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网络上关于黄时雨从高中开始做公益的热议还未散去,依旧讨论得热火朝天,而黄时雨显然也知道要抓住这大好的宣传机会,不过她倒是没有发小论文回应近日以来的风波,只是拍了几张自家展台位置的照片发在她的社交平台上。
原因很简单现在不管她发什么回应的话,网上总会有一批人以最大恶意去揣摩她的意思,到时候又会引发不必要的讨论,不知道又会造成什么影响,她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感觉心也挺累的,还有看着维护自己的评论,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微妙,就好像有人把她挡在身后为她冲锋陷阵一样。
这种场面是她所没预料到的,毕竟她既不是明星也不是网红,充其量只是有个前缀为某某公司的创始人头衔而已,还是个抖音原先只有一百多个粉丝的普通人。
但看着这些素昧谋面为她跟网友在不断争执,阐明事实的人,她有一瞬间差点热泪盈眶,她很想对这些维护她的人说一声谢谢。
谢谢于人海之中没有因为网上言论所带偏,还坚定不移站在我这边的你。
谢谢你的善良给了我勇气与底气。
而同样也在看着这些评论的李行舟想法却跟黄时雨截然不同。
在此前,黄时雨跟他说帮她联系一些微博大V的时候,就将接下来要爆的料和视频第一时间发给了他,所以他觉得黄时雨在网上舆论发酵对她最不利的时候,做出这个决定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就连一开始对黄时雨不感兴趣的路人都因为此事对她改观并有所好感,这也让黄时雨一开始良心企业家的名声更是达到了深一层的巩固。
果然这种默默做公益被人扒出来的人设是最吸粉的,也最直击人的心底防线。这点在这次黄时雨的危机公关舆论上就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他又看了会评论,就在他打算熄屏的时候,黎蔓苏发来的短信硬生生打乱了他的动作。
【小舟,有时间记得一定要过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李行舟看着这条信息,有些怔然。透过这段文字,不禁让他想到李明生宣判的那天黎蔓苏看着他,向他说这段话的神情,眼睛里满是泪水,一看就是哭了很久,可以说是与之前优雅贵气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李行舟细细回想了一下,那双如明镜洞若观火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一种绵长的酸涩,也是这个眼神让他陡然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李明生庭审宣判的那天他有去旁听,自然而然必不可免的会遇到黎蔓苏。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李行舟以为黎蔓苏会像那天的李明生一样谴责他或者指责他,问他这么做对得起他们吗?
他也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没想到现实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黎蔓苏非但没有出言讥讽,反而是声泪俱下。
“小舟,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怪你,的的确确是你……李明生做错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很生气的质问你才对。”黎蔓苏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扯出一抹微笑,但可能是太过悲伤的缘故,那笑在李行舟看来毫无半点笑意,他看着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发着闷又有点堵,还没等他理清,接着便听到黎蔓苏又说道。
“我也是名母亲,我也孕育过孩子,也曾在孩子病榻前日夜照顾,看着孩子病痛的容颜,只希望恨不得被这般折磨的人是我啊。”她看着法院台阶上站着的受害者家属,眼里流露出跟她们同为母爱一样的悲伤,“所以她们的心情我特别能理解,要是换做是我的话我永远不会原谅这个始作俑者,这对于一个母亲乃至一个家庭的伤害,是没有任何办法能去弥补的,他应该为他所做付出代价并且偿还。”
李行舟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就连最简单想要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也没法吐出,就好像喉咙在这一刻罢工停滞不动了一样。
而这边的黎蔓苏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触景生情还是怎么样,话题突然就变转了个方向,“你还记得嘛,小的时候你生病特别怕打针,我也是这样抱着你,边拍你的背边哄着你。”
她眼睛依旧看着站在法院门口的好几个受害家属和她们身边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会看久了眼神有几分的迷离,“可不论我怎么哄都哄不好,明明你从一出生开始就针不离手,是不怕打针的啊,我那时候也奇怪为什么突然间就转了性子,这段时间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看的山不是我以为的山,我看的水也不是我以为的水。”说到最后,双目通红,泪水从她眼里缓慢地漫延而出。
听到这,李行舟猛地抬头看向她,神色震惊,黎蔓苏这句话中包含的信息量过大,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黎蔓苏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你怎么会知道……”
“记者会那天的直播我也有看。”黎蔓打断他,不停地抹着眼泪,“当时我就察觉不对了,我找了许世纪问了很多次,可能是被我烦得很,最后他才愿意告诉我事情的始末关系。”
李行舟低垂着眼睛,没说话。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再一次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他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黎蔓苏的宽容,如果黎蔓苏方才见到他是如见到敌人那样分外眼红的话,那他大可以心安理得的跟她辩个明白李明生做的这件事,可黎蔓苏并没有如此做,这反而让他喉咙一阵阵发着紧。
说到底,她也是这场事件里的受害者。
“你要是实在心里有愧,觉得过意不去,有时间就多回来看看妈妈吧,把黄时雨也带上。”
李行舟愕然地抬头:“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从前我不喜欢她是因为她这个人主观性太强,一看就是那种很有野心的事业型女性,平心而论,如果我是老板那我会很喜欢她这样有野心的员工,因为她可以带来很好的收益。”黎蔓苏苦笑着摇摇头,“但是家庭不行,妈妈是希望你能找个贤内助好好辅佐你,不然一家子各忙各的事业那还算家吗,像什么样子。”
对于黎蔓苏的这一通分析他觉得还挺准的,黄时雨确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事业型女性。但他心里也明白,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下长大没有野心怎么行,只怕会被啃食的更加干净。
李行舟收回思绪,抬起眼皮,看向台上正在发言的黄时雨,与此同时,黄时雨的视线也刚好瞥了过来,挺莫名地,此情此景令他突然想到C大那次演讲他们两人也是这样目光同时相撞,他记得当时黄时雨只是淡定的移开目光,继续演讲。
不过,谁能想到他们的关系会发现悄然变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
不得不感慨,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神奇,就好比如他和黄时雨当时就算没有在德国餐厅遇见的滑稽一幕,也会在之后的C大演讲台再次相见,他并没有去刻意制造两人之间的联系,这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一样。
而这种逃脱不掉的感觉,也让他想起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前一天,沈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李总,我们能单独找个地方谈一下吗?”
李行舟走到窗边,看了一眼隔壁还亮着的书房,语气微嘲,“沈法官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就今天前不久的时候,我不是才拒绝过你吗,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
“只要还没到明天实时直播那一刻,一切都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沈完全不在乎他语气里的嘲意,继续说道,“我相信我有本事能让李总改变决定。”
“哦?”似乎这话提起了李行舟的兴趣,他问,“那说出来我听听,我再根据你的话做决定。”
“你都这样讲了,我怎么可能还会轻易告诉你呢,那我岂不是成冤大头了。”沈顿顿又说道,“李总你是商人,应该最是知道不做赔钱买卖的道理。”
李行舟没说话,眼睛一直望着书房方向,看着窗户里倒映的那道朦胧人影,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可能是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李行舟的回应,电话里的沈又说道:“想请你看一些关于明析的东西,就问一句你是来还是不来。”
话音刚落,一直望着书房方向的李行舟眼睛微顿,随后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丈量沈的这一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书房里的灯也暗了下去,李行舟眨了下眼睛,再次睁眼,透过窗户看清的不再是书房里李明生的那道人影,而是一对在厨房里忙活的母子。
他转过头看着沈:“你到底想干嘛。”
“都说了想让你看一些关于明析的东西。”见李行舟张了张嘴,沈不容置噱的直接打断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嘘。”又用手指了指厨房里别致温馨的一幕。
李行舟看了沈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厨房那对母子身上,只是眉心蹙的厉害,等他转头看去的时候,他这才知道沈蹙紧眉头的缘由从何而来。
“痛……烫……烫的……油……好痛……”
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哭声响起,原先在切西红柿的女人立马放下菜刀,赶紧上前抓起儿子那被油溅到的手,来到水龙头前,看着手掌心上几个红点,低头轻声道:“好了,好了,不痛,不痛,妈妈等会给你涂点药就不痛了哦。”
李行舟眯起了眼睛。
看起来智力有些迟缓的男人点了点头,眼睛不停地往锅里瞟,嘴里还念念有词,“西红柿……西红柿……”
女人的语气跟方才一样轻柔:“没事,这次没做成,我们下次再继续,宝宝已经做的比上次好了,这次油倒的很成功,超级棒的。现在,站在原地不要动,妈妈去给你拿药箱涂药好吗?”
男人没说话,只是一味攥紧女人的手不放,仔细一瞧,眼圈无声地红了一圈。
女人叹了口气,看了眼没方才红肿的手,这才关掉水龙头,两人顺着大厅的光线走出了厨房。
看到这里,李行舟也多多少少心里有数,男人的语言发育功能有问题,但这跟沈说的要让他看跟明析有关的东西有什么联系?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沈没出声,神情微微一动。
李行舟黑沉如墨的眼珠朝他一瞥,冷冷道:“确实很感人,然后呢?”
“这个人也是明析慈善基金救助的人其中之一。”沈怜悯地望着那对母子,说出此行的最终目的,“为了能在明天实时直播让李明生正式落网,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行舟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那你直接找警察不就行了吗,让警察直接介入调查不比我有用。”
“李总,现在手握深港集团操作杆的人是你。”沈盯着前方不远处在给儿子处理伤口的母亲,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忍心又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吗?我相信明析在天之灵也不希望这种事情继续发生,毕竟她创办明州慈善基金的目的除了帮助有需要的人外,肯定也是希望这种事情不再发生,受害者能减少。”
“操作杆吗。沈法官我比你还清楚自己所站的位置。”李行舟目光扫过那对母子身上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再次启唇的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警告,“也希望你能清楚知道你自己所在的位置能不能够跟一个集团所抗衡,想必你也听过一句成语叫做蚍蜉撼树。”
所以不要不自量力走到最前,那注定是螳臂当车。
随后又把目光移到沈脸上,冲他露出一抹淡到极致的笑意,“让我来这一趟沈法官你还真是费心了,回去吧,我也先回去了,期待明天的实时直播。”
就在李行舟转身的那一刹那,沈望着他的背影,坚定地说道:“蚍蜉撼树那又怎么样?就是因为做得到的机率过小,才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去做,你一定没法理解吧,就像明忻当年愿意用全部积蓄去创立明州慈善基金的时候一样,此举注定是被旁人所不能理解的,但也是因为她的出现,因为明州慈善基金这才能免费救助了许多患者,这些患者里面也有当年被深港毒药疫苗所侵害的幸存者。”
李行舟眼里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厌烦的神色,虽然他知道沈敢把他约到此处肯定是已经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前因后果全部调查完了,但是他很讨厌这种隐私全无,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一样,那是一种不受控的感觉。
见李行舟没吭声,但也没往前走,就静静保持着转过身的姿势,沈又缓缓说道:“如果她的血肉至亲没办法认同她当年觉得正确的选择,想必她是会很难过的。”
对于沈说的明忻其实他也快没什么印象了,只能偶尔想起一些拿着教鞭督促他弹琴的片段,毕竟她意外离世的时候他也只有四五岁,所以他也只能对着她的照片还有网络上人们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去回忆她生前的风姿,但沈今日说的明忻又跟那个身为钢琴家的她有些不一样,原来在她眼中也不是只有那么一小块黑白键,她也会为尘世中的人所驻足。
正午的阳光大片的从窗户透进来,照在正昏睡的沈身上。
随着电话声猝然响起,沈陡然睁开双眼。
自从跟路筱离婚后,他每天吃喝拉撒基本都在他的办公室里,没怎么回过之前的别墅,他随意松了松领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随后拿起还在响的手机一看,来电人是林疏雨。
接起电话的一刹那,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林疏雨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沈法官恭喜,你现在可谓是名声大噪,我想请问一下你现在出门是什么感受吗?”
