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同坠落(十六)
法官的法槌轻轻地在桌面上敲了一下,林天恩的心也被敲碎了一样,她猛地看向程洋。他虽然神色凝重,但脸上并没有太过惊讶,好像一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觉察到林天恩的目光,程洋也看了过来,对她浅浅地笑了一下,用嘴型说:“别担心。”
林天恩的眼泪顷刻间就掉落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想方设法安慰她。
林天恩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她坐电梯到达顶层,来到钱立川的办公室。她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钱立川抬眸看了她一眼,嘴唇阖动,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又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林天恩很难过,她担心程洋,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也只能找钱立川倾诉自己的担忧,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解决办法,缓解自己的焦虑。
可是他这副冷漠的面孔让她一腔话语全堵在喉咙。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进去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
钱立川也一直没说话,仿佛她站在那里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又或者她对他来说,就像透明一样无关重要。
终究,林天恩自己缓缓走上前去,语气虚弱地说道:“Ocean被定罪了。”
钱立川动作微顿,但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律师在庭审结束后就告诉他结果了。
其实,就算律师不告诉他,他也早预料到结果了。
程洋是他们两人的共同朋友,而且钱立川和他认识的时间更久。但是看上去,钱立川的难过远远不如她。林天恩有点失望,眼前的人看着并不像是一个可以和她抱头痛哭的对象,但她不想放过任何有可能救程洋的机会,直接问道:“我们还可以上诉的,对吗?Ocean还是有希望的,对吗?”
钱立川却只是说道:“交给律师去办吧。”
语气就像对待公司里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冷漠,非常冷漠。
钱立川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搬出来一样,透着寒气。
林天恩的情绪没得到共鸣,也没得到解决的办法,她心中郁结,理智濒临失控,忍不住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听审?”
钱立川抬起头看着她,摊开双手,仿佛她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你没看到吗?我很忙。再说了,我已经给他请了最好的律师了。”
林天恩怔怔地看着他,是啊,他该做的都做了。
可是,这就是他对待一个朋友的态度吗?
她本以为钱立川没有去现场,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者是他还在想办法帮程洋。但是,没有。他只是在工作而已。
程洋对他来说,甚至还比不上他的工作。
他此刻对待程洋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个认识了几年的朋友,而是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员工,他已经做了身为老板应做的事就心安理得了。程洋是死是活,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但对他来说,至少是一个支持,不是吗?”
钱立川冷嗤一声,并不认同:“我又不是律师,也不是法官,我去了也不能改变结果。”
“你一点都不担心Ocean吗?”
钱立川似乎耐心告罄了,极其不耐烦地反问道:“我应该要怎么关心?像你一样,放下所有工作去听审,然后回到公司跟老板发脾气吗?我体谅你今天心情不好,不跟你计较,但你不要一而再地挑战我的耐心,出去!”
林天恩的泪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因为和钱立川相处过,她知道他本质上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她知道他不是外界传闻那样冷血无情的人。就算他冷血、无情,那也只会用在对手身上。
但是,这一刻,她怀疑自己错了。
“他是Ocean啊!”林天恩流着泪哽咽道,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一个陪着你出生入死,从美国一路打拼到港城的朋友呀!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林天恩流下的泪,仿佛淌进了钱立川的心里。他看着她为程洋伤心流泪,为程洋来质问他,胸口又堵上了一层闷气,还带着酸味和咸味。
他冷笑了一下,反问道:“我怎么对他了?我给他请了最好的律师还不够吗?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你觉得像你这样哭哭啼啼,到处找人发脾气就有用吗?能把他救出来吗?”
林天恩无言以对,她承认钱立川说的是对的。
可是,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她看不到钱立川的心,她看不到他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他是不是至少应该表现出一点担心程洋的样子呢?还是说,他的心里真的就这么无所谓?是不是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这样,一旦没用了,就弃如敝履。
包括她。
如果有一天,或者说,如果今天出事的人是她……
钱立川是不是也会这么冷漠地对待她?
程洋跟了他这么多年,他都可以这么对待他。
她算什么啊!
眼泪止不住地一颗接一颗地滚下来,林天恩用手背抹掉,哽咽地说道:“钱立川,你真的……很冷血。”
听到林天恩对他的评价,钱立川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过来,正想反驳,林天恩瞪着泛红的眼,咬着牙,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讨厌你。”
钱立川怔住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林天恩却已经转身离开,“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他办公室的门。
胸腔的空气倏地被抽空,不堵了,心却在一瞬间坠入真空。
原来,话语也可以这么伤人。
我讨厌你,这四个字像刀子一样直插入他的心脏。
林天恩说讨厌他。
因为他没有帮程洋。
所以,她的心,这么快就已经完全在程洋那里了吗?
他失落地垂下眼眸,除了程洋,她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林天恩前所未有的难过,她本以为钱立川是一个值得她喜欢的人。她本以为,就算他高傲冷酷,但是他对待朋友是真心的。她本以为,他也拥有一颗炙热的心。
所以,就算钱立川不喜欢她,她也愿意小心地安置这份喜欢,只求可以待在他身边,帮助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看错了。
钱立川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她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钱立川不愿意去帮助程洋,林天恩只好自己去。
要提起上诉的条件苛刻,需要在判决后14天提出,而且还需要原判存在实质性错误才可以。
这段时间,林天恩积极地和律师沟通,寻找解决办法,但是眼看上诉期限快到了,他们仍没有找到合理的上诉理由。
她越来越沮丧,也越来越心灰意冷。
钱立川之所以不想浪费时间,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看到了程洋这件案子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出现了。
林天恩接到了程晴的电话。
“喂,天恩姐姐。我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哥哥,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呃……”林天恩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程晴,她随口编造了一个理由,说道,“他去出差了,可能是信号不好?”
“不可能!”程晴一口否认道,“你们公司跟连信号都没有的地方也会有业务往来吗?他之前就算到国外出差,隔两三天都会主动跟我联系的。可是他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联系我了,而且我这几天给他打电话,都打不通。天恩姐姐,你别骗我了,你如实告诉我,我哥出什么事了?他该不会……不会……死了吧?”
程晴看过不少过劳猝死的新闻,所以每次看到这些新闻她都会忍不住担心她哥这个工作狂早晚会因为工作强度太大猝死了。
林天恩不想程晴自己胡思乱想,再说了,这件事迟早瞒不下去的。这次是出差,下次又是什么呢?
“晴晴,你冷静点听我说……”
程晴挂了电话后就直奔港城。
第二天,林天恩带着程晴去探视。
林天恩隔着玻璃窗看着程洋走出来的时候,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
他穿着棕色的囚服,头发有些凌乱,唇边还留有胡茬,没有了平日里的精致,整个人憔悴了几分。
她对程洋的共情不仅是因为真心将他视作很重要的一个朋友,也是因为他们的成长路径相似,而且程洋比她走得更远更辛苦。她很清楚,像他们这种底层出生,没有背景的人要爬到他这个高度,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而程洋也确实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
可是,如今却因为这样一个无妄之灾,他从神坛跌下,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渊潭。
程洋不想让两个女孩子担心,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们。
然而,程晴看到程洋这个样子,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唰地就哭出了声,隔着玻璃窗喊道:“哥!”
程洋再也控制不住了,眼眶泛起了红晕。
就连法官宣判他罪名成立那一刻,他都没有难过,但是此时,他真的难过了。
他可以不在意自己身陷囹圄,可是他在意的是,自己妹妹一直引以为傲的哥哥如今沦为阶下囚。他或许无法再成为他的英雄。
“晴晴,别难过,哥哥很好。”
程晴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哭喊道:“你骗人!你怎么可能会好?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我相信你没做过,我相信!”
程洋哽噎着安慰了程晴几句,让她将对讲分机给到林天恩。
林天恩被程晴奔溃的情绪感染了,程洋还没开口,她就红着眼抱歉地说道:“对不起,Ocean,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帮不了你。”
程洋却笑了:“别这么说。Eva,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不要为了救我去做傻事。相信我,我会没事的。等我出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林天恩更难过了。
程洋怎么可以这么好,都这个时候,都还在安慰她,替她着想。
她流着泪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程洋放心地笑了笑,他又看向旁边还在哭的程晴,说:“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林天恩问都不问就说:“当然可以!你说。”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晴晴。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她?”
