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本一家
玫夫人浓黑的眉头一皱, 嘴角不自然地抽|搐。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细看处,那些陆家人板正的脸孔、紧绷的嘴角,却似在强行压抑着某种情绪, 某种不能表现出来的情绪。
一声不经意留出防线的喷笑声忽然响起。
“谁, 谁在笑!”玫夫人愤然回首。
这么多年, 玫夫人一直占据着陆家实际掌控者的位置,虽然他外表怪异,身为男子却自称玫夫人,却没有人敢对他评头论足。
现在, 却有个外来的刺头,当着玫夫人的面, 直接喝出了大家心底想了千遍却不敢说的内容, 这种冲击力,简直比直接骂玫夫人还要大。
不过,冲击也就是一闪而逝, 当玫夫人回过头时,那些私下里的笑又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姓沈的, 我知道你厉害, 老身一个人,不是你的对手,”玫夫人转回头,目色阴沉地盯着沈冰澌, “但是, 据老身所知,你来查我们陆家的案子,动机也不是那么纯粹的吧?你是沈家人, 又是灵镜宗弟子,无论出身还是师门,都和我们麒少爷形成竞争关系,若是能用这种龌龊手段把我们麒少爷弄下来,你岂不是就站稳了无情道第一人的位置了?别以为我们都是耳聋眼瞎的老东西,不知道你们年轻一辈在算计什么……”
沈冰澌低笑一声:“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沈冰澌身上,陆家人多了几分同仇敌忾,探宝队不明真相的队员面露疑色,知道实际情况有多么巧合的赵队长则微微摇头。
容谢则始终盯着玫夫人,注意他一举一动,至于他说得那些屁话,不能让容谢动一动眉毛。
“可惜,我和你不一样,”沈冰澌笑道,“我不喜欢和弱者竞争,所以,如果你们麒少爷不幸被拉下来,没资源修炼,变成白长老那样的平庸之辈,他对我来说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陆应麒仍然沉默,但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向沈冰澌。
“所以,我的建议是,我先送你去镜宫,交了任务,再和你们麒少爷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回,省得他被你拉下水之后,功力不济,没法达到巅峰状态了。”
沈冰澌说话一向嚣张,容谢早在很多场合都见识过了,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但是陆家人可没见过沈冰澌这种嚣张的说话方式,从气势上被震了一震,陆家人也开始怀疑,不是说陆应麒刚刚出关,修为提升了一大截,比同辈弟子都要高出许多,俨然无情道年轻一辈的头名?为什么这个沈冰澌还敢跟他约战,难道这个沈冰澌藏着实力,其实并不逊于陆应麒?
玫夫人的心里也有些打鼓,他本来想挑拨沈冰澌和陆应麒相斗的,没想到那点小心思,在沈冰澌的正面约战之下没发挥出半点作用,他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沈冰澌真的有手段压制住陆应麒?那样可就糟了。
沈冰澌放完狠话,松开双臂,以状似放松的姿态走向玫夫人,胜邪剑金光闪烁,被他提在手中,充盈的灵力随着他步伐的摆动划出一道道金光。
容谢在后面看着他,之前看到另一个自己还感觉有点别扭,现在沈冰澌活动起来了,从背影看完全就是沈冰澌自己,和容谢没有半分相似。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沈冰澌菜市场散步一般来到玫夫人面前,取下镜宫令牌,在指间熟练地一转,银光绽开,化作一道绳索一样的光带,向玫夫人身上缠去。
这是镜宫用来抓住嫌犯的锁链,一般来说,沈冰澌都用不上这个,他对付的对象都是妖魔,都是立毙于剑下,没什么好抓回去调查的,他甩锁链的时候,还有些不太习惯。
银色的锁链灵蛇一般飞到玫夫人身前,玫夫人眼球突出,盯着锁链,内心似乎在进行焦灼的交战。
忽然间,一柄银色的长剑从旁里伸出,挑开了锁链。
“哗啦”。
锁链掉在地上,又“嗖”地回到沈冰澌腰间,化成令牌形状。
就在这一落一起的时间里。
沈冰澌猛然抬头,看向长剑的末端,稳稳执剑的陆应麒。
陆应麒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目光深浅莫测,面对沈冰澌锐利的眼神,他没有做任何解释。
一旁天人交战的玫夫人,这时却像是获得了胜利一般,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望着陆应麒护在他身前的剑,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夸赞道:“麒少爷,做得好。”
“陆应麒,你这是什么意思?”
隔着一段距离,容谢清楚地看到陆应麒出剑,他心头一沉,感到不妙,出声问道,“你不会真的打算包庇玫夫人吧?”
“……”
陆应麒的剑依然没有移开,玫夫人的笑意愈发夸张,容谢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陆师兄,”容谢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道心坚定,不会被寻常的感情动摇心性,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考虑,如果你是担心小枝会因此受到影响,我可以打包票不会,就像我刚才说的,玫夫人根本没有什么手段远程控制侍童,只要你善待小枝,不让他面临灵力耗尽的局面,那么炉鼎也是可以和寻常人一样活下去的。”
陆应麒望着容谢,似乎在认真听他说话,认真思索他的话的可信度。
容谢心想,果然是因为小枝么,还好和他猜的一样,要不然就麻烦了。
在这场调查案中,容谢担心的唯一变数就是陆应麒,虽然他知道陆应麒道心坚定,直到天魔降临时,这位中途夭折的无情道天骄还在被人们当做救世主提起,既然是这样的人,就不该在明显的是非选择中包庇玫夫人,如果他包庇了,他也配不上和沈冰澌双剑合璧,容谢也就没有争取他的必要了。
话是这么说,事情的发展中仍然会产生很多变数,万一陆应麒真的是演技惊人的伪君子,临场突然倒戈玫夫人,把他们全都灭口在这里——可能性很小,也不是不可能,容谢不得不考虑这种麻烦的情况发生了,他们究竟该怎么应对。
还好,不是这样,要不然沈冰澌真的不死不休地和他打起来,容谢会担心沈冰澌的主角光环都保不住他。
在沈冰澌为镜宫东跑西颠的时候,人家陆应麒可是在扎扎实实的闭关,在沈冰澌带着容谢到处旅游的时候,人家陆应麒可是在一日千里的修行,在沈冰澌修习基础的时候,人家陆应麒已经是“玄天一剑”了……
沈冰澌放放嘴炮,跟陆应麒进行一些点到为止的切磋,容谢还是能放心让人去的,如果陆应麒真的是心术不正的坏人,要对沈冰澌下死手,容谢就不得不重新想应对策略——现在,他的一切策略都建立在陆应麒是一个“好人”的基础上。
当然,修无情道的人,本来也谈不上什么“好”与“坏”,境界越高的无情道修士,越接近于天道,天道不仁,不会偏帮好坏任何一方,只会顺应事物的发展规律行动,陆应麒谁也不帮,作壁上观,对容谢来说也算是“好人”的一种形式了。
“正因为陆师兄你善待小枝,才能让小枝以炉鼎之身成功筑基,有很多修士甚至都没办法筑基,小枝有这么好的基础,至少也能陪伴你一二百年,”容谢顿了顿,“至于将来如何,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让炉鼎延年益寿……但若是陆师兄在此包庇了害小枝变成炉鼎体质的罪魁祸首,让小枝知道了,那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陆应麒微微皱眉,似乎进行了片刻思索,他慢慢收回手中长剑,随着手臂落下,长剑亦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他袖子里。
沈冰澌扬了扬眉梢,难得的没有落井下石说些奚落陆应麒的话,他再次握住腰间令牌,变成银色锁链。
就在这时,玫夫人忽然厉声尖笑道:“麒少爷,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可想好了,万一事情不是像那个姓容的说的一样呢?万一我真有控制小枝的手段呢?”
沈冰澌手上的银色锁链再次碰到障碍,一层无形气墙隔在锁链和玫夫人之间,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捆上他的嫌犯。
沈冰澌的眼皮跳了两下,再抬眼时,暴躁的风暴已在眼中酝酿。
“陆师兄,不要听他的,他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而已。”容谢道,“让沈冰澌抓他去镜宫,一审便知,你若是还不确定,我可以和你一起回盛京,找合欢教红长老给小枝看看,他们经验丰富,知道的手段只会比玫夫人多,不会比玫夫人少。”
“哈哈哈哈——”玫夫人纵声大笑起来,仿佛容谢提出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极其荒谬之事一样,“世上调|教炉鼎的手段,还真是老身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就算红长老,也不会比老身知道的更多。”
玫夫人眼中精光一闪,说出一段惊人的话语来:“老身才是正牌的合欢教掌教,那红长老,不过是鸠占鹊巢的玄天宗弃徒罢了。老身调|教的炉鼎给玄天宗的无情道宫提供了多少便利,都被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抹杀了,害的老身不得不东躲西藏,依靠在这偏居一隅的小地方。短短几十年过去,年轻一辈的无情道修士早就把当年的事抛在脑后,连合欢教与无情道宫本是一家都忘记了,老身的名号,更是无人知晓……”
玫夫人自爆身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冷笑着转向陆应麒:“麒少爷,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你师父白长老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记不记得合欢楼的小玫,以前,他们无情道弟子破情障的时候,可是经常光顾楼里,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少不得当年合欢教兄弟姐妹的努力,怎么吃完了一抹嘴就不认账了呢?”——
作者有话说:随着无上仙山的倒台,芝兰岭也塌房了(
第122章 大基业
玫夫人这番自曝之语, 令在场众人都呆住了,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言语。
就连见多识广的探宝队,也被深深震撼, 没想到这偏远小地方接的任务, 牵连出来的真相, 要比盛京里那些贵人指派的捉奸任务还要刺激百倍,再说下去,就要颠覆修真界三大宗门的格局了。
“啊,怪不得!”沈冰澌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是刻意修建成这样——你们陆府的院落布局, 和芝兰岭的无情道宫可真是像啊!”
都是那样壁垒森严的格局, 一道一道院墙将生活区隔绝开来,院子里没有什么透气的布局,不是墙就是窄路, 就像考试的贡院一样。
沈冰澌和陆家没什么往来,小时候跟着沈大小姐一起来过陆家,他自己都忘了当时过来干什么, 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这次找容谢,还是多年来头一回到陆家。
一见之下,他就暗暗感到别扭,不过, 他没有多想, 只暗中腹诽,陆应麒怪不得那么容易适应芝兰岭的生活,原来他老家也长这样。
“哼, 当然不是巧合,陆府建成这样,正是老身依照无情道宫的格局改造的,这样的格局更适合修炼,而不是像庸常的家族一样,整日庸庸碌碌地吃饭喝酒,打探东家长西家短。”玫夫人冷声道。
“少爷小姐们从五岁就开始接受我亲手制定的训练任务,六岁接受第一次灵根测试,七岁到十二岁准备玄天宗的入门考核,在此期间,他们会得到属于自己侍童,年少时一起训练、一起生活,培养起来的感情是最为牢固的,十二岁之后,他们会开始参加各大宗门的选拔考核,因为陆家培养出的弟子最符合玄天宗的需求,通过入门测试的成功率很高,很快引起了玄天宗的注意,那之后几年,玄天宗专门在清河设置了弟子接收点,其他大小宗门也开始重视陆家。”
“而这一切,都是我的功劳。”
说完这些,玫夫人深吸一口气,露出十分餍足的表情。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隐居在这么一个旮旯拐角的小地方,在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家族里暗中安排一切,整个修界没有人知道清河县是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玫夫人是谁,甚至连陆家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位主导他们陆家振兴的玫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种明明在做惊天大事,却不为人所知的憋屈感,不是什么人都能忍下去的,玫夫人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么一个意外的场合说出了自己的惊天大业,而他最完美的作品——玄天一剑陆应麒还在他身侧,作为他惊天大业有力的佐证,无声地证明着他的成功。
玫夫人十分满足,甚至,他都有点感谢容谢今天在这里挑开灵泉井的真相,让他玫夫人终于有个机会,向天下昭告足以令他青史留名的大业。
“可惜……”玫夫人叹息,目光遗憾地扫视探宝队众人、容谢,“你们知道了,却不能传播出去,时机还未成熟,等到麒少爷飞升之日,才是我玫夫人名震天下之时,哈哈哈哈……”
玫夫人不可抑制地仰天大笑起来。
“……”
沈冰澌面无表情地看着玫夫人,仿佛这一刻被陆应麒附体。
他的手指下意识弹动了一下,一簇金光自指尖溢出,切入面前的无形气墙,缓慢而稳定地画了个圈。
陆应麒的眼瞳猛然抖动了一下,移向他。
下一刻,银色锁链突破陆应麒的无形气墙,直取大笑中的玫夫人,瞬间把他捆了个结实。
锁链遇人即长,灵蛇般绕过玫夫人肋下、肘部、脖颈,除了两条腿还能动,上半身被牢牢锁死,一条用来牵引的银链子回到沈冰澌手中,被他一把扯住。
“嘭”!