沈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揉了揉山根,总算是或多或少缓解宿夜没睡带来的疲倦,“林主持有什么事说吧。”
他可不认为林疏雨打这一通电话是为了特地祝贺他,只是他也不知道她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一秒,果然跟他料想的一样。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累,想问问最近有空档时间吗,想跟你约个独家访谈。”
“可以,三天后我下午有时间。”
“行,到时候确认访谈地点跟你说。”
“嗯。”沈淡淡应道,打算挂断电话的时候,手机里又传来林疏雨的声音。
“其实我挺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拿到许世纪手里的那份研发名单,还有在最后的时间段你是用什么方法说服李行舟临阵倒戈的,这不是当天要采访的内容,只是我好奇罢了。”
通话就此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沈望着高空中的太阳,微眯起眼睛,轻声说道:“有得选择的话谁又真的想遗臭万年呢,至于李行舟嘛,大厦将倾,谁会不愿意顺着激流涌退,反而倒行逆施那才是真正的小丑。”
他向林疏雨隐瞒了李行舟最终选择临阵倒戈的真正原因,不过他也不算说谎就是了,之前有段时间深港集团因为毒药事件发酵,股价疯狂暴跌的时候,就时不时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因为国资想要接手深港集团所以一直在砸盘,不然股价不会一时之间跌得那么狠,毕竟深港集团并不是纯粹的民营企业,而是典型的混改制企业。
所以他这么跟林疏雨说,他相信对方也不会怀疑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疏雨提的这一嘴,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天他去静养院的画面。
“沈法官,他一天到晚就坐在那里,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他时间就坐在那不动的,也不让护工靠近。”
沈问:“还有呢?”
护士认真地想了想:“哦,还有看电视新闻。”
沈琥珀色的眼睛往许世纪那一瞥,喃喃道:“电视新闻,看的是什么有印象吗?”
护士并没有立马回答,思忖了片刻,才言简意赅地说道:“什么频道的新闻都有,不过好像他看财经频道的新闻会更长一点。”
沈立刻问:“除了这个,还有其它的吗?”
“我想想,哦,对了,他每晚都得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护士顿了顿又说道,“我暂时只想到这些沈法官。”
沈回过头,颔首,“好,谢谢,你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接着他便走到许世纪身边。
“还没到点……”许世纪微抬起头,眼神有些许诧异,几秒过后才说道:“沈法官。”
沈挑了挑眉:“你知道我。”
“我有看过报道你的新闻。”许世纪短促地笑了一声,但那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说你不好说话,铁面无私包青天。”
“我只是坚守我作为法律人的底线而已罢了,毕竟坐在审判席上,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在法庭审判中扮演着关键角色。”
许世纪黑沉的眼珠不自觉往他那一瞥,看到的是沈眼里灼烧的难以言辩的光影。
“你的一言一行关乎的是他人今后的命运,如果理性出现倾斜或者偏移,可能导致的就是他人的人生轨迹被打乱和改变。”沈偏过头似假非假地瞥了一眼许世纪,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指向分明,“这点我不知道许教授能明白吗?”
听见这话,许世纪收回眼,淡淡问道:“沈法官那你能保证所有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样吗?你又如何保证最后你不会与一开始的自己背道而驰呢?”
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缓缓开口,“就如你所说,我没法保证所有人主客观相一致,但就我自己而言,执法如仗剑,为需要的人伸张正义,这是我学法的初衷。”
就如那句话,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在缝缝补补。
许世纪长长叹了口气:“匡扶正义的前提是孑然一身,你有家人的吧,你想过他们没有。”
沈哑口无声了一会儿,随后才开口说道:“但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
许世纪眉心一跳。
“所以我想请你帮帮我,帮帮这些这么多年处在水深火热的受害者们,还有那些平白枉死的婴孩。”沈盯着他,声音坚定得如当年宣誓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看见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你想让我交代什么?”许世纪失笑道,“当初进去的时候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出来后不该交代的也已经交代了。”
沈也不打算跟他打哑谜了,直接进入正题,“我想知道李明生当初是怎么说服你顶罪的。”
许世纪脸上的笑容霎时一滞,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不容易让人察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件事在我进去后法庭就已经宣判结果了不是吗,都已经过去了,我不知道你这番揣测是为了什么。”
但显然沈注意到了许世纪方才无意识凝固住的笑容,他敏锐地眯起双眼,“真的已经过去了嘛,要是真的过去了,你还会每晚大把大把吃安眠药嘛,想必也不敢面对现实吧。”
许世纪慢慢收敛起笑容。
“良心的不安是不是让你每一天都很煎熬,你只要告诉我一切的真相,我能帮你摆脱困扰你二十多年的噩梦。”
说到这里,沈紧盯着坐在轮椅上的许世纪,这种视角交错下,很容易令人产生居高临下的错觉,“难道你就不想恢复你的清誉,在你的家人乃至世人面前,一辈子背负这样的骂名,你真的甘心吗?”
夕阳落日下,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都仿佛因为这句话停滞不前。
长久沉寂后,许世纪这才抬起眸,盯着他看,那深邃的目光像是要透过他这个人,回望起那记忆深处遥远的往事。
接下来确实如他所料,许世纪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和李明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家庭情况比他家还不好,小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没米下锅的事,那会邻里关系都很融洽,经常去他家借米。后来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和他都考上了大学,但因为我家庭条件嘛没钱上打算放弃了,他跟我说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前途,你一定要去上!最后我还是去上了大学,是他说服他父母资助我上的大学,至今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会热泪盈眶。”
静默片刻,沈说:“真没想到李明生以前跟现在差别还挺大的。”
许世纪很是温柔的笑了一下:“万事万物皆在变化,很少会有一层不变的,但他以前其实是一个很富有正义感的人,经常为人打抱不平。制作这款疫苗,还是他提出来的。”
“他说现在我们有钱了,可以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等再更有钱的时候就可以去帮助更多需要我们帮助的人,他说这是先富带动后富。”许世纪又笑了一下,只不过嘴角弯起的幅度看起来有些讥讽,“可是离这时候的他也才过去几年的光景,一切变化的实在太快了,快得面目全非。”
“所以你才愿意替他顶罪,主动担下所有骂名,可是谁能想到说要帮你在外周旋的人,转眼就让你在牢里坐了二十多年呢。”
“是的,你想说他在利用我,这点我无法反驳,但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他利用我,我替他顶罪没关系,只要他真的按照承诺答应我的事做了,我待一辈子的监狱也没关系,只要大家都好好的。”许世纪说,“现在这种局面只能说我们是在为各自的错误买单罢了。
沈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理想,也同时钦佩你的这种精神,但我不认同你当初的这个做法。”接着,他又加重语气,严厉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帮李明生顶了罪,那些受害者会更早一点等到真相,也不会让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做错事本就应该受到惩罚。”
“对不起,因为这件事,其实我在监狱里这么多年也自责后悔过。”
虽然许世纪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有条不紊,声音也没什么起伏,但他能感觉出来许世纪确实不是说说而已,不然也不会一直在吃安眠药。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我今天特地过来找你的目的,想必从我踏进养老院的时候你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你倒是很肯定我手头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就……”
沈直接打断他:“许教授该不会是想说就不怕无从对证,你在他身边做事这么久,我相信你掌握的东西也非常的多。”说完后,紧紧盯着许世纪,眼睛都不带眨的。
就在这种诡异的僵持下,半响后,许世纪似乎率先败下阵来,淡淡道:“你没猜错,我在他身边做事这么久,确实掌握的东西很多。”随后似乎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紧接着一转,“你应该见过李行舟了吧。”
沈眯起眼睛,似乎预感到许世纪最后这一句话不是简单的询问,他觉得许世纪接下来要说的话除了蕴藏着惊天信息外,还将会揭开他一直以来困扰的事。
“李明生最先开始想要研发这种疫苗也是因为他的儿子李行舟,那孩子出生就自带细胞病,不能正常的代谢运转,而这种疫苗的原理也是刺激坏死的细胞让它再生达到正常的代谢运转,然而疫苗最终还是出了问题,导致李明生的儿子永远离开人世。”
听到这,沈面露不解,一脸的不明所以。
李行舟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然而,迎着沈的疑惑视线,许世纪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乍现,接着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他没敢把孩子去世的消息告诉黎蔓苏,他知道她一定会受不了,所以这期间他甚至魔怔到把自己锁在实验室一遍遍翻找、排查当时疫苗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导致他儿子最终去世的。直到某天,他外出遇到了跟李行舟近乎神似的明州,那一瞬间,他那颗魔怔的心终于达到了和解。”
就在许世纪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沈与之对视的目光中,有闪过难以掩饰的惊愕,还有心中陡然冒出的一个念头。
