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脸色过于苍白的脸,白得毫无生气,可那双视人的眼睛亮得发黑,亮得刺眼,目光炯炯地看向前方,抬脚一步步向演播台走去。
演播室的众人一片愕然,显然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这人是谁。
可这人电视机前的黄时雨认识。
也不能说认识,只是在书上看过。
是某医学领域的专家,解决了很多疑难杂症。
可电视上这人又跟她之前在书上看得不太一样,她依稀记得书上的样子,那双看着镜头的眼睛分明是明亮有朝气给人一种生机蓬勃的感觉,而如今这双眼睛又给她另一种感觉,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是蕴含着浓浓的心事。
她的目光也跟随着演播室众人的目光一同看去,看着他缓缓站定在沈的左侧,那是正对着李明生的方向。
安静的时间也没有几分钟,许世纪的声音第一次在演播室响了起来。
“我叫许世纪,是二十年前深港集团毒药事件里这款疫苗的研发负责人。”
话音一落,现场的人双眼齐刷刷地盯着这名许教授看,毫不意外都是带着震惊。
从刚刚许世纪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李明生脸上的表情就没有一开始那么淡定,这会,又见众人的目光牢牢扒在许世纪脸上,心中也大感不妙,“稍等一下,众所周知他可是当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点到为止后,又把话题转移到沈身上,“亏你还是法官,律法都忘了吗?法律上规定如果出现跟本案有直接利害关系,为了避免影响公正判断,预防有先入为主的看法,是要避嫌申请回避的,你让他来说,不觉得太过荒谬吗?”
李明生这样说,沈自然是知道李明生的意思,但李明生完全漏了一点,他沈学的就是法律,跟他谈论律法那不就是跟把自己的把柄暴露给对方一样。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三人脸上徘徊,就连一旁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李行舟,这会也看着这三人。
沈盯着李明生看了许久,久到李明生以为沈是被他的话给噎住时,只见沈嘴角轻轻上扬,而后缓缓说道:“法律上是这么规定没错,但是是基于有其他不正当行为,会影响案件公正审理的情况下,此观点才成立。”
李明生呼吸漏了一拍。
而一旁的李行舟还不嫌事大,开始煽风点火,“许教授把你的不公都说出来吧。”
“喂……”李明生扭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甚至被气的一时语塞。
待他组织好语言时,那边许世纪已经开口了。
“因为这件事我的人生轨迹全部被打乱了,出狱后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而是一直很是良心不安,深港集团毒药事件之后我每每闭上眼睛我就不得安宁,只能二十年如一日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
他说话的声音平稳有力,可那双看着镜头的眼睛眼含泪光,浅薄一片,悲伤的气息随着话语扑面而来。
“我很多次后悔过替李明生担下这个责任,我以为这是能把所有伤害值降到最低的办法,结果发现并不是。”
见数到目光炯炯投来,许世纪也难免有些微怔,这还是他出狱后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他看着眼前的摄像头,空白一瞬的大脑就在刚刚看着镜头的那个瞬间,立刻焕然生机。
“在静养院的时候,我碰到一个二十年前深港集团毒药事件的受害者。”许世纪注视着镜头,目光飘渺悠长,像是在透过镜头看着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在那时候我才知道伤害一直都在并没有因为我的入狱而降到最低,事情已经发生了,对于那些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属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真相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享有一定的知情权。”
“当我出狱后,发现李明生当年承诺我的事情真的有在做,我也想过要不要就这样算了,我就一直烂在肚子里就好,带着这个秘密慢慢老死。”他垂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扯出一抹淡笑,“可当我看到当年的那位受害者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才会在今日来揭穿李明生二十年前的所作所为。”
众人愕然,分明是被这庞大的信息量再一次给震惊到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倒反天罡!”
李明生说完这句,立刻扭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李行舟,那双眼睛分明压抑着极大的怒气,可他没忘记现在在实时直播,声音放得极低。
“李行舟你还任由他们继续胡乱说下去,全国人民都在看着呢!深港集团的荣誉你不要了是吗?!”
最后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句:“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以后可都是你的。”
李行舟知道对于李明生来说刚刚说的那些前缀都不重要,最后那句话才是他想要表达的重点。
也是因为他恐惧接下来会爆发出来的东西。
沈看了眼李明生的举动,不由得讥讽一笑,叩指一响,在所有人目光围聚他身上的时候,敞开的演播室又进来一人,是沈的秘书陈柏鹏,只见他拿了一份分量不轻的文件给沈,李明生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沈手上的那份文件,眉头不自觉地一蹙。
沈翻着文件,抬眼看他,说道:“这份文件是当时李董亲自批准盖章的研发人员名单,还有这里面也同时记录了该疫苗的实验数据,也有李董的盖章和签字。”
虽然没看到文件里的内容,但听沈这么一说,李明生不自觉头皮发麻。
沈举着这份文件:“这上面符合疫苗最终上市的标准全部是虚假不实的。”
演播室的呼吸声仿佛都慢了好几拍,空气流动的速度好似都慢了些许。
众人的反应令他很满意,是他想要的,他知道这份反应除了震惊以外,还有他们害怕的东西,害怕一直以来他们从事的信仰都在助纣为虐。
沈也只是平淡一笑:“这样一份错漏百出的实验数据,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瞒过卫生部门,还能最终上市的。”
现场除了李明生露出戒备的眼神以外,也有几个工作人员也露出同样的眼神,沈对比没什么多余的反应,他把文件在镜头前一页一页翻动,演播室只徒留纸张的声音,过了几秒钟的时间,沈才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也可能是李董骗法太高超了,让卫生部门被李董耍得团团转。”
沈这番话说得抑扬顿挫,现场节奏把握得非常恰到好处,都说打铁要趁热,他现在就犹如捏着蛇的七寸一样。
可是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是李明生,是那个在商界纵横多年的李明生,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早期出国跟人洽谈生意还被外国客户挟持过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刀尖舔血的日子见多了。
如今面对沈的这份文件和许世纪的控诉,他除了有些意料之外不在他掌控中的感觉外,还有几分罕见重回当年在国外被人挟持,举目无亲,生死一刻跟人谈判的错觉,是那么孤独一掷,是那么热血沸腾。
李明生面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一蔑,“这份文件谁知道是不是虚假不实,凭空捏造的呢?”
此话一出,再配上李明生一副冷静,云淡风轻的表情,底下的人也是神色各异。
沈面对这样的质问也毫不慌乱,居然还有闲心回想起那天跟李行舟之后的对话。
“李总,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沈叫住快走到门口的李行舟,双眼望着他。
李行舟停下脚步,转过身,“沈法官客气了,请说。”
“需要拿到当年的实验报告数据和批准上市的文件,不然仅凭一份研发人员名单说明不了什么,还有李明生平时跟什么人有较深接触,资金部分的往来,李总应该也是比较清楚的。”
李行舟的视线落在沈身上,没有马上作出回应,似在思考,过了会,才说道:“李明生平时用完的文件都会进行粉碎,不会在复印机和电脑留下任何痕迹。”
他没有直接给肯定的答复,但话语里的意思也很显而易见,摆明了不会掺和更深层次的东西。
沈同时也敏锐的感觉到了,李行舟似乎也在怕沾惹上些什么,只是这会他无从考究。
李行舟又说了句:“但是有个人或许有办法。”
“那真的是太好了,有把握吗?”沈目光带着殷切的同时还闪烁着几分希翼。
闻此一言,李行舟也只是点点头,“一半一半吧。”接着转过身,抬腿往门口走,“实时直播快开始了,我也要赶紧去现场了。”
回忆到此结束,沈回过神来。
他看着手中这份文件,心里清楚的很,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将从这里结束。
“你们现在可是面向大众,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敢大放厥词,你们今日说的这些话我都是可以告你们名誉权的。”
沈看着文件没动,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里,似乎是无从辩驳的样子。
李明生见此情景,紧蹙的眉头一松,心里莫名有些安定。
黄时雨一直盯着电视机在看,双眼就没怎么休息过,生怕错过什么,她看着电视里的李行舟缓缓掀起眼皮,看着镜头,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任何表情,一副淡然于九霄云外的神情与态度。
不知怎么的,不禁让她想到那天她在公司接到李行舟电话,然后听到李行舟让她找王平去侵入李明生电脑的那一刻,她大脑有几分钟的时间是徘徊在李行舟是不是要干什么非法的事情,可她又转念一想,也不应该啊,李明生是他父亲,可能只是她敏感想得太多了。
随后她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事发突然,时间紧迫,来不及跟你说清这其中原委。”李行舟没跟她作过多的解释,只给她承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肯定不会危害到你的利益,还有不会对王平不利,这是我向你做的担保。”
她当时听完,心里一惊。
“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一旦信息泄露,我和王平会全部完蛋。”
可能李行舟也是有心理准备打这个电话会被拒绝,所以回复她也很干净利落,“好。”
在电话要挂断的那一刻,黄时雨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旋即又重复一遍刚刚说的话,“你要记着一旦信息泄露,我和王平会全部完蛋。”
她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在想李行舟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事,所以本不想答应对方的心思,在这一刻也有了转变,因为她心软了。
她听到电话那头李行舟说了声好。
现场的沉默也没有持续多久,沈抬起眼,终于有所动作。
“你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虚假不实,我可以现场让你得到确认。”
“狂妄。”李明生不屑一顾。
“你们今日说的这些话,摄像头记录着,全国人民看着,如果只是想要作秀,那我会保留对你们的追究权利。”李明生强调着,“可要想好这作秀的后果能不能承担的住。”
闻言,沈也只是一笑:“李董还请您做好担起这个责任的准备。”
他侧过脸:“许教授由您来说。”
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都汇聚到许世纪脸上,都等着他能放出些什么重磅炸弹。
只见许世纪从兜里摸出一个类似点读笔的东西,但在场的工作人员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他们见过太多了。
是录音笔。
“这段录音我存了二十多年了,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去聆听它。”
众人的视线紧接着都落在这根录音笔上,显然都在好奇和期待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
但有一人明显不乐意:“许世纪你也是深港集团曾经的元老,是它的其中一员,现在为了给自己强行开脱,居然开始来污蔑我,我的名誉不要紧,但深港这个曾经的小娃娃长成现在的参天大树也有你的努力参与,我真为你感到难过。”
许世纪捏着录音笔,喝然道:“你那一脸惋惜是做给谁看的,明明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你而起。”
他的控诉令李明生脸色没有那么好看,目光也幽深幽深地看着他。
“二十多年前的录音啊,我都有些感兴趣了,许教授现在可以放吗?”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林疏雨,在这时选择打破空气中弥漫的僵硬。
而在场的工作人员一直以来都是噤声的状态,毕竟事情转化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没留给他们讨论的时间。
林疏雨又问了一遍:“李董可以吗?”
许世纪压根就没打算给李明生有任何喘息的时间,直接把录音一放。
“疫苗这件事全国各地的媒体都在报道,没那么好糊弄,花钱也没那么好压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得去蹲监狱。”
录音里的这个声音很明显是许世纪,虽然听起来没现在这么平稳,但听音色还是能听得出来。
过了会,另一道声音响起。
“是啊,我也知道啊……”
这道声音的熟悉程度,不用多说,一听便知,演播室的很多人经常采访各大名人,李明生也是其中经常被采访的对象,所以对于他的声音,都过于熟悉。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了,阿许啊我们也认识有十多年了吧,深港集团有如今规模也离不开你的良苦用心,这里面大大小小的东西都离不开你的参与,你应该也不忍心看深港夭折在这里吧。”
录音笔里的许世纪明显因为这句话沉默了下,而后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想让我替你揽下这个责任?”
李明生叹了口气:“不是替我揽下这个责任,疫苗这件事完全是意外,谁知道会有副作用!”话锋一转,“那要是追溯源头还不是你们研发部的责任?不过现在说这个,推卸责任也已经迟了,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想做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物美价廉的疫苗吗,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揽下这个责任,我会倾尽一切资源达成你的所愿。”
“李明生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进去后我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我能不知道吗?!”李明生大吼一声,“那疫苗是不是你们研发的?层层手续文件上没有你的署名吗?你不进去的话就是我们相关的所有人都得进去!只要你一口咬定是你失误造成的,我是不会让你白进去的,你的心愿我会帮你达成,我会倾尽一切资源。”
“不然光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想完成这个梦想得多久你想过没有?”李明生话语里充满循循善诱的味道,“上头的人也会帮忙的,我保证过个几年你就能出来了。”
在场的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听清楚了,这场说是谈判的对话,不过是利益的等价交换,都不值得可怜。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们才听到录音笔里许世纪开口。
而许世纪也像是才找回声音一样,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对,我向你保证。”李明生说得诚诚恳恳。
“好。”
随着这一声的落下,电视机前的黄时雨也明白了属于许世纪的潘多拉魔盒就此打开。
她想:许世纪这么些年的懊悔肯定不假,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肯定不止一次后悔过,后悔当初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可她觉得一个人的意志就算再怎么坚定,也总有松懈的时候。
她也不是在为许世纪开脱,她同时认为许世纪当初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他就要付出这个选择相应的代价,因为任何选择都有代价。
许世纪收回录音笔:“事情就是这样。”
现场是一片诡异的安静,众人赫然是还没有从这一则爆炸信息中回过神来。
“许教授这些年你受苦了。”
万籁俱寂的氛围就这么直接的被李行舟打破。
李明生深吸一口气,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在实时直播,还有这么多的镜头,他做了一会心里建设,才对着李行舟,说:“李行舟,你不要太过分了!”
面对李明生的谴责,李行舟表现的十分淡定,“深港集团会承担起它应有的社会责任。”
林疏雨调整下话筒,紧随其后问了句:“李总,您听完这些话,又是作何感想?”
李行舟没有立即回答,眸光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看,演播室的人都在等着他开口,就连坐在他身旁的林疏雨也压低声音咳了声提醒他。
电视机前的黄时雨对着他的眼神,也有些怔,就好像透过这面镜头,李行舟就站在她面前一样。
须兒,李行舟不急不缓的声音从电视机前传来。
“说实话,我真的是很抱歉。”说着,看了沈一眼,“也感谢沈法官和许教授能让深港集团没有一错再错下去,对于二十年前深港集团毒药事件的受害者我向大家道歉。”
李行舟站起身,朝镜头鞠了一下躬,以表歉意。
演播室所有人像开了眼界似的看着李行舟,也包括他旁边坐着的林疏雨。
林疏雨不禁感慨:这戏做得真足,原来大名在外的李总走的是这种风格。
“换句话说,给大家和社会添了一定的麻烦,我保证深港集团会负起这个责任,也希望大家可以监督。”
说完,他再次朝镜头又鞠了一下躬,随后,转过身,“父亲,道歉吧。”
李明生怒目圆睁地看着李行舟,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他今天完全没想过到最后会走向这种结果,“李行舟——”
沈眼尖,适时打断:“感谢李总的回答,我也仅代表所有受害者家属谢谢李总。”
“最后,我坚决认为李明生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他面对着镜头,摸出一张信封样式的东西,“我愿意为此,赌上我的前程。”
纵然李行舟心里早有准备沈肯定会拿出这个东西,但当沈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抽了下嘴角。
他知道沈此举不是冲动行事,肯定是有考量过,才选择作出的决定,代价沈自己心里也门清,败则仕途全毁,胜则民心所向。
可李行舟也知道沈愿意这么做,也只为了两个字,信仰。
沈有他自己的道,信仰就是他手中的剑。
他有时候也很欣羡于这种为了理想主义献身的精神,是那么无畏和勇敢。
李明生极力的克制着胸口涌动的情绪,他今天已经深呼吸不下五六次了,再来几次恐怕要先叫个120了。
李明生转过头,凝视着他,说:“李行舟,哦,不,该叫你明洲,如果当初没有我把你从堆满泥石流的地方救出来,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是死是活都难说,你能过上现在穿金戴银,进入世界名校学习的机会,我真是没想到你是个白眼狼。”
李行舟愣了一下。
明洲这个名字是他经年不可被触碰的痛楚。
他不喜欢被人提起这个名字。
李行舟迎上他的视线,坦然回答道:“但你救了,所以我很感谢你,明明回收股东手上股份的办法有那么多,你猜我为什么要那么偏激,正是因为这份感激才唆使我去做这件事,我身上背负的骂名也不比你少。”
听完李行舟说的这句话,他的眸中陡然流露出百感交集般的目光,这还是今天在这现场李明生唯一流露出不一样的眸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李明生眼角发热,说不出是伤心难过还是失望,低低呢喃了一句:“我就是那个东郭先生,而你就是那匹狼。”
这话李行舟听清楚了,他坐在演播台上微微发怔,心里破了一块窟窿,正往里滲风,他扯动嘴角想要说点什么,发现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这是自知理亏,没有开口说话的勇气。
“还有录音里提到的上头是谁?难不成是当初批准这款疫苗上市的人?”沈又发问。
对于李明生的审判还没结束,数道目光同时又投向演播台。
望着长镜头,望着演播台下的工作人员以及站在他面前的沈和许世纪,李明生陷入了沉默,他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站在抉择面前,他深知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不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他也没料想到许世纪会站出来指证他。
李明生望着镜头,看久了有些晃眼,他不知道此时此刻黎蔓苏有没有在看新闻,他希望是没有,他不愿黎蔓苏担心他。
一想到黎蔓苏,他整个人的表情有些许动容,眼神也柔和的有点微妙。
这次的沉默比先前还久,在沈又要发起新一轮质问时,只听李明生轻轻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录音年份已久难免有些失真容易听错。”
沈紧紧盯着李明生看,在他准备迈着步伐上前的一瞬间,演播室浩浩荡荡进来了一批戴着警帽子,身穿藏蓝色警服的警察。
“打扰一下,我们是静安区的警察,关于二十年前深港集团的毒药事件,还请李董回去协助我们调查。”
李明生对此倒没说什么,也没感觉到什么意外,只点点头跟着警察走了,这副模样留给大众的感觉像是知道这次或许是逃不过了,索性不再做无用的挣扎。
而沈不知为何,对于警察出现在这,李明生的落网,他身心完全没感觉到一丝的轻松,方才李明生说录音年份已久难免会有些失真,但录音机是完好无损的,他还特意找人检查过,自己也反复听了上千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录音机里说的每个字和发音,他都能倒背如流,只能说这深藏了二十多年的案子里还藏着秘密。
可蚍蜉又怎能撼大树,沈也明白这个道理,以他如今的能力也只能窥探到那一点冰山一角,但对于沈来说,目前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力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不过他也不会就此认栽,他会去追赶藏匿在时间里隐埋着的而所不为人知的真相,不到最后生命一刻绝不停下,这是他作为法律人的责任与信仰。
然而深港集团二十年前的毒药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黄时雨看到李明生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就把电视机关了,她第一时间摸出手机,给李行舟打了电话,没过几秒钟,电话就通了。
接起的一瞬间,李行舟先说了句喂,黄时雨没说话,通话时长过了有十几秒的静止,某人才像是做好了思想斗争后的准备,“我请你吃饭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黄时雨难得头一次主动开口说请他吃饭,而且是无关任何事,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黄总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那声音像是趴在她耳朵上说的一样,那么热气腾腾。
黄时雨故作镇定道:“说吧,想吃什么,地方你定。”
出了演播室,大楼里人来人往,李行舟拿着手机,穿梭在人群中,笑了笑:“晚上八点,老地方不见不散,挂了。”
挂断电话,李行舟刚想导航到晚上约的地方,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他转过身,看到不远处走来的沈。
“李总,看样子心情不错嘛。”
李行舟眨巴眨巴眼睛,收起手机,“这不是为沈法官感到高兴嘛。”
沈双手插着兜,打量的看了李行舟一眼,“是吗?”
李行舟点点头,事情已经结束他也不想跟这人有过多纠缠,“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沈望着李行舟走出大门的背影,门外的天已经不是先前看见的缕缕波光,而是漫长的黑夜。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沈停在原地,看着身旁匆匆行走的路人,在他眼里这些人形成一副密密麻麻的风景,无一例外这些人脖子上都挂着工牌,显然是这栋大楼里的员工,这个点应该是打算下班打车回家。
十点一过,王雨桐也加入下班族打车的队伍,她选择打专车接送,贵是贵了点,但公司会报销。
车还有四分钟就来了,王雨桐打了个下班卡就进电梯下了楼,当她正走出电梯的时候,就接到了她远在美国的未婚夫电话。
楼道里都是下班族的声音,她未婚夫问了句:“这么吵,你现在在哪?”
她直接撒了个谎,说在外面刚逛完街正打算回去。
说是撒谎,可她又一想,是打算回去没错啊,这点确实没骗他。
而且她本意也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什么时候回美国,小桐,我想你了。”
听着未婚夫在电话里诉说的想念,王雨桐拿着手机笑了笑,很是甜蜜。
嘴上倒是不满的说着:“等你什么时候学会拍照了再说。”
她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跟她说过,女孩子穿婚纱那天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他要在那天当那个唯一的记录者。
听她这么说,未婚夫在那电话那头笑了笑,王雨桐也被这笑声给感染了,也笑出了声,没笑一会,手机页面显示王平打来的电话。
这个点王平一般是不会给人打电话的,除非是有紧急的事,王雨桐直接跟他说了有同事找她,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一接通,王平的声音立马从电话里蹦出来,“雨桐这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你还在公司吗?”
“我刚出公司大楼,怎么了?”
说完,看了眼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
“你今天有没有看见我拿着去复印的那份文件,就是关于四月二十七号人工智能大会上要用的文件。”
王雨桐拿着手机,顿了顿,而后问道:“是关于心语心声的吗?”
王平语气有些激动:“嗯,对,你有看见吗?”
