。
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是不是很没用?才这么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别胡说。”楚辞青立刻打断他,语气是少有的严肃,“你做得很好,非常好。没有你,赢不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是我没考虑到你的身体。”
她的自责让他心头一紧。这不是他想要的。
“值得的。”宋天粼看着她,目光沉静而认真,“和你一起赢的感觉,很好。”
空气似乎因这句话而悄然升温。
楚辞青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略显匆忙:“你赶紧休息,别说话了。”
她指尖划过他肩侧的被子,留下一道短暂的压痕。宋天粼的目光追随着那细微的动静,心底某个角落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顺从地躺下,却在她准备抽身离开时,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很轻,一触即离,甚至更像是一次无意识的挽留。
楚辞青身形顿住,回头看他。
宋天粼的手已经缩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她,眼神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湿润,映着床头灯柔和的光,像蒙了一层雾的墨玉。
“别走。”他声音很低,带着生病时特有的沙哑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依赖,“……就一会儿。”
这并非他惯常的风格。
他一向克制,甚至有些过分谨慎地维持着那条朋友的界限。但此刻,身体的不适和萧逸景带来的危机感,像悄然卸去了他一部分铠甲,流露出罕见的脆弱。
楚辞青站在原地,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那双难得流露出真实情绪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她沉默地拉过一旁的扶手椅,在离床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了下来。
“我不走,”她说,声音平静,“你睡吧,我就在这儿。”
这承诺像一剂安神药。
宋天粼轻轻吁出一口气,真的闭上了眼睛。高强度精神紧绷后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将他迅速吞没。
意识沉浮间,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偶尔落在自己身上,能听到她极轻缓的呼吸声,能嗅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淡淡气息。
这存在感本身,就足以抚平一切不安。
……
楚辞青看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紧抿的唇线放松下来,才真正松了口气。
房间内一片宁谧,只有加湿器持续吐出湿润的白雾,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她靠在椅背里,目光掠过他安静的睡颜,他额前柔软的黑发,他因放松而显得格外柔和的眉眼,思绪却无法像他一样沉静下来,反而如同窗外被风吹动的云层,翻涌不息。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快节奏的蒙太奇,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赛道上引擎的疯狂咆哮,离心力带来的极致拉扯,胜利瞬间的短暂酣畅,香槟泼洒出的金色弧线,以及……萧逸景猝不及防的出现,和他那声久违的“青青”。
那声呼唤,像一根冰冷纤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三年时间,足以让汹涌的爱恨沉淀,却无法将刻入习惯的反应彻底磨灭。
那一瞬间的心悸和僵硬,骗不了人。
可紧接着,看到他指间的戒指,听到他那些看似关切实则步步紧逼、试图重新划分领地的话语,那点恍惚便迅速冷却,只剩下疲惫和警惕。
他凭什么以为,时过境迁之后,一切还能轻易回到过去?凭什么以为他的世界还能与她产生交集?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宋天粼脸上。
这个人,截然不同。
他笨拙闯入她的领域,明明恐惧却强撑相伴,在她被过往纠缠时,用直白的依赖将她拉回现实。
他说“我们一起赢”。
心底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句话凿开一丝缝隙。
手机蓦然震动,是方怡的消息:【青青,怎么样了?那家伙被拉去喝酒了,暂时不会烦你们。有事叫我!】
楚辞青指尖停顿:【他睡了,没事。谢谢。】
方怡立刻又回:【谢什么!萧逸景根本没安好心!宋总人不错,你别犯糊涂!】
楚辞青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片刻。
她抬眼,床上的人睡得正沉,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显得毫无防备。
她低头,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移动:【我知道。】
……
宋天粼其实并没有真正睡着。
身体的疲惫是真的,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楚辞青就坐在不远处,能听到她拿起手机时衣料的细微摩擦声,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她情绪里那丝低落与挣扎。
他悄悄将眼帘掀开一条细缝,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她。
女人侧对着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侧脸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紧绷,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和挣扎。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忽然很想知道,想知道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究竟还占据着怎样的位置,想知道他们为何分开,想知道她此刻的黯然是否全因那人的出现。
可他深知自己没有立场追问。
任何过于直白的探询,都可能惊扰她,将她推得更远。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更迂回的方式。
他装作刚刚醒转,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没回去休息?”
楚辞青闻声转过头,脸上的落寞迅速被收敛起来,换上惯常的神色:“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他撑坐起来,状似随意地问:“刚才……好像有人找你?”
楚辞青倒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将水杯递给他:“嗯,老唐,就是我以前的师傅,打了个电话。”
“哦。”他摩挲着杯壁,语气尽量平淡,“疾风名气不小。不过Y城好的俱乐部不止一家,星火、极速领域都不错。如果你以后还想接触赛车,选择很多。”
楚辞青愣住,随即夸张瞪大眼:“老板,这就想给我介绍下家了?我这助理当得这么差?”
她试图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就像她以往应付许多不想深入的话题一样。
然而宋天粼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配合她。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认真,穿透了她故作轻松的表象:“我只是觉得……你握着方向盘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你应该做你真正喜欢的事。”
这句话像一枚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楚辞青心底某个锁了许久的盒子。
她脸上强撑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最终消失无踪。
视线从他脸上移开,重新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脸色一点点冷淡下来,唇线抿得有些发白。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沉寂,比之前更深沉。
只有加湿器不知疲倦地吐出细微的水声,衬得这安静几乎令人窒息。
这么多年了,几乎所有人——萧逸景、老唐、祁昭野、狂热的粉丝、较劲的对手——都将她和赛车紧紧绑在一起。
“青神”这个名号是她的荣耀皇冠,却也像一道无形却沉重的枷锁,牢牢锁定了她的人生轨迹。
似乎她生来就该为赛道燃烧,她的价值、她的梦想,理所当然就该是那呼啸而过的极致速度和一座座冰冷的奖杯。
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心底藏了太多年的、几乎快要被她自己刻意遗忘和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疯狂地涌动,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她忽然转回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宋天粼,不再躲闪,也不再伪装。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仿佛要彻底揭开某个旧疮疤:“如果说……赛车,从来就不是我的梦想呢?”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她摸我了!她看我了!我抓住她了!!(土拨鼠尖叫.JPG)[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第67章 一见钟情的梭子蟹
宋天粼微微一怔,眼中掠过清晰的讶异:“嗯?”