林天恩还以为是什么事,她一口答应,说:“当然可以。我也会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的。”
从监狱离开,林天恩原本想带程晴回云寓,但程晴摇摇头,说:“我明天还有课,我还是回学校吧。”
林天恩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真的可以吗?不用再休息两天?”
程晴摇摇头:“我待在这里也帮不了哥哥,让自己忙起来反而不会胡思乱想。”
林天恩也不强留,将程晴送到车站就自己回去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在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却没发现绿灯已经在闪烁了。她走到路中间,交通灯变红,一辆轿车猛地在她面前急刹,她被吓了一跳,摔倒在地。
司机慌张地下车查看,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林天恩摇摇头,说:“我没事。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看。”
她手撑在地上,支撑自己站起来。
这时,身旁有人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稍稍用力将她带了起来。
林天恩站了起来,收回手,说道:“谢谢。”
“是你啊。”对方看见她似乎很惊喜。
林天恩再次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对方,有点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
“你不记得我了?”对方笑道,“我叫钱凯,我们见过的。”
哦!林天恩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去钱宅的时候见过他。
“对,我想起了。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没注意看灯。”
钱凯热情地说:“不要紧,你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不用跟我客气。”钱凯却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拽到车旁,说,“你跟Leo认识,那就是我的朋友。再说了,刚才也是我的车害你摔倒,怎么能让你自己这么回去呢?来吧。”
钱凯说着,便直接将林天恩推进车里。林天恩想着不过搭个顺风车的事,便也不推辞了。
刚开始,两人都保持在陌生人应有的界线内,谁都没有说话。林天恩表现得确实像一个单纯是蹭车的人。
几分钟后,兴许是觉得车内安静得有几分尴尬,钱凯率先挑起话题,问道:“对了,听说你们公司有人利用职务之便洗黑钱?那人还是Leo的助理,叫Ocean?”
这一行的消息向来传得很快,钱凯会知道这件事并不稀奇。
林天恩不想和他多谈论程洋的事,只是淡淡地应道:“他是被冤枉的,他没做过。”
“是吗?那既然他没做过,就不用担心了吧。Leo向来护犊,他的人出事了,他肯定会帮到底。”
听到钱凯这么说,林天恩心里更难受了。她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都没说。
钱凯低头看向她,觉察到不对,问道:“该不会……Leo不帮他?不会吧?Ocean不是他的得力助手吗?他只要肯帮他,Ocean肯定会没事的。”
“真的?”林天恩半信半疑,“你说只要Leo肯帮,Ocean就会没事。”
“当然。”钱凯理所当然地说,“你要知道,在港城,只要有权有钱,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而偏偏钱家,两者兼有。Leo也算是半个钱家的人,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钱立川不帮程洋呢?为什么他说得自己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
她越想越郁闷,几乎想要冲到钱立川面前去质问他。
“这么看来……”钱凯看着她,猜测道,“Leo没出手帮他?”
林天恩仍然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钱凯见林天恩不理他,就自己跟自己说话:“不过……也难怪。”
林天恩终于有反应了,皱着眉头问:“难怪什么?”
钱凯笑了笑:“我或许知道Leo为什么不帮他。”
林天恩急着问道:“为什么?”
钱凯得意地看着林天恩,反问道:“你不知道啊?”
“我?我怎么会知道。”
钱凯笑得更得意了:“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林天恩狐疑地看着钱凯,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捉弄自己。
钱凯跟钓鱼一样,见林天恩不咬钩,又放下饵,说道:“想知道答案,也不是不行。”
林天恩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想怎样?”
钱凯终于进入正题:“明晚陪我出席个晚会呗。”
林天恩觉得他这个要求很奇怪,皱着眉头疑惑地说:“为什么找我?”
“我的女伴刚好明晚有事不能过来,我正愁着去哪里找人替上,就遇到你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林天恩轻笑一声:“钱公子要找女伴还不容易,哪用得着我?”
钱凯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说道:“可是要找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伴就不容易。”
林天恩不喜欢这么轻佻的人,别过脸,刚好这时车子也到云寓了,正准备靠边停下。
她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说:“钱公子,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过,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林天恩打开了车门,一只脚踏了出去,她听到身后的人突然开口问道:“那你想救Ocean吗?”
林天恩顿住了,转过身看着钱凯。
他耸耸肩,说:“对钱家的人来说,真的是小事一桩而已。”
林天恩迟疑了几秒,转过头下车,说道:“谢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她用力地将车门关上,朝着公寓大门走去。
可是,钱凯撒下的诱饵还在眼前萦绕,让人蠢蠢欲动——
“你想救Ocean吗?”
她当然想。
她也相信钱凯说的话,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要救Ocean,或许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不过是一个晚会而已。
她不想放过哪怕一丁点的机会。
她倏地转过身,钱凯的车竟然还在,好像知道她会回心转意一样。
第62章 同坠落(十七)
钱凯看着眼前的人,她穿着高定的午夜蓝鱼尾裙,抹胸的设计将她精致纤巧的肩颈线条展露出来。腰间两侧,水晶与碎钻交织的花饰精巧地勾勒了腰部线条。
他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美人胚子,难怪钱立川也会为她动心。
不过,他对她没兴趣。
让他感兴趣的另有其人。
林天恩不喜欢钱凯这种像打量商品的目光,没好气地问道:“可以吗?”
她终究还是答应了钱凯的条件。如果钱凯骗她,那顶多就是被他耍了一顿。但是如果钱凯说的是真,那她就错过了救程洋的办法。
所以,她必须赌一次。
今天还没下班,钱凯就来接她,说要帮她打扮。
挑衣服、化妆、弄发型,她跟个洋娃娃一样被折腾了几个小时才弄好,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
钱凯笑着点点头,说:“太可以了。走吧。”
路上,钱凯顺便跟她介绍了这场晚会的背景。
举办这场晚会的人是港城富豪排行榜第四位的贺剑锋,是丰泽银行董事长。他一向热心公益,他最近成立了一个“新芽基金”,主要是帮助第三世界国家解决贫困问题。
鉴于贺家在港城的影响力,这场晚会几乎聚集了全港城的顶层名流。
钱凯看她脸色有点紧绷,问道:“紧张啊?没参加过这种晚会?”
林天恩眼神躲闪了一下,说:“很少。”
她参加过一些金融界的行业酒会,但是这种富豪阶层的慈善晚会确实没参加过。不过她觉得也没多大区别,反正都是人,谈的也不过是名利场那些话题。
如非必要,她不打算说话。就算真的要聊,她要聊上几句也不是问题。
车子来到浅水湾的一套别墅,驶进大门后,车子沿着花园道路,绕过一座喷泉停在了举办晚会的主楼前。侍者立即上前打开车门。
林天恩走下车,抬头看向眼前这栋宛如中世纪城堡的建筑,巨大的罗马柱支撑着宏伟的门廊。她的双脚踩在红毯上,经过钱凯身边时,问道:“还不进去?”
钱凯屈起手肘,轻咳了一声,抬了抬眉,示意她挽上来。
林天恩觉得有点没必要,但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手挽了上去。两人才款款步入会场。
林天恩看着眼前只在电影电视上才看过的场景,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穹顶垂下,每一盏吊灯上都镶嵌着无数颗水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会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每个人都身穿华丽的礼服,手捧一杯香槟,优雅地谈笑风生。钱凯领着林天恩走向会场中央的一个男人,热情地打招呼:“贺叔叔。”
那个被叫贺叔叔的人看了过来,看到钱凯,热情地笑道:“Kyle。”
随即,他的目光看向钱凯身边的林天恩,双目微微瞪大,掠过短暂的惊诧,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他看向钱凯询,平静地笑着问道:“这位是?”
“Eva,林天恩,我今晚的女伴。”
林天恩也看着他,猜想他应该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也是今晚晚会的举办者贺剑锋,看着有五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儒雅稳重。
她浅浅地微笑道:“贺先生,你好。”
“林天恩?”贺剑锋再次看向林天恩,复述了一遍她的名字,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却让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异样,他微微皱眉,似乎在搜寻港城林姓的家族,问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面熟。”
“我不是。”林天恩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坦坦荡荡地说,“我是恒信集团投资部的投资专员,可能是我们在什么场合有过一面之缘。”
“恒信?Leo那里?”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下,眼神更加深重,却又似乎接受了林天恩这个猜想,点点头说道,“有可能。”
刚说完,他突然扬起下巴,指向两人身后,笑道:“Leo来了。失陪一下,你们自便。”
Leo?钱立川?
