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共沉沦（六）
林天恩果然知道了。
林玉娥去世后,钱立川的心里就一直很慌。他有一种无来由的直觉，觉得林天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但他不确定，林天恩知不知道,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按理说，她不可能知道的。
他确实是因为她的身份才会设计让她进入恒信,把她留在身边。
13岁那年,对钱立川来说,是他人生发生巨大转折的一年。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他从那一年开始了独自一人生活。
他也是在那一年遇到了贺剑锋，知道了自己爸爸遇害的原因。
那一年除夕,他被钱家的管家拦在大门外。他冒着阴冷的细雨低头奔跑在山道上,一辆轿车从岔路口驶了出来。
司机紧急刹停了车,车没有碰到钱立川,但他被突然冲出来的车吓了一跳,摔倒在地上。
在这里出现的小孩,一般也是住在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司机吓坏了，赶紧下车查看：“小朋友，你没事吧？”
钱立川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司机,怔怔地摇了摇头，却一个字都没说。
这时,副驾驶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撑着一把伞走下车,打开车后座的门，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车的主人也走了下来，来到钱立川面前，蹲下来问道：“小朋友,你有没有受伤？”
钱立川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他只是用双眼轻轻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却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头都不摇了。
车的主人对眼前这个孩子没什么印象，不确定是不是住在这里的孩子，不过他还是耐下心问道：“你家是住在这里吗？我送你回去吧？”
钱立川这才低下头摇了摇，说：“不用了。”
他家不在这里，他也没有家了。
男人抬头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这场雨看来还会下很久，他便说道：“现在下着雨，你没带伞，很容易淋感冒的。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钱立川扭头看向漫长的山道，最后还是答应了，说：“谢谢叔叔，你送我到山下就可以了。”
男人伸手将钱立川扶起来带上车。
车内开着暖气，钱立川冰冷的身体慢慢跟着热了起来。
男人侧头观察钱立川，从他的打扮来说，他应该是个富贵家庭的孩子，不过他却没什么印象。
于是，他主动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钱立川垂着眸子，纠结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答道：“钱立川。”
“钱？”男人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Yannis的儿子？”
钱立川这才抬头看向他，问道：“你认识我妈妈？”
男人笑了笑，说：“认识。”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
他又问道：“不过，你不是跟你妈妈去美国了吗？”
钱立川眉心轻蹙，他不是认识妈妈吗？他怎么不知道妈妈已经回来了？这下，他反倒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男人似乎察觉到钱立川不想聊这个话题，于是转而问道：“你是来找你舅舅的？怎么会一个人？要不要送你回钱家？”
钱立川摇摇头，说：“他不在家。”
是吗？男人也不确定，但是他昨天晚上还和钱晋一起吃过饭。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钱立川，但是有关他们一家的传闻不是什么秘密，他还是略知一二。
钱晋不喜欢这个外甥，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他和钱茵两人是双胞胎，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但是两人却暗暗较劲了二十多年。或者，准确点说，是钱晋暗暗和钱茵较劲。无论钱茵想做什么，钱晋也想插一脚，但是偏偏什么都不如钱茵。
最后，钱茵却转身抛下一切，嫁给一个从穷地方来的年轻人。钱晋这么多年的较劲成了笑话，他突然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可是，却不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而是因为这是钱茵不要的。
当他等着看钱茵和那男人的笑话时，和钱家断绝了关系的钱茵偏偏还能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她无论在哪里，和谁一起，做什么，都那么优秀。
这可能就是钱晋最受不了的地方。明明是同一起跑线的人，他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东西，钱茵却能轻而易举地拥有。
男人佯装关心地问道：“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妈妈呢？”
一提起妈妈，钱立川又垂下眼眸。
男人琢磨不透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也很久没见你妈妈了。说起来，她还真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只是，可惜了……”
钱立川紧张地抬头问道：“可惜什么？”
男人扭过头看向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可惜，她嫁错了人。”
钱立川双手倏地攥紧，牙关绷了起来：“你说什么。”
“如果，你妈妈嫁的是别人，她就不用年纪轻轻就守寡，你爸或许也不会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男人像是在阐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这个世界上，资源是有限的。占据金字塔尖的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底层的人爬了上来。而你爸爸不仅企图爬上来，而且还想借助塔尖人走捷径，他触碰的是整个塔尖的利益。”
哪怕钱茵为了他和整个钱家划清界线，但是她终究曾是钱家的大小姐，这么多年积攒的学识、修养、人脉、资源又哪是能割舍干净的呢？在他们这个圈子的人看来，许建邦就是一个靠着钱茵上位的穷小子，岂图瓜分他们固守的利益。
“而且，他不会玩这个金钱游戏。”
男人继续说道，钱茵和许建邦建立的恒信集团，即使做得再大都没有计划上市。他也不向银行贷款，买地皮的资金来自其它贸易业务，地产开发由他之前创立后来交由叶富龙打理的建筑公司负责，相当于从买地、开发到出售都由自己把控，将恒信打造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多元化集团。
这种封闭模式使外界根本无法获悉恒信的财务数据，也因为他完全可以靠自身运转，因此金融市场的经济波动甚至都无法对它造成太大的影响。
许建邦不仅想要攀上这个圈层瓜分他们的资源，而且他创立了一套“只进不出，稳赚不赔”的模式，压根不让外界的人榨取到一分一毫。
这样的话，这里就容不下他了。
“你是说，我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男人这时却故意含糊地说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跟你分析，早有人不爽你爸很久了。”
“是谁？”
“你觉得你爸爸的存在，对谁的利益伤害最大？”
那时的钱立川只是一个13岁的孩子，他哪能知道。
车子到了山下，男人问道：“你要去哪里？”
钱立川看向窗外，他们已经来到市区，他仍有些恍惚，说道：“这里就可以了。谢谢。”
男人递了一把伞给他，说：“还下着雨，你拿着。”
钱立川接过伞，男人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说：“这上面有我电话，如果需要帮助，可以打给我。”
钱立川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丰泽银行董事长贺剑锋。
他抬头说道：“谢谢。”
直到下了车，钱立川的大脑仍然萦绕着刚才贺剑锋说的那番话。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梳理出贺剑锋的意思——他的爸爸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设计。
这个信息，给他迷茫的未来破开了一条缝隙。
他突然有了一个目标，他要找出他爸爸遇害的真相，他要找出害死他爸爸的凶手，他要为他爸爸报仇。
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个13岁的小孩来说，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入手。他也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一旦开始了会面临什么。
如果他爸爸仅是因为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就连性命都不保，那他想要查找这个真相，下场想必不会比他爸爸更好。他只是个小孩，他也害怕。
他就在这样的心境下，看到了机场有关加州跳伞的宣传单张，莫名其妙地想要去试一试。在被抛出机舱的那一刻，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有一种濒死的感觉。
直至双脚再次站在地上，他心有余悸地想，自己竟然没死。
尽管跳伞是一件很安全的运动，他依然执拗地想着，既然上天没有拿走他的命，那就是要让他朝着这条路走下去。
此后余生，他就只为这一件事而活。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真正接受了钱立川这个名字。
他有一段时间很感激贺剑锋，感激他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他学会了金融世界的规则，他参与到这个游戏当中，他站在掌权者的位置上，懂得了从他们的思维去看待问题，他才明白了贺剑锋当年的意图。
他之所以向他透露许建邦的死另有隐情，并非出于好心。
就算是上层社会，也是有更细微的划分。贺剑锋当年刚刚接任丰泽银行的董事长一职，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内部的几个元老董事对他并不信任，对他提出的几项议案都持反对意见。外部三大家族持续垄断港城的主要行业，根本不带他玩。这个处境让他举步维艰，在除夕夜依然在为疏通人脉奔走。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独自一人的钱立川。
他也被三大家族打压已久，看到钱立川，他就如同看到了和他一样的受害者。不过，钱立川比他更惨，这让他无端升起了一丝优越感。同时，他看到了他身上系着一根线。这根线的末端，捆绑的是港城固守多年、无坚不摧的阶层和秩序。
于是，他想做一个实验罢了，他想看看这个小孩是否会和他妈妈一样厉害。他用一个真相去包裹仇恨，作为种子植入一个小孩的内心，只是想看看会长出什么。
这或许只是他无聊时的一个消遣，又或者他是在布一个宏大的棋局，想借钱立川这颗棋子，去帮他铲除他潜在的对手。
他知道不破不立的道理。
想要寻找出路，必须要先破坏。
可是，他自己不便出手。
于是，他将钱立川作为试验品。
虽然他并不知道当年还是小孩的钱立川是否有这个本事，但就算没有，他也没损失。
不过是个试验而已。
钱立川是到很多很多年后才看清了贺剑锋的意图。
于是，这些年，他对他的感激，就慢慢变了味。
他有时候，甚至心生怨恨，如果当年不是贺剑锋告诉他这件事，他或许会按部就班地长大，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或许也不会太快乐，但总不至于所有生活都被仇恨渗透。
所以，当他得知林天恩竟是贺剑锋的私生女时，他实在难以形容当时的震撼。
如果这世界真有天意，那么，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贺剑锋在15年前埋下了他这颗棋子，现在他就要将他的私生女拽入这趟浑水，把她作为手中的工具。
所以，他一边防备着林天恩，一边又不吝啬教导她。
他心底想要厌恶她，却又不自觉地在她身上施加了过多的关注。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情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林天恩还抬着头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他无法骗她。
“是。”
他听到自己几乎沙哑的声音。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输得这么彻底。
是他把林天恩引进这个局里。
他苦心经营，千算万算，却始终没有算到，自己竟然会爱上林天恩——
作者有话说：所以，钱立川一开始是真的不喜欢林天恩。所以也才会对她千般防备，百般试探。
第72章 共沉沦（七）
“是。”
两人安静了很久,林天恩听到钱立川声音沙哑地说了一个字。
很奇怪，林天恩发现自己竟然不生气。
她以为自己会很生气的，但是没有。
她只感觉心里一直悬着的一颗大石被缓缓地放下,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一早就猜到这个答案，如今从钱立川的口中得到确认,并没有让她太过难受,反而让她相信,钱立川没打算骗她。
这让她对他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所以,你是因为我这个身份，才让我加入恒信的？”
钱立川又说了一个：“是。”
“那……”林天恩表情依然平静,但是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开始发紧,她小心挑选用词,“你是打算怎么……”她顿了顿,不想说出“利用”这个词,她顿了顿,吞咽一口,换了个问法，“所以，这个身份对你有什么用吗？”
钱立川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在缩紧,他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意外，Eva,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你并不在我的计划中。所以,我当初其实并没有想好。我只是觉得，这个身份终会有用的，所以我选择先把你放在自己身边。”
他不算撒谎，林天恩在他整个计划里,确实是个意外。他当初也确实没想好，可以怎么用她。但他还是藏起了自己最龌龊的那层心思。
当初他得知林天恩的身份时，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贺剑锋将他拽入了这趟浑水，凭什么他的女儿可以置身事外，与世无争。
所以，他也要将她一起拖入这个漩涡。
让大家一起沉沦吧。
这是他当时的一个想法。
只是在后来的接触中，他发现林天恩和贺剑锋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他终究是心软了，不忍心伤害她，所以他才会选择让她退出瀛海寰宇的项目，远离他们的纷争。
他想要将她藏起来，不让贺剑锋发现她，让她可以继续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她竟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钱凯出席贺剑锋举办的慈善晚会。
他比谁都更担心这个秘密终有一天会守不住。
“对不起，我不应该欺骗你。但是，就算是以前，我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要对你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以后，更加不会。”
“嗯。”林天恩抿了抿唇，点点头，确实。他们认识以来，钱立川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反而总在她有事的时候出现帮助她，“我相信你。”
钱立川终于露出舒展的笑容，他听到林天恩又接着问：“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吗？你为什么要回港城？为什么要和宋千帆合作？又为什么要和宋家联姻？Leo，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想帮你。”
他看着林天恩的双眼，她和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时一模一样，诚恳天真地说出：“我只是想帮你。”
钱立川的心忽地一痛。
他难过地看着林天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林天恩身边，将她拉起来，说：“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你想要听吗？”
“嗯。”林天恩点点头，“只要是有关你的，我都想知道。”
钱立川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林天恩被吓了一跳，双手自然地勾上钱立川的脖子，惊讶地问道：“你干嘛？”
钱立川抱着她走到沙发坐下，像抱小孩一样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他要把他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向她袒露，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想要抱着她，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这样，哪怕过去的回忆再不好，他也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钱立川从他的爸爸妈妈说起，说他的妈妈当年不顾家庭的反对和世俗的嘲讽，毅然决然地选择跟他爸爸在一起。他告诉她，他以前的名字叫许立川，这个名字唤醒他曾经那些零星的幸福的碎片，那些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画面，例如和爸爸妈妈去爬山、去滑雪。这些都是普通到每个家庭都会经历的，也是他曾经真实经历的。可是，如今他再回忆，却有种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他说到8岁那年，许建邦意外离世，也许是不愿再回忆，他说得很快。他很快说到自己和妈妈到美国生活，在生活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外公钱国威突然病逝。妈妈回国处理后事后便一病不起，再也没回去。