男人安静地靠在床头,双手轻贴杯壁。灯光将他笼罩得格外柔和,莫名让楚辞青想起他送的那只粉色狐狸——毛绒绒、软绵绵,无声无息就能让人卸下一切伪装和抵抗。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将从未示人的过往缓缓摊开。
“我和萧逸景,从小一起长大,嗯……算是青梅竹马。”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抽离,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有关又无关的故事:“他很早就痴迷赛车,喜欢到疯魔,血液里都淌着汽油。”
她的目光微微飘远,仿佛又看见多年前那些被机油浸润的时光:放学后的修车厂,旧轮胎围成的简易赛道,夕阳将少年专注调试引擎的侧脸照得明亮耀眼。
“我那时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他喜欢,我又恰好比他胆子大点、反应快点儿,就像个……”她皱了皱眉,想了个词,“护在他身边的影子,陪着他玩而已。”
“他是真正的天才,十四岁就被法拉利青训营选中,所有人都说他是未来的F1之星。”那光芒太耀眼,至今说来仍带叹息。“可第二年,他查出了脑瘤。手术成功了,命保住了,但医生说他再也承受不了职业赛车的极限强度了。”
“那个世界,对他彻底关上了大门。”她声音轻了下来,涩得发哑。
恍惚又回到医院那天:消毒水刺鼻,走廊灯光冷白,窗外盛夏浓绿,她却只觉得寒意刺骨。
“他接受不了,整个人都垮了。”楚辞青的声音带上一丝颤意,“自暴自弃,谁的话都听不进。我看着他那样子……心里很难受。”
现实远比回忆惨烈。
刚被救回的少年仿佛又失去求生意志,蜷在病房角落,窗帘紧闭,黑暗吞噬一切。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拒绝药物治疗,拒绝所有人靠近,像个困兽般伤害自己,嘶吼、砸东西,最终只能靠镇定剂换来片刻僵硬的安静。
萧阿姨整日以泪洗面,记忆中那个温柔漂亮、从未有一丝不得体的女人,一夜白头,甚至跪下来求她心爱的儿子看她一眼。
但没有用。
那个曾光芒万丈、张扬明艳的少年,如最炽烈的火焰被狂风骤雨打湿,只剩一地冰冷灰烬与绝望余烟。
楚辞青有些说不下去了,胸口窒闷得喘不过气。
她又想起自己当年是如何一遍遍求他振作,如何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连同她自己的某一部分,也仿佛随之死去。
原以为早已释然,但真说出来时,才发现,原来当年那份沉重的无力感,从未真正远离。
宋天粼默默递来纸巾。
她接过,指尖冰凉,擦去不知不觉滑落的泪,缓了许久才重新积聚力气。
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所以后来,我决定和他组队跑拉力赛。他做不了车手,还能做领航员。至少……还能留在赛道上,听见引擎咆哮,感受风撕裂的声音。”
“只要,我来做那个握方向盘的人。”
多年过去,她仍清晰记得,自己说出决定时少年死寂眼底骤然迸出的那点光亮——像漫长极夜里陡然划过的第一颗流星,微弱却固执地驱散了浓重的黑暗。
美得令她心悸。
也支撑她拼尽一切不可能,仅用一年就带他登上首个领奖台。
香槟泡沫飞溅,混着尘土与汗水的气息,台下欢呼震耳欲聋。而在鼎沸人声中,她只看见他眼里重新燃起的、灼灼的生命力。
不过,“现在。”
楚辞青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容像释然,又浸满苦涩,“他已经走出来了,有了新生活。而我……也不再需要为谁赛车了。”
或许三年前,拿下WRC分站冠军时,就是她该离场的时刻。
本就动机不纯的梦想,若是早点看明白,早点亲手掐断,也不至于让他生出那样的妄念,也不至于让他们走到那般难堪的境地。
故事讲完,她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垂下眼,盯着手中浸透的纸巾,等待预料中的惊讶、不解、惋惜,或是对那份“为爱牺牲”的感叹。
她准备好了接受各种反应。
房间陷入沉默,只剩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半晌,宋天粼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可我觉得,你喜欢赛车。”
楚辞青蓦地抬眼,撞入他沉静温润的眸光。
“不是因为谁,而是你自己。”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当你操控赛车的时候,那种全神贯注、那种人车合一的自信和神采,装不出来。”
“那不是替别人完成梦想而能有的光芒,”他轻声说,“那是属于你自己的。”
楚辞青瞳孔微颤,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的话像一颗划过天边的流星,她看着它划过天际,留下一道耀眼的弧线,却从没想过,它会直直向自己冲来,在她眼前炸开,照亮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角落。
她下意识想反驳,想重申那只是为了陪伴、为了责任的无奈选择,可话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内心深处有什么在涌动。
记忆流转,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在极限速度中感受纯粹快乐的自己,在完美过弯后心生畅快的自己……
她的沉默与挣扎,悉数落入宋天粼眼中。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注视,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层层伪装,直抵核心。
望着她,他不禁想起那个混乱而惊心动魄的初遇——
尖锐的刹车声、扭曲的金属、弥漫的烟尘……以及车窗后,那双在危急关头依旧冷静得惊人的眼睛。
彼时他被恐惧与不适攫住,无法思考,只觉那双眼在混沌中漂亮得惊人,如蕴风暴的琥珀,撼人心魄。
直到一次次回想,他才逐渐读懂:那不仅是冷静,更是一种深层的东西,是对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是对所执之事的极致专注与热忱,是一种近乎忘我的投入与掌控。
那种光芒,他太熟悉了。
在他沉浸于代码世界,试图赋予冰冷机械以“生命”和“温度”时;在他为了一个算法难题废寝忘食,反复推演,终于找到最优解那一刻;在他看到小西第一次成功执行复杂指令,笨拙地向他移动……
他眼底,一定也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那是理性与热爱交织出的最动人的光彩。
笃信逻辑与理性的宋天粼,曾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理解“爱情”。
他认为那不过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短暂欺骗,是生物繁衍本能驱动的情绪幻觉。他更无法理解所谓的“一见钟情”——怎么可能在毫无了解的基础上,就对另一个陌生人产生如此强烈而持久的吸引和认定?
