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被她保护的梭子蟹
“笃笃笃——”
一道略显慵懒的男声响起:“进。”
厚重的总裁办公室门被推开,秘书快步走进,垂首立于一旁:“总裁,消息已经发出,宋总疑因车祸罹患PTSD的词条热度已经上升到第一位。”
偌大的办公室内,苏檀并未回头。
他闲适地倚在那张奢华的意大利真皮座椅里,修长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古巴雪茄,袅袅青烟升腾,模糊了他堪称完美的侧脸轮廓。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缠绕在弧度漂亮的唇角,仿佛嗅到了猎物的血腥味。
“宋氏那边,”烟雾后的声音低沉磁性,“有什么动静?”
“暂时未见大规模反击。”秘书偷觑了一眼那烟雾缭绕中的背影,喉结滚动,语速不自觉加快,“只在个别关联词下删了些…不太体面的联想评论,主要是关于您和宋总的…关系。”
他小心地抹去了“CP”这类更具体扎眼的字眼,语带谨慎:“要不要让公关那边先暂停…?”
“呵”,一声轻慢的嗤笑溢出喉间。
苏檀终于转身,足以颠倒众生的妖冶脸庞在缭绕的烟雾中显现,眼眸却淬着寒冰,其中的阴狠与算计半分不加掩饰,与昳丽的外表对比分明。
“停?”他尾音微扬,带着残忍的兴味,“好戏才刚开场。给我再加一把火。”
男人慢条斯理地吸了口雪茄,猩红火光映亮他眼中闪动的恶意,“把他当时车祸的细节再刷上去,找个知情人好好讲一讲,我们宋总车祸后的每日煎熬,譬如如何终日惶惶,日渐消瘦,如何辗转难眠,身边人如何轮换如走马灯……再把火,给我引到他那破车上去!”
他把雪茄在烟灰缸中点了点:“一个连自家公司造的车都坐不了的…‘总裁’?啧,我倒要看看,他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坐多久?”
“是,总裁。”秘书心领神会,应声领命。
“哦,对了,”苏檀像是突然想起更有趣的点子,妖冶的脸上笑容绽开。
“别忘了提醒他那几位叔伯,大好时机,是该好好关心一下侄子的身心健康了。”男人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像丝绸滑过冰冷的刀锋,令人脊背生寒。
“是。”秘书躬身退出。
门无声合拢。
苏檀指间夹着雪茄,步履从容地踱回巨大的落地窗前。
妖冶的眉眼半阖,目光沉静地掠过窗外鳞次栉比、匍匐于脚下的钢铁森林,仿佛巡视领地的君王。
目光落点是几里开外的一栋大楼,其上悬着宋氏集团徽标恰被乌云遮住,黯淡无光。
男人又吸了口雪茄,唇角那抹掌控一切的傲慢笑意加深。
他心知肚明,若非宋氏集团内部暗流汹涌,矛盾迭起,宋太太也不至于急着撮合宋天粼与妹妹苏荷的联姻。
宋老爷子宋禀昭一代枭雄,眼光狠辣精准,乘着时代东风将摊子铺得极大,一度称霸Y城。只可惜,这人太重情义,将集团各大分部交给血脉至亲打理。待到如今面临发展瓶颈,昔日的兄弟情早已变质,个个心怀鬼胎。
反观宋天粼,虽是宋禀昭独子,但成年起便全身心投入自己创立的凌峰科技,在宋氏这艘庞然巨舰的核心层里,反而根基薄弱。
凌峰科技?外界吹嘘得天花乱坠罢了。
在苏檀眼中,它之于宋氏集团,不过是小舢板对航母,根本不是一个体量。
他自幼与宋天粼争锋相对,步步紧逼,等的就是今日——两人各掌一方帝国,在商海疆场上光明正大、你死我活地一较高下!
“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静谧。
苏檀并未回头,指节优雅地弹了弹雪茄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门开处,公关总监的身影几乎是跌撞着闯了进来,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总、总裁!不好了……情况有变!”
苏檀身形纹丝未动,只懒懒吐出一个字:“说。”
公关总监喉头滚动,艰难挤出声:“刚收到确切消息……宋总他……他突然取消了所有行程,现在人……就在千方科技那个全息游戏发布会的现场!”
“什么?!”
苏檀夹着雪茄的手指骤然顿在半空,倏然转身,那双惑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锐利的光芒如刀锋出鞘:“发布会?千方科技?”
男人紧锁的眉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他十分厌恶这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
公关总监用袖口抹去快滴到眼睛里的汗:“是、是的总裁!千方科技是宋氏前两年低调收购的一家科技公司,主打全息游戏赛道,这两年势头很猛,但,但一直不在宋氏的核心业务圈里!我们真没想到宋总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还……”后面的话被男人骤然加剧的压迫感硬生生憋了回去。
“接!”苏檀的声音陡然沉下,“把现场画面给我调出来!现在!”
公关总监手忙脚乱地操作。
苏檀面前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瞬间转变为一块透明的巨型显示屏,无缝接入千方发布会的实时直播信号。
画面清晰。
人声鼎沸的会场中心,炫目的镁光灯聚焦之处。
宋天粼正佩戴着科幻感十足的全息头盔,身形被牢牢锁在模拟赛车的座舱之中,逼真到令人窒息的极速追逐景象在全息投影里疯狂倒退,引擎轰鸣震耳欲聋。
台下,掌声与惊叹汇成声浪,闪光灯如疾风骤雨般疯狂闪烁。
苏檀紧盯着屏幕上宋天粼那张被头盔半掩、在激烈颠簸中沉稳异常的侧脸,眼底墨色翻涌,浓稠得化不开。
他猛地合上那本摊在办公桌上烫金封皮的计划书,五指倏然收紧,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砰——!”
男人的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顶级红木桌面上。
桌面剧烈一震,那只放在桌角的镀金钢笔被震得弹跳起来,滚落几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谁?!”男声低沉嘶哑,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冰碴,“是谁走漏的风声?!”
那阴鸷的目光如实质的利箭,几乎要将公关总监钉穿。
一切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搅得天翻地覆。
按他们的剧本,宋天粼此刻本该身处前往港城、争取一笔关键融资的航班上,对这场风暴毫不知情。等他落地港岛时,舆论早已发酵,全部人都会知道宋氏有一个不稳定的总裁。
而现在?
苏檀望着屏幕上冲过最后急弯的男人,眼神如千年寒冰。
他绝不相信这是偶然!
公关总监整个人佝偻下去:“总、总裁!我…我们正在排查!参与计划的都是核心圈子的……”
“查?”苏檀厉声打断。
“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我只要结果!马上给我查清楚!”他猛地一指屏幕上面容沉静的宋天粼,恨声道,“为了这次行动,市场部、财务部……甚至港岛那边的所有人!投入了多少资源?!搭进去多少看不见的成本?!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你拿什么负?拿命来填吗?”
“是是是!属下失职!属下万死!”公关总监汗如雨下,背脊几乎弯折到九十度,连声告罪。
苏檀不语,看着宋天粼顺利完成比赛,站到台前,脸色越来越难看。
公关总监在旁边陪着,大气都不敢出。忽然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一看,脸色陡然涨成猪肝色:“总、总裁!查、查到了!是……”
“闭嘴!”苏檀手一挥,止住他要说出口的话。
屏幕上异变陡生,记者嗓音尖锐:“宋总!有消息称您自那场车祸之后便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情况是否属实?!”
公关总监瞬间失声,惊骇地看向苏檀——这本是他们精心布置、准备在港城那场更为重要的论坛上引爆的致命炸弹。
竟……竟被现场的记者提前引爆了!
直播画面迅速切给了男人一个超近景特写。
那张清隽秀雅的脸庞,在无数镁光灯的聚焦下,依旧沉静如古井深潭,维持着无懈可击的表情管理。
然而,苏檀这种身经百战的老狐狸还是敏锐捕捉到那极其细微的僵硬。
镜头拉近,那双深邃眼眸下微微发紧的咬肌,以及唇上快速褪去的血色,清晰地出卖了这份强装的镇定。
男人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体验游戏,重在感受技术的魅力……”
“宋总!”
有备而来的记者咄咄逼人,语速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您是在有意回避关于您真实心理状况的质疑吗?请您正面回答!您的精神健康问题,是否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您对宋氏集团的掌控能力、决策判断力?尤其是公众高度关注的、宋氏旗下即将重磅发布的心享跑车项目,它还能否如期、安全地面向市场?!”
言辞犀利,刀刀直指要害。
屏幕画面宛若静止,安静得出奇。
苏檀紧绷的眼尾微有松懈。
他的视线落在男人身后的主屏幕上,那里如实记录着体验者的赛道数据和心率数据,如果用好了……倒是不打自招。
镜头中央的男人身形微动,下颌线条绷得更紧,似乎准备强压情绪再次回应……
就在这时,一道窈窕的黑色身影快步入镜,几乎是半挡在了宋天粼身前。
她动作极快,对着主持人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主持人表情微有迟疑,但还是将话筒递给了她。
女人接过话筒,声音清朗:“各位媒体朋友,关注用户体验是你们的责任,但混淆技术体验中的沉浸心理反馈和健康问题,就属于毫无根据的臆测了。”
她脸色沉静,目光扫过台下,尤其在那个发问的记者脸上稍作停留,带着无言的压迫感:“我是本次发布会的负责人之一,楚辞青,全程参与了设备的调试和体验环节的安全保障。”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千方的这款全息模拟舱,尤其是赛车体验环节,其物理反馈拟真度远超行业标准,我们设定的新手心理压力阈值本身就处于高位。粼总作为初次体验者,在这种极限拟真环境下产生的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完全属于正常的、健康的生理应激反应!”
说着,她的手一抬,精准的激光笔红点瞬间锁定了主屏幕上飞快掠过的那个代表“安全范围”的绿色动态图标。
“各位请看!这是监测到的实时生理安全指标曲线,所有数值完全处于最优安全区间之内。这种因极致逼真而带来的高度沉浸感与紧张感,正是技术魅力的核心体现! 而不是某些人妄加揣测的健康问题!”
“可是楚经理!”那记者急切地站起身还想反驳。
“——眼见为实!”
楚辞青身旁的主持人立刻强势地接过话头,声音洪亮地盖过了对方:“楚经理作为核心技术专家,已经给出了最专业、最权威的解释,这个环节我们就此打住!请大家回到新产品体验本身的……”
楚辞青紧绷的手指微有松动。
她偏首,眼风掠过身后的宋天粼,递去一个无声的探寻眼神。
男人伸手来接。
交错间,冰凉微腻的指尖仿佛不经意地擦过她手背,激起一阵粟栗。
楚辞青下意识地攥紧了话筒柄,唇角抿成直线。
男人指尖又碰了一下,眼里有浅浅的暖意。
她深吸口气,松开话筒,幅度极小地对他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却不料台下媒体区骤然出现一阵更激烈的骚动。
一个举着直播手机的记者猛地站起身,指着楚辞青失声大喊:“楚辞青?!等等——!”
“你是……你是三年前那个在WRC蒙特利尔赛道一战封神、拿了分站冠军就突然消失的青神?!!”
第52章 公开牵手的梭子蟹
如同沸腾的油锅里加了一勺水,会场噼里啪啦炸开。
今日邀请的媒体嘉宾有不少是赛车圈的人,一听‘青神’这个名字霎时记忆回笼。屏幕上那张特写——寸头、英气、眼神锐利如刀锋——逐渐与三年前那场震动圈内的蒙特利尔站冠军身影重合。
所有目光都钉在台上那道清瘦的黑色身影上。
女人比三年前更添了几分成熟与沉静,却也更显疏离。
前排的嘉宾席间已是一片哗然。
“是她!真的是楚辞青!”
“卧槽!刚刚放的那个视频我就觉得眼熟!真是她开的?!”
“我天!我就说开车的风格怎么那么熟悉!”
“天啊……她真的回来了?她不是亲自发文永别赛车么?为了萧逸景……”
楚辞青、萧逸景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又激起了一波涟漪。
这对赛车圈曾经的金童玉女,携手登顶又分道扬镳的故事显然给人们留下太多想象的,不顾在会场中,讨论声都大了起来。
“萧逸景和青神……当年,真的太可惜了!”
“‘青神已死’,恐怕是被萧逸景伤的太深了吧,不然怎么舍得放弃…唉,现在也只能在游戏里过过瘾了吧?”
“嘘!小声点!快看……”
无数道唏嘘和质疑的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银针,精准地射向站在台上的女人。
楚辞青脸色倏地褪尽血色,如同被公开处刑般动弹不得,只能听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裹挟着无数复杂的回忆与痛苦,狠狠撞入脑海。
好半晌,她指尖狠狠掐入掌心,不顾满场喧哗,朝旁边迈出一步。
那个记者显然深谙如何引爆最大噱头,瞥见她的动作,声音亢奋得几乎扭曲:“青神,请留步!”
他高举着手机,屏幕里赫然是一个直播间的画面,一张熟悉的脸正对着镜头哭得梨花带雨。
“新秀车手江小美在KK平台直播控诉——说你因为落选这次千方宣传视频拍摄心怀怨恨,利用在俱乐部的人脉资源,指使其他车手在集训时恶意针对她,造成她受伤错失机会!”