玫夫人身体猛地向前一扯,脸撞在无形气墙上,刚才还大笑没闭上的嘴巴,这一下被撞了个歪,整张浓妆艳抹的脸贴在透明的结界上,呈现一种扭曲可笑的状态。
沈冰澌嫌弃地“噫”了一声,仿佛刚才拽锁链的不是他一样。
做完这些,他向陆应麒斜了一下肩膀,自下而上挑衅地看着他笑:“多谢陆师兄放水啰。”
陆应麒嘴唇微动,冰块似的脸庞出现轻微崩坏的趋势,一向温和端正的“容谢”做出这副犯贱的姿态,实在是让人有些不适。
玫夫人正在得意上头时,突然被沈冰澌用锁链捆住了。
他顿时笑不出来,撞歪的下巴抽|搐了好几下,才被他抵着无形气墙重新掰回来。
“麒、麒少爷——”玫夫人一恢复语言能力,立刻挣扎着扑向站在一边的陆应麒,“麒少爷,你看他都干了什么呀,他把我捆起来了!他要抓我去镜宫!那我们陆家就全完了,陆家的百年基业,还有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陆家子弟!尤其是你,麒少爷,你就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你还能走得更远,只要你听我的,你会证道飞升、会成为玄天宗无情道宫五百年来唯一飞升的修士!”
“……”陆应麒瞟了玫夫人一眼,淡淡道,“我会证道飞升,是我的事,你会被镜宫制裁,是你的事,一切皆有因果,种下恶因结恶果,我没有兴趣介入别人的恶果。”
陆应麒说出这番话,终于表明立场,要作壁上观了,容谢、探宝队都暗暗松了口气,沈冰澌也稍稍动容,对陆应麒露出些好脸色来。
玫夫人完全没想到,他说完自己对陆家的贡献,表明他对陆应麒将来的发展会很有帮助之后,陆应麒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不仅不像之前那样帮他了,还给沈冰澌放水,让沈冰澌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难道他完全想错了,沈冰澌对陆家,对自己将来的发展,都没有那么放在心上?
“麒少爷,难道你要看着陆家倒台吗?”玫夫人不甘心地问道,“每个修士背后都有自己的家族支持,就算你断绝了亲缘,难道就不在乎这份支持了吗?”
“不在乎。”陆应麒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只说了这三个字。
“……”玫夫人一哽,“若是陆家身败名裂,你曾经用炉鼎修炼的事情败露,按照芝兰岭的规矩,你就是偷师叛宗的叛徒,要被逐出师门的,你也不在乎吗?”
“不。”这次陆应麒的回答更干脆,更短暂。
玫夫人愕然望着陆应麒,片刻后,他忽然笑起来。
“不愧是无情道的天骄,”玫夫人叹道,“这份心性,真是无懈可击,远胜于当年的红白长老。不愧是老身一手培养出来的天生无情道圣体!”
“……”沈冰澌一拽银色锁链,“废话说完了没有。”
玫夫人再次“嘭”地一下撞在无形气墙上。
他气喘吁吁地贴着气墙,艰难地扭过头,看向某个无情道圣体,挣扎着说道:“小枝呢?他的死活,你也不在乎?”
这话一出,陆应麒瞳孔微缩,冰冷如棋子般的眼瞳缓缓转向玫夫人。
玫夫人露出了然的笑容。
沈冰澌眉头一跳:“不会吧,不会吧,陆师兄你一个无情道圣体,嘴巴上说着什么证道飞升不求人,结果连一个小小的侍童都放不下,你这样是没法证道的我跟你说!迟早要被老子踩在脚下!”
“再说了,我们容谢也跟你解释过了,这个老妖怪手里并没有能控制小枝的东西,你不要一被他试探,就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好吗?这样真的很败坏我们无情道天之骄子的名声!”
然而,沈冰澌的嚷嚷并没有发挥作用,陆应麒仍然没有放开他那层开了个洞的无形气墙。
咫尺之间,陆应麒紧盯着玫夫人:“你什么意思?”
玫夫人冷笑一声:“那容谢说得确实没错,我没有能控制小枝的手段,小枝如今也是出息了,炉鼎体质本来不能筑基的,竟然也被他突破了这层关窍……不过,炉鼎终究是炉鼎,用的越厉害,死的越快,只有我才知道怎么护养炉鼎,连红长老都不知道——你确定要把我送到镜宫去?”
“骗子,他要是知道怎么养护炉鼎,怎么不养护自己?”沈冰澌犀利地指出。
“呸,老身怎么了?大几十年过去,老身还是如此年轻体健,风韵犹存,已经很不容易了,”玫夫人顿了顿,嫌弃地看了一眼后面假装昏倒的老太爷,“再说了,身边连个中用的修士都没有,老身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
“噗——”沈冰澌差点把手中的链子扔了,“陆应麒,你不会真信他胡说八道吧?”
“姓沈的你也别笑,”玫夫人眼珠一转,越过沈冰澌,看向远处的容谢,声音低下去,“你那个小朋友,也是沈家捡的吧?你怎么能确定他就不是炉鼎呢?万一他是我们陆家改造失败,丢在你们沈家门口的呢?万一沈家家主也有意学我们陆家,请我们陆家送孩子过去,他正好是其中之一呢?”
沈冰澌脸上的笑容消失,刚看乐子的态度也瞬间不见,他狠狠一拽锁链,将玫夫人重重撞在无形气墙上,空中瞬间出现几道裂纹,玫夫人甚至没反应过来,短促地哼了一声,当即眼神涣散,耳孔中流出血来。
“胡说八道什么!”沈冰澌恶狠狠地说,“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等到了镜宫,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把知道的都吐出来。——陆应麒,解开结界!”
“……”陆应麒俯视着沿着无形气墙缓缓滑下去、最后被锁链吊在半空的玫夫人,既没有出手相助,也没有解开结界,“不行,他不能走。”
沈冰澌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陆应麒。
“在他没有交代清楚关于炉鼎的一切事之前,”陆应麒淡淡回视沈冰澌,“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带走。”
沈冰澌盯着陆应麒,渐渐地,他眼中的恼火消失了,变成一种异样的兴奋:“你我之间必有一战,看来,这一战要提前了?”
第123章 斗元婴
陆应麒注视着沈冰澌, 微微眯起眼睛,本来淡漠无情绪的眼瞳忽然变得危险而尖锐:“随时奉陪。”
眼看着沈冰澌和陆应麒这两个元婴剑修就要硬杠起来,容谢感到不妙, 他将小婴孩递到赵大江怀中, 低声道:“赵大哥, 队里有没有带过孩子的队员,帮我照看一下。”
“哦,哦,有的, ”赵大江接过孩子,“容道友放心——容道友你做什么去?那边危险!”
容谢向赵大江摆摆手, 示意不必担心, 快步向沈冰澌,现在情况胶着,不是内讧的时候, 若是沈冰澌和陆应麒真的打起来,两个元婴剑修的力量,还不知道把天地搅动成什么样, 那场面一定会非常混乱, 反而给了玫夫人溜走的机会。
“冰澌,陆师兄,你们冷静一下,”容谢走到一半, 就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大灵压, 他不得不站住脚,鼓足力量说道,“现在不是比试的时候, 你们一个要抓玫夫人回去问罪,一个要从玫夫人口中套出尽可能多的炉鼎消息,若是你们打起来,这下面的场面可就没人能控制了,保不齐玫夫人趁此机会溜走,你们两人的意图都要落空!”
沈冰澌和陆应麒同时看了一眼撞晕的玫夫人。
容谢说得没错,他们两个争起来,那就是正中玫夫人下怀,等到他们两个打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玫夫人正好醒过来,脚底抹油溜走,他们两个都要扑个空。
可是,不争,就要有人退一步,谁退一步呢?
陆应麒退一步,让沈冰澌把人带走?不可能,陆应麒不相信任何人,他一定要亲口问出玫夫人所知道的全部关于炉鼎的信息。
沈冰澌退一步,等陆应麒问完再带走?那更不可能,沈冰澌那样的急性子,放着嫌犯不抓,先交到别人手里,沈冰澌能难受爆炸,何况这么做,就相当于承认自己不是陆应麒的对手,认输了,沈冰澌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更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人。
“容儿,过来。”沈冰澌紧紧盯着陆应麒,对容谢说道。
就在他说出这话之后,容谢感到身上的灵压骤然一松,仿佛有人替他扛住了这份压力。
他抬头看向沈冰澌,依言走到他身边,手中很快被塞进一个沾染着火热体温的银链子,容谢下意识握住了。
“拿好,别松了,”沈冰澌稍稍侧过头,对容谢说,“这条锁链可以封住嫌犯的一切行动,他不能用灵力,不能逃脱,你抓紧这头,他就只能跟着你走。”
“你要干嘛?”容谢警惕起来,“别去,别中玫夫人的计。”
沈冰澌捏了捏容谢的手,稍微退了半步,和他肩膀相抵,转过头,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在担心我吗?”
接着,只有容谢能听到的传音入密传进他识海之中:“放心,我知道轻重缓急,现在最要紧的是传信回镜宫。等会儿我会见机行事,先突破陆应麒的灵压,把信传出去,我的同僚老江收到传信后,立刻就会循着令牌找过来,到时你替我把人交到他手上就行了。”
容谢明白过来,沈冰澌也不是第一天上任裁诫官了,不会那么容易被挑拨上头,他有他的计划,容谢微微点头。
沈冰澌向陆应麒一扬下巴,示意他到外面去。
陆应麒的目光在沈冰澌和容谢之间转了一圈,手指轻抬,银色剑光如蛛网般迸开,瞬间加固玫夫人周围的结界,一个银色的牢笼出现在玫夫人周围,容谢的锁链被卡在牢笼唯一的洞口处,抽也抽不出来。
“走。”做完这些,陆应麒方才应下沈冰澌的挑战。
两人一前一后向门前走去,容谢拉住沈冰澌衣角。
沈冰澌回过头,容谢知道没有犹豫的时间,飞快道:“我不是炉鼎,我的灵根是真的,你不用顾虑这个。”
沈冰澌的眉头松开了:“好。”
“还有,你……小心。”
沈冰澌跟着陆应麒离开井院子的时候,昂首挺胸,脚步轻快,不像是马上要和比他高两个境界的大能比试,倒像是要去参加三宗会盟的颁奖典礼,领取三宗第一剑修的名号。
两人经过之处,陆家人自动分开一条道。
“嗖——嗖!”