“没有。”
“好吧,也只能我明天早点到公司去找看看了,不然黄总知道了我就完蛋了。”
听着王平分明有些气馁的声音,王雨桐有些走神,她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心语心声的消息是在这一种情况下。
电话里王平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正好打断她的思绪,“那就先这样拜拜哦,你也赶紧早点回去休息。”
她机械的应了一声好,然后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过了一会手机嗡嗡嗡响,她才想起来是叫的车到了,她犹豫了几秒,而后做了个决定,挂了电话,取消订单,接着转身看了身后大楼两三秒,随后走了进去。
同一时间,另一边的黄时雨刚从家里出来,手上提了个小袋子,才走出门口,她的手机就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接了:“喂,王平。”
边走边听王平说,还顺手拦了辆出租车。
在前往联合创新的路上,黄时雨听着王平说完了事,她手里握着刚从微波炉里加热过的蝴蝶酥,看了窗外流逝的夜景一眼,语气缓和:“好,我知道了,我过去就行了。”
电话里,王平又强调了一遍确定不需要她一起过去?黄时雨做了决定就轻易不怎么更改,“嗯,辛苦了,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黄时雨垂眸看着手机,低声说道:“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车子很快在联合创新大楼停下,黄时雨刷了脸,进了电梯,按了楼层数,红色的数字不断在她面前变化,电梯也在平稳上升,随着一声五楼到了,电梯缓缓打开,黄时雨的眸光默默锁定在敞开的大门上。
接着她抬脚往里走去,她穿的是马家的麂皮鞋很软,踩在地上没什么声音,加上平常她走路也不爱拖着鞋走,所以在静谧的楼里,更显安静。
很快,她看到猎物走进圈套的身影。
“你在做什么?”
第62章
站在办公区域,王雨桐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下,最终还是脑袋里的小黑人战胜了小白人,她抬脚走了进去,估摸着知道自己正在做亏心事所以没敢开灯,轻手轻脚顺着月光开始扫描那份可能遗落在哪个隐秘角落的文件。
黑暗的空间很难视物,也会放大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全落地玻璃窗倒映出王雨桐惊惊颤颤的身影。
尽管知道这么晚不会有人来,但她还是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口呼吸,砰砰的心跳声不断传到她的耳朵和嗓子眼里。
王雨桐像头在寻找食物的狼一样,嗅觉灵敏,不放过周围一丝一毫跟文件相关的纸张,只要是带有心语心声这四个字眼,她都一一拿手机拍档存起来。
因为时间紧迫,没有给她容错率的时间,而且她也知道这种机会难得,下一次或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所以她只能这么做。
手机的冷光反射出她微眯的双眼,她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若有所思,她在这里待了有将近二十几分钟了,能拍的文件基本都拍了,但总感觉少了什么。
可是核心文件她也没看过,早知道刚刚她就应该从王平那里套话才对,随便问个文件外貌特征都比现在像个无头苍蝇在这寻找要好。
没办法,她只能又开启地毯式搜索,蹲在铺着柔软的地毯上快速摸索。
现在手头在做的这件事,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心惊胆战。
就在她拿着一份写着心语心声人工智能大会的文件时,静谧的办公区响起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这话令王雨桐心跳漏了一拍,也顿感不妙。
黄时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第一时间除了冒出这个念头以外,在面对黄时雨的质问时,她头不敢抬,话也不敢说一句,就连呼吸也是大进细出,愣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支棱了半响。
等黄时雨又重复问了一遍后,她才像回过神来,强装镇定的把文件放下,直起身子,“刚加完班。”
只不过心里还是莫名感到一阵心慌,有一瞬间王雨桐真想自己有超能力就好了,要立刻把脚下踩着的地缝变大,她要钻进缝里,这样就不用面临这种时刻。
黄时雨听完,莞尔一笑:“我没看错的话你加班打卡的时间显示的是十点半,现在又过了半小时。”
对于黄时雨提出的合理质疑,王雨桐的目光波澜不惊,可能由于没开灯,知道黄时雨也看不清她在做什么,语气颇理直气壮,“我加完班的时间是十点半没错,走到一半发现落下东西又回来找了。”
隔着大半个工位,两人面面相觑,灯一直没开,只有玻璃透进来的一点残留月光照着这一方区域,明明看不到彼此的眼神与脸部表情,但两个人还是这么乐此不疲地看着彼此。
黄时雨静静立在门口,定定看了她半响:“看样子你这是找到了。”
随后上前,眸光还是盯着她看,“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值得你大老远又跑回来。”
王雨桐吸了口气:“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没做完的营销策划方案。”说着,抬脚直接把方才被她放在地板上的文件踢进桌子底下,“黄总还是到时候直接看成品就好了,现在瑕疵太多我还没来得及改。”
“没关系,让我看看或许能给你指点一二呢。”黄时雨平静地说道。
她看不清黄时雨脸上的表情如何,只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和鞋子与地面接触摩擦出的飒飒声。
“还是不了吧。”
“怎么,这么大晚上的能给宋朝野看,不能给我看?”
黄时雨每个字都说的异常缓慢,给王雨桐的感觉就像是屠刀立在她头顶上,正在对她进行分分钟的凌迟。
黄时雨怎么会知道!!!
不,一定是在炸她,对,一定是这样。
“我不明白黄总您的意思。”
黄时雨走到离王雨桐有四五个脚步的距离时停下:“营销策划方案哪里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跑回来,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没有一次把工作带回家过,我看是心语心声的项目方案吧,这么急着给宋朝野送过去?”
王雨桐呼吸骤然一紧:“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拿给宋朝野,是之前王平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落下一份文件在公司对她很重要,我刚好回来找东西就想着顺便帮她找一下。”
而黄时雨就以这种四五个脚步开外,站在两排工位之间的过道上看着她,眼神十分的平静,平静的不可思议。
被这种眼神盯着,王雨桐心里不禁有点杵,她觉得那是在看猎物走进圈套后,白费功夫挣扎的眼神。
“黄总你这是不相信我吗,我要是泄露公司内部的机密也是会坐牢的,我这么年轻不会这么想不开。”
她自以为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黄时雨也该信上那么一两分才对,可惜黄时雨不是那个刚出社会创业的青年企业家,而是已经被社会毒打过很多次的老油条了。
“我倒希望你不是想不开呢,是一时糊涂该有多好。”黄时雨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问她,“王雨桐你在做的这件事情触犯到了法律你知道吗?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对于国内的律法生疏了?”
王雨桐没吭声,她知道黄时雨的这番言论里没有责怪她这么做的意思,而是痛惜她往绝路上走。
可是这条路是她自己想走的吗?!
她天天想着和优涉的官司,想的快夜不能寐,连她未婚夫都察觉出来她不对劲,再加上黄时雨爸爸死亡这件事的加剧下,她也真的是没办法了。
不甘、懊悔、心酸,这些情绪汹涌而来,此刻她就像是被这些情绪所裹挟,一击扎进灵魂最深处,致使她整个人看起来跟被掏空了也没什么区别。
黄时雨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看着王雨桐微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王雨桐一瞬不瞬盯着旁边的桌子,一直看着桌子底下,那里放着方才被她踢进去的文件,她的视觉也越来越模糊,几乎是眨巴睁开一瞬间的功夫,似乎模模糊糊看到了那天宋朝野来找她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她没回答宋朝野的问题,先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但是没走几秒,她又折了回去,也恰恰好拦下要驶出路口宋朝野的车。
“停车。”
她站在路中央,双手大张,目视前方开过来的车,身边有经过的人都惊吓她此举不要命的动作,纷纷瞠目结舌,而王雨桐对这些神情一点也不感冒也不在乎。
车子在离她膝盖一公分的距离停下。
她上前敲了敲车窗:“把车窗降下来。”
迈巴赫的车窗缓缓降下,宋朝野扭过头,看着她,“考虑好了?”
“我帮你拿到核心项目文件,真的如你所说我跟优速的官司……”
身后刺眼的白光袭来,王雨桐的话被迫终于,她先是眯了眯眼,还没等她完全睁开眼,就听到身后的车主滴了两声喇叭,大概就是示意他们赶紧把车开走,不要挡路,还有人也要过。
宋朝野眉头微蹙,明显是有些烦了,紧接着语气不耐道:“做还是不做,我只根据你的行动来决定。”
“我想听你确切的答复。”王雨桐紧紧盯着宋朝野看,语气是说不出的执拗。
“嗯,那你是做还是不做?不然我在这停留也没意思啊。”意有所指道,“没看见后面的车吗?”
宋朝野没给她一点思考的时间,瞥了眼后视镜,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老陈,开车。”
看着宋朝野抽回的目光,连同还有慢慢升起的车窗,王雨桐毫不犹豫直接抬手摁在不断往上升起的车窗上,“我做,事成之后你一定要信守承诺。”
宋朝野听完她的宣誓,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那是当然。”
随着黄时雨喊了一声路筱,她模糊的视觉渐渐消失。
啪的一声,乌漆麻黑的房间亮了,刺眼的白光如影随形。
王雨桐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到的一幕就是这样。
路筱举着手机一步一步走到黄时雨身旁,然后还大大方方朝她笑了一下:“在,一直在录像呢,从头开始录着呢。”
王雨桐什么也没说,她也不知道路筱是不是从黄时雨出现在这的时候就在录了,还是更早的时候,她一概不知,也不知从何得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下非常迅速地往门口跑去。
那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跑。
或许这就是求生本能吧,在那一刻。
不用黄时雨特意说什么,只一个眼神,路筱立即举着手机追着王雨桐录,这是多少年的交情和配合上才能达到的绝对默契。
反观黄时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扭过头看着王雨桐逃跑的模样,或许是觉得这种求生的行为很有趣,她嘴角轻轻勾起一边,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跑也没用哈王雨桐,脸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话令在风中奔跑的王雨桐大脑轰了一下,她下意识抬起手挡住脸,又发觉这样做没用,因为她后面还跟着个一直在录像的路筱。
她不自觉笑出了声,慢慢放下自己的手,如今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跟从前那个高傲的自己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望着落地窗上模糊的倒影,她看了几秒,随后转过身,这次她不再惧怕那台追着她录的手机,她看也没看,眸光直接越过它,落在不远处的黄时雨身上。
“黄总,不用做得这么绝吧,我有难处,您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黄时雨抬手拍了拍路筱的肩膀:“路筱不用拍了。”
闻言,路筱果然放下了手机。
然后王雨桐就看见黄时雨黑白分明的眼珠瞥向她,看着这双眼睛,她总是不自觉想到酒吧厕所的初相见,那时候那双眼睛总是带着欣赏看着她,而不是现在那么冷漠,仿佛像一根针一样刺进她胸膛最软的那块肉,比用刀剜还让人感觉到心痛难耐。
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比言语还具有更大杀伤力的一定是眼神。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你自己猪油蒙了心。”黄时雨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其实令我最寒心的是你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和信任,也给你自己选择了一条最不明智的路。”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答应帮你解决你身上跟优速的竞业协议,因为那时候的你在我眼里值这么多钱。”
这番话说的相当残忍,是把现实的残酷血淋淋的摆在王雨桐面前让她看,虽然平时黄时雨给人的感觉很和气,但她毕竟是个商人,做任何事情的前提,利益一定是摆在第一位,同时也是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种残酷的商界中站稳脚跟,所以这话说得残忍又现实。
但抛开这点,别的不说,黄时雨脸上恰到好处流露出的惋惜不似作假。
黄时雨问:“后悔吗?”
王雨桐没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与黄时雨对视,灯光明亮,但黄时雨也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我后悔?”王雨桐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反问,“该后悔是你吧,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在你来之前就已经拍了照片,给宋朝野发了过去。”说着,适时举起手机朝黄时雨摇晃几下,像是在示威,也像是鱼死网破后的最后一丝挣扎,“你现在才是该完了。”
黄时雨眨了下眼睛,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完全没把她这句话放在眼里,而是从头到尾审视地打量了她一遍,才摇摇头说道:“那还真是要令你感到遗憾了,那份文件是假的,事关项目的发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份文件只有一份原文件,我又怎么会假于他人之手呢。”
王雨桐原本那口提到嗓子眼要松的气,因为黄时雨这句话彻底沉了下去,她知道这次是彻底完了,不仅宋朝野那完了,黄时雨这也完了。
她想说点什么,发现说不出来。
这样浮光掠景的一想,更像是走马观花一样,突然她觉得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然发生,结果导向也是必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本来她以为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会给黄时雨产生万劫不复的后果,那时候她还有点报复后大快人心的快感,只是没想到自己打出去的那一箭,最后又折返回来,命中自己。
索性都想明白后,王雨桐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做了个决定,“行,那现在人赃并获,你直接把我送去牢里吧。”
她说得这么无畏,可眼神却在和黄时雨对视上的那一瞬闪躲了。
黄时雨在心里笑了笑,这人还真是心口不一,明明怕得要死,果然还是身体比较实诚。
然而黄时雨这个人天生带着点好人心肠,说她是个精致利己的商人吧,也算得上,任何事情利益都放在第一。
但有时候吧,又好得令人发指,就比如之前黄国栋欠的那笔两百万的高利贷,按童女士的话说那就是人死债清,不用还了,可黄时雨还是给还了,帮她这个名义上有缘关系,但从来没有尽到父亲该有义务的人还了这笔不菲的贷款。
周围寂静的可怕,足足过了半响,黄时雨才开口轻声说道:“就这么一次,把工牌留下,你走吧,联合留不了你,你也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路筱转眸看她,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就好似她知道黄时雨会这么做一样。
反观王雨桐惊讶地一抬头,眸光中漾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很明显对于黄时雨这么轻易就放过她,感到很震惊,结巴了一会,才缓缓道出:“谢谢。”
“我并不是要你的感谢。”黄时雨也说不个所以然,眼神有点飘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能含含糊糊说道,“算了,你走吧,早点回去吧这么晚了,家里人该担心了。”
王雨桐在走出门口的时候,还回过头望了一眼黄时雨,她做出这个举动是下意识的,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这样心里会好受一点,就那么一点也好。
她面上一片宁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已经可以不用二十八天来试验她的能力,因为已经结束了。
王雨桐抬头看了看窗,她在玻璃窗上看见月亮暗了下去。
她深吸了口气,进了电梯,下了楼,再也没回过头。
“你在这时候把王雨桐辞退了。”路筱瞅了她一眼,问:“那营销策划岗位的人选怎么办?”
黄时雨靠在桌边,双手随意的搭在胸前,路筱瞅她的那一眼她也有看见,知道那眼神里蕴含的意思,无非就是在说人工智能大会近在眼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营销这阵大风,好事有时候不需要多磨,有时候借力借得好,也是能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层意思她当然懂,但她脸上呈现出来的是不以为意:“深港集团现在的内部一定是如一团散沙,合适的人选这不就来了吗?”
“行行行,听了你的意思,我心里也有底了。”
反正黄时雨都这么发话了,那她也不用瞎操什么心了。
她眸光突然往黄时雨那一瞥,发现她嘴角有块黄黄的小点,以为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你嘴角那是什么?”说着俯身凑过去一看。
“嗯?”黄时雨伸手摸了摸。
“我看看。”路筱把头俯在黄时雨的嘴角处,伸手一点,低声打趣道:“哦~又偷吃蝴蝶酥了你,你个小馋猫。”
她完全没有不好意思,抬手揩去嘴角沾的一点蝴蝶酥的屑,看着路筱一副忍笑的模样,黄时雨抿抿唇,心想,有那么好笑嘛?不就是她刚才吃得急忘记擦嘴了,至于嘛。
良久,她也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光明正大的吃,又没人规定晚上在公司不能吃蝴蝶酥。”
见她这样竭力解释的模样,路筱莫名觉得她有点可爱,嘴角勾起点微笑,看着天色也这么晚了,提议道:“这么晚了要不要去我家,给你煮夜宵吃,你最爱的海鲜面线糊。”
黄时雨听到路筱这么一说,心中警铃大作,她赶忙摸出手机,一看,瞳孔直接放大,不看不要紧,一看手机上有那么多通未接电话,她感觉自己尾椎骨一哆嗦。
“我去,现在几点了,完蛋了,我忘了件事。”
路筱看她如此慌乱的模样,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眉头一蹙,“什么事?”
“我今天说要请李行舟吃饭,忙王雨桐的事就把这事给忘了,都这个点了他不会一直在那等我吧。”
说着她急急忙忙给李行舟拨去电话,可惜都没人接。
路筱听到这个回答有些猝不及防,她还以为是公司那边有什么大事呢,就为了这事啊,她撇撇嘴,“唉,都成年人了,哪里会在那一直等没那么蠢吧。”
“那可说不准。”黄时雨见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一时间拿不准是故意不接她电话,还是在忙没看到,随后想到他说的那个地址,兴冲冲地对路筱说:“今天就先不去你家吃你煮的面线糊了,我先走了。”
“行吧。”路筱无声的叹了口气,她接受了黄时雨这见色忘友的事实,虽然心里这么想,还不忘对黄时雨远去的背影叮嘱道,“别跑那么快,他那么大个活人丢不了。”
第63章
日落趋于地平线的时候,李行舟来到了跟黄时雨约定的地点,是那家在老旧居民楼的馄饨店。
残存的落日余晖映照出这栋小区的历史年岁,当你站在这栋居民楼前,你不知道它到底经过多少岁月的洗礼,才能留下这些痕迹。
随处可见斑驳掉漆的铁门,发黄的白墙,每栋楼底下都坐着几个拿着蒲扇吹凉,唠点家常事的老人,他走过一栋栋相似不一的房子,耳边伴随着各种声音来到一扇大开着的铁门,他看着铁门上泛白的红纸写着的四个大字,十里飘香。
他嗅了嗅和他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七年前他偶然间经过这里,他记得是在七月的日子,与黄时雨两人不欢而散的日子,当时的他每天都困在一种情绪中不能自拔,恨不得再次当面找黄时雨问个清楚,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问她的心是铁做的吗这么硬。
他那天就是怀着这样悲愤的情绪走进了这栋居民楼,夜晚鸣虫在高歌,楼道间飘来的饭菜香,唤醒了夜里的某一只馋虫,李行舟就是恰好在这个时候遇到这家店,认识了这家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是一个年过半百会拿着发亮的大铁勺,唱着沪剧的时髦女士,听她说年轻的时候是某家歌剧院的女高音,真假不得而知,毕竟当时他的本意只是想吃个晚饭,没想到老板娘也是个人精,看出他是怀着某种心情到这来的。
那时候那个年纪能被某种事物所困扰的,无非就是遇到学习上或者是感情中的难题,不过老板娘也没有以过来人的身份对他说教,只是单纯请他吃了碗馄饨,他那时候很少有这么安心的时刻,没错,就是因为萍水相逢的一碗馄饨。
他主动跟老板娘搭起了话,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他很少有这种想跟人说话聊天的冲动感觉。
老板娘当时得知他是学钢琴的还让他下回来给她伴个奏,就弹她现在哼的这首歌,可惜后来他还没来得及兑现承诺就出国了,没再弹过琴,也没碰过跟音乐有关的任何东西。
很多时候计划的事总是会行云流水的发生变化,这就好像老天爷就喜欢看你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次雪上加霜。
人生如戏,也够操蛋。
夜晚宁静,月亮高悬,这个点店里已经高朋满座,李行舟轻车熟路来到靠近墙角的空桌,有点偏安一隅的感觉。
才刚坐下,在擀面的老板娘倒是眼尖的很,伺机闻风而动,一手拎着擀面杖,一手拿着一块要擀好的面皮,满脸笑意:“还是跟上次一样老样子,芥菜馄炖不放香菜?”
正饭点,店里热闹非凡,十人的小桌吃得有滋有味。
李行舟收回目光:“先等一会吧,我等人。”
“行,等女孩子?”
李行舟笑笑没说话也没否认。
老板娘是过来人见此没多说什么,脸上笑意更盛,转身就去忙手里的活。
李行舟看了看店里吃饭的人,又往门口看了看,在他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这两种动作的时候,旁边桌的客人已经换了第四波,当钟表上的指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李行舟已经看了手机不下N次,电话也打了十几个,无一例外都是未接通。
再一次没打通,他放下手机时,老板娘在前台伸长脖子朝他说了一句我们打烊时间没那么快,不着急,你等的人应该等会就会来了。
李行舟回了句知道了后,眸光一直盯着门口看,那双眼睛从神采奕奕到渐渐暗淡,只用了不到两小时。
对此,老板娘都看见眼里,有一瞬间她都以为李行舟是不是被甩了,才会露出这么寂寥的眼神。
啪嗒一声窗户被雨点有规律地击打着,李行舟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外面下雨了。
同时也没想到他今天等到这么晚会是这个结果。
他被放鸽子了,对象是黄时雨。
李行舟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可笑,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果然认真的人永远都是他。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当店里只剩下李行舟一人的时候,好久没出声的老板娘,问他:“上次跟你来的那女孩呢?”
他想,连老板娘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从来不屑跟人诉说自己的心事和满腹委屈,因为他也有他的骄傲。
李行舟看了下手机时间,想了想,淡声说道:“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这副失魂落魄怀着心事的模样,看得叫人揪心。
老板娘见状,赶忙安慰道:“没事啊,下次你们一起过来的时候,阿姨可以为你做担保,你今天可是等了很久呢。”
“好。”他望着窗外的无边夜色,说得不轻不重。
老板娘自这之后就没再说什么,去忙自己的事了,人和人相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识趣。
当他刚要走出门口,风掺着雨吹来,凉凉的贴在他脸上。
脚步一顿,他倒是忘记了,外面这会在下雨。
天还是那么黑,月亮也一直挂在天上,雨声混在其中,未免有些伤感悲秋的味道。
他看着此情此景,呼吸骤然一紧,发不出声,也没法感叹些什么,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咽喉一样。
因为他恍惚间好似看到七年前的那一幕。
与黄时雨诀别的那天,或者说是他单方面被黄时雨抛下的那天,他们两人默默站在对立面,看着彼此,一个眼神坚决,一个眼神仿佛像是做错事了一样,垂着眼睫,任凭风如何吹都不动,一直僵立在那。
在细雨如烟中,他似乎生出一股错觉,只要自己一直不动,这个画面就会一直定格在这里,黄时雨也不会离开。
可是现实不是电影,还有暂停键可以给你反悔的时间。
风和雨一同打在他脸上,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大脑清醒了些许。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就一直维持站在原地的姿势,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拿着吧孩子。”
他侧过脸,看着老板娘手中的伞,天很黑,雨下得不大,比方才在屋内看到的要小上很多,可以说是越来越小了。
淋不死的,他是这么想。
老板娘像是看透他的想法,把雨伞硬塞给了他,看着手里的这把伞,李行舟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撑着伞走进夜色深处。
身后的馄饨店在他走后的一瞬间也灭了,随后是铁门落锁的声音。
同一时间,离这几公里外的土地上一个黑影撑着伞,蹚过一趟趟积水朝这赶。
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形成一条不可分割的分界线。
等黄时雨赶到这家馄饨店的时候,发现店已经关了。
她还是来迟了,李行舟已经走了。
黄时雨垂下眼,算了,她对自己说,这么晚了,如果还一直站在原地等,没离开那才是傻子。
她只是觉得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其次便是财富。
前方车灯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袭来,黄时雨微眯了眯眼,她透过能闪瞎人眼的车灯,看到车内坐着的人,眸光动了动。
“你居然还没走?”