原来这是一切最初的开始。
最后,许世纪礼貌的问了一句:“沈法官,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追查这件事。”
沈微微地笑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放松,仿佛给人一种长久以来压在身上担子突然间如释重负的感觉,随后不轻不重地说道:“因为我也是当年十万婴孩的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说:李明生这条线我一直觉得可以拿出来单写成一部小说是没问题的,有种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但以我目前的笔力和学识肯定写不出来我心中想要写的故事,所以我就几笔盖过了。但我真的很吃这种设定,历史上也有很多这种角色,说个大家比较知道的,比如以大明第一奸臣著称的严嵩,谁能想到他年轻时因为不想屈服于权宦而辞官归隐,四十岁以前真的非常刚正不阿,在清流里名气很大,属于那种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人,感兴趣可以去了解了解他早期,后来只能说进了名利场这个泥潭,注定就是一条不归路
第67章
上午九点,人工智能大赛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个上场的就是黄时雨她们今天在展台那看到的第一个产品,做人形自动炒菜机的。
现在市面上这类产品很多,但功能方面一直以来都很鸡肋,没有像能将洗菜、切菜、配菜等这些程序综合在一起的功能型产品,而这款巧妙的点便是它的功能是模仿人类烹饪,将人形机器人与炒菜机二者结合,用户可以不用做前道工序,洗菜、切菜、配菜。
演讲快要结束时,路筱直勾勾地目光看了过来,“你脸转过来一下。”
黄时雨转过头,颇为不解。
“我看了下这个会议大厅头顶是强顶光,站在台上会显得整张脸跟被自行车压过一样。”说着,开始从她那价值不菲的包里翻箱倒柜,“嗯,凹凸不平,太显骨相了,也会给人感觉一种气色不太好的样子。”
“……”黄时雨看着路筱一直埋头苦干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连一点抬头的意思也没有,她愣了愣,“啊?还好吧。”
嘴上是这么说着,但黄时雨本人却开始了自省模式,除了归结于路筱这话外,还有一点是因为李行舟今早的那话。虽然他话里的意思不是在说她不修边幅,可没有哪个女生不会不在意别人对自己外表的评价,特别是自己喜欢的人。
可她真的觉得化妆很麻烦,她也不是没有自己化过,大学的时候也尝试过,毕竟看别的女同学涂脂抹粉也会感到很新奇,也很想体验一下是什么感觉。
可当她尝试过后,她发现除了浪费钱,她还接受不了脸上像是被什么闷住似的感觉,那种封闭的感觉让她非常不好受,反而卸妆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她活过来了一样。
她在想要不要跟路筱说不化,反正大家离舞台也不是很近,应该看不怎么清楚她的脸吧。
可又看路筱在那一阵捣鼓,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虽然你骨相和皮相也没得说,但这强顶光真的是死亡顶光,太考验皮肉和骨相状态了。”说着,路筱二话不说掏出一盒气垫,“首当其冲咱们也不像那些大明星能轻松扛得住,到时候这照片视频流传出去冲击力太大了。”
听路筱这样说,黄时雨迟疑了一下,认真的想了想方才李行舟站在台上是什么光景。
随后蹙了下眉。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对于有散光的人来说,看谁都带着一层黄白交错的光影,像是开了一层雾化的美颜滤镜,柔和又梦幻。
于她而言,那是一个并不明朗的世界。
正想着,路筱的手指已经覆在她脸上,用一只手抬着她的下巴,左右两边端详了一下,另一只手拿了个粉扑往她脸上轻轻点拍,力道珍重至极,仿佛是在对待什么十分稀罕的宝贝。
黄时雨看着那沾满气垫的粉扑,眼睛跟着路筱的手,滴溜溜地转。
“我要不要帮你把气垫拿着,这样你比较好弄。”
“不用。”路筱捏着粉扑,“也不是什么大工程,我给你稍微搞搞,我知道你不喜欢化妆,相信我的技术,稍微给你搞一下,气色就会好很多。”
望着这张不需要擦什么就很干净的脸蛋,她拿着粉扑的手一时之间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落,之后场上的灯光比先前亮了不少,她一眼就看见黄时雨眼下的黑眼圈,明晃晃的写着,疲惫两个字。
是了,近日以来,黄时雨可以说是劳累过度,睡觉的时间可以掰着手指头算,寥寥无几,路筱在想,真的太憔悴了,好端端一个大美女硬生生被工作折磨成这样。
辣手摧花这可不。
黄时雨试图想要跟路筱解释和发出抗议,但路筱压根就不给她机会,继续苦口婆心的说道:“毕竟你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你也一直说第一印象最重要嘛。”
黄时雨动了动嘴,想要反驳。
路筱把着粉扑,悉心照料到每处边边角角,“你也不想留下黑历史吧。”
这话让本来想争论的黄时雨顿时作罢。
因为她想到了她第一次去创业大会参加路演的时候,那还是速度科技刚成立不久,需要找天使投资人投资。总之那天她因为连续七十多个小时没睡,整个人无精打采不说,皮肤暗沉发黄,还顶着个一对大熊猫眼,路演结束,视频一经流传,她在网上被黑的很惨。
那还是黄时雨第一次对网暴有了具象化,因为那是具体的发生在她这个素人的身上,也是这一次,让她深刻的认识到了舆论的威力。
有的人说她是不是吸大/麻了,也有的人说她看着像玩嗨了,夜生活不是一般的丰富……
反正说什么都有,她当时一个不怎么喜欢上网的人就这么一条一条评论翻着看,说没有生气是假的。
她还记得她当时看着手机屏幕,露出一个特别不屑的笑,对着那些连环炮的评论嘲讽了一句。
“让你们连续熬夜不睡处理事情七十多个小时,也不见得到时候你们看起来的状态比我好,说不准倒还先猝死比较有可能。”
是她想要顶着个大黑眼圈,脸色蜡黄,无精打采的样子去路演吗?那还不是没得选择,创业初期,时间分秒必争,那就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开始。
总之,谁不想做一个完美的人,谁不想在这世上只留下自己最美的一面。
可说到底,这天底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不然人总不会一直强调要扬长避短。
之后,她任凭路筱在她脸上拍拍打打,涂涂抹抹,直到路筱举着根正红色的口红想要给她点朱唇时,她毫不犹豫伸手握住路筱的手腕,义正言辞的拒绝:“太红了,我不适合涂这么红的颜色。”感觉立马就老了好几岁。
路筱闷声笑了起来:“中国红特衬你肤色,我给你随便搞一点点就行,不会很红。”
很显然黄时雨压根就不想要涂这种大红色的口红,也不想要衬什么肤色,别说是这种颜色的口红,其它颜色的口红她也没涂过几次,总感觉嘴巴糊了一层薄薄的东西,怪不自在的。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身后有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正牢牢锁在她身上。
存在感极强。
黄时雨对身后这道目光感觉很熟悉,就好像她很久以前也这样被注视过。
但她明显想不起来,思忖了一下,还是稍微偏了下头,越过自己的肩膀想要去找寻这道目光时,却意外撞进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
黄时雨眸子微颤。
李行舟的眉眼融在黏稠的白光里,身体也被灯光蒙上一层朦胧的光线,静静地望着她,突然间很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黄时雨呼吸微滞。
心里百转千回着。
李行舟什么时候开始盯着她看的?
是一早的时候?还是路筱给她化妆的时候?还是都有?
黄时雨僵硬地挺直背,就是这么一不留神的功夫,路筱趁着她愣神的时候,举着口红往她嘴唇点了几下,纵享丝滑般的速度,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的唇色早已被掩盖住了。
虽然是哑光质地的口红,但她总感觉嘴唇有股黏腻感,说实话她其实很想擦掉,但看路筱一脸很满意的样子,旋即,又把这个想法打住了,这种场合下,她没有很想做那个扫兴的人,不舒服就不舒服吧,忍几个小时就好了。
可这么一来难受的就是她了。
黄时雨把头偏了回来,“好了,好了。”她抬手挡了挡路筱伸过来的手,一想到李行舟的眸光,顿时有些坐如针毡,“就这样,可以了。”眸光又忍不住往他那一瞧,发现李行舟早已扭过头去,而且听得还挺认真。
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路筱明显没发现黄时雨的异样,眸光不移的在她脸上打量片刻:“这样有精气神多了。”随后,她把口红盖好往包里一扔,拿了一块镜子对着黄时雨照,“你看看,你现在就像一颗玻璃弹珠子,任何角度都考验不了你。”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乌发红唇,即使是比赛大厅的强顶光,也把她的皮肤照得一点瑕疵也没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球更是被铺上一层细碎的光芒,跟曾经处在事业和爱情巅峰期的时候并无二致。
黄时雨沉默了下来,她心里刚刚闪过一个跟现在俨然是格格不入的词。
春风得意。
既陌生又久违。
在路筱充满友爱,带着期盼的眼神注视下,黄时雨斟酌了很久,微微点了点头,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就看到路筱敛去所有神情,很认真地对她说道:“时雨,我跟沈离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的目光毫无疑问带着震惊,之前这两人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么突然,是发什么了什么事吗?怎么她都没听路筱说起过。
纵然聪明如黄时雨,也猜不出个所以然。
此时,台上参赛者刚演讲完,比赛大厅顿时响起热烈非凡的掌声,黄时雨往台上轻瞥了一眼,底下坐着的评委一个个有秩序地开始提问,声音经过话筒的传输四平八稳地在耳边响起。
“就前不久。”路筱不想在这么多人的空间里讲自己的事,只能言简意赅地跟黄时雨解释了为什么跟沈最终会走向离婚的这个过程,说完又怕被黄时雨误会自己没提前跟她说这事,是故意瞒着她,没有把她当朋友。
她知道黄时雨不喜欢被欺骗,因为欺骗就代表着不真诚,但她确确实实是拿黄时雨当朋友,她们两个人之间还是有挺多相似的地方。
一样倔强,一样认死理,一样事业心重,一样没什么知心的朋友。
她始终相信,人跟人能成为朋友,无非家境因素,磁场原因,还有就是底色相同,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老话有的时候不无道理。
黄时雨定定地看着她,自然能看到她纠结的神色,还有愁眉不展的脸。
就在她以为这段离婚的原因还有什么其它令路筱难以启齿的因素时,路筱拧着自己的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说,有时候是想跟你说的,但总是感觉找不到特别好的时机,就这样拖着拖着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就为了这事至于苦耷拉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欺负她了呢。
黄时雨听到最后感觉路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评委都对这个项目颇为感兴趣,才导致提问的声音比较激动,所以分贝大了不少。
“你想说我就听,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别有心理压力,就算我们是好朋友,也别勉强自己。”她伸手把手掌覆在路筱手背上拍了拍,不待路筱开口,又接着问道,“不过这么大的事你跟你父母说过了吗?”