一金一白两道剑光冲上天空,转瞬不见。
片刻后,空中传来隆隆的震动声,一块黑云遮住西斜的太阳,地面顿时暗了下来。
地上的人对空中的战斗无能为力,只能祈求支持的那一方平安归来。
但,地上还有些事是可以办妥的。
容谢只仰头看了片刻,便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银链子。
这银链子实在太短,他拉住玫夫人,就不能走到探宝队那边去,如果链子能长长一点就好了。
这样想着,手中银光一闪,链子真的变长了几节,松垮垮堆在地上。
容谢一喜,将银链子在手臂上绕了几圈,使了个符咒固定住,快步向探宝队走去。
探宝队与陆家人都在仰头望天,神色紧张,天上的剑光如闪电一般,时不时映亮他们目瞪口呆的脸。
容谢先推醒赵大江,让他找几个靠谱的人护送小婴孩先出去,去安全的地方安顿下,这小孩是人证,得保护好了。
“成,就护送到我们住的村子。”隆隆雷声中,赵大江道,“刘迩,仓璞,灵珑,还有魏大娘,你们四人先带着孩子离开此处,有任何意外情况,灵珑,派阿英来找我。”
“是,赵大哥!”四人领命。
只是,要出去却有些麻烦。
“轰隆隆——”
天上雷声震响,乌云越来越浓,阴影笼罩地面,狭窄的院门,里里外外堵满了陆家的人。
“赵大哥,现在怎么办,要硬闯吗?”两个开路的队员问道,说话间,两人已变出法器。
“硬闯!”赵大江下令,“其他队员掩护,注意保护孩子!”
“不能让他们过去!”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陆家的幢幢人影中传来,是老太爷,刚才他还在装晕,这会儿突然清醒过来,声音也变得格外刚硬,“我们陆家的基业,不能毁在这些宵小之徒手里!给我拦住了,一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跟我冲!”两个开路先锋拿出法器,对着陆家人一通扇。
陆家人顿时乱成一团,有吹倒的,有迷了眼睛的,有撞在一起的。
两个开路先锋趁着这个机会,扫开门前的陆家人,带着抱孩子的魏大娘冲出去,灵珑护在魏大娘身边,阿英一次次扑下来,抓走试图阻拦的陆家人的头发。
混乱之中,抱孩子小分队成功闯出,在老太爷一叠声的叫唤中跑远了。
容谢心头微松。
在老太爷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中,陆家人撤走了一部分去追人,剩下的一部分战战兢兢地堵在门口,几个有灵力的年轻人顶在前面,试图放出法术与探宝队对抗。
探宝队本以为会遭遇一场恶战,没想到陆应麒走后,陆家根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他们的先锋队轻而易举就冲出去了——这种局面尽在掌握的感觉不要太好,大家一个个摩拳擦掌,打算给这长期盘踞在此的罪恶家族一点苦头尝尝。
双方再次交锋,法器、符咒的辉光时不时照亮黑云笼罩下的高墙,陆家人节节败退,痛叫求饶声不绝于耳。
赵大江脸上露出喜色,扭头向容谢道:“容道友,看来这次行动非常顺利,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不如我现在就把他们捆起来,送到镜宫去?”
容谢却没有应声,赵大江的目光落在容谢脸上,才发现这位算无遗策的容道友正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赵大江以为他在担心沈冰澌,便道:“沈剑圣既然有把握与陆应麒比试,应该……有一定胜算吧?”
“……”容谢没有正面回答赵大江,“我感觉这座院子不对劲,不宜久留,赵队长,你还是带着队员先出去吧。”
“嗯?”赵大江环顾四周,“有什么不对劲?”
可能是心理作用,或是别的什么,就在赵大江说完这句话时,院子里密密麻麻的尖刺忽然一起抖动起来,仿佛有一阵风从刺丛中刮过。
可是并没有。
赵大江背后一寒,多年闯荡江湖、在各种危险的地域探宝的经验,让他敏锐地觉察到容谢所说的“危险”。
“确实不太对劲,容道友,我们一起走!”赵大江说着,就要指挥队员冲出去。
容谢晃了晃手中的链子:“我恐怕还走不了。”
“这……”赵大江差点把这茬忘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然我们先离开这里,说不定锁链够长,可以一直拉到外面。”
容谢低头望着手中的锁链。
忽然间,锁链变得雪亮,是空中突然爆出的闪电的反光。
容谢猛地抬头,正看到一道金光穿透乌云,在急雨流星般密布的白光中变幻穿梭,几次碰撞到流星,都有会爆出明亮光芒,飞行方向也会有或大或小的偏转。
那座巨大的云山被一次次照亮,乌云内部层层叠叠的轮廓被照得一清二楚,容谢能感觉到金光在努力突破白光的封锁,然而修为上的差距,让每一次撞击都变成损伤,金光越来越小,速度也逐渐变慢,即便如此,它始终没有放弃继续左突右冲。
这还是容谢第一次看到元婴之间的战斗,不知为何,透过此刻的天象,他想起了镜宫所处的玄妙峰顶那一战,沈冰澌所划的金光,贯穿半个天空,直击天魔的那一刻。
尽管那一刻伴随着被背刺的伤痛,却仍然会为了一往无前的斩魔一击而心潮涌动。
“你们先走,”容谢道,“我要在此看着玫夫人,防止他耍什么花招,镜宫的人很快就会来,把他交给他们,我再走。”
“这怎么行?那我们也留下来!”赵大江立刻说道。
“不,你们还是走吧,留下的人越多越麻烦,合欢花的功用……不止是改造炉鼎。”容谢顿了顿。
“还有什么?”赵大江见他不说了,急忙问。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赵大江身后响起,那是刚从撞击中醒过来的玫夫人的声音:“还有产生幻象——你们还没走啊,那就不用走了。”
第124章 生死决
玫夫人突然插话, 把赵大江吓得往前一步,差点扔了手里的东西。
“香炉!”容谢叫道。
赵大江赶忙捧紧香炉,香炉里的香还在燃烧, 只要赵大江向里面注入灵力, 香炉就会持续不断地制造香雾, 将外界迷幻阵的影响力抵到最小。
时至此刻,赵大江也明白了,迷幻阵的根源就在于合欢花,其实他们刚进来就知道的, 只是被什么改造炉鼎、什么无情道基业、什么老情人的混乱关系一打岔,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容谢松了口气:“别担心, 只要香炉正常运转, 合欢花就不会影响到我们。让队员们都站到香雾的范围里。”
赵大江点头,警惕地捧着香炉向远离玫夫人的一边走去,召唤队员们站近一些。
容谢看向玫夫人, 忽然一拽锁链,玫夫人不由自主撞在陆应麒设下的无形结界上,“哎哟”一声, 嘴巴里又流出血来。
“你不用诓我们, 有这锁链锁着,你施展不出法力,合欢花没有法力催动,无法对我们产生攻击, 只能无差别地产生一些幻象而已。”容谢道。
玫夫人突出一口血沫子, 冷笑道:“容小哥真是博学多识,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 你怎么知道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催动合欢花的幻术呢?”
容谢心头一紧,目光扫过玫夫人身后那些人,又放下来,不动声色道:“哦?这里竟然还有第二个人能催动合欢花的幻术?我还以为这里只有玫夫人你一个人知道合欢教改造炉鼎的勾当呢?”
“怎么可能,”玫夫人笑起来,“你真以为陆家人都那么清白,什么都不知道,由着我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啊?陆元宗那老东西滑着呢,小家伙,我劝你还是带着你的小朋友快跑吧。”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在镜宫供认罪行的时候说罢。”容谢不紧不慢地将银链子在手上又缠了几道。
玫夫人见他不为所动,眼珠一转,又换了个口风,说道:“你不会真觉得沈冰澌能战胜我们麒少爷吧?”
容谢没有回答。
玫夫人精神一振,感到自己好像找到了撬开锁链的机会:“他们二人虽然都是元婴,麒少爷却是元婴后期,沈冰澌是什么境界?元婴中期……元婴初期?”
玫夫人一边说,一边目光探寻地看向容谢,容谢仍然面无表情,玫夫人继续说下去,“老身记得沈冰澌当上裁诫官才没几年吧,真是天纵奇才,年纪轻轻的,又是元婴剑修,又是镜宫三大裁诫官之一。”
“……”
“可惜呀,可惜,论前途,沈剑圣应该比我们麒少爷更广阔,更光明,可惜,他偏偏脑子不清醒,栽在了这么个旮旯拐角的地方,为了我们陆家这么一桩小案子。”
玫夫人摇了摇头,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你说够了没有?”容谢从随身锦囊里掏出一沓符纸,“我这里有足够把你禁言到明年的缄口诀,你要不要试试?”
“嘿嘿,如果你真想让我闭嘴,直接用符咒就是了,小家伙,老身给你一句良言,世上很多事都不能较真,越较真,死的越快,比如我这桩案子,你们大可以把我放了,等麒少爷审完了我,再来抓我,这样既不用和麒少爷硬碰硬,又能顺顺当当地把我捉拿归案,这样不是很好么?”
玫夫人笑道。
“可惜啊,可惜,你们偏偏要硬碰硬,沈剑圣那样光明的前途,就要毁在今天了。你可知道境界越高,境界之间不同阶段的实力就相差越大,到了元婴境,初期、中期和后期之间的差距,那可是比筑基、金丹和元婴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啊!元婴初期的修士要碾死一个筑基修士,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元婴后期的修士对上元婴初期,也就像这样了。”
如果沈冰澌真的是去和陆应麒拼个你死我活的,容谢第一个就把他拉住了,但沈冰澌临走前的传音入密,让他知道,沈冰澌并非有勇无谋,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突破陆应麒的封锁,把消息传回镜宫而已。
只要沈冰澌成功传出了消息,自会停手,回到这里来,而容谢需要做的,就是在他往前冲的时候,替他拉住锁链,看住玫夫人。
容谢淡淡道:“那又如何。你说的这些,是个修士都知道,能说点新鲜的么?”
“……”玫夫人一哽,没想到他费了这么半天口舌,容谢还是一点不慌,一向擅于玩弄人心的玫夫人,竟然在一个无名小卒面前屡屡碰壁,他气不打一处来,用力贴在无形气墙上,恨恨地盯着容谢,“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沈冰澌?你和他的关系,应该就像小枝和麒少爷一样吧 ,就算你们没有那么紧密,也是一起长大的,你对他的前途、甚至他的性命,就一点都不在意吗?只要你放了我,放开这条链子,我保证,麒少爷就会立刻结束战斗,就算麒少爷不结束,我也会想办法让他结束……”
容谢望向天空,金光与白光的碰撞越发频繁,轰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当然担心,”容谢道,“但我……相信他。”
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沈冰澌都会想办法克服。
就算暂时处于逆境,也时时刻刻在想办法冲出逆境。
哪怕遇到整个修界都无法对抗的灭世天魔,哪怕遇到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道心破碎的绝望选择,沈冰澌从来没有退缩过。
“我相信他。”容谢语气坚定。
玫夫人瞪着他,半晌,摇摇头:“世上最愚蠢的事就是相信别人,不过,愚蠢的人一向坚定,看来老身是没法改变你的想法了……”
周围忽然响起吸气声,本来相持不下的探宝队和陆家人都停下手来,一齐看向空中。
只见乌云两侧各现出一团巨大的光团,一侧为金,一侧为白,光团缓慢背向移动,从乌云两侧分别撤出。
本来被乌云包裹的发光体显出鲜明的形状——一金一白两把巨剑!
琐细的交战已经结束,现在到了比拼实力的时候,两名元婴剑修各自凝聚起毕生功力,要在这一刻以本命剑硬碰硬,决出一个高低胜负。
这样的对决,无论哪方胜出,对两方来说都会产生重创,若不是争执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元婴修士不会冒险做出这样架势。
容谢的心提了起来,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
他想到沈冰澌是个追求力量不顾一切的人,想到他痴迷于剑术,想要和每个传闻中厉害的剑修一决高下,想到他每次遇到陆应麒就会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容谢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动摇,如果沈冰澌打上头了,决定和陆应麒先决个高低胜负呢?如果他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别的事都要往后稍一稍,就把传信的事忘到了脑后呢?