她猛地抬头看向钱凯,问道:“Leo也过来?”
钱凯似乎就在等一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当然。”
“你为什么不早说?”
“干嘛?他来你就不能来了吗?还是你跟谁去哪里都要跟你老板汇报?”
林天恩咬着牙不回答他。她知道钱立川不喜欢钱凯,如果被钱立川知道她背着他来找钱凯救程洋,肯定要大发雷霆。她埋着头,根本不敢转过身,低声说道:“我去上个厕所。”
“不着急。”钱凯哪会这么轻易放她走,他伸手搂住她的腰,说,“你又不是不认识Leo,一起去打个招呼啊。”
说着,他扶着她的腰转过身。
林天恩看到了钱立川。他似乎是和宋千帆一起过来的,两人正在和贺剑锋聊天。他身边也有一个女伴,穿着一件珍珠白的长裙,高贵大方,很漂亮。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她一看就是出生富贵人家,言行举止优雅得像是一位公主,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贵气。
林天恩看得失了神。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钱立川身边有别的女孩子,虽然她知道这种场合有女伴不算什么,就像她今晚也是钱凯的女伴。
但是,她的心里就是觉得很不好受。
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孩才是天生属于这种场合,而不是像她这种被临时拉来充场的。又或者是因为,只有这样的女孩才配和钱立川出席这样的场合。毕竟,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从来没带她来过。
不知道是不是贺剑锋提起她,他扭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钱立川也顺着看了过来。在看过林天恩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先是困惑,不过仅是一瞬,便转而露出想要杀人的凶光。
林天恩下意识停住了脚步,钱凯搭在她腰后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她向前推了推。
“贺叔叔、宋叔叔。”钱凯向两位长辈打完招呼,又看向钱立川和他身边的女孩,“Leo,Crysal,你们来啦。”
Crysal?钱凯也认识这个女孩,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圈子的人?
她低下头自个儿琢磨着这个问题,顾不上落在她身上带有重压的目光,也顾不上身边几人拿她和钱凯开玩笑。
宋千帆:“我还以为是Kyle你的女朋友呢!”
钱凯笑道:“我也希望是。”
贺剑锋:“你年纪不小了,也应该正儿八经地谈个女朋友了。”
宋千帆:“就是,我回头说说Jim,别只顾着做生意,也是时候操心操心你的婚事了。”
贺剑锋:“对了,Kyle,你爸爸怎么还没来?”
钱凯:“我打电话问问。”
钱凯放开了林天恩,拿起电话走到一旁打给钱晋。
贺剑锋要继续招待其他客人,也离开了。
林天恩道了一声“失陪”也赶紧溜了。
钱立川看着她背影,正想追上去,宋千帆却叫住了他:“Leo,你过来一下,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钱立川看了看林天恩,迟疑了一下,咬咬牙,回头应道:“来了。”
林天恩终于摆脱了钱凯和钱立川,独自来到一个露台透气。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始终无法缓解心中的郁结。
突然,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披在了她的身上。
林天恩猛地回头,是钱凯打完电话回来了,她皱了皱眉。
钱凯却咧嘴笑了,语气里都是关心:“这里夜晚会比较凉,别着凉了。”
林天恩没心情再陪他演戏,单刀直入问道:“晚会我陪你来了,你答应过我会救Ocean出来的。”
“着急什么啊,这场晚会才刚开始。”
“你到底想耍我到什么时候?”
钱凯无辜地笑道:“我哪里耍你了呀?不就想救Ocean嘛!”
他抬起手勾了勾手指,示意林天恩走近些。
林天恩眼里充满戒备地看着他,犹豫地向他走近了些。
钱凯却突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一把拽入怀里。林天恩下意识抬起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慌张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钱凯掀起眼皮看向屋内,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钱立川的双眼看了过来,眉头不悦地皱起。
钱凯嘴角勾起,垂下眼眸,看着怀里的人:“慌什么?想告诉你个秘密而已,当然要贴近一点。”
林天恩双手仍在用力支起两人之间的距离,没好气地问:“什么秘密?”
钱凯手上力道加重,两人又贴近了些。
“钱凯!”林天恩皱着眉头斥道,双手也用力地想要挣脱。钱凯却并不理会,只是紧紧地箍着她说道:“不是想知道为什么Leo不救Ocean吗?”
这句话果然有效,林天恩一下子就停下了动作,双眼急切地看向钱凯。
“因为啊……”钱凯低头,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他喜欢你。”
这句话有如在林天恩脑海里投下一颗炸.弹,她霎时愣住了。
钱凯似乎很喜欢她这个表情,嘴角含着笑,说道:“所以啊,Leo巴不得他出不来呢,又怎么会救他。”
林天恩整个人还处在宕机状态。
什么玩意?钱立川喜欢她?所以他是存心想让程洋坐牢?
她还没琢磨明白,突然一股力量将她从钱凯怀里拽了出来,身上的衣服也掉落在地。
林天恩抬头一看,是钱立川。
“Leo……”
钱立川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说道:“跟我走。”
钱凯上前抓住林天恩另一只手,戏谑道:“嘿,Leo!Eva今天是我的女伴呀!”
钱立川回过头,双目瞪圆怒视,像是蓄着一团火,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手!”
“OKOK!”钱凯放开林天恩,举起双手,笑道,“你喜欢就给你嘛,别生气。”
钱立川攥紧林天恩的手腕,带着她重新走进会场,穿过人群,径直地走出大门。会场里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林天恩哪经历过这样的社死场面,她低着头,几乎无意识地跟着钱立川走。
钱凯看着林天恩被钱立川带走,嘴里的笑根本压不住。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用手拍了拍灰尘。他根本不在乎林天恩,但他今天的目的达到了。
他就是想逼钱立川当众发疯。
他其实并不确定会不会成功,毕竟钱立川这人看着喜怒不形于色。说他会因为一个女人失控,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但他想起第一次在家里看到林天恩,他当时不过是想上前跟她握个手,钱立川就护得跟自己眼珠子一样。
他便想着姑且一试。
刚才那番话他也是自己瞎猜的,就算不能惹怒钱立川,说不定也可以离间他们几人的关系。
没想到这么容易,这只是开始呢,他就受不了了。他都还没玩够呢!
会场里看到刚才的场景,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但是却还有一个人和钱凯一样开心。
宋锦棠站在人群中央,伸着脖子看着钱立川当众带走了一个女孩,一开始她也和大家一样疑惑,但慢慢地却在眼底漫出了不易觉察的笑意。
林天恩跟着钱立川走出了别墅才反应过来,叫道:“Leo,你放开我。”
可是,钱立川像是没听到一样,反而将她抓得更紧了,脚上的步伐也加快了。
“钱立川!我让你放开我!我手好痛!”
钱立川一直将她拽到车子旁才放开了她,打开车门,铁青着脸说:“上车!”
林天恩另一只手揉着自己被攥红了的手腕,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钱立川黑着的一张脸,最后还是没说,钻进了车。
钱立川紧跟着也坐上了车。
司机以为钱立川要走了,也跟着上车。
“你先下去。”
“啊?”司机扭过头,看了钱立川一眼,又看了看林天恩。
车上的气氛就像一个洒满汽油的密闭空间,一丁点火星子都会瞬间爆炸。
他当然不想在这样的地方逗留,赶紧应道:“是是是。”
司机下车了,车内只剩下钱立川和林天恩两人。
钱立川的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他闭着眼睛,大脑一片乱麻。
“解释。”
林天恩不解地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
“为什么要和钱凯来这里?”
林天恩抿了抿唇,她现在已经确定,她被钱凯耍了。钱凯根本就没打算救Ocean。他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大概率也是逗她玩的。她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说道:“不关你事。”
好不容易按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
他睁开眼睛,扭头看了过去:“林天恩,你存心来气死我的是不是?”
他千方百计地想把她藏起来,她倒好,打扮得这么漂亮这么高调地和钱凯出席这样的场合,现在还对他说“不关你事”。
“我……”林天恩想要辩解又无从说起,刚开口又闭上了嘴,有些委屈地别过脸。
“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我说错了吗?我跟谁出来关你什么事?你只是我的老板又不是我男朋友!”