路筱目光飘忽了一会,然后握紧她的手:“我这是先斩后奏,还没来得及知会他们,你也先别声张。”
黄时雨明白路筱的意思,也知道她做这个决定为什么要瞒着父母。因为不是所有父母都能理解孩子,支持孩子做的任何决定,特别是她还知道路筱父母的尿性,相比女儿的开心和幸福来说,他们更在乎他们的面子和别人的看法,而她作为路筱最好的朋友自然也不会跟她持相反意见。
黄时雨也握住路筱同样冰凉的手,大厅没开冷气,有些闷热,可手中的温度却给她们一股错觉,就像是那烈日山间里流露出的一抹小清凉。
路筱垂眸看着黄时雨的手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诶,其实我就是这种性格,能憋就憋着,不想说,我家里人没少说我这人太能藏事,什么话什么事都不说,就让人猜。”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知道这种性格不好,可是时雨我天生就是这样,我没办法改变。”
一时之间她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怕说错话。
但她知道路筱不是天生这样,完全是被逼迫出来的。
她回想起刚认识路筱那会,每次遇见她,不管是在什么情境下,对人都是盛着一脸生机盎然的笑,仿佛只要从她身边经过,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当时路筱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典型从小被爱包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正应了那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给人感觉就是阳光且明媚,而且她还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在黄时雨看来她很幸福,能完全得到父母无条件的偏爱。
可这份羡慕还没来得及让她心生对比,破碎的那一面发生的过于猝不及防,而打破这一面的正是路筱本人。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夏日午后,她同往常一样做完兼职回宿舍,恰好看到路筱打电话在跟父母争吵,是关于结婚的问题。那时候快临近毕业了,路筱跟沈打算一毕业就领证结婚。
说起结婚这回事,路筱和沈大三的时候双方就已经见过各自的父母了,两家也早早就在商谈他俩的婚事,可黄时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家因为这个婚事一直没谈拢,硬生生拖到大四,都快临近毕业也还没水道渠成。
她那时候就疑惑明明两人学历对等,从小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条件也符合门当户对的标配,还都是独生子女,双方家庭都可以做到齐心协力托举新一代,可为什么就迟迟没定下来,屡次谈结婚这个问题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她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其它客观因素存在,以为只是彩礼没谈拢或者是关于婚后财产的分配问题。
后来还是路筱跟她说了双方一直以来没谈拢的原因,归根究底最大矛盾点是路筱的父母。
“我爸妈从小就特别爱面子,这一次更是,直接跟我们那些亲戚吹沈他们家准备的婚房是一套市中心的小洋房,明摆着把沈他们家给架在那上面骑虎难下。虽然他们家是负担的起没错,但我不希望被人觉得我是想占多大便宜一样,我们两个是因为真心相爱才选择结婚的。”
黄时雨并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和观点,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从来没有遇到,并不能给路筱很合理的解决方案,她只能听着路筱继续说道。
“我从头到尾只是希望他们家全款买套房就行,我们家陪辆价格差不多的车。哪曾想我爸妈又开始拎不清了,从小就这样,他们特别喜欢拿我出去撑场面,去吹牛,每次看他们夸大其词,其实我都觉得很烦很想去拆穿他们,但又想着在外人面前不能拆他们的台,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路筱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下,随后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不过,你可别跟别人说,我是把你当好朋友才跟你说的。”
她看得出来路筱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告诉她的,她也理解,毕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因为你不知道你揭开的这个伤疤,会不会成为日后别人捅你一刀的致命关键。
后来,一切还是水道渠成了,路筱父母一直期望的市中心小洋房还是买了,路筱想要的婚姻也顺利结了。
沈父母最终为何会妥协的这个具体过程她一概不知,路筱没说她也不会自讨没趣上赶着去问,谁还没点秘密和隐私啊。
她只知道当时她还挺庆幸,因为很多非常相爱的情侣在谈彩礼的过程中,最后的结局一拍两散数不胜数,至少路筱和沈没有。
“你不需要改变,也不需要为谁而改变,你这样就很好,怎么舒服怎么来。”黄时雨眼神虽然没什么情绪流露,但语气却很温和,“就好比如这世界上有千万个人就有千万种性格,就连夜晚的明月也好白日的太阳也罢,人肉眼看到的也大不相同,所以不要因为跟别人眼中看到的不同太阳和明月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然后去改变自己,存在即合理。”
本来心情还挺低沉的路筱,闻言,勾着嘴角又笑了起来:“你还挺会安慰人,本来一落千丈的心情被你这么一说直接死灰复燃了。”不过想想也是,在不违背法律道德伦理的前提下,自己做什么说什么好像都跟他人无关,她看着黄时雨,“比赛结束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好久没在你面前露一手了。”
黄时雨想了想:“那就海鲜面线糊吧,刚好弥补了上次的遗憾。”
路筱知道她口中的遗憾指的是什么,随口一问道:“你怎么就对这个海鲜面线糊这么情有独钟,你也不是泉州人哪,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吗?”
真挺会问的,直接问到核心关键点上,不过黄时雨也没打算骗她,或者是隐藏其具体原因。
她一直觉得好朋友之间是不该有秘密的,除了对方不想说以外,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得经历多少个巧合和偶然才能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呢?
这是一件很难能可贵的事!
路筱一直盯着她看,眸光中那股饶有兴趣的神色都快溢出来了。黄时雨看她这副犹如孩童求知欲般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笑,指着坐在前排的李行舟,说起自己以前高中上学省吃俭用,没什么零用钱的时候,还要偷偷去喂被她养在钢琴室里的一只流浪猫,最后还被这人抓包的事。
“那天下着雨,不大,轻飘飘地,但我其实一直以来就不是那么喜欢下雨天,因为总能发生不好的事。”
童女士走的那天刚好是梅雨季节漫天下着瓢泼大雨,爷爷奶奶去世时也是倾盆大雨下了好几天才导致山地滑坡,总而言之,在她的过往里好像一下雨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就仿佛她这一生也是梅雨不停。
“可好巧不巧就在那天,我是被他抓包了没错,但他却没打算声张默认我可以把猫养在钢琴室,只说每次带吃来喂猫的时候也给他带一份,算是贿赂他,可我每次带过去喂猫的食物都是吃剩的,哪能给他吃。”黄时雨无声地笑了笑,“所以后来我都会拿我做兼职的一些钱单独给他开小灶,但又因为是学生没有那么多时间做饭,偶然间想起学校对面有一家做面线糊的店,我就每次买一些海鲜过去让店家给我加工,就这样到高中毕业他都没发现那海鲜面线糊不是我做的。”
路筱安静地听着,一直没说话,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倾听者,黄时雨的话使她想起几年前网上疯传的那张照片,明明两者没什么关联,但她脑海里就是突然闪过这个画面。
那张照片里黄时雨虽然带着口罩,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太熟悉了,毕竟两人不止当了四年舍友,还又当了好几年的合作伙伴,就算黄时雨现在在她面前全身包裹严实,她也能一眼准确无误认出来。
毕竟玩狼人杀的时候,黄时雨每次抽到狼人,尽管伪装的很好,在场人都非常相信,但她都总能揪到她的破绽。
而另一个人更好辨认了,又没带着口罩,模样也没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做出改变,她依稀记得照片里的黄时雨扒着人家的脖颈,而李行舟就跟个木头似的呆呆地杵在那,更或者说是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对孩子的无奈和纵容。
她看得出来李行舟一直喜欢着黄时雨,在普通人的一生中,愿意花这么长时间去喜欢一个人,于她而言是一件既难得也不轻松的事。
毕竟无望的爱与等待很磨人心志,可爱情这回事好像本身就是脱离既定秩序,没法用常理去看待,也没法去约束。
其实她也很想问问黄时雨,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动心的难道只有李行舟一人吗?
毕竟肢体动作不会说谎,堪比语言。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良心发现,每次都会特意留一半给我吃,我跟他说过好多次吃过了,但他还是执意要留给我,我只能跟他说我下晚自习回家当夜宵吃。”说到这,黄时雨低声笑了笑。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细枝末节她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这些往事一直以来都潜伏在她身体里,只是她不动声色地忽略掉了而已,待记忆复苏,又会将她涌没。
路筱望着她,看她沉默许久,于是不由自主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被他发现我没吃呗,我就跟他说我是因为海鲜过敏,但我又怕我不能吃他会告诉老师我把猫养在钢琴室,毕竟那钢琴室是他家里人买给他一人使用的,我那时候就是因为看他基本都不去钢琴室,才动了把猫养在那里的念头,哪曾想弄巧成拙呢,还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路筱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海鲜过敏?”
“海鲜过敏是骗他的。”她把脸往左边偏了一点,眸光不知道在看哪里,缓缓地说道,“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没有海鲜过敏,我那时候把他给的海鲜都拿给我爷爷奶奶吃了。”
黄时雨虽然没怎么跟她说过来上海之前的一切,但从她那皱巴巴的手指,还有大学期间拼命做兼职就能看出来原本家庭并不富裕。
她也知道李行舟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不让黄时雨难堪,虽然自尊心这种东西对成年人来说不值多少,但因为年少,对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总是会比较敏感,会把面子看得比较重。
在她看来,李行舟表达爱意的行事风格虽略微幼稚,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里面包含了少年的爱意,一派赤诚。
她看着黄时雨感觉她真的错过了一个对她很好很好的人,她为她感到不争气,但她也无可奈何。
路筱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灯光很暗遮住了大半视线,只能看到重重人影,她把身体也往黄时雨那微挪了一下,旋即贴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俩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话说,你俩同住一个屋檐下擦枪走火了没?”
黄时雨微微愣怔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路筱靠太近说话的缘故,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气流正在涌动,朝四面八方爬行,慢慢地舔过她的四肢,酥麻得柔若无骨。
“哪里同住一个屋檐下了。”黄时雨深吸了一口气,“还隔着几亩钢筋水泥地呢。”
“不知道是该说你们清心寡欲呢。”路筱半意有所指,半揶揄着,“还是夸你们意志坚定呢,挺能忍的嘛。”
什么清心寡欲,什么意志坚定,放M的狗屁,要不是因为工作太忙,事情堆着一堆,都处于赶鸭子上架的状态,一分钟也耽搁不得,不然她跟李行舟两人也不过是红尘俗世里的饮食男女,人之于欲望,非克制能禁欲。
台上,氛围依旧很热烈,路筱转头问她:“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我想入股这家公司,我对她们的这个智慧教育很感兴趣,你觉得怎么样呢?”
黄时雨往台上匆匆扫了一眼,两人说话的功夫台上的参赛者又换了。是她们方才看过的项目,做智慧教育平台的。
“这个项目的前景我现在还不了解,但是我觉得以你现在的这个身份,确实很适合这类项目,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是可以发展起来。”
黄时雨想的跟她一样,路筱点了点头:“跟你一路创业这么摸索过来,还从没想自己会去做一支基金,顶多大胆点就是炒一下股,其实我心里挺没底的,但我挺想试试的,我想做出一番属于我自己的事业。”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这点黄时雨懂。
“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不是失败就是成功,说实话我真的很没底啊,时雨。”
“你这都还没做呢,不管做什么事,先做了再说,就像男人一样,不能说自己不行,就算最后真的不行,那也是最后的事。”
路筱不作声了。
她总能被黄时雨身上这股自信所折服。
但黄时雨未必这么觉得,她看着大屏幕上评委打的分数每个都大差不差,最低也没有下过八十分,顿时感到有些压力,但让她感到有压力的也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即将到来的深港医疗设备拍卖。
前些日子,拍卖行那先开了个预展,她有去看过这批设备,自然也见到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宋朝野。
都出现在预展了,不用多说,明眼人也知道宋朝野这是也想要拍下这批设备。
一想到这个竞标,想到宋朝野这个人,不知不觉,黄时雨心里逐渐紧绷着一根弦。
她本能皱了皱眉,为了等会的比赛能呈现出最好的状态,她当下决定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赶紧抛在脑后,毕竟有的时候想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企微堆了不少信息,都是一些日常要经她过目的琐事。
过了会,黄时雨处理了差不多后,找到王平的对话框,发去信息。她还惦记着芯片这茬事,不过她现在也不求要有3nm技术的芯片,太过天方夜谭,因为现在市面上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公司都还只能找代加工,所以她现在只追求芯片要能跑得够快,存储空间要够大就行,距离心语心声面世可等不了太久。
之后要研发芯片,还是得等拍下那批设备再说。
发完信息,她就退出跟王平的对话框,显然她知道展台那这会肯定正忙着,王平没空看手机。
退出企微切换到微信的时候,她下意识点进跟李行舟的对话框里,聊天内容还停在那句“晚安好梦”。
她意识到这几个月过去,他们的对话框是干干净净的。
仿佛两个人之间那条用来联系的纽带消失了一样。
她知道,两人这段时间是都太忙了,忙到连嘘寒问暖这么简单的事谁都做不到,偏偏她也不是一个很喜欢在手机上聊天的人。
但是,如今她看着这冷清的界面,直接把“不喜欢在手机上聊天”直接抛之脑后,开始没话找话,打了几个字过去,问他看了多久?
李行舟倒是没有很快回她,过了会对话框才弹出信息。
“?”
