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净情根


    小枝看看陆应棋, 又看看容谢。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可以如此轻松地谈论这样一桩惊天大事。


    “麒哥,你不要说人家了,你快想想, 你究竟是怎么……怎么……”小枝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词, 眼圈又红了。


    “死的?”陆应麒淡淡道, “我还没死,不知道怎么死的,还得问你这位朋友。”


    容谢感觉到陆应麒不想配合他,不过, 这不能阻止他探究下去,既然陆应麒不说, 他就来猜。


    “陆师兄修为很高, 有宗门护持,又不喜欢出风头,不在外面活动, 不像沈冰澌那样四处得罪人,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安全的。”容谢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面俩人的脸色, “陆师兄, 应该没有结下过什么仇人吧?”


    “没有,麒哥生性温良,不曾与人交恶。”小枝赶忙说,忽然间, 他想到什么, “只有一件,当初小桠衰竭,应麟少爷曾来找过, 麒哥也帮不上忙,就劝他想开些,谁知应麟少爷似乎误解了麒哥的意思,觉得麒哥是见死不救……明明是亲兄弟,却从此不再往来了……”


    “这件事我知道。”容谢点头,“不过,陆应麟应该没有报仇那方面想法。”陆应麟甚至连向陆家报仇的想法都没有,怎么可能向陆应麒报仇,“还有别人吗?”


    小枝想了想,摇头,陆应麒沉默喝茶。


    容谢想,小枝从小就跟在陆应麒身边,陆应麒有没有仇人,他的说法应该还是挺可信的。


    “既然没有仇人,那就是容易忽视的危险了。”容谢道。


    “容易忽视的危险?”小枝疑惑,“是指意外吗?”


    “意外也算其中之一,但我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意外,在危险发生之前,一定会有某些迹象,对于陆师兄这样的大能来说,只要有蛛丝马迹,他就会注意到,注意到,就会加强防范,普通的意外不足以威胁到他的性命。”容谢说道。


    陆应麒微微点头,难得对容谢的话露出些赞同的意思。


    “不是普通的意外……”小枝想不到了,“那会是什么?”


    “比如,软肋。”容谢看向小枝。


    陆应麒平淡无波的眼眸突起波澜。


    “再比如,善泳者溺于水。”容谢继续说道。


    小枝仍是茫然,陆应麒却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淡定,他落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捻动,陷入沉思。


    “人总是会死在自己得意的事上,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因为没有准备,凡事有准备,就不会出大错,最怕的是没有准备。”容谢进一步解释道。


    小枝半张着嘴,似懂非懂。


    陆应麒沉吟片刻,道:“容师弟这番话境界颇深,有此种觉悟,怎么会不能筑基呢?”


    “可能,修炼不光需要慧根,还需要天赋吧。”容谢笑了笑,还有一句他没说,他也是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死过一次,才会有这样的觉悟。


    “我还是不懂……”小枝在旁边弱弱地问,“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可是,麒哥并没有喜欢的人啊,他修的是无情道,早就断情绝爱了。”


    “这个喜欢不一定就是情情爱爱的喜欢,也有可能是亲情,友情……有时候,分的也没有那么清楚的。”容谢解释道。


    “啊……”小枝的脸色又刷的一下白了。


    见小枝没有说什么,容谢继续解释道:“善泳者溺于水,对于陆师兄来说,擅长的事就是修炼和剑术了,不过,陆师兄这十年的重点都放在闭关上,对剑术似乎没有那么上心,想来是改变了修炼的方向,从外功转向内功了,这样说来,不在外面抛头露面,争强好胜,倒是可以减少一些意外发生的可能。”


    “……”陆应麒不置可否。


    “但是,闭关修炼也有闭关修炼的危险,最大的危险就是心魔,陆师兄境界远高于我,我不便妄自揣测,但陆师兄修的是无情道,又是断情绝爱一门,最容易产生心魔的就是情根没断干净,不知道陆师兄修炼中是否有这样的隐患?”


    容谢说完,看向小枝,小枝又“啊”了一声,垂下头去。


    “这你不必担心,我已突破元婴后期,情根早已断得干净,比沈冰澌道友还要强些,”陆应麒道,“若是他能活到天魔出世,我也能。”


    容谢暗暗心惊,没想到陆应麒都突破元婴后期了,他记得沈冰澌好像几年前才突破元婴初期,现在应该在初期和中期之间。


    虽然修为境界只有六个,元婴期是第三个,真正能突破到元婴期的修士却是万里挑一,再往后,进入分神期,更是少之又少,三大宗门中也只有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老家伙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至于合体期、证道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或许有那么寥寥几个世外高人能达到,但他们通常是一百年一百年的闭关,修界也没有他们的传闻。


    既然陆应麒说他不会受到感情干扰,修炼进境也非常稳定,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容谢又将目光落回小枝身上。


    小枝耷拉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两手放在桌子下面,看动作也知道他在拧衣角,要么就是在搓手指,好像心里有很矛盾的事情在打架。


    容谢正待说话,小枝先一步,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如果麒哥遇到意外,是……是因为我,我会先一步自我了断的,绝对不会拖麒哥的后退。”


    小枝这话说得犹豫,态度却十分决绝,令容谢心神一震。


    山盟海誓的传说只存在于仪式的誓词里,道侣契也不能叫人生死相许,小枝现在却直接说出了这样话,容谢有种看话本子成真的惊奇感。


    若是他……是做不到这一步的,就算世界快要毁灭了,他也不愿意给沈冰澌证道,何况只是保另外一个人的命。


    世界这么大,这么精彩,能有幸托生为人,有眼睛去看,有耳朵去听,有五识六感去感受,那是多么好的事,为另外一个人放弃这些,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因此,小枝说出这番话时,容谢被震动了,是那种无法理解的震动。


    空气凝滞片刻。


    陆应麒看了小枝一眼,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只要你不离开玄天宗,一直跟在我身边,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小枝埋下头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容谢又被他们俩的对话震到了。


    这就是无情道元婴后期的境界么?有人对他说愿意为他死,绝不会拖他后腿,他就说一句,只要你不离开玄天宗,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不离开玄天宗,不离开陆应麒身边,那陆应麒闭关修炼的时候,小枝岂不是只能在玄天宗活动,听说他们有个什么无情道宫的,里面都是无情道修士,小枝也不修那个,就在里面干耗着,一耗十年八年,出来连基本的沟通能力都没了……


    容谢忍不住又想,如果沈冰澌这样对他,他毫不犹豫就把沈冰澌踹到一边去。


    看来陆应麒的情根真是切净了,连一点茬都没留。


    “陆师兄,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你确定小枝能一直留在玄天宗吗?”容谢提醒道,“他身上可是有陆家下的蛊,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当做蛊吧,那东西可以远程挟制他,若是陆家忽然起了念头,叫他回去一趟,他能反抗吗?”


    这一问,小枝和陆应麒都沉默了。


    若是受外人威胁,小枝确实可以自裁,可是,威胁来自陆家呢?陆家都能远程控制小桠,让他不能修炼,那么远程操控小枝,让他离开玄天宗,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到时候小枝走到陆应麒的羽翼之外了,再遇到危险,不就相当于拿住了陆应麒的把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陆应麒根本不在乎小枝的死活……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


    还好,陆应麒还没有人性泯灭到那种程度,无情道虽然无情了一点,终究还是正道,只要不是天魔灭世一类的极端情况,无情道修士还是会在乎身边人的性命的。


    “容师弟,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陆应麒问道。


    “切断小枝和陆家之间的联系,毁掉那种控制方法。”容谢正色道,“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除隐患。”


    这件事,容谢早就想干了,只是他实力不足,又没有足够的财力和人脉请人去做,沈冰澌倒是一把很好的刀,曾经的,现在也没法用了,毕竟容谢跟他正在冷静期,必须保持距离,若是让沈冰澌知道他还有这么大的用处,岂不是天天都要黏在容谢身上,容谢为了开始新生活付出的这么多努力也就白费了。


    现在,和陆应麒交谈的过程中,思路一步一步被梳理清楚,容谢发现,这件事本来就应该交给陆应麒去做,如果陆应麒足够重视小枝,就算他不相信容谢说的命中大劫,他也会为了小枝去做。


    “……”


    然而,容谢还是失算了,陆应麒没有立刻回答他。


    不知道是因为不相信他的预言,还是不想和陆家翻脸,陆应麒没说话。


    陆应麒不表态,小枝也没话说,只是忧伤地发着呆。


    谈话就此陷入僵局。


    陪着两人静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容谢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他还得赶马车回去。


    自从被沈冰澌扔在海滩边一次,容谢就知道,来去的交通工具得自己看好,不能指望别人。


    他从桌前起来,安抚两人不必急于做决定,可以先考虑考虑,如果想通了,可以随时联系他。


    容谢走出冲月台酒楼,坐上马车,往蓝塬返。


    路上,他想了很多。


    既然十年前,陆应麒对着下场凄惨的小桠都没有起意反抗陆家,还劝说陆应麟认了,那十年后,为什么他要为了容谢这样一个陌生人的预言而去反抗自己本家呢?


    看起来,陆应麒这条路也是渺茫。


    可是容谢的分析是不会错的,小枝受陆家控制,这就是他能看到的最大的一个隐患,为了保住陆应麒的命,为了把他留到最后,容谢得自己想办法去解决陆家这档子事。


    调查陆家“那口井”,拯救侍童,是时候开始谋划了。


    容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计划,一支充满冒险精神的队伍,还有,他们成功探到濡南王宝藏之后,会突然暴涨的财富以及对他的感激之情。


    如果能好好利用这块资源,也许,他不需要被动地等待陆应麒的回复。


    第102章 很弱吗


    回到蓝塬之后, 容谢就开始绸缪此事,恰好赵队长近期就要出发,赶在过年期间防卫松动的时候, 把濡南王宝藏拿下, 容谢便静待他们的探险成果。


    蓝塬别业这边, 过年期间也忙得很,王首辅要在这边招待几波人,容谢也走不开,尤其是正月里头几天, 管事们都得在园子里待命,不能到处走, 这对于其他管事来说没什么, 他们本来就住在园子里,对于容谢来说,却有些不方便了, 晚上没法回自己家去住,只能借住在管事的院子里,还好蓝塬别业的住宿条件都是很好的, 也不会吝惜炭火, 除了不习惯,倒也没有别的不适。


    不习惯,主要是……以前新年都是和沈冰澌一起过的,今年却是一个人在外面。


    还不是在自己家, 是在做事的地方, 管事院子晚上冷冷清清的,大家都回院子里各自的住处了,只有容谢借住在这里, 他躺在炭火烧得暖烘烘的地板上,听到外面雪块从芭蕉叶子上落下来的声音,一种寂寥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沈冰澌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容谢忍不住想。


    想他干嘛。心中又有一个声音说。


    容谢翻了个身,望着地板和墙壁的缝隙,蓝塬别业的建筑虽然精巧,这些下人房却不会仔细收拾,墙壁直通下来就是地板,没有踢脚线,缝隙里很容易藏污纳垢。


    涣雪山庄就不是这样的,容谢忍不住想,涣雪山庄的房间里,每一个都有踢脚线,他清理起来就特别方便,看着也舒服规整,怎么会有房子不装踢脚线呢?不装踢脚线,那些黑漆漆的缝隙里很容易藏虫子。


    容谢顿时浑身不舒服起来,干脆坐起身,沿着床褥周围放了一圈结界,防止虫子爬过来。


    结界放好了,容谢又躺下去。


    这一次,容谢睡着了,梦里沈冰澌跟他解释,因为他搬到管事房,不在竹里巷,他才没找到他。


    容谢有点恼火,背过身去,跟沈冰澌说不用他解释,他一个人在园子里过年,热闹得很,根本没空想他。


    隔天早上起来,容谢暗暗唾弃自己,明明要跟沈冰澌拉开距离的,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就这样不上不下地过到正月十五,年算是过完了,园子里的事就剩下收尾工作,王管事破例给容谢放了个长假,让他回去休息。


    容谢就等着这个,他立刻收拾被褥细软,打包袱回竹里巷了,走进家门的那一刻,容谢才感觉到彻底放松下来。


    容谢将王慕叫过来,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因为容谢要搬去园子里住,看家的职责就交给了王慕。


    王慕晚上看家,白天去园子里免费领饭,其他时间都晃晃悠悠,在大街上跟人放鞭炮,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唔,”他一边吃容谢从园子里带回来的馍馍夹酱菜,一边抻着脖子汇报,“庄主都没出现过,隔壁的房子一直空着。赵队长和灵珑来过,给容哥哥带了礼物,见容哥哥不在,又回去了,只让我留话,说濡南王宝藏已经探到,托容哥哥的福。我嘛,挺好,园子的酱鸭好吃,容哥哥下回也带一些回来吧!”