甚至贺子矜都曾打趣又担忧地问:“粼哥,你对她这么特别,是不是因为那次车祸?救命之恩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他欲言又止,但宋天粼懂那未尽之语——“那不是爱情”。
他当时只摇头。
他知道不是。
或许关注始于意外,但真正让他泥足深陷、无法自拔的,是在生死一线间,他窥见了她灵魂的一角——那个执着、专注、耀眼的灵魂内核。
惊鸿一瞥,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一个挣脱所有束缚、纯粹为热爱而燃烧存在的自己。
这种灵魂层面的识别与共鸣,远超一切基于感恩、冲动或外在吸引的浅薄情感。
那是心底最深的弦被拨动后的持久回响。
此刻,看她因往事黯淡,因自我怀疑蜷缩,宋天粼心底涌起强烈冲动——不是追问她与萧逸景的过往,而是想告诉她,他看到的她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戴着口罩和帽子,压得很低。”他的声音打破沉默,低沉清晰,将她从纷乱思绪中拉回。
楚辞青微微一怔,抬眼看他。
“我看不清你的样子。若不是你载了我,恐怕连你是男是女都分不出。”
那可能是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最狼狈也最尴尬的一刻,再提及时,宋天粼仍有些不自然。
楚辞青摸了摸鼻子,别开视线,仿佛也感受到当时窘迫。
“后来情况很糟,混乱、危险,我很害怕、惶恐。”他坦白承认,声线里藏着一丝余悸,“从没想过,会这样将自己性命完全交托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但后来……我看到了你的眼睛,莫名地,就镇定下来。”
“不是被逼至绝境的惊恐,也不是单纯的冷静。”宋天粼注视她的双眼,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又像重回那决定性瞬间,“那是一种……‘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并且我能做好’的绝对自信。那种光芒,我只在极少数顶尖工程师和艺术家身上见过……当他们全身心投入挚爱之事时,才会焕发如此神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肯定:“所以,我不认为那仅仅是为了别人。或许最初有那样的原因,但在那条路上飞驰、不断挑战极限的人是你自己。方向盘的触感,引擎的轰鸣,极限过弯时的掌控感……这些带来的快乐和满足,是真实属于你的。”
“萧逸景或许给了你一个起点,但你为之付出汗水、泪水,甚至赌上一切的,是你自己的人生。那份热爱,或许曾被埋没、被误解,但它一定真实地存在过,并且——”
他目光灼灼,带着近乎真理般的笃定,“它依然在你眼里。”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你喜欢赛车,我喜欢你[害羞][害羞]
第68章 配合调戏的梭子蟹
跌宕起伏的一夜,并未在楚辞青的生活里掀起太多显见的波澜。
无论是萧逸景猝不及防的现身,还是宋天粼那番隐约越界的对谈,都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湖面重归平静。
她依旧在老李手下兢兢业业地摸鱼划水,周旋于某只人傻钱多、偶尔不经意露出狐狸尾巴的梭子蟹,以及他那几只被养得愈发珠圆玉润、讨价还价技能日渐精进的猫主子之间。
日子仿佛按下了重复键,平静得近乎慵懒。
硬要说有什么变的,或许是她不再像过去那样,近乎应激地回避与赛车有关的一切。
当女魔头兴致勃勃找上门,提出要以她为原型在《飞扬赛技》里增设一个传奇级隐藏BOSS——“青神”时,她只略作沉吟,便点了头。
女魔头有些惊讶,但很快笑开,“这就对了!属于你的荣耀,就该大大方方亮出来,让所有人都看见!”
楚辞青跟着笑,没接话,脑海中却不期然浮起那夜的最后。
良久的沉默后,她耸耸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很轻,又坚定:“或许。但我现在,过得也不错。”
宋天粼笑了,他说:“那很好,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否定你的现在。”
“……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像夜风轻拂过露台的纱帘,“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本身都足够耀眼。”
“你是楚辞青,属于你的光芒,一直都在。”
灯光在他眼底流转,那笑容温润如水,似乎能包容一切。
那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涌上,冲得她眼眶微微发热。
转头望向窗外,山庄的灯火在远山轮廓间星星点点地闪烁,与天际疏落的星辰连成一片。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生长。
她察觉到了,却迟迟地,没有将它压下去的打算。
女魔头雷厉风行,技术团队更是卯足了劲,都想在“青神”这个角色上做出彩。
楚辞青被拉去做了几次数据采集和动作捕捉。
站在布满传感器的空间里,重新握住虚拟方向盘,感受着引擎的轰鸣透过地板传来,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肌肉记忆苏醒了。
过弯的最佳角度、刹车时机的微妙把控、油门控制的精髓,甚至那些她独有的危险操作习惯,在指尖触及模拟器的刹那,都一股脑地涌入脑海,熟悉得令人心惊。
休息间隙,她靠在设备边喝水,听着技术人员在一旁兴奋地讨论。
“对!就是这个感觉!青神过弯时那种精准又带着点野性的操控感,一定要还原出来!”