容谢的头皮一阵发麻,手心也涌出汗意,各种可怕的后果在他心中撕扯……
“轰——”
两柄巨剑在空中相撞,巨大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高大的云山从中间撕扯开,变成一块块碎片。
天地同时震动,地上的人几乎站不住脚,混乱之中,扑跌惊叫声不绝于耳。
容谢感觉自己仿佛飘在破碎浪峰上的小船,整个人都是晕的,眼前的景物晃成一片虚影,周围的人更是起起落落、时远时近,他唯一能意识到的就是银链子还抓在自己手里。
……
不知道过了多久,震动终于结束了。
容谢仍然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半蹲在扣住玫夫人的无形结界旁边,他感到手臂有些刺痛,好像被什么划破了皮,不过还好,银链子还死死攥在他手里。
他放下手臂,抬头向旁边看去,玫夫人还捆得结结实实的,因为不能用法力,他没有防御,直接被灵力冲击震晕过去,瘫坐在无形结界里。
容谢稍稍松了口气,很快,心脏又提起来。
对决……结束了么?
应该是结束了。刚才压在头顶的乌云散开了,容谢能感觉到夕阳余晖透过破碎的乌云,从他的头顶落下来,眼皮都被金红色的光芒压住。
可是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确认对决的结果,如果沈冰澌败了呢,如果……
就在容谢胡思乱想之际,一双玄色长靴走到他视野内。
容谢认识这双长靴,靴子内侧有一个小小的镜字标记,是镜宫裁诫官的制式服装。
他猛然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年纪,留着短髭,形象有些不修边幅,却有一种落拓豁达的气质,看向容谢时,眼中显出惊奇之色。
“小兄弟,怎么是你蹲在这里,沈冰澌呢?”男子问道。
“你……你是镜宫的……”
容谢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沈冰澌的消息成功传出去了,镜宫接应的人来了,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没有松手,没给玫夫人逃脱的机会,现在,玫夫人这个罪大恶极之人终于被捉拿归案,一切都像设想的那般顺利。
只除了沈冰澌没有像往常那样风风火火地回来。
“是,我姓江,他们都叫我江大哥。”江大哥笑了笑,随手一拂,陆应麒设下的结界应声而碎,“你也可以这么叫。——这就是沈冰澌要抓的人么?”——
作者有话说:冰冰马上就来[狗头]
第125章 回来啦
容谢却没有回答江大哥的问话。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 两腿却软得不行,怎么也支撑不起身体。
一股无形之力恰到好处地托起容谢的手臂,令他有所依凭, 顺着这股力道站了起来。
容谢顾不上道谢, 一把抓住江大哥的官服袖子, 急切地说:“快,快去找沈冰澌,求求你快去找沈冰澌!”
“嗯?”江大哥笑容微敛,“沈冰澌怎么了?怎么没见他人?”
“沈冰澌和玄天一剑陆应麒对决, 我看到他们两个都亮出本命剑,在空中……”容谢极力向江大哥描述当时的情景, 奈何刚刚经历剧烈冲击, 他的气息还没有恢复过来,说话断断续续。
还好江大哥的理解能力很强,很快明白了容谢的意思, 他一拍脑门,道:“你别急,沈冰澌应该没事, 这条链子还好好地在你手上, 说明他没有大碍。对决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过去多久了?”
“我也不知……可能有一盏茶时间。”容谢不太确定地说,“江大哥……过来的时候,没有受到冲击吗?”
“没有,我是缩地过来的……类似于定点传送。”江大哥道, “我去找他吧, 应该就掉在这附近。”
江大哥放出灵识,很快,他感应到什么, 回过头,向院子外面走去。
容谢顺着江大哥离开的背影看去,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两名元婴的对决究竟造成了多大破坏——
井院子的高墙塌了一半,好消息是大部分塌在了外面,只有一小部分塌在地面,没有砸到院子里的人,即便如此,探宝队的人仍然东倒西歪摊了一地,陆家人就更不必说了。
“咳咳……容道友,你没事吧?”赵大江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扶起周围的队员们。
“我没事。”容谢道,忽而手臂上一痛,他轻“嘶”一声,皱眉向下看去,只见挽着银链子的右臂擦出几道鲜明的血痕,想来是刚才地动时用力拽着链子,摩擦出的伤口,一滴鲜血沿着银链子滴下去,“啪”地落在脚边的土地上。
容谢心中突地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
他转过头,看向赵大江,目光凝在后者空落落的双手上:“赵大哥,香炉呢?”
赵大江刚把最后一个探宝队员拉起来,叫他们聚在一起站好,听到容谢问话,他才猛然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一拍大腿:“哎我香炉呢?!”
众探宝队员一番寻找,终于在地上找到翻倒的香炉,香早已熄灭,香灰洒了一地……
“哎呀呀!”赵大江懊恼不迭,连忙从队员手中接过空了一半的香炉,举到香修面前,“怎么会这样?这不会没效果了吧?”
“……”香修头皮发麻,“赵大哥,香都摔没了,当然没效果……”
“这可怎么办?现在点上还有用吗?”赵大江慌了手脚,叫道,“大家快闭气,不要呼吸!”
队员们纷纷捂住口鼻,但闭气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一会儿就憋得脸发红。
“罢了,不用闭气。”容谢看向地上的玫夫人,银色锁链仍然牢牢捆着他上半身,他没办法施展法术,一点防御力也没有,刚才的冲击把他撞晕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他应该没有机会作妖……吧?
“院墙已经坍塌,香气没有那么容易沉降在院子里,而且,这个玫夫人一直用锁链锁着,应该施展不出法力,”容谢道,“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是非之地,谁来帮帮我,把这个玫夫人抬出去。”
之前容谢没法走,是因为玫夫人被陆应麒的结界固定在这里,现在,陆应麒的结界也被江大哥打碎了,玫夫人可以移动,容谢自然不必跟着他一起锁在原地。
“快,抬人!”赵大江急忙招呼队员,急于弥补自己失误的他第一个上来,拉住玫夫人一边身子,像拎牲口一样拎起来,另外赶来两名队员托住玫夫人另外一边身子,三个人哼哧哼哧地托着玫夫人往外走。
陆家人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根本拦不住探宝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突出院门,来到外面的环形空地上。
“继续走,不要停。”容谢道,他表面平静如水,声音也非常稳定,空着的左手却一直攥着自己前襟的布料,手掌下是心口的位置,“离这里越远越好。镜宫的人已经来了,等他找到沈冰澌,就会回来找我们。”
听到这话,探宝队员们信心倍增,步伐更加轻快。
赵大江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刚才那位就是镜宫的裁诫官大人吗?没想到这次行动竟然引来两名裁诫官,我们小小探宝队,也是办了一次大案子啊!——沈剑圣没什么事吧?”
容谢神色一滞,没有立刻回答赵大江,在赵大江疑惑的目光中,容谢垂眸看向右手上缠着的银色锁链:“……锁链还在,他的同僚说,应该没事。”
“既然另外一位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容道友,你也别太担心……”赵大江安抚地说着,忽然间,他注意到容谢手臂上,“容道友,你流血了。”
“嗯,一点擦伤,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要不然还是我来抓着链子吧,我皮糙肉厚,磨不破。”赵大江热心建议,伸手过来就要接容谢手中的链子。
“不必了,还是我来吧。”容谢敏锐地躲开赵大江的手,“多谢赵大哥好意,只是沈冰澌将此事交托与我,我不好转交别人,这玫夫人又奸猾的很,我不想功亏一篑。”
“是,是,容道友言之有理。”赵大江点头,接着叹气,“只是不知沈剑圣什么时候出现,沈剑圣的修为并没有他们陆少爷高,刚才的正面对决,就算侥幸获胜,恐怕……哎,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啊。”
容谢眼神微暗,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前面的探宝队员嚷起来:“沈剑圣,是沈剑圣!”“沈剑圣回来啦!”
有那么一瞬间,容谢以为自己产生幻觉。
夕阳余晖中,两个穿着一模一样裁诫官服饰的修士从巷口走过来,逆光中,一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其中一个隔得远远的已向这边挥手,那夸张的动作,嚣张的步态,分明就是沈冰澌。
容谢克制下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更加用力地攥住锁链,伴随惊喜一起涌出的是疑念,沈冰澌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回来?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对决的样子,是江大哥治疗了他?还是发生了什么容谢不知道的事?
无论真相如何,等会儿他们过来一问就知道了,在确认对方是真的沈冰澌之前,容谢都不会轻易放开手中这条锁链——
几乎在沈冰澌出现的同一时刻,距离容谢最近的赵大江率先撞了过来,粗暴地抢夺容谢手中的链子,前面抬着玫夫人的三个队员也停下脚步,开始撕扯玫夫人身上的锁链。
容谢转了个身,将右臂护在怀中,放了个防御法术,挡住赵大江的撞击,做这些事的同时,他的目光扫过赵大江和那三个队员的脸,他们果然一副麻木的表情,眼睛无神,仿佛被人控制的傀儡。
容谢不知道玫夫人是什么时候施放的迷幻术,但是显然,靠近玫夫人的几个人都中招了。
容谢飞快掏出锦囊中的符咒,同时引发数张,水瀑喷薄而出,冲开试图以蛮力抢夺锁链的探宝队员,雷电紧随其后,将修为最高的赵大江电了个魂不附体。
赵大江毕竟是筑基修为,很快缓过劲来,从虚空里拽出本命法器——一把大刀,向容谢手臂砍来。
一道金光闪过,赵大江手中大刀脱手飞出,他本人也急速后退,像被人拎着后领子拖走,赵大江这样身量魁梧的筑基体修,竟能被这样轻易地拎走,可见那股力量多么巨大。
“嘭”一声闷响,赵大江撞在什么东西上,头一歪,晕了过去,与此同时,“砰砰砰”三连响,另外三名被控制的探宝队员也如他一般撞晕过去,分散倒在地上。
玫夫人无人承接,“轰”地一声掉在地上,一阵尘土飞扬,有人飞身而来,伸臂揽住容谢,护体灵力化作罡风,反向吹散尘土,没有一丝落在两人身上。
“容儿,”沈冰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容谢感觉到热乎乎的怀抱从背着紧紧裹上来,沈冰澌一把抓住他的手肘,闷声道,“你受伤了,为什么不松手?”