    “嗯……”容谢心想,赵队长那边顺利探到宝藏,就可以开始推进下一步了。


    “对了,那个大少爷也来了。”王慕忽然想起。


    “什么大少爷?”


    “就是陆家的那个大少爷!玄天一剑陆应麒!”


    “陆应麒来了?”容谢一惊,怎么这些人,都赶着他不在家的时候来,“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关于上次那件事,还想再谈一次,等过完年,容哥哥你忙完了,他还会过来的。”


    容谢没想到陆应麒还想再谈,这倒是意外之喜,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帮忙呢,还是想阻拦。


    “我知道了。”容谢点头,“等会儿我就去园子里,再拿些酱鸭回来。”


    “太好了!”王慕欢呼。


    一旦忙起来,容谢就顾不上想沈冰澌了。


    两天的时间里,他先见了赵队长和灵珑,听赵队长夸耀了一番在濡南王宝藏里的惊险遭遇,得知他们收获颇丰,接下来半年时间不用接盛京里那些贵人的脏活,也能吃饱肚子。


    “这都是多亏了容道友的藏宝图。”赵队长感激道。


    “是呀,也要感谢屈姐姐。”灵珑左顾右盼,“最近怎么不见屈姐姐的影子?屈姐姐不在这边过年吗?”


    容谢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以后都不会有屈姐姐出现了,只能带过这个话题。


    “对了,濡南王宝藏里还有一些古籍残卷,容道友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我已经托人整理封存好了,过年的时候本来就想送过来,谁知容道友不在。”赵队长说着,从随身锦囊里拿出一只口袋,里面装着一些零散的书卷,容谢强忍着拿出来一个个看过的冲动,谢过赵队长,收了起来。


    赵队长盯着放进柜子里的口袋,欲言又止,终是没憋住,说道:“容道友什么时候看看那些古籍残卷,若是看到宝藏线索之类的记载,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容谢看出赵队长比他还急,探宝这事,就是有瘾,尤其是刚刚结束了一次很不错的探宝体验,就很想开始第二次,就像容谢看了一卷新出土的古籍残卷,就想看第二卷。


    然而容谢必须忍住,他忍住了,才能吊起赵队长的胃口,让赵队长跟着他的意向走。


    “赵队长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容谢笑道,“现在濡南王宝藏到手,应该有一段时间吃喝不愁了吧。”


    “是啊,也不用接京中那些脏活了。”赵队长见容谢没有立刻答应,心里还有些不上不下的,直言道,“我是打算,正好这段时间吃喝不愁,我们就多去一些以前有想法去,但拿不准有没有宝藏的地方,如果探到宝藏正好,没探到也不妨碍什么,先折腾半年,等到没钱了再说。”


    “那正好,我这里有个地方,可以让赵队长试试手。”容谢觉得时机差不多,向赵大江透露。


    赵大江果然被吸引住,身子前倾,忙问:“是什么地方?容道友说的地方,那肯定是靠谱的。”


    “容大哥,你还有私藏的好地方啊!”灵珑半是惊喜,半是埋怨。


    “这个地方,也不算是正经的宝藏,所以一直没说。”容谢思忖了一下,从最能引起人兴趣的地方开始说,“它是一口井,据说,井里的水很神奇,只要喝了它,没有灵根的小孩就会长出灵根,可以像其他天生有灵根的孩子那样修炼。”


    “真的假的?”赵大江和灵珑都惊了。


    “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拥有那口井的家族,收养了很多周围村子里的孩子,让他们喝井水,叫他们给家族里的少爷小姐做侍童,等到少爷小姐长大了,去各大宗门拜师修炼,这些侍童也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容谢顿了顿,道,“前不久,我见到了那家的少爷和侍童,确认了这些传言。”


    “你是说——”赵大江不可置信地盯着容谢,灵珑更是捂住了嘴巴。


    看到两人这样激烈的反应,容谢感觉驱使探宝队去调查这件事应该是稳了,他继续说下去:“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那家的少爷就是玄天一剑陆应麒,曾经服用过井水的侍童就是小枝。不过,这件事请你们还是不要外传,一来,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二来,我也不想和玄天宗交恶,玄天宗对陆应麒的重视程度,你们应该也知道。”


    “明白!”赵大江立刻道,“容道友你放心吧,我们也不想得罪玄天宗,将来还要在盛京做生意,犯不着和地头蛇过不去。”


    “可是,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灵泉呢?怎么可能喝了以后就随随便便长出灵根……那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灵珑仍然处于震惊之中。


    这话也是赵大江想问的。


    两人齐齐看向容谢。


    “这正是我想调查的,”容谢说道,“我怀疑那种灵泉可能是一种邪术,一种蛊……可以制造出普通人能修炼的假象,陆家收养的孩子里,可能有一些本来就有灵根,只是平民百姓根本没办法测出灵根,听说能修炼,就把孩子送到陆家了,陆家挑选出其中有灵根的孩子,假装喂他们泉水,说是泉水让他们长出灵根的。”


    “嗯……”赵大江点头,思索,“这样确实合理一些,不过,邪术,蛊,是什么意思?”


    容谢将陆家会远程控制侍童的事告诉两人,他简单说了小桠的事情,两人又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这种偏远的小地方,竟然还有这么令人发指的事。


    “太过分了,这比主奴契约还过分啊……”灵珑的鼻子皱起来。


    “怪不得陆应麒要调查这口井了……他是想斩断侍童和陆家的联系,不让侍童落在陆家的控制里吧,他能为了侍童反抗家族,倒是一条好汉。”赵大江分析道。


    “……”容谢顿了顿,道,“不是陆应麒要调查,是我要调查,如果你们也想跟我一起,恐怕会有一点风险,这不是常规的探宝,可能最后也没有宝。”


    两人沉默了。


    片刻后,赵大江道:“什么探宝没有风险呢?”


    “玄天一剑怎么这样,只顾自己修炼,连陪自己这么多年的侍童的死活都不管。”灵珑十分失望地说道。


    容谢心想,不愧是自己看上的探宝队。


    “这样说来,你们……同意接这一单了?”


    “当然。”赵大江道,“这么有意义的一单,没回报我们也干了!”


    “对,能解救那么多侍童,让他们摆脱被控制的人生,想一想就很快活!”灵珑握拳。


    听到此,容谢展颜笑道:“那实在太好了……这一次探宝,我也加入,请两位多多关照。”


    “咦,容大哥也去吗?”


    “容道友也去?”


    灵珑和赵大江异口同声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两人都有些激动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容道友迟早有一天会加入我们探宝队。”赵大江拍着大腿,爽快地笑道。


    “容大哥,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灵珑挺了挺小身板。


    “那倒也不用特别保护……”容谢无奈地笑了笑,“难道我看起来很弱吗?”


    这句话说出来,赵大江和灵珑都没搭腔,话题很快转移到调查井任务的细节上——


    作者有话说:冰冰也会跟上来的[狗头]


    第103章 分两路


    和探宝队确定下调查行程后, 容谢又见了陆应麒。


    见陆应麒之前,容谢已经准备好了,如果陆应麒要阻拦他, 他就嗯嗯啊啊应付过去, 等他和探宝队一起把案子查清楚了, 找到陆家操纵侍童的方法,破坏掉他们的方法,割断陆家和侍童之间的联系,所有事都做好了, 再告诉陆应麒。


    先斩后奏,等陆应麒知道了, 事情也成定局, 陆应麒想再发难,也于事无补,再者说, 他这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真的会为了陆家失去操纵侍童的方法而发难吗?如果他真的连这个犊子也要护,他和陆家就是一丘之貉, 这样的人, 根本没有保全的价值,容谢也不介意跟他翻脸。


    修界毕竟还是正派主持的修界,收养无辜的小孩,给他们下蛊, 操纵他们的人生, 本来就是邪修所为,陆应麒若是真敢阻拦他,他不介意把这桩丑事捅出来, 让所有相关的人身败名裂。


    沈冰澌虽然身上有各种毛病,至少在正邪大事上是绝不含糊的,也正是因为有沈冰澌这样嫉恶如仇的挚友,容谢听到恶事,第一反应就是罪魁祸首必须被揪出来,受到正义的制裁。


    怎么又想到沈冰澌了……


    对了,刚知道陆家控制侍童的恶事时,容谢还想过要找沈冰澌来处理这件事,沈冰澌到处斩妖除魔,处理个蛊啊邪术啊,应该手到擒来。


    谁知真的需要他的时候,他又不见了。


    陆应麒出现在冲月台酒楼包厢门外时,容谢正在出神,门忽然开了,他才回过神。


    陆应麒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次,他没有带小枝。


    容谢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陆应麒坐下来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容道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的家事。”


    “……”容谢的心一沉。


    陆应麒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会自己去处理。”


    嗯?


    容谢又抬起头来,看向陆应麒。


    “陆师兄能自己处理,那是最好不过了,”容谢顿了顿,“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就和你无关了。”陆应麒淡淡道,“容道友,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上次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了许多冒犯的话,若不是看在小枝的份上,我可以当场翻脸,拒绝与你往来,甚至让你在玄天宗的势力范围内待不下去。你想过这种可能性么?”


    “……”容谢就知道,十年前陆应麟都没能说动的亲兄弟,他怎么能凭着一个空口无凭的预言就说动了呢?敢情陆应麒不光要他闭嘴,还要威胁他,把他从蓝塬上赶走?


    “陆道友,我当你学的是无情道,没想到只是对我这样的外人无情,对你的家族却是有情有义。”容谢还是没忍住,嘲了一嘴,他收拾收拾站起来,按原计划敷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插手这件事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陆道友好自为之吧。”


    “慢着。”陆应麒道,“我看你并不服气,既然如此,我这趟回家去,你且跟我一道。”


    “什么?”容谢转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了会处理这件事,就会处理,不是说说而已。”陆应麒淡淡道,“而且,这件事,究竟是你道听途说,还是陆家真的有错,还没有个分辨,你也不会服气,若是你在外面乱说,惹出事端,对我对玄天宗也没有好处。”


    容谢心想,不愧是修无情道的,这通分析,真是理性到了极点。


    所以,他嘲了陆应麒一句,竟然还打开了另外一条门路,陆应麒主动提出,要带着他回去见证他是怎么解决这桩案子的,他也挺好奇,陆应麒会怎么解决。


    如果真有这么好解决,十年前不是早就解决了?何必拖到今天?还是说,陆应麒的解决,和容谢理解的不一样?


    带着这样的怀疑,容谢跟陆应麒约定了去陆家的时间。


    “什么,玄天一剑要回去处理这件事了?”


    容谢和陆应麒见完,立刻把这次见面的最新进展告诉赵队长和灵珑。


    两人都很惊讶,如果陆应麒要亲自处理这件事,那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亏得他们刚刚动援了探宝队员,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惩恶扬善,解救无辜小孩。


    “先不要想的太好,如果他能处理,十年前就处理了,”容谢摇头,“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


    “如何……按原计划行动呢?”赵队长困惑。


    “探宝队出行时,是否有飞行法器?”容谢问道。


    “有,这当然有,我们有一架大型飞行法器,可以载着全部队员一起行动。”赵队长立刻答道。


    容谢眼前一亮,没想到看起来野路子的散修探宝队,竟然还有这样的大家伙,他本来还在担心路上费时间怎么办,现在,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那太好了,是什么飞行法器呢?是否显眼呢?”容谢关切道。


    “是……咳咳。”赵队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一条龙。”


    “什么?!”容谢被震到了。


    现在的散修探宝队,都可以骑龙出行了吗?