“还有眼神!捕捉到了吗?那种专注,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她和赛道了!”
她的目光扫过屏幕上初步生成的“青神”模型——冷峻、锐利,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眼底却藏着一簇不灭的热焰。
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她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纸杯,抿了抿唇。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是这样的。
项目推进得比想象中快。
当顶着“青神”名号、戴着标志性半脸面具的冷艳女车神作为终极隐藏BOSS上线游戏时,立刻引发了玩家们的狂热挑战和讨论。
楚辞青看着官方宣传片里那个又飒又酷、眼神睥睨的自己,感觉有点新奇,又有点好笑。
指尖滑动,将链接分享给了还在海城出差的宋天粼。
【看,像不像?】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她猜他大概在忙,便也没在意,转头就去忙别的事了。
直至夜幕低垂,手机才响起特别提示音。
宋天粼发来一张游戏截图。
画面里,他那个装备顶级、拥有专属代号的虚拟车手,正狼狈地倒在终点线前不远处。
而那个以她为原型的“青神”BOSS,正一只脚踩在他的“尸体”上,头盔下的红唇勾着冷艳又嚣张的弧度,头顶悬浮着金光闪闪的“WIN”字标志。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她欺负我。】
不用看,楚辞青都能脑补出男人一本正经挑战“她”,却被“她”毫不留情碾过,最后抿着唇略带郁闷截下图告状的样子,忍不住嗤笑出声。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跳动:【等着,我来了。】
对方几乎秒回。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奶贝.星星眼.JPG】
粉毛小狐狸眨巴着大眼睛,眼里飘满了期待的小星星,乖巧又惹人怜爱,看得她脸上笑意更深。
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说不出的潋滟动人。
有了楚辞青的外挂加持,宋天粼实力大增,几次挑战后,终于险胜。
屏幕上,女BOSS再次摘下头盔,长发利落一甩,步履带风地走到虚拟角色面前。
这一次,她伸出了手,程序设定的语音响起:“你,很不错。”
楚辞青和宋天粼连着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时,脸控制不住地烧起来。
屏幕那头的男人似乎也顿了一下,随即,耳机里传来他一声极轻的笑,气息温热,仿佛就擦着她的耳廓:“她夸我了。”
楚辞青脸更烫了,手指抠着键盘边缘,强装镇定:“……程序设定的胜利台词而已,谁赢都这么说。”
“是吗?”宋天粼的声音带着点若有所思的沉吟,尾音微微拖长,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画面静止了片刻,耳麦里只余彼此低低的呼吸声。
紧接着,游戏里的“青神”忽然上前一步,虚拟的身影几乎要穿透屏幕,她微微倾身,冰冷的面具几乎贴上了他的游戏角色。
然后,她做了一个绝对、绝对不在程序设定内的动作——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角色下颌的位置。
楚辞青:“!!!”
她猛地坐直身体,差点把连接线扯断:“你…你干什么?!”
“嗯?”宋天粼的语气无辜又坦然,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我看游戏角色互动列表里有这个选项,‘表示赞赏’。试试效果。”
楚辞青看着屏幕上那个顶着自己脸庞的虚拟角色,正用指尖挑起男人的下巴,而那个被调戏的男人,居然也很配合地抬头,眼里露出了…羞赧和期待?!
她感觉头顶快要冒烟:“宋天粼!你…你别乱动!”
“哦。”他应得从善如流,但画面里,“青神”的手指还没收回,反而顺着脸颊的轮廓上滑,轻轻点了点男人的嘴唇,“下次,等着瞧。”
楚辞青简直没眼看,手忙脚乱地想切出画面,却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又清晰,透过电波传来,敲在她的耳膜上:“但是,她摸起来的感觉……应该没你本人好。”
“……”
楚辞青直接按了强制退出键。
屏幕瞬间黑掉,世界清静了。
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声声,震得她指尖发麻。
她抬手捂住脸,冰凉的掌心也压不下那股燎原般的燥热。
手机屏幕亮起。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掉线了?】
紧接着又一条。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我说的是手感。游戏精度不够,模型边缘有点锯齿感,还可以进一步优化。】
闭嘴吧你!
明天她就去拆了策划部!!
楚辞青手指飞快点着屏幕,恨不得戳穿玻璃:【闭嘴!再说下次让你连终点线都看不到!】
对面安静了几秒,然后发来一张照片。
不是游戏截图,而是实时拍摄——临海酒店的高台,夜色浓郁,远处港湾灯火如星子洒落。露台的玻璃围栏上,模糊地倒映出男人优越的身形,像一道被夜色勾勒的温柔剪影。
跟着的消息说的却是他的猫崽。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阿团好像又胖了,今天视频里看它扑三花,差点把三花压扁。】
楚辞青弯了弯唇角,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片刻。
宇宙最强楚小青:【三花最近挑食得厉害,不肯好好吃猫粮,剩的都进了阿团的肚子。我明天给它换种冻干试试。】
对方回得快,【嗯,等我回去就盯着阿团减肥。】
顿了顿,仿佛怕她不信,又追了一句:【这边事情快结束了,明天回去。】
让那个走两步路就碰瓷躺倒、耍赖耍得飞起的胖团子减肥?