“更关键的是!她指控你仗着和公司高层不清不楚的私人关系,直接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拍摄机会!青神,事实是否如江小美所说?!请你当着所有媒体的面,解释清楚!”
轰——!
这转折来得太过猛烈和突然,瞬间引爆会场的情绪。
所有镜头瞬间聚焦楚辞青,闪光灯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楚辞青身形顿住,脸色荒诞得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捏紧的骨节用力到泛白。
“放你娘嘀屁!”
主席台上的周总再也按捺不住,霍然站起,一把抓过桌上的话筒,脸胀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跳,连乡音都飙了出来:“放屁!啷个龟孙子瞎说八道?!满嘴喷粪!我xxxxxx!”
他怒视着台下那个记者,“扯什么私人关系?!选她拍宣传片,是老子嘀主意!是千方嘀决定!老子选嘀是就是最合适嘀!她嘀车技水平,刚刚那个视频就是铁证!哪个龟儿子眼红?有种当面来跟我说!”
周总的咆哮如同火山喷发,震得全场嗡嗡作响。
他那护犊子不讲道理的彪悍姿态一时压住了部分骚动。
然而,他的暴怒和维护,在某些别有用心的记者看来,反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绝佳佐料。
“周总!”
另一个记者立刻抓到空子:“既然您这么维护楚经理,也承认是您拍板定下的拍摄人选。那请问,您是否知道楚辞青三年前公开退圈的誓言?”
他问的是周总,但话语直指楚辞青,咄咄逼人:“既然发誓永不碰赛车,如今又为何‘破誓’,重回赛道,并公开参与到这样大型的商业项目中来?当年的誓言只是一时气话?还是……这其中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原因,迫使她不得不违背诺言?比如是否与刚刚提到的‘私人关系’有关?”
这个问题堪称歹毒至极。
它巧妙地将楚辞青当年的“退圈誓言”与如今的“复出”,以及此刻被指控的“私人关系”强行关联,搭建起一种“要么当年撒谎,要么如今靠关系突破底线”的强盗逻辑。
字字句句,都把楚辞青架在烈火上烤!
楚辞青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从脚底直冲头顶,又迅速冻结。
她被这无中生有的联想和恶意揣测刺得胸口发闷,压抑了三年的激烈情绪瞬间决堤,冲刷着她的理智防线。
霎那,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呼吸困难,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无法解释、不能解释。
她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想将自己缩进一个不存在的壳里。
就在这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摇摇欲坠之际。
一只温热而坚定的手,稳稳地伸了过来,温柔却有力地握住了她冰凉到刺骨的手腕——
是宋天粼。
他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向前一步。
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她完全挡在了身后,瞬间隔绝了台下绝大部分恶意窥探的目光和镜头。
男人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依旧是那份令人心悸的平静。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冷冽如寒潭利刃,目光所及之处,台下蠢蠢欲动的喧嚣竟被生生压下去一瞬。
那份久居上位、不动声色的强大气场瞬间笼罩全场。
他一手拿着话筒,声线低沉清晰,穿透整个会场:“误会,需要澄清。污蔑,也需要付出代价。”
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握着楚辞青,察觉到她的挣扎,却没有松开,甚至握得更紧,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皮肤,似在安抚。
宋天粼目光锐利地锁定第一个发难的记者,“我想,各位对千方科技的公司治理有很深的误解。自宋氏收购以来,千方科技内部对宣传项目的开发,从最初策划到最终选定执行方,都有一套严格合规的流程。”
“人选的最终确定是基于综合评估后的商业决定。落选方若对结果有异议,理应通过正规渠道申诉沟通,而不是在公开直播平台发表未经证实的指控。此举是否涉嫌恶意诋毁,自有专业人士评断。”
“至于你说的楚经理挟私报复?请你联系落选者,提供实实在在的证据。如果落选,就可以诉诸网络舆论,用未经证实的指控打击竞争对手、诋毁企业声誉。这种商业诽谤行径,宋氏法务部,会奉陪到底。”
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直接将“指控”定性为“未经证实的诋毁”,并隐晦地亮出了法律武器。
那记者被他看得心头一寒,眼神躲闪了一下。
宋天粼没有停顿,目光转向那些质疑楚辞青“复出”和“私人关系”的记者,脸色更为冰冷,语气肃重。
“那些围绕楚经理个人经历的捕风捉影、恶意揣测,甚至以她过往的一句情绪性话语来否定她如今的专业能力和工作资格……”
他停顿一秒,声音陡然冷厉了几分,“不仅是对她本人的极大不尊重,更是对在座每一位真正关注技术、关注产品的媒体和同仁的严重冒犯! ”
“宋氏集团,凌峰科技,以及我个人,对这种毫无底线、哗众取宠的行为,深恶痛绝!”
男人话语掷地有声,原本喧闹的会场此时一片死寂。
台下目光、闪光灯闪烁,却没有办法撼动男人分毫。
宋天粼的目光最后转向被他护在身后的身影,在女人愕然无措的目光中轻轻松手。
他微微侧身,让她重新回到万众瞩目中。
俊脸上的冷冽悄然褪去,流淌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回护。
他说:“至于楚经理的能力和价值,我想刚才的视频足以说明一切。她今日能站在这里,凭的是无可挑剔的专业素养和一丝不苟的责任担当!我代表宋氏集团,千方科技,全力支持她的个人选择!”
……
“呵,楚辞青,”苏檀把燃尽的雪茄摁在檀木桌面上,霎时烫出一个黑圈,“原来是她!”
就是她坏他好事!
该死!该死!
“总裁…”公关总监弱弱叫了一声,艰难地将平板递给苏檀,“技术部查清了。消息…是从苏荷小姐那边…意外走漏的…”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密保级别的内部通讯信息截图。
发送时间是几天前,发送者赫然标记着“苏荷”,接收方是公司的内部人士。
“不管用什么方法,马上给那个姓楚的寸头点教训!”
“苏小姐,总裁另有安排,请您再等等。”
“我不管,你们马上去办!不然我马上对外曝光宋天粼的事情,看你们怎么跟我哥交代!”
“我要马上看见她滚出Y城!”
“聊天图片.JPG”
公关总监手指颤抖地划过屏幕,下一张图是苏荷和一位朋友的聊天截图,似无意间炫耀了哥哥要为了她报复宋天粼的计划。
苏檀盯着屏幕,妖冶绝伦的脸上,表情先是惊愕、难以置信,紧接着是火山爆发前压抑的震怒!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是被亲妹妹苏荷破坏的?!
“混蛋!”苏檀低吼一声,手臂猛地一挥!
哗啦——!
昂贵的骨瓷茶杯应声而飞,狠狠砸在对面的墙壁上,白瓷碎裂,褐色的茶水四溅,晕染开一片狼藉。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底一片骇人的猩红。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挫败、所有计划破产的强烈不甘……最终都化为更加汹涌的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疯狂地缠绕在画面中那个挺拔矜贵的男人,以及他身后那个引起一切麻烦的女人身上!
好啊,真好。
他精心准备的致命一击,不仅被宋天粼巧妙化解,反倒让他借机展示了一把英明护短的总裁形象!
苏檀的目光死死盯住屏幕上宋天粼握住楚辞青手腕的那只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宋天粼…楚辞青…”每一个音节都淬着毒,男人抚摸着冰冷的蓝宝石袖扣,嘴角勾起极度冰冷的弧度。
“护得这么紧?那我们就来试试…谁的痛处,更痛一点。”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
“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奢华但死寂的空间内响起,带着宣判似的意味。
沙发深处,萧逸景盯着屏幕中楚辞青被另一个男人护在身后、手腕被紧紧地紧握,一股滔天的火焰霎那间吞噬了全部理智。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威士忌杯,仰头将烈酒狠狠灌入喉咙。
辛辣的液体如同滚烫的熔岩,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压制那从心脏深处蔓延出来的剧痛和冰寒。
那是他的位置!只属于他的位置!
那份依赖的、全然信任的目光,只能投射给他啊!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
他左手死死攥紧拳头,中指上那枚由WRC青年冠军纪念铜片熔铸而成的粗糙戒环,深深勒入皮肉,深陷的指环边缘甚至带出了血迹。
剧痛蔓延,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反而用右手拇指发了狠地去摩挲戒指上那个凹凸不平的、代表两人第一个共同冠军年份的数字刻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印记磨平。
镜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反光,猛地对准了楚辞青侧脸,画面瞬间拉近。
左耳骨上空空荡荡!
原本璀璨的红钻骨钉已经没了踪影!
仿佛抹掉了所有属于他的痕迹!
啪嚓——
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被男人用尽全力狠狠掼在地板上,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如同碎裂的星光。
“楚辞青!!!”
萧逸景猛地从沙发中弹起,目眦尽裂!
他像疯魔般扑向巨大的液晶屏幕,右拳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狠狠砸向屏幕中央那个占据了他所有位置的男人影像。
“你他妈怎么敢?!!”
歇斯底里的咆哮伴随着显示屏碎裂的电子噪音炸响!
刺啦——
昂贵的屏幕瞬间漆黑,碎裂的纹路如同黑色的蛛网蔓延开来。
只余下几个顽固的光点,如同垂死的萤火,映照着男人剧烈起伏、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影。
被痛苦彻底撕裂的哀嚎久久回荡在房间里:“你是我的……全是我的啊!!!”
第53章 悄悄靠近的梭子蟹
Y城秋天结束得早。
发布会后一场雪落,气温就下零度,初雪在露台上积了薄薄一层。
楚辞青早晨推开露台门时,几团沾了雪的毛球便“嗖”地窜了过来。
“喵呜——”
“喵嗷——”
为首的橘猫叼着她的裤脚往外拖,像是想把她拽到某个秘密基地;花斑猫蹲在窗台上,尾巴尖一下下扫过玻璃,伸长脖子往外瞅;最调皮的三花眼尖地瞅见她手里的猫条,巴着裤腿往上爬,隔着布料挠的她直打哆嗦;还有几只胆小的,也围着她喵喵叫。
“祖宗,小祖宗们,松口松口!”楚辞青被拽得东歪西倒,手忙脚乱地扯着裤头,甩着腿,“知道你们饿,别急啊……”
眨眼的功夫,橘猫也瞥见她手里的毛条,爪子更紧地扣住裤腿往上爬。
“喵喵!”
“喵喵喵喵!”
金枪鱼的香味迷惑了小猫们的脑袋,也不顾眼前的人认不认识,拼了命地往她身上又抓又蹭,楚辞青扯着裤子的手上又挂了一只猫,猫条和尊严岌岌可危。
直到一道清润的男声裹着雪粒飘过来:“阿团,过来。”
楚辞青抬头,就见走了几天的男人站在隔壁露台门口,穿着浅灰高领毛衣,手里端着个不锈钢碗,碗里堆满了猫粮。
那日发布会结束后,宋天粼便急着赶去港城,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多说一句,只留下了一连串撒娇卖萌的表情包。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奶贝.我错了.JPG】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奶贝.但我可以解释.JPG】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奶贝.你得原谅我.JPG】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奶贝.你怎么可以不原谅我.JPG】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奶贝.我这么可爱.JPG】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奶贝.谁舍得不原谅这么可爱的我呢?.JPG】
楚辞青:“……”
她敲敲打打,在脑子里上演了一遍水煮狐狸红烧狐狸火烤狐狸后,终于想起了自己签过的卖身合同。
看在时薪三千,虽然一分没拿到,的份上。
宇宙最强楚小青:【等你回来再说。】
有些事可以等他回来,但有些事等不了一点。
突发的发布会事故将《飞扬赛技》的发布会送上了直播平台热搜榜一,无数人冲进直播间,吃瓜吃得飞起的同时,也给这个制作精良的新游戏狠狠圈了波粉。
发布会后的庆功宴上,新游戏的注册新用户数就超过了原定计划的十倍,直接预定年度全息游戏榜首。
周总听到消息时,喜极而泣,当时就冲上台宣布项目全员奖金翻三倍,下台后对着被女魔头和老李一左一右架来的楚辞青大夸特夸,“小楚,我果蓝没看错人,喱就是这个,这个!”
“喱嘀职裆,两级,今年就升两级!”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下冲淡了白日里过山车般的起伏思绪,喝得不少的楚辞青一激动:“周总,我这辈子就跟着你干了!”
周总抖了两抖,皱着眉:“不,不行!粼总,哩是被粼总看重嘀人!喱要有梦想!像我一样,早日跟着粼总干,才有前途!”
楚辞青:“……”
这么说,已经顺利住进粼总隔壁的她可是大大的有前途,前途!
宋天粼一出现,原本围着楚辞青炸毛的小猫们瞬间安静,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齐刷刷扭头看去。已经爬上膝盖的橘猫更是立马松嘴,“嗖”地蹭过去,贴着男人裤脚,尾巴尖讨好地晃成螺旋桨。
男人蹲下身子,把不锈钢碗摆在地上,摸了把埋头狂吃的橘猫脑袋,转头看她:“抱歉,吓着你了吧?”