    “噗——”灵珑笑喷了,“容大哥,你真的信了!”


    容谢有些迷茫,不是龙吗,可是赵队长也不像是会随便开玩笑的人。


    “是……一驾龙形的风筝,我也是机缘巧合得到了它,虽然外表古怪了点,但飞起来绝对没问题!”赵队长急忙解释道,“不过,容道友刚才问这飞行法器是否显眼……它实在太显眼了,只要飞起来,周围方圆百里的人都能注意到。”


    一条巨大的龙形风筝,这确实很难不注意到。


    “飞的速度有多快呢?从这里到陆家,大概要走一千二百多里路。”容谢问道。


    之前他已经给过赵队长陆家的地图,赵队长大概估算过过去的时间:“不超过三天。”


    “那还好,”容谢松了口气,“我和陆应麒先去陆家,我们走了,你们再出发,我想办法拖慢陆应麒的飞行速度,我们先到了陆家,我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顺便调查陆家内部的情况,等他谈崩了,你们正好到,我们再里应外合,端掉那口井,逼着陆家家主放弃对侍童的控制。”


    “这方法好!”赵队长一锤掌心。


    “可是,容大哥你就要一个人行动了,”灵珑担心,“那也太危险了,身边都没有个人照应,那玄天一剑也不像什么好人。”


    “是啊。”赵队长也忧心起来,“我看这计划不行,咱们还是一起行动吧。”


    “陆应麒并不知道你们也会去,我看他护犊子得很,若是被他知道,我还带了一队人马去,指不定会怎么翻脸呢。”容谢将陆应麒威胁他要把他赶出蓝塬的事也说了。


    “这……”


    “但要等到他谈崩了,我们再重新组织人力出马,未免太滞后了一些,陆家也会有防备,最好是双管齐下。”容谢向两人分析了一番局势。


    赵队长和灵珑听完,也承认容谢的计划更合理一些,成功率更高,可是……


    “你们真的要这样看着我吗?”容谢无奈,“我好歹也是灵镜宗内门弟子,正经学过法术符咒的,陆家人说到底也不过是普通人,可能有几个身怀灵根的,但论法力,未必如我。陆应麒虽然厉害,他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总不好对我一个无辜见证人下手,何况在你们来之前,我也不打算和他们起冲突,根本没有什么风险可言。”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实在不放心的话,我这里备着两块传音玉佩,你们拿一块,我们随时保持联络。”容谢从随身锦囊里拿出两块传音玉佩。


    从竹里巷送客出来的时候,容谢腰带上已经挂了三块传音玉佩,一块和沈燕的,一块和王慕的,还有一块和赵队长的,三块玉佩都有些分量,坠得他腰带往下沉。


    容谢想,这传音玉佩着实有些不方便,如果能有多向联系的就好了,这样每人拿一块,想联络谁联络谁。


    约定的时候到了,容谢再次清点手头的符咒,脑海里过了一遍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法,从竹里巷的宅子里走出来,走向暮色中等在巷口的陆应麒。


    陆应麒并没有叫马车,只是孤身一人等在那里,见容谢来了,便往巷子外走去。


    容谢跟着他走了一段,他的步速特别快,有几次都要追不上了,容谢不得不小跑起来,两人穿过一条土路,走到青石大街和荒野的交界点,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陆应麒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不坐马车么?”容谢时刻记得拖延时间这件事,“现在还在宗门天眼的范围内吧。”


    “不坐。”陆应麒道,“我已经向宗门汇报,这段时间自由出入宗门地界。”


    “……啊,这样。”


    一道雪亮剑光划过,明晃晃的飞剑停留在两人面前,陆应麒向飞剑上跃去,稳稳站在剑锋上,向容谢伸出手。


    “我尚未筑基,恐怕承受不了御剑飞行的速度。”容谢继续拖延时间,“以前沈冰澌都是把飞剑变大,我就可以坐在剑格上的玉饰里,像坐马车一样在天上飞。”


    容谢夸张地形容着沈冰澌是怎么载着他出行的,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时候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就是那种特别受不了旅途颠簸的体质,还有点恐高,如果踩着这么小一把剑在天上飞,我肯定会吐的,到时候吐在陆师兄身上就不好了。”


    陆应麒眉头微皱,小枝就没有这个容谢这么多毛病,心里这样想,行动上还是把飞剑变大了些。


    “只有这么大吗?”容谢有些嫌弃地看着一丈长的飞剑,“沈冰澌每次都会变得像一辆马车……不,一幢房子那么大,陆师兄的境界比他高,不会变不出来吧?”


    “……”


    第104章 迥相异


    就在容谢以为陆应麒会不理睬他的挑衅, 或是说两句场面话应付过去的时候,陆应麒很认真地问了:


    “果真?”


    “可是那样一来,飞行时的阻力就会非常大, 需要耗费的灵力也会增多, 沈冰澌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是我, 这样把飞剑变大,像驾驭普通的飞行法器那样驾驭飞剑,也会耗费很多灵力,持续飞行三个昼夜就需要下来休息, 他竟然能把飞剑变成房子那般大?”


    “沈冰澌的修为竟如此深不可测?”


    “……”


    这回轮到容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之前几次交谈中,陆应麒表现得都很理性, 不轻信于人, 还对容谢抱有一些敌意。


    容谢以为这句挑拨的话,不会这么有效,没想到陆应麒真的信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 陆应麒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把飞剑变成各种形状的房子,有亭子, 有静室, 有谷仓,还有些他自创形状的房子,比如前面是尖角的三角形房子,据说这样的房子飞起来风的阻力会比较小。


    容谢就在旁边看着, 直到陆应麒变出一座架设在飞剑剑身上的三角形房子, 变化结束了。


    “这样行么?”陆应麒问。


    “嗯……”容谢揉了揉鼻尖,挡住想笑的冲动,“行吧。”


    陆应麒将飞剑降下来, 打开那座三角形房子的门:“容道友请。”


    容谢往里一看,顿了顿。


    这次真的不是他故意拖延时间。


    “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也没有透气的窗户,黑黢黢的和关禁闭有什么区别?”容谢瞧着里面,皱起眉头。


    “需要有那些东西么?”陆应麒不解,“打坐入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抱歉,我是灵镜宗弃徒,已经放弃修炼了,我只想舒舒服服坐着,想看风景的时候就看看风景,不想看的时候能躺下来睡觉。”容谢说着,从随身锦囊里变出被褥,抱在手上,“陆师兄变都变了,再给我变张软榻吧,铺的盖的,我都自己准备好了。”


    “……”陆应麒一向淡漠的脸微微抽动,挥手给容谢变出了软榻和窗户,之后不再理睬他,负手走上飞剑。


    容谢走进门去,把被褥放在软榻上,舒舒服服地坐下了,不一会儿又站起来,把窗户推开,对前面负手而立的背影呼道:“陆师兄,这个窗户能不能变大一点?现在太小了,我看不到风景啊。”


    “……”白光闪处,窗户又变大了一些,这下,容谢坐在软榻上也能看到外面的风景了。


    “可以了,走吧师傅……陆师兄!”


    飞剑平稳地升起来,向日落的方向飞去,容谢几乎感觉不到加速和波动,除了窗外的景色变化可以确认是飞起来了,体感几乎觉察不到。


    虽然不想承认,但陆应麒对飞剑的控制力确实比沈冰澌强一些。


    飞剑升至高空,飞入夜色,外面气温开始急速下降,风声也变得更加剧烈了。


    容谢站起身,自己找出保暖和防御的灵符,往窗户和墙壁上贴了一圈,舒舒服服地躺进被子。


    长风吹动剑身上站立的黑白袍玄天宗剑修,陆应麒微微侧过脸,向后看了一眼。


    他略有意外,这个挑这挑那的容谢,竟然没再找事,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休息了。


    窗户和墙上那些灵符,毕竟是贴在他飞剑幻化出来的房子里,他能清楚地辨别那些灵符,里面灌注着容谢的灵力,每一张灵符都很好地发挥了它的效果,制作灵符的人在这方面非常娴熟,一点都不像一个灵镜宗弃徒的手笔。


    有了灵符的辅助,即便容谢修为不足,灵力低微,也可以做到许多筑基期修士才能做到的事。


    这个容谢,一会儿表现得惫懒挑剔,令人厌烦,一会儿又熟练地拿出灵符,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


    实在看不穿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带着那些荒唐的预言来,又是为了什么。


    陆应麒稍微思索了一下,想不通,他也不强求,驾驭飞剑,加速向清河县方向飞去。


    忽然间,身后的窗户打开一条缝,有人用力地敲了敲窗棂。


    “陆师兄——”容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裹挟在风里,不那么清楚,“能不能慢点?我快吐了!”


    “陆师兄——我要吐你剑上了,你也不想我吐你剑上吧?”


    “……”陆应麒冷若冰霜的脸庞微微抽动,将偷偷加上来的飞行速度又降回去,亏得他刚才还因为这个人熟练地使用灵符而暗中对他改观,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容谢分明还是那个惫懒多事的烦人精,不愧是沈冰澌那里出来的人,简直和沈冰澌就是天生一对,也不知道小枝为什么会对他青眼有加。


    两日后。


    陆应麒和容谢抵达清河陆家。


    时间控制得正好,和容谢预计的一样,再慢一点,陆应麒就有可能发现追在后面的探宝队,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这样比探宝队早到一天,陆应麒不至于就立刻就和陆家进入正题,总会有接风洗尘、寒暄一下的时候,借着这个时机,容谢就可以四处转转,搜集信息。


    等到探宝队到了,陆应麒也该和陆家谈那口井的事了,到时候容谢在旁边盯着,看看陆应麒究竟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如果他解决了,那就不说了,如果他徇私,容谢就发动探宝队,替他把这件事解决了。


    现在唯一的风险,就是陆应麒的人品,如果他是那种为了家族利益不顾一切的人,很有可能在知道容谢和探宝队的行动后,对他们不利……


    容谢望着陆应麒收起飞剑时行云流水的动作,陷入沉思。


    如果沈冰澌在这里就好了。


    脑海中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摇摇头,将这念头甩出去。


    沈冰澌在这里也没用,沈冰澌的修为不如陆应麒高,就算剑术比他高,遇到这种实力碾压的情况,还是没有什么胜算。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只能见机行事。


    陆家高高的围墙再次出现在容谢的视野中,容谢一边望着墙头,一边回想起上次走在这里的感受,迷宫般的布局,令人压抑的气氛……如非必要,他实在是不想一个人走进这种地方。


    院墙转角处,两个陆家家丁已经等在那里,远远见到陆应麒和容谢过来,他们便深深下拜,一直保持身体折叠的姿势,直到陆应麒和容谢走到他们面前。


    “恭迎大少爷回家!”


    “恭迎大少爷回家!”


    两人齐声呼道,陆应麒“嗯”了一声,他们才直起身子,道一声:“大少爷和容公子请随我们来。”


    两个家丁在前面引路,转过围墙转角,容谢不由得一惊。


    只见前面空地上,一直到陆家正门前,站了满满一地人,这些人里有陆家有头有脸的长辈,有家丁里颇有身份的管事,还有陆家年轻一辈子弟、他们的侍童,最后就是穿着统一服装的家丁。


    陆应麒和容谢一出现,家丁们又齐声呼叫了一遍“恭迎大少爷回家”,两边树上的鸟雀都惊飞起来。


    这排场,沈冰澌回家时都没有。


    容谢不禁回想起上一次跟陆应麟一起回来,从边门进去,悄没声地拉到陆应麟的院子里,整个过程就没见到几个人,真是赤果果的差别待遇。


    陆应麒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坦然地接受了这番热烈的欢迎。


    家丁们呼叫完,前排的陆家长辈和管事迎了上来,对着陆应麒一阵嘘寒问暖,热情之态,倒是和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区别。


    “应麒啊,难得你回来一次,老太爷可太想你了,天天念叨着你,快随我们进去吧!”


    “听说你这次闭关出来,在玄天宗大大出了风头,白长老还传信回来,说要多多招收我们陆家子弟,你可是给我们陆家长脸了哇!”