楚辞青微微挑眉,眼神里掠过一丝好笑,心底深处却有什么地方悄然松动,泛起点点微不可察的期待。
最后,她手指飞快:【那,看你的了。】
第二天,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
楚辞青还是绕路去了最大的宠物超市,财大气粗地把货架上新出的猫零食扫荡一空,顺便还给阿团捎了几个据说能促进运动的减肥玩具。
回家时雨势更烈,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窗。
她担忧几只猫主子在露台挨淋受冻,心下着急,出了电梯便直奔家门,全然没留意到楼道阴影里站着另一道颀长身影。
直到那人哑着嗓子喊了声“青青”,声音在雨声里模糊又破碎。
摁着密码锁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她僵了两秒,才缓缓回头。
萧逸景站在电梯口的阴影里,背对着光。
昂贵的丝质衬衫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合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肌肉线条。发丝湿漉漉地搭在额前,不断往下滴着水珠。
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此刻泛着浅红,蒙着水汽,看向她时,竟透出几分落拓的狼狈,甚至楚楚可怜。
楚辞青眉心蹙起:“你怎么在这?”还弄成这幅样子。
“路过,没想到突然下大雨。”萧逸景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袋子上,声音低了几分:“你养猫了?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没听你说过。”
楚辞青下意识把手里的袋子往身后拽了下,避开他的视线,含糊地“嗯”了声,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
她的姿态太过疏离,带着显而易见的防备。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但没出声质问,也没有别的动作。
只是像个赌气的孩子,沉默地站在原地,任由雨水从发梢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湿漉漉的痕迹。
楚辞青眼神微黯,重重舔了下后槽牙,猛地转身,快速输完了密码。
“先进来吧。”门开的瞬间,她侧身让开。
语气里的冷淡显而易见,却终究没能硬起心肠,将浑身湿透的他彻底拒之门外。
萧逸景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逞的光芒,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公寓是精致的小户型,米色为主的欧式简约风格,整洁利落,看不出太多属于女性的柔美痕迹。
一进门,萧逸景目光便状似无意地迅速扫过整个空间。
鞋柜里整齐摆放着几双女式鞋和拖鞋,阳台晾晒的衣物也全然是她的风格,茶几上散落着几本杂志和零食包装,没有任何显眼的、属于男性的物品存在。
他紧绷的心弦微不可察地松了松,正暗自庆幸,视线却猛地被沙发正中央那个巨大的物件钉住——
一只毛绒绒、粉白色、几乎有半人高的狐狸玩偶,正端坐在那里,歪着硕大的脑袋,蓝凌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是在好奇他这个不速之客。
萧逸景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青青不喜欢这种东西。
她从小就嫌毛绒玩具幼稚、占地方又没用处。以前他送她的那些限量版玩偶,有一个算一个,最后都不知道被塞到了哪个角落吃灰。
她绝不可能自己买这种东西回家。
那这只明显价值不菲的蠢狐狸……
尖锐的怀疑像冰冷的毒刺般扎进心底。
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落汤鸡的可怜相,只是目光沉了沉。
“浴室有一次性毛巾,自己去拿。”楚辞青换了鞋,将手里沉重的猫零食袋搁在茶几上,急匆匆就往外边的露台走去,惦记着那几只猫。
“好。”萧逸景应着,看着她纤长的背影消失在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后,屋内只剩下他一人。
沙发上的粉色狐狸刚才被楚辞青不小心撞到,脑袋歪得更厉害了些,那双蓝眼睛看过来,竟莫名透出几分不善的意味。
萧逸景眼底掠过一片阴霾,目光最终落在了狐狸旁边,那只静静躺着的手机上。
这三年,他聘请的私家侦探几乎能事无巨细地汇报她的一切行踪。唯一无法触及的,只有手机里的方寸之地。
机会来得正好。
他极其自然地走过去拿起她的手机,指尖在屏幕边缘快速而隐蔽地操作了几下,一个经过伪装、极难被察觉的软件便被悄无声息地植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除了旁边那只蠢狐狸,没有人会知道他干了什么。
手机被放回原处,连角度都精确地一毫不差。
萧逸景刚直起身,肩膀却突然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猛地砸了一下。
他猛地转身,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放大的、圆滚滚的猫脸,琥珀色的竖瞳正凶巴巴地瞪着他:“喵!”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橘猫,纵身一跃,泰山压顶般将他扑倒在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不满的、长长的嚎叫:“喵嗷!!!!!!!”
【 作者有话说】
阿团:傻狗!你被偷家了!!!![菜狗][菜狗]
梭子蟹:干得好!不愧是我的好崽崽[星星眼][星星眼]
第69章 被偷了家的梭子蟹
楚辞青抱着两只被雨气濡湿了毛尖、正喵喵抱怨的猫咪进屋,一眼就看到客厅里的人猫大战。
阿团像个愤怒的毛绒炮弹挂在萧逸景背上,爪子死死勾住他湿透的衬衫。
后者正手忙脚乱地想把它扒拉下来,脸上也不知是被猫爪挠的还是气的,泛着红痕。
“阿团!下来!”楚辞青急忙将怀里的猫放到猫爬架上,快步上前,伸手去捞那只炸毛的胖团子。
阿团被她抱开,还不甘心地冲着萧逸景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一副随时准备再扑上去的架势。
楚辞青轻轻拍了下它肉乎乎的屁股,它才扭着圆滚滚的身子跳下地,但依旧不远不近地蹲着,琥珀色的圆眼警惕地瞪着萧逸景,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
“你跟只猫较什么劲?”楚辞青抽了几张消毒湿巾递给萧逸景,看着他衬衫上明显的爪印和褶皱,眉头微蹙。
萧逸景没接,抬手用指腹抹了一下下巴。那里被猫毛蹭得发痒,或许还有微不可察的抓痕。他扫了眼蹲在地上虎视眈眈的阿团,声音闷闷的:“它先扑上来的。”
“它平时很乖,”楚辞青将湿巾塞进他手里,“可能你……”
话未说完,萧逸景就激动起来,“我就站在这儿!它直接扑上来!青青,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只猫重要?”