“没,没有。”楚辞青挠挠后脑勺,蹲下身子,把猫条给了唯一还蹲在她身旁的花斑猫:“本来就是来喂它们的。”
“我昨天刚搬来,听它们一直在外面叫,好像饿坏了。”
花斑猫吃得很快,小舌头吸溜吸溜,楚辞青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它的后脊,花斑猫也没有抬头,只甩甩尾巴尖,软软地擦过她手背。
“你养的猫?”她问。
“小区的。”宋天粼把抢食的两只猫分开,解释道:“物业送养过几次,都没成功,我就让人在外面搭了猫屋,每天喂点吃的。这两天阿姨请假,可能猫粮吃完了。”
他指尖轻轻拨了拨阿团的耳朵,橘猫立刻抬头,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原本张牙舞爪的小家伙收起全部抵抗,乖顺地贴在他身边蹭啊蹭。
楚辞青想起那日在台上时,也是这样的安全感,忽然从身后漫上来,将她护在阴影里,挡掉所有刀光剑影。
这几日她没有看过网上的舆论,也只当看不见同事们异样的眼光,正常地上下班,疗养院陪温小姐,退租,搬家,用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有意地不去想那日的事,不去想男人有些出格的举动。
一切等回来再说,她总是想。
但如今,人在眼前,她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
宋天粼一一确认过猫咪状况,确认都安好无恙,起身走到墙角,那里的猫屋和饮水机都覆上了层雪。
楚辞青看着男人蹲下身,从猫屋里掏出空了的小碗,又从旁边摸出把小扫帚,小心清扫着残雪,他动作轻柔,沉静眉眼间凝着一丝不苟的细致,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莫名想笑,但很快便觉不对,忙凑上去,殷勤道:“我来我来,放着我来。”
宋天粼被抢走了扫帚,只能让开身子,看她蹲在旁边略显笨拙地用扫帚头在猫窝开口边缘处反复扒拉。
“你这样……”男人观察了两秒,开口道:“容易把灰尘扬到它们食盆那边,而且窝底容易藏东西。”
楚辞青动作顿住,茫然地看着他。
“得先把顶盖轻轻掀起来一点,”
他伸出手,指骨分明的手指捏住猫窝顶部可拆卸的软垫一角,小心翼翼往上抬,露出一个缝隙,“喏,这样,先扫窝底和边角缝里的陈毛和杂物,要弄干净有没有粘着的小脏东西或者吃剩的猫粮粒。”
边说,边示范性地将小扫帚探进去,手腕灵活地在缝隙里轻巧地转了几下,扫帚尖带出来几簇深色的杂毛和一小点结块的泥土,堆在旁边刚才被他清扫出的一小堆垃圾上。
“会了么?”他问,抬眼看她。
“嗯,嗯嗯。”楚辞青连忙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扫帚,学着他的样子,小心掀开另一处顶盖,往里探扫帚,果然又扫出点细碎的东西。
几只猫听见动静,都好奇地探头过去,在猫屋前蹲成一排,歪着脑袋看她,像是在检查她够不够专业。
楚辞青扫完,宋天粼用指节轻叩猫屋的木板:“阿团,进去?”
橘猫歪头想了想,竟真的钻进了猫屋。花斑猫跟着进去,三花却还在她脚边打转,爪子扒拉着她的鞋带。
“三花认生。”宋天粼倾身,示范了下,“你得先摸它下巴。”
楚辞青依言伸手,三花果然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尾巴尖卷住她的手腕。她低头时,宋天粼刚好侧身,交错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那天……”楚辞青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猫屋上的雪,“我第一次站在台前,不是以‘青神’的身份,是楚辞青。”
宋天粼蹲在她身旁,目光温和:“我知道。”
“当时很慌。”楚辞青摩挲着三花的下巴,垂眼:“怕说错话,怕让事情变得更糟,怕搞砸了发布会……”她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宋天粼嗯了声,问:“还有呢?”
“怕……”
她深吸口气,眼里藏着些什么。
“怕又回到三年前,只有赛车,只有青神……”
没有她。
宋天粼没有出声,眼睫微垂,小心捏起三花身上的一小撮橘色浮毛,握在手心里,像是握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楚辞青瞥了眼男人平静的脸色,低头,三花圈着身子躺在两人间,安详得快要睡过去,她眼眸微动,抿唇,再启唇时仍是没有看他:“你那天挡在我面前。”
她顿住,没有再说下去,像是在犹豫怎么说,又像是在犹豫说不说。
半晌,宋天粼开口,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护短。”
楚辞青猝然抬头,撞上男人眼底的碎光,一闪一闪,像皑皑白雪,又像天边星辰。
他眉眼微弯,声音温润有力:“我的人,从来没有让别人欺负的道理。”
楚辞青喉头发紧,本能地想追问什么,又咽了下去。
护短,护短好,真是个…好老板,她想。
“嗯,嗯,谢谢你。”
她磕磕巴巴说完,慌忙垂头,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像松了口气,又像丢了什么,空落落的。
宋天粼把她防备的姿态尽收眼底,无声叹气,脸上闪过几许失落和无奈,但很快又掩去,若无其事道:“它们虽然不是家猫,但也习惯了每天有人喂食,以后我不在的话,可以麻烦你照顾它们么?”
“不麻烦。”楚辞青定定心神,抬头,“这是我的工作。”
宋天粼犹豫:“如果不喜欢的话……”
“没有,没有不喜欢。”
“我小时候就想养猫,可惜…一直没养成。”
楚辞青说起这个,语气颇有些惆怅。
想养猫还是小学的事。
她每天被同学家的胖橘勾得不愿回家,那时楚父还是个慈父,偶然得知后便费劲力气找了个一模一样的胖橘给她。
她高兴坏了,迫不及待地抱着胖橘去找萧逸景炫耀。
不想玩了没多久,萧逸景便呼吸急促,满脸涨红,吓得她把猫一扔,背起小男孩就往外跑。
刚出门就撞见从外面回来的萧阿姨,这才得知萧逸景从出生起就对猫咪严重过敏,一直靠偷偷吃药来瞒着她。
她生气极了,等人醒了,几乎是拍着桌子在质问他,是不是把她当傻子糊弄?
不想,男孩抽泣着道:“你,你那么喜欢猫,如,如果让你知道,你,你就再不要我了……我,我可以吃药,你,你不能不要我…”
后来,楚辞青无数次想,如果要给她那么多年死心塌地地护着他找个理由,那么一定有那瞬间。
当那双漂亮的眼睛被热泪染红,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她…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所以,到底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喵~~~”
三花舒服地翻个身子,露出绵软的肚皮,尾巴尖尖敲了下楚辞青手腕,像是在催促她:两脚兽,别偷懒。
楚辞青笑了,手下又动作起来,问他:“代薪撸猫,也算员工福利么?”
“当然。”宋天粼笑,“也是老板的福利,我小时候,也不能养。”
“嗯?”楚辞青惊讶,“为什么?”
“过敏,家里不同意。”宋天粼轻描淡写。
“那你还……”
“嘘,秘密。”
宋天粼下巴冲远处的房门一扬,语气有些自得:“他们偶尔会过来,但不会知道的。”
楚辞青这才注意到男人微红的眼,她本以为是没睡好,现在看来……
“……”
“以后我来照顾它们。”
“你,就看看。”
楚辞青把三花往自己身旁挪了挪,语气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
宋天粼佯装失色:“你要抢走我的猫?!”
楚辞青嘻嘻一笑:“员工福利嘛,老板看看就行。”
“我不是老板。”宋天粼强调,很认真地纠正:“我们是朋友。”
“好好好,朋友,我的朋友。”
楚辞青满口答应,把三花摇醒送进猫屋,转头看着宋天粼。
男人还是半蹲着的姿态,但脊背挺得很直,眉头微微拧着,眼睛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像藏着片暖融融的湖。
楚辞青的心跳漏了一拍,垂眼,看见男人袖子沾了三猫的毛,伸手帮他掸了掸,抬头笑道:“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养它们,可以么?”
【 作者有话说】
橘橘要向追读的宝宝们说声抱歉,如你们所见,这一章改了三次才到现在的样子。
emm……算是个情感转折章吧,sorrysorry[爆哭][爆哭][爆哭]
第54章 所图甚大的梭子蟹
雪后的清晨,空气湿冷。
可宋天粼却觉得身体里有团火在烧,从指尖蔓延到脊背,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烫的暖意。
楚辞青很高,站直了几乎能平视他的鼻尖。
她头发比初见时长了不少,出门前似乎刚洗过,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柔软地垂落。望向他的眼睛专注而清亮,泛棕的瞳孔在金色的晨光下,像映着流动蜜光的琥珀。
莫名的口干舌燥袭来,宋天粼指尖热度更甚,无端想起抱着那只粉色狐狸的柔软触感。他指尖微蜷,点头应下:“好,我们一起。”
男人语气过分郑重,好像答应的不是养猫,还有些别的什么。
楚辞青偏开头,指尖轻轻摩挲下,吸了口冷气,又看他:“去港城还顺利么?”
他这几日太忙,连平日雷打不动的早晚安问候都没了准点。
有时半夜醒来,她见着刚发过来的狐狸晚安,都会脑洞大开,疑心男人半路被劫走,漂洋过海不知道到了哪个黑白颠倒的地方。
她随手回个晚安,他还醒着的话就会拨过来,随口聊两句,没什么实质的内容,再被她催促去睡觉。
公司里有人传,他此次去港城是为了笔重要的融资,攸关他在集团话语权的那种。只是他不提,她也不会主动去问,并不比旁人知道的多。
现在突然提起,只是找个话题隔开刚刚的不自然罢了。
但宋天粼回答得很认真。
宋氏发展到今天,控股权虽在宋父手里,但内部势力盘根错杂,又都仗着自己资历,对公司经营指手画脚,稍有利益触动就出手反对,以至于内部危机重重。
他有意改变这个局面,首要的就是引进外部资本支持,以削减分化原本的顽固派。苏檀就是拿住这一点,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做文章。
只是没想到,发布会的突发事故反倒证明了宋天粼的掌控力和战略眼光,资方原本的几分顾虑在正式见面时荡然无存,反倒对他能把危机利用到极致的能力颇为欣赏,很爽快地就签下了合作协议。
而且,宋天粼说起会面的最后,表情柔软了些,“宗女士很喜欢你,她说见到你就让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宗明虞女士是港城最富盛名的投资人,年过半百,以眼光毒辣,手段狠厉著称,被外界誉为铁娘子。
两人签完合同后,宗明虞主动提起楚辞青,说自己追过楚辞青的比赛,在她退圈时颇为惋惜遗憾,甚至还让她名下的俱乐部几次三番给楚辞青发过邀请。
不过,“那天看见她和你一起出现,我才知道,是我着相了。你们年轻人,比我们想得通透。”宗女士说。
“您过誉。”宋天粼语气平和,但眼里有细碎的光,“她只是做自己认同的事,我支持她。”
“做自己认同的事。”宗女士重复一遍,有些唏嘘:“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只是老了老了,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面前清隽出尘的年轻男人说起楚辞青,一改之前的稳重淡然,眼里尽是掩藏不住的骄傲与维护,仿佛那是自己最得意的宝贝。
宗女士微有讶然,但很快便想明白,轻笑道:“很多人都说她和那个搭档青梅竹马,天造地设,但我第一次看她比赛就觉得,她那样的姑娘,值得更合适的人。”
名利场上混迹的人,都是老狐狸,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宋天粼很少往心里去,但这句话说到了他心坎里。
“借您吉言。”他说。
“她,她真的这么说?”楚辞青脸色微红,心跳有些快:“我比她差远了。”
宗明虞女士算得上温小姐的偶像。
年纪轻轻从群狼环伺的大家族中杀出一条血路,仿佛自带财神外挂,出手的投资从未失误,掌管万亿帝国,温小姐常感叹:“把我们祖宗十八代的脑子绑一起都比不上人家一根毛。”
楚父从来不会反驳温小姐。
但楚辞青听他私底下跟朋友吐槽过不止一次,大致是女人那么强势有什么用,柔弱的女人才算得上女人,现在想来两人的不和早有迹象,只是她当时不懂。
“你很好。”宋天粼神情很认真,强调:“你比她强。”
“宗女士18岁接触赛车,公开记录里一共参加过14场比赛,都是地区赛最好的名次为第八名,在个人积分榜上没有名次。”
之前的准备在此时派上了用场,男人眼里有几许狡黠:“而你,从18岁在Y城参加第一场环山赛,到21岁拿下WRC分站冠军,公开记录里一共参加过地区赛22场,全国赛12场,全球赛5场,最好名次第一,个人积分榜最佳名次为第10名,创下了女性车手里名次爬升最快的记录。”
他看着面色惊讶的楚辞青,顿了顿,说:“楚辞青,我看过你所有的比赛,你很棒。”
露台太安静,安静到楚辞青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由慢变快,像擂鼓一样,顿在最高点。
完全没想过宋天粼会去翻看自己之前的比赛。
只是朋友的话,未免,太用心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心里难得有些内疚自责:跟他比起来,她好像从没把这段关系放在心上,只是单纯地、简单地,应付、敷衍,以及另有所图。
宋天粼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望着女人沉静的脸庞,忽然想起心理医生的建议,眼睛微亮:“医生说,模拟游戏对脱敏很有帮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领航员么?”
……
“100米,急左弯,贴内线切入…”
车头正以260迈的时速逼近悬崖,在冲出去的前一秒,楚辞青踩下刹车——
轮胎摩擦着虚拟砂石路面发出尖锐嘶鸣,车身轻盈甩尾,车头蹭着悬崖边沿掠过,有惊无险。
传感器传来的剧烈震动冲击全身,她却神色如常,只用眼尾扫过副驾上紧抓扶手、指节发白的宋天粼:“还好么?”