那一刻她心里突然浮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她没法理解这种情绪,既理不清也不想理。
李行舟没有立刻回答她这个问题,先是关了车灯,其次打开车门下了车,而后直至走到黄时雨面前才轻声哼着说道:“这种话也就你敢说。”
向来嘴皮子功夫很溜的黄时雨也突然卡壳了下,用最原始的方式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按时赴约是因为……”
李行舟打断她:“我不想听。”
他说完这句,然后发现黄时雨还真的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字也没迸出来。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他心里憋着口气。
“那不是你说你不想听嘛,我照做还有错了。”
有时候李行舟真的怀疑,在商业场上那个精明形象的黄时雨是不是演出来的,不然会听不出来他那是不想听嘛。
两人站在夜色里面面相觑,黄时雨满脸写着那是你说你不想听的表情。
李行舟差点没给气笑了:“我说不想听这只是类似于一种玩笑的成分,不代表我真的不想听。
一副歪理,他说的头头是道,见黄时雨脸上也没反应,又问:“你有看手机吗?”
黄时雨想赶紧让李行舟跳过这个话题,回答的很是干脆,“有,我的错,我手机不该静音没接到李总您的电话,我有错该罚。”
听她这么一说,李行舟来了兴致,“你说罚什么?”
黄时雨眸光流转,想了片刻,“就罚请你吃饭吧。”
“店已经关了,而且已经这个点了,打算请我吃什么?”
“这还不简单。”她手一指,“诺,这里。”
李行舟转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隔着几步的距离,一家写着有福之家的便利店,在夜里闪烁着红光。
“又是便利店?”
黄时雨看着不远处的便利店,看着福这个字眼,沉思几秒,然后走了过去,“嗯,你这什么表情,又不是没吃过。”
福这个字眼在中国有着很好的寓意,素来有赐福、好运降临的意思,所以她希望这份美好能吹向她之后生意的道路,也希望能吹向身边人。
但李行舟对此浑然不知。
“那不一样,之前那是在加拿大。”
说是这么说,他走进便利店的身影很是干脆,活脱脱一副言行不一的模样。
黄时雨一时有点无言以对:“你这是崇洋媚外了哈。”
进了便利店之后,李行舟想要跟黄时雨唱反调的念头都没了,因为他也有些饿了,毕竟他为了等黄时雨,一个晚上都没吃饭。
将近十一点的时间,便利店很少还有剩热乎的熟食,黄时雨东瞧瞧西望望纠结了老半天,最后店员应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给了她最诚恳的建议,在李行舟的目光和店员眼冒金光下,最终她要了两份豪华版关东煮,其实也就是把剩余的鱼豆腐、白萝卜、鱼籽福袋,还有些丸子一一打包了。
她身后李行舟感叹了一句:“我还以为是什么豪华大餐呢。”
在店员打包的时候,黄时雨把头一偏,“在国外吃得那么津津有味的,在国内怎么了。”
店员手上有条不紊地打包着,余光悄悄在打量了这两人。
其实从这两人一进门开始,原本在打瞌睡的她就醍醐灌顶的眼前一亮,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两人不一般,除了气质看起来很出众以外,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也很不一般。
说是像情侣吧,也不见得像,说不是情侣吧,又看着像是在打情骂俏。
不管怎么看都不对。
她也不敢分心太久,要是被老板看到了,少不了挨一顿骂事小,被扣钱那事就大了,打包完就赶紧把东西递给黄时雨,仿佛手上的这两份关东煮是烫手山芋。
黄时雨倒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接过店员递来的两份关东煮,把其中的一份拿给李行舟。
“赶紧吃吧,这家便利店不是二十四小时的,等会打烊了更没地吃东西。”
李行舟看着手里的关东煮,发起了抗议,“不是,你就请我吃这个?”
黄时雨头都没回,自个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怎么了,这一份加起来可比那一份馄饨贵多了好嘛,你就吃吧。”
见李行舟还站在她旁边,黄时雨叉着块鱼豆腐,掀起眼皮,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问:“还有问题吗?”
“没有。”李行舟浅尝辄止的试了一下跟黄时雨同款的鱼豆腐,添加剂味道太多的食物他还是不喜欢,试了一口就没怎么动过,不过此刻他还是有点开心的。
黄时雨哪里能得知李行舟心里此刻的想法,耸耸肩:“那就吃吧,等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行吧,谢谢黄总难得的请客。”李行舟微笑的说着,坐在了黄时雨旁边。
“快吃吧,晚上光顾着忙事,我都没吃晚饭饿死我了。”说完,黄时雨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盒里的关东煮,不过她吃的样子也没有特别急不可耐,还是能让人有秀色可餐的感觉。
李行舟把那盒关东煮放下,扭过头看她,“等一下,忙什么事能让你这么废寝忘食。”
黄时雨想也没想就说:“生产线要盯着,研发那块也要人盯着,还没上市呢一点错也不能出。”
闻言,李行舟眸光微动,似有些震惊,神色还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你怎么把事自己都做了,管理一家公司最主要的就是要懂得放权,不然你花那么多钱雇人是嫌自己钱多吗?你以前在速度科技也是这样?”
知道李行舟是误会了,黄时雨摇摇头,“主要也不是这事,是王雨桐,上次宋朝野还记得不?我只是今天做了善后的工作。”
听她这么一说,李行舟忽然明白了这前因后果的关系,为什么黄时雨会爽约,原来是因为这事,李行舟的心情从一朝跌落谷底逐渐往柳暗花明发展,可是他心情还没松散几秒,又剑走偏锋。
“你怎么不找我呢?”
“找你做什么?”黄时雨虽然不太明白李行舟为什么会这么说,但还是解释道:“这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事,不用麻烦你,我自个能解决,你看我不就是解决好了才过来的嘛。”
李行舟仿佛在琢磨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悠然的说道:“原则上是这么说没错,这是你们内部的事,我作为投资人间接插手是不好,但是如果是遇到什么重大难题,作为投资方有义务给你们提供帮助,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我其实。”
黄时雨不以为意,压根没当回事,“没事,这不解决好了。”
“行吧,谢谢你还知道事后跟我报备一嘴。”
其实他的私心还是希望黄时雨遇事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能来找自己,但他也很确定黄时雨不会这么做,因为她也有她的骄傲,不会轻易跟人低头。
“我这哪是跟你报备,是说服我自己。”黄时雨小声嘀咕了一句。
李行舟笑笑:“说服你自己?”
黄时雨手中捏着竹签,搅了搅关东煮的汤,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味。
嘴里含糊地嚼着鱼豆腐,心里适时的腹诽着。她只是觉得有罪恶感,明明应允的事,自己却没做到,所以跟李行舟说这些,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负罪心理能好受点。
“这个。”
黄时雨一脸的不明所以,才刚抬头,李行舟宽大的手掌就落在她的嘴角处,揩去关东煮留下的油渍,没吃完的鱼豆腐此刻仿佛在她口中禁锢住了,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她睁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罪魁祸首李行舟,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着李行舟发出的一声轻笑,黄时雨才恍若初醒。
“没事我自己来。”
那一刻她觉得周边一切都是木然的,只有嘴角还在水深火热的焦灼着,沁人心脾。
李行舟倒感觉没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时雨看,把她这副不自在尽收眼底,脸上还要装无辜状,“怎么你也是崇洋媚外哈,在加拿大也没见你这么抗拒啊。”
黄时雨下意识的反驳:“你自己心里有数。”说完,还略带严肃的瞪了他一眼。
李行舟对此好像一无所知,也完全没有她说的心里有数,还冲她笑了笑,“我心里有什么数你说啊。”
“你就装傻充愣吧。”
“在加拿大也没瞧见你心里活动这么多。”李行舟盯着她的眼睛看,缓缓道,“不就给你擦个嘴,也会怕人看。”
“你还说……”黄时雨本想有理有据条顺的反驳他,却在看到李行舟递来的纸巾时,愣了刹那,随后接过擦了擦嘴角,开口的话也不再是负隅顽抗,“谢谢你的纸巾,给的还挺及时哈。”
其实嘴角那点污渍在刚刚早就被李行舟揩得一干二净,给她纸也是为了帮她掩饰尴尬。
因李行舟这一举动,黄时雨擦嘴的动作一顿,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李行舟突然倾身靠了过来,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低沉却不带任何挑逗,“怎么?怕我在这亲你吗?”
气流拂过耳朵,跟挠痒痒似的。
那一瞬黄时雨感觉自己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一压,还没法立刻回弹起来。
感应门闻声而开,许久没人光顾的便利店进了不少人,叽叽喳喳地让店员把盒饭热一下,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黄时雨心里微微抖动了一下,同时为自己不合时宜的遐想,恼羞的红了下脸,随后把半边身子往她这靠的李行舟推了下,然后自己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移了点,“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也是有偶像包袱的好吗?”余光飞快扫了收银台那里一眼,又接着压低声音道,“你不怕丢人我还要面子呢。”
李行舟微笑不变,顺着她推的那道力,直起身子,“这么说,那刚才门没被打开之前我就应该亲你一下才对。”
这话令黄时雨表情微微僵了下,但很快就恢复原样。只是方才神色里闪过的一丝惊慌和无措,都被李行舟看得一清二楚,他嘴角扬起一个微弯的弧度,然后倾身朝黄时雨靠近,而黄时雨像是没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措不及防地微微张大瞳孔看他,随着距离的短暂缩进,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有一瞬间,黄时雨突然萌生一个想法,貌似只要两人再挨得近一点,好似就能发生一个绵长的亲吻。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黄时雨尴尬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令他没想到的是李行舟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看她,而且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两人就以这种不尴不尬的姿势对视了一会儿,在黄时雨心想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这么个动作吧的时候,李行舟才低低开口说道:“可是这样又好像在偷情你有没有觉得?”
听到他的话,黄时雨愣了愣,不是吧,李行舟今天是吃错药了吗,这调情的话一套一套的,把她差点都给整不会了。
她看到李行舟对她笑了笑,黑色如墨的眼珠在便利店的灯光下黑得很是晃眼,黄时雨的心感觉一下子就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她随即撇开视线,先是看了看远处便利门外,再是看了看前台方向,不看还好,这一看就跟前台女生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上了,一股名为尴尬的热气直接涌上黄时雨心头还直冲脑门,她直接腾地站起来,随后往旁边坐了点,主动把距离拉开。
一坐下,黄时雨脸上又恢复之前的平静,似乎方才的那段小插曲不复存在,还跟李行舟开起了玩笑,“偷情这词都能说得出来,你什么毛病。”
“那你给我个名分不就好了。”李行舟瞟了一眼坐得离自己有一长臂距离的黄时雨,他直接上前一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这李行舟今天是没完没了了是吧,又开始跟她调情。
黄时雨的眼睛懒懒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李行舟还是笑着,说:“装什么傻,我指的是男朋友的名份你愿意给我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多大的情绪起伏,反正她听起来跟之前也没什么两样,所以她也不知道李行舟这是不是又在调侃她,觉得逗她很好玩。
眼角余光不自觉瞥向李行舟所在的方向,顿了顿,发现对方也在看她,目光缠绻。
黄时雨皱了皱眉,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这人现在是故意借着开玩笑的调侃话在试探她。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李行舟喜欢她,只是没像现在这么明白,虽然像这种不着调的调情话以前两人偶尔也会你来我往的说上几句,但更多还是带着成年人调侃的味道,可今天不一样,李行舟的话语话外都在带着试探,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竟让她徒生出一种棘手的错觉。
她看了李行舟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愕然,甚至还点惊慌,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随后艰难地开口:“……说这个干嘛呀。”
李行舟嗯了一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看着她长长睫毛覆盖下的一小圈轻微抖动的阴影,此刻像极了蝴蝶的残翅,破碎易折,他嘴角一勾,笑得很是温柔,“其实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吧,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敢相信我会直接挑明对吧?”
黄时雨心里一跳。
李行舟还是笑着,但言语间能让人感觉就连呼吸都是颤抖着,“但我就要说,今天一定要说,我喜欢你。”
喜欢你很久了。
也许是有了前面的铺垫,所以一直藏在心里的隐密爱意这会他才能说的这般轻松,这般畅快。
说完,他便想去看看黄时雨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但可惜刚起了这份心思,还没等来得及窥见,接着便听到黄时雨问他既然默默无言地喜欢了她这么久,那为什么选择要在今天把这一切挑明。
他神色顿了顿,接着便笑了笑说了句因为实在是太想知道他自己在她这里到底有没有可能,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他都会很满足。
大概没料到李行舟会这么说,黄时雨神色愣了愣,她没有立马开口回答,但是跳动的心脏却骗不了人。
她曾经以为爱情这种东西不过就是如露水般一样短暂,毕竟她又不是没体验过,她也认了。可如今出现这么一个人告诉你他不止喜欢你,还喜欢了你很多年,说没有触动肯定是假的。
但奇迹真的会降临在她身上吗?
爱情真的会永垂不朽吗?
人的情感变化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从顶峰慢慢归零吗?
黄时雨五味杂陈地想,可能这种想法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种下了,不都说好的童年能治愈人的一生吗?很不幸,她从童年开始就一直处于被抛弃的状态。
可她也想扭转这种一直以来处于被动的局面,如果他就是她这辈子唯一永垂不朽的爱人呢?
她想起重逢后他给她发的那条短信。
希望她高飞,不要坠落。
在这一刻,她竟萌生出就算她有坠下的那一天,那她也希望接住她的那个人是李行舟。
想到这种可能,她发觉她居然想试一下。
便利店的顶灯映着黄时雨的脸,她微眯起眼睛,问他:“这些年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他不假思索地说道。
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眸光依旧缠绻但里面多了几分名为坚定的东西,“可能说出来你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这些年来除了你我没有喜欢过谁。”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行舟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落在黄时雨眼里那双桃花眼看上去比以前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说是只漂亮的男狐狸精也不为过。
黄时雨不敢再多看他,看久了,心脏不自觉就会突突直跳,简直堪比吃了春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她的心声,李行舟的声音顿时又响起,“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还没等她作出回答,李行舟直接步入正题,完全不吊人胃口,“还记得那家自助钢琴室吗?那天是我人生中最为迷茫颓废的一天,在参加钢琴比赛的途中不仅回忆起了尘封在过往里的一些往事,弹完路过休息室的时候还听到评委老师说自己的闲话,因为比赛投资方是深港集团。”说到这里,他艰难地笑了笑,“那天对我来说真的是糟糕透了,是你的邀请还有夸赞,让我觉得那一刻的世界不是黑白的,反而流光溢彩,特别是后面出了钢琴室跟你的那一番对话,我看着你那双不服输的眼睛,我就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的眼睛看人时分明是冷眸相对,却又能在那暗得反不出光的眼睛里掀起惊天波浪。”
没人知道这段令他颓废不堪的往事对那天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黄时雨也不会知道只是无意中邀请他弹钢琴并夸赞了他几句又对当时的他意味着什么,这个只发生在他们一瞬间的寻常事,却成为他之后会喜欢上她的开端。
缘分左右不过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所以我还是想把对你的喜欢用很正式的方式说出来。”他又像是赌上全部勇气,颤声问道:“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可以先试试,你有随时可以喊停退货的权利,怎么样?”
说完,李行舟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那双眼睛看她的时候是那么认真,就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个问题黄时雨思考的格外之久,久到李行舟的眼神从充满希翼的紧张到最后逐渐显露悲哀的神色才等来最终答案。
“可以,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有试用期,这种名分你能接受吗?”
闻言,李行舟笑了起来,这种笑是从来没有过的,不是开怀大笑那种,反而像是古时候将军挂帅出征打了个胜仗的笑。
“能,有什么不能的。”
“那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话音刚落,李行舟忽然近身凑了过来。
头顶被大片阴影覆盖,出于本能反应,黄时雨条件反射后退半步,愣了愣:“你干嘛。”
“不是你说看我的表现吗。”李行舟见势又上前往她身边凑,看着她,声音很轻。
“我指的又不是这一种,而且你是很想上新闻吗。”
黄时雨听见他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跟你也不是不可以,标题我都知道会怎么写。”
这人又来了,又开始没个正经。
黄时雨直接转了话锋,不知怎么的,提起另一个跟当下不相关的话题。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帮沈去揭发李明生,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她直勾勾地盯着李行舟的双眸,虽然是无心提起的,但其实她也很好奇,总感觉不简单。
李行舟的眼睛依旧黑得如墨,跟黄时雨对视也是如此,看不出来任何微情绪的转变和流露。
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他那平静的声音,“如果我说是为了正义,你会相信吗?”
黄时雨哦了一声:“你讲这鬼话我会信?你当我三岁小孩?”
“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呵,放心,除了我兜里没钱,还有公司现金流断了,我才会被吓到,其它的不care。”
“好吧。”李行舟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告诉她这么做的真正原因,“还记得在多伦多看到的那面巨幅地广吗,你不是说过我的眼睛跟她很像。”
黄时雨神情微微一动,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闪过一张脸,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和面前这双眼睛渐渐重叠了,她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呼吸也重了些,似乎预感到他接下来的话并不简单,可以说是重磅炸弹。
“她,其实才是我真正的亲生母亲。”
黄时雨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震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只能心疼地看着他:“所以你是私生子?”
“什么跟什么,你听我说完。”李行舟讶异于她的脑洞大开,连连解释道:“五岁那年我妈妈来中国开音乐会,我陪她一起来的,演出结束的时候妈妈开车带着我到一个地方,然后在高速公路上遭遇了泥石流,那天要去的地方是桃儿墩,我妈妈的故乡。”
黄时雨一听,也跟着回忆了一下,“我有印象,当时还上了报纸头条,我爷爷奶奶是你妈妈的忠实粉丝,经常干农活的时候听她弹的钢琴曲,只是没想到她还有一个儿子。”
毕竟当时报纸上报道的内容只有著名钢琴家明析发生车祸意外去世的消息,对于还有个儿子的这种言论在当时几乎是一点风声也没有,就算是生平资料现在去搜索也没有任何关于明析婚育的信息。
她突然想起之前看过李行舟掌纹的生命线得出的结论是童年时期命运多舛,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应验。
毕竟李行舟在她这,从来都是万众瞩目,天之骄子的存在,怎么会有这种比电视剧还狗血离奇的经历呢。
“因为我是试管生下的。”李行舟告诉她,眼里一心只有钢琴事业的明析对凡人乃至婚恋全无兴趣,唯一遗憾的就是觉得自己的优秀基因如果没有下一代来继承,对她而言不仅是损失还是一桩憾事。
明析确实是国际众多著名钢琴大师里极少数优秀的女钢琴家,搜索她的关键词是满屏放不下的艺术成就,虽然作品不多,但质量极高,头顶着如此光辉累累的履历,所以对于李行舟说的这点,她并不感到意外,就好像也总有人会惋惜顶级美人不生孩子,盛世美颜无人继承一样。
李行舟蜷了蜷手,看了她一眼,睫毛颤了颤问道:“不过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觉得我这个人不懂知恩图报吗,明明是李明生给予了我第二次生命,是他给了我新生,我还这样做未免太可恨了。”
黄时雨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回答:“知恩图报的前提也不是让你为虎作伥,同理,也不影响我们选择站在正义真理的那一边,对我来说后者的李行舟会让我更喜欢。”
李行舟垂眸看放置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感受着她掌心传递来的温热,“那你想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吗,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我知道你姓明。”她说。
“嗯,紧随明后是一个洲,我妈妈说生我的那天是阴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雨,而我又刚好缺水,故取名叫明洲。”
“好名字,很好听。”黄时雨缓缓地点点头,认真思忖一会才评价道,“遇水则发,这寓意很不错。”
李行舟笑笑:“小财迷。”
这人真是越说越顺嘴了,她依稀记得上次李行舟送她金条的时候,她不过多爱不释手几下李行舟就这样唤她,不过她也不反驳就是了,她没觉得这个词有什么不好的,她巴不得自己财多点。
黄时雨没吭声,看着他望向窗外,看着他望向窗外的目光是那么得专注,尽管此时心里震惊不已,但她还是没舍得打扰他。
她以前其实是有过一段时间嫉妒他的,觉得他出身好、学习也好,还幻想过如果自己是个男的该怎么取代他,但这会她也会因为他过往发生的事,而担心他,虽然这份担心跨越了漫长的时光。
但同时她也在想,李行舟这会透着这扇窗户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困在泥石流里的明析,还是在想为什么只有他活了下来。
她从前就觉得命运是不公的,不然那么疼爱她的爷爷奶奶为何会死在山体滑坡中。
因为命运便喜爱造化弄人,所以冥冥之中自有答案,但她也从未想过李行舟会有这么悲惨又离奇的身世,就连那时偶然间看见他手掌纹路的时候,也只觉得这种是迷信的东西,完全不可信,万万没想到其实答案就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去发掘。
黄时雨一直盯着他看,生怕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管此时,李行舟望着窗外的神情还是跟之前的一模一样,藏着满腹的心事。
她很少会这么一直盯着人看,总觉得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但她没由来想到多年前跟李行舟诀别的那一幕,那双眼睛空得像是被坠入黑夜一样,所以她很害怕多年前的一切又重演。
黄时雨不轻不重握着他掌心几下,像是要给他一点力量,过了会,她才开口问:“疼不疼?”