“喵嗷!!!”
许是被他的控诉激怒,阿团再次弹射而起,张牙舞爪地前冲。
“够了,它只是只猫。”楚辞青眼疾手快地拦下阿团,差点被锋利的爪子挠到。她抓住阿团的两只前爪把它抱紧,下巴朝浴室一扬:“你先去处理一下。”
萧逸景下颚绷紧,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朝浴室走去。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楚辞青才把阿团抱回猫爬架,顺了顺它的毛,又撕开一包冻干哄它:“安分点,他很快就走了。”
“喵嗷!!!”阿团咬了口冻干,又气愤地叫了几声,啪一下跳到沙发上,一只爪子按着楚辞青的手机:“喵喵喵!”
楚辞青不明所以地拿过手机,正好看见宋天粼发的图片——是最新款的奶贝挂件,穿着奶白色毛呢裙,圆乎乎的。
她不禁一笑,回了个:【真可爱】
抬眼,阿团瞪着琥珀色圆眼看她,她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尖:“他很快就回来了。”
“喵!”阿团不屑地叫了声,猫眼里似乎还透着鄙夷,又跳回猫爬架,懒洋洋地闭上眼。
浴室里,萧逸景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楚辞青刚才的聊天界面。
图片里,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个狐狸挂件,背景里隐约可见奢华的车内饰板,腕间佩戴的正是那晚在月韵山庄见过的限定款腕表。
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妒火与怒火交织,几乎要灼穿他的理智。
那个男人……果然是他!那只该死的狐狸!
拳头砸在瓷砖墙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骨瞬间泛红。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白硬碰硬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连做几个深呼吸,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脸,望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容和发红的眼眶,刻意调整着表情。
几分钟后,浴室门再次打开,带出一阵湿润的水汽和沐浴液的清香。
不敢再让他和阿团接触,人一出来,楚辞青就把人截进了书房。
萧逸景换上了楚辞青找给他的干净衬衫,尺寸有些短,几缕湿发垂在额前,削弱了他眉眼间的锐利,显出几分昔日的少年气。
他接过楚辞青递来的水杯和过敏药,长睫微垂,声音放得很轻:“青青,我们真的要这样吗?你自己说过的,就算分开了,我们也永远是亲人。现在连好好说句话都这么难了吗?”
楚辞青动作一顿,不自然地抿紧唇。
这话确实是她说的,在那段关系彻底结束时,她希望能为彼此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和温情。
看着他锋芒尽敛、格外落寞的模样,她心中难免有几分波动。
书房里一时寂静,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楚辞青撇开眼,走到书桌旁,低头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回来还习惯吗?”
“当然。”萧逸景露出个笑,向前两步,倚在书桌边缘,离她更近了些。
“老唐还是老样子,”他语气轻松,带着熟悉的调侃,“整天在车队里吆五喝六,嗓门大得能把维修区的顶棚掀了……不过很多东西都变了。Y城变化很大,有些路我都不太认识了。”
他话中有话,声音低沉,“或许人也变了。”
楚辞青的心轻轻一颤,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道:“总会变的。”
萧逸景看着她沉静得看不出情绪的侧脸,心底压抑的躁动又开始翻涌。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得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把她紧紧拥入怀里。
“是啊,总会变的。”他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
顿了顿,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仿佛要望进她心底,“但有些东西,我以为永远不会变。比如,我们之间……”
楚辞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深吸口气,急急打断他:“萧逸景,那笔信托……一亿零八百万,我会尽快联系律师办手续,转回给你。”
这话一出,方才酝酿出的那点温情瞬间粉碎。
男人脸上的脆弱顷刻凝固。
他猛地站直身体,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也陡然拔高:“那是给你的!是我给你的!”
那笔钱是他殚精竭虑用来维持两人亲密关系的证明、是他沉甸甸的心意和无法宣之于口的执念。
他双目通红,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来:“我给你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不合适。”楚辞青摇头,强迫自己迎视他灼人的目光,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当时,我只是……帮你保管而已。”
当年他执意要她签下信托协议,作为两人分开、放她回国的最终条件。
她被他闹得精疲力竭、心如死灰,只求尽快解脱。如果接受那笔钱能让他放手,她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但她从未将那笔钱当真,只当是代他保管的,迟早要还给他。
如今,“你要结婚了,萧逸景。”她咬重了“结婚”两个字,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她的视线扫过他垂在身侧的手,那枚蓝宝石指环在台灯下折射出冷硬而炫目的光,有些刺眼,但她没有避开。
“这钱我不会要,你拿回去。”她语气平淡却坚定。
“结婚”二字像利箭般刺中萧逸景。
他瞳孔骤缩,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结婚?”
她以为他要结婚?
她竟然认为他要和别人结婚?
有一刹那,他觉得自己难过得要死掉了。
甚至比当年她持刀逼他放自己走时还要痛苦。
她竟然会怀疑他对她的感情……
萧逸景右手颤抖着握住左手的戒指,掌心被戒面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中的痛楚。
他嘴唇哆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久才挤出一句话:“是……我要结婚了……”
他死死盯住楚辞青,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当瞥见她眼中掠过一丝怅然时,心底不禁冷笑。
“所以,我需要一个婚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出奇,“青青,你用那笔钱,帮我买个婚房,好不好?”