这部分的故事里，他有意隐去了许建邦的这宗车祸里可疑的部分，也隐去了钱茵的突然病重的隐情。听起来，只不过是老天如此不公，让不幸一次又一次地降临到这个小孩身上。
林天恩好几次都听得用手抓了抓他手臂上的肌肉。
她心疼他，却不忍打断他，只是用这种方式传递着自己的关心。
每当这时候，钱立川便会看着她，轻轻地揉着她的后脑勺，继续往下讲。他也没有告诉她13岁那年他遇见贺剑锋的事，只是让她知道自从那年起，他就独自在美国生活。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耍了点小心机。他不擅长示弱，可是今晚他却不避讳自己曾经的悲惨经历。每次抬眸看到林天恩心疼的目光时，心里莫名其妙的暗爽多少让他有点怀疑自己在博同情。
“那八九年里，我几乎就是这样一个人过来，一直到我遇见……”他突然顿住，不太想说出那个名字。
可是，林天恩却问道：“Ocean？”
钱立川浅笑着点点头。
“Ocean跟我讲过你们的故事。”
无来由的情绪，心中一阵烦闷，钱立川敛起笑，说：“既然他说过，那我就不再重复了。”这么好的一个晚上，他不想让林天恩想起另一个男人。
“之后的事，其实就没什么特别了，无非就是一些商业上的事情。”
林天恩没有被绕走，追问道：“那你回来港城是为了拿回恒信？拿回你爸爸的公司？”
“算是一个原因。”
“那你和……”林天恩发现自己也不那么想提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顿了一下，说道，“那你为什么非要和宋千帆合作？你现在已经帮你爸爸拿回恒信了，其实，你没有必要非要和宋千帆合作啊？”
钱立川手指捻着林天恩的发丝，像是在梳理着自己思绪，慢悠悠地说：“这些年，我学会的一件事，就是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顿了顿，终究选择不说实话，抬眸看向林天恩，说道，“只有变成最强的人，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
“我之前之所以推开你，是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护你周全。”
林天恩的心猛地一跳，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钱立川的故事她早就从各种新闻八卦上看过无数遍，可是新闻上的寥寥几笔，根本无法写尽他这艰难的二十多年时光。
正如他现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都是浓缩不进去的腥风血雨。
她突然用力地攥住钱立川的手腕，说：“Leo，要不算了吧。”
钱立川抬眸看着她。
过去一年，他听了很多次这句话。
是出自他妈妈的口中。
“Leo，算了。”
“Leo，别再跟他们作对了。”
“Leo，听妈妈的话，回美国吧。”
他紧绷的唇线微微颤动，他没有完全对林天恩说实话，她不知道他这15年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所以他不怪她。
他笑了笑，揉着林天恩的头发说：“放心，没事的。”
“我很害怕。”
林天恩紧紧地攥住钱立川的手，她的心始终忐忑不安，“Leo，我真的很害怕。”
“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你。”林天恩脸上满是担忧，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有点神经敏感，但她就是觉得不安。
她抓着钱立川的手说：“我不想身边的人再出事了。”
钱立川却笑了笑，说：“傻瓜，会有什么事。”
林天恩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钱立川说他要成为最强的人，可是哪一个攀上金字塔顶的人不需要经历一番厮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林天恩突然提议道，“要不我们离开港城，好不好？我们不要争了。”
钱立川微微一怔，神色微顿。
离开港城？和林天恩两个人？忘掉仇恨，远离纷争，从此安安静静两个人一起生活？
他不是不喜欢这个提议，而是太喜欢了。
光是在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画面，都让他心笙动荡。
这么多年，每一次他仿佛被堵住所有道路的时候，他都会用极端的方法推自己想办法破开眼前的所有障碍。
只有这一次，有人给他指了另一条路：他可以后退。
曾经这对他来说，是属于弱者的路。
此刻却让他心动了。
可是，他这条路终究来得太晚了。
如果，他能再早几年遇见林天恩，那时她对他说这句“算了”，让他后退，或许他也会考虑屈服于现实的快乐而放弃过往的恩怨。
但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连这些年唯一支持他的Ocean也搭进去了，他没有退路了。
他笑着哄道：“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太好，不想留在这里。等我忙完手头这一阵，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林天恩知道钱立川在故意扯开话题：“我不是这个意思，Leo……唔。”
钱立川突然就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他真的有可能会放弃的。
第73章 共沉沦（八）
钱立川将林天恩压在沙发上,深深地吻她。
他是真的心生退意了，就像上次在泰国一样。他甚至想，要是当时在泰国真的退出了就好了。要是那时候他就果断地跟林天恩在一起,放弃这一切就好了。
可是，现在他无路可退了。
林天恩确实是他整个计划的一个意外,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动心。他一直认为,他的生活不需要爱情。
这些年,他心无旁骛地只为一个目的而活,从来没有多余的精力分散在别的人或事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沦的。他阴险、卑鄙，而她像是一个过滤器,和她在一起,才能让他褪下这层污秽,让他感觉自己也像是个鲜活的人。他迷恋这样的感觉,他更想要守护这份美好。
所以,他没有退路。
他知道,只要退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迟早有一天，会被逼得无路可退。如果他孑然一身,就算被逼到穷途末路,他也没有关系。但是，现在他身边有了林天恩,他不能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他第一次心生这样的感受,不是为了摧毁，而是为了守护。
他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放纵自己沉溺在她的气息里,所有的理智都短暂退让。
林天恩被压在钱立川的身下难以动弹，但她也放弃了反抗。
今晚，对他们是特别的一夜。她很开心，钱立川能够对她坦诚。敞开心扉后的亲密接触，让她感觉触及到钱立川封闭已久的心。
所以，她也动情，她也沉迷。直到钱立川的手触碰到她的睡裤边缘时，她猛地醒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背。
钱立川动作顿住，但也没撤回。他稍稍直起后背，微微喘着粗气看着林天恩。
林天恩解释道：“现在……感觉，不太好。”
“哪里不好？”钱立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到不行。
“你和宋锦棠，毕竟有婚约。”
不论他和宋锦棠有没有感情，婚约是事实存在的。和一个有婚约的男人发生关系，还是突破了她的道德底线。她做不出。
提及这件事，钱立川无力辩驳。他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问道：“生气了？”
林天恩也跟着坐起来，说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一些原则。我只是觉得，我们要进一步发展，还是等你处理好和宋锦棠的婚事再说吧。”
她不想让自己重走秦瑶的老路。
钱立川没说话，认真看着她，她看着确实不像生气，他的心才定了半分。
既然说到这个话题，林天恩又牵扯出一个问题：“你想要和宋千帆合作，为什么非要联姻？”
总不见得所有人和他合作的人都要娶他女儿吧，他也没那么女儿可以嫁啊！
钱立川体内的欲望仍未完全消退，理智缓慢回笼，他说话的速度也就变得很慢：“宋千帆本就多疑，陆立衡出卖他这件事，让他觉得，还是自己人靠得住。我想要将智慧港口的系统接入他旗下的所有港口，不是自己人，他不会愿意的。”
“那……”林天恩听出一点不对劲，“你不是得真的娶了宋锦棠才算自己人吗？”
钱立川却得意一笑：“放心，我有计划，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就会取消婚约。我不会真的娶宋锦棠。”
“真的吗？”
“嗯。”钱立川笑着点点头，“相信我。”
林天恩抿唇点点头，钱立川足智多谋，他肯定是有周详的计划，既可以拿下宋千帆的港口，又不用真的和他女儿结婚。
她是见识过钱立川有多会算计人，所以她对钱立川的话深信不疑。
这个话题还是不适合深聊，屋内突然沉寂了下来。
林天恩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3点了。她一边趿拉着拖鞋，一边说：“这么晚啦！我回去睡了。”
钱立川也跟着站了起来，却不是去送林天恩，而是抓过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扯回怀里，说：“既然这么晚，就别走了。”
林天恩拧着眉毛，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尤其是刚刚情到浓时还突然刹车，这时候让她留宿还能干什么。
可是，她不是才刚拒绝了吗？
钱立川却突然笑了一下。
他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揽住她的腰，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睡觉。”
林天恩有些迟疑地不相信地看着他。
钱立川又笑了：“你这什么眼神？不相信我？”
他低头，额头贴着林天恩的额头，说：“我只是，想跟你多待一会。”
林天恩觉得脸颊有点红温，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你怎么，变得这么黏人。”
“嗯。”钱立川闭着眼睛，将她搂得更紧，“以前浪费太多时间了。”
现在，他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偏偏，她也是。
当林天恩真的和钱立川躺在一张床上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林天恩一动不敢动，后背贴着钱立川滚烫的身体，他的一只手枕在她的的脖子下，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搂着她睡。
林天恩睡意全无，呼吸也乱七八糟的。
钱立川好像感觉到她不规律的心跳，在耳后轻轻说：“怎么还不睡？”
“我，好像有点紧张。”
林天恩耳畔一阵热气拂过，钱立川笑了一下，说道：“紧张什么？说了什么都不做。”
他刚才确实有点失控，但他不是管不住下身的人，说到的事就会做到。
“不是。”林天恩解释道，“我太久没跟人一起睡过了。5岁后我就是自己一个人睡觉，有点不习惯。”
钱立川身体轻轻动了动，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笑道：“那你还是比我有经验一点。我第一次跟人一起睡。”
他从出生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林天恩轻轻笑了一下。
钱立川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说道：“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坦诚了自己的紧张后，她反而没那么紧张，很快就睡着了。
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感觉还是挺不错。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像今天这样，一起上班下班。下班回来后，如果早，钱立川甚至会亲自下厨给林天恩煮晚餐，如果回来得晚，就会叫外卖。
钱立川本想让林天恩直接搬上去，但是她拒绝了。
他和宋锦棠的婚约始终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窃取了别人的东西。哪怕和钱立川什么都不做，只是睡在一起，都让她良心不安。
因此，除了那一晚，之后他们都还是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睡觉。
这段时间，两人都过得平静又美好，仿佛不像真的一样。一年悄然走到了头，离今年结束还有两天，林天恩的生日也到了。
年底，本应该是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但是，今天一下班，钱立川就走到林天恩的办公桌旁，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说道：“下班了。”
“这么快？”林天恩忙得焦头烂额，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明天做。”钱立川直接帮她关电脑，说，“今晚还有很多事做。”
林天恩懵懵懂懂地被他拉着走，问道：“要做什么？”
钱立川笑笑不说话，直接将她带回自己房间。厨房吧台上已经有人备好了今晚晚餐的材料，钱立川进来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说：“今晚我下厨。”
这不是他第一次下厨给林天恩煮饭吃，但这段时间他们都很忙，只有周末才偶然有空可以自己煮一顿饭。
林天恩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
钱立川已经走进厨房开始处理食材，闻言掀起眼皮瞄了她一眼，说道：“别装了，今天不是你生日？”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林天恩抿起嘴笑了笑，在吧台坐下，看着钱立川说道，“还在想你会不会突然想起，然后又送我一张支票。”
毕竟去年他就非常豪横又没诚意地送了她一张一百万的支票。
感觉到有人在翻旧账，钱立川垂眸浅笑：“想要支票，也可以。”
“我开玩笑的！”
钱立川脸上的笑意更深，说：“但我可以认真。”
林天恩却不屑：“反正你最不缺的就是钱，送支票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想要什么？”
“你自己想。”林天恩没好气地怼道，哪有问寿星想要什么的道理。
其实，她要的很简单。相比起支票，钱立川能够给她亲自下厨，陪她吃饭更加难得。
但是，这些话真的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钱立川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嘴角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拿起一把小刀在胡萝卜片上不知道折腾什么。
她直起身子，探头过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别偷看。”钱立川抬头瞪了她一眼，赶道，“去沙发那边玩。”
“做什么这么了不起啊，还不让看。”
“看了不就没惊喜了吗？快去！”
林天恩虽然觉得钱立川小题大作，但还是听话地转身走到沙发去。她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手机，不时瞄向厨房偷偷看一眼。她刚才看了眼食材，没什么特别，感觉就是给她下碗面，也不知道他干嘛这么神神秘秘。
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钱立川才招呼她过去：“好啦，可以吃了。”
林天恩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过去，说：“看看钱大厨今天做了什么大餐。”
她走到吧台，就看到了放在自己这边的那碗面，其实就是一碗普通的长寿面。唯一特别的是，钱立川用胡萝卜雕了一句话：EVA生日快乐。
心脏被轻轻地碰了一下，有一丝酥酥痒痒的感觉。
难怪一碗面折腾了这么久。
“试试。”钱立川将筷子递了过来，说道，“以前我和妈妈生日，我爸爸也会给我们煮长寿面。”
林天恩夹起那块雕着她名字的胡萝卜，问道：“叔叔也这么有心思吗？你这雕刻技术也是跟叔叔学的？”
“那倒不是。我自学的。”
林天恩咧嘴，咬了一口，说：“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钱立川却笑着纠正道：“这算什么礼物，不过是晚餐而已。”
“嗯？”
钱立川也不再卖关子，放下筷子，走到林天恩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林天恩，说道：“这才是礼物。”
林天恩的心脏突然快速地跳动，这个丝绒小盒子方方正正的，仅从外观就能猜测到八九分。她既紧张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又担心自己猜错了。
看林天恩愣着不动，钱立川提醒她：“打开看看？”
林天恩双手微微发颤地接过盒子，小心地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枚戒指。
心口骤然一窒。
她抬头看向钱立川：“戒指？”
钱立川笑着点点头：“嗯。”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林天恩只觉得自己的声音莫名地哽咽：“哪有人生日礼物送戒指的！你知道送女孩子戒指代表什么吗？”
“知道。”钱立川看着林天恩，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是极其的温柔，“代表承诺。”
“我对你的承诺。”
钱立川说着，将戒指拿起来，轻轻地在手指上转了半圈，将戒指一端的内侧对着林天恩，说：“你看。”
里面刻着一个英文单词：LOVE.
眼底瞬间发胀，她用指背擦了擦鼻子，犟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还故意吐槽道：“你好老土！又土又肉麻！”
“你再认真看看。”钱立川只是笑了笑，耐心地说道，“这里蕴含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LEOLOVEEVA.