接着第二条,有问必答。
“有一阵了。”
黄时雨笑而不语:“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化了妆很好看,才一直盯着我看。”
“嗯呐。”
回得倒挺快,黄时雨嘴角微翘,她熟捻开着李行舟的玩笑,继续回他:“果然你们男人都一个样,都是视觉动物!!!肤浅!!!”
“欣赏美是每个正常人与生俱来的能力,无关男人女人,全凭个人的喜好,审美,你说这话就有失偏颇了。”
“那按你这么说,我没化妆的样子你觉得很丑了?”
明明李行舟没那个意思,她是知道的,但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想给李行舟这样发,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丑,也好看。”
“你居然觉得我不化妆的样子好看?哪里好看了?”
她发完这句话后,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可见她似乎丢给了李行舟一个难题,不过,她倒是也想看看对方是如何攻破这个难题,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就在这时,李行舟回了。
“这世间的人各式各样,有人觉得单眼皮好看,有人觉得双眼皮好看,一人说一种,她说她的,他也说他的,众口难调,再说了美感这种东西眼睛看到的只是表象罢了,审美具有主观性。”
后面跟着一句。
“但是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能刺进你的骨骼,血肉,乃至灵魂深处,你的美好只有我先看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她心头一颤,就感觉这话里的每一个字,李行舟都是附在她耳边讲的。
一想到李行舟那特有带着钩子的尾音,她的心就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嘴巴真会说,一看就是熟能生巧,想必你对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吧。”
发完,她笑着一顿,一抬眸,眼神落在了李行舟身上。
好似若有所感,李行舟也转了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一时之间,黄时雨竟有些发怔,两人就这般互相定定看着,彼此的眼神里都闪着细碎的亮光,纠缠半响后,两人默契地一同移开目光,看向台上。
叮——
李行舟的消息又进来了。
黄时雨低头,眼睛里闪过细碎的光彩。
“只对你说过,我在国外这几年没谈过。”——
作者有话说:没错,李行舟走的就是纯爱风格~
不知道你们吃不吃,但我个人真嘟很吃这种人设,感觉很可爱,萌萌的~
第68章
之后比赛又回归一开始的热烈气氛,创业公司轮番登场,创新的项目令人眼花缭乱,仿佛方才那个略感压力的话题,只是一段不重要的小插曲,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忘记了,转身投入一场更加慷慨激昂的比赛。
黄时雨因为要接一个重要的电话,与路筱对视一眼,刚要起身时,李行舟也刚好转过头,去寻她,发现黄时雨半弯腰举了举自己手机,不知跟路筱说了什么,然后慢慢又从容地往大门方向走。
出了比赛大厅的入口,电话还在响,黄时雨看了一眼是王平打来的,她接了起来,问:“展台那边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黄总你跟我说的那事,我跟我师兄师姐他们打过招呼了,近期我再联系联系他们。”王平斟酌了一下,“还有拍卖那批设备会不会太冒险了?”
“还好。”黄时雨一手抄在兜里,“风险与机遇并存。”
“如果价格太高还是算了吧,后续维修费用那些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不值得。”王平想了想说,“况且我们就算拍下了也要两手抓,或许会太得不偿失了。”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拍下来。”黄时雨扭过脖颈,本来是想换个姿势,却一眼看见李行舟,不知道为什么,顿时又话锋一转,“所以你的建议是?”
“我这会儿有点忙……晚点再跟你说。”
王平虽然这么说,但电话并没有挂断,一直通着,细细碎碎的人声也没有因为通过话筒传到耳旁的原因有敛去那么一两分,听起来那头很是忙碌。
李行舟双手落在兜里,站在走廊入口,专注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目光在李行舟身上停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转身进走廊另一边,才说:“等你的好消息。”
王平:“我知道了黄总。”
等挂断电话,黄时雨一抬眸,透过洗手间的镜子看自己。
明显吓了一跳。
她鲜少化妆。
世博中心卫生间的灯光也是强顶光,从镜子里看,灯光笼罩她整个身躯和脸颊,盖住她原本被化妆品遮住略显疲态的脸。
灯把她的五官照得立体清晰,黄时雨盯着这张脸,不乖巧也不温柔,反而经过彩妆的点缀,原本十分克制的凌厉长相,恰到好处的凸显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速度科技并购那次,她站在那家常去的咖啡店,透过厚重的玻璃去看里头的自己。
黄浦江畔的灯火璀璨,把镜子里一动不动的她,勾勒成一条明显的曲线,灯光越强烈,显得这条曲线越起伏。
黄时雨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的心中所想是什么。
她问自己甘心吗?
会不会再输?
为什么每次都差一点?
她还问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那会,她对前途道路的迷茫,如同厚重玻璃外模糊的夜景般,并无二致。
然而,如今,她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巴,一一扫过,她坚定的告诉自己,她一定会把心语心声成功做上市,宋朝野不是觉得她认死理,做不到吗?
她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半响,双眸紧闭,不由分说地抬手向镜子挥去。
砰地一声!
门外,刚从男厕出来的李行舟,正打算洗个手,才拧开水龙头,一道闷重的声音隔着白墙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所发出的声响,他抬眸往声源位置看去,连水溅到袖口都没发觉。
这傻姑娘在里面做什么,这么大动作?
难不成是要把厕所拆了?
李行舟定定看了片刻,空气一片安静,仿佛方才的声响只是他的幻觉。
像是想到什么,他原本沉静的脸色登时瞬变,心一沉,然后火急火燎地把水龙头关了。
静谧的空间,许久后,才响起一道短促的喘气声。
那她一定要做到!
她反反复复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并捏紧了拳头,那份执念从黄时雨拳头的缝隙中汩汩流向镜子里的自己,十指紧扣,难舍难分。
不单单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所有相信她的人,她不想到头来让所有相信她的人空欢喜一场。
她不是像宋朝野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那又怎么样?
皓白的灯光下,黄时雨身体微微颤动,胸腔起伏的规律紊乱。
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成功,那她也会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里,去挑战那仅有的百分之一。
蛋糕就那么大,谁不想切走最大的一份,所以有的时候她不恨宋朝野,有的时候又恨极了他。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拍卖,她势在必得!
她和宋朝野的珍珑棋局早已打开。
只是最后,谁又会落下那重要的一指呢?
洗手间一片肃静,头顶的灯光如同寒冰一样打在她脸上,照得人脸色发白,冷若冰霜。
她闭着的眼睛复又睁开,她静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盯着那张脸看,镜前的眼神冷漠又坚定。
而镜里的神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欲望。
还有盛满欲望后的疲惫感。
盯久了竟有一丝陌生感。
她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洗到一半才想起来,她现在脸上带妆,不知道路筱的化妆品有没有防水功能。
黄时雨扬起头看了一眼镜子,发现妆容完好无损,水珠沿着脸颊一滴一滴滑落,至西装衣领洇开,看着那一大圈水渍,黄时雨蹙了下眉。
哗啦水声潺潺,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关上水龙头。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直接令她眉头皱得更深,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掉到零点,一张小脸看人颇苦大仇深。
她刚刚打在镜子的那一拳是实打实的,很结实。
MD!好痛!
黄时雨举起手,晃了晃,瞧得仔仔细细,还好只是红了点,没到破皮的程度。
那点痛感,先前一点也没感觉,倒是现在静下心来,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在她要踏出洗手间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路筱打来的。
黄时雨不自觉停下脚步,接了起来:“什么事?”
“我说黄大老总,你是掉进坑里去了吗?再过一组就到我们了,要不要我找人去挖你?”
“瞎说什么呢?!能不能盼我点好的?”
路筱闷闷笑了一声:“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真的要到我们了,快回来吧。”
“马上回去,等我个小几分钟。”
黄时雨从洗手间出来,满脸是未风干的水渍。
正准备回比赛大厅,余光瞥见一抹人影。
她看见李行舟倚在墙上,低垂着下颌,双手抄在兜里,他个高腿长,肩宽阔背,身材比例不输于任何一个超模,就连这种常见的深灰色西装套在他身上,都能被他穿出不一样精英的味道。
正好李行舟也望了过来。
那侧头顶没灯,整个局部构造是暗下来的,显得李行舟那双亮漆漆的眼睛像是包含泪水一样。
黄时雨挑了挑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李行舟这次望向她的眼神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但她也说不清那点不一样是在什么地方。
她看着李行舟从暗处走到明亮处。
“擦擦。”
递过去。
黄时雨一愣,看着李行舟递过来的方巾,一个不算多便宜的牌子,就这样给她擦脸了?说实话还挺让她倍感压力的,又抬眸看他一眼,心想这人出门还随身带方巾呢。
见她有迟疑,李行舟不用猜也知道黄时雨是看出这方巾价值几何,不敢拿去擦,她的心思太好猜了,全写在眼里,可对他来说,不管多贵的东西,终究是服务于人的,而不是去奴隶人。
他拿着方巾走近些:“只是一块布料,总归是拿来用的,擦擦脸吧。”
黄时雨知道李行舟这是看出她的那点迟疑,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再多想,说了声谢谢,直接拿着方巾擦了擦额角和下巴的水珠,擦干净还给他的时候,还顺道问他怎么会随身带这玩意儿?
也就黄时雨会称这东西叫这玩意儿。
他并没有假模假样的说这是从小养大的习惯,所以会随身携带,而是很实诚地说了之前系包上,取下来的时候放兜里忘记拿出来了。
黄时雨点点头,她对这包,这方巾都没什么兴趣,便没问什么,随手松了松被路筱系得太紧的领带,她怕等会上台阐述的时候把她勒得喘不过气就好笑了。
她这人特怕麻烦,也怕留下什么黑历史,毕竟就像路筱所说的,她这个人站在那,代表的就是公司的门面,创始人跟品牌的ip是绑定的。
在她松领带结的过程中,李行舟注意到黄时雨西装衣领下的那圈水渍,蹙了下眉头:“怎么弄得这么湿,不知道最近流感季吗?!”