宋天粼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声音闷闷的:“嗯。”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逼仄的悬崖边缘收回,重新聚焦在颠簸的路书上,声音竭力保持平稳:“接下来,直行…600米…然后…左…左拐进入森林路段?”
听出男人语气里的迟疑,楚辞青瞥了眼屏幕上导航图露出的一角标志,结合刚才掠过的峡谷地貌,心中了然。
她并未按照男人口中的“左拐”指示操作,手腕轻抖,方向盘果断地向右打满,紧接着给了一脚地板油。
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车身利落地画出一个巨大弧线,绕过一片茂密的针叶林,视野豁然开朗——眼前哪有什么阴森的森林,分明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蓝月湖!
午后阳光铺洒在湖面,映照着远处层叠的山峦,美不胜收。
宋天粼眯了眯被汗水浸润得有些模糊的眼睛,用力眨了几下,才看清路书上原本那个小小的右拐箭头。
强烈的挫败感和对自己失误的懊恼瞬间涌上心头,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歉意:“抱歉,我看错了。”
楚辞青操控着车辆以一个流畅的角度跃过湖边一个坡度惊人的陡弯,车身腾空再落下,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在安全带的束缚中身体一晃,声音却依旧平稳:“没事,继续。前方急弯,你坐稳了。”
宋天粼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回忆着突击恶补的知识:“…好。前方连续S弯…走外-内-外…第一弯入弯点瞄准左侧石堆…”
然而,缺乏实战演练的纸上谈兵,加上模拟舱过于真实的重力压迫和颠簸撞击带来的身体冲击,让他的指示依旧磕磕绊绊,又念错了几处关键的入弯点和速度提示。
楚辞青却全然不受影响,好像早已与虚拟赛车融为一体。
她时而根据感觉修正路线,时而凭借惊人的路感预判未知地形,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误。
终于,在引擎持续的怒吼声中,车身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冲过了布满虚拟彩带的终点线!
终点后的蓝月湖在虚拟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壮美。
模拟舱里,激昂的音乐响起,炫目的全息彩带与虚拟香槟从舱顶喷涌而下,璀璨夺目。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效——“恭喜【清零】小队刷新【阿尔卑斯惊魂】赛道纪录,勇夺第一!”
宋天粼额角的汗水已经汇聚成滴。
他长长舒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侧头望向主驾驶位上那个目光依然清澈锐利、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轻松晨跑的女人,疲惫的脸上写满了歉意:“抱歉,我刚刚……拖你后腿了。是我的失误让你不得不……”
楚辞青解开安全带,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你做得很好了。”
她的眼神认真而坦诚,甚至带着一丝赞许,“能坚持领航全程就很不容易了,况且,最后那几个弯,你的指示提前量很到位,省了我不少判断的时间。而且……”
女人唇角扬起,声音轻快有力:“我们拿下了冠军,不是吗?这是最有力的证明。”
“是你厉害。”宋天粼苦笑,显得非常理性而自知,试探着道:“你对这个赛段……很熟悉?”
他记得她所有的比赛,中欧赛段里的阿尔卑斯山脉这条高难度赛道,并不在她曾经的公开竞赛名单之中。
楚辞青刚要去按舱门开启按钮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只有放低的声音显露几分异样:“是瑞士站的备选路线,模拟器上曾经有准备过,只是…没用上。”
那场在蒙特卡洛结束之后,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征途,便戛然而止。
本以为时过境迁,记忆早已模糊,可当模拟画面中那标志性的蓝月湖影像出现时,身体沉睡的记忆便如潮水般苏醒。
宋天粼瞬间了然。
三年前蒙特卡洛站的下一场正是瑞士拉力赛,而阿尔卑斯山脉是中欧赛段瑞士赛程里极具代表性的魔鬼地形之一。
她和那个人当时必定对这个区域做过极其深入的研究和准备,甚至在模拟器上反复配合演练过,自然是无比熟悉的。
男人想到这,神色微黯。
这条模拟赛道是他特意选的。
一条她从未在真实赛场上驰骋过,却又极可能是她“下一程”的路。
他顾忌着她的防备抵触,不敢现在就将自己的心意全然表露,只能以这种委婉的方式,邀她一起探索未曾踏足的风景,一点点的、滴水穿石的,将自己塞进她的下一程里。
终有一天,他能取代那个人,真正成为她的领航员。
可惜,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
那个人留下的痕迹,远比他想的还要深。
心头忽而泛起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涩,宋天粼抿紧唇,在楚辞青即将按下按钮的前一刻,忽然伸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让楚辞青微微一怔,看向他。
男人长睫低垂,脸色因刚才的运动还有些苍白,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后怕残余,但深处却透出倔强的坚持。
他迎着她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而坚决,带着显然的期待:“我们……再来一次?”
“嗯?”楚辞青下意识蹙眉,目光掠过他湿透的鬓角和微白的面颊,“你需要休息,我们改天……”
“你来选。这次,我们跑一条全新的,完全不同的。”
宋天粼飞快地打断她,眼神专注,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脆弱的请求和不容置疑的坚持。
“让我来给你领航。”
“这一次,是属于我们的赛道。”
第55章 乌鸦嘴了的梭子蟹
宋天粼说话时,右手没有移开,一直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握着,从微凉到濡湿,还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很紧张。
她觉察到了。
两人距离不近不远,楚辞青稍抬眼,就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希冀、执拗、不愿退缩,是对这场比赛的,还是…对她的?
她控制不住地想,明明只要把答案定给前者,就能很容易地点头。
给钱的就是老板,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像以往做惯的那样,内心就可以解脱,再不用多想。
但万一答案是后者呢?
她能假装无知无觉地点头么?
答应他的请求,像他所请求的那样,让他来领航,走向一条全新的、未知的、只属于他和她的赛道。
楚辞眼睫在颤,嘴唇止不住抿紧,握在按钮上的手掌越来越紧,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心底的天平左右摇晃,黑白小人互掐,她脸上的挣扎神色越来越深。
宋天粼看出来了,有瞬间的后悔和犹豫。
他太心急了,把话说到这,她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但是,他瞥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掌,又定了定心神,心底抑制不住地涌上一股喜意,甜滋滋的。
她会犹豫,没有马上推开他,是不是证明,她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
这么想着,他的手掌控制不住地紧了紧,像是怕她退缩般,试图留住些什么。
楚辞青感觉到了,动了动,“…你,先松开…”
男人眼底闪过一瞬黯然,乖乖松了手。
楚辞青迅速抽回手背在身后,视线挪向窗外,佯装在看风景。
千方的模拟舱做得很真实。
一场游戏结束后,原本浮现在舱内的虚拟按键都收了回去,视线所及,与真实世界无异。
摇落车窗,便有湖上清风吹拂而来,带着香甜的水汽,还有淡淡的花香,鸟儿雀跃其间,一切都那么真实而美好。
仿佛,她真是开车带他去兜风。
她被这念头激得呼吸稍滞,余光瞥了眼坐在副驾的男人。
他双手微弯搭在膝上,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在她看去的时候,喉结明显滚动了下。
目光闪烁着,不时瞥向她,与她对上,又迅速挪开。
这气氛当真是古怪极了。
咳咳。她轻咳两声,试图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新,新赛道,没跑过的话,我…我,可能会翻车…”
“没关系。”
早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忽然听到这句还有回旋余地的话,宋天粼猛地坐直,看向她,又重复一遍:“翻车也没关系,我们一起。”
只要我们一起,就好。
背在身后的手越抓越紧,楚辞青喉间干涩,听见心跳声越来越快,在男人发亮的目光中,快要跳出来。
“跑不好的话…你不能生气,不能说我…不能扣我钱,不能笑我…”
像要给自己寻个安心,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连着甩出几个“不能”,明显超出了“老板和下属”的安全区。
但男人的神情却越发温和,耐心地等着她说完,才像许诺般点头,语气格外郑重:“我答应你。”
“…好。”
像是要证明什么,楚辞青特意避开了所有曾踏足过的地方,选了条极为小众的赛道。
南美,秘鲁安第斯山脉——“印加石阵”赛道。
陡峭而嶙峋的山壁、巨大的海拔落差让这条盘山路以刁钻的“之”字形弯道和随处可见的断崖闻名。现实的拉力赛记录里,完赛率都低得惊人。
即便外行如宋天粼也能轻易看出这条赛道的难度,不难想象,光是坐在车上,也会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折磨。
楚辞青缩放了一次俯瞰图,视线移向宋天粼,微有迟疑,但男人的手指已经先一步触上确定键,语气带着显然的雀跃:“就这个吧,看着,很有意思。”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赛道【印加石阵】载入中。难度等级:致命。请队伍【清零】做好准备。”
光线切换,窗外温软的湖风和鸟鸣被骤然撕碎。
高耸入云的山体带着压迫感扑面而来,粗粝的岩石壁近在咫尺,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只有狭窄得仅容一车的土路在嶙峋的山石间蜿蜒向上,尘土在虚拟的风中打着旋儿升腾。
空气中仿佛都凝结着高原稀薄、冰冷且肃杀的气息。
“嗡——”引擎重新咆哮起来,楚辞青握紧方向盘,神色微凉。
她瞥了眼副驾,男人已经系紧安全带,脸色在启动的震动中比刚才还要苍白几分,额角也重新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长睫下深邃的眼却亮得惊人,神色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虚拟路书平板,全新的界面在他指尖下飞速生成。
他深吸口气,抬头看她一眼,唇角微扬。
“发车点确认。”
系统提示音透过模拟器的隔音耳麦传来,她转头,重新看向眼前蜿蜒的山路。
“前方500米,连续S弯,入弯角度35度,碎石路面,控速至110以下。”男人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克制,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收到。”楚辞青收敛心神,松开脚踏,车身如猎豹般飞腾而出,眨眼的功夫便切入第一个左弯。
强烈的推背感和车外的呼啸声冲击着宋天粼的身体,他重重地抿了下唇,强迫自己克服眩晕和不适,声线冷僵:“60米,右弯接急上坡,坡顶盲弯!控速!”
楚辞青根据他的提示提前做出反应,车头艰难地爬升,巨大的惯性推背感让两人紧紧压在椅背上。就在冲上坡顶、视线豁然开朗的一刹那——
“砰——”
一辆虚拟的山地卡车猛地从对向冲出,裹挟着漫天尘土,宋天粼瞳孔骤缩,呼吸近乎停滞,连“小心”都喊不出来。
楚辞青脸色微变,一手把方向盘打到底,车胎在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尾猛地甩动,堪堪擦着那辆卡车的庞大轮毂惊险避过!
剧烈的晃动中,宋天粼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揉搓了一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用力咽下翻涌到喉头的酸水,强迫自己将涣散的视线死死钉在晃动的路书平板上,冷汗已经浸透了他鬓角的碎发。
“漂…漂亮!”他吐出一口气,强行挤出一点轻松的调子,“前方700米…直道…有…有风切变警告…车身可能…漂移……”话到最后,喉间的滞涩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用力咬了下舌尖,刺激着发晕的头脑。
楚辞青微微蹙眉。
眼前两侧的山体虽陡峭却相对平直,按照她的经验,这个段位的高度和地貌理论上不该出现强烈的、能影响赛车操控的横向风切变。
那一瞬间,过往积累的直觉和经验几乎要盖过指令,引导她作出本能的反应。
但念头只冒出一瞬,就被她压了回去。
现在,他是她的领航员。
在比赛中,她应该对他全然的信任。
就像,曾经对萧逸景那样。
楚辞青眼神一定,不再有丝毫犹豫,几乎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方向盘微调,脚下油门松了半格,车身向前行驶几秒后,以一个微小的角度切入风隙。
霎时,狂风如无形的巨掌,裹挟着砂石猛地拍击在车身侧面——
提前做出的细微转向,让车子好像在狂暴河流中借力的轻舟,顺着风压的角度向外侧轻轻一飘,旋即被她稳如磐石的控盘力道拉回正轨。
车身紧擦着悬崖边缘,如同掠过的飞鸟,以不可思议的平衡姿态,平稳冲出了最混乱的乱流区!
她甚至能感觉到轮毂边缘蹭过一块松动的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嚓”的一声轻响。
楚辞青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悄然洇湿一片凉意,背后也沁出一层细汗。
成了!
她下意识偏头,男人的脸色比刚才更糟糕,薄唇紧抿到毫无血色,眼底微微失焦,身体僵硬紧绷,每一次碰撞带来的冲击力,都让他无意识地绷紧下颌,喉结艰难地滚动。
然而,就在她视线扫过去的那一刹那——
仿佛心有灵犀,又或者说,他一直留着一丝余光在她身上。
他艰难地抬起眼睫,望向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强撑着对她微微扬了扬唇角。
咚!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重重松开,鼓点般失序地狂跳起来,强烈的悸动感瞬间涌遍四肢百骸,几乎让她握不住方向盘。
忙不迭收回眼,紧盯着前方越发狰狞的弯道,但心底那股莫名的悸动感却再也无法平息,狂野地搏动着,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埋藏在厚重冰层之下的东西在拼命涌动,只待积蓄足够的力量,便要破土而生。
碎石、断崖、急弯、高原的狂风…
每一个弯道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象环生。
宋天粼的状态时好时坏。
路况复杂到极点时,巨大的落差感和高频的剧烈颠簸袭来,他的的声音会微颤甚至中断一瞬。
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他额际的黑发,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滴落在高领毛衣的领口。
他冰凉的指尖死死抠住安全带的边缘,小口喘着粗气,咬牙道:““800米下坠坡急右接U型回环贴贴内侧控速!!”