在一个表示爱的英文单词里，蕴藏着他们的名字，仿佛命中注定。
林天恩再也忍不住，眼泪忽地滚落下来。
“别哭。”钱立川温柔地抬手擦了擦她脸颊的眼泪，哄道，“送这份礼物给你不是想让你哭的。”
“我是开心！”林天恩哽咽地解释，可是越说，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她把戒指放下，拿起吧台的纸巾又是擦眼泪又是撸鼻涕，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自己有多狼狈。
于是，她生气地抬手打在钱立川胸口上：“你真的好讨厌！”
钱立川趁机抓住她的手，说：“我给你戴上。”——
作者有话说：Ocean：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个词也藏有我的名字
[竖耳兔头]
第74章 共沉沦（九）
第二天,林天恩一睁开眼，就看到钱立川睁着眼睛，微笑着看着她,说道：“早。”
“你这么早就醒了？”
“比你早一点。”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想看你睡觉。”
“我睡觉有什么好看的。”林天恩不好意思地要起来，钱立川伸手将她拽了回来,搂进怀里,说道：“再睡一下。”
林天恩蹙着眉提醒道：“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了,反正我是老板。”
林天恩戳着他的胸口说：“这很不像你啊,钱总。”
钱立川也不辩解，只是笑了笑,把林天恩锁在他的怀里。昨晚,他难得地将她留了下来。这种感觉太美好了,只是抱着她睡觉就已经足够满足了,甚至美好得让他觉得很不真实。虚幻而漂浮,他不想起来,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一直抱着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两人只是抱了几分钟，林天恩就挣扎着要起来了。回到楼下换衣服的时候，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戴在中指上的戒指,这种快乐多了几分实感,一直持续到下班。
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钱立川和昨晚一样，很早就下班了,牵着林天恩的手从专用电梯到达停车场。他今天话很少,一路甚至一个字都没说过，好像心事重重。林天恩不知道发生事，也没有说话。
到达公寓后，钱立川还是和往常一样和林天恩牵着手坐电梯上楼,只是他今天按了35楼。林天恩这才看着他问道：“今晚在我那里吃饭吗？可是我家里什么菜都没有，我们叫外卖？”
钱立川沉默着和林天恩走进她的房间，但他进屋后没有换鞋，只是站在玄关，低着头抓起林天恩的双手，说道：“我今晚不能陪你，我给你叫点好吃的。”
林天恩嘴角的笑意瞬间就尴尬地凝固住了。
“你……”
“我今晚要回钱家吃饭。”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虽然钱立川大部分时间都跟她在一起，白天一起上班，晚上回到公寓吃饭。不过偶尔，钱立川也会说自己约了人，让林天恩自己吃饭，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
林天恩知道自己应该和之前每一次一样不去深究，但今晚终究是特别一点。
今晚是跨年夜。
虽然本质上它和平时的每一天都不一样，但因为心里有了重要的人，它就变得不一样。所以她就不想要平日的体面和懂事，问道：“是回钱家，还是跟宋锦棠一起吃饭？”
很酸。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闻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酸味。
她突然又后悔了，她不该问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和钱立川有婚约的人，是宋锦棠，不是她。就算他要和宋锦棠吃饭，那也是名正言顺的。
钱立川也有些无奈，耐心解释说：“是回钱家，但是宋千帆和宋锦棠也会去。”他没有理由拒绝，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行吧。”林天恩的心脏像被什么掐住一样，呼吸都缩紧，说话的声音也变细了。她将自己的手从钱立川的大掌里抽了出来，换上拖鞋，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吃饭。”
眼看林天恩转身要往屋里走，钱立川上前一步，将她抓了回来，搂在怀里，说：“别生气，我早点回来。”
林天恩也没挣扎，脸埋在钱立川的怀里，听起来闷闷的：“我没有生气。”
她只是难过。
如果钱立川能够早点告诉她，她有时间去消化，或许她也不会那么难受。
她本来开开心心地和他下班回来，想着一起吃饭，一起跨年，可是他却突然说他今晚不能跟她一起过。
虽然好像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就是一时无法接受。
她从钱立川怀里挣脱开来，努力地挤出个笑容，说道：“你去吧，我真的没有生气。”
钱立川低头看着她勉强的笑容，心口一疼，他愧疚地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
不吻还好，钱立川的嘴唇刚贴上来，林天恩心里强压着的委屈就像漫天的洪水一样涌了上来。林天恩赶紧后退一步，中止了这个吻。她转过身，吞咽一口，将它们压在喉咙。
“好啦，你走吧。”她一开口，发现这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自己的。
整个房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仿佛能听见时间流过的声音。
钱立川站在她身后沉默了几秒，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说道：“我让人给你送晚饭过来。”
林天恩没有回答，良久，她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知道钱立川终于离开后，林天恩闭上眼睛仰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天恩不知道，她怎么就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就算钱立川和宋锦棠真如他说的那样，两人之间是一场戏，她也应该等他们这出戏落幕后再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地和他在幕后上演另一出不能示人的话剧。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怪他在关键时候需要回到幕前呢？
她眼下的委屈和难过，也让她始终坚持不逾越最后一步的举动有点可笑。她早就逾越了，只是一直自欺欺人。觉得只要不发展到最后一步，他们就只是像以前那样正常的关系。
她低下头，双眼就落到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突然想起在八卦杂志上看到有关秦瑶和贺剑锋当年的绯闻，想起她每一次在重要节日独守空房时，都会收到贺剑锋送出的名贵的礼物。
她就自嘲地笑出了声。
她还以为，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她和钱立川身上，会有不一样的剧情。原来，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哪个演员出演，剧本都不会变。
钱立川早就知道他今晚不能陪她过，所以他昨晚在她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不过是提前给她补偿。这枚戒指，还有昨晚的所有浪漫都是补偿。
……
“嘀。”
一声清脆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钱立川轻轻蹙了蹙眉，心想着还是得换个静音的。
他走了进来，小心地关上门，尽管光线微弱，他还是看到了今晚让人送过来的晚餐原封不动地放在餐桌上。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缓慢地走向林天恩的卧室。黑暗里，床上有一团隆起的黑影，平稳而均匀地微微起伏。
他走过去，小心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嗯？”床上的人轻轻地发出一个无意识的音节，然后转过身，声音朦胧地说道，“回来了？”
“吵醒你了？”钱立川轻轻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
林天恩轻轻地摇了摇头，钻进他的怀里。
她不知道几点了，但他应该是洗过澡了才下来，身上很清爽，残留着柚子味的沐浴露香味，是他洗过澡后的味道。
钱立川将她搂紧，心疼地问道：“怎么不吃饭？”
晚饭也是一种补偿。
林天恩当时看到钱立川让人送过来的晚饭时心里这么想到，于是她就不想吃。
“送来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东西了。”
她倔强地没有跟他说实话，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小心思。
“是我不好。”钱立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她的发丝，轻声说道。
他没说是哪里不好，是晚饭送得太晚了，还是他不应该留她一个人吃晚饭。
于是，林天恩就没接话。
“想回边岛吗？”
“嗯？”林天恩抬起头看向钱立川，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给弄懵。
“你之前不是想送外婆回边岛，明天我有时间，陪你一起回去？”
“怎么这么突然？”
钱立川沉默了好几秒，似乎回答不上来，他便反问道：“你不想回去？”
“也不是。”
钱立川笑了笑，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天恩没有说话，当作是默认。她确实是想送外婆回去的，只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她不知道钱立川是一早就有这个计划，还是心血来潮。只是因为今晚不能陪她，于是心生愧疚，想要对她做出一点补偿。
如果说钱立川和贺剑锋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就是，贺剑锋只会用物质去补偿秦瑶，钱立川会用时间。
只是，无论是哪种形式的补偿，她都不想要。
她不希望他对她的好，都是补偿。
第二天早上，他们直接在楼顶乘坐直升机前往边岛。林天恩没打算过夜，于是什么都没收拾，只带上了外婆的骨灰。
和上次一样，三个多小时，他们就抵达边岛。
落地后，林天恩却没有先回家，而是带着钱立川直接走向海边。一月份的天空，天色灰蓝灰蓝的。这里的风很大，裹挟着咸涩的气息，肆意地吹拂在两人身上。海浪一层裹着一层地涌到脚边，海边一排白色的风车在慢悠悠地转动。
林天恩将盖子打开，缓缓地倾倒骨灰盒，细腻如粉末的骨灰瞬间被风卷入空中，像是在手中扬起漫天的雪花，飘飘扬扬，最终没入大海。
钱立川没想到她会这么处理，还以为她会将林玉娥的骨灰安置在家里。他走上前，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问道：“这样好吗？”
林天恩也不知道。
林玉娥也没交待应该如何处理她的后事，她也没有经验，所以她想以自己的方式来处理。她从来没在家里看过任何和骨灰盒相关，她不知道外婆是如何处理她女儿的骨灰。但她记得，她在留给她的信上说，她原本是想带着女儿回来后，就随着他们而去的。
外婆的老公消失在大海，一直都没有回来。她直觉觉得林玉娥所说的，随他们而去，应该是想带着女儿和老公在大海里团聚。
“不知道。”林天恩如实说，“但我不想让外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
她估计自己暂时不会回来。不管外婆的想法是什么，林天恩觉得，与其让外婆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如让她自由地随风而去，随浪而流。
“我们现在就回去，还是……”林天恩抬头看着钱立川问道，她不确定他今天的安排，是否可以一整天和她耗在一起。就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在不经意间变得小心翼翼。
“不带我逛逛？”钱立川反问，“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林天恩想了想：“那我带你去我家看看。”
她将钱立川带到她和林玉娥一起生活过的房子。
她们的房子就在海边，穿过路边的椰林就到了。那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林天恩她们的房子在最外围，正对着海，是一栋两层的低矮小民房。屋外有一个很宽敞的大院子，院子种了一棵芒果树，树冠宽阔，像一把大伞一样，看起来树龄很大了。
虽然这屋子定期有人打扫，但是林天恩打开大门的那一刻，一股霉味还是扑面而来。林天恩进屋将窗户都打开，将一早准备好的林玉娥的遗像安置在客厅。
“外婆的家一直都会在这里，但她是自由的。”林天恩说完，抬头看向身边的钱立川，说，“感觉这样也挺好。”
“嗯。”钱立川点点头，说，“我想外婆也会喜欢。”
林天恩弯腰搬起两张凳子，说：“出去坐吧。”
“好。”钱立川将她手中的凳子接过，往屋外走去。
“放在这里吧。”林天恩指着芒果树下说，“我们坐这里吧。”
她坐了下来，将头后仰，看向头顶的树，说：“开花了，好香啊。”
钱立川也跟着坐了下来，像林天恩一样抬头看向头顶的芒果树，果然树上正盛放着一朵朵淡黄色的小花，坐在树下能闻到丝丝甜香味。
“以前，外婆会在树下放一套木桌木椅，我们经常在这树下吃饭、乘凉、看书。”林天恩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眼前的空地上比划，钱立川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手，脑海里自动生成了林天恩小时候在这里的生活图景。
很有生活气息。
“看得出来，你以前的生活，很快乐。”就连钱立川也不得不承认，林天恩和林玉娥生活在一起，或许真的会比她生活在贺家更加快乐。
至少，在贺家长大的林天恩，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是。”聊起以前的生活，林天恩的心情明显好了些，脸上笑容荡漾。
这时，邻居一位阿姨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林天恩，热情地打招呼：“恩恩回来啦。”
“翠姨。”林天恩站起来，也笑着跟她打招呼，应道，“我送外婆回来。”
“娥姐……”翠姨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屋子，林玉娥都不像回来了的样子，她便猜到了几分，问道，“娥姐她……”
“嗯，外婆走了。”
“哦……”翠姨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想要感慨一下，“娥姐她真的……”
命太苦。
不过，后面那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或许觉得有外人在，不好说太多，于是顿了顿，转而说道：“你节哀，别太难过。”
“嗯，谢谢翠姨。”
翠姨目光落在站在林天恩身边的男人身上，眼角又笑开了，问道：“这你男朋友啊，真帅呢！真有心，专程陪你回来。”
“不是呢。”林天恩想都没想就纠正道。
钱立川闻言，心脏猛地一皱，他扭头看向林天恩。
林天恩却很自然地笑着看着邻居，仿佛在说一件毫无争议的事实：“他不是我男朋友。”
钱立川闻言，眼睫轻颤几下，随后默默回头，失落地低垂下去。
那颗心就始终皱巴巴的，舒展不开——
作者有话说：钱立川：她不承认我是她男朋友[爆哭]
林天恩：你自己反省下！
第75章 共沉沦（十）
从边岛回来后,林天恩始终没有提跨年夜的事，那些委屈也随着时间慢慢沉淀在心底看不见的地方，积下厚厚的一层淤泥。
钱立川因为林天恩没有承认他的身份而耿耿于怀,但也始终没有开口问她。
两人心里都长着疙瘩，又佯装无事和平时一样上班下班,回家吃饭。
元旦过后,很快就到春节。
除夕当天,因为钱立川晚上还要到钱家吃年夜饭,下午他提前下班，带着林天恩去超市买菜。
林天恩是知道他今晚要回钱家的,有些兴致缺缺,说道：“其实就我自己一个人吃,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弄点就好。”
“今天是除夕,怎么能这么随便？”钱立川看着货架上的食材,问道,“你以前年夜饭都吃什么？”
“香草鸭！”林天恩一提起这个就很开心，想都没想就说道，“因为就我和外婆两个人,年夜饭也不会做太多菜,但每年都会有香草鸭。”
不过外婆生病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了。
看着林天恩开心的样子,钱立川问道：“你会做吗？”
林天恩不太确定地说：“我帮过外婆一起做,但还没尝试过自己做。”
钱立川已经拿出手机搜“边岛香草鸭”，说：“那我们买食材回去试试。我学学，以后每年都给你做。”
林天恩心头一颤。
以后。每年。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既开心，又有点害怕。
想接住，又不敢接。
只能任由钱立川推着购物车去买食材。