“不记得了。”李行舟垂眸看了眼被黄时雨握住的手,又转头望向窗外。
“没事了,现在都过去了。”黄时雨盯着他的眼睛看,“阿姨知道你如今安好,平安长大也会很欣慰的,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对李行舟说,可这一刻麻利的嘴也开始显得格外笨重,总感觉说什么都会错。
“嗯。”他应得很是随意,似随口一答。
“我们回家吧。”
李行舟慢慢转过眸,看着黄时雨,半响,他才低声道:“好。”
看着两人往门口走去的背影,本来在打瞌睡的店员,直接一股子激灵,她耳机里还放着歌,是一首首耳熟能详的陈年老歌,很有年头也很有故事,但她就只喜欢听歌的旋律,压根不会去细细体会歌的情绪。
感应门关上了,一切又趋于平静,店员最后只能瞧见车灯在夜色中亮起,然后渐渐消失在凉夜中。
晚上十二点半,车很快停在了车库,两人没有选择坐电梯回去,而是绕着小区走了一圈,风掠过两人的衣摆,在夜里填满每个寂静的角落。
回去的时候,两人也都不说话,只静静走在路上,感受夜晚的冷寂,风的肃然,还有突如其来的悲意。
李行舟仰头望着天,风在空中簌簌作响,前方是一片黑沉沉的世界,他突然心生胆怯没由来不敢看,感觉那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在前方等着他。
可回忆是世界上最杀人诛心的利器,它不需要任何工具,就可以轻轻松松穿越时光,来到眼前。
此时,看着夜色深沉的天空,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被困在泥石流里的日子,可是这一次重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被淹没的画面,而是明忻一脸欣慰地看着他,带着笑,一如既往的和煦与漂亮。
可他却感觉很无助。
一时间春风也带着萧瑟,带来秋的悲意。
很快,这种悲伤蔓延开来,似流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浸过大腿,弥漫到四周。
黄时雨看见了,刚开始还有些惊讶,记忆中她好像没看过李行舟有哭过的时候,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有些茫然的从兜里掏出纸巾,“给。”
李行舟摆摆手,摇摇头,拒绝了黄时雨递来的纸巾,但他知道他先前一直努力维持的淡定被打破了,他的脆弱又一次暴露在黄时雨面前。
他忽然觉得有点窘,在喜欢的人面前。
没有哪个男人会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流露出不那么帅气的一面。
是决不允许才对。
见李行舟拒绝了她给的纸,黄时雨并没有就此作罢,反而直接把纸塞进李行舟手里,说:“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她只是觉得都是肉体凡胎,都会有躯体承受不住的痛苦,想哭就哭吧,如果眼泪能够让你好受的话,偶一时间的放纵也没什么,在这一刻,她没把他当成融创的CEO,也没把他当成那个说一不二的投资人,而是一个想哭就哭,会放纵自己情绪的人,仅此而已。
李行舟心里是说不出的震动,有点枯木又逢春的味道,但他又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回去吧。”
黄时雨问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在家有什么不可以的。”李行舟忽然笑了一下,转身把手放在密码锁上,输着密码,“对屋不是还有一个你吗?”
黄时雨在他身后问道:“真不要我陪?”
李行舟把门一拧:“快回去吧,我没事了。”
黄时雨没动,还是站在门口看他,那举动,那小眼神活脱脱是在说,你不打算邀请我进去吗?
他站在边上有点无可奈何:“回去吧。”
黄时雨一动不动看着他一会,过了个有十几秒的时间,大概是确认了李行舟此刻情绪稳定下来了,才开口:“那我走了。”
“嗯。”
门关上了。
之后两人也没再见过面,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总会有碰面的时候,但巧了,黄时雨为了快到来的人工智能大会做准备,几乎天天住在公司,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眼下的黑眼圈硬生生被她悍在脸上,连路筱见了也不由得惊奇。
李行舟这段时间也很少联络她,有联系也是关于公司的事,其他一概不提,比如那个夜晚,比如他们之间情感的变化,他不说,黄时雨也不会自讨没趣上赶着去问,毕竟,她很忙,她的生活里不止只有感情和男人,还有令她引以为傲的事业。
都说时间不等人,在这种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下,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深港集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董事长李明生锒铛入狱,其子李行舟卸任融创CEO职位。
集团的董事股东大换牌,一整个就是大变动。
但这些都不是黄时雨现阶段关心的问题,她把目光放在了深港集团的那批芯片设备上。
事实情况是这样,在经历董事会大洗牌后,深港集团近日空降了位从海外邀约而来的全球首席投资官,同时还兼任深港集团的董事长,此人以雷霆手腕大刀阔斧改革并整顿了深港集团管理层内部。
他开除了这些年在集团项目上贪污的管理人员,做了李行舟一直以来想做又没做完的事。而且此人才刚一上任也深知深港集团自研芯片这条路行不通,更应该专注的是它的核心业务医疗设备和产品,所以他毅然决定把深港集团之前用来自研的芯片设备出售,不是单纯以拍卖的形式价高者得,而是让这些想要拍得设备的每家公司都必须购买深港集团5%的股份,才能获得拍卖资格的通行证。
她大概知道这人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条件,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类似于战投,5%的股份不足以达到控股的局面,但是这种参与形式有助于双方更紧密的捆绑,不管以后这里面哪家公司自研出芯片,深港都能获得稳定的原材料供应,确实是一种不错的商业模式,黄时雨觉得这人还挺有商业头脑的,怪不得会被人从海外邀约回来,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而当初李行舟说的入股形式是一百万美元买她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还有带她拓宽用户群体这是最开始的,后来经过一系列思想碰撞,多方融合后,到后期演变成技术入股,深港集团的医疗研发这块确实在行业内屈指可数,所以她也乐见其成。
只是如今李行舟已不再是深港集团的一份子,董事会也经过大换血,政策也是说变就变的,一句话的事罢了。
所以在深港集团发布说要将旗下的这批芯片设备拍卖时,黄时雨眸光一闪,这批芯片设备她势在必得。
与其一直以来要依靠别人的给予就算了,还要担心受怕哪一天别人就撤走了,就像是签订不平等条约一样,那还不如自己引进这批设备。
在闹钟响起的第一声里,黄时雨也醒了,她平时睡眠就浅,在繁重的工作下,睡意更是朦胧得有没有都没差别,她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闹钟关了。
这几天天气隐隐有进入夏季的趋势,昼夜温差较大,她随便捞了件沙发上的外套披着,只身来到阳台,她望着烈阳下的天空,上海这几天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明媚,一抬头就能收获美不胜收的天空。
阳光透过细碎的梧桐枝叶撒在她明亮的脸上,看起来细碎又斑驳,她站在暖阳中,觉得舒服极了。
在这种惬意的情境下,她拿出手机给李行舟拨去一个电话,在还没接通的间隙,她往底下望去,小区的树比去年长得更壮了些,头顶的枝叶郁郁葱葱。
随着一声懒洋洋的喂响起,黄时雨赶紧简洁明了的说明来意,“那个深港集团的芯片设备部分不是要进行拍卖嘛,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在等李行舟回答的间隙,她望着楼底下通往小区门口的道路枝繁叶茂,阳光像一团浮动的萤火似的附在那上面,流光溢彩。
许是心灵感应,在黄时雨抬眸的一刹那,李行舟的声音终于从手机那头传来,“以你现在的财富积累想要在拍卖行里拍下深港集团的芯片设备,嗯,难如登天,别糟蹋了这些钱。”
他说的这话确实没错,但黄时雨还是那个黄时雨,是那个只要一瞧见对自己有利,有能赚钱苗头,就能毫不犹豫出手的黄时雨。
因为对她而言困难是暂时的,然而赚钱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的,她以前也想过,也许吧她这人从生下来就要面对很多困难,不过很多时候,她都是一笑而过,反正也是烂命一条,不服直接干就完事了,对于她而言底盘都那么差了,怎么走,往哪个方向走,对她来说都是向上的。
但经过这么多事,她突然没由来有些害怕,怕自己只要一溜神没抓住向上爬的机会,就会被这吃人的商界毫不留情的踹出局。
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身后有公司有团队,她有顾虑了。
但黄时雨彼时还是过于年轻,二十七岁的年华,总还带着少年人对这个世界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态,以至于面对磨难和挫折,总是觉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或许在将来的某天她可能也会幡然醒悟,觉得李行舟这话说的没错,但人生就是这样,人亦如此,哪有什么都能做对的时候,哪有什么答案都能答得刚刚好。
毕竟人无完人。
黄时雨靠在栏杆上,微侧过头看着底下的树,眼底闪动着笑意,“没钱可以借啊。”
“我真的很佩服你的一种精神,怎么会有人那么喜欢给自己增加难度呢?”
黄时雨等来这个答案倒是不出乎意料,她知道李行舟一定是会劝她的,作为投资人来说,李行舟的专业性不用怀疑,一定是专业的,他会站在理性的角度出发,去看待问题,但她也不是明知道李行舟会怎么说,然后还要去找不痛快的人,只是在冒出想要拍下这批芯片设备的念头时,第一时间想要跟李行舟分享,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企业家的精神,借钱的渠道海了去了,我还不信借不到钱。”
李行舟似乎对于黄时雨这种作死的行为有点爱莫能助,所以也没再选择继续劝她,“行,你就继续瞎折腾吧。”
不得不说李行舟也是一个很会把话题聊死的人。
他也不是只有很会说话的一面,但也不会把话说的太难听,让人觉得很难堪,反而还有点幽默的成分在里面。
“你能理解我想这么做的原因吗?”黄时雨今天心情明显很好,还能把冷掉的话题给捡起来,“我就是想把话语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且我的野心也不止是在国内,也不止是在这个领域。”
李行舟大概是没想到黄时雨会突然对他说这话,空气里静了几秒,随后缓缓说道:“你的野心我是知道的,这次深港集团芯片设备的拍卖你的胜算几率可以说是微乎极微,但你心意已决我尊重你。”
这一年黄时雨二十七岁,正是如梧桐树枝一样蓬勃生长的年纪,她在面对未知的疾风暴雨时的心态还是泰然自若的,却不知疾风暴雨过后,哪还有彩虹,只有梦幻的泡影。
黄时雨没在看底下的树,转过身,往屋里走去,“行,这几天忙着人工智能大会的事,都没睡好,我去睡个回笼觉。”
身后不知哪里来的鸟儿振翅高飞,飞向广阔无垠的蓝天。
有风从远方拂来,吹动了李行舟大衣的衣角,簌簌响动,没过几秒,又转瞬即逝,一切又恢复原状,这短暂的小插曲没人会留意。
他推开餐厅的玻璃门,瞬间,音容笑貌充斥眼前,他在来来回回的人中,终于锁定目标,朝靠窗位置走去。
宋朝野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红酒,轻轻摇晃了下,眸光看向走来的李行舟,问:“喝点什么?”
“不用。”李行舟坐下朝服务生摆摆手,服务生秒懂,直接退下。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见李行舟直接进入主题,他也乐见其成跳过寒暄环节,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沓有硬币厚的照片,微笑的说着,“李总,豫城、除夕夜、烟花、黄国栋之死,哪一个说出来都骇人听闻。”
李行舟似乎没料到今天宋朝野约他出来是说这事,心里一惊,既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邀约,也是因为他如今脱口而出的这一番话,李行舟眸光闪过一丝错愕,不过也只有一瞬,很快就泯灭在瞳孔深处,但也被一直盯着他看的宋朝野尽收眼底。
良久后,李行舟淡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算站在暗处也还是能看清脸这不是。”他说完竟然还朝李行舟笑了一下。
这副举动在李行舟看来,是挑衅无疑。
那照片上的人李行舟一清二楚,是他和黄国栋,除夕夜那天,他去找黄时雨遇上的,只是没想到还没第三视角,不过当时那里没有路灯,只能头顶的明月,所以看到的画面便是两张模糊的侧脸和暗影。
说实话他觉得宋朝野这么做有够无聊和幼稚,光凭这些照片能说明什么,不过是偶然巧遇,黄国栋的死亡跟他还真的没有关系。
他确实是看不起黄国栋,贪婪又可恨,黄时雨人生中不幸的开始就来自于这个男人,所以他反倒觉得黄国栋死了也是好事,不然对于黄时雨来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一份时刻围绕的未知危险。
黄时雨遇上这么个便宜爹,真是晦气。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宋总还真是每次都出乎意料的给人一点小惊喜。”
宋朝野也不在意他的嘲讽:“商人只是我的专业素养。”
李行舟沉默。
“说吧,有何贵干。”
“李总,别急嘛,小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说完,慢慢品尝杯中的红酒,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看着李行舟的目光却含着很有深度的笑意。
李行舟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然而宋朝野还在悠闲的品尝着他手中的红酒,对他这副寒冷的表情和眼神毫不在意。
理智告诉他,宋朝野邀他出来的动机绝对不是品品酒,聊聊照片的事,总感觉他在预谋什么大事,可是他现在还无从得知。
李行舟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好几眼,就是为了看明白这人今日的目的性,到底是什么。
“我跟黄时雨是高中同学想必你也很清楚,我喜欢她你应该也知道,她高中的时候学习很刻苦,一心都扑在学习上,没谈过恋爱,你是他谈的第一任对象,结果你还背刺她。”
李行舟这话说的够突如其来,而对面的宋朝野仿佛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大笑一声。
背刺?这两个字从李行舟口中说出来他听得怎么那么轻松又刺耳呢。
说得好像他是多忘恩负义之人,他跟黄时雨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只觉得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的事业如果每一次能迎来很大的进步,失去一个黄时雨还是两个黄时雨他都觉得未尝不可,成大事者怎可儿女情长。
这点他觉得李行舟注定比不过他,也注定会因为这点被他拿捏。
“我背刺她是吧?那你也不远了,直接跟你说正事吧。”他已经迫不及待很想看到李行舟和黄时雨之后因为利益触碰,立场的不同,最终也走向反目的地步。
想想,他顿时感觉全身心的舒畅。
他把手中的红酒放下。
“我想让你阻止黄时雨去拍卖这次深港集团的芯片设备。”
李行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问道:“你不希望她去拍深港集团的芯片设备?”
只见宋朝野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轻抿一口后才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想她去拍下,毕竟她的资金链不够支撑她拿下这批设备,只是你也知道黄时雨这人认死理惯了,一根筋,旁人很难说服她的。”
李行舟忽然明白了,宋朝野也想拿下这批芯片设备,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宋朝野家里这几年间也有想进军人工智能医疗市场的想法,之前那次他受邀去C大演讲的时候,宋朝野还特意以两家商务上的往来,不经意间跟他明里暗里商量过几次,不过都被他四两拨千金打发掉了。
无疑这会他也是看上了深港集团这批芯片设备,想必这次也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以黄时雨现阶段的财力来说,对上宋朝野无疑是以卵击石。
他猜,宋朝野为什么会来找他的原因,无非是他知道对上黄时雨,也是个硬茬。
宋朝野肯定不是怕黄时雨这个硬骨头,而是他知道黄时雨绝对会拼尽全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无论最后付出什么代价,所以想来,宋朝野也疲于应付她。
一涉及黄时雨的问题,李行舟这张伶牙俐齿的巧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宋朝野说话,虽然知道宋朝野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自个的利益,也不是为了黄时雨所着想,但是宋朝野说的点完全是正中他下怀,最终,他恰到好处叹了口气:“她决定的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这你也是知道的。”
“李总只要您愿意张开您这个金口,帮我说服黄时雨,这件事我全然当作不知道。”说到这,他指尖轻点几下桌面上的照片,“还有我保证不再对黄时雨耍小心眼,一切都回归风平浪静,再说了黄时雨什么也没有,她哪里能把这批设备运作好,有背景有人脉有资源,才能风风光光在市场上站稳脚跟,这样脚跟才能完好无损的落地,李总也是个明白人才是。”
他确实是不想让黄时雨去拍下这批设备,李行舟说:“宋总是聪明人,想的也真是面面俱到。”
宋朝野没理会他这番看似恭维,实则揶揄的漂亮话,把照片推到他面前,“这是我的诚意,李总,这下可以合作了吧。”
李行舟眸光定住在桌面上,看了两秒,随后蹙眉,“这些现在对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的,我想知道你能追到多少?”
宋朝野目光在他脸上不断徘徊,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表情也连带严肃了些,“这不合适吧,李总。”
“不是合作嘛,那就该把双方的底牌都亮一亮。”李行舟顿了顿,似乎觉得很不满意,“不能就我亮得一览无余,你说是吧?”
他说这话时眼底带着三分笑意,心里却是凉薄得很。
闻言,宋朝野眸光敏感的一闪,知道李行舟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线,沉默了有几秒钟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一个亿也算是小意思,李总,这下够意思了吧?”——
作者有话说:小舟邀请大家接下来看他作死现场~可以带点纸……
黄时雨:带纸是来给他哭丧吗
作者:hhhh,带纸是因为可以看他哭,哎呀其实不虐的哈~放心看~
第64章
之后,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来到了人工智能大会举办的日子。
因为举办地世博中心的展台很大,所以王平一早就带着手底下的人先过去了,她们将负责在展台讲解心声心语的产品和回答客户们的问题,因此跟黄时雨汇报心语心声基本情况这份差事就落在路筱头上了。
在听的过程中黄时雨也问了她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心语心声现阶段技术层面的,一通分析下来,她觉得软件技术部分还可以在往上拔高一点,特别是芯片这块,她想要自给自足的前提下,就是得拥有核心的研发团队,所以这个话题聊到最后,她希望路筱能趁着招生季多广纳贤才进来,除了寻常的收纳人才计划外,她还打算秋招的时候让路筱把重心多放在机械专业上。
“研发部和核心算法部门。”路筱审视完一遍手里的文件,合上,接着递给黄时雨,继续说道,“针对心语心声存在的潜在问题也已经核算完毕。”
黄时雨颌首,接过文件,翻了翻,确认无误后,合上放到一边。
“心语心声软件测试评分也很理想。”路筱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眼含笑意看着正投身于工作中的黄时雨,“只待人工智能大会后,我们就可以大施拳脚。”
黄时雨拿了份文件批注,一面扫视要补缺补漏的细节,一面听着,还时不时发表点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心语心声这个项目跟其他产品的重合度不高,在未来一定会有个好前景。”
黄时雨扫视文件的目光停了下,回了句,“你倒是对心语心声很有信心。”
“自家的娃当然得向着了。”路筱倾了倾身,“况且深港集团的人工智能医疗团队技术非常专业好么。”
作为国内的顶尖企业,深港集团在医疗研发这块有他们自己的研发基地,光每年校招到各大高校招生都是用车去拉的,而且他们也有自个的人才计划,都是针对高校生,研发经费又足,黄时雨本身就是干企业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人才和技术只会不断向他们靠拢,技术方面也会领先别的企业一大截。
不过,现在呢,也可以说是载入历史,成为过往云烟了,但没关系,就算最后是这样的结果,曾经辉煌过的深港集团对各大企业来说影响也是巨大的,这份影响现在也一直都在。
黄时雨头也没抬地说道:“跟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路筱被勾起了兴趣,“跟等会的人工智能大会有关?”
黄时雨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比这个还要来得惊喜。”
“别卖关子了,快说。”这中间她想了好几秒,确实想不到还有比接下来,要去参加的人工智能大会还要惊喜的东西。
黄时雨将目光重新放到文件上:“过几天就是深港集团芯片设备的拍卖时间,我想拍下这批设备。”
这话一出,路筱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黄时雨,明显是有被这个“惊喜”震惊到。
“所以?”路筱摊了摊手,“你想我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
“畅所欲言,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路筱大概沉默了有一会儿:“作为朋友我当然是想义无反顾的去支持你,但是作为合作伙伴的话,我担心会拍卖失败,因为我们的现金流恐怕不足以支撑你去拍下这一批设备,而且就算侥幸拍下了,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去搞自主研发。”
“时雨,作为朋友我有一句话一定要跟你说,人只有一双手,鱼和熊掌没办法同时牢牢握在手里,咱们不能干那种捡了芝麻又丢了西瓜的事。”
黄时雨这个人她也了解得很,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有脑子,又有野心同时志向还远大,目光一点也不短浅,所以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很看好她,她觉得这么明智的女生,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很成功。
但也是这份过于膨胀的野心让黄时雨只要看到商机就会想要主动出手,不是她要消灭黄时雨的这份积极性,主要还是她不相信联合创新现在有这个能力能经营好这么大的项目,毕竟曾经的深港集团都没做出什么花样来,她们这种小企业更是玩不起。
而且按照黄时雨的意思是要一边自研芯片,一边继续搞心语心声的研发,不是她故意泼黄时雨的冷水,想要微妙地“拿捏”两者的平衡,又谈何容易呢?