容谢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松懈了,很想瘫在沈冰澌怀里,把全部重量都放到他身上,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容谢一肘顶在沈冰澌腹部,一点没留力气,右手卷紧锁链,左手五指张开,紫色的雷电在他掌中噼啪作响,一个回身,“啪”地按向沈冰澌的颈侧要害。
沈冰澌被容谢揍了个猝不及防,拍中的颊侧很快烧焦冒烟,浓郁的烤肉味飘散在空中,容谢也成功地从他怀抱中脱身出来,猛往后退了两步。
沈冰澌委屈地捂住被打歪的脸,回正身体,手掌放下时,刚刚破境元婴中期的修复力快速再生脸颊的焦肉,红光闪过,年轻紧绷的皮肤再次覆盖在颊侧流畅轮廓上,甚至比刚才还要光亮了几分。
“……”容谢警惕地看着沈冰澌,像看着什么怪物。
“我是真的沈冰澌,我没有被控制。”
沈冰澌余光扫到倒在容谢脚下的赵大江和探宝队员,又看向他被银色锁链割得鲜血淋漓的手,还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在护什么吗?沈冰澌心中一阵揪痛,只悔自己为什么要把锁链交给容谢,还叮嘱他一定要拉住了,等他回来。
沈冰澌向银色锁链伸出手,灵器认主,自动化作银色烟雾,从容谢手臂上散去,与玫夫人身上五花大绑的锁链融为一体,凝成一枚银白令牌,重新挂回裁诫官玄色的腰带上。
“这是……幻术么?”容谢怔怔地望着精神抖擞、换上裁诫官服的沈冰澌。
“不是,”沈冰澌大步走向容谢,一手护在他脑后柔软的束发间,将他拥进怀里,“我破境成功,回来了。”
沈冰澌侧过脸,紧紧贴在容谢因为紧张、微微发汗的额角,闷声道:“对不起,我回来的太慢,让你担心了。下次……”
怀中拥抱的身体逐渐变得不那么僵硬,慢慢放松下来,沈冰澌感觉到前襟衣服被勾住了,容谢的手正攥着他的衣服,手掌还在微微发抖。
慢慢地,那只手把他扯向自己,怀里的人主动回抱上来。
“没有下次,你再敢吓我,我就……”
第126章 舔一舔
“电死我?烧死我?”沈冰澌没等到容谢的后半句, 就迫不及待地抢答起来,“只要你开心,随你处置。”
没有人知道沈冰澌多么心花怒放, 大半年啊, 足足大半年了, 容谢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更不要说这样主动投入他怀中,让他结结实实地抱着,“不过, 比起其他死法,我还是更愿意被你扇死。”
容谢鼻端嗅着温热熟悉的气息, 紧贴的身躯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说不上谁的更重一些,他感到耳朵一阵灼烫,虚握的指节抵着沈冰澌的身体, 将他推开一些:“胡说八道……”
“真的。”沈冰澌忽然想到什么,放开了容谢,人也稍稍往后撤了半个脚掌, 小心翼翼地握着容谢的手肘, 将他受伤的右臂托起来,仔细端详。
莹白如玉的手臂上交错缠绕着数道红痕,锁链的压痕清晰可辨,手臂上方受力最多的地方擦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液汪汪地沉在裂口中, 看着就令人心痛。
锁链虽然已经去了,仍然能看到伤口中流出的血线被锁链蹭开的痕迹,受伤之后, 容谢仍然紧紧缠着它,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手掌根部和手肘处还有草叶和土灰的痕迹,显然是摔倒后在地上撑过。
“你真是……”沈冰澌眉头深皱,整张俊脸都要像老橘子一样皱在一起了,他紧抿着唇,最后迸出一个“笨”字,单手在怀里一阵扯拽,终于找到一瓶伤药,半边金光鱼纹袋从裁诫官服的前襟掉出来,很不和谐地吊在半空,随着沈冰澌咬红绒布瓶塞、倒出药丸的动作晃来晃去。
容谢看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给他塞回去,一边念叨:“你还说我笨?谁知道你那锁链那么磨人,根本就没有给人握的地方,下次你再给我这种没有把手的东西,我保证扔回给你好吗?”
正在这时,沈冰澌的脑袋低下来,覆在受伤的手臂上,挡住了容谢的视线。
容谢塞鱼纹袋的手僵住,感觉到热乎乎的东西压在伤口上,一路又吮又舔,刺刺的感觉不断传来,直到半条胳膊都变得湿乎乎的。
容谢如遭雷击,一些熟悉的回忆浮上心头,好像什么时候沈冰澌也对他的胳膊做过同样的事……是了,他应该在沈冰澌拿出那瓶云山宗疗伤圣药的时候就警觉的,上次在海滩边,他的手被玉佩碎片划伤,沈冰澌也是这样处理伤口的。
只是上一次海滩边四下无人,这一次周围却满满当当都是人,陆家人,探宝队员,还镜宫来的那位江大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转过头来,容谢能感觉到各种好奇的、炽热的目光聚集在他俩身上。
容谢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沈、沈冰澌……”容谢推一推沈冰澌的脸,试图把那颗毛刺刺的脑袋从自己胳膊上推开,“差、差不多就行了……”
沈冰澌终于抬起头,欣赏了一下被自己“处理”过的手臂,刚刚破境的身体修复能力极强,包括体|液,云山宗的小药丸还没上,容谢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摩擦出的红痕也淡化到几乎看不到了。
沈冰澌倒出三颗小药丸,以灵力牵引融化,均匀地涂抹在边缘泛着粉色的伤口上,伤口很快收缩合拢,变成一条浅浅的擦伤。
沈冰澌满意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正要说话,发觉容谢正脸颊涨红,不知何时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一臂距离,好像随时准备着拔出胳膊逃掉。
周围的人都目光呆滞地看着这边,好像被下了降头一样。
赵大江和探宝队那几个被合欢花幻术控制住的队员,也在江大哥的帮忙下恢复神志,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正站在距离两人最近的地方,呈合围之势,呆呆地盯着两人出神。
沈冰澌眉梢一挑,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疗伤吗?”
众人口唇开合,欲言又止,还有几个陆家人站在远处,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地蛐蛐着什么。
满脑子侍童、炉鼎的陆家人能蛐蛐什么,不用仔细听,容谢都能猜到。
容谢默默抽回手臂,放下袖子,遮住上面羞|耻的水迹,虽然已经藏进袖子里了,他还是觉得有些丢脸。
不过,他也知道,沈冰澌没有那种意思,沈冰澌坦坦荡荡,只是对他这个至交好友格外亲昵,他在地上打个滚,沈冰澌都能毫不嫌弃地帮他舔伤口。
看着吧,马上沈冰澌就要澄清,就要搬出他那副坦荡言论——
“这就是挚友!”忽然间,一个正气满满的声音洪亮地说道,是赵大江,“毫无疑问,这就是挚友!挚友之间就是这样疗伤的,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只有那些心里脏的人,才会看什么都脏!”
“……”容谢一阵沉默,没想到这番话是从赵队长嘴里说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奇怪,赵队长曾经在地下龙窟里被沈冰澌这样教育过一次,吃一堑长一智,这个时候会条件反射地出来为沈冰澌正名,也是很正常的。
“……”陆家人也蛐蛐不下去了,任谁在说小话的时候被人当众义正词严地批评了一顿,也会失去继续说小话的兴致。
“……”沈冰澌张了张嘴,有种想说什么却被歪曲的不爽感。
赵大江驳斥过陆家人肮脏的思想后,转过头来,一脸赔笑地冲沈冰澌躬了躬身子,接着转向容谢,十分惭愧地向他道歉:“容道友,我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就……没伤到你吧?”
“无妨,是那玫夫人的幻术太无孔不入。”容谢看了一眼玫夫人,江大哥已经用法术将他束缚住,押着他站在一边,他只有两只眼睛能动,正恨恨地望向这边,容谢收回目光,“不是赵大哥你的错,我也曾险些受他控制。”
“唉!我应该拿好香炉的,恐怕就是那时候……”赵大江仍然十分自责,自言自语地念着。
“现在都已经解决了,人也抓住了,真相也水落石出了,交到镜宫裁诫官手里,想必这桩案子也能得到妥善解决。”容谢笑道,“赵大哥,现在不该想想回去怎么庆祝吗?”
“诶,是啊!”赵大江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些释然之色,不过,他还是叫另外三个中了幻术的队员过来向容谢道歉,说定回到蓝塬之后,一定要请容谢到盛京里吃一顿好的作为赔罪。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商量后续的事了。
主犯已经捉拿归案,江大哥负责带他回去审问。
但从犯还有一群,整个陆家的人脱不开干系,江大哥一个人带他们回去也不现实,这些人究竟是归属于修真界,还是归属于人间,应该由谁来审判,也是悬而未决的事。
江大哥到底是熟练的裁诫官,对于这些悬而未决的事,一概采取“就地封存”的措施——他有一件像金钟罩一样的法器,放大了可以罩住一座城,被罩住的区域里,人们依然可以像往常那样生活,但不能走出罩住的边界,就像笼中鸟一样,而他们的一举一动,也会全部在法器主人的掌握中,不怕他们销毁证据或是串供。
除了这些嫌犯,还有受害者。
这几十年来,陆家以收养之名骗来的、买来的孩子不知有多少,这些孩子有些已经长大,根本不知道自己出身何处,有些年纪还小,还有希望找到家里,要把这些受害者全都安排妥当,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做到,而且需要陆家知情人的配合,江大哥一时半会无法处理这些事。
赵队长这时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负责此事,探宝队之前借住在周围村子里,知道很多骨肉分离的惨事,村民们向他们提供信息,也是希望他们能把孩子带回来,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赵队长当然不会撒手不管。
不过,他能解救的也只有一小部分孩子,还有数十年来累积下的沉默而庞大的群体,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的大家族里,肯定有管家,他们手里拿着家丁的花名册,多半也有侍童的名册,只要找到这些名册,一对就知道了。”容谢思忖道,“只是名册也可以造假,那些不明不白夭折的,他们可能会想办法掩盖,还需要和收支账册互相比对,只要有一个大活人在这里,就会产生各种开销,没有什么比账本更真实的记录了。”
容谢这么一说,众人豁然开朗,江大哥也露出赞许之色,表示这方法可行。
“往常这件事都是我们的录事官经手,现下她不在这里,须得我回去审完了主犯,向天镜禀明情况,才能派她来善后。”江大哥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留下来,和赵队长一起善后吧。”容谢道,“等到录事官过来接手,也不至于从头做起。”
“那我也不回去了,”沈冰澌向江大哥一扬手,“回去报信这事儿,有我没我都一样吧。”
江大哥扬了扬眉,似乎有些无奈,他向沈冰澌多看了一眼,沈冰澌也回视他,两人用传音短暂交流两句,江大哥摇头,松口:“罢了,沈冰澌留在这里,也可以帮忙看着些,待我回去了,再跟你联络,你可别找不见人。”
“放心放心。”沈冰澌摆了摆手,示意江大哥可以走人了。
江大哥拿出金钟罩,向空里一抛,一圈圈金光荡开,融化在暮色阑珊的陆府上空。
之后,他向赵大江、容谢各做了标记,金钟罩不会对他们二人产生限制,而沈冰澌本来就是镜宫人,不在限制之列。
江大哥将沈冰澌叫到一边,又问了几句,才押着玫夫人往外走去,两人的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残影,仿佛空间瞬时缩短又拉长,再一眨眼,残影也消失不见。
众人瞪着江大哥留下残影的位置又是一阵唏嘘,这就是分神期大能的出行绝技,扭曲空间,直接将目的地拉到一步就能到的地方——缩地成寸!
众人身后,容谢收回目光,转头对抄手站在他旁边沈冰澌低声说:“你怎么也留下来了?”
“嗯?”沈冰澌双手抱臂,微微皱眉,品着容谢这语气怎么好像在赶他似的,明明刚才还主动抱他的,“我不能留下吗?我以为你有很多话要问我,比如——我是怎么打败陆应麒的。”
容谢刚在想沈冰澌不回去,他该找谁帮他去蓝塬别业请假,忽然听到沈冰澌说起“陆应麒”,容谢悚然一惊,背后的汗毛都炸开了。
“等等——陆应麒,陆应麒去哪了?他怎么没回来?你把他怎么了?你不会——”
把陆应麒打死了吧!——
作者有话说:容谢:天塌了,千算万算,陆应麒的大劫竟然是这个[爆哭]
第127章 夜幕垂
沈冰澌本待好好夸耀一番自己这次越级打败陆应麒的经典战役, 谁知还没夸出口,就看见容谢为了陆应麒急得团团转,全然没把心思放在他越级打败陆应麒这件事上。
沈冰澌笑容微敛, 抱臂看着容谢在他面前扑腾, 焦急地满地乱转, 看意思还要离开金钟罩去找陆应麒坠落的地方。
沈冰澌终于绷不住了:“陆应麒没死,喂,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吗?为什么那么担心他?”
容谢一下定住了,看向沈冰澌:“没死?当真?那实在太好了……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不过……他受伤了吗?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没见他人呢?”
沈冰澌放下抱臂的手, 搓了搓, 脚下有刺似的,左右挪了几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关于陆应麒?他刚才可是拦着我,不让我抓玫夫人, 你辛辛苦苦调查出的案子,差点败在他手里,就这, 你一点不怨他, 还这么关心他?”