两人买好材料回到公寓，钱立川将身上的外套西服脱下，扯下领带一起挂在玄关，挽起袖子开始拿着材料走进厨房，对林天恩说：“你过来教我。”
林天恩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我都两三年没做了，我怕自己记不清楚，要不你上网搜一下。”
钱立川低着头开始处理食材了，说：“网上是别人的味道，你教我做的才是属于你记忆里的味道。”
林天恩的心头莫名又被触动了一下，她挽起袖子走进厨房，笑着说：“那我试试。”
两人磕磕绊绊地摸索着林天恩记忆里的步骤，当厨房冒出草本清香混杂着肉质的鲜甜味时，记忆里的味道也跟着冒了出来，林天恩大口地嗅了一下：“好香，感觉是这个味。”
钱立川开心地笑了笑，将锅里的菜装盘，端到餐桌上，说：“来试试是不是这个味。”
林天恩顾不上烫，赶紧夹起一块肉，在嘴边吹了吹，就放进嘴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呃……虽然好像和外婆做的还差一点，不过很好吃。”
钱立川拿过来两碗饭，一碗放在林天恩面前，一碗拿到自己面前，也坐了下来，夹起一块肉尝了尝。他不知道林天恩说的“差一点”差在哪里，只是说道：“那下次再摸索一下。”
林天恩看到钱立川还给自己舀了一碗饭，不解地问道：“你待会不是要回钱家吃饭？”
钱立川笑着说：“吃一点没关系。年夜饭当然要陪你吃。”
林天恩看着他笑了笑。
钱立川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时间也差不多了，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该走了。”
林天恩看了眼桌上的菜，还有一半没吃，她咬了咬筷子，最后放弃，跟着站了起来，说：“那我也下去了。”
钱立川微微蹙了蹙眉头，说：“下去干嘛。你在这等我，我吃完饭就回来。”
林天恩抿了抿唇，问道：“你今晚还回来？”
钱立川笑了笑，说：“回。”
他没有在钱宅过夜的习惯，每年都是吃过饭闲聊一会就走了。
林天恩迟疑着没有应，钱立川帮她做决定：“就在这等我。这菜你想吃就吃，不吃就放着，明天保洁阿姨会来收拾。”
他独自一人来到停车场，坐进车内，启动车子。一对年轻的男女或许是刚下班，男生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女生亲密地挽着男生的手，两人脸上都笑得很幸福。
钱立川本来只是等他们先过，但是现在他们走远了，他踩在油门上的脚仍一直没动，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没有动。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林天恩刚刚失望的样子。
其实，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她敏感又细腻，但是她的小心思总是藏在心里不愿意跟他说。今年应该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过除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所有人都和家人团聚的时候，只有自己是一个人独过是怎样的寂寞。
他不喜欢除夕，他更不喜欢在除夕夜回钱家。这对他来说，是挥之不散的噩梦。但是，去年，因为林天恩的出现，他关于除夕的回忆里，便多了一丝温存，多了一丝色彩。
他突然双手放开方向盘，关闭车子引擎，走下车来，掏出手机给钱晋打了个电话：“喂，舅舅，我临时有事，今晚不能过去吃饭了。”
钱晋声音明显不悦，斥道：“有事？什么事情比回家吃年夜饭更重要？”
“很重要的事。”
说完，他不等钱晋发飙，直接挂掉电话，将手机关机，走进电梯。
林天恩自己又吃了几口，越吃越感觉这味道和记忆里的相去甚远，她也没兴致再吃，便站起来收拾。
这时，门“嘀”地一声开了。
林天恩扭头看去，钱立川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林天恩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门口，看着钱立川问道，“忘东西了？”
“不是。”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
钱立川抿了抿唇，喉结微微滚动，说道：“不想让你一个人在家。”
这句话说得很轻很温柔，但是却重重地撞向林天恩的心，她筑起的一道高高的堤坝瞬间崩塌，所有的情绪像洪水一样涌来。
鼻子很酸很胀，眼底也热了，她咬了咬唇，努力克制住。
半晌，她才担忧地问：“这样，可以吗？”
“没事。”钱立川轻轻地笑了笑，“陪你更重要。”
林天恩驱散了他心头关于除夕的阴影，他不喜欢这阴影会转移到她身上。
他更不希望，曾经带给她无数美好回忆的香草鸭，在日后回想起来，就是自己一个人除夕夜在公寓里度过的落寞身影。
也许是钱立川此刻的眼神太过真挚，也许是他这句话说得太过温柔，被压着的情绪再也堵不住，林天恩跳起来扑到钱立川的身上，任由自己的眼泪流下。
钱立川怔怔地感受着胸口被重重撞击的实质的触感，他缓缓地抬手搂住林天恩的后背。他不禁想平时是让她有多委屈了，他不过做了一件这么小的事，她竟然可以感动成这样。
他看到餐桌上被叠放一起的两个碗，低头问道：“怎么不吃了？再陪我吃一点好不好？”
最终，两人基本将一盘香草鸭解决干净了。
这盘香草鸭虽然不是外婆做的那个味道，但是从此林天恩记忆里的香草鸭就有了新的味道。
吃完饭后，钱立川抱着她，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欢乐和笑声从电视里传来，慢慢地侵染着屋里的气息。这段时间，每次感到幸福的时候，他就会被一股莫名的惶恐包裹。他觉得这不是他的生活，他好像窃取了平行世界里另一个他的一段人生。所以，他害怕他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还回去。
他低头将脸贴在怀里人的头顶，想让这实质的触感和温暖驱散心头的不安。
感受到钱立川的触碰，林天恩的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更紧密地和他依偎在一起。
在钱立川没有回来之前，她的心里是真的很难过。
这是外婆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
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她真的很不想独自一人度过这一晚。
她不由得想起去年的除夕，尽管那时候外婆的情况很不好，但是至少她还陪着她。当时，钱立川和程洋还陪她一起去疗养院看望外婆。
不过是去年的事而已，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现在，程洋入狱，外婆去世。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长久。
她突然很傻地问了一句：“Leo，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会。”钱立川坚定地点点头，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林天恩的情绪不佳，钱立川突然没头没尾地问林天恩：“看过雪吗？”
林天恩摇摇头：“没有。”
港城已经是她居住过纬度最高的城市了。
“明年……”钱立川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就算明年还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但至少和宋锦棠的婚事是已经取消了的，他们就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于是，他说出口的话就多了几分笃定，“明年这个时候，我带你去看雪。”
林天恩猛地回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钱立川。
钱立川却很坦然地接过她眼神的质询。
他这句话说得并没有海誓山盟的壮阔，平淡得就像是跟她商量明天吃什么一样自然。不知道是否如此，林天恩反而更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相信他说的这句话会实现。
“真的？”她还是问了一句。
“真的。”钱立川又很坚定地点点头，“以后每一年除夕我都陪你过。”
心房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钱立川不仅现在陪着她，还许诺了她明年，承诺了她往后的每一年。
他脸上有着一股运筹帷幄的笃定，从容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来，那些虚幻、仿佛空中楼阁的不踏实感就被一点点地填满，变得有了实体，也有了重量，稳稳地落在她的心口。
林天恩突然就直起身子，吻上了那个给她承诺的嘴唇，就像是盖章确认一样。
钱立川却怔住了。
这是林天恩第一次主动吻她。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反客为主，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加长。
林天恩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起身跨坐在钱立川的大腿上，又一次占据主导权。
钱立川倏地背脊绷直，两只手虚虚地握住林天恩的腰，紧张得都快不会接吻了。
他从林天恩的热情中接收到某种信号，紧张地喘着气问她：“你想清楚了吗？”
他知道，这种事情，很容易冲动。
她现在看着就很冲动，所以钱立川问了她一句，让她有个思考的缓冲时间。
可是，林天恩却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她想得很清楚。
于是，钱立川就不给她再犹豫的机会，他抱起她的双腿，一边吻着她一边走向卧室——
作者有话说：可惜，塞上牧羊空许约
这部分我也写得快emo了，不过快过去了，还有两章~
第76章 共沉沦（十一）
钱立川抱着林天恩小心地放在床上,俯下身继续吻她。他的动作有一股克制的温柔，明明浑身已经滚烫得像烧红的烙铁，却仍然缓慢而温柔,像是在亲吻一件珍宝。
室内暖气温度越来越高，两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减少。
指尖从林天恩细嫩的皮肤上轻轻划过,像风在湖面上掀起涟漪。
林天恩忍不住微微颤栗。她的身体也在发烫,情感和理智都被燃烧殆尽。
钱立川从她的身上起来,伸手从床头柜拿出一盒东西。林天恩闭着眼睛,但听到了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她手背挡在眼睛，睁开一条缝,用羞得像被烫过的声音问道：“你连这些都有。”
“备着。”钱立川闷着嗓子应道。上次险些失控后,他就有备着。他虽然自问自制力还不错,但是男人的生理特征,让他无法对自己太过放心。
林天恩也不知道是钱立川在抖,还是她自己在抖,反正她感觉到床在微微颤动。
她的眼睛又睁开了些,看到钱立川好像有些手忙脚乱，双手好像真的在微微颤抖。
钱立川竟然也会抖。
平时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稳如泰山的人，竟然也有慌张的时候。
他好像褪下了平日里伪装的躯壳,露出了真实的他。
这个发现让林天恩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是开心,开心钱立川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变得真实。
可是,这个笑却让钱立川有些难堪。
恨自己做得不够完美。
他俯下身,将林天恩挡在眼睛的手拿开，按在头顶，凶巴巴地警告她：“林天恩，不准笑。”
可是林天恩却笑得更开心。
真是没她办法。
钱立川只好将她的笑吞进肚子里。
……
这一夜的温馨旖旎,是用第二天的狂风暴雨换来的。
第二天早上，钱立川起来将手机开机，就收到了钱晋好几条信息。钱晋昨晚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发现他一直关机后，就开始给他留言，狂骂了他一通后，最后留下一句：“我不管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明天早上给我乖乖滚回来！”
钱立川蹙着眉头挂掉电话，一转身就看到了床上的林天恩已经坐了起来，担心地看着他。刚才电话里的钱晋声音这么大，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他立刻舒展眉头，笑着走过去，亲了她额头一口，问道：“怎么那么早就起来？”
“我一向起得早。”林天恩眼里还满是担忧，问道，“钱晋骂你了？是不是因为你昨晚没回去吃饭？”
“没事。他就是发下脾气展示下长辈的威严，待会我回去跟她道个歉就好。”
“你待会要回去？”
“嗯。”钱立川点点头，说，“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你再睡一下。”
钱立川独自开车来到钱家，钱晋看到他脸色非常不好。其实他并不是有多么希望钱立川能回来吃饭，但是钱立川临时给他发个通知不来了，还直接关机不接他电话，让钱晋感觉对他失去了控制的感觉让他非常不好受。
他黑着脸问钱立川：“昨晚你去干什么了？”
钱立川含糊其辞：“一些私人事情。”
“私人事情。”钱晋冷笑一声，猜测道，“陪女人？”
他了解的钱立川，每天除了工作就没什么消遣。唯一让人感觉他还像个正常男人的就是那次慈善晚会上带走了一个女人。
钱立川猛地抬眉，在对视上钱晋的目光时才惊觉自己不够淡定，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长大了，在外面有一两个女人也正常。”钱晋却意外没有深究他昨晚和谁在一起，只是说道，“但是玩归玩，自己心里要有分寸。你已经和Crysal订婚了，不要太出格，要分清孰轻孰重。”
钱立川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他微不可察地缓缓吐出，应道：“舅舅教训得是，我知道了。”
这时，管家来到两人面前，说道：“老爷，宋先生和宋小姐到了。”
钱晋一听，立马换了张脸，喜逐颜开，应道：“好，请他们进来。”
钱立川却微微蹙起眉头，他没想到他们会过来。
钱晋和宋千帆一阵寒暄，钱立川和宋锦棠对视了一眼，宋锦棠大大方方地对他笑了笑，钱立川客套地点点头。
两人细微的动作被钱晋捕捉到，他笑着调侃道：“你们两人都快结婚了，怎么还这么客气？”说着，便把两人让到沙发坐在一起，并且趁机教训道：“Leo，你现在是人家的未婚夫，平时也别只顾着工作，还是要抽时间多陪一陪Crysal。”
钱立川正准备开口，宋锦棠却率先笑道：“钱叔叔，其实不关Leo的事。是我不好，因为乐团下个月有一场演奏，最近我都在忙于练习，Leo约了我几次都被我推了。”
“是啊。”说起这个，宋千帆也应道，“别说Leo，就连我这个当爸爸的都很难见上她一面。我看着都心疼，她都快要抱着大提琴睡觉了。”
“原来是这样。”钱晋也笑了笑，转而又问道，“你们乐团要去哪里演奏？”
“佛罗伦萨。”
“那要不……”钱晋突然看向钱立川，“到时Leo陪Crysal一起去吧？”
两人眉心微微一跳，对视一眼，宋锦棠迟疑地开口道：“可是……可是我是跟乐团一起去的，到时去到也要忙于演奏的是，可能会没什么时间陪Leo。”
钱晋摆摆手说：“这没啥关系，重要的是让人看到，Leo你不远千里出席Crysal的演奏会现场。”
宋千帆一听，也扬起眉头，赞同地附和道：“对！到时Leo你就陪Crysal一起去吧。你之前不是说不懂不音乐，正好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
“爸。”宋锦棠皱着眉头反驳道，“Leo很忙的。”
“你看这女儿。”宋千帆指着宋锦棠，看着钱晋笑道，“还没嫁呢，就帮着Leo了。”
钱立川一直没说话，下颌绷得紧紧的，直到钱晋又问了他一句：“Leo？你觉得呢？”
他才抬起头，看向钱晋，又扭头看了看宋锦棠，笑着说：“没问题。我到时让秘书安排好行程，应该能腾出几天时间。”
钱晋终于开心地笑了，说：“这就对了。年轻人，别只顾着工作。”
钱晋和宋千帆又闲聊了几句，说道：“我中午定了一顿斋宴，一起去？”
宋千帆爽快地应道：“好啊！”
钱晋看向沙发上的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呢？”
还是宋锦棠先开口，推辞道：“我就不去了，我还想争取时间回去练习。”
钱晋微微蹙起眉头：“这么紧张啊，也不差一顿饭的时间吧。”
宋锦棠笑着婉拒道：“真的不好意思，钱叔叔。”
钱晋还想争取下，宋千帆无奈地摇摇头：“我这个女儿就是这样，一说到练琴，饭都可以不吃。”
钱晋只好作罢，不过他看向钱立川，说道：“那Leo你就送Crysal回去吧。”
钱立川嘴角微微弯起弧度，应道：“好。”
宋锦棠坐上钱立川的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其实，你不想去可以不去的，爸爸那里我会解决的。”
见钱立川绷着脸没有回应，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说演奏会的事。”
“没事。别在这时候引起他们的怀疑。”
宋锦棠努了努嘴，点点头，又看向钱立川给他提建议：“或者你可以带她一起去，佛罗伦萨也挺漂亮的，就当作是去旅游。毕竟，我可能真的没什么时间陪你。”
钱立川仍绷着脸，认真地开车，似乎对她这个建议无动于衷，车子往山下驶去，他才开口问道：“你是回家还是？”
“练习室，在铜锣湾。”
钱立川不确定这位大提琴公主是不是真的这么痴迷音乐，大过年的连中午饭都不去就跑去练习室，不过他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开车。