黄时雨看向路筱,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决策不被采纳像是心知肚明,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担忧的点我知道,而且我也知道你肯定想说连深港集团这样的大企业都试过并且失败了,那我们这种刚开始的创业公司谈何容易,但我想说的是,我拍下这批设备的初衷是为了什么。”
停顿了下,黄时雨依旧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是为了联合创新日后能拥有自主研发的能力,至少是在芯片制造的某个环节,我没有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制造芯片这种东西可不是光靠砸钱就能砸出来的,这点我是知道的。”不然当初资金实力雄厚的深港集团早就砸出来了,也不能说没砸出来,只是良品率太低了没法用。
她大概知道黄时雨为什么如此执着要拍下这批设备自研芯片,虽然黄时雨没说,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据说是跟启兴谈芯片份额谈得很艰难,因为启兴认为她们这种初创公司能拿的芯片份额太低了,而启兴前不久才刚拿下一份价值在数十亿美元的订单,所以哪里看得上她们这种小公司也能理解。
但就算是这种原因,她还是不赞同黄时雨去拍下这批设备,因为芯片行业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高资本的开支,可以说是一场近乎赌博的投资,是一定会面临巨额亏损的,联合创新也会因此不堪重负。
所以路筱不敢认同:“时雨,我觉得你对这批设备的分析是很到位,也做到利润优先的评估,但这不是只基于理论层面,你忘了投资一个项目的首要规则,就是得保证这个项目能玩下去,至少是能掌控的。”
她知道路筱这话里的意思,这对于她们来说又是一个全新领域,可能会存在泡沫,但就算是泡沫又怎么样?每个行业都存在泡沫,只是泡沫不一样罢了,所以对她来说既是泡沫也是机遇,毕竟随着5G时代来临,5G手机、汽车自动驾驶、医疗设备、工业自动化等各方面都对芯片产生了大量的需求。
这是一个趋势,一个行业赚钱的趋势。
黄时雨认真想了想,道:“投资说实话本身就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从宏观的角度来说,会涉及到政治政策上面,从微观角度来说,会涉及到企业管理决策,营销政策,财务和产品创新等方面,我认为无论投资什么项目,都会产生好的投资回报比,不过具体还是得看执行,只要我们肯下功夫,做到比别人精,比别人深,比别人更为专注,就能站得稳,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盖房子的地基打牢了,还怕什么狂风暴雨吗?”
路筱在论坛上听过太多商业大佬讲过诸如此类的大道理鸡汤,如果换做平常,她肯定会左耳进右耳出,觉得还不如多学点技术武装自己。只是当这些道理从黄时雨口中道出,心里顿时五味陈杂起来,明年芯片领域的市场行情怎么样还不好说,心语心声这边还得预留一部分可支配的现金,怎么看,去拍下这批设备,都着实过于冒险。
知道黄时雨还没说完,路筱也没打算插话就继续听着。
“而且芯片领域现在很热,市场上相对的竞品还比较少,如果能赶上这匹快车,那到时候联合创新在市场上的影响力可谓是会热火到没边,趁现在芯片领域还这么火热,我们更应该乘胜追击才是。”
说完,黄时雨仍然目不转睛,直勾勾看着路筱,像是要等她点头应允。
面对黄时雨的这番肺腑之言,长篇大论,其实路筱还是秉持着研发芯片是她们这种小企业玩不起的想法,毕竟研发需要大量的资金、时间、人才、技术还有能够抵抗它所带来的风险。
而联合创新才刚成立不久,还未实现盈利,加之心语心声的研发需要一大笔的支出,对她来说这会公司是属于亏损的状态。如果流动资金比研发投入还多,她倒是不介意黄时雨去拍下这批设备,大不了研不出来的时候再把这批设备拿去拍卖。但她们现在这种情况,她是不建议把自研芯片设置为目标,正确的做法是在有限的时间里深耕某一专业,可能更切合她们这种初创公司的上升之道。
“时雨,我是认可你这个人的,我也的确承认你做生意放长远的目光是有,但是这笔钱终究不是个小数目,我们还是到时候跟王平商量一下吧。”
也不知道路筱这嘴是不是开了金光,说曹操,曹操就到,只是王平这一通电话打来,让黄时雨原本舒展的眉头隐隐间皱成一个川字。
“之前你在加拿大谈的那些客户今天是有来我们的展台,但也只是看了几眼,丝毫没有要谈签约的事,无论我怎么把话题往心语心声上面引,这群人就是在那踢皮球。说要再看一看,想一想,要我说八成是看现在的深港集团倒了,继而对我们的产品没了信心,也不相信心语心声推出来到时候能受到市场的青睐。”
此时她和路筱都还没去现场,所以对王平说的的情况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当务之急她只能让王平先稳住那群人,跟他们再好好聊聊,探探对方的底,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问清楚对方的顾虑。王平说这事一早就在做了,奈何那群人也不是个善茬,个个都是老油条太会打太极了,她怕到时候问的频率太高引得人家反感就不好了。
这点黄时雨也清楚,狗逼急了还会跳墙呢,于是她让王平如果再问不出个所以然就专注展台上的事就行,那些人她会看着办,毕竟没有直接拒绝就代表还有机会。
挂断电话的同时,黄时雨没忍住爆了声粗口,但用词很优雅,“X你妈这群人,真是有够言而无信的,当初在加拿大说的是那么好听,说等人工智能大赛的时候,看到心语心声的产品就立马签合同,现在搞这一出,不就是在要我死吗?!”
她现在除了悲愤以外,首要面临的问题就是要如何能留住这群老总的心,防止他们转投其他跟她们一样的初创公司,这种局面她可不乐意见成。
但投资这种意愿是很个人的,她没办法去限制别人不能投其他公司,所以,她只能想办法怎么去把这群老总的心再一度拉回来。
显然,路筱的想法跟她一样,也知道这群人为什么突然间这样做,毫无疑问是怕了,怕到时候不赚钱。
“你说。”路筱缓缓道,“现在要是有一件事能让他们重新燃起对心语心声的信心就好了。”
黄时雨也在想,有什么事能影响力这么大,大到能让那群老总重燃起对心语心声的信心,很遗憾,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可她知道她必须在比赛开始前想出来,因为一旦进入这群老总的供应商名单,就相当于拿到了金字招牌,其它生意就好做了。这就和当年她愿意让李行舟技术入股她的公司一样,用的就是他身后深港集团的背书是一个道理。
就在这时候,黄时雨手机又响了,依旧是王平打来的,她原本以为还是方才的那档事,没想到接听后才发现不是。
令她更没想到的是,再次听到优涉的消息,居然是因为其中一位被裁欠薪的员工找上王平,想让王平做中间人,让她帮她们向黄时雨传递信息。大致就是宋朝野这群人联系不上,她们拿不到被裁的薪资,快还不上房贷车贷了,而且孩子还要上学,希望黄时雨能看在她们之前都是速度科技员工的面子上,帮她们联系上宋朝野那群人。
听到这个消息黄时雨有些震惊,她询问王平,得到的答案是确有其事,她对宋朝野他们这种做法感到愤怒,虽然对于经济不景气的公司来说裁员是行业内普遍的事,但她愤怒的点在于明明开出赔偿金额的承诺就该做到,这是一个企业该有的诚信问题,而被迫离职的员工更不应该遭受如此的对待。
她一直坚信的点就是人与公司一样,都会被贴上标签,一家公司的创始人往往会给该公司的企业文化留下深深的个人烙印,这是无法抹去的,所以更应该去珍惜自己的羽毛才是。
很显然,王平想法也跟她一样,但无奈这就是现实,大多数实际情况就算是双方离职赔偿谈妥了,钱没真正到手什么变故都有,而等待她们的也只有漫长的劳动仲裁周期,公司呢近乎于零的仲裁惩罚。
这种事多如牛毛。
电话里,王平向黄时雨征询意见:“怎么说,要帮吗?”
“我想想。”
客观来讲,不管是出于法律层面还是道德层面,这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插手,毕竟她们是优涉的员工而不是联合创新的员工,虽然这种做法看似很没有人情味,但合乎情理。
可是,又转念一想,这群被欠薪的员工现在肯定是已经走投无路,没法子了,所以才会把这点飘渺的希望寄托在她这。
如果她不帮的话,好像真的就没人帮了,可她自己如今也属于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得想着如何挽回那群老总对心语心声的信心,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没给她多少时间想了。
这时路筱突然插了一嘴:“时雨,这事你还是别掺和了,不是我这人没有同情心,太冷漠哈。”路筱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她,“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现在是让你帮忙联系宋朝野那群人,等到时候你真帮忙联系上了,这群人八成会抓着你这根救命稻草不放,直接缠上你。到时候就算没你的事对你也有直接的负面影响,而且这负面影响可不止对你,对公司也是。”
“是哦。”电话里王平附和道,“路筱这么说也对。”
黄时雨点点头。
路筱说的这些她都明白,不禁让她联想起,她第一次为了给刚成立的速度科技拉投资去参加路演时遇到的事。因为前几天为了路演的方案能最大程度完美的展示,她几乎天天熬夜,所以路演当天她的气色特别差,可以说是看起来整个人像被透支了一样,也是这样,当时网上的舆论对她非常不利。
哪怕之后公司发了声明澄清所谓对她针对性的舆论也无济于事,人们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乍一看这好像只影响到了自己对外的形象,其实不然,实际上也影响到了公司,毕竟她作为速度科技的掌舵人,也是一种“门面”象征。
嗯?!等等!!!
明明是毫无关联的事,她却突然想起之前王雨桐面试的时候,曾经跟她说过的“借力”,当时王雨桐说的有很多种,但黄时雨一下子就瞄准了媒体方向。
毕竟,舆论的力量她是见识过的。
她觉得水既然能覆舟,那同样也可以载舟。
既然网友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她是不是可以合理利用优涉员工被欠薪这回事做文章,借助舆论的力量适度的包装自己,让人能感觉到联合创新跟别的公司不一样是有人文关怀的一面。黄时雨想,毕竟,现在这么短的时间要让那群老总重拾对她的信任很难,而这种方法效果会比较显而易见,然后她还可以帮助这些欠薪的员工,简直是一举两得,双赢的局面。
不管最后她在这场舆论场里是胜还是败,她都能赢得民心,总有人会为她买单,而她也相信那群欠薪的员工也会配合她,毕竟,现阶段只有她能帮她们了。
想着想着,黄时雨心里很快有了规划,并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跟两人如实说道。
路筱和王平都知道黄时雨提出的这份营销计划,对心语心声也好还是那群欠薪员工也罢,无疑不是最完美的。如果利用好的话,说不定会给她们带来很多很多钱,但流量有时候也是把双刃剑,它代表着金钱、名气、光环与资源,如果能接得住倒还好,接不住的话那必然要每天处在风口浪尖,时不时被人拉出来鞭尸。
黄时雨也清楚这些,她侧头望向落地窗外的大树,那里不知道被谁拉了条横幅,缠在树枝上,风恰巧往她这面吹,把上面写着的字一五一十吹进她眼里,仿佛这行字就是在这里等着她。
——资本逐利,亦要有义。
她看得很认真,像是要把每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出此下策,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对于她来说,她所面对的问题几乎是无解的,当优势一旦一去不复返,她想要快速重拾这群老总对心语心声的信心,只有这个办法,虽然不是很讲武德,但却是现阶段最优解的战略决策。
远处的横幅被风呼呼地吹着,刮得很狠,扭出各种奇形怪状。
这份计划要保证完美性就必须要一个信得过合适的人选,毫无疑问落在了路筱身上,把事情交代完,黄时雨便走出办公大楼,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人工智能大会派的车过来,眼看时间没剩多少了。
黄时雨给那边负责人打去电话,被告知有一辆车在路上出了点小问题,司机人没什么事,就是车子抛了瞄,负责人跟她说现在也只能等那边再派一辆车过来。
黄时雨看了看时间,距离人工智能大会开始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从过来,再过去,运气好没碰上几个红灯,那倒是来得及,可她这个人最不喜欢就是这种踩着时间到的,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时雨。”
听到李行舟叫她,黄时雨停下脚步,抬眸,看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他,眸中有些意外,问:“你怎么来了?”
“方才在附近办事。”李行舟伴随着粼粼初升的太阳光朝她走来,“顺道来看看你。”
他没有告诉黄时雨,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昨天晚上在这附近约了张晋恒谈合作,聊了很晚,索性就在旁边酒店休息了。
尽管昨晚聊了那么久,跟张晋恒也没聊出什么名堂来,他这段时间拜访了很多做半导体的企业,不管国外的还是国内的,合作的意愿都不是很高。
今早要离开的时候,想着黄时雨公司就在这附近,就打算来看看,他到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人工大赛的日子,只是没想到一眼就看到站在大楼下的黄时雨。
他会去找张晋恒谈合作也是因为黄时雨。
虽然他先前已经极致的否定了黄时雨想要拍下那批设备的想法,但他清楚黄时雨很想做出成绩来,很想做出产品卖钱,也想成为产业链的上游,所以这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那批设备。
他一直都知道黄时雨是个做任何事都能孤注一掷,去赌一个最终能落地执行可能的人,这点他一直都看得挺明白。
换作是他,必然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毕竟现阶段有一个项目在运作,很难保障有足够的现金流能兼顾两者,而且还都是大投入的项目。
他明白黄时雨说的可以去借钱,无疑很多创业人士身上都会背着债,还流传过欠债就是有本事的这种说法。
这或许就是投资人和创始人所在立场不同吧,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
黄时雨挑挑眉:“这么巧。”
看到李行舟今天出现在这里她还是很激动的,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算算他们也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虽然两人住得近就一墙之隔,但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拍卖和人工智能大赛的事,见得最多的可能就是路筱了。
而李行舟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人一点存在感也没有,两人聊天的对话框这一个月来就没更新过。
明显李行舟压根就不知道她此刻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看了看表,“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人工智能大会开始的日子,怎么还没出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派来的车子突然出现故障。”黄时雨如实说道,“现在可能只能等那边再派车过来。”
“我可以送你过去。”
“这不太好吧,有点麻烦了。”她去的地方离这里可不是一般的远,如果是在一个区里面,那蹭个车倒也没什么,平白无故麻烦别人不是她的风格。
李行舟知道黄时雨是不好意思麻烦他,但是他就不是不喜欢黄时雨这样跟他过于客套,总感觉是对陌生人或者不熟的人才会的相处方式,“举手之劳,顺路而已。”
不等黄时雨回答,他问道:“花有收到吗?”
花?什么花?
闻言,黄时雨眉头一蹙,双眸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
李行舟自然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我给你订了一束花,金色的。”
“咱们这关系你还给我搞这种提前庆祝的戏码。”黄时雨笑笑,嘴上虽是这么不在意的说着,可眼神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在李行舟身上逡巡一圈,全方位无死角,可李行舟身后除了时不时从办公楼下来的上班族外,还有路过的清洁阿姨,唯独没有李行舟说的金色的花。
她问:“花呢?”
李行舟目光迟疑了一下:“你没收到吗?”
黄时雨愣了愣,问:“你是不是地址写错了?”
“不可能。”李行舟不动声色地说道,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眉头本能地皱了一下,“你这是第几栋?”
黄时雨很平静地报了个大楼数字,然后看着他打开手机,划拉几下,接着手指停顿,嘴唇一抿,最后眉头紧锁。
在这个过程中,她挑眉看了李行舟好几眼,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不会是真的把地址写错了吧?他怎么不来先问问她具体地址呢,随便找个理由也行啊,这点她都能想到,以这人的智商不应该啊才对,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
不过,她也确实是没想到李行舟居然会送她花,挺意外的。
因为他之前送她梅花种子的时候,她的拒绝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如果是一个聪明人,就一定不会在这里头下无用功了。
她也始终没告诉过他,她当初为何不要梅花种子的原因,除了她觉得比不上爷爷奶奶种的那株梅花的意义以外,潜意识还有一点就是,之前跟宋朝野谈恋爱的时候,每天都会收到他雷打不动的一束花,她知道这样联想在一块是不对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她又不是圣人,不会有半分的莫须有情绪,那不然她都可以升仙去了。
“还真是地址写错了,我填到隔壁栋去了。”李行舟看着手机上显示放入外卖柜的订单,眉间微微一蹙,他的本意是要给她个惊喜,可没曾想,居然会出现这么荒唐的事,惊喜差点就被他搞砸了,没由来一阵烦躁。
他又看着黄时雨:“我去拿回来。”
说完,李行舟抬脚,扭头就要去找送错地址的花。
黄时雨连忙拽住他的胳膊,朝他轻声说道:“先不去拿了吧,还要去人工大赛,会不会时间太仓促了,你跟我说放错到哪个地方,我可以让员工去拿。”
李行舟垂下眼,盯着黄时雨的手,她的手劲不小,刚刚虽然是随手一拉,但也是把他的手臂箍得死死的,很有分量,数秒过后,李行舟抬眸看她,眸光有几分意味不明,“你知道除了花还装着什么东西吗?”
啊?
黄时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李行舟这看人的眼神夹杂着几分不怀好意,果断抽回手,用看似平常的语气问道:“什么?”
结果下一秒,李行舟的回答就应证了她的预感,更甚者可以说是差点惊掉她的下巴。
“500g的金条。”
“?!!”
黄时雨的笑容因为这句话差点挂不住,眼神是藏匿不住的震惊,嘴巴慢半拍的一张一合,想说点什么又半途中止住,微张着嘴,简直可以说是被“500g的金条”这几个字眼打蒙了,好半响,还是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李行舟没有回答,眼尾向她一瞥而过,平淡至极,只徒留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
然而黄时雨根本就看不见,毕竟,有什么能比500g金条对她来说有冲击力的呢?
她直接了当的问李行舟取件码是多少,在如愿得到答案的时候,她回给李行舟一个人畜无害,颇为温和的笑容。
李行舟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但还没等他稍作思考,整个人就被黄时雨拉着往前跑。
他从来就没跑得这么快过,这会一停下来,感觉鼻孔和鼻腔一吸气就会呛进一口割人的风,他吐出一口浓浓的白气,再看黄时雨已经从外卖柜抱着一束花马不停蹄地朝这走来,气都不带喘的,一脸的高兴。
他就这样看着她。
看着她此刻的眼神,表情,还有每根毛孔都透着对这份礼物很满意的样子。
那副欢快跳脱的模样,仿佛孩童心性未泯,脚尖还一蹦一蹦地下台阶,这副恣意的模样全被李行舟尽收眼底。
500g金条就能高兴成这样,早知道当初黄时雨要离开他的时候,他就该拿一筐的金条砸她,不够的话就两筐三筐地砸,直至砸到黄时雨满意为止,这样的话那还有之后宋朝野什么事。
他突然好恨自己当年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时光。
紧接着他气都还没喘匀就听到黄时雨说:“下次能不能把地址写对,要不是这里刚好有外卖柜,不然这500g金条就被别人拿了。”
这女人变脸速度有够快的,刚才还拉着他手腕让他先送她去人工大赛,现在……啧啧,果然女人的心海底的针。
“有监控怕什么。”李行舟看向她,一脸无所谓,“这些金额都够吃国家饭了,没有人想冒这么大的风险。”
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黄时雨低眉扫了一眼被玫瑰花包围的大金条,那熠熠闪烁的金光亮得好不真实,惹得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了一会才想起李行舟怎么会突然送她金条,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送我金条,我有跟你说过我喜欢金条吗?”
这句话让李行舟毫无预兆地想起昨天,他在电话里问向之南送女生什么礼物才不会容易出错,说实话,他想了好半天实在想不出来。
平常就算送人礼物也是送的诸如向之南,严轼等这些男性,他就没送过女生礼物,而且每个人喜欢的点也不一样,他实在是不好下手。
这几天他的手机浏览器里的搜索关键词全是“女生”“礼物”“不出错”等等的字眼,就连在跟人谈事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
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妇女之友”的向之南身上,毕竟这人怎么说也是阅人无数,绝对知道该怎么讨女孩子的欢心。
而向之南也是很快就明白了他要送礼物的人是谁,立刻说:“诶,是Helen生日吗,我也想和你一起送。”
李行舟咳咳两声适时打断他:“拉倒吧,我可不想跟你一起送,不是她生日,讲正经的。”
“哼,管它是什么,你送那我也送。”
“你几岁了?说正经的。”
向之南想了想,提议,“看她对什么感兴趣或者喜欢什么,就投其所好喽。”
“你确定?”
向之南所说的投其所好他不是没有琢磨过,黄时雨现在的心愿无非就是想让心语心声上市,还有就是拿下深港集团的那批设备,前者他知道最关键的程序就是差个芯片,而后者也跟前者差不了关系。
他最近就是为了芯片这事才跟那么多半导体企业的管理者洽谈,主要还有一点也是为了实现当初他对黄时雨许下的诺言,帮她找到最好的芯片供应商。
除了这个,现阶段他想送点别的什么礼物给黄时雨,无关上述那些,只是单纯想送罢了,礼物在他这里并不是要有缘由,要有特殊意义才能送,他只是遵循自己的本心,想要送便送了,就这么简单。
“你爱信不信。”向之南接着又说,“呦,也没见我生日的时候你那么用心给我备一份礼物,那话怎么说来着,见色忘义。”
他没回,懒得回复,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傻逼,一个大老爷们平白无故的吃什么醋,莫名其妙。
向之南又问:“诶,怎么会想着来问我啊?”
他故意在手机里头刺向之南:“那还不是您实践经验丰富吗,套公式来得比较快。”
随后,向之南很严肃的给他发了一长串“##&%#……”的话来控诉,抗议他。
黄时雨抿着唇就这样看着他,任凭时间争分夺秒的过去,然而等了他半天,也不见他说出个所以然,只见他一双桃花眼明显有些征松,黄时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能让他那么入神,一时间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李行舟思忖片刻,他想着向之南说的那些话,随后看向黄时雨,眼神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在德国餐厅那天,你捧着金条就跟狗看到骨头一样,让人不想注意都难。”
因这话,她脑海里恍若闪过一道惊雷一击劈中她的灵魂,在李行舟一错不错目光的注视下,她也开始瞬闪过自己在德国餐厅手捧金条的情景,当时好像是还在路筱面前闹了个笑话来着?没想到李行舟不仅看见还听到了?卧槽不能吧!!!她都快忘了她当时做了什么和说了什么,不是吧,她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本人不记得还让本人去回溯的可怕事,明明只一闪而过也顿时让她忽然有些心虚,喉头一梗,好像真的是他说的那回事。
但嘴上还是颇为硬气地说道:“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黄时雨,看着她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虽然看起来不满,但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瞪人的时候,她一定不知道,那双瞪圆的眼睛就跟护食的松鼠如出一辙,很是可爱。
他眼中不由泛起一抹很是温柔的笑:“我逗你的,生气了?”
你MD!