“嗯……他也有他的苦衷,他不希望小枝出任何意外。”容谢道。
提到小枝,沈冰澌就更不明白了:“你也知道他一门心思想着什么小枝小叶的,为了那个小枝, 连公理道义都不顾了, 这样的人你一向看不上,怎么遇上陆应麒就糊涂了呢?”
“我是……”容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你都是无情道修士, 我想,你们或许可以切磋切磋,互相促进,说不定……将来就能一起对抗强敌。”
沈冰澌眉梢微扬:“真的?你是为我想,才这么热衷陆应麒的事的?”
“真的,不是为了你,还能是为了什么。”
沈冰澌的脸色明显好看起来,他轻笑一声,揉了揉鼻子:“其实我猜到了,不过和你的想法有些出入,就……殊途同归吧。”
容谢仍然在揪心于陆应麒的下落,左顾右盼时,顺口说一句:“什么殊途同归?”
“就是……”沈冰澌别开脸,咳嗽两声,“把他当成我的替身什么的。”
“哈?”容谢转回头,惊诧地望着沈冰澌。
“我在红香楼借了一些书,想多了解了解道侣之间的心理,”沈冰澌顿了一顿,“那里面就有提到,有些人会因为年轻时候遇到了非常喜欢的人,之后就总找那样的……”
“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呀。”容谢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想到沈冰澌之前说要配合他扮演道侣来着,又是一阵头皮发紧,“不要看那些了,我已经想明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陆应麒,还有陆家的事情,也得着手去办了。”
容谢说完,便推着沈冰澌去找陆应麒,找到之后再联络他,然后转身去和探宝队员商量陆家后续事务怎么安排。
沈冰澌讨了个没趣,嘴里咕叨着“明白什么了”“我还没说怎么赢的”,十分不痛快地去找陆应麒。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消失在天际,屋檐上的青草也变得暗淡,逐渐与夜幕融为一体。
沈冰澌也不知道陆应麒掉到哪儿了,他记忆中两人正面交锋后,陆应麒以压倒性的灵压向他扑来,一开始沈冰澌都在倚仗着高潮的剑术左突右冲,躲避陆应麒的锋芒。
渐渐投入之后,沈冰澌感觉到一直没有动静的元婴忽然萌动起来,就好像上次破境之时的那种萌动,沈冰澌大喜,一边和陆应麒正面碰撞,一边尝试在极端高压下逼出自己的潜能。
这样的做法果然有效,最后一击,浩荡灵力自元婴中释放而出,本来缩成一小团的元婴忽然睁开了眼睛,某些一直限制着沈冰澌的桎梏应声而碎。
他一直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再破境了,毕竟这段时间遇到极大动荡,不管是师父的陨落,还是容谢的离开,都让他承受了很多前所未有的压力,断天之刃更是频繁使用,一度切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就是这样的情况,沈冰澌甚至不能保证自己道心坚定,这段时间几乎是被反噬之力压着打,连平时的五分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却在遇到更强的对手的时候,莫名其妙激发出更强的实力,往日困扰道心的杂念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力量拽着沈冰澌往前冲。
沈冰澌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顺着这股感觉,自然而然冲向陆应麒,在本命剑对撞中顺利地突破元婴中期,破境后产生的强大能量和修复力,让沈冰澌从这次越级对决中毫发不损地打了个平手。
是的,平手,沈冰澌并没有战胜陆应麒,他能感觉到陆应麒强大而稳健的实力,在这次本命剑对决中,并没有露出败相,若是再打,陆应麒也能继续应战。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应麒没有再战,而是顺势向后遁走,身上燃着火焰,如流星般坠入附近的荒山,沈冰澌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沈冰澌当时刚刚破境,也顾不上看陆应麒落在哪儿了,等他巩固完修为,用灵泉清洗了破境后身上的淤泥,很可惜地收起容谢被他撑破的衣服之后,江大哥就找来了。
不过,还好,要在这种荒郊野岭找个修士还是很容易的,沈冰澌快步走出陆府范围,跃上高处,将灵识铺遍方圆十里。
他不仅找到了正在打坐调息的陆应麒,还找到了一队抱着孩子往山村走的探宝队员。
……
夜色如墨,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挡住月亮,沈冰澌回到陆府门口。
出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陆应麒他找过了,人家说要回玄天宗,陆家的事已经有镜宫裁诫官接手,他便等着镜宫宣判,无论结果如何,没有什么不服气的。
沈冰澌想叫陆应麒过来管一管他们陆府的事,也可以替容谢减轻些压力,但转念一想,陆应麒走了正好,少在容谢面前晃,至于陆府的那些破事,他陪着容谢慢慢做,正好两人没什么相处的机会,这回机会来了。
抱孩子离开的那队探宝队员,沈冰澌也追上去问了情况,他们怀里抱着的就是容谢在井里找到的小孩,容谢让他们先走,他们便一路突围离开陆府,要把这孩子送到山村去。
沈冰澌想到他们回去也进不去金钟罩,倒不如就让他们留在外面接应,他刚刚甩脱了陆应麒,接下来可以和容谢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心情正好,便顺手把这队人送到了山村,看着他们被村民迎回屋里,这才步履轻盈地返回陆府。
站在陆府大门前,沈冰澌又想到容谢抓着的衣襟主动贴上来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举步跨进金钟罩的结界。
沈冰澌还没站稳脚,就见赵队长急冲冲往外走来,那脸色,简直比刚从幻术中醒来时好不了多少。
沈冰澌心里一沉,第一反应是陆家人又作妖了。
赵队长猛冲上来,一把抓住沈冰澌的手臂,就往府里拉,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沈剑圣!你可算回来了,我正准备出去找你!”赵队长语气慌乱,“出事了,容道友昏过去了!”
“什么??”沈冰澌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一下子没明白“昏过去”是什么意思。
“诶,就是你刚走不久,容道友说他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会儿,再出来和我们对接下来的事情,”赵队长拽着沈冰澌一边走一边解释,“没想到容道友歇了半个时辰,还没出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叫人去看看,若是容道友睡踏实了,那就别叫醒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若是容道友起来了,就叫他过来,谁知他房里亮着灯,门也没扣上,叶二进去一看,正看见他躺在地下。”
赵队长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两只脚脱离地面,完全在空气里划来划去,使不上劲。
与此同时,他的左臂像被铁钳钳住,骨头压得“格格”作响,他不敢挣扎,仿佛稍微和这股钳制的力量作一点对,他的胳膊就要折断了。
“容谢在哪?”耳边传来沈冰澌阴沉沉的声音。
陆应麒的主屋,昨天容谢和沈冰澌一起休息过的书房,此刻挤满了探宝队的人。
大门霍然洞开,沈冰澌拉着赵队长风一样地卷起来,挡在路中间的队员都被一股巨力掀到一边去,转瞬间便让开一条路,沈冰澌几乎是夹着赵队长半边身子,长驱直入来到坐榻边,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人就过去了,空中还留着玄色的残影。
一到榻边,沈冰澌便将赵队长放开,扑到榻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榻上人的脸庞,翻起他放在肚子上的手臂,扣住脉门。
容谢躺在昨天睡过的坐榻上,仰面向上,呼吸均匀,面色如常,若不是赵队长告诉沈冰澌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沈冰澌都看不出来他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然而,沈冰澌也知道,容谢睡眠很轻,根本不可能在一屋子里都是人的情况下睡的这么无知无觉。
“究竟是怎么回事?”沈冰澌咬牙切齿地问,不过片刻间,他的眼睛里便爆出许多血丝,回过头扫视房间内众人,目光凶悍,仿佛要从他们身上刮下几块肉似的,“叶二是谁?”
赵队长拍了拍旁边一名风系修士的肩,这名风系修士稍微壮起胆子,上前一步:“是、是我。”
“说。”沈冰澌闭了闭眼,语气里有了克制的成分,“把你知道的,前前后后,什么都好,全告诉我。”
第128章 睡不起
“沈剑圣您离开以后, 容修士说让我们先把陆家人控制起来,他带着赵队长、还有我们一起,把陆家那个老太爷, 还有几房紧要的亲戚, 都赶到正堂去呆着, ”叶二回忆道,“我们出来以后,就站在正堂前面那片开阔的场地上,容修士和赵队长商量后续怎么办, 这时候,容修士就开始头晕了, 他说他有点累, 想回房休息一会儿,让赵队长先和大家商量。”
“头晕?”沈冰澌捕捉到一个细节,“怎么个晕法?”
“我看他总是揉太阳穴, 好像很困倦似的,走路也有些跌跌撞撞的,赵队长不放心, 让我送他回去休息, ”叶二道,“我也没多想,想着容修士忙碌了这么些日子,就为了这桩案子, 现在案子水落石出, 真相大白,容修士身上的压力没了,疲倦的感觉一下子上来也是正常的……我就送容修士回到这里来休息, 刚过来我就看到主屋房檐塌了一半,想着要不然换个地方,容修士说昨天也是在这睡的,他在书房榻上歇个一盏茶时间,就过来找我们。”
“房檐塌了,下面有压着人么?”
“没有。地上被收拾过了,没有瓦片。”
“继续说。”
沈冰澌眼睛紧盯着说话的叶二。
叶二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我送完容修士就回去找赵队长了,当时天也黑了,赵队长想着容修士不在,很多事情不好展开,就安排我们在陆府休息,从正堂里找了个管事的,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这一忙活,就过了半个时辰,我们回到正堂前的场地上,没见到容修士的影子,问了留守在那里的自己人,也说容修士没过来,赵队长猜测容修士是累得狠了,便让我去看看……抱歉,我说得有点啰嗦。”
“无妨。”沈冰澌终于吐出两个字,“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是……是。我走进院子,看见主屋灯亮着,以为容修士已经醒了,便在门前叫他,跟他说赵队长已经安排我们住下,让他不用担心这个,赵队长说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大家就先休息,明天再商量也可以。可是容修士没有回答我,屋里也安安静静的,我就感觉奇怪……”叶二说着,仿佛又回想起那一幕,面上露出受惊的神色,“我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没关,直接推开了,我就看到容修士昏倒在地上,面朝下,就在往书房去的那个位置。”
“哪个位置?”沈冰澌立刻站起来,目光如电扫向书房门前。
“无关人等都出去!”赵队长命令道,门前站着的探宝队员急忙退开,让出门前一片空地,叶二过去指认了发现容谢的位置。
“容修士当时就面朝下趴在这里,外间的灯点着了,书房里的没有,我就猜测,他会不会是刚点了灯,往书房里走,在这个过程中昏过去的。”
“等等,”沈冰澌叫住叶二,眯起眼睛,“你为什么说他是昏过去的?这种情况下,不是看起来更像偷袭么?”
“我、我当时以为容修士是被人袭击了,立刻上前查看,可是容修士并没有外伤,而且他的状态……看起来不像是被袭击了,倒像是睡着了。”叶二结结巴巴地说,面对沈冰澌的质询,他一阵发怵。
“睡着了?”沈冰澌冷笑一声,“你会这样睡着吗?叫也叫不醒,搬到床上了,也没点反应?”
“这……”叶二低下头,“小人法力低微,实在是……看不出来容修士怎么了。”
沈冰澌审视他片刻,一摆手:“继续说。”
叶二倍感压力,说话也打起磕绊:“我以为容修士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昏过去,或许休息一下就好了,便出去叫了人过来,一起把容修士抬到这张坐榻上,就是、就是这样了……”
“叫了我。”赵队长补充道。
沈冰澌听到此处,面色沉了又沉,难看到极点。
“我明白了。”
“容谢说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但你们等了半个时辰才想起来叫他,就放着他在门前昏了半个时辰。”
“你发现了他,又出去叫人,这期间又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门也没关,符咒也没贴?”
“小人……”叶二挣扎了一下,“小人关门了。”
“……”
沈冰澌见叶二也说不出什么更多的内容了,就这错漏百出的状态,袭击容谢的人都不需要太花心思,就能得手,他强行压住自己的火气,转向赵队长:
“陆家人呢?都看管起来了么?”