宋锦棠也许觉得无趣，转过头好奇地看着钱立川，说：“真的很难想象，你这样硬邦邦的人也会喜欢人。”
钱立川轻笑一声，回道：“大概很多人也想不到你这位看着乖巧的小公主竟然这么叛逆。”
宋锦棠不屑地昂起头，说：“当你是夸我啦！”
车子到了练习室外，钱立川看了看周边，春节期间街上人还是很多的，他蹙了蹙眉，对准备下车的宋锦棠叮嘱了一声：“小心点。”
宋锦棠觉得他有点草木皆兵，不耐烦地应道：“行啦！”
钱立川这才开车回云寓，一进门就看到林天恩穿着围裙在厨房煮东西，香味溢出，飘到他鼻腔。他嘴角就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回来啦？”林天恩心情很好地看着钱立川。
钱立川一边脱下衣服挂在玄关，一边问道：“在煮什么？”
“煮面。”林天恩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以为你要吃完午饭才回来。”
“嗯，还没吃。”
“那我给你也煮点。”
钱立川淡淡地应道：“嗯，好啊。”
林天恩看出了钱立川的不对劲，有点担心：“钱晋是不是骂你了？”
“没有，说了几句而已，没事。”
“你怎么……好像很累？”
钱立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Eva，想去旅游吗？”
“旅游？”林天恩想起他昨晚说以后带她去看雪，该不会这么快就想兑现了？她问道，“去哪啊？”
“佛罗伦萨。”
林天恩对这个地方很陌生，也不知道钱立川为什么想去那里，她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时候？”
“下个月。”
“为什么这么突然？”
“是这样……”钱立川觉得有些难开口，“宋锦棠下个月在佛罗伦萨有一场演奏，钱晋让我出席……”
“我想，趁这个机会跟你出去玩。”
第77章 共沉沦（十二）
钱立川并不是因为宋锦棠的建议才这么决定的,他是在钱晋提议的时候，脑海里就有这个想法。
林天恩一听，心里的小别扭又冒了出来：“你要去听她的演奏,我跟着去干嘛？”
“这只是个幌子，我主要是想跟你出去走走。”
如果不是宋锦棠的演奏,也不是因为公事,钱立川也没法光明正大地带着林天恩出去旅游。
这个机会不仅对钱立川来说是一个诱惑,对林天恩更是如此。
她知道,她有九十九个不应该去的理由，但她内心依然倾向了另一侧。
去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她也很想去。
3月到来,乐团在演奏日前五天就出发抵达佛罗伦萨,钱立川在两天后才带着林天恩前往。到埗后,钱立川打卡一样去和宋锦棠见了一面,让她拍了张照发朋友圈,给足港城娱记新闻素材,把该演都演得妥当。
接下来一直到演奏当天，钱立川都不需要再和宋锦棠见面。
在异国他乡，身边少了盯梢的眼睛,无论是钱立川还是林天恩,都明显了轻松了很多。他们不需要每天只躲在公寓里，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人潮拥挤的古城街道上牵手。
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佛罗伦萨整座城市就像是一座天然的博物馆。但林天恩看不懂,她只觉得好看。
“我读大学时，还挺羡慕读艺术的同学。”林天恩看着眼前的一座雕塑，突然开口感慨道。
“为什么？”
“当时是觉得他们肯定不需要为了生活烦恼。”
以前，在林天恩眼里,读书就是为了以后有能力赚更多的钱，所以她选择专业时很势利，只考虑什么专业赚钱多，赚钱快。
“现在感觉我自己好像除了会赚钱什么都不会。”
钱立川却皱了皱眉头：“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还挺欠揍的，会赚钱是什么很容易掌握的技能吗？”
林天恩忍不住笑了笑：“我就是觉得自己挺无趣的，来这个地方好像浪费了。”
“我有理由怀疑你在骂我，我也不懂啊，我们两个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打包送回去了？”钱立川说着还挺认真，真的转身要走，林天恩赶紧笑着拉住他，提醒他：“诶——你现在还不能走呢，晚上不是还要听演奏吗？”
钱立川好像一下子被拽回了现实，脸上的笑容稍稍沉了下来，说道：“快结束我再过去露个脸就行。”
“不用听全场？”
“我这个五音不全连音符都看不懂的人听什么交响乐。”
这怎么还没翻篇了呢？林天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脸笑了笑，又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本来就是来陪你玩的。”
“我是说，你这样的话，宋锦棠不会不开心吗？”
其实林天恩还真的不知道宋锦棠对这门婚事是什么态度，目前为止，她听到的，都只是钱立川单方面的说法。
钱立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色阴沉，颇有种兴师问罪的意味：“林天恩，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希望你男朋友去关心别的女人开不开心？”
“男朋友？”林天恩眸色一怔，讶然地看着钱立川。
钱立川被她这个表情弄得很无语，反问道：“不是男朋友，你觉得是什么？想不认账啊？”
“不是，我只是……”林天恩神情有些呆滞，大脑还杵在那句“男朋友”里反应不过来，“只是觉得，你和宋锦棠才是名正言顺的关系，我只不过是你的……”
她有些说不出这个词。
钱立川却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的心突然就被那个没说出口的词给刺了一下。
“不准你这么想。”钱立川心疼地捧着她的脸说道，“是我不好，让你这么委屈。你放心，很快就结束了。相信我，我不会和宋锦棠结婚。我爱的人只有你。”
3月的佛罗伦萨已经持续了数日的阴雨，直到今天才终于放晴。
此刻，夕阳的光从阿尔诺河上一路铺洒而来，钱立川半边脸都映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光在他棕色的双瞳里跃动。
广场的音乐响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迎着夕阳起舞。
异国的古城，金色的夕阳，悠扬的音乐，随心而动的舞步。
还有，眼前的爱人。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于是，林天恩的脸也在夕阳光下绽开笑容，她踮起脚，在钱立川嘴上亲了一口，然后才点点头，应道：“嗯，我相信你。”
钱立川却觉得不够，一只手撑着她的后脑勺，俯身续上刚才的吻。
身边每一个人都在歌唱、在起舞、在拥抱、在接吻。
所以，不会有人太过关注这对异国的恋人，只会像对待其他拥吻的恋人一样为他们送上真挚的祝福。
林天恩突然就很喜欢佛罗伦萨这座城市。
不是因为这座城市的艺术气息，也不是因为这里的建筑多美，而是她在这里可以和钱立川肆无忌惮地相爱。
当晚，宋锦棠在佛罗伦萨的首场演奏结束后，收到了钱立川亲手送上的11朵红玫瑰。现场的记者为他们拍摄下一张标准的合照，次日配上《宋家千金赴佛罗伦萨演奏，未来驸马爷千里相伴，甜爆艺术之都！》的标题刊上娱乐版头条。
宋锦棠的演奏结束，第二天下午随乐团回港。钱立川的任务也已完成，同日早上先行和林天恩搭乘飞机抵港。
钱晋和宋千帆都对钱立川这次的表现很满意，只等着两人尽快完婚。
林天恩的内心也暂时地平静了下来，虽然她不知道钱立川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时机，但她选择相信他。
只是她不曾料到，这一等便过去半年。直到9月，钱立川依然没有任何举动表明他要取消这门婚事，而月底，就是他们定好的婚期。
然而林天恩熟悉钱立川的做事风格，他擅长等到最后时刻绝地反击。所以林天恩虽然心里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但她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没到最后时刻，都要相信钱立川。
恰逢文雅的生日临近，林天恩便到珠宝店想要选一对耳环作为生日礼物。她刚坐下不久，就听到身后的店员热情地招呼道：“宋小姐、罗小姐，欢迎两位大驾光临，不知道今天想要看些什么呢？要不要到包厢，我把今季的新品拿给两位看看。”
“宋小姐”三个字对于林天恩来说，像是过敏原一样，一触碰到就起了反应。她猛地回头看去，在她身后站着的果然是宋锦棠，还有另外一个也是打扮的精致高贵的女孩，应该就是“罗小姐”，看着就是和宋锦棠一样的豪门小姐。
宋锦棠非常礼貌地微微一笑，对店员说：“不麻烦了，我们今天就是刚好路过，随便进来看看的。”
“没问题。”店员脸上的笑容弧度始终没有变化，热情地招呼她们，“两位随便看，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宋锦棠又是温婉一笑，随后便在低头看向展示柜。
林天恩很是心虚，赶紧回过头，双眼回到眼前的耳环上，可是眼睛却像什么都看不见一样，画面根本传不进大脑，但是身后的声音却清晰无误地钻进耳朵。
“这条项链挺适合你的，要不叫Leo送给你呗。”
宋锦棠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好像有点无语：“我为什么要叫他送我，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我当然知道你买得起，但是啊，你们都订婚那么久了，眼看都要结婚了，他都不陪你逛街，不该惩罚下吗？”
宋锦棠很无所谓地应道：“我才不想他陪呢。毕竟婚后天天对着，现在好不容易有自由时间，谁想看到他。”
“你也不必把嫌弃说得这么直白吧。”
“家族联姻能有多少感情。”
“但Leo条件也不差，说不定你们相处下来会日久生情？”
宋锦棠挑眉看着女伴，开玩笑地说：“那要不你嫁？”
“还是算了。”对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一看他那副黑脸，就觉得是我爸来骂我了。”
说完，两个女孩的笑声就碰在了一起，把林天恩的脑子撞得嗡嗡响。
虽然宋锦棠听起来确实对钱立川没感情，可是，她的话里完全没有这门婚事会被取消的样子。钱立川说，这是他们演的一场戏。那宋锦棠应该也知道这门婚事是假的。
她不知道宋锦棠身边那个女伴和她感情有多深，因此无法确定到底是宋锦棠仍在戏里，还是……钱立川在骗她。
“小姐。”
“小姐？”
“小姐！”
“啊？”林天恩猛地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盯着手里这副耳环很久了，店员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请问这副耳环你觉得怎么样呢？”
“哦……”林天恩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耳环，说道，“就这副吧，麻烦你。”
好不容易平静了数月的心，好不容易坚持了几个月的信念，都在遇见宋锦棠后摇摇欲坠。
回到家里，她看到钱立川坐在吧台上看平板，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掀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回来了？”
“嗯。”林天恩的声音很淡，于是双眼本来已经落回平板上的钱立川忍不住又抬头看向林天恩。她在玄关坐下换鞋，整个人闷闷的。
钱立川知道她今天去给她的好朋友挑选生日礼物，便问道：“礼物选好了吗？”
林天恩换好鞋，正在往屋里走，还是像刚才那样，淡淡地应道：“嗯。”
钱立川便一把抓过林天恩的手，将她拽到眼前，圈在怀里，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林天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抬眸看向钱立川。
后者心脏骤然加速，每次林天恩用这种眼神看他，便是有难以说出口的问题想要问他。
于是，他主动问道：“想问我什么？”
“你和宋锦棠的婚事，真的只是一场戏？”
“嗯。”钱立川一只手无意识地捻着她的发梢，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天嫩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自己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取消婚约？”
钱立川不知道林天恩为什么出去一趟回来突然又纠结这个问题，但想着他和宋锦棠的婚事临近，她会有担忧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也耐心地应道：“还不到时候。”
林天恩轻轻抿唇，深呼吸了一口，她知道钱立川不会告诉她他打算怎么取消这门婚事，所以她问道：“那你会伤害她吗？”
如果宋锦棠真的不知道钱立川的计划，如果钱立川打算用一些极端的手段，那么……
钱立川一听，心里忍不住有点好笑，林天恩也真的太过爱心泛滥了吧？
“不会。”他嘴角微微笑着应道，“我和她都很清楚，我们不会跟对方结婚。”
听到他这么说，林天恩的心算是安定了一半，至于为什么只有一半，她也说不清楚，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
看到林天恩仍然愣愣的，钱立川抚摸着她的头说：“好啦，别胡思乱想，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林天恩挤出了笑容，点点头：“嗯。”
她还是不放心。
程晴每个月都会过来看望程洋，每次过来，林天恩都会抽时间陪她一起去。
这个月，林天恩没有等程晴，自己先去找程洋。
之前因为每次都是和程晴一起，所以林天恩也没跟程洋说，他和钱立川的事。程洋当着程晴的面，自然也不好问。但是，这几个月，他看着林天恩越来越开心的，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还好吗？”程洋问道。
“嗯。”林天恩抿起双唇，点了点头。
“但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林天恩每次被戳穿后就伪装不下去了。她怔了怔，沉默了几秒，她来这里，也是为了求一个答案，所以她决定不再遮掩，直接问道：“Ocean，你知道……Leo和宋锦棠，他们的婚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吗？”
程洋先是一愣，不过想到两人都快举行婚礼了，就算林天恩知道也不足为奇。
但是，他抱歉地摇摇头，说：“对不起，Eva，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我问过Leo，但他让我别管。”
林天恩很明显又失望了几分。
“Eva……”程洋很担心，他很记得，之前林天恩说过，钱立川跟她表白了，那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和Leo……”
“我们没事。”林天恩还是选择不跟他坦白，既然程洋也不知道钱立川和宋锦棠的婚事到底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如何跟别人说她和钱立川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在他们共同朋友面前。
林天恩在程洋这里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的心就这样一天天地在胸口半吊着，每天都在期待今天会不会传来两人取消婚约的消息。她无法不去想，又不想天天问钱立川。这个消息一天没有到来，她心中的不安就增加一分。
她又陷入之前那种反复拉扯的折磨中，她想相信钱立川，但是又忍不住怀疑钱立川是不是在骗她。每一天，她都在信任崩塌又自我重塑中拉扯，整个人被熔断，又被塑造成新的模样，来来回回地被反复揉捏捶打。
这样的折磨一直持续到两人大婚前一天，林天恩脑海里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致。
但钱立川却绝口不提这事，并且还像平日一样继续上班，从容地处理着工作上的事，仿佛明天的婚礼和他无关。这让林天恩想要开口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她就一直忍着，直到两人下班回到公寓。
钱立川换了鞋，走进屋子，顺手扯掉领带，说道：“今晚直接叫外卖吧，想吃什么？”
林天恩呆呆地愣在原地没有动，她觉得自己和钱立川好像身处不一样的世界，两人之间有着一层厚厚的结界。无论两人在身体上多么亲密，他们却始终还是走不进对方的心。
所以，她直到这一刻都看不明白钱立川。
她问道：“你没别的想跟我说吗？”
钱立川知道林天恩在说什么，他闭着眼睛，轻轻地叹了叹气，说道：“还不到时候。”
林天恩觉得有点太荒唐了，她笑了一下：“钱立川，你和宋锦棠的婚礼明天就要举行了，你现在还说不到时候？”
“Eva，你冷静点。”钱立川有些无奈，“你再坚持一下，只要过了明天就好了。”
“过了明天就好……”林天恩重复着他这句话。
可是，过了明天，他就名正言顺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林天恩一开口，心就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入，密密麻麻地痛将她整颗心攫住，眼泪就跟着落下来。
他一直在拖延时间，并不是在寻找合适时机取消和宋锦棠的婚事，只不过是想骗她留下来而已。
“没有。”钱立川走过来，抓着林天恩的双肩，耐心地解释，“我发誓，我没有骗你。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但是你相信我，再等一天，只要过了明天就好了。”