“我年轻,身体好着呢!”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想到了方才凉水打在脸上的刺骨冷感。
李行舟看到黄时雨脸色变了一下,尽管很轻微,却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解开西装扣子,脱下递给她,“都湿透了,用我的吧,你等会还需要上台。”
她看了眼李行舟,并没有接,想了想说,“不好吧,结束后好像还要上台合影留念。”
“拿着吧,别等会感冒了得不偿失,有你哭的时候。”
黄时雨的视线从他漆黑的眼睛,延伸到他被衬衫束缚的结实手臂,再到他捧着西装外套的手,“你这是高定西装,不合适吧。”
她这话才刚说完,不知怎么回事,李行舟突然间弯唇对她笑了笑。
不是单纯地对她微微笑着,也不是那种短促的笑。
总感觉不怀好意。
黄时雨一脸莫名其妙。
果然……
李行舟深深看了她一眼:“可以穿,你以前又不是没穿过我的衣服。”眼神里有七分暧昧,三分正经。
她的本意是在委婉托辞表示这件西装面料过于贵重,她担待不起,可没想到李行舟却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他怎么可以说这么直白又放肆的话,搞得好像两人以前有奸情一样,黄时雨都愣了,“李总,请自重。”
“实话而已。”
黄时雨无语。
他看着黄时雨脸颊有点红,心知肚明这人是害羞了,也不逗她了,省的等会欺负紧了,他还得哄回来,黄时雨可不好哄。
于是,一个不要,一个要给,就这么几个来回拉锯战之后,黄时雨最终还是套上了李行舟的西装,而她那件正搭在李行舟胳膊上,两人领带没解都系着,只不过黄时雨的刚刚被她自己给扯散了,快不成样。
黄时雨一看,她也不懂怎么系,还碍于李行舟那道直勾勾的目光,她只能谨慎的摸索着,按着路筱先前系的那道淡淡痕迹努力复原。
李行舟看她跟领带在那较劲,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还真是个傻姑娘,这动手能力直接可以说没有,她这双手还是适合在商场上指点江山。
李行舟微一挑眉:“我帮你。”
黄时雨刚想说不用,李行舟直接俯下身,两人目光正正好对上,皆目不斜视地看着对方,像是在锱铢必较。
距离一下子骤然缩近,遮挡视线的同时,也遮去了黄时雨头顶上方那点光源,在这样的情况下,李行舟的那双眼睛好似比先前看到的更亮。
似流淌的黑夜,一望无垠,而此刻这双黑的深沉的眼睛里却住进了一颗细闪的星星。
黄时雨的默许,仿佛是一种鼓励,他右手微微一抬,手指灵活的在领带上进进出出,三下两除二就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温莎结。
打完后,李行舟的手也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开始帮黄时雨整理西装外套上的褶皱,其实他这套西装版型很好,是纯羊毛材质,又是各种高级工艺手工制作而成,压根就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褶皱,但他还是用指腹一一摩挲过。
轻如鸿毛般的动作,却振奋黄时雨身上每一根神经,牵动着她每一缕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黄时雨觉得自己的心软软的,热热的,像是泡在红酒缸里,慢慢发胀,这股微醺先是泛上心头,再一汪一汪如海水蔓延到全身。
如果这会李行舟要是一松手,黄时雨都觉得自己有可能一骨碌直接跌坐在地上。
在这种状态里,黄时雨难得脑子有点短路。
她不确定李行舟这是不是故意在撩她,到底是有意之举,还是他无心插柳自己柳成荫呢?
但她确确实实没出息,就这么轻而易举又被李行舟给攻破心房了。
果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黄时雨心想,能流传千古,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李行舟盯着黄时雨逐渐泛红的耳朵,整理衣领的动作微微一停,眸光往她脸上瞥去,“化妆了?”
黄时雨陡然抬头,眼眸晶亮:“嗯,好看吗?”
左边靠近走廊的地方有一盏灯亮着,灯光微微打在她脸上,白皙透亮,他看着她在光下的脸,细细端详着被化妆品描过的五官。
她五官量感本来就强,皮肉又是极致的薄,经过精雕细琢后,五官骨骼的转折度恰到好处流露出来。
的确是很好看,她的好看是带了点劲,很抓人眼球,不笑时,有一种带着肃杀之气的美。
他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描摹她的脸颊,从额角至下巴,“你觉得呢?”
黄时雨没有偏头躲开李行舟的触碰,而是直视他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就是口红的颜色太红了点,不然我觉得挺好看的。”
然后好像画得太重了点,看起来有点凶。
黄时雨默默在心里补充了这么一句。
她问李行舟:“怎么样?”
他抬起她的下颌,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什么怎么样?想听我夸你?”
“不说拉倒。”黄时雨耸了耸肩,抿着唇,看着对方。
两人静静对视着。
李行舟的手一直停留在她下颏上,黄时雨也没躲,任由他的指腹一一划过那利落轮廓、长而直的鼻子、眉与眼。
指腹滑过的地方凉凉的,带来内心的噪,止都止不住。
他很认真的以指腹为画笔在描摹,最后停在那娇嫩的唇上,虚虚一抹。
黄时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行舟手就落下了。
“嗯?挺性感的。”
黄时雨以为自己听错了,眯了下眼睛,用一种疑惑、不解、惊讶、挑剔的眼神看他,大概是在询问,您老今天没吃错药吧?这词用来形容我合适吗?她跟性感这个词沾边吗?
看着对方满脸写着“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和“你是不是疯了”来回切换的表情,片刻后李行舟笑了笑,眼神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嘴角翘起一点弧度,“你涂口红很性感。”——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就是甜~先甜一下~
第69章
等黄时雨熟练说完心语心声在市场上的布局与治疗方向后,接下来自然是评委提问环节。问问题的评委有很多,黄时雨每个问题回答的水准都踩在关键点上,可谓是行云流水,毕竟为了这次大赛,她没日没夜准备了这么久,除了奔着拿冠军以外,还有就是寻找合适的投资人。
这次大赛在她看来也是个很好的投资大会。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问答环节也过去了有将近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在这期间黄时雨有好几次目光无意中瞥到李行舟,发现这人居然一直在盯着她看,目光沉沉地,别说,看起来还听的挺认真。
李行舟似乎注意到黄时雨也在看着他,旋即对她微露一笑,很淡,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没留下什么痕迹。
黄时雨面无波澜,微挑了下眉,两人互不干扰地对视了一会,目光移开时,李行舟那句“你涂口红很性感”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无意识舔了舔嘴唇,尽管两人对一些东西闭口不谈,可某些情绪、情感也随着时间在悄然变化,与以往大不一样。
不过她也只是略微回忆了下,很快回过神来,正当主持人环视现场评委,问还有没有要提问的时候。谁知评委席后一排却有人突然站起,迅速一把夺走桌上的话筒,压根没给在场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连主持人也愣住了。
只见戴着帽子和口罩,全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举着刚夺过来的话筒,中气十足地说道:“我有话要说,心语心声这个项目设计是抄袭的,不是联合创新的原创。”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安静,台下的所有人脸上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说“不是吧,这种程度的比赛居然有人这么作死敢去搞抄袭”!
而台上的黄时雨眉头淡淡一蹙,在她看到男人夺话筒的举动,还有身上全副武装的操作,她大概率就猜到这人是冲她来的,果不其然,只是不知为何,还有就是是谁让他来的呢?
此情此景,令她忽然想起受邀去C大演讲的那天在台上发生的事,差不多也是类似的节点,当时她差点折在那,幸好最后被她有惊无险的化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类似的情景再次重现,她越发觉得男人的声音也有些熟悉,不过时隔有些久远,当初那个学生长什么样她已经不记得了。
是不是那人,她心里也不确定。
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主持人大脑飞速运转,拿着话筒正打算救场时,比赛大厅却响起了黄时雨四平八稳的声音。
“你有证据吗?”
这话一出,主持人就算想救场圆过去也无能为力,毕竟现场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黏在黄时雨身上,大家都想听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或者说会怎么样反击。
这可谓是好戏登场,今天现场本来就有不少的媒体记者,流量为王的时代,谁都想要拿到这个头家。
而这边,相比较媒体关心的流量,向之南更关注事情的原本真相,他偏过头问坐在旁边的李行舟:“这不会也是黄时雨做的局吧?只是这局会不会做得太大了。”
“不是。”李行舟看了他一眼,只说了这一句,似乎也没打算跟他解释为什么。
听到这个答案,向之南皱了皱眉头。
不是?不是什么?这局不是黄时雨做的?这人不是黄时雨找来的?
他还没将这些困惑问出口,也顾不上震惊,就又被男人说的话吸引了过去。
“这款设计几年前就有了,还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张静研女士投资的项目,只不过因为当时的政策原因被叫停了,所以什么时候照着参考设计就是原创了?”男人不疾不徐地说道,“就因为不是一比一copy?我需要黄总对此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顷刻间,现场的所有人都因为男人的这句话炸开了锅,个个交头接耳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人人都觉得这联合创新的CEO是不是脑子拎不清,还真的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搞抄袭,还是在这么多权威专家和投资人的眼皮下。
不过相比于对抄袭的气愤,很多人还是抱着看行业八卦的眼光在互相津津乐道,毕竟项目哪有这个吸引人呢。
这一幕黄时雨都看在眼里,她也知道底下这些人当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居多,毕竟火又不是往他们身上烧,当然不知道疼的。不过她也不在乎,现下更重要的是如何化解这场抄袭危机,如果处理得好,除了自己能从中获益,也能让产品赢得更多关注。
这也是李行舟内心的第一想法。
如果问他第二想法呢?那肯定就是想要逆风翻盘很难。
这时向之南突然插了一句:“黄时雨真抄袭了?”难以置信的程度,“不可能吧,我还是挺相信她这个人的品德,还有你说这男的谁啊,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就没见哪个告发着会把自己裹得跟僵尸一样,好似见不得人呢。”
有史以来,李行舟第一次这么认同向之南的观点:“都说祸害遗千年。”
向之南完全没意识到李行舟话里的意有所指,他看着台上,点点头,叹了口气,“你说她要怎么应对啊?”
李行舟没说话,单手撑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的黄时雨,心里想的是,这就看她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了,毕竟危机也是获取机会的一种方式。
“您好,对于您说的心语心声这个项目涉嫌抄袭,我本人在此声明一下。”黄时雨看了看台下的所有人,又看着男人,她眉眼是肃然的冷静,根本看不出男人这话对她的影响,随后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心语心声绝对没有抄袭!还是那句话是我做的我抗,不是我做的我不负责。”
说到最后,她特意加重语气。
男人冷笑一声,眉毛高高扬起,“那黄总你怎么解释,心语心声的功能跟张总原本投资的项目如此之像,就算没有抄袭,也存在参考的嫌疑在里面,不是没有一比一copy就不是抄袭!”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黄时雨身上,人人都想听她继续说,或者是说听她还能怎么狡辩。
这下,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嚣张了,虽然他戴着口罩旁人看不到,但黄时雨能明显感觉到口罩之下是多么恶臭的嘴脸。她实在不想看,随即把目光移开,没想到却直直撞进李行舟的黑眸里,尽管她眼睛散光,但依旧能瞧见李行舟还是和上次在C大演讲时一样,眉眼间皆是温柔和鼓励。
说实话,她现在真的需要这份看似可有可无的鼓励,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有人可以分担她那无法发泄的情绪。
明晃晃的灯光里,李行舟依然一脸清朗温柔,仿佛能把身旁所有交头接耳声直接席卷化为乌有,良久,黄时雨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他,看着台下的男人,心平气和地问道:“这位先生看起来有点眼熟,请问您贵姓呢?”
男人冷不防被她这话问住了,有一瞬的慌乱,下意识地低了下头,似乎是想要掩饰什么,但当他发觉在场人都开始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他时,又愤愤地咬牙切齿道:“你管我姓什么,你就说你有没有抄袭?!”