不是,李行舟这人有什么毛病,这样逗人有什么好玩的,真是不知道跟谁学的。
黄时雨没看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拜托这是金条耶,这么值钱的玩意,还是500g的克重,谁会不喜欢呢,今天的金价是多少来着。”
她摸出手机,一通搜索,今天的金价是524元,她手上这根500g的金条换算下来那就是45000元,那她之前存的那些金条买的时候金价差不多是在三百多的时候,这样一换算下来简直就是赚大了。
看着黄时雨两眼放光的模样,李行舟笑道:“小财迷。”
黄时雨嘁了一声,她承认她是爱钱,谁会不喜欢呢?
车上。
黄时雨和李行舟面对面落座。
方才车门打开的一瞬间,黄时雨一看车里的内饰和灯光,发现这车跟上次在监狱接她的时候不是同一辆。
当时光看外面车身,都是通体黑色,也差不多长,她还以为是同一辆,没想到内里别有洞天。
车里的内饰灯不是上次的宝石蓝颜色,而是淡粉色,看向窗外的话,人物和景也是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粉光。
车内的布局其实跟上次的那辆总体来看,大差不差,只是座位这块,上次那辆是没办法面对面落座的,这次的可以,黄时雨觉得在这里面和朋友喝喝小酒,聚聚会,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灯光氛围,这座椅质量,靠着舒舒服服的,再放嗨点的音乐,想想就带感。
黄时雨抱着金条细细打量了一圈,才收回眼。
车门一关,李行舟眉毛一挑,笑了笑:“跟个宝贝似的,这车里不会有人跟你抢。”
“我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黄时雨坦然回答道,那语气听不出来是不是在开玩笑。
李行舟瞅着她那张被灯光密布的脸,笑了笑:“去银行不就知道了,假的我把我自己赔给你。”
措不及防的。
“……”黄时雨突然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他这话了。
“我现在这副跟被掏空没什么两样的脸,你也不嫌磕碜,也不嫌吃亏。”黄时雨看了他一眼,又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笑着说道。
李行舟不以为意:“化个妆就好了。”
黄时雨转过眸,回头看他,“化个屁!你是不是嫌我现在不好看?”
李行舟早就猜到黄时雨会是这个反应,他看着黄时雨的脸,“不是你说怕我吃亏的吗。”他顿了一下,问道,“不过我好像从来没见你化过妆,你化妆是什么样子?”
黄时雨坦然回答:“我没化过,因为我不会化,而且我觉得化妆对我来说很浪费时间。”
她没说谎,任何事情在她这里都有优先级之分,比如工作赚钱的优先级都比化妆打扮来得高,最主要还是把那些瓶瓶罐罐涂在脸上,她总感觉糊了一层猪油,很不舒服,透不过气来,相比折磨自己,那还是舒服对她来说比较重要。
“你是真的懒。”李行舟继续逗她。
“可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啊,干嘛浪费时间在化妆上面。”黄时雨抿唇问他,“怎么,你觉得我现在不好看?”
“是什么促使你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李行舟挺想笑的。
她问的问题刁钻?那还不是他一直拿化妆来说事,她是真搞不懂李行舟。
可能这人就是有什么大病,好听的话说不过三句,就开始往人心窝子戳,还是那种使劲地用力地戳。
这些念头刚在脑海里闪过,就听到李行舟淡淡说了句,“下车。”
什么?
黄时雨抬眸看他,李行舟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对,李行舟似乎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好笑地意有所指道:“你是要抱着它进比赛现场吗?”
黄时雨一转眸,才发现说话间,车已经停到她平时去的银行门口。
这人还挺有心的吗。
黄时雨是这家银行的Vip所以办理金条存款业务也非常快,最后,两人是在客户经理的热切目光注视下上的车。
刚坐下,她也不知道对面的李行舟是按了哪里,旁边明明是一台电视机,却突然降了下来,露出司机的半个后脑勺。
她看了好半天,才接受了那是一个隔断电视的事实。
不禁感慨道:“原来这就是资本家奢侈糜烂的生活,怪不得,怪不得,人人挤破头也想跻身上流世界。”
黄时雨眼神看得有点飘忽,而后才意识到对面的李行舟好像在看她,转眸,此刻李行舟正两手抄在胸前,眸光一瞬不瞬盯着她,头顶荧荧粉光落在他的眉宇间,把那双桃花眼里透露的情绪一一隐去,显得更加迷离、神秘。
但黄时雨就是知道那眼里分明带着笑,她半揶揄道:“李总,也不懂得一点待客之道,上车这么久了,也不给人口水喝。”
“那黄总想喝点什么?”李行舟眸光一顿,似乎在思考现有里喝的有什么是黄时雨会喜欢的,但一时半会也没想到特别好的答案,最终还是选择把选择权交给她,“我这不仅有饮料也有酒,你看看。”
他们看向同一个方向。
吧台上放得满满当当。
在头顶星星点点光照射下。
琳琅满目,波光粼粼,纵使让人看得眼冒星光,那台上放的喝的也没有一瓶是重复的。
黄时雨瞅了瞅离她座位最近的吧台,那上面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好看是好看,但花花绿绿再加上头顶的灯光,简直buff叠满,看得她头疼,想了想,随后她把目光放到某一液体上,“口渴了,想喝水。”
李行舟起身,问:“温水还是冰水?”
“冰水就好,麻烦李总了。”
“你肠胃还挺好。”
他语气十分平常,听起来不像夸赞,也不像是在嘲讽。
黄时雨盯着他。
李行舟从冰桶里拿了瓶冰水,拧开,递给她。
“其实还好吧。”黄时雨看着手中的水,手掌感受着它的冰凉,“早些年上班的时候为了提神,每天一杯咖啡,肠胃已经习惯了。”
“这样。”李行舟轻声说,“准备的怎么样了?”
黄时雨知道他问的是等会的人工智能大会:“还行。”
这个话题结束后,车厢里十分安静,黄时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杯上敲击着,细微振动的水流波纹落在她的视网膜里,余光无意识瞥了眼坐在她身旁的李行舟,发现此人正翘着二郎腿,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好不惬意。
短暂的沉默后。
“你就这么想拍下深港集团这批设备?”
他这话似漫不经心的一问,可在黄时雨听来却是带着试探。
黄时雨放下手中的水,抬眸看他,“我的决心你不是很清楚吗?怎么了?”
两个反问,说明问的人语气里已经涵盖不爽的成分,就算没有不爽,那也有排斥的成分在里面。
“没,只是问问。”李行舟微微一笑否认,没有打算挑起火苗,“看来你这是心意已决了。”
“是,怎么感觉李总一副很失望的样子。”黄时雨的手指沿着杯壁轻点了几下,“难道你不希望我拍下这批设备吗?”
李行舟眉眼轻抬:“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你的资金不足以你拍下这批设备。”
一听这话,黄时雨立马不依了,语气也加重了点,“我不是说过了嘛,我可以向银行借钱。”
“向银行借钱要有抵押,你拿什么去抵押。”李行舟看着她,“联合创新吗?”
“未尝不可。”黄时雨也看着他,这脱口而出的四个字被她咬得很重。
他们两人就这样对视着,颇有种大眼瞪小眼的感觉,没人先开口说话,气氛就这般僵持着,刚好这段时间是堵车高峰期,车流都聚在一块,像是池塘里黏在一起的鱼。
车里,也有两个人的目光是黏在一起的。
黄时雨在等待一个时机,能让两人缓和下来的切入点。
毕竟她还在人家车里坐着,闹得太僵确实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她的祷告,决定要化解她这么尴尬的境地。
电视机里正好切到一条广告,前前后后平静的、激昂的、兴高采烈地语调充斥着整个车厢,翻来覆去都是在念一个自助钢琴室的名字。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听到这个自助钢琴室的名字,还真的让人一时难以适从,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看待才好,而且还是和李行舟一起。
对面的李行舟也一眼认出这家自助钢琴室就是他第一次跟黄时雨相遇的地方,广告念了多少遍,他也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
直到切到下一条广告,李行舟才移开目光,黄时雨也是,两人的目光再一次隔空碰上。
他看着这双眼睛,说实话十几岁模样的黄时雨,他也快记不太清了,只是他能肯定这时候的黄时雨比那时候的要来得快乐些。
至少是表面上的快乐。
他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个年纪的她能赚到钱了,能赚到很多钱。
只是她太倔强了,这股倔强有时候会害了她。
不多时,熙熙攘攘的高架路终于破开一个大口子,拥堵的高峰期过去了,车流并没有在此地纠缠多久,开始分散。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世博中心。
是本次人工智能大赛的举办地,官方指定的场所。
也是很多论坛活动地。
车内。
两人之间的氛围降至冰点,之前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如今又因为这个话题逐渐刀锋相向。
可能也意识到方才言语太过咄咄逼人了,他明显也知道黄时雨是何等刚烈的性子,这会全身的气焰都卸了下来,语气这会也缓和了点:“拍下这批设备你要借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这笔账我算过。”黄时雨依旧与他对视着,眼神透着执拗。
“这里面蕴藏的风险什么时候爆发你都不知道。”李行舟皱眉道,“黄时雨你创业这么多年,我发现你除了喜欢给自己增加难度以外,还喜欢……”
听他这么说,黄时雨神色冷了下来,明显很不开心,直接打断,反问道:“不自量力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黄时雨做生意有时候很无赖。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着黄时雨打开了车门。
在下车前,黄时雨对他说:“到了,我先进去了。”
不等李行舟回答,她又说,“李行舟,你是一个很好的投资人。”
所以呢?
李行舟张了张口:“我……”
此时,黄时雨胸腔里波动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去诉说的情绪,这种情绪把她搞得心烦意乱到有点愁眉苦脸的程度,她强忍下这股在心口横冲直撞的冲动,只是沉声说道:“你先听我说完,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投资人,很值得人去信赖。特别是在处理投资这块上,您眼光独到,说话也是一针见血,特别让人信服,我……”
李行舟明显有些无奈,单纯的说服是说不动黄时雨的,这人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他又不想把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所拥有的温馨局面弄破,越想心里越发烦躁,就像有一口气闷在里头,特别的难受,他急于找一个突破口,看也没看桌上是谁的水,直接拿起一饮而尽,而后抬眸看着她,“行了,大会快开始了,快进去吧。”
喝完才发现,这杯冰水是方才黄时雨喝过的,李行舟像是干了什么坏事,然后被抓包一样条件反射看了看黄时雨,手上动作也像是瞬间醍醐灌顶一样,缩回了手。
黄时雨按住车门的动作微顿,没有听李行舟的话,立马进去,好像也没有看到李行舟刚刚那一番举动,而是沉思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我拍下这批设备的几率很低,但是我就不可以去争取一下这个机会吗?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从豫城来到的上海,就注定了我这一生不会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活。”
“我是什么都敢的,我有我的追求。”她眼睛始终定定看着李行舟,眼里漾着点不服气或者说是倔强在里面,“可能我现在在很多方面跟其他成功的商人比是还不够格,但有一点,我跟这些成功商人是一样的,那就是背后的底色是一样的,他们的魄力、坚持、不服输、敢于拼搏这些我都有。”
所以哪怕最后会输的一败涂地,那她也认了,飞蛾尚且还会扑火,那她也没道理不在火势蔓延的时候跳下去啊。
只要她能拍下这批设备,那么以后公司的运行就会越来越好,事业也会蒸蒸日上,如果她连这点飞蛾扑火的勇气都没有的话,她还拿什么跟人争,想要在这个吃人的商界上,不说站稳脚跟这种大话,哪怕是有那么一席之地,每一步走的都是如屡薄冰。
毕竟她在这个商界上,看过太多大企业,也曾红过一时,然后在商业场上起起伏伏,最终黯然消褪,这种事情不要太多了。
李行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哪怕这是个坑,是个陷阱,那她也会毫不犹豫往下跳。
将近正午的阳光在城市上空暗流涌动,在高楼大厦间盘旋,白日的天光下,人群密密麻麻向会场移动着。
明明这么好的天气,周围的氛围也是如此热烈,可他们两人此刻仿佛是站在世界尽头,彼此对立着,人群的说话声在他们耳边回荡,声声不息。
李行舟透过人群,定定地看着她,神情平静,淡淡说道:“祝你好运。”
而后在黄时雨的目光中,车门缓缓关上,车飞快往前开去,在黄时雨看不到的视角中,她看不到李行舟看向窗外,望向她的眼神。
不是饱含眷恋,更像是爱惜被人弄脏自己最心爱东西的眼神。
车身已经远去直至不见踪影,黄时雨才收回视线,转身,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过了安检。
进了会场,迎面走来一个人,不用细看黄时雨也知道这人是谁。
“哟,来了。”路筱笑着说。
看到来人,黄时雨也微微一笑,先前的那些情绪犹如拨雾见日一样,全散了,“我这是迟到了吗?”
“刚刚王平她爸接她过来智能大会,我搭了趟顺风车。”路筱言简意赅解释道。
黄时雨点点头,看了下她身后,没见王平的身影,问:“王平呢?”
路筱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大概在某一处展览位吧。”
本次的比赛跟以往举办的都不一样,包含论坛和展览两部分,严谨的来说,比赛只是一方面,核心是发挥各大公司的价值,所以除了比赛外,还设有展台供负责人讲解介绍自家产品的核心卖点,这也是为了方便各大投资人筛选自己想要的投资公司,毕竟除了比赛的评委外,届时还有知名学者、企业家、科学家、官员领导会未临本次大会现场,可以说是把这次大赛逼格拉的颇高。
联合创新也有自己的展台,很早之前就由王平着手布置了,在另一个展览馆。
黄时雨拍了拍她肩膀:“走,我们也去看看。”
比赛地是在世博中心,展台是在世博展览馆,两地相隔不远,挺近的。
展览馆场地很大,展厅覆盖人工智能相关的硬件设备很多,除了展台上负责人讲解卖点外,还有实物展示部分,可以亲身体验,很抓人眼球,两人边走边看,既是以竞争对手的专业角度去看待,也是以体验者心态去感受时代的新风口。
“这就是传说中的创业公司大乱炖?”路筱转头问黄时雨。
黄时雨眉梢微挑,觉得她这个观点很新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路过一个展台,里面站着的讲解员一看到有人露面,就立马出来拉人,那阵势颇有种要拉人进传销窝一样。
“你好,看一下我们的宣传单,我们是做自动炒菜机的,有兴趣可以进来了解、体验一下。”
路筱眼皮微微一跳,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讲解员。
黄时雨接过讲解员递来的宣传单,看了看,对着路筱,说:“这个不错。”
路筱眸光也看着这份宣传单,她是抱着看人家公司参展产品的心态去审视的,光看产品特点,她是觉得跟上班族用户群体挺高度适配。
黄时雨跟路筱没有进去体验这款产品,而是往下一个展台方向走,不是因为产品本身问题,单纯是参展产品太多了,如果每一个都体验的话,到比赛之前会看不完。
又路过一个展台。
“你好,我们是做智慧教育平台的,已经进行b轮融资了,有兴趣看看?”
接过宣传单,看了看,黄时雨同样对路筱说了一句,“这个也不错。”
路筱也看了看,宣传单上一样是介绍产品特点,但她被里面一个优势点吸引住了,这款产品可以根据孩子的学习程度、兴趣来制定适合孩子的学习计划,她突然想到了豆豆,只要是关于孩子的事情,她都比较敏感,她把这款产品牢牢记在心里,想着,等比赛结束,打算亲自过来跟产品销售员了解了解。
她不是盲目做了这个决定,相比于别人夸的如何天花乱坠,她从来只相信数据给出的答案。
她们又往前走。
相比于路筱来说,黄时雨不是第一次参加关于人工智能的论坛,之前都是以玩家、投资人视角去参加,此次是以参赛者的身份。
又逛了一会。
看来看去都是一些重复性很高的产品,两人脸上都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其实人工智能这块一直以来都比较鱼龙复杂,市面上推出的产品种类繁多,市场竞争也很激烈,出圈的产品却很少能叫得出名字,归根结底还是真正的好产品太少,可以说是还不够成熟。
两人正打算打道回府,去自己家的展台。
忽然脚步都一顿,一动不动看着对面。
“Hellohere。”
黄时雨和路筱都被眼前这款机器人吸引住了,目光一瞬不瞬打量着,是从业者的研究神态。
只是还没等她看清楚细节,一件令她非常棘手的事情正在悄然而至。
与此同时,展览馆不再是亢奋的吵嚷声,而是掺杂进去一些争吵声,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说是争吵声,更严谨的话是单方面的喧闹。
黄时雨听见这窸窸窣窣的噪音,转头,看向展览馆门外,待她看清楚时,不禁拧眉,那里聚集了一群拉着横幅的闹事者。
每个人脸上都气势汹汹,激昂的声音是那横在胸口所发出的怨恨。
“叫黄时雨出来!!还我们血汗钱!!!”
“就是,叫黄时雨出来!欠钱不还好几个月了,简直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猜猜我们时雨要开始搞什么事情了~[没错,我在疯狂的暗示邀请你们看下一章~我的仙女宝宝读者朋友们~]
第65章
“我把小咪带回来了,你要不想养的话,要不就继续放我那,反正你也放了好几年了。”
向之南之所以这么问,与其说是担心李行舟这个工作狂没有时间照顾小咪,不如说他是真的很喜欢小咪这只猫,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说没有对此倾注感情也不现实。
虽然小咪这只猫经常大半夜飞天踩他肚子,对他如花似玉的这张脸有时候下手也是个没轻没重的,然后还敢每天两眼一睁就知道吃吃吃,但也是这每一种切身体会过的感受,让他觉得其实在小咪心里是因为它觉得就算它对你做很过分的事,你也不会讨厌它,不会赶走它。
而对他来说小咪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只小猫咪,喜欢打他那就打呗,反正他这么大个人了,被小猫咪打两下能有多疼,又不是天天打,更何况很多时候都是在跟他闹着玩。
向之南说完后,见李行舟没说话,也不知道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又问道:“你什么想法?”语气是有点紧张怕被拒绝。
一直没出声的李行舟终于开口了:“嗯,你先养着,我没功夫养猫。”他本来对此就没异议,在他看来向之南确实比他更适合照顾小咪,他亲眼见过向之南这人平时去医院抽血体检的时候眼都不带眨的,可看小咪生病抽血的时候眼泪哗啦一下就掉了,那种心疼做不了假,直接呼之欲出。
而且小咪还有应激症,可能是那会他出国留学的时候才有的,医生说猫对外界环境的改变很敏感,可能是环境的突然改变从而直接导致的应激,但自从让向之南养了之后这种症状就没怎么发生过了。
听到李行舟这么说,他绷紧的背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怎么说他把小咪养的这么好,是个人都会同意的吧!不过他还是没有直接掉以轻心,反复再三确认,“你说真的?”
李行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照顾好它。”随后又想起小咪那神似一辆卡车的雄伟身材,眉毛不自觉一蹙,“还有零食别给它喂太多,上次摸起来足得很,一点水分硬是挤不出来,年纪太大不利于减肥。”
什么叫摸起来足得很,一点水分硬是挤不出来?
李行舟以为他听不出来这是在说他把小咪养成了只猪咪吗?
虽然他语文阅读理解部分经常考那么两三分,但该有的阅读能力还是有的。
他不服!!!
自带亲爹滤镜的向之南上线:“我们小咪哪里胖,好不容易才长了这么点肉,你居然说它胖。”
看着向之南在那睁着眼睛说瞎话,李行舟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来,你解释一下吧,我送到你那才十斤,为什么才过了四年,现在体重飙升到二十斤。”都快被他养成阿拉斯加熊了。
“那是骨架大。”
“你管这叫骨架大?”李行舟问他。
“诶,你送来的时候我都感觉瘦得可怜哦,不知道还以为是不是被虐待了呢。”向之南干咳一声,眼神躲闪,接着振振有词地解释道,“现在可能就是体型比较大,看起来比较壮而已,毕竟小咪是布偶猫嘛,现在毛张开了。”
谁家布偶猫的毛能长到二十斤!!!
向之南敢说,他都不敢听。
“听你这么一说。”李行舟笑了,他是真觉得向之南对小咪已经溺爱得不知天地是何物了,突然间就想刺一刺他,“诶,我忽然感觉良心挺过意不去,没尽到做爹该有的义务,那什么不然我还是带回去吧,反正你不是把猫带回来了吗。”
向之南眼睛差点因为李行舟说要把小咪接回去这句话,睁出一个惊人的大圆形:“!”
瞧瞧这人说的是人话吗?!!
他都想直接扑上去指着李行舟这个没有良心的人嚎啕痛问:“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小咪拉扯得这么大的!是谁在小咪病榻床前整夜整夜没合眼的!是谁当初把小咪这个只有十斤的细猫养到如今这么膘肥体壮的!居然现在跟他说要把小咪带回去!!!