她不想再听这种话了！
林天恩突然发狂，用力地推开钱立川：“可是明天你就要和宋锦棠结婚了！你说过你不会跟她结婚的！难道你要在婚礼上当场悔婚吗？”
这不是钱立川的做事风格。
钱立川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唇线绷得紧紧的，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沉默回答了所有，林天恩在这无声中缓缓坠入了绝望。
“所以，婚礼明天会照常举行，你明天还是会和宋锦棠结婚是不是？”
按照他的计划来说，确实是这样，所以他无力辩驳。
但林天恩现在情绪不稳定，他无法跟她解释太多。
况且，林天恩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她明天只需要安心待在这里，等着他顺利归来就好了。
“Eva，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我不会骗你的。”
“够了！这些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林天恩哭着问他，“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
“是，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只要……”
林天恩已经完全失控了，粗暴地哭喊着打断他：“你的计划就是和宋锦棠结婚，然后骗我当你的情妇是吧？你是不是觉得秦瑶能当贺剑锋的情妇，我是她女儿，所以我也可以当你的情妇？”
“不是！”钱立川也开始着急了，解释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
“我还不相信你吗？你还要我相信你到什么时候？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会这么愚蠢地被你骗到现在！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到现在一件都没做到！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林天恩觉得自己真的好蠢，钱立川从一开始就是在骗她，她竟然还相信他，还对他有期待。
钱立川闭着眼睛，深深地吐了口气。她不知道他现在压力有多大，也不知道明天会有多惊险。他之所以冒这么大的风险和宋锦棠合作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林天恩。他甚至不希望她牵涉半分，他只希望她好好地待在家里等他把一切处理好就行了。就算她不理解，他也不怪她。
他仍然想耐心地和她好好说：“我说过，给我一点时间……过了明天……”
“过了明天，”林天恩打断了他，帮他把话接下去，“你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你还要我给你多少时间？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说过不会和宋锦棠结婚的！你说过会救Ocean的！可是你一件都做不到！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失望吗？”
“Ocean……”原来，林天恩这么生气，不是因为他要跟宋锦棠结婚，是因为他还没把Ocean救出来啊。
钱立川低头轻笑一声，“你到现在还想着Ocean。”
林天恩不知道钱立川脑回路怎么会突然想到那里，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自己的理智也被冲淡了一大半。
于是，她说道：“反正你明天也要和别人结婚，就算我想着别人，也很合理啊！”
钱立川猛地抬头看向林天恩，下颌绷紧，咬着牙关问：“你的心里，真的还有他？”
窒息的沉静中，无声的绝望蔓延。
林天恩终是开口打破了这沉默，问道：“我的心里想着谁不关你事。我只想再问你一次，你明天，是不是，一定要和宋锦棠结婚？”
“是。”
他这声“是”带了一点气，所以只有一个“是”，又冷又硬，无情得能将人的心脏刺穿。
林天恩整个人怔住了。
这个“是”，也将她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给扯断了。
“那我们结束了。”
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是因为她始终对钱立川还存有一丝信任，还抱有一丝期待。可是，事到如今，没有必要再坚持了。
如果钱立川真的要和宋锦棠结婚，那他们就结束。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变成第二个秦瑶。
“什么？”钱立川猛地扭头看向林天恩。
林天恩吸了吸鼻子，她的眼还红肿着，但已经止住了眼泪，平静地重复了刚才那句话：“我们结束了。”
“如果你明天非要和宋锦棠结婚，那我们就结束。”
说完，她也不等钱立川的回应，直接转身往大门走。手刚拧开门把，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只手从她的肩膀越过来，按在门上，“砰”地一声，粗暴地将门关上。
“林天恩，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林天恩被气笑了：“我没有逼你，我给了你选择，只是你两个都想要。你不能这么自私！”
空气被压缩成一条麻绳，他们各自扯着一端，谁也不愿意放手。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钱立川紧紧地咬着牙问道。
只是一天而已，只要过了明天，林天恩就会明白一切，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再多等一天？
“我不同意结束。”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林天恩是会气人的，钱立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绝情。平日里明明那么热情的人，现在却可以这么冷冰冰地跟他说结束。那么决绝，看上去真的没有一丝留恋。
于是，他抓过她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上她无情的双唇。
他吻得用力，既是宣泄，也是控诉，发狠得像是要将她吞进自己的身体里。
发疯的钱立川是没有理智的。
林天恩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只能等到他主动卸力的时候才趁机一把将他推开。
“钱立川，你不能每次都这样解决问题！”
每次他们谈到关键问题的时候，钱立川都会用吻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就算现在她提出结束，他还是用吻来应对。
他这张嘴不是长来说话而是啃人的吗？
“是吗？”钱立川双眼猩红，咬着牙关，弯腰抱起林天恩的大腿，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往卧室走去，“那今天换种方式。”——
作者有话说：[眼镜]今天超长
第78章 共沉沦（十三）
“钱立川,你放开我！”
林天恩被扛在肩上，双手用力地捶打着钱立川的后背，双脚也在乱蹬。可是钱立川根本不理会,一路将她扛到卧室，直接扔在床上。
林天恩刚想起身,钱立川就俯身压下,紧紧地扣住她的双手,不给她任何退路,更加强势地吻她。
疯了。
真是疯了。
钱立川疯了。
他明天就要和宋锦棠结婚了，现在却还和她在床上做这种事。
林天恩无力反抗,绝望地被动地承受着,眼泪随着鼻间的呻吟溢出。
今晚的钱立川对她来说,很陌生。
她是能感受到的。
平时的钱立川,每一次和她亲密,都很温柔。
他总是将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动作温柔和怜惜,像对待一件珍宝。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他每一个动作都粗暴而强硬，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紧紧地箍着她,只想掠夺,只想占有，只想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行吧。
林天恩最终放弃抵抗,反正,最后一次了。
……
疯狂的宣泄过后，钱立川抱着林天恩躺在床上浅睡了两三个小时。天还没亮，他就醒了。他看着身旁闭着眼睛安睡的林天恩，起来的动作放得很轻。
换好衣服后,钱立川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回头看着林天恩。他的心头仍盘旋着一股隐隐的不安，但他说不清这种不安是来自哪里。
是来自林天恩？
还是来自今天的婚礼？今天的婚礼是他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所以，他不可能到这一步才放弃。这段时间，他反复计算，将所有有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都做了预案，不会有问题的。一切都会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到时，林天恩就会知道，他没有骗她。
以后，他也可以和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不会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只需要过了今天就好了。
于是，他轻轻走到床边蹲下，抬手将林天恩脸颊的碎发梳理好，在她脸上落下一吻：“相信我。今晚，在这里等我回来。”
林天恩的心微微一颤，眼泪险些就要滚落下来。
她并没有睡着，所以她听到了这句话。
真的太荒唐了。
今晚是他的新婚夜，他还说等他回来。无论他是否会回来，在她眼里，都是很离谱的事。
不过，没关系了。
无论他回不回来，都与她无关了。
在珠宝店遇到宋锦棠之后，她就偷偷买了一张机票。
如果钱立川信守承诺，取消了和宋锦棠之间的婚事，那她就撕掉这张机票。如果他真的骗她，他们就彻底结束，她会离开港城，再也不见他了。
这段时间，她的心反复被折磨拉扯，就是她隐隐感觉到事态在一步步地偏向后者，但她又不死心地想把它拉回前者。
外面传来轻轻的一声“砰”，她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钱立川离开了。
尘埃落定。
她也不需要再纠结再痛苦了。
林天恩睁开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抬眼环顾着漆黑的房子。现在还早，又拉着窗帘，室内光线昏暗，虽然看不清，但每一个角落她都记得很清楚。
不管怎样，这段时间，这里终究给了她不少快乐。
这种快乐是真的。
她也相信钱立川是真的爱她，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钱立川一边和宋锦棠做名义上的夫妻，一边又爱着她。
她接受不了。
所以，结束了。
他们结束了。
她起床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她要带走的东西不多，都是一些随身物品，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她叫了个快递员上门，寄出了两个件，时间也差不多了。
林天恩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离开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地方。
她寄出的其中一个快递是同城的，所以很快送到。
这个快递是寄给文雅的。
文雅在报社收到了林天恩的快递，她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对耳环和一张纸条。
Miya：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抱歉今年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Eva
文雅皱了皱眉头，搞什么？
她立刻拨打了林天恩的电话。这时，林天恩正好准备登机，看到文雅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的瞬间，文雅就等不及问道：“Eva，你在哪？”
林天恩沉默了半秒，说了实话：“机场。”
“机场？你要去哪？”
“呃……”林天恩犹豫了一下，撒谎说，“出差。”
“出差？”文雅眉头都皱了起来，“出差而已，你干嘛那么着急把我礼物寄过来？等你回来再给我不就行了吗？”
“呃……”林天恩编不下去了。
“你该不是……要离开港城吧？”
“我……只是，离开一段时间。”
“因为钱立川？”
林天恩猛地睁大眼睛，顾不上掩饰，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
文雅嗤笑了一下：“就你这样还想骗我？”
也不看看她是做什么职业的。
上次钱立川订婚她那表现，她就猜到了八九分了。
她当时就想问林天恩了，毕竟她觉得林天恩挑男人的眼光不太行。上次是渣男苏浩宇，这次是钱立川。豪门的水有多深啊，她想提醒林天恩尽早抽离，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觉得这终究是她的私事，她不便多说，她也相信林天恩有能力处理。
而今天是钱立川和宋锦棠大婚的日子，她又要走，其实她都不用问，已经可以肯定是和钱立川有关了。
“你要去哪里，去多久？还会回来吗？说实在的，你想出去散散心，我是绝对赞成的，但是你要是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这里的一切，包括我，我是觉得没必要。”
林天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一下，说：“去哪里，你就别问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会离开多久，如果我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你要说到做到啊！还有，到了之后，给我报个平安。你在哪里不重要，但我要知道你好好的。”
林天恩鼻子突然一酸，忍住泪水点点头：“嗯。我要登机了，到了我给你发信息。”
挂了电话后，林天恩就将手机关机了。
而这手机一关就是半年没开过了。
因为，她撒了个谎，她不打算再回来了。她知道自己愧对了文雅，所以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
更重要的是，她不希望自己一开机就会看到铺天盖地的有关钱立川和宋锦棠世纪婚礼的消息。她承认，她确实很懦弱。她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缩起来。
她选择了佛罗伦萨。
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很难说得清楚。只是她想到离开的时候，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佛罗伦萨。她想过选择别的地方，但是打开地图却发现，这个世界很大，大得有太多地方她听都没听过。
她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但她不想去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中，带有一点点熟悉的地方，对她来说更有安全感。
所以，她能选的地方不多。
边岛、泰国、佛罗伦萨。
钱立川去过她在边岛的家，如果他想找她，太简单了。她不想。
她也不想去泰国，但她想去佛罗伦萨。
林天恩后来想过，也许是因为她曾经在这里和钱立川热烈而肆无忌惮地相爱过。在曾经热烈的地方将这份爱冷却下来，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在这里一待就是半年。
在这里，只要她不刻意去了解，港城的消息基本飘不过来。所以，她的手机在登机前关机后，就再也没开过。她不想联系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她每天的生活都安静而闲适，心里那份滚烫沸腾的爱，确实在这平静的日子里慢慢冷却了下来。
又到了佛罗伦萨的3月，这座城市飘着的细雨似乎还残留有一年前的回忆。
林天恩坐在一间咖啡店，手里拿着一本书，双眼却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看了很久才回过神，却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中文，而这句话中文里还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不会和Leo有关吧？但他说过，他不会动瀛海的！”
Leo，瀛海。
还有说中文的女孩。
林天恩的心突然“咣”地一下像被什么砸到，整个人静止了。她将头藏在书里，缓缓扭头看过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身旁那张桌子上坐着的两人。
刚才那个说话的人竟然是宋锦棠。
可是，和她在一起的人却不是钱立川。