他又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短,伸手就想抓住她的手腕。
“什么?”楚辞青在他有动作时便下意识后退,脊背几乎抵到冰冷的书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帮我选个房子,”萧逸景语气执拗得近乎蛮横,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非要她陪伴才能安心的少年,“你知道我的喜好,你知道什么样的房子我能住得惯。光线、布局、朝向……你都知道。”
“你也知道…什么样的房子才勉强能算是个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分外压迫:“你亲自去挑,用那笔钱买下来……就当,就当是你送给我的结婚礼物。这样总行了吧?”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期待,像是濒临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这不合……”楚辞青直觉想拒绝,这太荒谬了。
“就这个!”萧逸景猛地打断她,几乎是在嘶吼:“你要还钱,就只用这种方式还!否则我一分都不会要!你答应过我妈,你答应过她会一直陪着我的!”
最后一句几乎是杀手锏。
楚辞青心猛地一颤,狼狈地别开视线。
萧阿姨待她如亲女,甚至救过她的命。
在萧逸景从脑瘤手术中恢复后,她却轰然倒下,那时他们才知道她已癌症晚期。
临终前,她紧紧握着她的手,恳求她陪伴在萧逸景身边。
她答应了,只是,到底食言了。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急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敲在楚辞青的心上。她看着他痛红的眼眶和偏执得近乎疯狂的神情,一阵熟悉的无力感和疲惫感涌上心头。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妥协。
“……好吧,”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移开视线,声音干涩,“我陪你去挑。但这是最后一次。”她强调着,像是在划定一条最后的界限。
“好。”萧逸景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想到楚辞青会陪着他去挑选属于他们的婚房,一股暖流霎时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眼神重新变得柔软。
他瞥了眼窗外乌蒙蒙的天色,手指抚弄着短了一截的衬衫袖口:“雨看来停不了了,我今晚能不能……”
“今晚你回去。”楚辞青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手指向门口的方向,“我帮你叫车。”
萧逸景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调整过来,伸手捂住肚子:“那一起吃饭总行吧?我饿了,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他看着她,眼神湿漉漉的,又摆出那副熟悉的可怜样:“这么久没见,就当是老朋友……吃顿饭,吃完我就走。”
楚辞青想拒绝,但看清他眼底藏不住的偏执,生怕拒绝又会引发新一轮的纠缠。
也许从一开始让他进门就是个错误。
尽快结束吧。
她点了头,语气难掩疲惫:“等我换件衣服。”
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寓门。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冷白光线在地上勾勒出他们之间那道无形却清晰的界限。
电梯门“叮”一声缓缓打开。
楚辞青看清里面的人,身形一顿,愕然道:“你怎么回来了?”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再不回来家都要被偷光了[柠檬][柠檬][柠檬]
第70章 意图上位的梭子蟹
这话脱口而出,听着倒像是指责。
楚辞青望着男人倏然黯淡下去的脸色,差点咬到舌头,连忙放软了声音,带上几分慌乱:“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宋天粼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风尘仆仆,右手搭着一个黑色拉杆箱。
额前几缕发丝被雨水打湿,松散垂落,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倦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清明,此刻正一眨不眨,沉沉地望着她。
他摇摇头,声音微哑:“雨大,路滑,没必要让你专门跑一趟。”
说话时,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楚辞青脸上,仿佛她身侧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只是一团模糊的背景板。“要出去?”
明知故问。
萧逸景暗自咬牙,上前一步,手臂虚虚环在楚辞青背后,姿态随意却带着隐隐的占有意味:“是啊,正打算出去吃个便饭。宋总出差辛苦,想必累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正好,”宋天粼这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他,目光极淡地从他脸上掠过,重新落回楚辞青略显无措的脸上,“我也还没吃。不介意一起吧?”
萧逸景目光一沉,正要开口拒绝,却听楚辞青道:“好呀,一起吧。”
她没有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他听出来了,喉咙里像被什么哽住,凉飕飕地扯了下嘴角:“既然青青这么说了,那就一起。”
“叨扰了。”宋天粼十分自然地摁开电梯。
电梯门合上,空间逼仄,气氛诡异得近乎凝滞,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萧逸景有意挪动脚步,恰好隔在楚辞青与宋天粼之间,侧过头,状似无意地开口:“听说宋总好事将近,先道声恭喜了。”
宋天粼眉梢未动:“何来的好事?”
“这里没有外人,宋总何必藏着掖着。”萧逸景笑开,眼底却无半分暖意:“苏宋两家有意联姻,强强联手,我在国外都有所耳闻……”
听到“联姻”二字,楚辞青不由想起两人那尴尬至极的初遇,脸上闪过一抹微妙的笑意,恰好落在萧逸景眼里。
他心下诧异,随即涌起一丝隐秘的窃喜——莫非青青对他全无想法?不然怎会是这种反应……
宋天粼淡淡瞥他一眼:“假消息。萧先生若再听见,不妨替我澄清一下。”他说着,抬手摁开电梯,目光转向楚辞青:“到了。”
待萧逸景擦身而过时,又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我的事,辞青都知道。”
被他这意有所指的话弄得耳根一热,楚辞青下意识挺直了背脊,轻咳两声,忙不迭附和:“都是假的,没影的事。”
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得仿佛排练过,有种外人根本无法插足的亲昵感。
萧逸景面色铁青,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妒意如毒藤般疯狂生长。
电梯出口正对着地库。
眼见楚辞青极其自然地走向那辆黑色迈巴赫,萧逸景抢先一步,堵在副驾驶门前,同时对宋天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后座,笑容无懈可击:“宋总辛苦了,坐后面能宽敞些,好好休息。”
宋天粼却仿佛没看到他的手势,径直站在副驾门边,语气温和却寸步不让:“我有些晕车,坐前面会好一点。萧先生不介意吧?”