    “是啊,这些小辈都以你为榜样……”


    在众人的簇拥下,容谢也跟着陆应麒一起进了陆家大门,沿着一条规整的花园大道往正堂去,大道两边种着松柏,苍翠森森,地下清扫得干干净净,只有树根、台阶下还有些积雪。


    容谢有些意外地看着这片开阔的院子,他还以为陆家全是一格一格的小院落,没想到还有这样漂亮的庭院。


    再看看这些热情的陆家亲戚,他们对陆应麒的关怀不像作假,热忱的目光也是真的。


    如果容谢只跟着陆应麒来过这一次,他会觉得陆家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大家族,他们偏居一隅,好不容易培养出这么一个在三大宗门也能排得上号的优秀子弟,自然是对他寄予无限希望,再热情也不为过。


    可是,想到他们对待那些不成器的子弟是什么样的,再想到他们私底下改造了那么多别人家的孩子,把他们变成侍童,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眼前这一幕其乐融融的景象就变得诡异起来。


    容谢默不作声地跟在陆应麒身后,观察着一切。


    众人簇拥着陆应麒和容谢走进正堂。


    容谢感到眼前一暗,正堂很大,窗户上都挂着遮光的帘子,屋顶挑高,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整体环境幽暗,暗处角落里也侍立着许多家丁奴婢。


    容谢跟着陆应麒一路走到最里面,抬头看到一幅山水人物画下面摆着一张八仙桌,两边主位上各坐一人,左边是个老态龙钟的长者,看起来神智有些不清楚了,右边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浓妆艳抹,嘴唇涂得很红,正倾身靠近老者,笑盈盈地跟他说什么。


    一股浓烈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呛得容谢打了个喷嚏。


    妇人抬起眼来,瞟了容谢一眼,笑道:“哟,这小哥倒是面善的很,是不是跟着应麟来过家里的那一个呀?”


    第105章 假仁义


    容谢抬起头, 看向主位上的妇人。


    他没见过这个人,这个人却说他“面善”,看来,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这个人就已经私下里见过他了。


    容谢想到那个突然出现、不吭一声的老婆子, 陆应麟说,老婆子是家主派来偷偷观察他的,家主对陆家子弟的交游管得很严,这样看来, 那老婆子很有可能就是这妇人派来的。


    妇人坐在老太爷身边,在老太爷沟通不便的情况下, 充当老太爷与其他人沟通的桥梁, 老太爷的意思,全由妇人来传达,这里面可以获得的权力就大了, 看陆家人对妇人毕恭毕敬的样子,恐怕实际掌权者就是这位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容谢感到最惊讶的, 让他最惊讶的是, 这妇人的声音容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之意,就好像……他是个男人!


    “这是玫夫人,”陆应麒的声音在容谢耳边响起, 他用的是传音入密, “是太爷的续弦,家里的事都是他在管。”


    容谢强忍住问玫夫人是不是男人的冲动,向他行了个礼:“见过玫夫人, 夫人所言不错,我之前和陆应麟一起来过。”


    “呵呵,小哥倒是好手段,和我家麒麟两位少爷都能交上朋友。”玫夫人笑道,言语间颇有些阴阳怪气,“他们二人不和已经有十多年了,家里想说和他们两人都不能,小哥却可以做到今天跟这个来,明天跟那个来,果然好手段,看来,我们这两位麒麟少爷,还得仰仗小哥在中间说和。”


    “不敢。”容谢感觉到玫夫人的敌意,“我只是因缘巧合,和两位都认识罢了,算不上朋友,至于十年前的旧事,那更是与我无关,我没参与的事,我也不方便说什么。”


    “呵,小哥倒是牙尖嘴利,”玫夫人笑容一沉,“未曾请教小哥尊姓大名,祖籍何处?”


    “容谢,”容谢答道,他知道这些人早就把他调查清楚了,现在故弄玄虚说这些话,只不过看他不顺眼,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现住在盛京附近,户帖也在那边。”


    “哦?我倒是听说,容小哥你是我们老邻居沈家收养的孩子,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除魔剑圣沈冰澌的侍童?”玫夫人果然将容谢的情况抖了出来,“只是不知沈剑圣的侍童,为什么要来结交我们家麒麟少爷,要掺和进我们陆家的家事里呢?”


    “玫夫人知道的比我自己知道的还多。”容谢笑了笑,“我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了沈冰澌的侍童。”


    “那有什么区别,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沈家的少爷吧?”玫夫人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那倒不至于,沈家除了少爷和侍童,还有普通人的。”容谢不以为意地说道。


    玫夫人描得又黑又浓的眉头皱了皱,这一番交锋,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正待再说,那边老太爷浑浊不清地咳嗽起来,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玫夫人眼中有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又堆上满脸笑意,转过头去,凑到老太爷嘴边,听他说话,偶尔点一下头,然后又凑到老太爷耳边:“知道啦,小玫这是关心麒少爷的朋友呢,不是无关的闲人。”


    老太爷发话之后,玫夫人没再找容谢的事,满脸堆笑地把注意力转移到陆应麒身上。


    容谢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他跟这个男夫人说话就浑身不舒服。


    相比于容谢,陆应麒倒是没有露出丝毫嫌弃之色,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应对玫夫人热情似火的关怀,两人对答了几句,玫夫人开始安排下人去陆应麒院子里伺候,顺便把容谢安排到远离陆应麒院子的客房去。


    容谢是无所谓的,他离陆应麒越远,私下行动也就越方便,他已经观察过了,陆家留在本宅的这些人都是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那老太爷倒是有点修为,但也濒临枯竭,这玫夫人也有修为,只是没有筑基,看他衰老的样子,顶多还有炼气三四层的功力,容谢现在还是鼎盛期,有逼近炼气十层的修为,就算正面对上,也一点不虚。


    谁知,陆应麒却不是这么计划的。


    “玫夫人不必安排,我们不在这里住,事情问清楚了就回去。”陆应麒说道。


    陆应麒这话一出,陆家人和容谢都惊了。


    千里迢迢回来,竟然连住都不住,不是,这和预计的不一样啊。


    “应麒啊,你怎么这么快就走?”


    “十年才回来一趟,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各房还盼着你到那边去,见一见,聊一聊……”


    “还有那些小的,都在外面候着呢,就想听你说说玄天宗的事,唉,你可不能走!”


    陆家人立时将陆应麒团团围住,容谢也在外围暗暗为陆家人加油。


    陆应麒似乎有些为难。


    陆家人更加热切地想要把陆应麒留下来。


    陆应麒却沉下脸来,一道缄口诀放出,陆家人纷纷的议论戛然而止,大家都像被夹子夹住了嘴巴一样,大眼瞪小眼却无能为力。


    “我回来只为了这一桩事,提前也告知过各位,”陆应麒说道,“若是诸位想要寒暄叙旧,可以另寻他日,这次我没有这样的计划。”


    陆家人没法反对,只能干瞪着眼看着。


    容谢在旁边暗暗失望,没想到亲戚都没能把陆应麒留下,不愧是无情道的大能,回家也能不留一宿就走,看来,他得想个法子把陆应麒拖到明天探宝队到达才行。


    陆应麒分开众亲戚,注视着老太爷,片刻后,他把目光移向玫夫人:“玫夫人,我回来,就是为了侍童这件事,请你放弃对侍童的控制。”


    陆应麒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诉求,将在场的陆家人都震了一震,他们立刻发出“唔唔嗯嗯”的声音,想发表意见,可是嘴巴被缄口诀封住了,无法说话。


    容谢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陆应麒会这样直接说出来,他立刻看向玫夫人和老太爷。


    老太爷还是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半张着嘴巴,靠坐在椅子里,对陆应麒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玫夫人端茶杯的手抖了一下,他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原来是这件事,你写信回来问也就罢了,何必千里迢迢跑回来问,信里,我们也可以说得更清楚透彻些,何必当面伤了和气。”


    “……”陆应麒注视着玫夫人,“信,我写过,但没有用。”


    “你写过?哦,对了,老身忘了,那封信是在很久以前写的吧?那时候老身还不曾主事,回信,应该是老太爷回的。老太爷的回信想必解释得比我清楚,麒少爷何必再来此一问呢?”


    容谢在旁边听得暗暗心惊,陆应麒竟然就这件事给家里写过信?这么重要的事,陆应麒竟然跟小枝都没说,小枝还以为陆应麒对侍童之事一点都不了解,现在看来,陆应麒了解的恐怕不比小枝少。


    如果写过信,事情就能说得通了,陆应麒并非是冷血的见死不救,而是他已经知道小桠没救了,不认为陆应麟的任何作为能救小桠,所以拒绝了陆应麟……


    只是,给家里写信询问侍童之事,得到答复之事,陆应麒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小枝都没告诉,所以才会让陆应麟误认为他见死不救。


    陆应麒曾经在容谢心中留下的一些固有印象,暗暗地松动了。


    “我是收到了回信,我认可信上的回复,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已在玄天宗立住脚跟,陆家子弟到玄天宗来,我自有办法关照他们,不需要家里再给他们培养侍童了。”陆应麒沉声道。


    玫夫人听到这话,浓黑的眉头一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大少爷,你现在是白长老眼前的红人,可是,你一个人,也不可能照应整个陆家的子弟啊,就算你能照应,还有去别家宗门的陆家子弟呢?你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把手伸到鎏金宗和灵镜宗去啊。”


    “那就和其他世家一样,招收有灵根的孩子来做侍童,而不是掠夺别人家的孩子改造成侍童。”陆应麒道。


    “大少爷,我们陆家可不能跟那些世家大族比,我们也就是偏居一隅的小家族,多亏了这口灵泉井,才让我们在培养侍童方面有了超过世家大族的优势,若是放弃这项优势,我们陆家哪里还能培养出你这样优秀的无情道剑修?”


    玫夫人也是振振有词,说出一大篇话来,听起来句句都是为陆家着想,暗中也在点陆应麒,若不是改造出来的侍童,陆应麒也不会爬升到今天的位置。


    “那也该让他们和家人相认,切断他们身上的控制,给他们走或是留的选择。”陆应麒说道。


    陆应麒的话虽然不多,却句句在点上,时至此刻,容谢有些相信他是真的准备来解决问题的。


    “麒少爷,你是心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家里来说有什么样的影响?我们陆家,本就是小门小户,哪有财力精力去替人家白白培养一些修炼的胚子,等他们长大了,再送他们自由地走?就算善心堂也没有这么慷慨的吧。”


    玫夫人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不屑,他看向陆应麒,仿佛看向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


    “再者说,那些孩子本就是没人要的,他们家人把他们送来,难道不知道他们会面对什么吗?还是把他们送来了,那就是不想要了,不想要的孩子,扔在外面也是冻死饿死,我们捡回来,悉心培养,明明是功德一件,大少爷却不让我们再做这样的功德了!”


    “大少爷可知道,因为大少爷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十里八乡,有多少孩子会无声无息地死掉,死在尿盆了,水沟里,山坳里……那些孩子的家人本来还能有个念想,现在却连念想都不能有了,大少爷这样做,真的是为了积德行善吗?还是为了自己心里舒服呢?”


    陆应麒闭了闭眼,似乎无言以对。


    玫夫人刚才说到激动时,走到陆应麒面前,一边挥舞手中的帕子,一边滔滔不绝地说,这会儿看到陆应麒没话说了,他才心满意足地转身。


    正要回到主位时,身后忽然传来另外一个清和的声音:


    “既然如此,将他们当做正经侍童培养也好,何必教他们双修之术呢?”


    “贵府培养的究竟是侍童,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陆应麟公子向我讲述过小桠的事,小桠似乎很早就会这种事了,他打小在陆家长大,想必也没有别的机会了解双修,更不会在陆应麟修炼遇到瓶颈时,提议与他双修,小桠为什么会这些,想必玫夫人是很清楚的?”