而是一个留着中长微卷发的年轻男人，他和宋锦棠一起埋头看着手机。宋锦棠脸上露出明显的担忧神色，男人则微微皱着眉头，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要不你给你爸爸或者Leo打个电话问问。”
宋锦棠看起来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她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回去！我要回港城，马上！”
说完，她立马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Crysal！”男人紧跟着站起来抓住了她。
“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可以理解，我自己回去。不管怎样，我都要回去。”
“我陪你。”男人抓着她的手，诚挚地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陪你一起面对。”
宋锦棠脸上慌乱的神色才开始平静下来，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感激地点点头：“嗯。”
他们两人离开了，可是林天恩却半天还没缓过神来。
什么意思？宋锦棠为什么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他们动作还那么亲密。
还有，他们说的，什么Leo骗她，什么不会动瀛海又是什么意思？
这时，钱立川曾经说过的话一句句地在她脑海里循坏播放：
“我和宋锦棠之间，就是一场戏。”
“再等一天，只要过了明天就好了。”
“Eva，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所以，钱立川说的是真的？
他最终没有和宋锦棠结婚。他和宋锦棠一起演了一出戏，钱立川要的是和瀛海的合作，而宋锦棠要的是……
她也有喜欢的人。
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瀛海好像出了什么事，和钱立川有关吗？
她也喝不下咖啡了，合上书快步往自己租的公寓走去。她一回家屋子，就立刻从抽屉里翻出自己半年没用的手机。因为太久没有充电，她不得不又去找充电器，在等待手机充电的过程中，她首先打开电脑，在网页上搜索：钱立川宋锦棠。
网页第一屏出现的新闻，确实还是有关他们的婚礼，但是却不是关于他们世纪婚礼有多豪华有多浪漫的报道，清一色几乎都是——
《劲爆！船王千金大婚日玩失踪，新郎独守礼堂成全港笑柄》
《钱宋世纪婚礼变逃婚闹剧！船王千金逃婚，新郎惨被抛弃》
……
林天恩看得直皱眉头，她又换了几个关键词搜索，越看越乱，她怎么都没想到，在她离开的这半年里，港城几乎翻了一遍天。
宋锦棠在结婚当天逃婚，她没有和钱立川结婚。
港城三大家族被曝出涉嫌血钻贸易，宋千帆的瀛海寰宇被举报走私血钻，溯源码指向了华安集团旗下的金福珠宝，再经过一系列线索警察继续挖出钱氏集团也牵涉其中，利用地下钱庄将血钻贸易的钱洗白。
林天恩看得口瞪目呆。
她隐隐感觉这背后一切都不是偶然，难道这就是钱立川要做的事？他的目的就是将三大家族拉下来，然后取而代之？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她的手机，也许是太久没开机，手机加载了好一段时间，随后便是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弹出来。
这段时间有很多人给她发信息。
她首先点开文雅的对话框，她一直都在给她发信息。
从最开始的——
“你到了吗？”
“你怎么还不回我？”
“你没事吧？”
“Eva，钱立川没和宋锦棠结婚，你回下我吧。”
过了一段时间，她看到一条：
“今天钱立川来找我了，问我你在哪里。你不告诉我你在哪也挺好的，这样我就不会说漏嘴。”
“你不用告诉我你在哪，告诉我，你好不好，好吗？”
最近的信息简短了很多，几乎都是：
“hello~”
“想你了。”
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盈满了眼眶。
她退出了文雅的对话框，看到竟然连Ocean都给她发信息了。
他怎么给她发信息的？
他出来了？
她点开程洋的对话框，都是很长很长的话。她扫了一眼，没全部看完。
她又退了出来。
钱立川给她的信息是最少的，只有一条。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面很久，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敢点开。
钱立川发来的是一条语音，声音沙哑又颓靡，好像喝了不少酒。
“林天恩，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林天恩的心蓦地一痛，眼泪滚落了下来。
第79章 共沉沦（十四）
林天恩重新点开了程洋的对话框,只有他跟她详细解释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时间被拨回到她和钱凯去贺家参加慈善晚会的第二天。
前一晚，钱立川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林天恩带走。他冷静下来后，知道这件事必须给钱晋和宋千帆一个交待。当时,他正烦着是直接承认他对林天恩的感情提出取消婚约，还是想别的借口来圆。
这时,宋锦棠却主动打电话过来。
钱立川本就烦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接起：“喂,宋小姐,有何贵干？”
宋锦棠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未婚夫冷冰冰的语气，反而轻快地问道：“钱总,今天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钱立川第一直觉是宋锦棠很反常。
虽然她在他们的婚事上一直没什么意见,但是他可以感觉到,宋锦棠也是完全被宋千帆安排的,她对他根本没感情。
这是宋锦棠第一次约他,而且在这个时间点,他觉得应该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
他没有先答应,而是问道：“我很忙，有事吗？”
“呃……”宋锦棠想了想，说,“我劝你就算再忙也好,还是抽出一点时间出来，毕竟这涉及我们的婚事。”
钱立川很少会被什么人吓到,但是此刻他真的摸不准宋锦棠是什么意思。在他眼里,宋锦棠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豪门小公主，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大提琴。如果是要退婚或者兴师问罪，也应该是宋千帆来找他，怎么会是宋锦棠亲自来呢？
“我们的婚事,我直接跟宋董谈就可以了。”
宋锦棠一听，终于显露出一丝不高兴了，说：“你是跟我爸结婚吗？如果你不想跟我谈，那我只好找你女朋友谈咯。昨晚那个是你女朋友吧？”
钱立川眉头一皱：“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个面吧，我们当面谈。”
钱立川苦恼地用指节揉了揉眉心，说道：“给我个地址。”
钱立川到了约定的地点，宋锦棠已经到了。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问道：“想谈什么？”
宋锦棠却不慌不忙地将菜单递给他，说道：“不用着急，先看看吃什么？”
钱立川接过菜单，“啪”地一声扔回桌子上，语气不耐地说道：“我不是来和你吃东西的。”
宋锦棠也不恼，只是无奈地叹了叹气，笑道：“既然钱总这么着急，那我就绕圈子了。我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谈个合作的。”
“合作？什么合作？”钱立川半眯起眼睛，他并不觉得他和宋锦棠之间有什么合作可言，“你不是想谈我们之间的婚事吗？”
宋锦棠轻轻地耸了耸肩，说道：“反正都是同一件事。”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向前微微谈过身子，稍稍压低声音问：“你答应我爸这门婚事，是想获得什么？”
钱立川眉心倏地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计划被眼前这个傻白甜小公主洞悉了。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他告诉自己，不可能。
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个计划，所以宋锦棠不可能会知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豪门联姻，说白了就是利益交换。我爸想要你的系统，那你想要什么？”
钱立川半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他依然搞不懂她的意图，他甚至不知道这些话是她自己想要知道，还是宋千帆派她来试探他的口风。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说一些宋千帆本身就知道的事情。
“我要的东西，跟宋董是不谋而合。宋董想要我们公司的技术，而我们恰好想要将这门技术卖给宋董。”
宋锦棠对生意不太懂，但她一听这话，就有些不屑了：“我还以为你要的是我爸的公司呢！那你们这不是很正常的商业合作吗，用得着联姻来解决？”
“宋董想要的是这项技术的专利，而我们出售的只是服务。也就是说，一旦合作，我们几乎就获得瀛海所有港口的后台，在宋董看来，这不安全。但这门技术是我们的核心产品，我们也不同意将专利出售。”
宋锦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爸爸就觉得，要自己人才信得过。我懂了。”
钱立川嘴角微微翘起，看来宋锦棠也很了解她爸爸。
“那么，你想跟我谈什么合作？”
“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个我们两个不用结婚，你和我爸爸又可以合作的办法。”
钱立川有些怀疑地看着宋锦棠，这段时间他想了不下一百个办法，就是希望可以实现这个目标。可是，就连他都想不出来，宋锦棠可以？
“什么办法？”
“我想知道，我爸是怎么答应你的？是需要我们真的结婚后才愿意跟你合作吗？”
“对。在结婚当天，这份合同会和结婚证书一起签署。”
宋锦棠一听都忍不住蹙了蹙眉，她爸也太谨慎了。
“这样……”她垂眸咬了咬手指，好像难度有点大。
“你问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宋锦棠双手又撑在桌子上，很认真地看着钱立川，说道：“我想你帮我逃婚。”
“什么？”钱立川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锦棠的脑袋却已经很认真地开始筹划起来了：“签署结婚证书之后，下一个环节是换衣服敬酒。这时候大家的情绪是最松懈的，我可以趁这个空档逃走，但我需要你帮我。”
“等等。”钱立川竟然跟不上宋锦棠的脑回路，“你要逃婚？”
“对啊。”宋锦棠一脸困惑地反问道，“难道你想跟我结婚？”
钱立川被噎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锦棠笑了笑，说道：“其实啊，要不是昨晚看到你在晚会上把那个女孩带走，我都不敢跟你商量，我怕你转身就跟我爸告状。不过，现在知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那何必勉强彼此呢？”
钱立川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的心有一瞬间的开心。如果宋锦棠愿意的话，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既不用跟她结婚，又可以拿到和瀛海合作的合同。
他的脑海里已经在快乐计算着，要是按照这个计划实行，大概有上千个需要注意的细节，但是宋锦棠脸上的表情轻松得好像逃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一样。
所以，他的快乐戛然而止，心头猛地一惊，呼吸骤然收紧。
这或许是宋千帆的一个试探。
故意派他女儿来试探他和林天恩之间的关系，来试探他是不是真心联姻。
不能大意！
还好，他刚才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计划的热情，不然他就中计了。
他敛了敛神，笑道：“可是，我凭什么要帮你呢？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但是跟你结婚我没有任何损失，而且凭借船王女婿的身份，我可以得到更多的机会。我为什么会自毁前程？”
宋锦棠突然就愣住了：“你还真想跟我结婚啊？那你女朋友怎么办？你舍得让她受这种委屈吗？”
“还是，你担心这个结婚证书的问题？我想想啊，我可以留下证据，证明这场婚姻我是受我爸爸胁迫的，现在也是我主动悔婚，你可以尝试向法庭申请婚姻无效，这样就算你想跟你女朋友结婚也是可以的。”
宋锦棠觉得好像还是不够稳妥，又补充道：“或者，我可以先和我男朋友领证，等我成功逃走后，你就以我重婚这个理由申请，那一定没问题了！”
她竟然连这些都想好了。
但钱立川不上当，他笑了笑说：“如果宋小姐你今天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谈这件事，那我们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说完，钱立川就站起来要走。
宋锦棠急了，赶紧跟着站起来，叫住他：“钱立川！你这就走了？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怕直白跟你说了，我不想跟你结婚！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嫁给你！”
钱立川双脚顿住，转过身看着宋锦棠。
宋锦棠接着说道：“我爸反对我跟他在一起，如果我不跟你结婚，他就会封杀他，他的事业就会被毁的。我没办法了。你也不喜欢我，你也不想跟我结婚的，不是吗？那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钱立川抿紧双唇看着宋锦棠，他的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抗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相信宋锦棠。他当然不想跟宋锦棠结婚，但是他希望用自己的方法取消这门婚事，而不是和宋锦棠合作。
风险太大了。
万一是宋千帆的试探呢？
就算不是，被他知道，也是功亏一篑。
钱立川不能冒险。
“宋小姐，你喜不喜欢我，我想不想跟你结婚，这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
……
钱立川虽然嘴上拒绝了宋锦棠的提议，但他是真的被这个建议吸引了。他只是不确定宋锦棠的目的。如果她是真的想要逃婚的话，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方案。
他没有放松对宋锦棠的防备，但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回去后，他就找人调查了宋锦棠所说的话，证实她确实交过一个男朋友。那个男人是一个画家，虽然也算是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但是属于根本入不了宋千帆眼的程度。
宋千帆得知他和宋锦棠谈恋爱后，逼迫两人分手。宋锦棠不从，宋千帆便处处刁难。先是叫停了他在港城举办的画展，而后又对他全城封杀，没有一家画廊敢收他的画。同时，他爸爸在大陆的工厂被举报消防不合格，要关门几天检查整改，导致有一批货不能如期完成，面临巨额赔款。
宋锦棠不希望看到他一家人因为自己遭受牵连，只好忍痛和他分手。
光从他查找到的资料来看，宋锦棠确实有可能会为了和男朋友在一起而逃婚。可是，他毕竟不了解宋锦棠。千金小姐不要豪门只求真爱的故事在现在还会上演吗？他不敢肯定。
要取消这门婚事，还是得靠他自己。
这段时间，钱晋和宋千帆也没有放过他。两人先后和他打听林天恩，并且让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和她有任何瓜葛。为了避免日长梦多，同时也为了试探钱立川的诚意，宋千帆直接提出将两人的订婚提前。
钱立川不能拒绝。
一旦他拒绝，宋千帆便会怀疑他。想到他对宋锦棠男朋友做过的事，他不能让宋千帆找林天恩的麻烦。
偏偏在这时候，林玉娥去世了，林天恩闹着要离开。
看到林天恩收拾行李说要走的那一刻，被抛弃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直到那时他才发现，他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会失去她。
他不能让她走。
钱立川决定要冒一次险。
他要和宋锦棠合作。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宋锦棠得意地伸出手，说道，“钱总，合作愉快。”
钱立川很没风度地伸出手碰了碰就收回，说：“我们还得找时间好好策划一下。”
“那还不简单，我爸巴不得我每天跟你见面。”
至于他们约会谈的是什么，他又管不着。
但钱立川没那么多时间耗在她身上。
“我制定好全盘计划后会再找你。”
钱立川说完，转身要离开，刚走了几步，他突然顿住，转过身。
宋锦棠刚坐下喝了口咖啡，看到钱立川回头看她，扬眉问道：“还有事？”
“你不会后悔吧？”
“后悔什么？”