楚辞青的心悬在半空,只觉比任何一场真刀真枪的赛事都要紧张。
一半来自于陌生赛道的极致压迫,另一半,则来自于身边那个明明脸色惨白、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却依旧死死盯着路书、一次次向她发出指令的领航员。
他的目光,专注、倔强,甚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自我较劲。
很…像他,那个曾经占据了她大半生命、夺走了所有注意力的男人。
她抿紧薄唇,强行压下胸口翻腾的热浪,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操控上。
车子在连续几个高速弯后终于冲入一段相对平缓的直道。
虽然路旁一侧仍是陡峭的、仿佛随时会倾覆下来的巨岩山壁,另一侧依旧是望一眼便令人眩晕的万丈悬崖深谷,但这点暂时的喘息对两人而言都如同甘霖。
楚辞青紧绷的神经微松,唇角扬起一点弧度,目光下意识地便想偏向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
刹那,惊变陡生!
“轰隆——!!!”
刺眼的红色系统警报陡然亮起,刺耳的嗡鸣撕裂了引擎的低吼!
右侧前方视线盲区的山壁顶端,传来沉闷的、如同远古巨兽咆哮般的巨响——
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无数碎石和呛人的烟尘,沿着陡峭的山体开始滚落,崩裂,激起漫天尘土,朝着副驾驶前方的挡风玻璃狂猛砸落!
“小心!”宋天粼血色尽褪,恐惧如冰锥刺入骨髓,几乎嘶吼:“落石!左边!躲开!!”
他本能地向她扑过去,双臂伸展,想要护住她,但刚有动作,便被身后的安全带猛地扯回去,动弹不得。
楚辞青因那声嘶力竭的惊骇语调而分神看向他,动作一滞。
下一秒——
“轰隆——!!”
“嘎吱——!!!”
震耳欲聋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撞击声、碎石冲击底盘金属的密集闷响、金属扭曲的哀鸣声以及轮胎在湿滑落石上疯狂打滑、摩擦出的刺耳到极致的尖叫同时炸开,车身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狠狠拍中——
视野彻底失序!天地疯狂旋转!
岩石、天空、深谷在车窗外交替闪现!
巨大的虚拟岩石翻滚着砸在引擎盖上,爆裂、弹起!
生死绝境的最后一刹,楚辞青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这是现实还是虚拟。
“咔哒!”
卡扣弹开,巨大的离心力和冲撞中,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地向副驾驶位扑了过去——
宋天粼呼吸骤停,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如同从天而降的天使,展开了柔软的羽翼,死死地、牢牢地,将他护在身下,而后背却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翻腾的碎石中。
不,不要,不要!
他无声叫着,颤抖的双手拥上女人后背,泪水夺眶而出……
第56章 被强吻了的梭子蟹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爆开!
虚拟引擎盖扭曲变形,挡风玻璃蛛网般碎裂的幻象扑面而来,超强的物理回馈装置瞬间将车体剧烈翻滚、撞击的恐怖力道真实传递……
楚辞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狠狠颠簸、挤压,剧痛沿着脊椎在身体里炸开,代表生命值的红光刺目闪烁,警告音尖锐刺入耳膜——
天旋地转!
时间在极度惊惧与疼痛中拉长、凝滞。
她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凝聚在圈住宋天粼的手臂上,凭着本能,将比她还要高大一些的男人如同幼兽般死死禁锢在一片狭小的空间里。
碎玻璃、乱石、金属碎片如同雨瀑般砸落,每一次虚拟的冲击力都通过传感器狠狠砸在她绷紧的脊背,闷痛让她咬紧的下唇渗出血腥味。
两人紧紧相拥。
她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身下那颗心脏疯狂搏动,一下,又一下,沉重、急促、毫无章法地撞击着她的骨骼,如同濒临溃堤的狂潮。
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仿佛能将人淹没的恐惧,传递到她同样震颤起伏的胸膛。
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让她全然忘记了身处何地,心底只剩一个念头——
幸好,幸好。
他没事。
她无声舒了口气。
额角的刺痛真实无比,微温的“血液”顺着她的鬓角蜿蜒而下,滑过冰冷的脸颊,最终,“啪嗒”一声,落在那颤抖不已的眼睫上。
血珠砸落的瞬间,卷曲的睫毛不堪重负地一颤,晕开一片刺目的红,像雪地里陡然绽放的赤梅,灼烫人眼。
视野混沌。
宋天粼在巨大的眩晕和撞击痛感中勉强找回一丝神智。他艰难地抬起头,想看清楚她的状况。
女人眉心紧蹙,冷汗混着刺目的血痕从额角滑落,瞳孔睁大,琥珀色的瞳仁在混乱的光影里清晰映出他此刻狼狈惨白的模样。滚烫的呼吸一下下拂过他的额头,带着压抑的痛楚。
替他挡下的剧痛镌刻在拧紧的眉宇间,但除了痛,那双眼眸里还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残余的惊魂未定,混杂着不顾一切的保护欲,还有无法忽略的柔软……
像……终于确认了什么,又后怕着什么。
保护。
那种彻底的、毫不犹豫的、抛却自身安危的保护姿态。
是给他的。
混合着巨大震撼和强烈喜悦的陌生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僵硬发麻的四肢百骸。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散了这近在咫尺的、如同梦境般不真实的重量与气息。
环在她背后的双臂不自觉用力,他试图将她更紧地压向自己。
视线在她脸上凝住,往日清丽却疏离的脸庞,此刻沾染了虚拟的灰尘和血迹,额发凌乱,眉头紧锁,却比任何一刻都动人,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灼在他的心上。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楚…”
“嗯。”楚辞青的声音紧得发哑,带着强压下的痛楚和被撞后的喘息,“你…没事吧?”
他轻轻摇头。
她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回地上。
就在此时,冰冷而无情的系统电子音穿透短暂的死寂,响彻舱内:“警告:【清零】小队车辆遭受致命撞击,严重损毁。任务失败。准备强制弹出。”
咚——
像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消失的理智骤然回笼,她想起了此时身处何地。
目之所及处,嶙峋陡峭的山崖高原飞速褪去,头顶闪烁的光线将两人凝固的身影切割成明暗交替的碎片。
她在做什么?!
一股巨大的慌乱和尴尬席卷了混乱的脑子。
男人胸膛的震动和喷洒在颈侧的滚烫呼吸让她凝固的血液陡然重新奔涌起来,热意瞬间冲上脸颊和耳尖。
她刚刚竟然真的像护着幼崽一样……把梭子蟹给扑倒了?!
她猛地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身体条件反射地向后弹开,想要挣脱这尴尬的姿势,但却没逃开。
这才发觉男人的双臂死死环在自己身后。
“我…那个…不是…”楚辞青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扫视,就是不敢再看身下男人的脸,“模拟,效果…挺、挺像真的…”
她试图用一贯的插科打诨来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声音却干涩发虚,毫无底气。
宋天粼没有说话。
他环在她背后的手臂纹丝未动,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几乎要将她腰侧的皮肤灼穿。他脸色仍然苍白,但眼里却再无一丝迷茫或失焦,灼灼地锁在她扑闪的眼睫上。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沉缓,像滚烫的沙砾在喉间摩擦,每个字都似有所指,“是像真的。”
视线在她脸上缓慢逡巡,血痕与灰尘已退却,恢复了清丽绝艳的容颜,然泛棕色的瞳眸却犹自惊魂未定,脸色蒙着红绯。
她的舌尖不住地舔着干裂下唇,那里,刚才被她自己咬破了一点,渗出鲜艳的红色。
他眼底微黯,只觉心底似有暗火涌动,有道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环在她身后的双手像有了自己的意识,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要分开。
“现在…”宋天粼开口,维持着这个两人身体紧密相嵌、呼吸纠缠在一起的姿势,嗓音是竭力压制后的平静,却更显压迫,“能分得清了么?”
楚辞青睫毛猛地一颤。
猝然撞进他眼里,只觉得那目光带着实质的温度,几乎要将她脸上残存的伪装修饰彻底烧融。心口那把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身体里咆哮奔流的声音。
分清什么?
游戏和现实?
还是……眼前的人,和其他任何人?
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
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个有效的音节。
理智告诉她该挣脱,该用力推开他,然后用那些惯常的嬉笑怒骂把这诡异的氛围彻底搅碎,又一次糊弄过去。
可身体却在叛逃,被他手臂锢住的那一小块肌肤,像燃着燎原的野火,沿着脊椎急速上窜,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后颈汗毛倒竖,连颈动脉都鼓噪得发疼。
“你…”她避而不答,艰难地挤出一点气音,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和乞求,“该松开了……”
男人眸底墨色更深,闪过几许挣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垂下眼睫,又抬起,想说什么却没出声,环在她身后的手微微松动。
楚辞青心底微松,舒了口气,尽力忽略掉那丝异样的感觉。
刚要趁势起身,忽听“咔哒”一声。
头顶上方的主控系统发出一声轻响,宣告着虚拟环境的彻底脱离。
模拟舱内部的加压装置泄气般嘶了一声,原本紧密贴合身体的椅背和安全带骤然失去拉力,原本就姿态怪异的两人,身体瞬间失去支撑点。
“啊!”
楚辞青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就被圈抱住的身体彻底失衡,完全来不及反抗,整个上半身就不可控制地被那股失控的力量往前带,直直地向下栽去。
仓惶闭眼,眼前陷入黑暗,所有的感知刹那间都聚焦到骤然被压紧的唇瓣上——温热的触感,带着铁锈般的微腥,和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柔软。
她不敢睁眼,但碰洒在鼻尖的灼热呼吸却已经诚实地给出答案,只看她敢不敢接受。
楚辞青全身僵直,只恨时间不能倒流,哪怕回到前一秒也好。
她一定,一定!
把他推开!
在她无声呐喊的瞬间,男人轻轻动了下。
碾磨着唇瓣的力道柔软而烫人,彻底打破她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唔!”
楚辞青像被烫伤一样猛地弹起。
几乎同时,环在她背后的力道也骤然松开,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根本稳不住身体,整狼狈地向后跌坐在主驾座椅深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舱内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低微的运转嗡鸣,和两人粗重得无法掩饰的喘息。
楚辞青狠狠偏头,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颤抖的指腹似乎还能感受到嘴唇残留的异样触感和温热。
另一只手慌乱地攥紧了胸口的衣料,试图按住里面那颗濒临爆炸的心脏。
血液上涌,脸颊火辣辣地烧着。
宋天粼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他像台生了锈的机器人,每个动作都仿佛慢动作——
抿紧唇瓣,松开,抬手,微颤的指关节蹭过下唇,低头,一抹刺目的鲜红赫然映入眼帘。
是她跌落时,沾染上的、属于她的血迹。
轰——
他的脑子彻底炸开。
那根沾血的指节蜷入掌心,攥紧。
模拟舱冰冷的金属光映在他眼底,变幻出无穷无尽的色彩,惊讶、喜悦、懊恼、惶然、希冀……
他闭上了眼,头一次感受到百感交集的滋味。
空气凝滞得几乎让人窒息。
他无措地想,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她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以为,他是那种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的伪君子?
可是,明明是她先扑过来的。
明明是她主动的,他只是舍不得那一瞬的感觉。
明明,她对他也是有感觉的,不是么?
好半晌,宋天粼呼吸稍促,像是想明白什么,眼睫抬起,看向旁边那个像鸵鸟一样缩在座位里,不敢看他的女人。
“楚辞青。”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顿住,看见她轻轻一颤,却没有回头。
心跳得飞快,蜷入掌心的指节像要被掰断,宋天粼像刚刚在赛道上一样,强迫自己坚持住,耐心地等待。
等到她终于忍不住,身子动了动,缓缓回头,脸如霞烧,眼神闪躲。
“怎…怎么了?”楚辞青问。
他视线凝在她眉梢,不敢看她眼底,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第一次…”
【 作者有话说】
亲上了!!!
终于给亲上了!!!
第57章 期期艾艾的梭子蟹
男人语气幽幽,余下的话语并未出口,却明晃晃地映在眼底,仿佛无声地质问,每个眼神都在传递同一个意思:
你要负责。
楚辞青很想装傻充愣,但视线撞上男人清隽的脸庞——
眼睫低垂,眼尾薄红染上一抹委屈,那时不时偷瞥过来的、带着点哀怨的湿润目光,活脱脱就是某只粉色狐狸的实体版。
第一次就这么没了……似乎、好像、也许……确实挺值得同情的??