钱立川脑里的一根神经被气得突突直跳,好啊,真是翅膀硬了。
“对,正因为我是你老板,我才要管。”
“你是以什么身份出席?你不是跟贺剑锋说你是恒信的员工吗?你以恒信的员工身份出席,那就跟我有关系!”
林天恩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说道:“你有病吧?”
“那你倒是说啊,你好好地跟钱凯来这种地方干嘛?找机会认识新老板跳槽?他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我没有!我不过是想让他救Ocean!”委屈触及心头,林天恩的眼泪漫了上来,说道,“你不帮他,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钱立川的心怔了一下。找钱凯救程洋?林天恩的脑子也跟着程洋关监狱里了吗?
“你是不是傻?你的脑子里除了想着Ocean,还能想点别的吗?钱凯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救Ocean?你是不是从来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有没跟你说过,不要再做这种事?上次是陆立衡,这次是钱凯,你是不是非要玩出火才知道害怕?”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看着Ocean被冤枉坐牢!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赌一下。”
“你为了救Ocean,就算钱凯骗你跟他接吻跟他上床你也同意吗?”
“我什么时候跟他接吻上床了?”
“刚刚!”
钱立川看到了。他一抬头就看到两人在露台上抱着,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在他角度看过去,这个姿势根本就是在接吻。
“我真是懒得跟你说!”林天恩觉得钱立川越来越离谱了,正想打开车门下车,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抓在她的手上,拉起车门重新关上。
他用力地抓着林天恩转过来,吼道:“回答我!”
林天恩的火气也被惹了起来,她毫不留情地怼道:“是啊,只要他愿意救Ocean,他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现在就回去找他。”
她甩开钱立川的手,正想转身,却再次被人抓住。
林天恩正想开口骂人,可是,她说不出话,因为嘴唇却严丝合缝地被人堵住了。
她惊讶得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近到失焦的人。
钱立川,吻她了?他为什么吻她?
钱凯那句话突然在脑海里飘过:“因为,他喜欢你。”
心跳的频率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猛地推开他,问道:“你干什么?”
钱立川微微张着嘴,正在急促地喘着粗气,虽然仅是短暂的几秒,他的眼里已尽是沦陷后的不满足。
他伸手拽住林天恩的胳膊,将她扯到面前,说道:“不是说谁能救Ocean出来,你就能跟他接吻上床吗?那好,我救。”
林天恩讶然地看着钱立川,所以,钱凯说的是真的?钱立川真的有办法?那他之前为什么不救?
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她?
她正想得出神,钱立川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唇边上面还留有一丝刚才的痕迹,在昏暗的车内闪过一丝晶莹,他抬手轻轻擦过,拇指的指腹碾压着她的嘴唇,阴翳地问道:“这么喜欢跟人接吻是吗?这里到底亲过多少男人?”
林天恩大脑很乱,已经无法处理眼前的场景了。
她还在关心钱立川到底能不能救程洋,又因为莫名其妙被他亲了一口整个人都呆住了,现在还要被他这么羞辱。
她恼怒地撇过脸,躲开钱立川的手,反问道:“我亲过多少男人,又关你什么事?你这个老板是不是也管太宽了,我现在连跟男人接吻都要先打报告申请吗?”
林天恩是真的会气人的。
钱立川的火气又一次被惹了起来,他捏起林天恩的下巴,说道:“我想说的是,你的吻技很差。想用自己来交换,先把吻技练好,要不我教教你。”
说完,钱立川再次狠狠地吻了下来。
这一次,他吻得比刚才更加用力,双手搂在林天恩的腰间,将她紧紧箍住,简直是想把林天恩整个人都吞下去。
促狭的车内空间,温度骤然上升。
林天恩想躲,但她挣扎不掉,眼泪没有防备地掉落下来。
钱立川刚才那句话狠狠地扎伤了她,她已经不想知道钱立川到底是喜欢她,还是纯粹荷尔蒙上头想发泄。她只是在这一刻意识到,原来钱立川和其他男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过和其他男人一样,想要玩弄她而已。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凭什么他想要的时候就来招惹她,不想要了又把她推开。
她这么努力,这么辛苦才让自己可以以平常的心态和他相处,凭什么他一言不合就将她所有的努力击垮。
他太过分了。
钱立川放开她的时候,理智已经恢复了几分。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过分,伸出手想要帮她擦掉。
林天恩却毫不留情地挥手将他的手打掉,自己抬手擦掉,吸了一口气,抬头笑着对他说:“钱总,这是另外的价格吧。”
钱立川蹙了蹙眉头:“什么?”
“我的工作职责好像不包括跟老板接吻吧。”
钱立川半眯起眼睛,一团火苗在心口跳跃。
林天恩还在继续说:“而且,你还亲了两次。第一次算是救Ocean。那第二次呢,不应该加钱吗?”
钱立川太阳穴的那根神经又在突突直跳,她是真长大了,学会谈判了。很好,他亲手教会她的,现在用在他身上了。
他伸手揽过林天恩,将她重新禁锢在自己怀里,说:“想加钱是吧?好啊,想要多少,我给。”
伴随着这句话,钱立川的吻再次落了下来。
第63章 同坠落(十八)
“啪——”
晚会结束后,钱凯回到家,心里还因为今晚的奸计得逞而开心,嘴角漾着笑。他跟着钱晋刚走进家中,突然就迎来兜头一巴。
钱凯怔愣地捂着脸颊,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老爸,问道:“爸,你为什么打我?”
今晚,钱晋刚到达晚会,就看到钱立川气冲冲地拉着一个女孩离开,后来了解才知道那女孩是他公司员工,还是钱凯的女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事。
“今晚那个女人是你带过去的?”
“是啊……”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就是想让宋叔叔和Crysal看清楚钱立川的真面目,他私下没有他们想得那么检点,他是男人,他在外面也有女人。”
钱晋气得抡起巴掌,差点想再打下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能去破坏Leo和宋家的婚事。你不要以为搅黄了他们,老宋就会看上你。要是他属意你,早就提了,哪还有Leo什么事。”
钱凯不满地说道:“爸,我才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老帮着Leo那家伙?”
“我帮他?你还不如自己反省一下!我就是想靠他抢过老宋的瀛海而已。要是你有用,我也不用这么迂回!”
钱凯被钱晋数落得脸颊又热又疼,今晚好不容易让钱立川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结果钱晋不仅不夸奖他,反而还打他。他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钱立川就这么好命,可以娶宋锦棠,当宋家的女婿,他哪里不如他了?
今晚,在钱立川离开后,宋千帆一直紧绷着脸。
虽然他和宋锦棠还没订婚,但是圈内不少人都知道他们两人好事近。他心里也早把他当女婿看待了,今晚还在不少人面前夸奖他,没想到他给自己搞这么一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弟弟的女伴带走。成何体统!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宋锦棠脸色平静地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不知道在跟谁聊天,好像并没有被这件事影响。
宋千帆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乖女,别担心,爸爸一定会跟Leo说清楚,让他和那个女人划清界线。爸爸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宋锦棠这才从手机上抬起头看向宋千帆,甜甜地笑了笑:“好啊,有爸爸在,谁敢欺负我啊。”
……
次日,云寓。
林天恩乘坐电梯到达38楼,按响了钱立川的房间门铃。
门被打开,钱立川出现在门口。
林天恩面无表情地说道:“钱总,早上好。”
钱立川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她低垂着眼眸,没有看他,脸色黑得跟过来奔丧一样。钱立川心里莫名一阵窝火,却又不想大清早和她争吵,便也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人走进电梯,来到停车场,司机已经等候在车子旁。
再次坐进这辆车,昨晚的旖旎仿佛还残留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所有的记忆突然席卷而来。
钱立川将她箍在怀里问道:“想要多少,我给。”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狂风暴雨般的吻就再次落了下来。钱立川粗暴地将她压在座椅上,发了疯一样碾压着她的嘴唇,又像濒死的人,饥渴地汲取着她给予的每一丝氧气。
林天恩快要呼吸不了了,她伸出手想要推开钱立川。钱立川却抓住她的两只手,按压在头顶上,猩红着眼盯着她,说道:“我警告过了你,不要挑战男人的欲望。我现在就让你看看,男人可以有多危险。”
林天恩害怕地别过脸,想要躲开他新一轮的攻势。钱立川却顺势咬住她的耳朵,像是轻微的电流从耳朵传遍全身,这种陌生的触感让林天恩浑身颤抖。她的哭喊声中夹杂着难以自抑的呻吟声,像是催情剂一样,不仅没有让钱立川停下来,反而让他更加疯狂。
“钱立川,你放开我!”林天恩哪怕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钱立川的桎梏。钱立川的吻,一路从耳朵游走至下颌、脖颈、锁骨……
头脑里的理智尽失,只剩下身体最原始的欲望在叫嚣。
钱立川双手放开了林天恩,在她身后不太娴熟地摸索着裙子的暗链。林天恩趁机推开钱立川,坐了起来,双手扯着自己胸前的裙子,惊慌地后退,紧紧地贴着车门。
钱立川体内的欲望正膨胀至顶峰,哪肯放过她。他想再次上前抓过林天恩——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落在钱立川脸上。
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停止了。
车内的两人也静止了。
只听到低低的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钱立川看了过去,林天恩头发凌乱,满脸都是泪水,身上散布着点点红痕,狼狈不堪,每一处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刚才的暴行。
体内还有一些不安分子在叫嚣着未被满足的欲求。
钱立川闭上眼睛,命令它们安静。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让缺氧的大脑再次清醒过来。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怎么也变成像陆立衡、钱凯这样的禽兽?他咬了咬牙,将体内翻涌的情绪和欲望压了下去。
“Eva……”他睁开眼睛,伸手想要安抚一下林天恩。
“啪!”林天恩粗暴地扬手将他的手拍开,“够了!钱立川,你够了!”