    玫夫人面色一沉,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第106章 装凶悍


    “好啊, 没想到,陆应麟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玫夫人冷笑一声。


    容谢心想,倒不完全是陆应麟告诉他的, 陆应麟只说了个大概, 真正告诉他的人是小枝, 只是,小枝现在仍在陆家的控制之中,他不能把小枝供出来,只能先拿陆应麟和小桠当挡箭牌, 若是这件事妥善处理了,应该也是陆应麟和小桠心中所愿。


    “可是, 那又如何, 灾荒之年,那些孩子本该死的,那些家里把他们送来, 就是任凭我们养活了,我们怎样养活,他们都没有意见, 容小哥又是站在哪一边提意见?”玫夫人脸上堆起阴阳怪气的假笑, “我们陆家养孩子,用珍贵的灵泉给孩子开灵根,堆资源教他们修炼,索取一点回报又怎么了呢?比起那些大户人家, 什么也不给, 就放小丫头在少爷公子跟前伺候,教少爷公子知人事的,我们好歹给人换了命, 让他们半只脚踏进修仙界了。陆家不是做慈善的,不可能只付出,不求回报吧。”


    容谢叹了口气,他本来就没指望凭几句话说得陆家主事的人幡然醒悟,愿意放弃改造孩子做侍童这桩残酷的营生,他只是没想到,玫夫人会说得如此无耻,连面子都不装一下了。


    “这样说来,草菅人命也可以用一句‘陆家培养过他’‘陆家不是做慈善的’来搪塞过去了?小桠的死,就是活该了?据我所致,贵府的侍童也不是只有小桠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了吧?”


    容谢犀利指出,这一回,他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反正说服不了玫夫人,那就不妨把矛盾扯得再大些,让陆应麒彻底见识玫夫人的嘴脸,说不定就同意和他站在一边,支持他派出探宝队来解决这件事了呢。


    “你!”玫夫人面色一变,“小桠那是自取灭亡,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当然,夫人你是不会承认小桠的死是你们做的了,毕竟你们没有直接动手,可是那又如何,你们做手脚之前难道就没有预知到小桠会灵力衰竭么?就算你们不知道,小桠死后,你们也没有吸取教训,还在继续经营这桩改造孩子的生意,明知故犯,故意作案也算证据充足了吧?”


    容谢一点也不给玫夫人反击的时间,继续说下去:


    “玫夫人,其实你们可以坦率点的,你们改造孩子培养侍童的行径,实在和慈善扯不上半点关系,那些邪魔外道,抓普通人去炼傀儡也不过如此了。你们培养出的侍童,既要帮着少爷公子知人事,又要双修给少爷公子提供灵力,又要奉献自己的生命给你们当棋子、要挟少爷公子听话,这样活着,真的算活着吗?”


    正堂里的陆家人都瞪圆了眼睛,没想到会有人这样直接扯下他们的遮羞布,赤果果地指出他们培养侍童的真相,他们登时又惊又怒,恨不能立刻涌上去,堵住容谢的嘴。


    却有一股无形之力隔在容谢周围,让他们无法靠近,只能隔着一段扑腾,再加上缄口诀的作用,让他们只能嗯嗯唔唔地叫唤,看起来滑稽不已。


    容谢感觉到陆应麒出手护住他,心想,这件事至少成了七成。


    玫夫人哽了半晌,冷笑一声:“活着就是活着,还有什么算不算的,我看容小哥也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净说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这么有本事,你去把那些孩子收养了,没人送孩子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自然也培养不出什么侍童。”


    容谢猜到玫夫人没话可说,又要用这桩事来绑架他,点点头:“玫夫人说得有道理,清河县也不是年年都灾荒,却有这么多吃不饱饭的家庭,抛弃这么多养不活的孩子,确实是个大问题,我们河阳县就没有这种情况,看来是清河县令不做事,弄得民不聊生,这件事的确该上报州府,让上面的人来好好查一查。”


    “你!”玫夫人面色一变,没想到无往不利的说辞,竟然在容谢这里碰了壁,而且还反过来要挟上他们,要上报州府?


    玫夫人知道这桩事是不能暴露在天光之下任人审判的,陆老太爷神志还清醒的时候,便买通了清河县令,历任清河县令都唯陆家马首是瞻,这才能让他们的行动一直不受干扰的进行下去,现在这个昏了头的麒少爷竟然带着外人来破坏自己家的好事,玫夫人恨得把指甲尖都掐进了掌心肉里。


    玫夫人阴森森地盯了容谢一眼,随后转过身去,俯身在老太爷身边咬耳朵:“老太爷,你瞧瞧你这些出息的后辈子弟,自己飞黄腾达了,就带人回来剿自己的老巢了。我们陆家靠什么起家,他会不知道?现在倒是要我们为他改掉祖宗之法,自毁根基了。”


    老太爷“啊”“啊”了两声,呆滞的脸庞往旁边一歪,身体忽然抽|搐起来。


    老太爷这一抽,陆家人急忙围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呜呜”地叫,顿时乱作一团。


    唯一能张嘴说话的玫夫人哭天抢地,口口声声都把锅丢在陆应麒和容谢身上。


    这样的阵仗容谢也不是没见过,他还知道,只要陆应麒认了错,这口锅最后还是会丢在他头上,多半还会摊派一个外面来的坏人带坏了自家少爷的罪名,不是容谢过于熟练,实在是这样的戏码在沈家就已经上演过很多次了。


    容谢回头看了陆应麒一眼,陆应麒微微皱眉,望着老太爷方向。


    “今天恐怕是不成了。”


    忽然间,一个传音入密的声音在容谢耳边响起。


    “不如先留下来,等到老太爷恢复,再单独与玫夫人谈这件事。”


    这样说着,陆应麒向容谢投来询问的目光。


    容谢眉头微微扬起。


    很快,他点了点头。


    这场闹剧最后以玫夫人扶老太爷回去休息为结束,陆应麒解了陆家人的缄口诀,陆家人一副看叛徒的眼光看着陆应麒,对容谢,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即便如此,玫夫人还是派了两个婆子来给陆应麒和容谢带路,将他们安顿到指定的地方,陆应麒住的是自己的独院,陆家位置最好的一片地方,容谢则被打发到客房,也不知道这里多久没有客人来了,积雪也没人清扫,窗纸露着几个大窟窿,门梁上挂着蜘蛛网。


    容谢本想图个清净,和陆应麒分开住也无所谓,他还更方便单独行动,可是,看到这客房条件,分明就不是给人住的。


    容谢回过头,两个婆子正将院子的门拉起来,眼神间流露着凶光,手中握着一条铁打的门栓,看样子是要把他从外面锁在这里。


    容谢叹了口气,往院门方向走去。


    两个婆子更加着急,拉门的动作更用力了,好像生怕容谢突然冲上来,把她们撞开似的。


    “两位……”容谢话没说完,院门就“嘭”的一下在他面前关上,门外传来拴铁条子的声音。


    两个婆子一边栓门,一边骂骂咧咧,忽然间,感到背后一凉。


    不知何时,那个青竹一般站立在院子里的身影,出现在她们身后的台阶上。


    两个婆子吓得一跌,互相推拽着往另一侧躲闪。


    “两位怎么这样着急关门?我正想与你们说,这院子里许久未清扫了,住不了人,我还是住到你们麒少爷院子里吧,对了,你们麒少爷的院子在哪里?这里面曲里拐弯,迷宫一样,我记不住路。”容谢说道。


    容谢话还没说完,两个婆子已经沿着小道跑了,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容谢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说到最后一句“我记不住路”时,他才从台阶上下来,走到院子与院子之间的狭道中间,一转身,向着两个婆子跑走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不知道整个陆府的布局是怎样的,但走过一遍的路他不会忘,刚才婆子先送陆应麒回院子,再送他,从陆应麒的院子到客房院子怎么走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走到前面那个岔路,往右走,一直往前,第七个巷口再忘左走,就能看到中庭,穿过中庭,就能到陆应麒的院子。


    这样想着,容谢信步往左边走去。


    没错,他不打算回陆应麒的院子。


    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他要借着迷路的借口,好好地在陆家里逛一逛。


    如果……能找到那口井所在的位置就好了。


    陆家的大宅就像迷宫一样,每个路口都长得差不多,容谢走了一阵,发现每个院子的门都紧紧关着,他能感觉到有人从那些门后面暗中窥视着他,岔路口偶尔还有一闪而过的身影,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来跟他搭话。


    容谢瞎走一阵,终于走到陆家大宅的边门,再往前去,就是那条贯通前后院的狭道,容谢记得,他和陆应麟曾经坐马车从这条狭道上走过,不经意看到一道小门里有人抬着疑似下人的尸体经过。


    等等,如果他能找到那个藏尸体的小房间,或许可以得到蛛丝马迹。


    容谢这样想着,穿过边门,果然看到一条笔直的狭道一直向前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这就是整个陆家大宅的单边长度了。


    容谢心头一跳,他的运气很好,这条狭道正是他和陆应麟坐马车来过的那一条,他还能分辨出熟悉的细节,某块墙面破损的形状,某个屋檐缺失的瓦当,就是这里。


    容谢定了定神,环顾前后,确定没有人,快步溜进狭道里。


    片刻后。


    容谢收起飞行符,双脚站定在小门前,从小门往里看,巷道两边都是破破烂烂的房子,和少爷们的院子、甚至破败无人的客房都不同,这里一看就知道伙夫杂役的房间,地上有脏水流过的痕迹,墙壁里有草叶一丛丛刺出来。


    容谢左手边就是他亲眼见过家丁抬尸体进去的藏尸房,此时黑漆木门闭合着,门上拴着一条草绳。


    容谢屏住呼吸,走上前去,手指一捻,绿光闪处,草绳掉在地上。


    “吱——嘎”。


    黑漆木门打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容谢掩住口鼻,向屋里看去,黑暗中,有什么活物在角落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一双小眼睛凶悍地盯向容谢。


    这是……


    容谢运起灵力,屋里的黑暗挡不住他的视线,墙角下蹲着的分明是一头红鬃野猪,刺鼻的腐臭味就是从它面前的食槽中传来。


    一些不妙的联想闪过容谢脑海,他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野猪仿佛觉察到容谢的退意,凶悍戾气顿时暴涨,发出一声咆哮,猛地从角落窜出来,向门前扑来。


    容谢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灵符,又快又准地扔向野猪,灵符在空中化作三道铁刺,正中野猪头顶、后颈、脊椎三处要害,野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轰然倒地,汨汨鲜血从三个血洞中流出。


    容谢捏住鼻子,往旁边一跳,躲开流过来的血水。


    过分安静的巷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容谢回过头去,看到许多双眼睛正躲在门窗后,畏惧地看着他。


    容谢强忍着恶心,挥动灵符,将三道铁刺从野猪身体里抽出来,“当啷”掷在脚前的地上。


    门窗后的人影纷纷缩小了一圈,害怕地躲起来了,但又忍不住往外看。


    容谢要的就是这个威慑力。


    “别躲了,出来吧,”容谢屏住呼吸,板着一张脸,压着嗓子说道,“我要找灵泉井,谁知道灵泉井在哪,带我去,我就饶你们不死。”


    死寂,没有人动。


    “当啷——”


    容谢猛踹一脚铁刺,铁刺滚了出去,发出响亮的声音。


    门窗后的人一阵耸动,终于,有人哆哆嗦嗦从门后走出来,缩着肩膀,目光不敢接触容谢,只在他衣服下摆打转:“老、老爷息怒,小人知道,这就带老爷去。”——


    作者有话说:没有什么,就是想杀猪[狗头]


    冰冰在来的路上了,下章出来(无人在意


    第107章 又跑了


    主屋卧房内, 陆家人和郎中已然退去,只剩下卧床休息的老太爷和在床边伺候的玫夫人。


    一炉香烟袅袅升起,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玫瑰花香。


    老太爷睁开眼, 徐徐出了口气, 脸上一片清明:“现在怎么样了?”


    玫夫人正在深深呼吸空气里的玫瑰花香, 听到这话,才停下来,呼吸频率转为正常:“麒少爷已经回了院子,那个姓容的正在外面溜达。”


    “哦?”


    “我安排了两个婆子押他去西边那间荒废已久的客房 , 没想到他逃了,他的灵符还挺厉害, 两个婆子不是他的对手。”玫夫人说道, 容谢逃走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咳咳……这可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是,小玫知道,”玫夫人替老太爷掖了掖被子, “若是姓容的自己乱走,遇到野猪,受到个冲撞, 不幸遇害, 那也赖不到咱们身上,只可惜……姓容的厉害得很,连野猪也奈何他不得,还被他杀了。”


    老太爷忽然抬起头来:“你是说那头红鬃野猪?”