沉默如冰冷的潮水般蔓延开。
最终,她强压下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愧疚感”,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那个,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怪你。”宋天粼出言打断她磕磕绊绊的解释。
那双墨玉般的眼眸像是浸润在微温的水中,湿漉漉的,泛着柔和又隐秘的光泽。他语气听起来既像是平和陈述,又像是隐晦乞求,“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
“……哦。”她干巴巴地应了声,视线彻底没了着落点,只能胡乱地漂移。
一时无言。
见她没有接下话茬的意思,宋天粼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
胸腔里的心跳像是经历了一场失控的云霄飞车,从巅峰骤然坠向谷底。那失重感裹挟着强烈的不甘,让他忍不住想做最后的挣扎。
他暗暗握紧了拳,又飞快地觑了她一眼,随即别开脸,不去瞧她仍在闪躲的眼神,声音低沉却透着异常的执拗:“不过……我很开心。”
哪怕那只是一个意外,哪怕她可能根本毫不在意,他也想让她知道这一刻的心情。
楚辞青:“……”
模拟舱里的空气一瞬间变得稀薄。
呼吸变得困难,喉咙干得发紧,身体僵直得如同石块,唯有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一般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冷白的面颊如今烧得滚烫,连肩头都在细微地、难以控制地颤动,只觉脑子里混乱如浆糊,翻来覆去,绞尽脑汁也挤不出一句能打破这僵局的话。
他的心意如此昭然若揭,像初升的朝阳般灼热直白,反而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慌,甚至完全理不清这失控的局面究竟是如何发展至此的。
老板?同好?朋友?
他分明是这世上最精明的狐狸,却不知何时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又一层朴实无华的蟹壳,就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她的生活轨迹里,搅得天翻地覆,令人摸不着一点头绪。
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种直白、霸道,甚至带着点无赖的心思?
如果早一点发现,哪怕再早那么一点点,她一定会坚决地把他挡在界限之外,不给他留一点机会。
可是现在…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掠过男人紧抿成直线的薄唇,心底思绪万千,怎么也狠不下心对他说出那些冰冷决绝的话来。
难道……她内心……是能接受他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里炸开,惊得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宋天粼手刚伸到半空就看她躲了下,随即默默收了回去,掩饰着慌乱道:“你…你别激动!我去给你拿水!”说罢,他解开卡扣,两手一撑翻出游戏舱,踩着发软的腿急急往客厅走。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口,仿佛带走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重空气。
楚辞青终于得以大口喘息,望着他略显仓促却依旧挺拔的背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悄然涌上心头。
半晌,她用手捂住发烫的脸庞、耳根,懊恼地叹了口气。
“铃——”
搁在桌几上的手机铃声犹如天籁般骤然响起。
楚辞青几乎是弹跳着翻出了游戏舱,一把抓起手机接通,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喂?”
电话那头是小哈,急吼吼地找她要个策划案初稿——那是周中时女魔头临时安排的活,楚辞青早做得差不多,手机里就有备份。但她想也没想就道:“你还在公司?等着,我马上过去!!”
“啊?” 小哈愣了下:“你微信发我就成,不用过来…”
“说了我们一起。”楚辞青甩下这句话便“啪”地挂了电话。
刚一转身,便看见宋天粼停在不远处,手里端着一杯水,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汽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楚辞青捏紧手机,唇瓣抿了抿:“……公司有急事,我得马上过去一趟……”
宋天粼安静地应了一声“好”。
垂下的长睫巧妙地掩去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假装没有捕捉到她如释重负般的细微神情,只是点点头:“去忙吧。”
“……嗯,那我先走了。”楚辞青点点头,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快步走向门口,脚步快得像要逃离什么。
她在玄关处急匆匆换鞋,突然感觉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抬头,直直撞进一双深邃的墨眸,不见平日温润的光泽,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暗色。
宋天粼将手里的温水递给她,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告诉我。”
水温恰好,熨帖着微凉的掌心,也滋润了干涩的喉咙。
楚辞青大口大口饮尽杯中水,堵在心口的烦乱思绪仿佛也随着水流冲刷下去了一些,暂时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轻轻将空杯放回玄关柜上,复又看向他黯淡疲惫的面容,心头莫名一软,低声道:“你在家……好好休息。”
“…嗯。”
“……别再玩那个游戏了。”她又补充道。
“好。”宋天粼轻轻颔首,唇角似乎想扬起,却只牵出了个苦涩的弧度。
沉默几秒。
他嘴唇动了动,刚吐出一个“我”字又卡住,视线挪开,最终落在她空空荡荡的耳骨处。像是找到了一个支点,他定了定心神,声音轻缓,又莫名地郑重:“我刚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们是朋友。”他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直都会是。”
……
一路几乎是冲刺到公司楼下,电梯偏偏在今天检修。
当楚辞青喘着粗气推开32楼办公室厚重的玻璃门时,小哈正把双腿架在桌上,聚精会神地刷着游戏副本。
“哇靠?青哥?你飞上来的啊?这么快?”小哈见她进来,连忙放下腿,一叠声地问:“你微信给我就成,你说那电梯,什么时候修不好,偏赶着今天修……”
一口气爬完三十二层,饶是体能极佳的楚辞青也有些顶不住。
她用手扇着风,径直走到自己工位坐下,重重呼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少废话,文件发你了,赶紧弄完!周末加班又不给钱!”
“Yes,sir。”小哈把矿泉水抛给她,点开文件扫了几眼,眉头习惯性地皱起,小声地嘀嘀咕咕念着屏幕上的字。
这是他改不掉的臭毛病,美其名曰“眼口同步”,楚辞青以前总会毫不客气地嘲笑他“神经”。但此刻,她连这力气都没有。
她猛地靠进椅背,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试图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焦躁又无处安放的烦闷。
手肘撑在桌面,指节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办公室熟悉的布景,小哈嘀嘀咕咕的声音,此刻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在落荒而逃的前一刻,他眼中那层湿润的光泽,以及那句沉甸甸砸在她心上的“我们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像是点燃了心口的一把无名火,烧得她又闷又躁。
什么样的朋友会在……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后,还用那种期期艾艾的语气强调这种关系?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想随便看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
手指一划点亮手机屏幕,却像是按下了某种机关——屏幕上“嗖嗖”连刷出好几张照片。
照片是金色暖阳下的露台。
几只毛色油亮水滑的猫咪一字排开,慵懒地趴在躺椅上,蓬松的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动着。
最后一张是侧面的远景。
前景依旧被几只猫占据,但视角的末端,那个穿着浅灰毛衣的男人占据了画面的大半。他眼眸轻阖,侧影清隽安雅,在暖阳里显得沉静无比,仿佛世界纷扰皆与他无关。
幸运男神(梭子蟹版):【猫猫都很乖。】
楚辞青一眼就读懂了那隐晦的未尽之语。
她盯着照片上男人那张美好得如同画中人、淡然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无名火,狠狠地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坏狐狸!狐狸精!
“青哥,青哥?”小哈的声音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
他指着屏幕,表情难得严肃了些:“女魔头点名要的那个客户数据模型,方案里这块是不是太简单了?她昨天开会特意强调要加入更具体的风险评估模块。”
楚辞青猛地回神,凑过去看,心头咯噔一下:“糟了,差点忘了。”
她懊恼地吸了口气,揉了揉脸,强迫自己把心思拉回正事,“我写了个草稿,在另一个文件里,马上加进去。”
小哈看她指尖翻飞,但那眼神分明时而在焦距之外,脸色也透着股难以言喻的苦闷,整个人状态都明显不对。他屁股挪了挪,凑近点低声问:“嘿,青哥,你没事吧?是…因为江小美?”
“什么?”楚辞青猛一抬头,皱眉:“关她什么事?”
“你不知道?”小哈惊讶地叫出声,看她一脸茫然不似作伪,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说她心大,还是该佩服她真能把江小美这种存在当个屁放了。
那天发布会后,全司哗然,每天都有人来跟他打探消息——关于她的过往,关于她和粼总扑朔迷离的关系,关于她和江小美之间那点恩怨是非,当然,更少不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直播事故。
他烦不胜烦,既因为那些人话里话外不自觉透出的隐晦恶意,又因为内心隐隐的失落感——又一次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更让小哈费解的是,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待人接物圆滑得像条泥鳅,又像自带防御罩的乌龟,对所有试图刺探她私人领域的问题都能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竟然还谁都不得罪。
他原本以为那是她是伪装出来的淡然和不在意。却没想到,她连江小美都能不放在眼里,倒显得一直以来他的忧虑和在意…都像是自作多情。
这么想着,小哈有些难受,闷头在手机上点了点,把一个链接转发给她:“你自己看吧,她昨晚在社交平台直播,当着好几万人的面,公开向你道歉来着。”
楚辞青哦了声,没有点开的意思:“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干嘛?我不接受。”
实际上,在发布会当晚,她就请求方怡帮忙联系律师,要以侵害名誉权起诉江小美,并且表明拒不接受私下和解。
“嗨呀,重点不在道不道歉……她压根没想给你道歉,纯粹是……”
小哈急得抓耳挠腮,见她眼神都懒得从屏幕上移开的样子,咬了咬牙,把手机直接杵到她眼前:“你看热搜!她在直播里含沙射影,暗示你就是那个销声匿迹的车神‘德芙克勒斯’!”
“她还说,之前那场惨烈的连环车祸……根本就是因为你违规超速引发的!”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我也很乖,委屈.JPG[可怜]
第58章 守在深闺的梭子蟹
德芙克勒斯。
再次听到这个中二的称号,楚辞青眉心猛地一跳,原本漠不关心的神色瞬间凝住。她一把抓过小哈的手机,快速滑动翻看那些弹幕截图和直播片段。
事情脉络并不复杂。
直播翻车之后,江小美曾经暗示自己就是“德芙克勒斯”的言论被人扒了个底朝天,引来群嘲。眼看人设彻底崩塌,她干脆利落地使出了祸水东引的下作手段。
切入点也容易选——汽车论坛上宋天粼的那句“我要问问她”,叠加发布会上男人对她的维护,再加上“青神”的身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靠着几句煽动性的联想,就把“德芙克勒斯”的名号给她石锤了。
但这并非终点。
更恶毒的是,江小美信誓旦旦地抛出“受害者家属控诉”和“专业人士分析”,声称那次车祸伤亡无数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如果不是她为了炫耀车技,强行违规超车,就不会有那场人间惨剧。
甚至还对着镜头贴脸开大:“车技差怎么了?我起码不会撞人,不像有些人,心肝都是黑的!”
“胡说八道!听她放狗屁!”楚辞青看得浑身血液直冲头顶,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不逃命难道留在原地等死吗?!当时那情况——!”
“所以,”小哈精准地抓住了话里的破绽,目光灼灼地逼视,“车神真的是你?”
楚辞青:“……”
“这不是重点!”她猛地噎住,几秒后才找回声音,掩饰般将手机塞回小哈怀里,飞快地转过椅子面对电脑屏幕,冷声道:“满口喷粪,都是胡说!谁信谁就是傻子!”
小哈扫了眼数据飞涨的热搜,一屁股坐回工位,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嗤:“可惜,这世上的傻子向来比聪明人多得多。”他目光复杂地扫过楚辞青绷紧的后背线条,努了努嘴,“反正……你自己留个心眼,别不当回事。”
“知道了知道了!”楚辞青拖长尾音,像是想把那股无名火和不耐烦一起甩掉,动作麻利地把修好的策划案文件打包甩给他,“你先看看!”
见她油盐不进,小哈那股子气闷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干脆也扭过头去,闷声不响地打开文件开始核对,强迫自己不去深究心里那股莫名地失落感到底从何而来。
趁他埋头工作的空档,楚辞青摸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操作,飞快地咨询了委托的律师。
得到的答复冰冷又现实:江小美俨然有高人指点,直播全程并未指名道姓说“楚辞青”就是“德芙克勒斯”或车祸责任方,直接定性为名誉侵权并提起控告,在取证和司法层面上都极其困难,胜诉率渺茫。
简而言之,与其指望法律制裁,还是人肉举报来得快。
楚辞青:“……”
行,就跟她杠上了是呗?!
她头一次体会到哑巴吃黄连的苦,恶狠狠地点开各个平台,把江小美最近几场含沙射影的直播记录翻了个底朝天,挨个儿投诉,等到提交成功的确认信息塞满了私信,那股烧得发慌的火气才勉强被压下去些。
“咦?你怎么还没走?”小哈闷头忙活了好久,一扭头,发现趴在工位上的楚辞青,支着脑袋,带笑不笑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你咯。”楚辞青把手机一收,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看在你小子这几天替我挡了不少刀光剑影的份上,肉串王还是烤肉李,你点,我请!”
小哈撇撇嘴,语气总算轻松了一点:“这还差不多!不过……”他眼珠一转,忽然咧开嘴,“吃饭先放放,你得陪我去玩一把飞扬赛技。就现在!”
楚辞青没料到他有这兴头,挑眉:“行啊。”
千方作为游戏公司,内部自然配备有大而全的体验区,几乎囊括了公司研发的所有全息游戏产品,每逢周末,这里就成了技术宅们“节能省电”的快乐老家。
刚推出的飞扬赛技无疑是当下的顶流宠儿。
偌大的游戏区里,几十个模拟舱几乎满座,一排排炫目的指示灯闪烁中,只剩下最角落的两个空位。
托那天发布会所赐,“青神”的名号在千方早已如雷贯耳,无人不知。得知她要亲自下场,瞬间激起了围观热潮。连隔壁负责设备调试的老大哥都搓着手凑了过来,跃跃欲试地想和她PK一场。
只想玩个游戏的楚辞青被一圈圈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炙烤着,觉得还不如回家算了……
面对梭子蟹好歹还有钱挣呢,在这当猴子,啧,亏大了!