钱立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关心被拍得烟消云散。
他看着林天恩厌恶的眼神,心脏皱缩。他绷紧下颌,敛起自己的关心,淡漠地收回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冷冷地说:“下次,再想去勾引男人之前,先衡量一下自己到底玩不玩得起。”
林天恩一双眼蕴着清浅的泪水,她扭头看了过去,钱立川已经道貌岸然地端坐在座椅上,面目冷然,仿佛刚才对她施暴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冷漠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将泪水止住,要他兑现承诺:“那你可以救Ocean了吗?”
钱立川却突然冷哼一声:“就凭你刚才又喊又叫还打人的表现,也想跟我谈条件?”
“你刚才明明说……”林天恩气急败坏,“你想耍赖?”
“我就算耍赖又怎样?林天恩,你看清楚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别以为自己有点姿色和小聪明就可以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资本之前,就别想着和人谈条件。被人吃干抹净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林天恩今天接连被耍,尤其是钱立川,想到他刚才对她做的事,以及他刚刚说出的那些无情的话。原来他跟别的男人都是一样,跟陆立衡、钱凯他们都一样,都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玩物戏弄。
“就当作是为了Ocean呢?他忠心耿耿地帮了你这么多年,都不配得到你一点怜悯吗?”
沉默在黑暗促狭的空间发酵。
良久,钱立川终于开口说道:“要我救他也不是不行。”
林天恩双眼抬了起来。
“看你之后的表现。”
林天恩眉头紧接着蹙了起来:“什么意思?”
“从明天开始,你顶替Ocean的位置,当我的助理。”
林天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钱立川,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只是一个正常的工作调动而已。”
“我拒绝!”
“你确定?”钱立川看了过来,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在昏暗的车里,让人觉得森寒,“我刚刚才教过你,你觉得现在自己有资本跟我谈条件吗?”
“你如果还是这样的态度,并且拒绝老板的工作安排,我可以随时将你炒掉,连带着你外婆一起赶出疗养院。你该不会是想带着老人家一起睡天桥底吧?”
林天恩难以置信地看着钱立川,他竟然又用外婆来威胁她。现在外婆情况这么差,根本禁不起一点折腾。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原来他曾经对她的好,都不是发自真心的。他给的所有馈赠,都只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加倍索取回去。她的心疼得像是被人捏扁了一样,双眼充满怨恨地看着他,钱立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可是,就算再恨再心疼也没用,就像钱立川说的,她现在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本。
……
钱立川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画面,昨晚的事也像倒带的电影一帧一帧地快速在脑海闪过。他扭过头,朝林天恩看了一眼,她黑沉着脸,安静地偏过头看着窗外。
胸口像被一团蓄满水的棉花堵住,又沉又闷。
他抿了抿唇,回过头。
就这样吧。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必须得把林天恩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放心。
他不能再让她去胡闹去冒险了。
只要她没事,哪怕恨他也好。
……
林天恩成为钱立川的助理已经一个星期了,虽说是助理,但是她做的事情远不如程洋多。基本上就是处理处理文件,给他斟茶倒水。林天恩越来越觉得钱立川就是在耍她,她的脸也越来越黑了。
为了减少和钱立川接触的机会,她通常会一次性将一天内需要他签名的文件归拢在一起拿进去。
她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沓文件走进钱立川的办公室,说道:“钱总,这些文件需要你签字过目。”
“嗯。”钱立川接过,打开第一份文件的时候,林天恩说道,“你先看,我待会进来拿。”
钱立川刚抬起头,就只看到林天恩冷冷的背影。
他都还没同意,她就迫不及待要离开,他终于忍不住吼道:“站住!”
他让她站住,林天恩就站住。但她就站在那里,也不转过身来。
“转过来。”
林天恩乖乖地转过身,但低垂着眼,不看他。
跟个机器人一样,给一个指令做一个动作,但绝不多做一点多余的动作。
钱立川被气笑了,笑完心口却愈发烦闷。
他已经看了林天恩一个星期的黑脸了,近墨者黑,现在他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林天恩面前,食指和拇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可是,林天恩却依然垂着眼,没看他。
“看着我。”钱立川再次发出指令。
林天恩迟疑了半秒,还是抬起双眼看向他。
“你是有什么不满意吗?”天天脸黑得跟欠了她一个亿一样。
林天恩撇开脸,从钱立川手中挣脱,说道:“不敢。”
钱立川再次捏住她的下巴转过来,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对我笑,不叫我Leo了?”
林天恩眉头蹙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但她还是有问有答:“不笑是因为笑不出,不叫你Leo是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
是么?
“但你以前上班时间也叫程洋Ocean。”钱立川莫名吃起醋来,“每次看到他笑得跟什么一样灿烂,现在却天天黑着脸给谁看?”
钱立川记得,之前林天恩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看到程洋就笑得跟花见到太阳一样。可是,自从程洋出事后,他就再也没见她笑过了。
搞不好,她之前对他笑,还是沾了程洋的光?
林天恩不知道钱立川为什么突然发疯,抿了抿唇,懒得理他。
见林天恩不说话,钱立川手上力气加重:“我在问你话。”
林天恩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磨灭了,她拨开钱立川的手,不耐烦地说:“因为我讨厌你,对着你,我笑不出。”
林天恩冷冰冰的话像一把飞镖直直地插入钱立川的心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丝毫没有缓解疼痛。
好啊,真好。
她讨厌他。
“讨厌我是吧?那你喜欢谁?喜欢Ocean?你喜欢他什么?他有的都是我给他的,他会的都是我教他的,你喜欢他什么?”
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Ocean了?林天恩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跟这个疯子说话了,转过身就想出去。
“我在问你话!”钱立川攥过林天恩的手腕,将她推到墙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问道,“你喜欢他什么?他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林天恩抬头看向钱立川,他现在确实像个疯子,脸上肌肉绷紧,双眼狠戾,盛气凌人地罩在她头上。
她的理智也在不自觉中缓慢流失,大脑里那根弦越扯越紧,已经到达临界值,只要再施加哪怕一丁点力气都会扯断。她直视钱立川,理智在绷紧的细线中被挤压、扭曲,说出来的话也成了针锋对麦芒:“对,我是喜欢Ocean!我喜欢他正直善良,温柔体贴,待人热忱,懂得爱人懂得尊重人。这些都跟你无关,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比不上他!”
心脏的伤口像被一对大手骤然地粗暴地扯裂,钱立川痛得不能自已,眼眶莫名濡湿,他嘴角扯着笑,复述着林天恩刚刚说过的话:“正直善良,温柔体贴,待人热忱,懂得爱人,懂得尊重人。”
“呵。”他森冷地低低笑了一声,俯身贴近林天恩,“是啊,正好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可是怎么办呢?你以后都不能跟Ocean在一起了。就算你再讨厌我,你还是得待在我的身边。”
“你这个疯子!”林天恩抬手要将钱立川推开,可是却被禁锢得更紧了。
钱立川用力地将她按压在墙上,说:“对,我是疯子!我被你逼疯了!”