他问的是萧逸景,眼神却看向楚辞青,眼神里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无辜。
萧逸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手依旧搭在车门把手上:“晕车?真巧,青青开车很稳,从不让人晕车。宋总可能是太累了,更该在后座躺一会儿。”
“还是前面视野开阔些,能缓解不少。”宋天粼云淡风轻,“萧先生是客人,怎么好让你屈就副驾?这太失礼了。”
两人身形挺拔,姿态从容,但空气里却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交锋,每一句都暗藏机锋,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被两人灼热的视线紧盯着,楚辞青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搞不明白两个加起来快五十岁的男人怎么能这么幼稚。
“这样吧,你俩一起坐后面去。”楚辞青一把拉开后座的门,皮笑肉不笑道:“我算过了,今天副驾不宜坐人。”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两个男人都是一怔。
最终,宋天粼率先弯腰钻了进去,坐定后还抬头对她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楚辞青轻声道,又看萧逸景,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威胁:不上就自己打车去。
萧逸景下颌绷得紧紧的,最终还是压抑着满腔怒火,猛地低下头,钻进了车里,和宋天粼离得老远。
吃饭的地方是萧逸景选的,是以前他们常去的一家私房菜馆,以蟹料理出名。
餐厅环境清雅,包厢内古筝乐声潺潺,然而桌上的气氛却冷得能结冰。
精美的餐具在柔光下闪烁,却映不出半分暖意。
萧逸景熟门熟路地点了招牌的醉蟹。
蟹端上来后,他戴上手套,拿起工具,手法娴熟地拆解出饱满的蟹肉和金黄的蟹膏。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盛满蟹肉的碟子推到楚辞青面前。
“喏,你最喜欢的。”他语气温柔,带着显而易见的怀念,目光缱绻地落在楚辞青脸上,“以前每次来,你都嫌麻烦不肯自己剥,总是赖着我。你说……我剥的蟹肉最完整,最好吃。”
楚辞青看着那碟精心拆出的蟹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其实并不喜欢吃蟹,爱吃蟹的从来都是他。
但偏偏他对蟹过敏,萧阿姨管得严,于是他只能装着给她拆蟹,趁机偷偷尝几口。
她小时候心疼他,就装作很喜欢吃来配合他,却少有人知道她每次吃完都会肠胃不适,只是忍着不说。
后来年岁渐长,这似乎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习惯。
他沉浸于为她拆蟹、看她吃下的过程,享受那种被需要的满足感,而她,也就继续这样小心翼翼地装着喜欢。
没想到这一装,就装了这么多年。
白玉盘里的蟹肉饱满莹白,看在楚辞青眼里,却只觉得胃部隐隐作痛。
吃,还是不吃?
她心中纠结不定,脸上也难□□露出几分挣扎和为难。
见她久久不动筷,只是盯着蟹肉出神,萧逸景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对坐在对面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更是憎恶。
都怪他!
要不是这个该死的家伙,青青怎么会犹豫?怎么会拒绝他?
就在这时,宋天粼动了。
他起身,默不作声地将楚辞青面前那碟堆得满满的蟹肉挪开,换上了一盏小巧精致的白瓷炖盅,揭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火腿豆腐羹。
楚辞青讶异抬眼,就见男人脸上温和的笑意:“醉蟹性寒,今天天凉,先喝点热羹暖暖胃。这家的豆腐是用鸡汤煨的,很鲜,你应该会喜欢。”
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横插一脚,萧逸景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压不住,捏着蟹钳的手指猛地收紧,发出轻微的“咔”声。
他死死盯住宋天粼,锐利的眼神几乎要从男人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宋总这是什么意思?青青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之间十几年的事,需要你这个才认识几天的人来指点?”
宋天粼坐回去,慢条斯理地用汤匙轻轻搅动着面前那盏火腿豆腐羹,热气氤氲了他清隽的眉眼,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真实的神情。
他平静地迎上萧逸景几乎喷火的视线,声音清冽而沉稳:“萧先生误会了。我没有指点你的意思。”
“只是辞青最近胃不太好,医生叮嘱饮食要温软忌生冷。这醉蟹虽好,但性寒,又是冷盘,空腹吃确实不太合适。”
这话像一个巴掌扇在萧逸景脸上。
他记起侦探报告里楚辞青胃病的事,胸口更堵,冷哼一声,语气讥讽:“宋总倒是心细,连员工的胃病都记得一清二楚,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好老板。”
“力所能及而已。”宋天粼淡淡回应,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又看向楚辞青,提醒道:“李医生说你不能饿着,趁热吃。”
“……谢谢。”楚辞青低声,舀了一勺豆腐羹送入口中。
温热的、鲜滑的滋味瞬间熨帖了味蕾和肠胃,连带着抚慰了她紧绷的神经。
看着楚辞青接受了宋天粼的“好意”,萧逸景面寒若冰。
他猛地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邪火。
这顿饭的后半程,萧逸景不再试图布菜,只是沉默地喝酒,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对面两人身上。
宋天粼依旧从容,偶尔和楚辞青低声交谈一两句,或是自然地为她添上热茶,举止体贴却绝不逾矩,每一个动作都维持在恰到好处的界限内,反而更让萧逸景觉得刺眼。
楚辞青夹在两人中间,如坐针毡,食不知味,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酷刑。
好不容易熬到尾声,服务员送上果盘和账单。
萧逸景一把拿过账单,看也没看就递出信用卡,试图夺回主导权。然而,宋天粼却更快一步,对服务员道:“记在我账上,算是为萧先生接风。”
萧逸景脸色铁青:“宋总,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好了是我请青青吃饭。”
“萧先生远道归来,我是东道主,理应由我做东。”宋天粼说,“而且辞青是我的朋友,没有让萧先生破费的道理。”
“朋友?”萧逸景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楚辞青,语气冷得掉冰渣:“哪种朋友?”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第一眼见到就想抱回家的那种朋友[害羞][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