“陆家人有一部分在正堂,老太爷,几房主事的亲戚在,其余人各自回房了,”赵队长道,“至于家丁杂役,这些人没有灵力,我们也没有约束他们的去向……沈剑圣莫非认为,容道友是被人偷袭才会这样?”
“……不是被偷袭,还会是睡着?”沈冰澌冷笑一声,“我刚才摸过他的脉搏,一切正常,却陷入这种沉眠不醒的状态,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中了魇术。”
“魇术?!”赵队长悚然一惊,“这种邪术,只有邪魔外道才会用,玫夫人都已经被抓走了,难道这里还有漏网的妖邪?”
赵队长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他知道魇术,但是完全没往这里想,魇术确实会让人沉眠不醒,只需要借助香气、声音一类的介质,就可以施术成功,受术者身上不会出现任何外伤。
可是,施展魇术需要非常高超的幻术技巧,这里唯一一个会幻术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抓走了,陆家那些首领人物又被他们押在正堂,按理来说,不该会发生这种事,可是它却发生了……细思恐极。
“玫夫人确实被抓走了。”沈冰澌沉声道,“这不代表就没有第二个人掌握着和玫夫人同出一脉的魇术。”
“是谁?!”赵队长急问。
“有嫌疑的太多了,玫夫人派来暗算我的刺客,陆家人,家丁,杂役,包括你们探宝队的人,曾经被玫夫人控制过的人,全部洗不脱嫌疑。”沈冰澌眸色深沉。
赵队长张大嘴巴,他本来想帮忙排查的,没想到他自己都在沈冰澌的嫌疑人名单上。
“罢了,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我自己来查。”沈冰澌声音里散发着凛冽寒意,“若是被我查到是谁下的黑手,我会叫他后悔生下来……在我调查期间,所有人不许靠近这间屋子。”
片刻后,除赵队长以外的探宝队员全被清出院子,只有赵队长被允许站在院门前,等候沈冰澌的调查结果。
沈冰澌回到坐榻前,望向榻上依然昏睡的容谢,感到心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攥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容谢睡得安然,不像是做噩梦的样子……
魇术十分歹毒,必须找到那个施术的人,才能安全无伤地解开魇术,否则,强行把一个人从魇术中叫醒,很有可能会给这个人留下难以治愈的伤害,这是沈冰澌无法接受的后果。
他现在急着找罪魁祸首,就是因为这个。
“容儿,你等着,我马上就找到那个人。”沈冰澌轻轻撩开容谢额头上散落下来的一缕碎发。
千里之外,回到镜宫,刚准备向录事官说明来龙去脉的江大哥忽然停住动作,侧耳倾听着什么,面色变得严肃。
“如何?”录事官倚在一面等身镜边,问道,她知道这个时候能让江大哥停下话头的只有他们的另外一位裁诫官同僚了。
只是距离这样遥远的千里传音,需要耗费巨大灵力,不比御剑三五个来回费力,沈冰澌会选择千里传音,已经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
江大哥听完,站起身,向录事官告了个假,他要暂停一会儿,去查过去一段时间金钟罩记录下的影像。
“那边又出事了?”录事官问道,她不带感情地望了一眼从被捉回来就态度从容的玫夫人。
“是,沈冰澌那位厉害的小友中了魇术,这会儿正急得团团转呢。”江大哥无奈道,“你也知道,但凡涉及他那位小友的事情,都是最急的事情。”
两名裁诫官不约而同想到沈冰澌为了追回“那位厉害的小友”道心动摇,灵力反噬,被云峰长老架着送到镜宫来,交给两人帮忙处理的那一幕。
“你去吧。”录事官面上显出些许看乐子的笑意,“这里有我看着。”
“麻烦你了。”江大哥点点头,转身走出宫室,来到外面洒满月光的庭院。
一炷香的时间后,沈冰澌坐在榻边,收到了江大哥传来的消息。
金钟罩显示,容谢确实是自己昏倒的,期间并没有可疑的人接近他、向他施放魇术。
金钟罩是专门用来监控嫌疑人行动的高阶法器,江大哥用它办案,从来没有出过疏漏,以陆家这样低等级的家族来说,应该不会出现能逃过金钟罩监视的人物。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魇术是在金钟罩落下之前就施放的,只是当时还没有生效,容谢看起来一切如常,所以没人注意到。
“唉!我应该拿好香炉的,恐怕就是那时候……”赵队长自责的声音再度回响在沈冰澌耳中。
那个时候,沈冰澌刚和江大哥回到陆府,正碰上赵队长和三个队员中了幻术,不受控制地抢夺被锁链锁住的玫夫人。
赵队长和容谢一直在一起,如果他在某个时刻,不慎中了幻术,那容谢没道理逃过一劫。
毕竟,玫夫人屡屡看向容谢的眼神,都比看别人更加恶毒。
沈冰澌垂在膝头的手攥起拳头。
玫夫人。
第129章 双标怪
陆府陆应麒主屋, 院子里。
乌云遮月。
主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投在台阶下面,院子里一团漆黑,只能借着这点光照亮。
赵大江在昏暗中走来走去, 长吁短叹, 思索着要不要联络队里的医修来看看, 如果那位苗医修还在就好了,可惜地下龙窟任务结束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
忽然间,主屋大门洞开, 沈冰澌大步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个东西。
赵大江猛一看, 以为沈冰澌抱着一床被子出来了, 待人走到近前,才发现被子里还裹着个人。
“沈、沈剑圣这是——”赵大江忙问。
“我知道是谁做的了,我要回一趟镜宫, 现在,”沈冰澌顿了顿,看向赵大江, “这里就交给你了。”
“诶, 什么?”赵大江懵住。
“外面有金钟罩盯着,陆家人也是一群废物,你想送孩子就送孩子,想查账就去查, 对了, 你们还有一队人住在外面村里了,你可以去找他们,给你做外应。”沈冰澌飞快地把他知道的线索都交代给赵大江, 然后抱着被子卷往上推了推,扭头就走。
“诶诶,沈剑圣!可我不会查账啊,我也不知道孩子该怎么安排——”赵大江追出两步。
一柄金灿灿的飞剑悬浮半空,沈冰澌已跃了上去,金光照亮赵大江六神无主的脸,沈冰澌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问我?”
赵大江露出丧气之色:“抱歉,是我昏了头了。”
“……”
沈冰澌本可以拔剑就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赵大江如此六神无主的样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微妙的同情。
容谢在的时候,一切都正常运转,涣雪山庄的园子永远是整齐漂亮的,屋内的摆设是有条不紊的,沈冰澌找不到东西,只要找到容谢就可以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沈冰澌操心,以至于时间久了,他会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容谢突然离开,所有事情都进行不下去了,到处都是错漏,每天都有新的窟窿出现,光是维持生活的日常运转都要耗费大量精力,看起来简单的事情都有无数个绊子和暗角在前面等着。
彼时的沈冰澌,就像此时被抛在陆府的赵大江。
“那就等着,”沈冰澌垂目,“我会带他回来。”
“……!”赵大江眉头一松,面上显出神采来,“好!沈剑圣放心去吧,有我赵大江在这里守着!”
沈冰澌还是不太适应这种热烈道别的场合,他点了一下头,就御剑起飞。
凛冽的寒风吹过发梢,被子里的人好像被冻到,不舒服地动了动,往沈冰澌怀里缩了缩。
沈冰澌手臂收紧,下一刻,飞剑变大,剑扣化作一个四面防风的小厢房,空间不大,却足够容纳两个人。
沈冰澌随手变出一张坐榻,拥着容谢坐进去,就像马车的车厢,虽然不大,两个人挤在一起,却很舒适。
外面的千尺夜空,凛冽冬风,都与这小小一方厢房无关。
刚刚破境给沈冰澌带来充足的灵力,他将这灵力用在取暖上,本命剑源源不断散发热量,本命剑变化出的厢房、坐榻就是热源,进入这方火热的小空间,被子里的人舒展开来。
容谢在睡梦中感觉很热,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头,被头散开,他的脸直接蹭到沈冰澌肩头,沈冰澌身上残留的冬夜凉意让他感觉很舒服,便又小幅度地磨磨蹭蹭,直到被子卷大半散开,掉在地上,他整个人都偎在沈冰澌身上。
沈冰澌心头微动,伸臂揽住容谢,让他把全部重量到转到自己身上,感觉到怀中人找到个舒服的位置,便踏踏实实卧在那里,不再动了,绵长的呼吸声意味着他睡得很香。
两个人上次这样亲昵地在一起,好像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还会在一张床上睡,沈冰澌借着双修的由头,每天和容谢贴在一起,没有什么比那个时候更快乐幸福的。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不知不觉间,连看着容谢睡觉都成了一种奢侈。
现在,容谢又乖乖地躺在他怀里睡了,他可以尽情地观察他睡着的样子,可以抱着他,贴着他温凉柔软的身体,可是,他的心却沉甸甸地坠着,无比希望那双细薄的眼皮下一刻就抬起来,露出琥珀色的瞳孔疑惑地望向他,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是不是睡过头了。
沈冰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身|下的飞剑忽然向一侧偏斜,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沈冰澌悚然一惊,连忙克制住乱飞的思绪,把注意力转移到对飞剑的控制上,慢慢地,飞剑又恢复了平稳。
只是,这一晃,让容谢整个贴在他胸膛前,秀气挺直的鼻梁蹭在他颈窝里,微凉的触感顶着他的动脉。
千尺之下,若有人抬头看,会看到一条金色的光带,一会儿向左扭,一会儿向右扭,好像有生命的龙在上下穿梭似的。
……
“别动。”沈冰澌双手扶住容谢的肩膀,把他固定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容谢的脑袋随着飞剑的晃动一点一点,沈冰澌看着,又把他的头搂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好,就这样。”沈冰澌呼出一口气,感觉找到了照顾容谢和控制飞剑之间的平衡点。
按理来说,刚突破元婴中期,应该是沈冰澌道心最坚定的时间,能够突破元婴中期,也说明他的修炼方式是对的。
可是……他道心动摇的频次并没有因为破境而减少,反而还有增多的趋势,以前,他只有在大喜大怒的时候,才会道心动摇,现在,容谢只要稍微贴近一点,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扩大一点,沈冰澌就会控制不住飞剑。
沈冰澌不想去管了,只要他能破境,道心动不动的,也没什么紧要,说不定他能一边道心动摇着,一边分神合体证道呢?
“唔……”怀里的人发出一声低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沈冰澌立刻向下看去,看到容谢皱起的眉头,他意识到容谢在做梦了,那该死的魇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容谢的梦境,不过,一般来说,梦都是自发的,很难被入侵,沈冰澌抬起手,抚平容谢皱起的眉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容谢轻声低吟:“……陆师兄……陆师兄……”
沈冰澌手指微僵,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冰澌……”下一刻,容谢又改了称呼,沈冰澌心中稍微好受点,耳朵贴近容谢,“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就着自己这个称呼梦下去。
“沈冰澌……快去找……快去找陆师兄……”
“……”
这该死的魇术,竟然会控制人的梦境!
不行,他得加速,快点赶到镜宫,找那倒霉催的玫夫人解开魇术!
翌日午时,沈冰澌降落在玄妙峰顶。
他以容谢能承受的最快速度赶到镜宫前,没想到有一个人比他先到一步。
还没落地,他就看到陆应麒穿着一套崭新的锦衣,站在狂风中,不知道站了多久,头发和衣服都被吹得十分凌乱。
沈冰澌心中一哂,猜到他为何会在这里。
不就是为了他那个炉鼎,要找玫夫人问个清楚吗!