从那晚他把林天恩拽出晚会那一刻开始,他就疯了。他苦心经营,在钱晋和宋千帆面前步步为营,却全都崩裂在林天恩身上。明明知道钱凯带林天恩过去就是为了激他,明明知道钱凯不会在晚会上对林天恩做什么,他还是中计了。
这一周,他反复在钱晋和宋千帆身边周旋解释,才终于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程洋已经不在了。
他只剩下林天恩。
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他每天都在反复盘算,却依旧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凿的结果。
只有她,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确定的存在。
是他确定不可丢失的一个存在。
就算付出所有,他也要将她护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他俯下身,要去寻林天恩的嘴唇。
林天恩赶紧撇过脸,提醒他说:“钱立川,这是公司!”
“对!”钱立川的嘴唇堵上她的之前说道,“是我的公司,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唇舌被一股轻巧的力气撬开,一下子就跃进到深吻。
钱立川霸道地勾过她慌张的舌头,近乎疯魔地吮吸。
林天恩的鼻间溢出呻吟声。
不过,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钱立川就突然大发慈悲,放开了她,让她重获呼吸。
他看着怀里微微喘气的人,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问道:“你说Ocean会爱人,他也会像我这样爱你吗?”
他的脑海浮现出那晚在医院看到程洋温柔地吻在林天恩额头上的画面,心脏就泵出黑色的酸涩的醋。林天恩大概就是喜欢程洋这样温柔的人吧。就连吻都是这样的温柔。
只可惜,他不是。
但,就算他不是,他也不管了。
他要让林天恩爱上这样的他。
他再也不要成全了。
去他的成全!
他才没这么大度!
吻她、爱她的滋味比他想象中还要让他上瘾。
这种东西,简直跟毒.品一样,一旦触碰,就再也戒不掉了。
他无法戒掉林天恩,无法戒掉对她的爱。
那就,让他们余生抵死纠缠吧。
于是,他再次倾身吻了上来。
恰好这时,钱立川留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天恩偏头躲开,提醒道:“电话!”
“不管!”钱立川再次封住她的唇,惩罚她的分心。
铃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林天恩的心跳声一样,莫名让这旖旎的气氛增加了几分羞耻感。
她气得咬了钱立川一口,铁锈味顿时在两人口腔蔓延。
“嘶——”
钱立川总算放开了她,电话铃声也在这时停了。
两人都微喘着气僵持着。
钱立川抬手抹了抹自己唇边的血渍,嗔笑道:“你属狗的?”
林天恩别开目光,不搭理他。
这时,电话又响了。
大概是真的有事。
钱立川也不再和林天恩斗气,转身走了过去,拿起手机,在看到屏幕的一瞬,他眉头轻轻地蹙了一下才接起了电话。
下一秒,他的脸色骤沉,双眼缓缓地挪向林天恩。
恰好,林天恩这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过去。
四目相触的瞬间,两人好像接通了什么信号,林天恩的心无来由地提了起来。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林天恩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她拿起一看,是疗养院照顾外婆的护士。
刚刚那股不好的预感似乎找到了原因,她还没接通电话,手就开始颤抖。
“喂……”
“林小姐,我是想通知你,你的外婆可能快不行了……”
林天恩来不及听完,便挂上电话,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Eva!”钱立川见状,也挂了电话,拔腿就追了出去。
他在走廊外抓住了林天恩。
“放开!”林天恩甩开钱立川,“你就算开除我我也要去!”
“我送你!”钱立川说道,“我送你去,比较快。”
林天恩怔了两秒,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但直觉认为钱立川说的是对的。
钱立川拍了拍她的胳膊,说道:“别考虑了,走吧。”
第64章 同坠落(十九)
林天恩冲进林玉娥的房间,看到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白色的单被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她的双手搭在被子上,腹部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两只手掌捧在两侧,像护着一个宝贝一样。
还好,赶上了。
他们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现在林天恩站在房间门口,却踟蹰不敢上前。
林玉娥双眼看了过来,两片干燥单薄的嘴唇抿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钱立川也赶了过来,刚刚车子一停下,林天恩就直接冲下车,把他撇在后面。他停好车后,也快步赶了过来。看到还愣在门口的林天恩,他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扶着她往里走:“进去吧。”
林天恩被钱立川推着缓缓走到林玉娥的床边,她弯腰伏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外婆,我来了。”
“恩恩……”林玉娥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脏被最后痛击了一下,她的嘴唇微颤,想抬手抚摸她,可是手抬到一半却不够力气,悬在半空。
“我在。”林天恩觉察到林玉娥的动作,双手抓过她枯槁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外婆,我在这里。”
林玉娥欣慰地一笑。
她的双眼从林天恩身上转移到钱立川身上,她记得,这个人是林天恩的老板。
她只是看了钱立川一眼,便将目光挪回林天恩身上,说:“不要难过,要开心。外婆只希望你……以后,每天……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林天恩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滚落下来,她点点头,说:“我会的,我会的。”
林玉娥看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铁盒,说:“给……给你的……”
林天恩低头看了一眼,小时候家里有很多这样的铁盒子,原本是零食盒,用来装糖果饼干。零食吃完后,外婆会把铁盒留着,用来装存折、现金这种贵重东西。这种盒子一旦盖上,可以有效地防止蟑螂、老鼠啃咬,是平民版的保险柜。
“不要,我不要……”再贵重的东西,现在对她来说都没用了。
可是,林玉娥却只是笑了笑,干涸的眼角沁出水光,说了声:“对不起……”
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刚说完,监护仪就发出急促的蜂鸣声,林天恩紧张地看向仪器,一条红色的曲线剧烈波动。
“医生!医生!”林天恩失了神一样大声喊道。
在医生冲进房间的那刻,警报声却戛然而止,监护仪上所有曲线都变成直线,所有仪器归于平静。
林玉娥搭在铁盒上的手缓缓垂落,身上的铁盒也被扫到了地上,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哐啷——”的巨响。
仿佛掉落在地上的不是这个铁盒,而是林天恩的心。
她整颗心都像碎了一样,这段时间压抑的所有痛楚在这一瞬间集中爆发,化作万千块尖锐的碎片扎向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
程洋被冤枉入狱,她爱的人反目无情,现在连最爱她的人也不在了。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她珍视的一切就这么离她而去了?
“外婆——”她失声地哭喊起来,“不要!你不要丢下我一个!”
林天恩哭得瘫软在地,钱立川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及时扶住了她。他半跪在地上,将林天恩紧紧地拥在怀里。
他的心也被攫住了,眼眶红红的。
他和林玉娥只见过一面,她给过他一个新年红包,仅此而已。
可是,这一刻,他的心也无法自抑地疼痛起来。
是因为林天恩。他是痛她所痛。
也是因为,这种死亡的气息,
唤醒了他记忆深处对于死亡最初的感受。
那是幽深阴暗的太平间,那是回荡在长长走廊里的痛哭声。
8岁那年,他第一次面对死亡,面对爸爸的离去,没有人抱一下他或者安慰他。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一个小孩不明白死亡,也不会难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哭成泪人的林天恩,将她搂得更紧。
所幸,现在他陪在她身边,她不用一个人面对亲人的离去。
也像是,他穿越到20年前,去拥抱那个当时被人忽略的小孩。
……
疗养院会协助处理林玉娥的后事,钱立川一直陪着林天恩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才送她回去。她像行尸走肉一样,抱着林玉娥留给她的铁盒,也是林玉娥唯一的遗物。钱立川小心地轻轻抓着她的胳膊,帮她指引方向。
两人走进电梯,钱立川按了35楼,陪着她一起回到她的房间。
林天恩抬手,将拇指按在指纹识别区,打开门,独自走进去,反手就想将门关上。
突然,一道力气挡住了门——
林天恩这才回过头,看到钱立川伸出一只手抵在门上。
“放手。”
她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无力,但是威慑力却很强。
钱立川不敢跟她来硬的,如果他硬要闯,一只手便可把门推开。
但他选择放低声音,带着恳求说道:“我只是想陪着你。”
“不用。”
林天恩想继续关门,可是钱立川的手却还抵在那里。
她抬起双眸,曾经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像是被人吸走了灵魂,没有一丝生气,冷冷地看着钱立川:“我让你放手。”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钱立川恳求道,他不希望她像当年的他一样,独自一人面对亲人的离去。他只是希望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陪着她。
“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Eva……”
“钱立川,我现在真的没心情陪你玩,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可以吗?”她咬着唇噙着泪看着他,“求你了。”
钱立川的心蓦地被刺痛。
他深呼吸一口气,妥协道:“好,那就不打扰你。但你需要我,就……”
“砰!”钱立川手上力气刚松懈,林天恩还没等他说完,就直接将门关上。
钱立川的鼻子被门撞了一下,他摸了摸鼻子,在门口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林天恩捧着铁盒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她闭上眼睛,疲惫地仰靠在椅背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窗外万家灯火亮起,维港一如既往的绚烂璀璨。
一扇窗之隔,却硬生生地划开了两个世界。
室内温馨的米黄色灯光却没有一丝温度,林天恩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
整个人都感觉空了。
眼底只剩酸涩,连眼泪都没有了。
“哐啷——”熟悉的一声脆响,林天恩猛地惊醒,心脏蓦地被提起。
是手上的铁盒摔在了地上。
她直起身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铁盒,呆滞了一瞬,似乎在思考是应该就让它这么掉在地上,还是应该弯腰捡起。
最终,她选择了后者。
无它,只是因为这是外婆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捡了起来,轻轻拂去铁盒上面的灰尘。
这盒子很轻,她捡起来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里面有东西在晃动,到底里面的是什么呢?