“你不担心以后不能再拉大提琴了吗？”
钱立川也是在试探，试探她的态度。
离开了宋家，她还能继续当她的大提琴小公主吗？
他想看看，她是更在乎爱情，还是更在乎事业。
宋锦棠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她耸耸肩，不解地问道：“我能不能拉大提琴和我嫁给谁有关系吗？难道这不是和我的能力有关吗？”
好像没毛病。
钱立川无力反驳，但突然很羡慕她的天真：“当我没说。”
“那阿姨后悔过吗？”宋锦棠却问道。
“什么？”
“你妈妈，后悔过吗？”
钱茵当年放弃钱氏继承权嫁给许建邦的故事，在他们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
钱立川怔了怔，说道：“我不知道。”
这个计划，只有三个人知道。
钱立川，宋锦棠，和她男朋友。
钱立川一直觉得，要确保计划顺利，参与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只有参与的人可以知道这个计划。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证计划内容不被泄露。
婚礼当天非常顺利，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
在两人换衣服的空隙，钱立川将宋锦棠送走，她男朋友一早就开着车在外面接应。看着宋锦棠坐上车，钱立川感到眼前的一切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可是它又是如此真实。
看着坐在车里的这对年轻又疯狂的小情侣，心头忍不住被触动。
爱情的魔力真的这么强大吗？强大到可以让人抛弃一切。
可是，他们就是这么做了。
他低头看进窗内，难得地笑了笑说：“祝你们幸福。”
“你也是！”宋锦棠回笑道，“也祝你幸福。Leo，我真的很感谢你！”
宋锦棠不禁庆幸她爸爸选择了钱立川，如果换作别人，就算对方有喜欢的人，也绝对不可能会陪你一起疯。
“好了，快走吧。”钱立川提醒道，“我们的时间不多。”
钱立川换好衣服回到礼堂，一脸从容淡定，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然而，新娘很久都没出来。起初宋千帆只是觉得，他女儿一向爱美，女孩子要多点时间补妆也正常。不过，大家又等了半个钟，宋锦棠还是没出来。宋千帆终于坐不住了，让秘书去催催宋锦棠。
可是，没过多久，秘书就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在宋千帆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宋千帆大惊失色，压低声音说道：“找！每个房间都要找！整间酒店翻过来都要给我找到！”
钱立川轻轻皱了皱眉，看了过来，关心地问道：“岳父，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千帆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事，没事。Crysal这孩子，比较爱美，所以要点时间化妆而已。”
钱立川笑了笑，应道：“女孩子，应该的。”
又过了半个钟，秘书慌慌张张地回来了，在宋千帆耳边说了几句，把他惹得骂了一句：“废物！”
这时，宾客们也开始坐不住了。钱立川再次问道：“岳父，Crysal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不行，我还是去看看。”
说完，钱立川真的就站起来了。
“Leo！”宋千帆紧张地按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大屏幕突然闪了几下，宋锦棠出现在上面。
大家以为是预设好的节目，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屏幕。
宋千帆也呆住了，不知道自己女儿到底想玩什么。
只见屏幕上的宋锦棠俏皮地笑了笑，说：“Hello，大家好！谢谢你们抽空来参加我的婚礼，不过很抱歉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因为这场婚礼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这个视频是我设定好的定时播放，所以当你们看到时，我想我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爸爸，你现在一定是很生气了。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为我挑选的丈夫也很好，但他不是我喜欢的人。我没办法忍受余生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对不起。”
宋锦棠说完，屏幕就黑了，她消失了。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当然，还有人强压住忍不住要翘起的嘴角。等大家缓缓回过神来，他们都看向今晚的另一个主角。
钱立川没有让大家失望，脸上堆满了大婚之日被新娘抛弃的难堪、尴尬和愤怒，他皱着眉看向脸色苍白的宋千帆，质问道：“岳父……不，宋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千帆愣了大概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找！机场、码头！全都给我找！通知海关，不准让她出境！”
当晚，钱宋两家沦为全城的笑话。
可是，钱立川坐在车上返回公寓的路上，嘴角却一直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今晚这一切进行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他迫不及待想回去和林天恩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要抱着她，告诉她，他和宋锦棠的婚事取消了，他们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Eva！”钱立川先回到顶层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却只看到一室的黑，没有灯，没有人。他开灯走进卧室，没有在睡觉。难道是在自己的房间？
钱立川关上门，走进电梯来到35楼。
可是，他打开门看到的画面和刚才一样。
他抬手打开灯，走了进来，喊道：“Eva？”
没有人回应。
屋里没有人。
很安静。
他环顾了一眼屋子，还有，一点空。
他的心突然也像被挖空了一个口，莫名的慌。
他赶紧拿出手机拨打林天恩的电话，却只听到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他握着手机在屋里徘徊，他总觉得这屋子跟平时不太一样，他想看看到底有哪里不一样。书桌上有一张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缓缓走了过去。
还没走近，他就看清楚了。
Leo
祝你新婚快乐
Eva
上面还放着一枚戒指。
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暗藏着他们两个人名字和心意的戒指。
她不要了。
第80章 共沉沦（十五）
宋锦棠还没找回来,钱立川竟然向法院申请婚姻无效。宋千帆得知后，气势汹汹地冲上钱立川的办公室：“Leo，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反悔？”
钱立川掀起薄薄的眼皮,瞟了他一眼，说道：“宋董,希望你搞清楚,现在悔婚在先的是你女儿,你该不会还要我上演一出痴心汉苦等负心女的戏码吧？”
宋千帆无言以对,这事确实是他们理亏在先，他只好妥协道：“你要申请婚姻无效也可以,那我们的合作也取消了。”
钱立川冷笑了一下：“宋董,我没听错吧？你的女儿在婚礼当天反悔逃婚,让我沦为全城的笑柄,我没有向你追究责任,你现在还跟我提出合作取消？”
宋千帆依然嘴硬：“Crysal确实是被我宠坏了,不过她也只是小女孩任性而已,我会把她找回来的。如果你还想我们的合作继续，那你就给我一点时间，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把她找回来。”
“不必了,宋董。合作我是不会取消的，但你的女儿,我也不会再要了。”钱立川冷冰冰地说道,从办公桌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文件，扔在宋千帆面前，说，“你自己看清楚吧。你的女儿一早就跟别人在佛罗伦萨注册结婚了。我现在只是申请婚姻无效,而没有告她重婚罪，已经是很仁慈了。”
“什么？”宋千帆不相信，他拿起桌上的文件，打开一看，宋锦棠竟然在今年3月份已经和别人在佛罗伦萨注册结婚。而对方正是她之前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那小子。
“3月份……”他注意到注册时间，“那段时间，不就是……不就是她去佛罗伦萨演奏的时候吗？你不是和她一起去的吗？你怎么这样都没发现？”
“是啊。”钱立川露出一脸无辜委屈的样子，“当时Crysal总是说她要忙于演奏的事，没时间见我，原来是和别人去注册结婚。宋董，我真是被你们两父女耍得好苦啊。”
“这……”宋千帆的手微微颤抖，宋锦棠一向很乖很听他话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竟然会背着他做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
“一定是那臭小子教唆她的！我就说他不是好人。”宋千帆忿忿地说道，胸口被气得剧烈起伏，他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却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他见过那小子，他不像是那么聪明的人，仅凭他们两个，不可能能在婚礼当天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的。
他抬眸看向钱立川，狐疑地问道：“Leo，该不会是你教唆他们的吧？”
钱立川一脸匪夷所思地看向宋千帆，说道：“宋董，我这是图什么呢？图我的名声太好还是图我形象太好，我要自导自演这么一出帮自己未婚妻逃婚让自己沦为笑柄的戏码？”
宋千帆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钱立川说得对，就是他不喜欢宋锦棠，他也没必要这么对自己。
婚礼过后，恒信和瀛海都因为宋锦棠的逃婚股价大跌，他确实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这不像他。
但他还是不放弃地问道：“Leo，你事先当真一点都没察觉？”
“宋董，你是她的爸爸，你都没发现，我怎么可能发现。”
宋千帆彻底没话说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宋锦棠找回来。
送走了宋千帆之后，钱立川也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当初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宋锦棠曾经担心这样对钱立川影响不好。但是钱立川坚持这么做。他不割点肉出点血，以宋千帆的性格，肯定会怀疑他。
如今，他找不到任何理由终止合作。双方按照合同约定，瀛海寰宇旗下所有港口如期上线智慧港口系统。
然而，宋千帆并不知道，钱立川还就在这个系统中植入了一个镜像程序。这个程序会将港口的所有数据传输到一个虚拟服务器，宋千帆看到的就是这个服务器的数据。而钱立川在后台的操作，则可以有选择性地决定是否传输至虚拟服务器。
也就是说，如果他暗中做了什么不想被宋千帆知道，他就不可能知道。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布局了很多年了。
他并非一开始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在知道自己爸爸有可能被人害死的时候，他的脑海只是反复出现贺剑锋那句话：“你爸爸的存在，对谁的利益伤害最大？”
钱立川第一反应是想到钱晋。如果说有谁最恨他的爸爸的话，那一定是钱晋。而且这么多年，他都不明白钱晋到底为什么痛恨他的爸爸。但听了贺剑锋的那番话后，他学会了从利益博弈的角度去分析。
许建邦一开始是做建筑生意，后来和钱茵结婚后，在钱茵的帮助下转型做地产开发。虽然路线不同，但依然是在抢占钱氏的地产生意。从这个逻辑来看，是最符合贺剑锋所说的，许建邦通过婚姻这条捷径，娶了钱茵，实现阶层的跃进，从钱家手中抢占原本不属于他的资源。
从这个角度来分析，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钱晋这么痛恨他们一家。
所以他首先将害死许建邦的凶手锁定为钱晋。
可是，许建邦的死，就连警察调查过都定性为意外。他一个身处异国他乡的十几岁小孩，又能从何查起呢？
毫无头绪之下，他开始翻查钱家的发家史。
既然钱晋不希望底层的人爬上去，那么他想知道，钱家又是如何走到塔尖的？
钱家发迹于港英时期，那时候的土地拍卖信息并不公开透明，这就给了不少人钻空子的机会。钱家当时的手段也并不新鲜，无非就是通过贿.赂提前获取内幕消息，然后通过低买高卖赚取差价。
这不光彩，但在那个混乱的时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反反复复地看钱家这近百年的发展历程，都没找出端倪。钱立川有些丧气，他恨自己太笨了，这种记录在案的资料，又怎么会明明白白地将不能示人的一面写出来呢？
他又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头脑里每天都在想着这件事。尽管明知道这些资料自己已经看过上百次，明知道这里什么都没写，他有事没事却还是会随手拿起来翻翻。
有一天，他也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当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翻开钱家历史的第一页时，他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钱家发家的第一桶金是从哪里来的呢？
所有的记录都是从钱家的祖辈得到内幕消息，低价购入农地，待政府提出征收后再高价卖给英资地产商开始。
再往前溯源就没有了，只是提到他本身是个商人。
他之前做的是什么生意，原始资金是如何积累下来，所有的一起都没有提及。
钱立川很兴奋，有疑点，就是有突破口。
他一步一步深挖，发现钱家一开始是做廉价住房，不过在回归前几年就将这些廉价住宅打包出售，将赚的钱用于转型开发高端豪宅。
因此，几年后，钱氏曾经开发的一栋廉价住宅发生火灾，现场发现大量尚未烧毁的赌场账本，很多人都不会将这件事和钱氏联系在一起。但是，钱立川注意到了，他层层深入，挖出了钱氏“地产+赌.博+洗.钱”的黑色产业线。
他之后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调查钱氏，包括成立私募基金，就是为了可以掩人耳目地调查与钱氏有关的资金流向，锁定他在海外的离岸公司、信托基金。
于是，他无意中发现，钱氏的地下钱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大额的资金流向一家离岸公司。他顺藤摸瓜发现那家离案公司竟然港城的白家有关。白家，是港城的三大家族之一，旗下华安集团控股的华安银行是港城最大的商业银行，同时还经营珠宝生意，是港城有名的珠宝大亨。他转而将目光投入白家，意外发现白家竟然在非洲一个战乱国拥有钻石开采权，而这个国家并未对外开放过开采资源。
至此，一个模糊的黑色产业链慢慢在钱立川的脑海里浮现。
白家负责血钻开发，钱家则利用地下钱庄拍卖洗白。
那么，他们两家之间的线呢？
宋家的瀛海寰宇。
白家在非洲战乱国开采钻石的同年，瀛海寰宇注册了一家空壳公司，所有的航线都是从非洲这个矿区到港城。
原来，站在金字塔尖的港城三大家族，不仅表面上垄断了港城的主要产业，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防线，背地里也通过这条黑色产业链将三家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形成了无法分割的利益共同体。
钱立川非常兴奋，他以为自己就要就要掌握到他们的犯罪证据了。
可是，他们做事确实非常谨慎，钱立川好几次眼看就要触摸到，线索突然就断了。
这时，他开始考虑回国。
如果他一直只在外围调查，他触碰到的永远也只是最表层的信息。想要真正掌握他们的实质犯罪证据，只能走进他们内部，成为他们的一员。
如果不是林天恩意外出现在他身边，又意外闯进了他的心，当宋千帆提出要将女儿嫁给他的时候，他会比任何人都开心，也会比任何人都乐意接受这门婚事。还有什么比成为宋千帆的女婿更能接触到他们黑色产业线的核心呢？
如今，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眼看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可是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程洋就回来了[鼓掌][鼓掌][鼓掌]
两个男人终于要打起来！[加油]（嗯？我到底在激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