“我们单挑一场,”小哈动作熟练地戴好头盔,隔着防护罩传来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被他故意拔高的声调掩盖了过去,“老规矩,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嚯?”楚辞青的注意力被这句话拉了回来,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玩味道:“这么主动送上门来给我虐?行啊,那我先提要求,今晚大餐,必须是烤肉李的最高档套餐,你请客!”
小哈没有反驳她近乎自负的宣言,只是绷紧了下颌线,重新将视线投向眼前那条他闭着眼睛都能跑几个来回的虚拟赛道。
他脑海里闪过自己熬了好几个通宵默默刷出的最好成绩,虽然……在那个战绩面前依旧不值一提,但只是游戏……未必完全没有机会?
又瞥了眼女人完全不以为然甚至带着点戏谑的表情,眼底有什么深藏的情绪微微闪动了一下:“话别说太满……我也不一定会输。”
……
斜阳的金辉铺满露台,天色微黯。
几只毛茸茸簇拥着一个穿着浅灰色高领毛衣的男人,喵喵喵的叫声此起彼伏,像在开一场小型的不满申讨会。
“喵呜~~”
宋天粼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三花猫湿润的小鼻头,语调温和却不容商量:“最后一条,你不能再吃了。肚子都圆了。”
“喵嗷呜~~”三花猫丝毫不觉理亏,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裤腿,尾巴尖甩得理直气壮。
宋天粼无奈地叹了口气,指尖落在看起来最为聪慧的阿团耳朵上,轻轻揉着,眼神却掠过猫群,落在对面那扇依旧暗着的落地玻璃门上,声音压低:“今天的事都不许告诉她,明白了么?不然……”
“喵喵喵~”
阿团似乎深谙人类谈判的精髓,两只前爪扒拉着他笔直的裤脚,仰着圆润的猫脸,宝石般的猫眼湿漉漉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无辜和……讨价还价:加钱加钱!刚才那几张岁月静好的“猫片”,你知道本喵摆拍得多辛苦吗?!
其他几只猫见状,仿佛接到了信号,纷纷效仿着围拢过来,叫声从撒娇变成了急促的“喵喵喵喵!”,此起彼伏,俨然一群被黑心导演拖欠了工资的临时演员在集体讨薪。
宋天粼:“……”
他额角青筋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认命地叹了口气,变戏法似地从宽大袖口里又摸出一根包装完好的金枪鱼口味猫条。
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小小的包装袋,悬在阿团眼前,语带诱哄又隐含威胁:“最后一根了!真的是最后一根!再不够的话……”他作势要把猫条收回去。
阿团的猫眼亮得惊人,像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勉强放下扒拉他裤腿的爪子,还煞有介事地舔了舔自己的尾巴尖:好吧,狡猾又吝啬的两脚兽,看在猫条的份上,本喵就暂时忘掉被你薅掉的毛吧。
看它这副神气的样子,宋天粼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撕开包装袋,浓郁的香气瞬间点燃了猫群的热情,他弯腰耐心地将挤出的肉泥一点一点分给眼巴巴看着的几只猫,最终大半落进了阿团的专属小碗里,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然而,这丝笑意在看到那个依旧毫无动静的置顶聊天框时,倏然凝固、冷却,最终化作一丝难以察觉的黯淡。
还是没有回复。
到底是他操之过急。
如果他能再忍耐些,配合着装傻,或者再迂回些……是不是现在就能和她并肩站在这露台上,一起看着夕阳西下,一起喂这些贪嘴的小家伙?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像个守着深闺怨夫,捏着冰冷的手机,徒劳地猜测着她人在何处、在做什么、身边有谁……
想着,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冰凉的手机外壳硌着掌心的纹路。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露台栏杆,半边身子陷入逐渐变长的阴影里。
傍晚的凉风掠过颈侧,吹动着他额前微卷的碎发,也吹得那点本就不算暖的心火更是摇曳不定。
半湾华府是宋氏地产开发的高端楼盘,作为少东家,他那层整层连同相连的几间都是闲置留用的,中间宽敞的露台构成了天然的共享空间。
不用他多言,秦郗早就默契地将与他户型相连、带独立卫浴的那套顶配小户型钥匙交到了楚辞青手里。两间屋子,仅仅隔着一个不算宽阔的露台。
此刻他站的位置,正好能越过栏杆,清晰地看到对面那套房门紧闭、落地玻璃后面一片黑暗寂静的房间。
她还没回来。
是工作绊住了手脚?还是……被人绊住了?
不受控的念头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缠上心头,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烦闷。
恰在此时。
掌心的手机忽地发出一声极轻微的震动提示音,是绑定着《飞扬赛技》游戏账号的系统提示音:「您的好友【宇宙最强楚小青】已上线。」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蓦地收紧,眼神里掠过隐晦的期盼。
登录游戏的动作快过思考。
几秒后,熟悉的界面展开在眼前,好友栏那个“宇宙最强楚小青”的头像确实亮了起来,是令人心安的活跃绿色。
然而邀请栏空空如也。
她没有给他发来组队邀请,甚至连一个问候都没有。
心底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小火苗,像被骤然灌入了一缕冷风,不安分地跳动了两下,终究没蹿起来,只留下一线带着酸涩感的余温。
没关系。
宋天粼默默对自己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不去深究那个一闪而过的“和谁”的问题,但指尖悬在好友状态查看的按键上,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去。
「好友状态:【宇宙最强楚小青】正在参与活动:极限爬坡拉力战(1v1)。」
第59章 人傻钱多的梭子蟹
赛道起点,虚拟的欢呼声浪与真实玩家的喧嚣交织,观众席沸腾难抑。
宋天粼随手换了个系统默认的灰色虚拟形象,隐匿在喧嚣人群中,沉默无声,灼热的目光却死死锁定起点线旁那抹熟悉的身影。
“小哈真勇,竟然敢挑战青神?这不是明摆着送人头吗?”
“嗐!这是游戏又不是真的赛道!论战绩,小哈也是九冠王!再说了,青哥向来罩着小哈,说不定点到即止,还能下狠手?”
“哈哈哈哈,谁让他想不开挑战小楚!我赌小楚赢!”
“嘿,你这不废话么?我赌小楚能甩他整十分钟!”
“嚯,你们都赌青姐?那我站哈哥……哎呦卧槽!哈哥冲上去了!哈哥牛掰!翻盘!现在翻盘!”
“行,那我就开个盘玩玩……卧槽!谁下的100万火箭??张哥你快去后台看看系统是不是被黑了?!”
深谙搞钱精髓的周总在游戏PK活动中设置了用真金白银为选手助威的机制,不但可以下注谁输输赢,还能下注完赛区间,胜者可以赢得翻倍奖金,选手也能获得不菲的奖励,美名其曰——“钱在哪儿,爱在哪儿,爱TA——砸TA!”
像这种小型PK,几十几百的都不少见,但相当于百万人民币的 “火箭”当空炸响,瞬间惊掉全场下巴。
公屏上的信息瞬间被刷爆:
“大佬!求抱大腿!”
“盲猜青神铁粉砸锅卖铁!”
“这不会是游戏内部人员吧?”
“管他呢!跟着大佬下就完事了!”
随手引爆全场的宋天粼并不在意人们的议论,全部心神都黏在赛道上那辆飞驰的银灰色赛车上。
那是早上他们一起选的车款,她还用着。
这个发现让他阴郁了一天的脸色微微回暖,身影无声穿梭于预设观测点,如影随形,稳稳占据赛道前方最佳的观测位置。
此刻停驻的地方,是整条赛道最凶险的“死亡山谷”。
这里地势复杂,连续数个发夹弯叠加跳跃点,是赛车手技术与胆魄的最高试炼场。
在楚辞青过往的比赛中,这种地势也不多见,仅有的几次都示范了堪称传说的技术,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宋天粼紧盯着屏幕内她的操作,仿佛能看见她指尖每一次精微的律动,极限逼近、破空而出……
然而,就在银灰流光即将切入预想轨迹之际——
“轰——!”
一道宝蓝色的影子如同潜伏多时的猎豹,竟从视觉盲区的岔路口悍然冲出,以毫厘之差的惊险距离,精准而强势地斜插进她既定的行车线上,完全不顾旁边就是千尺高的陡崖。
这搏命般的同归于尽之举,瞬间引燃观众席:
“疯了吧?!!这是不要命啊??”
“小哈在干什么?!这种速度下卡内线?!青哥如果不让他,绝对一起飞下悬崖!”
“操!没看出来他这么狠?!为了赢连命都不要了?”
眼见银灰赛车被逼至悬崖边缘,宋天粼瞳孔骤缩,指尖几乎捏碎屏幕。
画面切换至车内视角。
不同于快要炸开的观众席,女人面色沉静如水,甚至嘴角的线条都未崩紧半分,把在方向盘的双手稳固如常,唯有晶亮的眼眸泄露出几分不同。
隔着虚空,那双琥珀色眼眸如同淬了火的星辰,瞬间将宋天粼拉回混乱的初见。
铁皮碎块从窗前飞掠而过时,主宰他所有感官、蛊惑他全部心神的,正是这双眼睛!
那时的他被恐惧攫紧,读不懂那双眼中奔涌的浪潮,却甘心被它俘获——信任她,臣服她,将生的希望尽数押于她指尖……
直到此刻才恍然惊觉:那眼里翻涌的东西,分明是从灵魂深处迸发的光芒,是极致的专注、是生死置之度外的忘我、是人车一体的绝对掌控……
那是一个人能为自己所爱之事奉上的绝对忠诚,是一个人专注到极致时周身燃起的熊熊烈焰,是一个人不惧生死挑战极限时拥有的、足以令世界为之让步的力量!
不必去问她能不能,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恍神间,他看见她嘴唇翕动,无声的字眼在脑海炸响::想赢?没门!
“嗡——”
银灰色赛车在即将撞上蓝色赛车侧门的瞬间,没有避让,没有减速,反而更深地踩下油门!
刹那间,宋天粼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提到了嗓子眼,天地为之寂静,好似下一秒便是是血肉横飞的人间惨剧——
然而,“嘶啦——!!!”
银灰色赛车以一种违背物理直觉的极限姿态,车头猛然向内侧一甩!
没有足够的空间完成完整的惯性漂移,更像是依靠她神乎其技的控盘瞬间压榨出了所有悬架的极限弹性——车体以不足半个轮位的空隙,几乎贴着宝蓝色赛车的车门,擦身而过!
车身在巨大的横向G力下剧烈摇摆,右侧两个车轮在那一瞬甚至微微离地悬空——就是这一线之差!
银灰色的幽灵完成了不可能的超车,并且因为内弯的惊险切线,其车身反而借着巨大的离心力获得了更为精准的出弯方向,甚至节省了毫厘时间!
而失去阻挡目标的宝蓝色赛车,则因为前冲惯性过猛,又突然失去挤压对象,车头控制不住地向外侧滑去,狼狈地甩尾冲出内弯线,险险擦着悬崖边的防护栏才堪堪稳住,但速度已然大减。
“嗡——轰!!!”
银灰色赛车重重砸落在前方的平地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浪不减反增,卷起漫天烟尘,如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闪电,绝尘而去!
观众席死一般的寂静。
继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嘶吼、难以置信的叫喊如同海啸般扑来——
“卧槽!!!!!!!”
“神了!!!真他妈神了!!!”
“这操作是人能使出来的?!!”
“亲爹啊!!!刚才那一下我腿都软了!!!”
“青神!!!实至名归的青神!!!!!”
这一刻,所有的议论、所有的猜测、所有的质疑,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瞬彻底碾碎!
人群在虚拟的空间里沸腾,直至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青神不止是属于过往的神话传说。哪怕阔别赛道三年,只要手握方向盘,她依然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沸腾的人群中,唯有换了面孔的宋天粼默然无声。
掌心冰凉的汗迹早已浸透,周身似极限冲刺了五千米般脱力僵滞。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抹银灰色率先冲过终点线,看着女人矫捷地推开舱门,摘下虚拟头盔甩了甩略有些凌乱的发丝。
她大步走向刚刚停稳的宝蓝色赛车,一把将同样钻出舱门的男人拉了出来。
距离太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但女人的脸上并无愠怒,反而带着点无奈又了然的笑意,抬手戳了戳对面男人的额头。
她对面的男人伸手揉着被戳的地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被打服的沮丧,最终也咧嘴笑了起来,抬手撞了下她的肩膀。
两人交谈的姿态,熟稔又亲密,过于刺眼。
宋天粼终于记起在哪里见过站她对面的男人,发布会的主控台,就是这个男人默契地配合她完成了对他的救援。
他看不见的地方,又岂止是萧逸景?
宋天粼移开视线,拳心冰凉,向前踏出两步。
“青姐!发了发了!”
“不知道哪个大佬是你死忠粉,100万火箭!整整100万啊!青姐你发达了!”
楚辞青刚与小哈一起走出比赛专用警戒线,就被这个大馅饼砸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嚯!真的假的?!