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李行舟看着向之南这反应,唇角一勾。
“不是,你,这,我,诶,头疼。”向之南着急忙慌地想解释,又因为太急了根本没给他时间思考,开口直接语无伦次,随后又像是被什么灵感突然击中似的,脑袋直接灵光一闪,手啪一声拍在脑袋上,“一定是创业失败后遗症犯了,右侧又在偏头疼了,脑袋嗡嗡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显然,人在慌乱的时候总会胡言乱语,脑子还是宕机的。
李行舟双手抱臂,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闪烁着戏谑的神色,“你手扶着的是左边。”
“……”
向之南的手顿住了,表情可以说简直是在上演七十二变,跟孙猴子比那叫一个过犹不及。
他就一直保持着手搭在左侧脑袋上的动作,仿佛被定住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把手移到另一边,尽量用轻描淡写地语气说道:“对,左侧,是左侧,创业失败后遗症犯了,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创业啊,这已经是我创业的第三个项目了,又失败了,都说事不过三。”他的手有下没一下地摸着头发丝,慢悠悠地说,听起来有些惆怅。
李行舟知道他这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力不行。不然怎么会连续三次创业都以失败告终,他能理解向之南这种心理,毕竟怎么说向之南也是毕业于op前几的商学院,家里本身也经商,大姐,二姐在各自领域上均有一些成就,而他自己在创业这条道路上艰苦挣扎了这么久,连一个像样点的成绩都拿不出来。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向之南难免会感到挫败,怀疑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李行舟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创业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失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没人可以保证一次,两次或者第三次就一定可以创业成功,大家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不断试错,只要你能从中吸取到失败的经验,那这就不算失败,这些都能让人得到成长。”
向之南听到他这话愣住了,本来他还以为李行舟会跟他说确实你不适合创业,趁早放弃别折腾了,没看见钱都打水漂去了吗,没想到结果倒是出乎他的意外。
这种鸡汤话换作在平时他肯定嗤之以鼻,但今天从李行舟口中说出,他突然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似乎是李行舟说的那么一回事。
都说好事多磨,这才第三次,不然就再试试,毕竟他才二十几岁还这么年轻,正是应该奋斗还有不断试错勇气的年纪。
他正想把这一番雄心壮志的心里话脱口而出,就见前方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随即又把这话咽了回去,还连忙叫住了身旁的李行舟。
“诶,停停停,那不是Helen吗?”
李行舟站定脚步,双眼随着向之南瞭望的视线看去。
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展览中心的大厅上两侧都围满了人,好几家媒体记者手持长枪短炮几乎是蠢蠢欲动,而黄时雨已然被人群淹没其中。
她旁边站着的路筱也没好到哪去,跟黄时雨一样被这群人完全簇拥住了,根本挤不出一条可以逃之夭夭的路。
眼见黄时雨就要被逼到墙角时,李行舟刚想叫保安,还有呵斥这群人让他们统统让开,下一刻,只见黄时雨抬手,在半空中对着这群人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先稍安勿躁,随后便响起她那清晰平稳的声音,“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来得正好,我们这些被拖欠员工的工资到底什么时候发,是不是想赖掉?!”
“对!离职的时候说下个月结清,结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一直用外部回款慢当推辞,要么就是用银行贷款中的理由搪塞,你们就是恶意欠薪,把你的钱拿出来给我们发工资!”
声讨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众多摄像头也在第一时间对准了黄时雨,几乎是要怼到她脸上。
而黄时雨对这些跃跃欲试的镜头仿佛置若罔闻,一脸的坦然,并不畏惧,只是眉头微动,笑得如春风般颤动,“有理不在声高,各位,先停下来,听我说一句。”
众人还真的停了下来,无数道目光都盯着她看,似乎是想看她会说些什么。
“我想请问一下。”黄时雨停顿片刻,接着提高音量,缓缓道,“在场有谁是联合创新的员工?”
这话当头劈下,倒是让现场安静了不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有些许松动,围观的记者则是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着照,声音轻脆悦耳。
黄时雨环视这一圈的人,依旧保持得体的微笑:“那我再请问一下,你们今天是以什么公司的身份来向我讨薪?”
李行舟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黄时雨这一招提问法可比直接甩证据解释,想让大家安静下来有用的多,毕竟想纯靠解释就把主导权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上,有时候还挺容易被对方带偏。
往往越想要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跟着你的思维走,靠的不是千言万语的解释,反而是要学会提问。
还挺巧舌如簧。
想到这里,李行舟会心一笑。
而旁边的向之南看着李行舟这一抹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人群中传来质问声。
“优速的法定代表人是你,你别在这里装的一副光冕堂皇的样子,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就是来要钱的,不把欠我们的钱给了,我们就不走了!”
这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无数人惊呼附和。
“对,不走了……”
“什么时候还钱什么时候走。”
“就是就是……”
“没错……”
眼看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响,人群也越来越躁动,黄时雨那沉着冷静的面容也略微阴沉了下来,显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凌厉,开口的声音比方才还高了几个度。
“好,我知道也明白大家此刻的心情,前几个月我也深受此困扰,都是过来人,这样吧,大家跟我过来这边,我自己自掏腰包先给每个人补偿两千块,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这段时间大家四处奔波的体恤金,至于如何赔付你们的薪资自有法律程序可以走。”
说着,黄时雨伸手朝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想要引领大家往大厅角落走。
哪知压根就没人领情。
“你是不是想赖账!今天这钱我们必须要拿到!”
“对,必须要拿到!不能让她跑了!”
“把你的存款拿出来给我们发工资,不然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没有错,工资不发,今天大家都别走了。”
“……”
人群的呐喊一声比一声大,然而黄时雨并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一双漆黑的瞳眸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人,再次笑了起来,“我再最后说一句,是我的责任我担,是我欠的薪资我还,如果不是我的责任那我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抗,你们现在不过来,不仅这笔体恤金没有,薪资的事我也是爱莫能助。”
见众人眼底还有犹豫,黄时雨没再说什么,径自往大厅角落走去,见众人还愣在原地,路筱挥手招呼他们一起跟上。
围观全程的向之南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李行舟的胳膊,眼神极快扫了那边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她这是不是被人搞了啊?”
李行舟直勾勾地看着黄时雨离去的背影,黑白分明的眼珠里看不出什么丝毫的神色变化,仿佛正在认真思考向之南说的这句话。
从他站的这个视角看去,能看到黄时雨那依旧冷毅的侧脸,仿佛任何悲喜都不会出现在这张脸上,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黄时雨神奇般的变了脸色,对着旁边的路筱圆滑一笑,就好像是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似的。
而路筱在望着黄时雨的同时,眼睛往旁边扫了好几眼,似乎在确认哪个角度不会被身后的那群人发现一样,而后才悄悄地朝黄时雨比了个Ok的手势。
很谨慎也很小心,透露着一股见好就收的味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两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李行舟一瞬间似乎也明白些什么。
紧接着,他看到在黄时雨身后的众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先前眼里的挣扎悉数淡去,旋即一同默契地跟着黄时雨的背影走。
李行舟蓦地摇了摇头。
向之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啊,还给什么体恤金,她是不是被这阵仗搞傻了啊。”沉思片刻,“不行我得去帮她。”
李行舟一把抓住他,按住他的肩膀:“别去,老实点。”
向之南:“哈?”
被这样一说,向之南反而不敢轻举妄动,才踏出去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回过头,问道:“为什么让我别去,你没看见这么个大美人现在手无寸铁的就这么被围攻,要我说你这就有点不够怜香惜玉了哈,人家怎么说长得也跟你初恋有那么七八分相似,就为了这也得挺身而出吧。”
“……”什么跟什么?李行舟简直无言以对,他都服了向之南这脑补能力,很想给他这脑袋敲开看一下到底是用什么做的,能这么天马行空。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向之南的肩,低声说道:“不要因为你的鲁莽坏了她的事。
“……”
向之南不解,皱眉看着他,“冒这么大风险她为了什么?”
李行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视线再次聚焦到黄时雨身上,瞳孔深处闪烁着一丝狡黠,“很快你就知道了。”
向之南不知道他这话里卖的是什么药,简直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但他总觉得李行舟肯定知道点什么,他的好奇心真的是要快爆炸了。
难不成是Helen告诉他的?但问题是他们关系有已经熟捻到这种地步了?
没有吧。
也就之前李行舟跟他一起帮她搬过家,一起喝过酒,仅此而已啊,再不然就是两人都是做Ai医疗类目的产品可能有些合作上的往来罢了,但这也不算是熟人吧。
一瞬间,向之南的脑袋思绪万千,任凭他想破脑袋也只在这层关系上面纠结。
只是他还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倒是在网上先看到几个关于Helen的热搜。
#联合创新创始人被曝长期欠薪#
#数名优涉科技员工要求联合创新创始人清偿#
#联合创新创始人否认欠薪#
#心语心声产品#
#上海人工智能大赛#
#联合创新是否能在上海人工智能大赛中突破重围#
……
无一例外这些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醒目的“爆”字,颜色赤红得格外惹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向之南指着屏幕,问他:“都上热搜了,你看,全是不利她的负面声音,她这何必呢?她不像是这么被动的人啊。”
李行舟扭头,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会,而后抬眸,见向之南完全没察觉出不对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那群员工是她故意煽动的。”
“所以,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向之南既震惊又迷茫的很,“她在自导自演?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她图什么?”
李行舟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睁着双大眼睛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显然是被他说的信息给震惊到了,“我真的怀疑你当初进剑桥是花钱进的吗?”
他高考还考了六百多呢,居然质疑他的智商,真是可恶!!!
“不要老是怀疑我的智商行吗?”向之南反驳道,“我只是没太明白她为什么要使用这种手段。”
“你忘了上次速度科技谈判并购期间,她对外散播消息的手段了?跟这次的如出一辙。”
向之南想起上回的事,但还是面露不解,“如果按你这么说的话,上次她是图速度科技能卖个好价钱,那这次呢?我看不懂。”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行舟看,知道他心里有答案。
这也是李行舟之前疑惑的地方,后来联系了一下今天是人工智能大赛的日子,他一下子就想通了。这完全是双赢的局面,毕竟营销费可是一笔不亚于研发费的大支出,而创业型刚起步的公司每花一笔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还是那种一份钱恨不得掰两份花,能省则省,毕竟现在投资人的钱都不好骗了。
李行舟转过头看向他,语气沉稳且平淡,“因为她在利用媒体造势,今天刚好是人工智能大赛,距离心语心声问世还有一定时间,这段时间,她必须一直保持市场对这款产品的关注度,你别忘了还有那五万份的订单。”
还有她还很巧妙的利用了优涉员工被欠薪急需讨薪的心理,双方合作唱了一出好戏,对于双方来说都需要流量,合作赌一把,打赢了名利双收,输了……毕竟再怎么坏,也没有比当下局面还能更坏的了。
“可我感觉会不会是巧合居多。”
“她为什么要给体恤金,按照这人的尿性,不是她做的她不可能把这个亏给吃下,特别是在那批设备拍卖的节点,她正是缺钱的时候,钱都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花,一人两千,你看讨薪的也有差不多七八十人,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李行舟的语速依旧不紧不慢,“反过来说,她就是用这些钱在赌,如果有流量,这样一来,她还博了个良心企业家,平易近人的称号。”
说到这里,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向之南也都明白了,确实经过这一遭Helen的国民度可谓是一路飙升,赚足了口碑,也收获了赞誉,还让名不经传的小公司一夜之间出现在荧幕前。
让联合创新在Ai医疗领域的项目里有了名字。
这是一步好棋,也是一步险棋。
她走得很机灵,可以说整件事情完全是紧紧相扣的。
向之南看了眼一直稳步上升的词条,热度显而易见,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隐隐约约有要冲向第一的感觉。
而这热搜里装的也不是什么娱乐八卦,反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热搜博弈,里面装着的可是Helen满满的野心。
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向之南自己都觉得这人不可否认玩营销是一把好手,而且非常懂得怎么借力,如何为自己所用,更绝的是还直接用大眼热搜给自己跟公司乃至产品免费拉了波热度,只是这种“人工造瓜”的形式真的好吗?向之南忍不住担心,毕竟流量是把双刃剑,使得不好,或者一不小心使过头,极其容易引火上身。
不过话说回来,局面只要把控得住,再利用得当的话,对她来说也是受益良多。
他叹了口气:“只是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这危险未免也太大了,你觉得她有几成的把握?”
“等晚点看她的公关手段吧。”
听着李行舟这淡定的话语,向之南感叹一声:“跟你一样无奸不商。”不过他也知道李行舟这人天生淡定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依旧如此,就像平静的湖面陡然投下一颗石子,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李行舟静默片刻,缓缓道:“真正的生意人就是这样,太清高的人不适合做生意。”
本质上李行舟这么说也没错,资本市场充满凶险,注定是一个血腥战场,既然是战场就不可能留有纯真。
向之南刚想点开词条看看都说了些什么,就听李行舟又说道:“我们可以帮她再添一把火,你去联系一下财经频道的主持人林疏雨。”
说到这的时候,他听到向之南小声问道:“来不及吧,时间这么赶。”
“来得及。”李行舟顿了下,想了想,思忖了一会,又说道,“她是财经新闻人,对时间,新闻都很敏感,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她也别干了,快去吧。”
“好。”
向之南给林疏雨发完信息,又点开微博热搜页面看了看,不出意外现在有关Helen的词条已经是位于榜首了,评论和转发量也是大得惊人。
他本来就喜欢吃瓜也很想看看评论区底下大家都说了什么,带着这样的好奇心向之南点开其中一个词条,评论区里的评论可谓是五花八门的。
[ony王:要我说这些人也是人才,都拖欠这么久工资也不知道找有关部门解决,非要等到人去楼空,才跑到现场去闹,能解决什么事,钱想拿都拿不回来。]
[越上班心越凉:也不能这么说闹还是有用的,你看这热度不就上来了,不过今年是真难啊,我们老板也拖欠工资好几个月了,要工资就说没钱,我太懂这些人的感受了,要不是不到万不得怎么会跑到现场去闹!这年头要个工资怎么就那么难啊!!!]
[太卷了我只想躺平:那我以前单位的公司就更恶心了,至今还拖欠四百多名员工一年多的工资没发呢,到现在也是找不到人解决,真的是很绝望,但这件事感觉又让我看到一丝希望。]
向之南看到这些刚想也评论两句,维持一下热度,虽然不差他这一个就是了,毕竟词条后面跟着的“爆”字足以说明该话题的搜索量极高,有很多用户都在关注,就在他打好字要发出去的时候,他的手指又突然缩了回来,就仿佛是触碰到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似的。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评论区。
[向钱进的钱是金钱的钱:搜了一下,emmm这人叫黄时雨,为什么才二十八岁面部就这么不平整,都吃了这么多人血馒头了,还没钱给自己捯饬捯饬吗?!]
[眼睛不好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顶光普通人都不一定hold得住,再说黄时雨又不是明星,这个光拍下来五官还能这么清晰,皮肤状态也还能这么好,不敢想象真人得有多好看,而且黄时雨的长相不是一直以来都有目共睹的吗?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前面的你要不要先去看看过往大家对她的评价,媒体标题可都是写着美女企业家哦,长相嘛好看是挺好看,就是人品不咋地。]
[我的生活你的梦:不是,你们为啥要纠结黄时雨的长相啊,该讨论的点不是她欠薪这件事吗!]
……
我没看错吧?
向之南陡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
黄……黄时雨?
他说什么都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不……不会的,一定是看手机久了,眼花了,揉一揉就好了。
他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忐忑不安地把眼睛睁开,可摆在他面前的本就是既定事实,他又不信邪的连续点开好几个词条,评论区里毫不例外,清一色都是围绕着黄时雨这三个字展开的讨论。
原来Helen就是黄时雨。
原来……还真的是她啊。
轰地一下,他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可谓是杀人诛心啊!
当时他只顾着对着热搜后面红色爆字的震惊和词条上升速度的惊叹,压根就没点进去评论区看,不然哪里会到现在才知道。
靠,不对,明明是李行舟这人从始至终都没跟他说过,操,有这么做兄弟的吗!!!
还有深港集团的事也是,他只不过没在他身边那么一段时间,事情居然已经发展成这样子了,不过他觉得李行舟这么做没错,就该这么大义灭亲,做错事就该交由法律去评判,毕竟李明生做的这件事产生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深港集团在公民心中是神圣的医疗殿堂,而当神圣的信仰崩塌,那么公民对于国家医疗卫生机构的信任度将会大大降低,从而引发信任危机。
虽然他不是很想把Helen和黄时雨划等号,可现实就是这样,让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人。
但他还是想要垂死再挣扎一下:“不是,我刚刚没听错吧?她……她是黄……时雨?”仿佛不敢相信,说到最后明显话都不会说了,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完,但看向李行舟的眼里全是你快跟我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一个人。
然而,天不遂人愿。
李行舟一锤定音:“你才知道。”
“所以她……她不是你找的替身。”向之南眼里满是震惊,也可以说简直是欲哭无泪,“我的天呐,你可藏得够深的,你怎么那么会隐瞒,我居然被你骗得团团转。”自己猜到是一回事,但听对方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份冲击力对他来说是巨大的。
李行舟倒是比向之南淡定多了,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黄时雨,定定地看着她,这个过程中足足有好几秒钟没说话,少顷才莞尔一笑,那是一个让任何人看来都非常柔和,没法拒绝的微笑,“我从来没说她是我找的替身,从来没有说过,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行吗。”
顿了顿,话锋又一转。
“怎么不相信?”
“不是。”向之南垂头丧气般地把手机揣回兜里,“我记得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不会原谅她吗,怎么才回来还没到一年,这么快就又和好如初了呢?你真的不介意之前的事吗?”
李行舟知道他指的是黄时雨拿了黎蔓苏五十万然后跟他分手的事,其实他们那会也不叫分手,毕竟都还没来得及在一起,就被棒打鸳鸯了。
“其实当年的事她也有难处,你听我说完你也会觉得她真的很可怜,她爸赌博,她妈也改嫁了,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几个家庭里来回辗转寄人篱下的生活,最爱她的爷爷奶奶在高中毕业后因为山体滑坡也去世了,她拿那五十万是因为她爸欠了赌债,你知道吗她高中的时候就经常打零工赚钱,就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只,我很心疼她,这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向之南根本没想到这背后原因会是这样,也没想到黄时雨以前这么惨,会有这么糟糕的原生家庭,其实他一直觉得黄时雨哪怕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拿了钱,李行舟也是会原谅她。
因为够爱,所以会心疼她的过往,会觉得一切都事出有因。
说到底爱一个人就是会觉得她很可怜。
向之南其实挺好奇李行舟为什么会喜欢黄时雨这么久,便问道:“她以前也跟现在一样这么好看?”
“当年就是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人。”李行舟停顿了几秒,回忆道,“跟好看哪里沾边。”
他看着黄时雨上前握住林疏雨的手,那张自带疏离的冷漠脸蛋比从前多了份从容与淡定,恍然间跟记忆里那个每每用倔强眼神看他的黄时雨重叠了,可现在也不是一几年,他们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了,他也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少年。
时光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很多。
但黄时雨还是那个在她记忆中温柔善良又勇敢的女孩。
“那我就更好奇了你喜欢她什么?”向之南看着他,“喜欢总归是有原因的吧?就像有的人有智商崇拜情节就喜欢智商高的,而有的人纯颜控就喜欢大美人,所以总有缘由的吧。”
在向之南的潜意识中喜欢一个人都是有缘由的,荷尔蒙的分泌并不是凭空而来的,靠的无非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吸引,这里面有的是因为物质,有的是因为性格,有的是因为外貌。
老实说他对黄时雨有好感也是因为见色起意,或者说他过往谈的对象都是这样发展起来的,他对择偶这方面一直以来其实都没什么要求,除了一点,那就是脸一定要顶,特别是素颜一定要好看这样就足够了。
李行舟对上黄时雨越过人群,看过来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随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可能我当年眼睛缺心眼,全世界的范围只能看到她这么一人。”
也许是展厅头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他忽然间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初见黄时雨的那一幕,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救助下来的小猫咪坐在自助钢琴室门前,然后用那极其稚嫩的眼神和坚定不移地态度向他反驳道:“达尔文的进化论又怎么样?物竞天择,对于它们来说我就是它们的天。”
“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那么一个比尔盖茨,他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
黄时雨说这番话时候,李行舟觉得她身上有道光,让他忍不住想要去触摸。
他想,他应当是从那时起就喜欢上了那个眼里充满清澈又不经意间流露出倔强眼神的黄时雨。
那眼神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早早在他心里落下生根并渐渐发了芽,随着时间根深蒂固。
这世界之大,有的人的相遇就好比如春天遇上枯枝发芽,而有的人的相遇是历尽寒冬又等来炎热的酷暑,再或者是拥有过春天又走向寒霜的凛冽。
而他是裹挟着一颗木讷的心,拥抱了一整个春天。
因为在他的心底深处,有一道一直过不去的坎那就是明析的死,不然他也不会后来创立奇点这个带有人格对话的医疗设备。
疗愈别人的同时也在疗愈自己。
而在满厅乌央央的摄像头跟前,黄时雨就这样看见了李行舟,很意外。
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咫尺之外的地方,目光如潮水似的要将她淹没。
“黄总您好,关于优速员工欠薪这块,您本人有什么要回应的吗?”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林疏雨声音。
恍惚间,黄时雨回过神,从他脸上收回目光,转而看着镜头:“我是联合创新的创始人黄时雨,同时也是前速度科技的CEO,没错,速度科技是优速并购前的公司。”
说到这,底下闪光灯不断,“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如雷贯耳,如若不是黄时雨经常参加各大论坛会议,已经习惯这种阵仗,不然眼睛感觉都快要瞎掉了。
黄时雨拿着话筒,站得笔挺,继续说道:“而我在速度科技被并购的时候就已经抛售了我所持有的股份,所以优涉员工被欠薪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这点到时候可以关注我的个人账号我会把前因后果全部公布,绝不隐瞒。”
林疏雨又问:“既然不是您拖欠的薪资,何必再大费周章给员工发放体恤金呢?是不是另有原因呢黄总?”
黄时雨答道:“作为一名商人乃至企业家,我个人的宗旨一直以来都秉承着诚意做人,认真做事的态度,体恤金是我出于人道主义给的,这些员工都有家庭想来这段时间奔波于讨薪,生活上难免有压力,借此机会,我在这里向屏幕前的大家发出邀约,有意向投身于Ai智能医疗的人才,联合创新欢迎大家随时到来。”
黄时雨停顿片刻,在轮番轰炸的闪灯光下,微偏过头,目光越过摄像机,去看李行舟,见他不知道对着旁边的向之南在说些什么,然后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盯着她看了又看,随后对她轻轻一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黄时雨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林疏雨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李行舟的手笔?