想来陆应麒也是个奇人,自己家闹出那么大祸事,他一点都不关心,反倒是他那个炉鼎,一点事都没有,他却巴巴地赶过来,在这里等玫夫人的消息。
他这样的人都能修到元婴后期,沈冰澌一点都不担心自己。
“沈冰澌?”陆应麒叫道。
沈冰澌理都没有理陆应麒一下,径自往镜宫大门走去。
身后传来陆应麒的脚步声,但很快被镜宫的结界拦住了。
镜宫可不是菜市场,谁想进就能进,沈冰澌心里又冷笑一声,抱着容谢冲进正殿。
正殿没人,沈冰澌又抱着容谢冲进后殿。
花园里,录事官正在喂鱼。
藤萝遮掩的后殿小门已在眼前,不过,小门上符咒闪烁,显然是有人在里面处理公务,与天镜交流,这种情况下,若非天镜允许,就算沈冰澌也不能进去。
“小荷姐。”沈冰澌叫道,“江大哥在里面么?”
沈冰澌和录事官也共事好几年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点怵她,她明明是镜宫最没有攻击性的一个裁诫官。
录事官常年生活在镜宫里,在镜宫就像在家里,此时也穿着一身舒适合体的棉布常服,懒洋洋地从水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沈冰澌,目光从他身上移动到他怀里抱着的人身上,又移回来。
“在,”她不紧不慢地说,“不过,陆家的案子已经进入天镜,在审完玫夫人之前,他应该都不会出来,你有事找他?”
“这么快,”沈冰澌心中一沉,他知道,一旦案子进了天镜的流程,就没办法轻易把主犯提出来了,但是容谢中了魇术,他等不了,只能试探着问,“小荷姐,你是可以随时进去的吧?容谢中了玫夫人的魇术,昏迷不醒,我怕伤到他的识海,需要借玫夫人出来解术。你能不能——”
半炷香的功夫,镜宫大门洞开,沈冰澌仿佛被一股无形巨力弹出来,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嘭”!大门合上,严丝合缝。
沈冰澌气得跳脚,若不是怀里还抱着个人,不方便做剧烈动作,他就冲上去砸门了。
“小荷姐!就不能看在同僚的份上帮我带句话吗?就一句,容谢的魇术就是玫夫人那个不男不女的老妖怪下的,他现在在做噩梦!一刻都不能等了!”
然而无情的大门并没有给与沈冰澌丝毫回应,现在,他因为扰乱镜宫秩序,也被暂时列为拒绝往来户了。
沈冰澌恼火地退了一步,正待找个地方放下容谢,再用胜邪剑砸开镜宫大门,好好跟录事官叙一叙同僚情谊。
余光却瞥见静立一旁、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的陆应麒,那张万年绷成一条线的嘴角,出现了可疑的上扬弧度。
第130章 流逝中
“你笑什么!”沈冰澌立刻炸了, “是不是想再打一架?随时奉陪!”
“……”陆应麒的嘴角又回到原来的直线,好像从来没有笑过一样,他淡淡道, “有必要?”
沈冰澌眯起眼睛。
“你看起来需要留着点灵力, 用在别的地方。”陆应麒瞥了一眼昏睡的容谢, “他怎么了?”
沈冰澌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镜宫门口,跟陆应麒讲述起容谢昏倒的前因后果,末了, 他还满怀希望地问陆应麒,针对魇术, 他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陆应麒思忖了一会儿, 道:“不知道。”
“……”沈冰澌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帽,才会问陆应麒这个常年闭关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少爷。
“我只是在想,”陆应麒还是那副沉思的样子, “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找到玫夫人。”
“……废话。”
“所以, 我们现在面对的阻碍也是一样的, 就是这座大门,和里面的两个裁诫官。”陆应麒的话锋逐渐危险起来。
“他们俩都是分神期。”沈冰澌提醒陆应麒。
“对,”陆应麒好像早有所料,“所以我们没办法从他们手中抢到玫夫人, 只能在这里等着他们把案子审完, 或者另外找一个和玫夫人一样的知情人。”
“审完还早呢,直到陆府、哦不、你家拐卖小孩的账查完了,这案子才算完, 玫夫人才能被投进幽冥地牢,到时候我们探监的时候可以跟他说说话,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那个精神头跟我们说话。”沈冰澌说着,拢了拢怀里的容谢,玄妙峰顶还是挺冷的,他嫌被子卷累赘,便扔了被子,改用自己的灵力给容谢取暖,这样一来,他就要时时抱紧容谢,保证他和自己紧紧贴在一起。
沈冰澌垂目看向容谢无知无觉的睡颜,“何况,我也等不起。”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找一个和玫夫人一样的知情人。”陆应麒道。
沈冰澌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人,这种人也有个缺点,就是往往只盯着目的,看不到其他可能性。
当然,撞过几次南墙后,他会考虑别的可能性,但没撞之前,他会一门心思想着撞南墙。
陆应麒的说法一提出来,沈冰澌就觉得非常荒谬。
“什么叫和玫夫人一样的知情人?每个人知道的事情千差万别,怎么可能有一样的知情人?”沈冰澌哂笑,“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找合欢教的人吧?那你还不如找你们白长老,听玫夫人的意思他在合欢教很吃得开呢。”
“……”陆应麒眼角微微抽|搐,强大的克制力让他忍住了和沈冰澌进行无意义的拌嘴活动,“为什么不可能?说到底,我们要找的都是对合欢教知根知底的人,我要知道怎么保护小枝,你要知道怎么解开魇术,容师弟不是说过,合欢花既能制造炉鼎,又能施展幻术,魇术也是幻术的一种,合欢教里未必就没人知道这种幻术怎么解开。”
沈冰澌一门心思撞南墙的脑子突然被陆应麒带着拐了个弯,发现南墙不是封死的,旁边还有条路,绕两步就能过去 。
“……有点道理。”沈冰澌又把容谢往怀里拢了拢,道,“可惜,我在合欢教也不认识人。”
“你不认识?”陆应麒意外。
“你不是也不认识么?为什么我就非得认识?说起来,你们红长老现在在合欢教当掌教吧,你们系出同门,应该更亲近一些。”
“……”
陆应麒现在就是庆幸,沈冰澌和容谢这两个人没有同时醒着,否则他一个人应付两张嘴,也太无助了。
“所以我们都不认识。”陆应麒截住话头,总结道。
陆应麒在陆家东窗事发之前,都没见过真正的炉鼎,以至于身边放着一个,他自己都辨别不出来,更别说和合欢教有什么牵扯了。
沈冰澌也只是看起来到处游走,实际上对炉鼎只有耳闻,连合欢花都不知道,论理论知识竟然还不如容谢。
“对了,你——不是有个哥哥么弟弟?”沈冰澌忽然想起来,看着这张脸,他就能想到陆应麟那副江湖老油子的模样,虽然兄弟俩气质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他在哪。”陆应麒淡淡道。
“哦……”
两人一对,竟然都没有可靠的人可以问,若是直接闯到合欢教里去,多半也会被轰出来,若是用强,对方说出的未必是真话,沈冰澌也不敢在容谢身上冒险。
想来想去,唯一合适的人选竟是——白长老。
“反正你们陆府东窗事发,你可能也要被赶出玄天宗,不如趁着事情还没败露,赶快去问问白长老。”沈冰澌提议道。
陆应麒不想评价沈冰澌这种提意见的方式,他沉默片刻,道:“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玄天宗,所以,我帮你引荐,你去问。”
“我?”沈冰澌不解,“白长老和我无亲无故,看我还不顺眼,我问,他能说实话?”
“你说镜宫查案。”陆应麒道,“你上次找我,不就说镜宫查案?”
“……”沈冰澌想了想,这样好像还真能行得通。
白长老还是认他这个裁诫官身份的,再加上陆应麒帮他引荐,给他打包票,或许,他还真能问出点什么。
两人这样决定后,立刻启程出发,前往玄天宗。
这次有陆应麒带路,沈冰澌畅通无阻地进入芝兰岭核心,无情道宫深处,陆应麒的独立院落中。
看到无情道宫的布局,沈冰澌还是忍不住感叹,这和陆府也太像了,玫夫人真是煞费苦心,也足见当年合欢教与无情道宫联系之深。
“麒哥……啊!”小枝一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立刻迎了出来,没想到和陆应麒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生脸孔,怀里还抱着个不知死活的人,把小枝吓了一跳。
“这是灵镜宗的沈冰澌,”陆应麒介绍道,“容师弟中了魇术,昏睡不醒,沈道友带他过来找破解的办法,等会我们去找白长老,小枝帮忙安顿一下。”
“是,沈公子,那边是客房……”小枝应声,仍然很害怕的样子,不敢接近沈冰澌,只远远地指了一下,看着他把容谢抱进了客房。
“不必害怕。”陆应麒瞥了小枝一眼,“此人嘴巴臭些,人品尚可。”
小枝垂下头,磨蹭了一会儿,仍然不敢进去:“麒哥,我还是伺候你更衣吧……”
陆应麒也不勉强小枝,正好他有话同小枝说,便叫小枝到主屋的内室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冰澌亲手给容谢铺好了床,只是,沈冰澌没有准备新被褥,只有自己平时出行时用的一套,还好他上次用完洗过了,闻起来还挺清爽的。
沈冰澌将容谢放在被褥间,小心地托着他的后颈,放在枕头上,直起身来看了看,又稍微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拉上被头,压实两边,这才舒了口气。
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容谢中的魇术效果好像只是睡觉,没有其他负|面效果。
不过,光是睡觉,对人的气血运行也不好……
沈冰澌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摸向容谢的脉搏。
灵力在经脉里流动,不知道运转了多久,一层淡淡的绿光从十指指尖溢出,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睡梦中的容谢,竟然一直在用灵力!
沈冰澌确信容谢刚昏迷的时候,并没有用灵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用灵力了!是做噩梦了?还是魇术附带的效果?
“容儿?”沈冰澌坐在床边,将容谢抱起来,双手圈住他的双手,在他耳边叫,“容儿,你现在很安全,不要用灵力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叫,容谢都没有反应,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指尖溢出,那是一种单纯的灵力输出,没有结任何咒诀术法,也不会产生攻击或治愈效果。
如果出现这种灵力外溢状况的是别人,是陆应麒或者干脆就是沈冰澌自己,沈冰澌都不会有任何担忧,因为以这样缓慢的灵力流出速度,他们这种等级的修为,流到天荒地老都没问题。
可是,容谢不一样。
容谢是消耗型灵根,他的灵力本就有限,现在有的灵力,还是上次和沈冰澌双修得到的,这半年变故很多,容谢离开涣雪山庄之后,虽然尽量使用符咒,却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自己施放法术,就是这一次查陆家的案子,沈冰澌都见到很多次,容谢自己动用灵力,更不敢想他没见到的时候,容谢又消耗了多少灵力。
虽然容谢的体质不同于那些炉鼎,灵力耗损不一定会带来天人五衰那么激烈的后果,可是放着他这样睡下去,他就会一直消耗灵力,直到耗尽,开始消磨本就薄弱的灵根,灵根消磨殆尽,就连双修都救不了容谢,最好的结果就是像普通人一样老去,最坏的结果……
沈冰澌心中一片冰凉,攥着被头的手“嗤嗤”穿透布料和棉花。
“沈冰澌。”一个淡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已换上玄天宗弟子服的陆应麒出现在那里,身后躲着一脸疑惧的小枝,显然,沈冰澌抱着容谢、扯破被子的异常行为吓到他了,沈冰澌一回头,小枝便把露出来的半张脸也缩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陆应麒瞥了他一眼,“出发吧。”
“嗯。”沈冰澌放下容谢,安顿好他,大步来到门前,脸色冷硬如冰,“走。”
陆应麒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感觉到小枝在害怕,便回过身去安抚了小枝几句,叫他在他们离开这段时间,照应着容谢。
小枝点头,看向容谢时,目光已从惧怕变成忧心忡忡。
“不必了,”沈冰澌人已走出一截,灵力送来的话语声清晰地抵达两人耳边,“容谢床边有我设下的结界,任何人,都不许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