    “是。”


    “哎, ”老太爷倒回枕头上, “那头野猪可是我们处理废料的好帮手,你怎么把它放出去了,以后再有夭折的侍童, 可就不好办了!”


    “我还能不知道吗?”玫夫人也烦躁起来,“那姓容的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正冲着野猪房去的,看见野猪也不知道躲,直接用灵符把它杀了,旁边那些奴才想拦都拦不住。”


    “怎么会拦不住,你上了他们的身,叫他们去拦,难道还会拦不住?”老太爷直拍床板。


    “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就能上人的身吗?”玫夫人声音也高起来,仿佛有一肚子怨念无处发泄,“我在这犄角旮旯的山沟里呆了多久了,周围环绕的都是些不通灵性的普通人!我上他们的身也是要灵力的,我哪来那么多灵力去挥霍,以前在芝兰岭的时候——”


    “那就回去啊,回你的芝兰岭去!难不成还是我陆肇宗求你来的吗?”老太爷嚷嚷起来,“也不看看是谁在你落魄时候收留了你,没指望你感恩,至少也别反咬一口!”


    玫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怨恨地盯着手中华贵的布料,用长长的指甲把它拧来拧去,却没有再出声反驳老太爷。


    老太爷见他不说话,嘟嘟囔囔地骂了一会儿,仔细听都是些嫌弃之语。


    玫夫人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抬手熄了香炉里的玫瑰香块,往外间走来。


    细微的香粉随风飘散,受到灵力驱使,跃过院墙屋瓦,向远方飘去。


    静立了一会儿,玫夫人睁开眼,自言自语:“找灵泉井?呵,容小哥,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里,既然你这么想找,那老身就带你去找……不过,作为答谢,你这具有灵力的身体,就留下来给老身用用吧!”


    与此同时,距此二百五十里的天空中。


    一条花里胡哨的风筝龙正在向前飞行,速度虽然不快,却很稳,仔细看去,风筝龙背上挨挨挤挤坐着很多人,他们裹着大棉被,抱着暖手炉,三五个人靠在一起,有的打瞌睡,有的闲聊,有的打马吊、掷骰子,大家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长途旅行。


    这风筝龙正是探宝队赵队长的飞行法器,此刻,他已带着探宝队飞行了两天,再过一夜,他们就会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清河县。


    虽然比计划时间还提前了一些,可是赵大江却并没有表现出轻快的样子,他眉头紧锁,沉着一张脸,似乎遇到了极为难办的困难。


    “赵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按照计划降落吗?”坐在他旁边的灵珑问。


    “……”赵大江往后看了一眼,天色逐渐暗下来,月亮还没升起,空中亦是一片混沌,“他还在后面?”


    “没看到了。”灵珑心事重重地说,“可是,他比咱们修为高,飞起来比咱们速度快,想追上咱们,也太容易了。”


    “……”赵大江一阵头痛。


    “不过,往好里想,咱们至少拖延了时间,他应该至今都不知道咱们要去哪儿……”灵珑咕哝道。


    “嘘。”赵大江连忙冲她比收拾,示意她不要一秃噜嘴说出来了。


    “放心吧赵大哥,我是绝对不会说咱们此行是去蓬莱仙岛的。”灵珑冲赵大江眨了眨眼。


    赵大江:?


    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在灵珑和赵大江旁边,此人脚踏飞剑,金光在他周身流动,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几宿没睡觉的普通人,眼眶周围有明显的青影,嘴边的胡茬也冒出了一把,一头鸡窝更是被吹得乱七八糟,他红着眼睛,紧盯着灵珑:


    “你说什么?你们要去蓬莱?你们去蓬莱干什么?”


    此人正是沈冰澌。


    过去一段时间,他都在老老实实地执行镜宫任务,逐个摸排天镜中提到的地点。


    很可惜,那妖怪狡诈得恨,沈冰澌没有找到一点踪迹,直到镜宫传召他回去,沈冰澌才中止搜查,录事官告诉沈冰澌,天镜决定结束这次搜查,让沈冰澌回去歇着。


    沈冰澌没什么好歇的,只是去了几个地方搜寻妖怪而已,连妖怪的正脸都没见到,可以说是一点力气都没出。


    他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杀回蓝塬,冲进竹里巷的新宅院。


    新宅院没有留人,院子被融雪弄得乱七八糟,无处下脚,门窗没栓紧,不知道哪一天风大,把窗纸吹破了,门吹开一半,屋里满是水迹和灰尘,沈冰澌想在这里稍作停留都不行。


    他只犹豫了一刹那,人就蹿进了隔壁容谢家院子里。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噩耗。


    容谢出远门了,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


    沈冰澌听到这个噩耗,脑子里顿时闪过许多可怕的画面,他想到容谢曾经生气地对他说,如果再纠缠,他就搬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想到容谢说,他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他好不容易找到在蓝塬别业做管事这样适合他的营生,他不想放弃,除非沈冰澌逼的他不得不放弃……


    “容谢又跑了!”


    沈冰澌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容谢最擅长的就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收拾包袱跑路,等他发现的时候,容谢已经把家当收拾完了,财产分割清楚了,甚至连下家都找好了,然后“唰”的一下消失在他面前,一点挽留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等到沈冰澌回过神时,王慕已经被他举到了半空中,两手抱住房梁,一边蹬踏双腿,一边扯着嗓子喊:“我真不知道啊,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沈冰澌忽然反应过来,王慕还留在这里,看起来也不知情,容谢应该不至于把王慕一个小孩扔在这就跑了,他那么有责任心,干不出这样的事。


    还有这花厅的陈设,一如往常那般精细整洁,多套不同外观的小茶杯放在茶杯架上,其中还有几只是容谢从涣雪山庄带出来的,他要走,怎么舍得不带走这些?


    说到底,容谢舍得留下的只有沈冰澌这个人而已。


    沈冰澌心中升起一股悲怆的情绪,但没有持续多久,他感觉自己最近的情绪控制力强了不少,不用断天之刃也能扛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碰壁太多次的缘故。


    就在这个时候,转机出现了,赵大江带着灵珑登门造访。


    沈冰澌把王慕从房梁上弄下来,叫他去开门,不许把自己在这里的消息说出去,老老实实地应对,他会在一边看着。


    也是因为这次对话,沈冰澌才知道容谢竟然跟探宝队搅到了一起。


    “容大哥已经出发了吗?”


    “出发了。”


    “什么时候出发的?”


    “呃……大概一个时辰前?”


    “那我们也出发吧。”灵珑转过身跟赵大江说,“毕竟要去同一个地方,我们不能落后太多。”


    赵大江正要答话,忽然面色一滞。


    灵珑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里还带着气愤:


    “好啊,容谢竟然跟你们去一个地方!究竟是什么好地方?哪个王陵?还是哪个龙洞,嗯?”


    “……”


    于是,探宝队就这么被盯上了。


    在沈冰澌的盘问下,赵大江和灵珑都守口如瓶,坚决不告诉他容谢去了哪里,两人都知道这次调查十分关键,一旦被沈冰澌搅合了,可能前功尽弃,什么都调查不出来,那些可怜的侍童,也就没有人替他们出头了。


    还好,沈冰澌没有用上什么极端手段,只是一刻不停地黏在他们身边,盯梢他们的每次谈话,赵大江和灵珑事前已经商量好了,这时候便只说些旁的闲话。


    这样一直坚持到探宝队出发,沈冰澌还没有放弃,御剑全程跟踪风筝龙,偷听探宝队的每句话,只要赵大江和灵珑提到目的地相关的话,沈冰澌就会突然出现,死死盯着两人,像一个缠绕不散的怨魂。


    灵珑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发现沈冰澌这样还挺好玩的,便开始编瞎话忽悠他。


    没想到沈冰澌真的信了。


    “是啊,我们要去蓬莱仙岛探宝,听说那里有上古仙人留下的宝藏。”灵珑瞎扯道,“这会儿容大哥应该已经到了,看你一路跟着我们,怪可怜的,要不然你先过去?”


    赵大江没想到灵珑这么能编,还是当着裁诫官的面编,他有些心虚,暗中拽了拽灵珑的袖子,让她别再说了。


    “是吗?”沈冰澌盯着灵珑,好像真的信了,忽然间,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翻出一只小鹰头隼,鹰头隼瞪着两只黄澄澄的大眼睛,懵逼地望着灵珑,“刚才看到它在下面飞,怪费劲的,就顺手带上来了。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容谢究竟去哪儿了?”


    说着,沈冰澌单手捏住了小鹰头隼的圆脑袋。


    第108章 追上了


    “不要!”灵珑立刻扑向沈冰澌, 被沈冰澌闪了个空。


    小鹰头隼呆呆地望着灵珑,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主人为什么这么激动。


    “快说!”沈冰澌捏着小鹰头隼的脑袋在空中摇晃了两下。


    “沈剑圣手下留情, 我们告诉你!”赵大江道。


    “赵大哥!”灵珑回过头, 不敢相信地望向他。


    “无妨, 反正我们现在也快到地方了,”赵大江微微点头,安抚灵珑,又转过头, 看向计策得售的沈冰澌,后者正因为扳回一局而洋洋得意, 赵大江沉声道, “沈剑圣,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 不能先行过去,坏了容道友的事!”


    “什么……?”这回轮到沈冰澌不敢相信,“我?坏了容谢的事?我明明只会做利于容谢的事, 好吗!”


    “你先答应我。”


    “……好!行!我答应你, 行了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赵大江看向灵珑,灵珑使劲摇头,赵大江叹了口气,道:“容道友去清河县了。”


    “清河县?”沈冰澌还反应了一下, 才恍然, 接着又疑惑,“我老家旁边那个县也叫清河县。”


    “就是那个县。”赵大江点头。


    “他去那里干什么?”沈冰澌不解,“那旮旯拐角的地方, 也没有什么宝藏,只有个陆家……等等!”


    沈冰澌手下没轻重,捏的小鹰头隼厉声叫唤起来,扑棱着翅膀挣扎不休,脑袋转过去,用又硬又锋利的喙部猛叼沈冰澌的手指。


    沈冰澌有护体灵力,倒是不怕它叼,只是觉得手里有东西在折腾,下意识松了手,小鹰头隼便尖叫一声,扑到灵珑怀里去了。


    沈冰澌一脸阴沉道:“他去陆应麒老家干什么!你们说他先走,他不会是和陆应麒一起走的吧?!”


    赵大江和灵珑都沉默了,沉默,就是默认。


    沈冰澌一咬牙,胜邪剑金光闪处,他已飞向夜空。


    “完蛋了。”灵珑跺脚,“就不该告诉他,这下真要出事了!”


    “……”赵大江的脸色也很难看,“我们先别乱,也许事情不会那么糟,沈剑圣嫉恶如仇,说不定他去了反而能帮上容道友。”


    灵珑翻了个白眼:“你信他是去帮忙的吗?”


    沈冰澌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狮子,冲到哪里算哪里,他连要查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能帮得上忙。


    两人都沉默下来,沉浸在出师未捷的沮丧中。


    忽然间,一道金光从远处射回来。


    沈冰澌出现在两人面前,就像他走的时候那么突然。


    “喝。”赵大江身体微微后仰。


    灵珑也退了半步,抱紧她的鸟。


    沈冰澌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你们刚才说坏了……容谢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灵珑诧异地扬眉,赵大江亦然,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


    沈冰澌竟然会回来问他们究竟出了什么事,一向不把人放在眼里,说走就走的暴躁剑修,这回竟然转性了。


    赵大江立刻跟沈冰澌说了容谢要去调查陆家一口井,之前联络陆应麒,也是为了这口井,但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在调查清楚之前,多一个人知道,都多一分麻烦,可能会引起修界的动荡。


    “井?”沈冰澌疑惑,“我怎么不知道陆家有什么井?”


    赵大江憨笑道:“沈剑圣很早就离开老家了,所以对这些事不太了解吧。”


    “的确,我对老家那些破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沈冰澌咕哝道,“可是他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之前回去那趟知道的?”


    沈冰澌想不明白容谢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还调动一支探宝队去调查这件事,容谢不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吗?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些没名堂的事里来?