毕竟今天能进入大厅的媒体记者中可没有这号人物。
但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看向镜头:“最后,也欢迎大家随时可以来我们的产线和研发中心参观,谢谢。”
之后林疏雨又问了她几个专业方面的问题,黄时雨也是对答如流。
就在她接受完专访,刚想喘口气的时候,见路筱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一副急匆匆走来的样子。
难不成展台那里出问题了?黄时雨猜测。
然而,下一秒,令她没想到的是,路筱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是要让她赶紧看微博热搜。
呃,这什么情况,怎么感觉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呢。
这般想着,黄时雨原本蛮好的心情直接直线下滑,就连那漂亮的眉眼都微微皱了皱。
她找到微博版面,点开。
#黄时雨发长文回应优涉科技员工欠薪问题#
#黄时雨说欢迎大家来参观心语心声的研发基地#
这两个词条的实时搜索量已经突破百万,转发和评论也在逐步上升。
热度高的简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但黄时雨立马就察觉出不对的地方了。
虽然网友的评论能看出是自发的,但她这也不是多么劲爆的内容,怎么可能压过当红明星的官宣热搜,这背后肯定有资本在推波助澜,只是会是谁呢?
想到这,黄时雨不禁蹙了蹙眉。
只是很快,她的注意力便放在了不断刷新的评论上。
[明知故问:为什么每次看黄时雨总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之前看过她刚创业那会路演视频的时候也是,眼神特别涣散,整个人精神气一点也不好,看起来又黑又油还颓颓的,年纪又不大,这些年钱也没少赚,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媒体吹的美女企业家不知道是怎么吹出来的。]
看到这条评论,黄时雨差点没笑出声。掏空没错啊,她整个人都快被事业掏空了。说她钱没少赚,她就不认同了,就算有也都给投到事业里去了,再者说她今天整个人状态表现的,这……她很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有没有可能是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熬狠了,所以状态不是很好,等项目成功上市或许到时候应该状态就会很不错了。
还有关于吹美女企业家这个,其实她也不知道媒体为什么要吹她美女企业家,下次帮你问看看哈。
她又把评论往下一滑,眼神愣了愣。
[这世界上只有一种开心那就是活的开心:呃,楼上你是认真的吗?这是顶光啊,灯光这么差你是一点也不看啊,看你主页也是女生,平时自拍的时候都知道要找光线,明知道光线的重要性老抓着这一点不放没意思哈,而且人家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这条热搜也没带美女企业家的词条吧?就事论事都是女生有时候真的不要太苛刻了好吗?]
如果说刚才的那条评论于她而言是一种什么心境,可能顶多就是有点好笑又有点小生气,那此刻看到的这条评论就好像有人拿一片羽毛轻轻在她心里抚过,虽然很轻,却在她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一瞬间,黄时雨感觉心是暖的。
诶,这就是当红人有的待遇吗?
其实这些年里网上说她的帖子多了去了,虽然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但伤害就算再小,小得如猫爪般轻轻落下,也会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她给这个为她出头的暖心网友点了个赞,本来还想再点个转发,又想想现在她热度这么高,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给顺藤摸瓜扒出来做文章就不好了,不是她想的太多,而是防患于未然总归不会错。
随后,她并没有退出词条,而是往下翻了翻,言论更是全新升级。
【阳光总在不经意间:不是,你们就没有人觉得黄时雨这人就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吗?不然能跟这两人纠缠到一块去,别忘了,这里面两个男主角,一个敢搞虚开增值税发票,后来要不是在家里人的帮助下退缴了非法所得还有交了处罚金,现在早就该面壁思过去了。另一个我感觉我都不用多说,前几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深港集团二十年前毒药事件主人公里的儿子,虽然警察介入调查他是没什么问题,但他也不能说无辜,毕竟他长到这么大能说没有从父母赚的钱财中受益吗?综上所述,所以我觉得黄时雨和他们本质上就是一伙人,老话说得好,一个被窝是睡不出两种人的。】
【miko:你要这样讲的话,那真的是有点细思极恐了。】
【芹菜好好吃:我说热搜怎么直接干到第一了,之前明明都不认识这个人,原来到头来是在炒作自己啊,真够伪善的。】
【懂得都懂:呵呵,本来就无感,现在感觉更不咋地了。】
……
看着这些评论,李行舟眉头紧皱,其实网上的舆论怎么说他也好,还是议论他也罢,他自己都觉得没关系,但如今涉及到黄时雨那就不一样了,他不能把黄时雨掺和进来,所以,他现在首要做的事便是不能放任舆论继续发展下去,不然黄时雨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会因为这件事直接功亏于溃。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情景,他只希望她高飞,不要坠落,一如既往。
李行舟原本考虑的还是联系一些微博大V进行公关,趁现在热度还没起来,可又转头一想,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一未的压制舆论,人们的逆反心理到时候可能会适得其反。
而这边同样看到这条微博评论的黄时雨,想法也跟李行舟如出一辙。
这种局面,一位公关绝对是死局,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到话题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是偶然?还是有人搞的鬼?会是宋朝野吗?想着,黄时雨又摇摇头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想,应该不是,宋朝野好不容易才从这件事里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肯定恨不得把这些跟他有关的料在网上删得一干二净,不可能为了想要利用舆论让她遭受非议反而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等会被挖出什么,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但关键是她也没得罪什么人啊,不对,黄时雨看着这些不断刷新明显偏向她跟李行舟有关的批判评论,还是有些明白是为什么了,最大的可能还是因为不久前深港集团的那件事,关于民生问题,人们还是一如既愤懑不平的,这她也能理解。
但她也不甘心看着原本精心筹划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东流,这着实是让她感到头疼。
而旁边的路筱正来回点着关于黄时雨回应欠薪问题的词条,默默当起了数据女工,对于以前当过追星女的她来说,刷词条那可是家常便饭,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手速居然不减反增,还没等她多开心一会,就听到身旁的黄时雨叹了口气,她问了句怎么了,便侧过脸去,一转眼的工夫就看见黄时雨把网上的热议拿给她看。
那条关于黄时雨跟他们本质上是一伙人的热评转发已经过五千了,可以说是小范围有热度。
“这个,等会不会直接冲上热搜吧,要不我现在找些媒体公关先压一下舆论。”
黄时雨放下手机,看向路筱:“一枚的公关压舆论我怕到时候适得其反,现在的网友精得很,一看就知道是我们花钱买的,现在这种情况我感觉最好就是不出面,而且她们说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我又没做过,就算她们去网上扒也扒不出来什么东西。”
黄时雨对于网上说她的舆论她就没怕过,她这人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从来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而且她看转发也不是很多,应该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路筱虽然不理解黄时雨的做法,但还是冷静地给她分析现在的局面,“现在不压后面就来不及了,趁现在情形还能控制住,如果我们放任不管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对你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形象还有心声心语都有影响。”
黄时雨很清楚路筱的意思,现在这些言论虽小,但只要一经流出,管你真的假的,大部分人都会以讹传讹,乱猜成真的,而且这种言论真的无法自证,到最后在他们心里留下的印象也只会是言论里的那些。
所以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能完美解决这件事的对策,她是绝对不允许在这节骨眼上心声心语受到任何影响,不然她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只是还没等她想多久,网上的评论风向又开始转变,一部分人还在说她这是在炒作是在作秀博眼球,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另辟蹊径对她提出质疑,嘲讽她是靠男人上位,是创业圈名副其实的黄妲己。理由居然是说她第一次创业之所以能这么成功就是靠着当时的对象宋朝野,然后在男方家里的关系下才做到游戏行业的前十,之后又因为游戏行业不赚钱了瞄上了正兴起的人工智能医疗,接着榜上了行业里的领头羊李行舟,转头便甩了宋朝野的同时也把股票给卖了。
这些言论一出,网上对她的批判和反感接踵而至。
黄时雨滑动屏幕的指节紧紧发白,她这个当事人看了这些评论都觉得荒谬,甚至是想笑。
而旁边的路筱看到这些妖魔化黄时雨的言论更是义愤填膺:“你现在还觉得不压吗,你看看这网上舆论都把你说成什么样子了!说你靠男人上位,说你创业圈妲己呢,这你忍得了?”
这换成谁,谁也忍不了吧。黄时雨看着这些评论刚想回答路筱的话,李行舟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时雨,你在哪里?没事吧?】
她想李行舟应该也是看到网上那些言论了。
【没事啊,我很好。怎么了?】
【网上的舆论我这边会处理,你安心比赛就可以了。】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只是,对于李行舟说的会处理网上的舆论,其实她还挺好奇他会怎么处理,毕竟他们都是搞互联网的,很清楚舆论跟流量是挂钩的,黄时雨看着对话框里的信息,思考良久后,才开始打字。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要压舆论?】
【我是打算联系微博大V发一些博文,然后拿一部分性别问题做文章,从而引发性别对立争议,这样原先的矛盾激化就会转移到解决不掉的地方上。】
【那另一部分呢?】
这条信息发过去后,可以说是石沉大海,对话框好半响没动静,黄时雨就盯着手机,等待李行舟下文,幸好对方也没吊着她的胃口,很快,信息就弹了出来。
【在网上公开我的真实身份,然后向大家说明原委,毕竟网上大批声讨你的声音大部分都是针对我是李明生儿子身份这一点。】
黄时雨握着机身的手明显顿了一下,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柔软的一击,就连灵魂深处都在恍惚颤动,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李行舟的信息又发来。
【你不要有负担,这是我该做的事,毕竟让你被不知情的网友炮轰的原因,追根溯源是我。】
对话框里,除了这条,李行舟还问她一开始看到那些舆论的时候,会不会怕到头来自己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怎么不会呢,她也怕哪天大厦将倾,将会一无所有。
只是,好像从来都没人会问过她会不会害怕,在所有人的心中,她永远是那个可靠的上司,能信任的朋友,都觉得她无所不能,所以她也一直在扮演这样的角色,却忘了这些情绪是可以暴露于天日的,不必一直藏匿于伞下。
但也是这种遭遇,让她每次遇到逆境的时候都能从容应对,快速逼迫自己想到最优解的办法。
黄时雨定定地看着这些信息,最终还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几乎是没带任何犹豫:【不必违背自己的原则为我自曝身份,如果说要追溯缘由的话,网上的舆论皆因我而起,你也是被动被拉进来的。】
发完以后,她便重新打开微博,时刻观察网上的舆论风向,质疑声犹在,但跟之前也有些不同,多了些帮她说话的人,诸如此类[立不立人设和作不作秀有那么重要吗?重点不是她确确实实是帮到人了吗?]、[是啊,君子论迹不论心!]、[看了这么多评论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不管一个人的成就如何,首先先造个黄谣再说是呗。]、[讲真,开头带节奏的那人说的这些根本是没实锤的事吧?现在网上谣言成本这么低了吗?]
虽然只能偶尔刷到零星的几条,但这于她而言是好事,至少局面对她来说不再是被动的,黄时雨心里稍微轻松了些许,随即脑子里也有了主意,而李行舟的消息再次过来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不用,快比赛了,我也要进去了。】
【是我太冲动了,忘了现在是关键时期,肯定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操持适当距离是应该的。】
黄时雨无声地笑了笑,回:【想什么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去,我有比你来找我更需要你去做的事。】
脑海中闪过刚才看到的微博内容,又敲敲打打下一句话。
【帮我联系一些微博大V我接下来有需要。】
她放下手机的时候,身旁的路筱还在浏览网上那些攻击她的舆论,嘴里不断地吐槽着,“这些人讲话怎么都那么难听,三言两句就能否定掉一个人这些年的全部努力吗?时雨,要我说刚才咱们就应该痛定思痛直接找媒体公关才对,把这苗头直接扼杀在摇篮里。”她之所以看到这些说黄时雨的评论会这么生气主要是因为她知道黄时雨的好,知道她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根本就不是网上说的那样,所以在看到那些造谣的时候才会这么生气。
“压舆论是有用,但也不是最有用的。”黄时雨勾了勾嘴角,很是随意地笑了笑,“我跟你说什么才是最有用的。”
很快,路筱就深刻的意识到了她说的“什么是最有用的”。网上一个新开的名为【用户455321】的微博爆出黄时雨从高中就开始做公益,将她这些年默默资助动作保护中心并参与流浪动物资助,还有跟随慈善机构去贫困地区做公益的善举一一罗列,文章和剪辑过的视频一出,立马就被大批转发,其中不乏有很多都是微博大V,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流量可以说是空前盛大,很快就掀起新一轮的讨论热潮。
【人无完人:高中时期就开始做公益了啊,那真的是很善良了,回想我高中的时候整天想着就是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能吃上吃饭,跟她一比,真是自愧不如,而且她那时候好像还没成年吧,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爱,说一句天使也不为过吧,所以真的不懂怎么会有人说她作秀呢,不理解也没法尊重。】
【用户5555:你这个评论我都看到好几条了,多少钱,带我一个,有钱大家一起赚[拥抱]】
【好运常相伴:赞同楼上的观点,黄时雨这人以前都不认识的,今天网上突然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新闻,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或者网红呢,该说不说挺会营销的,要我说别做你那个人工智能医疗产品了,直接进军娱乐圈吧。】
【每天两眼一睁就是要好好上班:评论区说她买营销的有点好笑了吧,先不说人家确实是一直都有在做公益吧?而且不是就做一次!是十年如一日再做!所以就算营销了那又怎么样?做了好事宣传宣传怎么了?怎么做了好事还必须默默无闻,藏着掖着做才行是吧?果然大家对善意的审判还是严格哈。】
【我不喜欢吃西瓜但我爱吃瓜:笑死了,要我说就是纯见不得别人好,说得好像买营销是随随便便就能买的一样,那也需要她是真的一直有在做公益啊!又不是网上随便打几个字就行了,反正我不反感营销,毕竟她确确实实是帮助到了人,这就够了。】
……
虽然网上关于黄时雨负面的舆论还未彻底散去,但舆论的偏向不再是带着批判与攻击,而是带着同情与怜惜。这让路筱一开始紧绷的心情也稍微缓和了些。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黄时雨要趁着舆论开始偏向“君子论迹不论心”观点的时候,让李行舟第一时间联系微博大V的原因,她能做到的也只是把网上舆论第一时间翻转过来,毕竟舆论这回事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压得住的,有时候连权也不见得能压得销声匿迹,毕竟大众的关注点永远在冲突点上。不过慈善这回事她确实是有在做,是实实在在板上钉钉的事,她不怕被扒。
虽然她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能有多么的善良,但至少在做人做事上面她问心无愧。
这一刻,她不止一次庆幸和感激从高中那会就一直坚持做公益的自己,是多年前的她托住了现在的她。
她看着网上的评论,又看着大厅来来往往对她投来神色各异眼光的同时,她忽然眸光顿住,捕捉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看那人背影怎么那么像严轼。
只是她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在温哥华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她来得及再多看几眼,一眨眼的功夫,那道人影就不见了,奈何她全方位扫了展馆一遍也没看到,耳边是路筱喋喋不休说了一堆网上夸赞她的话,黄时雨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算了,如果那人是严轼,那他大概也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到底还是余情未了,舍不得。
与此同时,世博中心门口。
“我从电影院到这里的路程才二十几分钟,光了解完大致事情的起因经过时间就差不多用完了,时间太紧凑了。”
“我看你写稿子的时间功夫都花在光找借口上了。”
林疏雨听着身后两人因为写稿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有十几分钟了,眉头不自觉隐隐有要皱成一个川字的形式,眸子向后一瞥。
林殊刚要继续反驳向晴,只见林疏雨站在离他们两三米的距离外直直睁着眼睛看着他们,也不说话,林殊见状一时间心跳加速,慌得一批,嘴唇抖得不行,“我才没有,学姐,你听我说……”
林疏雨对此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直接打断,语气也没什么丝毫变化,“不重要,有没有稿子我不还是照常发挥吗?”想了想,接着不动声色地说道,“再说了,只是小打小闹的小场面而已,算什么?”又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
然后收回目光,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完了,居然让学姐在前面等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等了多久。
林殊吓得吞了口唾沫,赶紧小跑跟上,“对不起,学姐,我有罪!回去我就好好头悬梁,锥刺股,一定保持着对新闻敏锐直觉的最崇高追求!”
大概是觉得林殊说的这话挺有意思,林疏雨嘴角没忍住一勾,而站在她身边的林殊见状呼吸一屏。
四月份正好是春夏季交换的时节,早上的太阳升的也快,日头光有条不紊地照在林疏雨面容洁白无暇的脸上,尽管只能看到一半的侧脸,但也抵挡不住让人看到这张脸会忍不住惊叹。
只可惜来了位不速之客,让这份美好瞬间打破。
“哟,这不是林主持吗,采访的速度可真够快的,我们听到消息赶过来林主持都采访完了。”
来人正是她新空降不久的同事王磊,是台里专门请来制衡她的。
林疏雨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的神色:“有没有可能是你情报功课没做到位呢,也是,毕竟你作为新闻人的警觉可是一点也没有,这么关键时刻还能姗姗来迟,也不知道台长会不会后悔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来。”
王磊慢慢勾起一抹淡笑:“看起来你对我坐在这个位置也不是毫不在意啊,你知道吗,我真是开心极了。”最后这几个字咬得极重。
林疏雨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似的,缓缓道:“你可别到时候没在这个位置坐牢,倒先成为资本世界里苟延残喘、战战兢兢的一条狗啊,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可以停止这没意义的讨论了吗,请让开。”
闻言,王磊对林疏雨的这一番嘲讽也不恼,还颇有心情地笑了笑,“那是当然,不过你说我没有新闻人的警觉那我可不认同,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新闻人该有的警觉。”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提高音量,“林主持可是我们午间新闻的台柱子,大红人,想必大家有很多问题想要采访我们的林主持,错过今天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就在此时,远处拐角的地方传来一阵躁动,一群记者闻声蜂拥而至,现场气氛简直可以用一片哗然来说。
是刚刚在世博中心里的媒体记者!
林疏雨眉头紧锁,看着面前这群举着麦克风蠢蠢欲动的记者,还有那让她感到倍感压力的长枪短炮,也不知道有没有开始在录。
然后她一扭头,看到王磊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笑,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神不乏带着些许恶意,也明明白白写着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九个大字。
刹时林疏雨可算明白过来了,这是一场有预谋针对性的策划,王磊这是故意给她难堪,还提前把这群媒体记者安排在她必通之路的拐角处,等时机成熟立刻蜂拥而至地出来。
林疏雨呼吸漏了一拍,浑身紧绷,看了眼不远处他们的车,见离得也不远,刚想要用手挡脸冲过去,不打算理会这群人,没想到人群中就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林主持我是你的粉丝,你主持的任何一档节目我每一期都有看,你今天要是能接受我的采访,我回去就去尽数复盘你主持的每档内容,把它们都背下来,绝对一字不差!”
你这算哪门子粉丝,我看是对家派来的间谍还差不多,我真的谢谢你,粉丝这两个字一套在身上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有理有据,事出有因一样。林疏雨不断在心里腹诽道。
然而接下来不知道是哪个台的记者抛下重弹,林疏雨还给愣了半秒。
“林主持有传闻说您当初那么坚持亲自播报丈夫的死讯,是跟您有关呢,真的如传闻说的这般吗?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呼呼而过的车声和风声。
随即而来的便是对准林疏雨的镜头,哗啦啦一排。
林殊直接傻眼了,还是向晴先开口出声制止,他才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把林疏雨护在身后,一手挡着那群记者,“诶,做什么呢!”
“不准拍,不接受采访!”林殊喊得差点失声,可压根抵挡不住这些进进退退的长枪短炮,“让开,不准再往前!别拍了!”
推搡之间,有位记者亮出证件,“我们是今天被邀请过来的记者,有邮件邀请函,所以我们是有正当采访的权利。”
这下坏了,碰到个硬茬。
林疏雨又往后退一步,正快速思考对策,这时一道声音从天而至,带着点混不吝啬的吊儿郎当,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Hello,中国的记者朋友们你们好~”
林疏雨猛地一回头。
只见不远处,游离在人群外的严轼面露微笑,亮着他那八颗能闪瞎人眼的洁白牙齿,信步闲庭地走来,一手插兜,一手有条不紊地朝媒体记者挥了挥手,时不时还点了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参加歌迷见面会呢。
对于会突然现在在这里的严轼,林疏雨感到非常的意外,也有些恍惚,他不是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吗?他怎么来了?
是……因为她吗?想到这,林疏雨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上次她又不是没看到,严轼压根就不想见她,连单纯的叙叙旧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她呢。
林疏雨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这样真的太难看了。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严轼,看着他对别人流露出多么温柔的一面,表情有些许落寞。
明知道满目皆是摄像头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不管是多么不合时宜。
这也大概是林疏雨这么多年面对镜头以来,第一次情绪没管理住,只是刚好媒体记者现在重心没放在她身上,不然一定会用镜头记录下这一难得的时刻。
严轼很温柔的对着离他最近的记者们笑了笑:“等等我有镜头恐惧症,不要一下子全对着我好吗?”见那些记者听到他这样说以后,都有些激动想把麦克风往他这边递,严轼伸手挡了一下,依旧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也很温和,“我知道你们很想采访我,但请等一下好吗?”
然后转身,迈着大步走向林疏雨,走近后,肩抵着她的肩,扭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语气带着丝戏谑,“你好歹也是个大主持人,居然会被自己同行围攻的这么惨呢?嗯?”
说着还对看向他们的媒体记者眨了眨眼睛,完全是一副不在乎到时候会被怎么写辣眼标题的行为。
林疏雨呼吸一顿,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如芒刺背带着探究的目光,还是因为严轼的这句话。
那你也是来围攻我的吗?林疏雨原本想要这样问他,但她还是没有这样说,因为她不想每次一跟他碰面就这么争锋相对,跟个仇人似的。
沉默片刻后,她才半垂着眼睫,开口道:“你说的对,要不你替我接受采访吧。”
严轼没有直接回答说好还是不好,而是略微俯下身,来到对方的耳际,含着笑意,用勾人心弦的音调缓缓道:“林疏雨我可以替你接受采访,只要你当着这些媒体记者的面亲我一口,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严轼:Hello~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你们好,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我带着我的CP(林疏雨)来小小客串一下(主要还是来混个眼熟「W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