她低头看着这个盒子,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却涌起一阵恐惧。
仿佛她捧着的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所有的一切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它真的就像有魔力一样,哪怕如此,她依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打开。
她的手指用力地从边缘将盖子撬开,盖子打开,她看到在盒子最上方的是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大大的四个字:天恩亲启。
信?是外婆写给她的信?
是外婆给她的遗言。
她顾不上别的,将盒子放到一边,只拿起信封,着急地抽出里面的信纸。她翻了一下,厚厚的一沓,有好几张。上面的字迹有的深有的浅,看上去像是由不同时候写成的。
外婆竟然有这么多话要跟她说?可是她们之前明明还有这么多时间,为什么她不直接面对面跟她说呢?
带着这个疑问,林天恩忐忑地从头开始看。
「天恩: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外婆应该是不在了,但是,外婆不希望你难过。因为,如果不是你,外婆很可能一早就不在了。这20多年,都是外婆偷来的。
这么多年,外婆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我有很多很多次想要告诉你,可是我很害怕。我担心告诉你之后,你会怨恨我。现在我已经时日无多了,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带着这个秘密一起走。可是,我想啊,我还是不能这么自私。我已经欺骗了你20多年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外婆相信你有能力去处理的,所以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将这个秘密写下来。
其实,你不是我的亲孙女。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港城,为什么坚决反对你来港城?因为我的女儿和未出生的孙女都死在了这里。对我来说,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噩梦。我总是觉得,和这个地方沾染上关系,都会带来不幸。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会重蹈她的覆辙。」
什么?
林天恩像被人掐住呼吸一样,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她和外婆……竟然没有血缘关系?怎么会这样?、
林天恩将手上的信纸反过来盖在沙发上,她有点害怕,不知道继续往下看会看到什么。毕竟仅看了第一页,就已经给了她这么一个重击。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迟疑了很久,才终于扭头看向身旁的信纸。她再次拿起信纸,她要看下去。虽然她有预感,后面的内容不会是她想看的,但不管真相是什么,她都想知道。
她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是谁。
第65章 同坠落(二十)
林玉娥是土生土长的边岛人,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丈夫是边岛的一个渔民,他们有一个女儿,叫陈芳。一家人的生活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称得上是丰衣足食,能保证日常的开销,生活和美幸福。
在陈芳85岁那年,一场15级的超强台风正面袭击边岛。林玉娥的丈夫陈福生在避风途中,偶遇一艘渔船被风浪打翻。几乎是出于本能,陈福生并没有多想,冒着生命危险将海上遇险者一一救起。却在搜救最后一名遇险者时,风浪突变,陈福生被卷入海浪,永远消失在狂躁的大海中。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陈芳大学毕业后再也不愿意回边岛,而是选择留在深圳。没多久,她在工作中认识了一位来自港城的男人,两人很快陷入热恋,并且走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那个男人提出让陈芳搬到港城定居,陈芳也不想忍受分居的痛苦,于是同意了。林玉娥虽然想到女儿嫁到港城后见面的机会会越来越少,但为了女儿开心,她也没有反对。陈芳其实也不舍得,她答应林玉娥,等他们安顿好,有了自己的房子,就把她接到港城一起生活。
然而,她的老公也只是港城一个普通的工薪族。婚后他们不想和家里人挤在50多平的公屋,两人搬了出来,却只能租到旧楼的天台房。夏天铁板烧,冬天像住冰窖。陈芳两人仅是把自己的生活过好都已经很困难,要把林玉娥接来一起生活简直像天方夜谭。
可是,她还是怀揣着这样一个希望,希望把妈妈带离那个偏远的小岛,离开那个一年可以高达10场台风光顾的破地方。她无法与自然对抗,但至少她能躲,能带着家人躲。所以,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工作,很努力地赚钱。
有人说,在港城,只要你不结婚不生子,你可以活得很舒服。然而,陈芳两人却偏偏一步一步地往地狱级别的难度走去。婚后第二年,他们还住在那个冬冷夏热的天台房,陈芳就怀孕了。
林玉娥心疼女儿,想把陈芳接回边岛养胎,但是陈芳却不愿意。回去边岛,意味着她要放弃在港城的工作,放弃她这两年的努力。而且,生了小孩之后,又怎么办呢?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在边岛长大。于是,她更努力地工作,更努力地赚钱,整个孕期都坚持上班。
哪怕即将分娩,她也没有请假。
意外就发生在她怀孕第八个月的一个晚上。她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不过她的老公比她更拼,仍在公司加班,没法去接她。她刚走到家门,却看到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从屋里出来。那男人看到陈芳,明显被吓了一跳,陈芳也愣住了。
男人先反应了过来,绕过陈芳就想跑。陈芳这时也明白了,他们遭贼了。
人家说“贼不打穷人家”,他们都这样了,怎么还会被惦记上。陈芳不知道对方拿了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他跑掉。于是,她转身将拽住对方的手臂,说道:“你别跑啊,把我们的东西放下!”
那小偷当然不会这么好说话,看到对方不过是个女人,而且还怀着孕,谅她也奈何不了他。于是,他用力将陈芳的手甩开,说:“发梦啦你!”
他刚挣脱陈芳的手,就迅速逃窜下楼。而陈芳却他这么一甩一推,直接摔倒在地。在坠落的那一瞬间,大脑如坠入真空,一片空白,只是有一道声音闪过:“完了。”
“砰。”□□摔在硬邦邦的水泥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陈芳感觉像是什么摔碎了一样,整个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腹部传来一股钻心的痛,没多久她的大腿就感觉到一股热流。
她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抓过地上的包,翻出里面的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然而,还是太迟了。
陈芳的小孩最终因为缺氧胎死腹中,而她也因为失血过多没有抢救回来。林玉娥得到消息从边岛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她冰冷的尸体。
她几乎疯了。
她不明白这样的事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发生在她身上。
她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的女儿?
她在港城待了一个星期,处理完陈芳的后事后,就抱着她的骨灰坐大巴车回去。当时的她,精神状态很差,魂不守舍的。她抱着陈芳的骨灰一路恍恍惚惚,像是神游一样,直到身旁一声婴儿的啼哭才将她唤醒。
她扭头看去,坐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她抱着一个婴儿,看起来似乎刚满月,哭得脸都红了。但是那个女人却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只是扭头看着窗外。
林玉娥听着孩子的哭声,想到自己无法出生的外孙女,心一下子就被触动了。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姑娘,你这孩子哭得这么厉害,是肚子饿了吗?”
“嗯?”女人转过头看着林玉娥。
林玉娥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姑娘长得是真漂亮啊,跟明星一样,只是她神情很忧伤,一双大大的眼睛含满了泪水。
林玉娥很快敛过神,再次说道:“你这孩子,哭得好厉害,是饿了吧?”