    沈冰澌想了想,将金光鱼纹袋掏出来:“他要付你们多少钱?我来付。”


    雇佣这样一支正式的探宝队,需要花费不菲的价格,沈冰澌不认为手头拮据的容谢能拿出那么多钱。


    “不要钱,”赵大江笑道,“我们不要钱。”


    这回轮到沈冰澌诧异了:“你们竟然不要钱?”


    “是啊,为了有价值的案子出动,我们可以不要钱。”赵大江正色道。


    “……”沈冰澌眯起眼睛,“究竟是什么案子这么有价值?莫非陆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修炼秘籍?剑法秘籍?”


    赵大江咳嗽一声:“这件事沈剑圣还是见到容道友再去问他吧,我们答应他,在案子调查清楚前,绝不透露出去,连我们的探宝队员,我们都没有全部说出。”


    “……”沈冰澌沉默片刻,果然没有再追问。


    沈冰澌在龙头上走了两步,又走回来。


    “你们还约定什么了?”沈冰澌问,“有没有约定到达时间?”


    “哦,那倒没有,容道友让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过去,我们现在已经很快了,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赵大江道。


    沈冰澌眉头一展:“那敢情好,最快速度是吧,我给你们加加速。”


    “坐稳了!”


    暮色将沉,几颗星星点破苍穹。


    容谢跟着杂役一路往前走,在肮脏的小道间拐来拐去,终于来到一处圆形围墙围起来的神秘院子。


    这处院子不像其他院子能看到屋顶,它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就像一处竖立在地面上的巨井。


    容谢心想,这么明确的地标,只要飞到空中,就很容易找到。


    杂役走到门前,抓了抓头发:“老爷,你要找的井,就在这里面了,可是没有玫夫人和老太爷的钥匙,谁也进不去。”


    容谢看向大门,那是一扇铁门,上着七八条铁条,每条铁条都有锁可以打开,粗略一扫也有十几把锁,不知道玫夫人和老太爷要在这里开多久才能全打开。


    看起来不像使用率很高的样子。


    “老爷若想进去……请稍等,小人回报一声玫夫人……”杂役唯唯诺诺地说。


    “不必了。”容谢说道,“你能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地方吗?”


    “啊?就是……就是一口井。”杂役不太明白容谢什么意思。


    “除了井没别的东西?”容谢观察着杂役的神色,“比如……玫瑰花什么的。”


    “玫、玫瑰花?”杂役的眼神有些涣散。


    “是啊,这里的玫瑰花香气很浓郁,就和你们玫夫人身上的一样。”容谢说道。


    “小人也不知道,老爷若想看看,小人现在就去回报玫夫人。”杂役又重复了一遍,不能容谢发话,他便转身往回走。


    容谢看了一眼高高的院墙,又看了一眼封得死死的铁门。


    这院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高,他可以用飞行符上去。


    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一股强烈的吸引力让容谢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墙高处。


    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推动他,让他的心跳砰砰加速。


    只要他把手伸进随身锦囊,拿出飞行符,就可以知道灵泉井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就可以解救无数像小桠一样可怜的侍童,可以让小枝逃脱被陆家控制的命运,小枝自由地活着,也可以减轻陆应麒在未来遭遇大劫的风险。


    还有他的私心,他一直想证明自己,即便没有筑基,离开沈冰澌单独行动,他也可以做成一件事。


    离开沈冰澌,离开探宝队,什么都不需要,仅凭自己的能力,他就可以解决这桩侍童案。


    “等等。”容谢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了,事情做成就行了,是不是一个人做成的有什么要紧?”


    容谢脑子里一下子冷静下来,可是心里仍然砰砰直跳,手中也抓起了飞行符。


    不对!他猛地抬起左手,按住自己行动的右手,身体猛烈地扭了一下,就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跟他争夺身体控制权一样。


    容谢心中一惊,连忙念冰心诀,灵镜宗内门弟子必修的驱除邪念、明正本心的心法在这一刻发挥作用,他的心跳慢下来,恢复到正常,跳动的右臂也垂落下来,像是刚刚经历剧烈运动一般,肌肉酸痛发麻,沉甸甸地垂在身侧。


    容谢赶忙放出飞行符,快速离开此处,看也没敢再看一眼身后的“井”院子。


    夜色如墨。


    容谢看着星星的方位,一路走到正堂前开阔的庭院中。


    他稍稍松了口气,走到正堂,他就知道该怎么去陆应麒的院子了。


    向陆应麒院子前进的路上,容谢拿出传音玉佩,跟赵队长联络。


    很快,赵队长那边接通了。


    “容道友!”赵队长急忙道,他那边还有风声传来,想来还在天上飞着,“你们已经到了吗?”


    “到了,我已经找到了井,是一座圆形围墙围起来的建筑,里面是什么我没看到,但那围墙非常特别,从空中很好辨认,明天你们……先在附近找地方住下,尽量别住在清河县城。”容谢压低声音,“还有,这里有个叫玫夫人的男夫人,他很不对劲,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玫瑰花香,好像可以扰乱人的神智,控制人的身体,你们若是闻到,一定要打起十分精神!”


    “好,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呃——”赵队长停了下来,那边似乎有人在跟他说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是沈冰澌:“喂,这是什么?传音玉佩?你在和谁联络?容谢?他连我的传音玉佩都不要,怎么可能和你用一对!给我看看!”


    接着,那边的声音主体变成了沈冰澌:“容儿别怕,我们马上就来了,已经看到清河了,你在哪里?我们马上飞过来,你看到一条傻了吧唧的风筝龙,你就冲空中挥挥手!”


    沈、冰、澌——


    容谢握紧了手中的传音玉佩,玉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第109章 夜来会


    容谢的眉头猛跳了两下, 他强行压下臭骂沈冰澌一通的冲动,压着嗓子道:“沈冰澌,你敢从我头顶上飞过试试, 你试试!”


    沈冰澌顿了一顿:“不能从陆家上空飞吗?哦, 我知道了。”


    接着, 容谢听到沈冰澌回过头去跟赵队长商量的声音,很快,他又回转过来:“我们会避开陆府,先在附近山里降落, 找个山村落脚,你放心, 秘密行动, 绝对不会让陆家人发现。”


    容谢稍稍松了口气,“嗯”了一声:“把玉佩给赵队长。”


    “其实你告诉我,我也可以……”


    “把玉佩给赵队长。”


    “……”玉佩那头换了个人, 赵大江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容道友,我们打算住在附近山村里,保证不让陆家人发现, 容道友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容谢想了想, 道:“今天谈的不太顺利,陆应麒的态度倒是挺好的,就是那个玫夫人一直拿祖宗基业来压人,他们老太爷还犯病了, 我们没法再谈, 只能先住下来,等老太爷缓过劲来再说吧。”


    “好吧,我们先待命, 等容道友的消息。”赵大江说道。


    那边沈冰澌好像又插嘴说了什么,含含糊糊的,听不真切。


    赵大江迟疑了一下,道:“容道友,你今晚住在哪里呢?不会有危险吧?”


    “我和陆应麒住一个院子,不必担心。”容谢道。


    “哦……哦,注意安全。”赵大江叮嘱了一句,两边结束联络。


    容谢也走到陆应麒的院子门前了,看到门口有伺候的人侍立两侧,容谢便走上前去,请他们通传。


    这些人看到容谢后,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爱理不理,根本没有通传的意思,容谢再催他们,他们便不耐烦地说:“天色已晚,大少爷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那好吧。”容谢说着,脚步却向门前走去。


    “诶,你干什么你!”


    “这可是大少爷的院子,谁允许你进去了?”


    门口的奴婢上来拦人,他们都是没有法力的人,哪里拦得住容谢,只觉手指还没碰到容谢的身体,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弹开,手掌好像被重重抽开,指尖又麻又疼。


    容谢身怀水、木、雷三灵根,他很少用雷灵根,不代表他不会用。


    轻松电开拦路的奴婢,容谢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暗暗赞叹,不愧是大少爷的院子,这格局、这装潢,快赶上陆家的门面正堂了。


    正面台阶上就是主屋的小厅,里面亮着灯,容谢还没走上台阶,已有身怀灵力的家丁从两侧向他走来。


    容谢感觉到这两个家丁的灵力有炼气三四层的样子,应该是正经修炼过,他转头看去,发现这两人年纪很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脸上没什么表情,容谢不由得想到,这两个人不会也是陆家培养的侍童吧。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便服的身影出现在台阶前,陆应麒摆手道:“这位是我的客人,你们下去。”


    “是,大少爷。”两个侍童向陆应麒鞠了一躬,后退进两边廊下的阴影里。


    容谢向陆应麒微微欠身,走上前去,两人一道进了小厅,来到右手边的书房。


    容谢最喜欢看别人的书房,可惜陆应麒常年不居住在这里,书房里空荡荡的,只放了几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摆件充门面。


    “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陆应麒问道。


    “你们那客房没法住人,我便到这里来讨个客房。”容谢看向窗外,“你院子里的偏房能住人吗?”


    “……”陆应麒沉默了一下,“我找人收拾一下。”


    容谢了然,以前这样的事都是小枝去准备的,小枝不在身边,容谢猛然一问,陆应麒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至于待客的热茶,那更是没有了。


    “罢了,不用专门收拾,正好我还想跟你说几句话,我今晚就在这凑合一下。”容谢目光扫过南窗下的坐榻,坐榻坐榻,就是能坐又能卧,而且这里是陆应麒的主屋,侍童奴婢们都给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不比黑灯瞎火的偏房舒适得多?


    “随意。”陆应麒对这些事无所谓,“你要说什么?”


    容谢想了一下,道:“如果老太爷一直卧床不起,你打算怎么办?”


    陆应麒一怔,似乎没想到这种可能。


    他沉吟片刻:“那就和玫夫人谈。”


    “如果玫夫人不同意废除侍童这种制度呢?今天那些话,他还可以再说一遍。”容谢又问。


    “可以组织陆家宗亲来谈。”陆应麒道,“由宗亲表决,支持的人多,便能通过,不需要经过玫夫人。”


    “如果宗亲不支持呢?”容谢追问。


    陆应麒看了一眼容谢,似乎有些不解:“如果宗亲不支持,说明废除侍童制度未到合适的时机,他们最了解家族的利益,知道怎么做才对,如果他们这样决定,我们不便再做干预。”


    “……”容谢有些无语,“这就是你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当然,事物发展总有其规律,强行改变未免沾染因果,如果我们无法说服宗亲,说明这件事还没有到改变的时候,维持下去,也是一种结果。”陆应麒说了一番很超然的话。


    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废话。


    容谢注意到陆应麒的表情很坦然,好像认为这种“顺其自然”真的是一种解决办法。


    他意识到陆应麒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虽然有很多不同的派系,共同点却都是一样的,天道无情,不干涉万事万物的因果。


    “那小枝怎么办?那些可怜的孩子怎么办?”容谢忍不住问,“你当初都会为了阻止我到处乱说,威胁我要把我赶出蓝塬,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能干涉别人的因果?”


    “……”陆应麒发现容谢非常能翻旧账,在这一块完全和沈冰澌一脉相承,他只能如实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到处乱说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那些孩子,他们的意愿如何,我不知道,至今未见到他们出来反抗,我也不能替他们决定未来的人生。”


    “他们不出来反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无法反抗,玫夫人在他们体内种蛊,可以随时让他们死掉——”


    “你有证据么?”陆应麒问。


    “证据?”容谢不解,“小桠的死,难道不是证据?”