楚辞青杏眼圆睁,表情比被小哈逼到悬崖边时还夸张,下巴险些脱臼:“骗……骗鬼呢?!”她喉头滚动,声音虚浮。
哪来的从天而降、人傻钱多的金主爸爸这么爱(砸)她??
一场随便跑跑的局,竟然把她好几年的窝囊费都挣回来了?!
“骗你干啥!系统我盯着的!钱到你账了!”张哥急吼。
“青姐!请客!必须请客!”人群蜂拥而上,起哄喧嚣。
楚辞青满脸恍恍惚惚,一边应着,一边下意识环顾四周喧嚣的人群,试图找出那个藏匿的金主爸爸。
她眼神扫过一个又一个亢奋的虚拟形象,最终,猝然停在了一个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身材颀长,一身裁剪得体的灰色虚拟西服,顶着一张毫无记忆点、系统统一配置的路人甲面孔。
她的目光触及那张脸上——
那双狭长而微垂的眼眸里,沉淀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宁静。
隔着沸腾的人群,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有她才是这世界的中心。那种专注,带着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直直撞进了她心底。
没有任何缘由,一股强烈的直觉在脑海里炸开:是他!
楚辞青心头一紧,下意识便想冲过去。
那男人似有感应,倏然垂首转身。
“等——!”她唇瓣微启,那个在心底盘旋一天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下一秒,虚拟通讯急促响起。
屏幕跳出,熟悉的机器人头像疯狂闪烁。
接通。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略显急促,隔绝了身后的喧嚣鼎沸,背景仿佛是刻意营造的死寂:
“我……这边有点急事,不方便叫别人,你能过来……送我一趟么?”
第60章 灵机一动的梭子蟹
灯火阑珊的街道上,车子缓缓停靠在半湾华府华丽的门廊前。
“得嘞!安全送达!”小哈拍拍方向盘,语气带着点夸张的邀功劲儿,“怎么样,我这司机当得称职不?是不是值双倍加班费?”
楚辞青利索地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回头笑骂一句:“省省吧你!车费顶多抵今晚的请客!”她一条腿跨出车外,准备离开。
“哎哎,等等!”
小哈身子猛地探向副驾这边,脸上挤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眼睛亮亮的,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神秘兮兮分享天大秘密的模样:“说真的,青哥,我突然发现一件特严肃的事儿。”
“嗯哼?”楚辞青扶着车门,挑挑眉。
小哈挠了挠头,眼神飘忽一瞬,语速飞快:“你看,咱俩这革命友情也坚不可摧对吧?我这人吧,最大的优点就是眼光独到!……就……咱俩要不试着升华一下?比如,凑一对儿?以后你开车,我坐你边上喊666!保管指哪打哪!”
男人声音听起来轻松无比,仿佛只是兄弟间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抓着方向盘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分明,泄露了他内心那点摇摇晃晃的试探。
楚辞青站在敞开的车门外,光影在她脸上交汇,明暗莫辨。
安静两秒,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纪冷笑话,毫不留情地嘁他:“得了吧你!今儿输急眼了是吧?开始打主意赖账转移矛盾了?当我傻呀?”
女人笑声爽朗干脆,不留一点暧昧的空间。
小哈急了,刚想解开安全带追出去,就见她顺势弯下腰,扶着车门框探头进来。
那张脸上笑意还在,但眼神却清亮得如同寒星,透着几分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疏离,将他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推开。
“小哈,”楚辞青声音轻快,带着点调侃,但字字清晰,“咱俩一起进的千方,我当你是朋友,是兄弟,这关系多好,真要沾上点别的味儿,回头连串都不能放心撸了!”她顿了顿,神色稍微认真了些,“朋友能做一辈子,不挺好的么?知根知底儿还不烦人。”
听见她的话,男人眼里那点勉强燃起的光芒像是风中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又迅速黯淡。
小哈飞快地低下头,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声音干涩:“嘿嘿,就知道糊弄不了你!我这不是看青哥你太紧张……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嘛!纯口嗨!纯口嗨找场子,毕竟游戏里打不过你……”
他嘟囔着,声音却越说越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不过,你自个一个人,真就完全没想法?还是因为…他?”
他?谁?宋天粼么?
楚辞青扶在门框的手指霎时绷紧,又想起
他看她离开时的神情,苍白又倔强,好像一只被欺负蔫了的小狐狸。她喉咙紧了紧,下意识否认:“不是…我跟他…”
“没关系的…知道你们感情深,毕竟青梅竹马,那么多年,养条狗都舍不得呢。”小哈努力笑了笑,眼眶微红。
“你说…萧逸景?”
“是。”小哈深吸口气,抬眼紧盯着她,语无伦次地争取:“虽然…但是,你们到底分开了啊…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走出来。
女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眼神闪烁着,却不是小哈所设想的痛楚抗拒,更像是惊讶茫然,还带着点自我怀疑的错愕。
沉默半晌,楚辞青眨了眨眼,复杂的情绪淡了下去,眼底一片清明,“小哈,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就像赛车一样,终点线过了,谁还在乎起步时的弯弯绕绕?”
她微微勾了下唇角,那笑容极淡,像释然的自嘲,又像是尘埃落定的坚决。
“我不会回头看。”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却无比坚定,“只是现在……我没那个想法。”
她给自己预留了漫长的时间去告别,直到最后一封信写完,“过去”终于画上一个句号。
也许并不完满,也许还有遗憾,但她决心不再回头,关于未来的决定自然与“他”无关。
至于“现在”,那扇门,或许无意中被人敲响过,但此刻,她也没做好开的准备。
女人脸上的神情平静得近乎淡漠,望向他的眼神清澈透亮,没有任何关乎男女的情愫,彻底浇灭了小哈眼底那点微末的期盼。
小哈喉咙发紧,最终只是狠狠抹了把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哥们儿”一点:“得嘞!懂!是我没眼力劲儿!下次再瞎嘚瑟,青姐你就一脚油门把我甩沟里去!赶紧的,快走吧!我这赶着回去上号呢!”
“这还差不多!”楚辞青仿佛也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抬手打了个响指,“行了走了,你路上小心!”
说罢,她利落地关上车门,没有半分犹豫地转身,径直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地库入口。
女人纤细笔挺的身影在光影中拉长,最终消失在门廊之后,小哈脸上强装的嬉笑彻底消失不见。
车内彻底安静下来。
许久,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中央,喇叭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鸣笛,突兀地划破寂静,又很快消散在喧嚣的空气里。
就像有些感情,初现端倪,便湮灭殆尽。
……
十五分钟后。
一辆黑色跑车丝滑流畅地滑出半湾华府的地库,滑入灯火川流。
引擎低沉的嗡鸣声充盈车内,隔绝了外部嘈杂。
车内陷入另一种被放大的静谧,每一次呼吸、衣料摩擦的窸窣,都清晰可闻。
楚辞青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腹感受着引擎的跳动,试图将所有感知都锚定在这掌控感上。
然而副座的存在感太过强烈。
她能听见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带着微温的重量,从搭着方向盘的指节碾过,沿着下颌线爬升,最后沉沉地压在耳廓那片敏感的皮肤上。
那里霎时燎起暗火,灼热感蔓延开来,在心底激起无法抑制的战栗。
“你……还好么?”她目光微移,眼前闪过他微白的唇色,声音更紧了些:“是不是不太舒服了?我先停下?”
“没事。”宋天粼摇头,那沉沉的目光却未移开。
再次沉默。
车窗外斑斓的霓虹光带飞驰而过,在她眼底流转成模糊而迷离的光晕,像一盆被打翻的色彩在水面荡漾。
楚辞青呼吸滞涩,只觉这无声对峙拉扯出的紧绷张力远超飙到极限的赛道——那时的生死在她脚下,此刻的心跳却像是被他人攥紧。
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舌尖尝到了淡淡的涩味,掌心细密的汗意粘着皮革,凝滞的空气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那个…”她绞尽脑汁地开口:“下午那个火箭……是你么?”
话语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噗嗤一声,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漾出异样的波澜,停顿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许久,宋天粼的目光终于移开,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色带上,眼前却闪过她和别人并肩而立的影子。那流动的光怪陆离,像极了他此刻难以言说的心绪。
他轻轻地“嗯”了声,又说:“祝贺你,你很棒。”
祝贺?
楚辞青眉心一跳,天降横财的狂喜还未消散,却在猜测得到证实的瞬间变成一块滚烫的烙印。
方向盘在掌心微颤,她脱口而出:“不行!这……这太多了!我一会就转给你!账号给我!”
她的口吻太过强硬,甚至带上了不自知的命令意味,看不见一点可商榷的余地,仿佛那是让她难以接受、避之不及的东西。
宋天粼面色微凛,但只是一瞬,又恢复惯常的温润。
他双手交叠,往后靠了靠,眼眸轻阖,像是随口提起:“……阿团好像想要个新的猫窝。旧的空间太小,它总是被三花挤到最外边…”
像想起什么有趣的画面,他语气轻快了些:“尾巴都兜不住,像根逗猫棒一样在外头晃。”
“……啊?”楚辞青一下子愣住。
几只毛茸茸的身影和撒娇的喵喵声瞬间涌入脑海,与刚刚紧绷滞重的氛围形成奇特的割裂感。
她脸色有些茫然,下意识道:“那……我明天下班去给它买个猫窝?要什么样的?”
“嗯…”
男人仿佛在思考,语气有些不确定:“那种可以一猫一个窝的?”
“那是猫爬架。”楚辞青想了下刷视频时见过的猫窝,似自言自语:“得要结实些的。”
不然阿团那个重量砸下来能把三花压扁,她想。
“嗯。”宋天粼颔首,唇角勾起个微小的弧度,“那就交给你了,用你的奖金。”
“也算……我们一起。”
……
“尊贵的客人,我是小西,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突然响起的电子音打断了楚辞青的思绪,她茫然抬眼。
一只大约大人高的机器人停在她面前,机身圆润流畅,顶部的大圆眼睛闪烁着温和的蓝光,模样颇有几分眼熟。
见她抬头,小西伸出小巧精密的机械臂,做出一个优雅的躬身礼动作,“一路过来辛苦了,咖啡热茶小甜水,小西都可以为您制作哦~~”
“那,小甜水?”楚辞青试探着道。
“好嘞,您稍等。”小西应下,转身离开。
楚辞青顺着它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又移开,重新投向那扇透明的玻璃墙。
视线轻易穿透,落在主实验室中央那道挺拔专注的身影上,微微出神。
不同于刚才的温和,此刻的男人像一把开了刃的尖刀,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脸色漠然,仿佛整个灵魂都融入了面前飞逝的代码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他。
抛开一切预设的身份和伪装,单纯地、专注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他沉浸在工作中的样子。
认真、严肃,专业,却又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内敛而强大。
莫名想起他在港城的某个深夜。
半梦半醒,她接起他的电话,听出他的疲惫,多劝了两句,大概是没必要这么拼命,保重身体最重要云云。
男人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低声笑了会,直到她忍不住追问,才开口,说的却是:“我当然不会为它拼命,毕竟……只是责任,不值得。”
那什么值得呢?
她本能地想问,又清醒了些,觉得这个问题太过私密,沉默不语。
但他却主动开口:“只有梦想才值得我拼尽全力,宋氏…从来不是我的梦想。”
或许这里才是他的梦想吧。
楚辞青眨了眨眼,接过小西递来的抹茶牛乳,轻轻抿了口,绵密的奶沫糊在舌尖,甜滋滋的,又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苦意。
她轻叹一声,再望向男人的眼神里带上些许羡慕,心说:有梦想真好,再苦,也会是甜的。
好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宋天粼抬头看来,四目相对,一同扬起嘴角。
下一秒,手机震了震。
【稍等,我再调试几个数据,很快。】
【不急。】
【小西是我做的第一个机器人,她会的东西很多,你可以试试,比如讲故事、跳舞……都可以。】
【欺负小孩么?】楚辞青回,又怕他看不懂,多加了句:【家里来人就让小孩表演节目。】
【唔,不行么?奶贝歪头.JPG】
宋天粼隔着玻璃窗,打量了下圆滚滚的小西,忽而似有所悟,低头捣鼓了两分钟。
【好了,你试试。】
楚辞青疑惑,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道:“小西?讲,讲个故事?”
小西的蓝眼睛闪了闪,然后静止了好一会。
突然,“滋啦……”
光秃秃的顶端像短路般,闪起了忽明忽暗的粉光。
“……?”
楚辞青僵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西猛地向前一倾,底盘下的滑轮发出一阵急促的“咕噜噜”声,像只突然发现目标的小动物,飞快窜到她身边。
然后——
“咚!”
浑圆的大脑袋,带着点笨拙又努力的劲儿,精准地、轻轻地搁在了楚辞青的膝盖上,头顶的粉光越来越亮。
两只机械臂随之抬起,没有像之前那样优雅行礼,而是像小爪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带着点撒娇意味地扒拉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晃啊晃啊。
楚辞青整个人都傻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小西开口了。
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清澈的电子音,而是……一个她无比熟悉、带着点软糯鼻音、像极了某只粉色狐狸撒娇的声音:
“麻麻~” 那声音甜得能拉丝,还带着点小得意,“你想听什么故事呀?小西都会讲哦!”
【 作者有话说】
梭子蟹:除了一起养猫,还可以一起养狐狸[害羞][害羞]
小楚:突…突然变妈??![害怕][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