黄时雨自然把他的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冷笑一声,“我在这里正面回应一遍,心语心声并没有抄袭张总投资的项目创意。”然后开始说重点,“心语心声从设计之初每一步流程都有知识产权部门专门做登记,它是受知识产权保护的原创产品,拥有完整版权链,关于这点大家可以关注我个人账号,我会毫无隐瞒公布在我的个人账号上。”
台下的所有人都静静听着,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都直直盯着台上的黄时雨。
“我个人对于抄袭这种行为是深恶痛绝的,对于这位先生我要说声感谢,正因为有这样严谨的人才会使原创在市场上会是常青树的存在,这也是对于企业来说是良性竞争的重要保障。”说到这,黄时雨话锋一转,语调犀利又不失嘲讽,“但是我最后还要强调一点,对于公然诽谤诋毁行为,那联合创新也会对此追究到底,作为市场的一份子,我是坚决抵制一切非法恶劣竞争手段。”
此话一出,男人像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黄时雨还能反将他一军,这样就算了,周围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他在面对这些目光和话语时,先前对黄时雨嫉恶如仇的傲慢全然消失殆尽,周围人对他的眼神说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他浑身僵直不已,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想要逃离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
而黄时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情倍好的微挑眉,犹如打了胜仗似的,毕竟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随后,她给主持人使了个眼色,主持人也立马恢复她的专业素养,终于把一开始想要救的场圆了回来,大厅又回到一开始的比赛氛围。
“你刚刚怎么那么肯定这不是黄时雨做的局?”向之南简直匪夷所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赶紧跟身旁的李行舟八卦道。
“连你都知道这局太大了。”李行舟缓缓收回目光,嗤笑一声,“黄时雨会想不到?”
向之南摸不着头脑:“你前面不是说了,黑红也是红。”
李行舟摇摇头,分析道:“产品一旦陷入抄袭风波的争议,不仅在网上会引来广泛的关注和热议,对产品面世起不到任何的好处,只有源源不断的声讨,这自然不会是黄时雨想要的结果。”
明明都是学金融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向之南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感慨道,难不成他真的不适合创业,做生意吗?
要是李行舟听到他心中所想,只会嗤笑一声,然后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现在才知道,还不晚能救。
李行舟手肘轻搭在座椅两侧,十指交叉,目光瞥向走到台下的黄时雨,他身侧不乏有压低声音在互相咬耳朵说话的人,“真是少见能这么临危不惧,还能反将对方一击的人,这人手段应该挺强硬的吧。”
“是这样。”这排坐的都是投资人,旁边另一个投资人笑笑,又继续说道,“这人投行出身,早年赶上了两三个IPO项目搞了不少钱,后来跟人创业成立了公司主要是做游戏产品,也成功了,产品做到游戏类目op前几,只能说没点强硬手段怎么在资本血场混。”
李行舟眉头几不可查动了一下,并不言语,不可否认黄时雨确实有能力,投资眼光这块也够毒辣,但要说强硬手段嘛他不认同,他反而觉得黄时雨顶多就是敢想就要去干罢了,哪块领域能赚钱她就要去做而已。
回到座位,黄时雨还没来得及松下方才在台上一直悬吊的那口气,路筱就给她带来了个大惊喜。
“有好几个预研部的研发工程师说要离职。”
“什么原因?”黄时雨诧异地挑起一侧眉稍。
不怪她会感到诧异,因为她给的工资算是业内比较高的了,毕竟是初创公司,还是做这种科技类的项目,薪资待遇给的太低,是吸引不到人才的,主要这年头人才稀缺啊。
路筱对上黄时雨充满疑问的眼神,讲起了这几个研发工程师想要离职的理由,有说和女朋友异地要去她那边发展,也有说考研上岸要继续去深造,还有说家里房子拆迁得了一大笔款,要回家躺平去了。
“结果呢。”路筱说到这,顿了顿,话锋一转,“我问了我那猎头朋友,这几个工程师在几天前有一家初创公司就盯上了他们,只是我那猎头朋友不知道我是这家公司的股东,所以才没跟我说。”
“他们想要离职的原因是因为对方薪资给的比我们高?”
虽然黄时雨说这话的时候尾部是带了疑问的语气,但她的语调却是平铺直叙的肯定。
“我那猎头朋友说对方公司肯给股权,具体多少不知道。”
“股权啊,也不是不能给。”她扭头看向李行舟坐的方向,顿时有了思量,“你去跟他们先沟通一下,好好聊一聊。”
路筱明白她的意思,去探探这些研发工程师的底,看看对方许诺给他们多少的股权,她们才能有应对措施。
黄时雨收回目光。
如果要做股权激励的话,那就要每个股东拿出自己持股百分之几比例等额转让,路筱和王平肯定会愿意,毕竟大家都想看到公司发展的越来越好才会一起合伙做事业,只是李行舟会答应她这个决策吗?会愿意拿出一点股份出来吗?
毕竟职业投资人跟创始人本质上还是有非常大的区别,她一直都知道职业投资人更倾向利益最大化。
不然先旁敲侧击一下好了。
她是个行动派,下一刻刚拿出手机就收到了李行舟的消息。
“你这反击突击战打得漂亮啊。”
黄时雨对此表达了一下感谢,然后趁机问他:“等会有空吗?”
李行舟看到消息时喉结一滚:“有,我时间很充裕。”
黄时雨嘴角一弯:“那太好了,展厅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本帮菜,我很想吃,你陪我一起去吧,我在展厅门口等你。”
李行舟脑子里砰地一响。
黄时雨这是不是在约他吃烛光晚餐?
肯定是,不然她怎么不跟路筱她们一块去吃,就单独约了他。
而且还特意给他暗示说自己很想说,要他陪她去,种种迹象表明,不就是要约他吃烛光晚餐吗?过两人世界吗?
虽然他现在还在试用期里,但他感觉自己离转正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小舟你内心戏好多……
第70章
大约是晚上八九点的时候。
两人来到黄时雨所说的那家本帮菜馆。
坐落于居民楼里。
李行舟对这里第一印象便是老破小。
他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抬眼看向窗外,这个点,老弄堂外的路上时不时能看到几个行人路过,街口只有一道橙黄老旧的路灯,照着幽深的弄堂,它不像黄浦江对面的灯火能把上海热烈、繁华的一面高高举起,相反,是把它静水流深,历史而古老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那是独属于旧时代老上海的痕迹与味道。
他沿着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往前看去,老街冗长又昏暗的路线被数公里外上海大厦的灯光照亮、席卷。
李行舟盯着看了好一阵,许是光线晃眼,竟有些恍惚,这些高耸的建筑物在他眼里不断地扭曲着,变幻出千奇百怪的图案。
他默然地看着,恍惚间令他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黄时雨以为跟他在德国餐厅是初见,其实并不是。
他没有告诉过黄时雨,他其实去学校看过她两次,都是在大学的第一学期,给她打完电话的那段时间,他瞒着所有人从德国飞来上海陪她上了一节课,他记得那堂课是微观经济学,那天阶梯教室很大,人很多,他找了个离她很近又不会被看到的位置坐下,全身装备齐全,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他就坐在那里,偷偷摸摸看她,他们分开的那会,她的头发比现在短,留着齐肩发,低头的时候略微会挡住眼,现在却是把到背的齐肩发剪到刚刚越过下巴,连扎个小啾啾都做不到。
他忍不住打量起来,像是要把这段缺失的时光一一看回来,那时候离下课就还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原本已经打算要走了,刚要起身的时候,忽然看到被叫起来提问的黄时雨,他又坐了下去。
看着她表情闪过那么一瞬的心虚和心慌,李行舟再清楚不过,这是她答不上题惯有的行为习惯,因为对这个人过于熟悉,所以不用细看深究,只一眼便明了。
都已经上大学,快二十的成年人了,她好像永远学不会隐藏自己内心的情绪,就如这人爱恨分明的很,对他爱不爱统统写在脸上。
但这能怨她吗?不能。
当时那节课他除了老盯着黄时雨看以外,也不是完全没在听,他向旁边人借了纸跟笔,用左手把答案写在纸上,让旁边人把答案给她。
那人可能觉得有些惊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黄时雨一眼,然后接过纸条。
李行舟松了口气,他抬头又去看黄时雨,她脸上方才的慌张感已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红着脸,瞳仁黑溜溜地转。
李行舟有被这个眼神可爱到。
在这之后快要下课的时间里,黄时雨会时不时的往他这个方向看,他也因此激动地心快要跳出来,但他知道黄时雨不是在看他。
是在看他旁边他让帮忙传答案的那人。
是宋朝野。
他也不知道黄时雨对宋朝野不知所起的情动是不是源自于这段插曲。
他真的不知道。
感情这事太复杂了,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就可以理得清,说得明,这人世间哪还有什么痛苦可言,个个都赛过活神仙。
直到眼眶发酸,李行舟眨眨眼,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灯光斑斓的建筑物,忽然间有些感慨。
明明也就过去几年时间,现在回忆起来,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边黄时雨拿着菜单,半侧着身子熟练地跟爷叔报菜名,这里还保留着手写菜单的习惯,爷叔拿着笔和纸一一记下,纸上落下的每一个字都是黄时雨以前和路筱经常会点的菜,也是这家店的招牌菜。
爷叔在浸透着老房子气味的纸上收去最后一笔,无意中瞥了眼正望向窗外,露出半边俊美侧脸的李行舟,餐厅的灯泡很久没换过了,裹了一层油光,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更加晶莹剔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光线的原因,似乎看起来沉甸甸又空落落的。
而且他看这人也有点眼熟,总感觉是不是在电视上见过,恰巧那边刚好有客人招呼他,便没往深处想,临走前问了黄时雨一句,“今天跟我说带了位新朋友,还是老样子葱开面加颗卤蛋吗?”
黄时雨拿着菜单的手一顿。
大学期间每次来这家饭馆,她和路筱不管点了什么菜,里面必含一道葱开面然后还要加颗卤蛋,她倒不是很喜欢吃卤蛋,每次都是路筱硬要加,原以为是路筱爱吃,没曾想路筱说记得她吃早餐的时候都是一杯豆浆加颗茶叶蛋,不然就是面条里也要卧个荷包蛋,总之不离蛋就是了,就以为她很喜欢吃鸡蛋。
其实不是的。
那纯粹是以前家里穷,黄国栋又不怎么给抚养费,爷爷奶奶只能靠着家里的那几片山和田地养她,除了吃穿,还要供她读书,经济状况很是堪忧,偶尔童女士会给一点,但也不多,根本就不能缓解多少,猪肉又比较贵,哪里吃得起,刚好家里养了几只老母鸡,所以鸡蛋就成了补充蛋白的不二之选,那时候一礼拜能有好几天可以吃上热乎的鲜鸡蛋,是她最开心的事。
不过,这都是过去式了。
知道路筱是一片好心,所以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她不喜欢糟蹋别人的心意,所以这份情她领了。
还有一点就是因为有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她看了眼李行舟,随后像是突然间想到什么,开口说:“这次不加卤蛋了,加腊肉就行。”
她其实知道李行舟不喜欢吃鸡蛋,从前她给他做过那么多次菜,她当然知道李行舟不喜欢鸡蛋的味道,上次也不是故意在三明治里放了鸡蛋,她不是忘了,只是那时候家里冰箱没什么东西了。
李行舟前面根本没在听黄时雨报的哪些菜名,也没注意到爷叔方才投过来的短暂目光,他在看着对面的上海大厦,想着过往种种,这会,听到黄时雨的话,眼帘一掀,呼吸一顿,但也没说什么。
爷叔从这字里行间里,嗅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爱情酸臭味,眼波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会,随即拿上菜单含笑着走了。
看着爷叔这笑,不知为何黄时雨有些不自在,像是被抓包一样,可能为了掩饰这点小怪异,不自觉的跟李行舟说道:“这家店开了很多年,平常时候只有附近居民,或者老上海人才会来光顾,很少人知道,但是味道特别棒。”
他问黄时雨:“那你怎么知道这家店?”