    “小桠只是不能修炼了,不能修炼导致的天人五衰,说到底是一种极端情况,不能说明玫夫人用蛊杀了他。”陆应麒摇头道,“何况我们陆家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哪里会这样的邪术?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


    容谢愣住,侍童受到陆家的控制,陆家用侍童要挟他们这些少爷公子,那倒是明摆着的事实,陆应麒现在竟然开始说没有证据了。


    “再者说,有没有蛊,我会看不出来?小枝天天在我身边,我们也曾经一起修炼过,若是他体内有蛊,我会不知道?”陆应麒继续说道。


    容谢沉默片刻:“不一定是蛊,可能是别的,比如花香、花粉之类的。”


    “那也只是你的猜测。”陆应麒道,“你没有证据。”


    “……”


    如果不是白天陆应麒站在容谢这边,据理力争地向玫夫人表达废除侍童制度的诉求,容谢可能会怀疑,陆应麒究竟是不是真的想解决问题。


    “我只是一个外人,你问我要证据?”容谢觉得十分可笑,接着,他想到什么,点点头,“也可以,我可以去找证据,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谢说罢,紧盯着陆应麒。


    陆应麒稍稍有些疑惑,似乎想问容谢怎么找证据,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没问,只说了一个“好”。


    容谢心里有底了,整个陆家修为最高的人就是陆应麒,只要陆应麒袖手旁观,没有人能阻挡探宝队的行动。


    当然,他们还必须避着玫夫人,在调查清楚井究竟是什么,找到控制侍童的方法之前,他们都不能惊动玫夫人,否则,玫夫人很有可能会用侍童的性命要挟他们。


    更糟糕的情况,就是用小枝的性命来要挟陆应麒,让陆应麒对付他们。


    正是因为有这重压力顶在上面,容谢才会如此小心谨慎,让探宝队隐藏形迹,没有他的许可,不可以贸然行动。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容谢正色道,“那玫夫人似乎有特别的探知行动的方法,我担心调查井的时候会被他发现,如果你有什么方法,能暂时封住他的探知力,我们的调查才不会打草惊蛇。”


    “特别的探知力?”


    “是,实不相瞒,我刚才已经去过‘井’了,我在周围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玫瑰花香味,然后身体就有点不受控制。”


    “所以你怀疑玫夫人用花香控制侍童……控制小枝?”陆应麒似乎想到什么,“小枝身上确实有玫瑰香露的味道。不过,玫瑰香露也不是什么罕见的熏香。就算小枝身上的玫瑰香露和玫夫人的熏香共出一源,这里距离芝兰岭千里之遥,再强大的香修也无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去控制另外一个人。”


    陆应麒的分析冷静客观,句句在理,不过,容谢想听的不是这些。


    “好吧,你什么时候行动,我可以帮你拖住玫夫人,你需要多少时间?”陆应麒终于松口。


    容谢要的就这句话,他心中一喜,正要跟陆应麒商量行动时间,忽然听到坐榻后面有人敲窗户。


    “?”容谢猛地坐起来,刚才陆应麒和他谈话的时候,已经放了隔音术,按理来说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也不会这么清晰地传进来。


    陆应麒向容谢摇摇头,传音入密道:“来人修为不低,不是我家人。”


    只听外面传来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陆公子能听见吗?我是玫夫人派来的侍童,专门伺候你的,屋里没别人吧?没别人我进来了~”


    第110章 挂满了


    容谢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拦住陆应麒:“我去看看。”


    容谢走出门外, 看见沈冰澌正站在窗户下面,方才拦他的两个侍童分别倒在地上,腿脚还一抽一抽的, 显然是刚刚被沈冰澌打晕。


    容谢只觉眼前一黑, 沈冰澌在这里做什么?


    下一刻, 沈冰澌出现在他眼前,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臂,满脸喜悦:“容儿!”


    感觉到手腕落入一双炽热的掌心,容谢挣脱不得, 只好压着嗓子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你。”沈冰澌一如既往的坦率,目光上上下下将容谢打量个遍。


    “我不是说了别来, 别来吗?”容谢恼火地瞪着他, “我这里的事很重要,如果出了岔子——”


    “不会出岔子,我进来没人发现。”沈冰澌立刻解释, 他顺着容谢的目光看向地上躺倒的侍童,“哦,这两个人也没看见我, 只是他们实在烦人, 我就让他们睡一会儿。”


    容谢的鼻子皱起来,显然,并不认同沈冰澌的话。


    “沈冰澌?”


    就在这时,陆应麒的声音从容谢身后传来。


    容谢想劝沈冰澌快点走人, 也来不及了。


    沈冰澌脸上的笑容一敛, 双手拉着容谢的手臂,将他和自己换了个位置,插到他和陆应麒中间。


    两个无情道剑修往一起一站, 相似的气场顿时变得针锋相对,很不幸的,沈冰澌发现自己竟然比陆应麒矮了一分,他焉能受这种气,故意提气上冲,把自己拔高两寸,目光微微下垂,挑衅地看着陆应麒。


    容谢站在沈冰澌身后,看不到两人敌意互视的场面,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灵压。


    他心中一紧,这个节骨眼上,这两人若是闹起来,调查井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容谢赶忙去拉沈冰澌,奈何沈冰澌就像焊在地上了一般,一动不动。


    “沈冰澌,你来我家干什么?”陆应麒微微眯起眼睛,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霜。


    “怎么,我不能来?你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是我不能看的?”沈冰澌一上来就是让人火大的语气,“哦对了,我刚才在廊下听见那两个侍童说,玫夫人叫他们来好好伺候你,可惜你房里已经有客人了,啧啧,没想到啊,堂堂无情道大修士,背地里还在做这些勾当,回家一趟很爽吧?”


    “……”陆应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弹动了一下。


    沈冰澌却浑然未觉,更加洋洋得意地模仿起侍童说话来:“陆公子,还等什么,快别装模作样了,把门打开,咱们进去快活快活~”


    容谢捂住了额头,他实在没法面对这种糟糕的场面。


    陆应麒显然也被沈冰澌震住了,他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沈冰澌,仿佛想穿透这张脸看到下面的妖怪芯子。


    沈冰澌没有耐心等陆应麒回话,大步撞开陆应麒的肩膀,牵着容谢往屋里走去。


    容谢经过陆应麒身边时,忍不住向他投去抱歉的一瞥。


    然而,沈冰澌冲的太快,容谢很快就被拉进去了。


    “你要闹什么?”沈冰澌带着容谢冲进书房,容谢甩开他的手。


    “闹”这个字触到了沈冰澌的神经,他感到心头一揪,浑身都不是劲起来,什么叫“闹”?他明明是提醒容谢,这个跟他共处一室的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容儿,你太天真了,别以为无情道修士都是好人,他们玄天宗无情道以前有一个支脉专门寻欢作乐,讲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后来这个支脉整个走火入魔了,为首的红长老被逐出门墙,这事儿可是他们宗门的丑事,极力遮掩着呢。”


    容谢还真没听过这一茬,虽然手上还在推拒,却暗中竖起了耳朵。


    “沈冰澌,你不要污蔑我无情道宫,红长老早就被逐出门墙,相关的人也都清理门户了,现在主持道宫的是我师父,我师父一向主张清心寡欲,是正宗中的正宗。”陆应麒也走进书房,长袖一甩,背在身后,满面不悦之色。


    “喝,那你倒是说说,你屋外那两个侍童是怎么回事?我亲耳听见他们说是玫夫人派来——”说到一半,沈冰澌忽然抬手捂住了容谢的耳朵,容谢只觉整个脑袋都被包住了,脑瓜子嗡嗡的,根本听不到沈冰澌说了什么。


    不过,容谢倒是看到陆应麒的反应了,陆应麒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难得露出尴尬之色,动了动嘴唇,想解释什么,又把脸转到一边去。


    容谢将沈冰澌的手拉下来:“做什么?捂我耳朵做什么?”


    “是些没意思的话。”沈冰澌得意洋洋地说,“别脏了你的耳朵。你只要知道,不是所有无情道修士都像出家的和尚一样六根清净就是了。”


    容谢心道,他还真没这么想,遇到的仅有的两个无情道修士,都一边修无情道一边什么都不耽误。


    “……”陆应麒沉默片刻,终于憋出一句,“此事,是玫夫人考虑不周了,我这就叫他们回去,不要再来。”


    说着,陆应麒走出屋外,不一会儿,外间就传来两个侍童醒转过来,和陆应麒交谈的声音。


    书房内,沈冰澌和容谢相对站着,沈冰澌仍然舍不得将手从容谢肩膀上拿下来,倒像是在搂着他的脖子似的。


    容谢脸颊一热,想到沈冰澌方才的话,又想到他就这样当着陆应麒的面捂住自己的耳朵,不知道陆应麒如何想,他越想越尴尬,忙不迭矮下身子,从沈冰澌的手臂间钻出去,脚下一转,站到一边去。


    “容儿,我——”沈冰澌正想再粘上来,容谢伸出手掌,示意他站在原地不要靠过来。


    “你怎么会突然追过来的?”容谢问道,“你怎么搭上赵队长的?他们——”


    容谢忽然想到,赵队长的事还没告诉陆应麒,便勾勾手指,示意沈冰澌附耳过来。


    沈冰澌一喜,立刻凑上前。


    “隔音术。”容谢扬了扬下巴。


    沈冰澌放出一个隔音术,他们两个人交谈,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我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容谢继续问道。


    沈冰澌望着容谢,书房的光芒温暖柔和,照在容谢脸上,将他白璧无暇的容色照得分明,甚至能看到额角浅浅的绒毛,和说话时微微抖动的长睫。


    沈冰澌感觉有点晕晕的,容谢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了,上一次好像是在一百年前那么远,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沈冰澌——”容谢等了半天,不见沈冰澌回答,反倒是自己脸上像被沈冰澌的目光洗涤了一遍似的,皮肤微微发热,“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啊……”沈冰澌回过神,努力回想了一下,“哦……赵队长只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探险任务,还是什么特别重大、有价值、不用给钱的任务。”


    “……”容谢微微尴尬,这是什么形容,“那就是没说了?”


    “他让我问你,我这不就找来了。”沈冰澌顺便给自己拉了个垫背的。


    “他也没让你现在直冲到陆家来问我吧?”说话间,容谢腰间的联络玉佩又震动起来,一波波绿光扩散开来,容谢低下头,看到是赵队长那一枚在震,他料到赵队长要说什么了,便直接回了一个信号,表示他收到了。


    容谢这番操作完,抬起头叮嘱沈冰澌:“在这里不要提赵队长,不要提探宝队,就说你是自己来的,你来找我的,知道吗?”


    他说完,没听沈冰澌答应,发现沈冰澌又在发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腰间。


    “怎么了?我腰带没系好吗?”容谢顺着沈冰澌的目光望去,腰带好好地系着,一点翻边都没有,下面并排挂着三枚传音玉佩,无论间隔还是大小都非常和谐,赏心悦目。


    “咯吱咯吱”。


    奇怪的声音从沈冰澌脸上传来。


    他绷着腮帮子,那是牙齿用力咬合的声音。


    “这些——全都是传音玉佩??”沈冰澌咬牙切齿地问。


    “……嗯。”容谢轻飘飘应了一声。


    “你出来才三个月,就挂了这么多传音玉佩??”沈冰澌看起来快气晕了,“却一个我的都没有??”


    容谢轻咳一声:“我们……不是写信吗?”


    “见鬼的写信,那信上一个字都不提我!也算是给我写信?”沈冰澌暴躁起来,在书房里原地打起转,就像一头怒火中烧又没有办法发作的困兽。


    不知道为什么,容谢明明可以不提写信这件事,他却鬼使神差地提了,而且还心情很好地欣赏起沈冰澌听到以后愤愤的反应——原来把别人气死是这么有趣的事。


    如果不是门口的陆应麒很快就要进来,容谢还想再欣赏一会儿沈冰澌暴躁的样子。


    “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容谢拉住沈冰澌的手臂,沈冰澌站住了,虽然仍然很气,却很容易就被容谢拽到身前,“别忘了,不要提赵队长和探宝队的事。等会儿我会和陆应麒讨论我要调查的事情,你在旁边听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喔……唔……”沈冰澌仍然在生气,不愿意这么容易就被安抚住,但容谢允许他参与到自己的事里的机会又千载难逢,沈冰澌只能别别扭扭地顺坡下驴了。


    容谢也想清楚了,既然沈冰澌已经插了一脚进来,倒不如让他留下来,有这么一个得力战将在旁边,解救侍童的希望也大一些。


    大事当前,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


    陆应麒送走两个侍童,吩咐家丁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放进来,做完这些事后,他回到房内。


    推开门,正看到容谢和沈冰澌站在一起,沈冰澌看起来一脸火气,脸别向一边,胳膊肘却乖乖地贴在容谢身上,任由容谢牵着他——


    作者有话说:[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