“我请你吃饭不得挑最好吃的那一家,能那么随便吗?”
李行舟笑了,说她油嘴滑舌。
黄时雨也笑了,没有否认,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开心的情绪。
油嘴滑舌,这词对她来说,是她在商场上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充满变数的纷争与混乱时,学会如何长袖善舞,如何圆滑处事最好的诠释。
是后天修来的能力。
不一会儿,菜都上齐了,黄时雨从善如流地把那份加了腊肉的葱开面拌匀,又拿了碗和筷子,夹满,递到李行舟面前,“这个葱开面要趁热吃才好吃。”
“你尝一口试试。”
在黄时雨亮晶晶眸光的注视下,他难得有些发怔,直到黄时雨笑着又问了他一遍,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拾起筷子,一挑,吃了一口,入口爽滑喷香,口感上嚼起来有劲道,每一根面条上都裹满葱油与调料汁的香味,想不好吃也难,李行舟对她方才说的话很认同。
微信里有消息弹出来时,他碗里的葱开面已经吃了大半。
是向之南问他在哪,说KKR上海分公司的投资主管想见见他。
李行舟看了眼对面的黄时雨,回:“不去,在吃饭。”
黄时雨自然注意到李行舟这细微一瞥,也看到他在回消息,她扒了口米饭,夹了块油爆虾,心里正想着要怎么开口,跟李行舟说来她公司任职这件事。
就见这人葱油面吃了一半,陡然间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神色近乎漠然。
鬼使神差,竟给黄时雨一种错觉,仿佛李行舟下一秒就要拿着手机跟她说有事要先走一步。
时间仓促,她转了转眼珠,心里顿时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他说服。
“哦,跟黄时雨啊,进展如何了?”
李行舟秒回:“相当不错,她喜欢我。”
对面的向之南大概是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冷笑话,讥讽了他一句:“别闹了,你不觉得这跟我听到别人说你秒/射一样来的惊悚吗?几年前都不喜欢你的人,过了几年时间就喜欢上你了?你不觉得这是天方夜谭,这是不切实际吗?”
向之南说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杀人诛心,直接像是有人拿了盆冷水,兜头泼了他一身。
李行舟握着机身的手微顿,脑海里正快速组织语言,要狠狠反驳向之南的话,这时,黄时雨把一碗汤端到他面前,还给他夹了不少的菜,碗直接堆成山。
他嘴角一翘,扬起眉角,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你懂什么,不说了,她在给我夹菜呢,都是我爱吃的。”
最后趁向之南还没看完的时候,又补充道:“给我补精气。”
对面的向之南:“……”
李行舟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又是约他吃烛光晚餐,又是给他亲手拌面、夹菜、盛汤的。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那就是黄时雨现在正在对他展开热烈的追求啊!!!
但凡李行舟现在能有条尾巴,那一定是快翘上天了,还会朝着黄时雨不知廉耻地摇晃,甚至尾巴一定是七彩斑斓的那种。
俗称孔雀开屏。
黄时雨自然不知道李行舟心里此刻的小九九,她可没忘了约李行舟吃饭的目的,“跟你谈个事。”
还没让他得意洋洋多久,听到黄时雨这么问,李行舟不知为何突然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对劲,“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黄时雨也不纠结该怎么开口比较合适,直接把股权奖励的事说了。而李行舟的反应也如她所料,其实从一开始这个想法冒头的时候,她就有心里准备了,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去说服对方。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激励员工。”她把路筱今天告诉她的事跟李行舟说了一遍,“你也看到了为了往我这挖人,对方公司也是大手笔啊。”
话音一落,空气里瞬间安静,李行舟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看着她一脸老谋深算的神色,李行舟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精彩。
他有些茫然:“你请我吃饭就是为了这事?”
“嗯。”黄时雨应了一声,低头又喝了一口汤。
他立马反应过来了。
从约他吃饭开始,到给他又是拌面、夹菜、盛汤的,不过都是为了这件事做铺垫。
都是有目的性的,一切都是为了股权激励的事。
李行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尴尬。
可以说是非常之突然……
连带着眼前的这份葱开面也着实难以下咽。
确实食不下咽,他把筷子一放:“对方挖人给股份,跟你为了阻止对方挖人给股份,这是两回事,而且你知道对方答应给多少吗?如果所有员工都这样出去拿一份offer回来,然后要股份,那不是乱套了,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
黄时雨正大快朵颐碗里的油爆虾,闻言,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你这么说也没错,可是我们也是初创公司,这年头人才稀缺啊,对方肯定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能开出这个条件,都是商人本质逐利,绝对不会做会亏本的事。”
李行舟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视线停留在她吃得满嘴油光的唇上,在灯下显得微微发亮。
“我承认你方才说的也很有道理。”她冲李行舟眨了眨眼,“但是这几个员工要是因为股权的事情离职,不能说对公司还有项目是没有影响的,就算能在一定时间内再招到合适的人,但这个空档期的工作量是要其他员工去共同承担,想必也会有颇多声音,而且到时候新员工入职也要一定的适应期,这样投资回报率感觉不成正比。”
他承认黄时雨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哪个公司都会有老员工离职,新人进来补位,世界五百强企业也是如此,谁也没办法指望一个人就在一个岗位工作到死。
李行舟刚要开口解释什么,而黄时雨压根没给他张嘴的机会。
“我今天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让你等额转让你现在持有的联合创新的股份,不多就5%。”黄时雨语调里充满真情实意,“虽然看起来你持股比例是少了一点,但是用这一点就可以换来长久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是在这等他呢,黄时雨多聪明一人哪,前面铺垫那么多,兜来转去,现在这个才是重头戏。
李行舟的视线还停留在她的嘴上,微一挑眉,“我要是说NO呢?我们这四个人当中,就你持股是最多的,你一个人拿10%出来都没问题。”
“李行舟你是知道的我肯定不能转让10%。”黄时雨蹙眉,“那联合创新的实际控股人就不是我了。”
如果她真的转让10%股权,那公司以后就不是她说了算了,10%虽然看起来不多,但也就是差了这10%能改变一个股东在公司的决策权。
但她没把这番话说出来,她知道李行舟肯定很清楚。
两人这会一致默契地很,双双沉默,只无言对视着,隔着餐桌不过半尺的距离,黄时雨能从李行舟的瞳孔里模糊的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弄堂小馆里人来人往,谈笑风生,厨房里一阵阵锅勺碰撞声,噼里啪啦乱响,震耳欲聋,在这种声势浩荡之下,饭菜的香味穿堂而过,钻进她的鼻尖,从上至下,缓缓渗进,香气逼人。
可是她却觉得一时之间竟有些索然无味。
这般对视良久,在这阵死寂的沉默中,终是黄时雨先败下阵来,大概是没法继续忍受这般冷冰冰的气氛,“李行舟我真的需要你拿转让5%的股份出来,我不能失去控股权,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也可以选择转卖给我也是可以的。”
“或者说你想要什么?”她紧紧盯着李行舟,想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李行舟心说,我想要你别去拍深港集团的这批设备,可是这可能吗?以我对你的了解,不可能。
深港集团的这批设备是他当初从德国引进回来的,目的是想要自研芯片,跟黄时雨如今的想法一样自给自足。
他看得出来黄时雨现在跟当初的他一样,对芯片领域这个新板块怀有期待,可以说是欲与天公试比高,毕竟芯片领域在如今也是发展的如火如荼,谁都想去分一块蛋糕,如果可以的话,肯定是都想要切走那块最大的。
可当时深港的研发团队随着越深入地研究,渐渐地,材料,资金这块投入的越来越多,经过好几轮的注资后,李明生和他乃至集团的所有股东都觉得钱砸的太多了,烧得太厉害,再继续烧下去,其它板块的业务也会受到影响,到这里,正常的思路就是该及时止损了。
所以不到一年的时间深港集团就解散了研发芯片的团队,这期间没改变什么,也没落到什么实际的好处,还到头来让人觉得深港集团的技术也不过如此吗,也就那样。
论人才、技术、资金,深港集团已经是国内走在最前沿的企业了,可就算是这样,在自研芯片这条道路上也是一路受阻,这条路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难。
而且特别是对于黄时雨这种新兴企业,还不是做相关领域没有根基的来说,他怕到时候黄时雨做的这一切全部打水漂,属于丢了芝麻又丢了西瓜得不偿失不说,还容易走进死胡同。
他想阻止她,可经过这几遭,黄时雨坚定的态度早已说明一切,他也是有心无力。
可他忘了呵护一朵花最好的方法,不是把它放置在温室中娇养,而是该让它去经历风雨,在黑暗中等待时机,等暴风雨来临的那一天,这朵花不需要去依附谁,也不需要去攀附谁,而是可以自己撑起这把伞,或者徒手遮风雨,它不会面临被雨水压断枝头的风险。
突然,他像是做了一个决定。
“我可以转让5%的股权。”
“你的条件呢?”
“我想要的只怕你不敢给。”李行舟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也办不到。”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就办不到,给不了呢?”黄时雨不满道。
他想到宋朝野的话,确实以黄时雨现在的资金链来说,又要支撑心语心声的运行和研发,又要去拍下这批设备,无疑是自掘坟墓,就算侥幸让她拍下了呢,后续的投入还有设备的定期维修都需要源源不断的钱,他不相信黄时雨没考虑过这些问题,可他不懂为什么她会这么执拗呢?
就算是精于谋算的投资人,也会被她的这股执拗劲弄得不知所措。
可有的人生来就像黄时雨所说的一样,一无所有的来到这里,注定了这一生都不会太平。
“你不是想要拍下深港集团的这批设备嘛。”说到这,李行舟表情竟开始闪现出细微的复杂,最后痛定思痛,“你让我代替你去。”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条件,或者是又一次的无情拒绝,可没想到竟然如此正中她的下怀。
拍卖的时间在周四,跟大赛的时间有冲突,那天刚好是总决赛,她去不了,王平,路筱同样也抽不出身。
这次大赛具有官方的背景,规模宏大不说,评委嘉宾阵容也十分强大,第一次这么兴师动众,想必上面的人很关注,而展台推广那块也至关重要,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用户的体验感越好,对她们之后产品面世影响力也会更大。
然而这块一直都是王平和路筱负责的。
她还正愁找谁去呢,没想到李行舟会突然自告奋勇。
她看着他。
那双漆黑的双眸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在老旧的灯光下更是模糊不清,落在她身上,明明应该是轻飘飘才对,她竟觉得有一丝沉重,黄时雨一时间有些恍惚,很奇怪,明明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她心里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呢,反而有股难以言喻的不适压在她心间。黄时雨看着他,尽管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困惑,可她还是妥协于自己一开始想要的结果,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后,就不再说话,继续低头扒碗里的饭。
李行舟虽一动未动地端坐着,可余光硬是不敢看她分毫——
作者有话说:元旦快乐~好戏马上就快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