女人一低头,两滴眼泪就顺势低落下来,在孩子的包被上濡湿了两个圈。
她低低说了两个字:“是吧……”
可是,说完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也没有要喂奶的打算。
这女人和陈芳年纪相差不远,林玉娥仿佛是在看着自己女儿一样。她想着这姑娘这么年轻,大概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喂小孩,便把陈芳的骨灰放在脚下,用两只脚夹住,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说:“我帮你挡一下,你先给孩子喂点吃的吧。”
女人看着林玉娥双手拿着自己的外套,在她身旁撑起一个帘子,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她犹豫了一下,低头解开自己衣服,看着怀里的孩子满足地安静下来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的泪水更加控制不住,一滴接一滴地滚落下来。最后,她将满是泪水的脸贴在孩子的额头上,仿佛在告别一样。
到达车站之后,那女人下车,却抱着孩子跟在林玉娥身后,喊道:“大娘。”
林玉娥回头,女人双眼还泛着红,但是已经止住了泪水,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说道:“大娘,刚才谢谢你。”
林玉娥也难得地笑了,说:“哎呀,这点小事,你不用跟我客气。不管谁遇到都会搭把手的。”
女人微微低头,好像又想哭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就抬起头,又笑了起来,说:“是这样,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上厕所,但我不放心这孩子,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
林玉娥低头看了一眼正在襁褓中熟睡的孩子,心口涌起一股热流,暖暖的,她整颗心都化了,根本无法拒绝,说道:“可以,当然可以。”
“那谢谢你了。”女人要将孩子递过去,林玉娥赶紧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小心地接过。
“我很快回来。”女人把手上的一个旅行包也放在椅子上,说,“我的东西也放这里了。”
“好。”林玉娥抱着孩子,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笑着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女人感激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朝卫生间走去。
林玉娥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孩子刚才短暂地睁开过眼睛,但是很快又睡了过去。她低头看着孩子,这孩子长得是真好看啊,皮肤像果冻一样又白又嫩,两排眼睫毛又长又翘,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玉娥忍不住想,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应该也会拥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外孙女。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心里邪恶地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这孩子是她的外孙女就好了。
不过,她很快把这个念头从自己脑海里扫去。对方这么信任她,才会把孩子交付给她,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玉娥一心只在孩子身上,心里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希望那女人慢一点回来,因此并没有在意到底过去了多久。直到孩子醒来大哭,她才发现那个女人已经去了一个多小时了。
她皱了皱眉头,看向卫生间方向,嘴里念叨道:“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呀?就算拉肚子也不用这么久吧?是不是找不到路呀?”
她想抱着孩子去卫生间找人,但是又怕女人突然回来找不到她。孩子还在持续不断地哭,把林玉娥的心都哭碎了。
她看着那女人放下的旅行包,按理说带孩子出门的人应该都会带着孩子的必需品,不知道有没有奶粉之类的。虽然知道私自打开别人东西不好,但是林玉娥也没办法,她将旅行包打开,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奶粉,但是在这些东西最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林玉娥拿起来一看,顿时心头一惊,大叫不好。
因为纸条上写着:“这个孩子健康无病,只因无力抚养,跪求好心人收养善待。”
林玉娥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她想起刚才那个女人忧伤的样子,原来她一早就想把这个孩子遗弃。最后之所以把她交托给她,或许是因为她在车上无心的一个善举,让她觉得林玉娥会善待孩子。
林玉娥的第一反应是要赶紧报警,让警察尽快找到那女人。但在她抱着孩子站起来那瞬间,她迟疑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想到刚才自己脑海里那个邪恶的念头。
那个女人本来就想遗弃这孩子,那能不能就装作是她捡到的呢?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林玉娥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缓缓地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她无法冷静,孩子还在哭,林玉娥只能把别的事撇到一边,先想办法给孩子喂点吃的吧。
她从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兑了热水,调试到合适的温度给孩子泡了一瓶奶粉。看着孩子安静地喝奶,她越发不舍。眼睛看向旅行包,她刚才找奶粉奶瓶的时候,拿出过一袋证件。
她再次将那个装证件的袋子打开,是有关这个孩子的所有证件,身份证、出生纸全都有。
这个孩子也是个女孩,难怪长这么好看。
她拿起孩子的出生纸,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贺天恩。
天恩。
林玉娥的心倏地被触动了。
这是上天的恩赐。
一定是上天怜悯她,可怜她,所以才把这个孩子赐给她的。
这是属于她的孩子。
林玉娥如获至宝,她紧张地将孩子抱紧,仿佛怕被人夺去一样。等她将奶瓶里的牛奶喝完,林玉娥立刻将东西收拾好,挎起旅行袋,抱着孩子买了前往边岛的车票。
林玉娥将孩子带回边岛后,便给她改名为林天恩,跟她姓,但是保留了天恩这个名字。因为,在她心里,这个孩子就是上天给她的恩赐。
边岛的人都知道林玉娥有个女儿怀孕了,她现在抱回一个孩子,大家也没多想,自然就觉得这是她的外孙女。他们也听说了,林玉娥的女儿在港城出事了,没救回来。传着传着,大家便觉得这孩子命太硬了,一出生就把自己妈妈给克死了。
那时候,林天恩还小,林玉娥听到这些传言,拎着扫把就冲到村口,朝着那些讲八卦的人发了疯一样扫,跟扫垃圾一样,骂道:“以后再被我听到你们乱说,这扫把就扫在你们嘴上!”
林玉娥对林天恩是充满了愧疚的,她情绪恢复过来便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
那时的她,刚失去了女儿,自己也像是失心疯一样。她本来是想着,把女儿的骨灰带回家后,她也不想活了。她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找自己老公女儿和外孙女团聚。
因为林天恩的出现,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她的生活又重新拥有了牵挂,也拥有了希望。
但是,林天恩日渐长大,林玉娥就越发不安。
她总是担心这个秘密什么时候就会藏不住。
当年因为她的一己私欲,她永远失去了和自己父母一起长大的机会,甚至跟着她过上这么艰苦拮据的生活。
如果她当时选择报警,林天恩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到自己父母身边?
如果有一天,林天恩知道自己身世,会不会怨恨她。
“恩恩,希望你不要怨恨外婆,也不要怨恨你妈妈。外婆仍记得,她将你交给我时是多么不舍和忧伤。她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妈妈给你取名天恩,说明你对她来说,也是上天的恩赐。
当然,对外婆来说,也是。
你是上天给外婆最好的恩赐。”
林天恩平静地看着林玉娥最后的落笔,抬手抹了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眼泪。
她很难说得清楚自己此时的感受,是感激还是怨恨?孰是孰非,是非对错,到底应该如何评判?她只是知道,至少这二十多年,她是快乐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扭头看向铁盒里的其它东西,里面几份证件,估计就是当年她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她拿起自己的出生纸,看着泛黄的纸上写着自己曾经的名字:贺天恩。
她目光往下,母亲一栏写着:秦瑶。
秦瑶?林天恩皱了皱眉,为什么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还没想出来,心脏却在双眼看到父亲一栏时险些骤停。
她对母亲这个名字印象不深,但是对父亲这个名字却再熟悉不过。
贺剑锋。
丰泽银行董事长。
她在不久前刚和他见过面——
作者有话说:之前大家以为是天恩爸爸的那个男人,其实是陈芳的老公。
在陈芳死后第一年,他去看过林玉娥,当时他就见过林天恩。林玉娥撒谎说是村里人不要的孩子。当时林玉娥就以见到他会想起女儿为由叫他以后不需要再去看她,过好自己生活就好。
林天恩5岁那年,他又去了,是因为他要结婚了。他觉得还是应该当面跟林玉娥说一下,所以又去了一趟。那一次,林玉娥就听到他说以后带林天恩去港城玩,又勾起了她的痛苦回忆。林玉娥便说,既然你也要结婚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你也不必再来了。
当初是这么设定的,但写在正文有有点累赘了(感觉林玉娥没必要交代这些),所以就补充在作话。
–
贺剑锋,在44章和52章出现过,52章那场晚会其实挺明显的了。
他是挺坏的一个人,阴恻恻的坏,钱立川变成现在这样他也有间接关系。所以钱立川和天恩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第66章 共沉沦(一)
“叮咚——叮咚——叮咚——”
第二天,林天恩是被急促的门铃声给吵醒的。
她在沙发上睁开眼睛,脑袋还有些发懵。她揉了揉眼睛,大脑放空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想起昨晚自己累得直接就在沙发上睡了。
撑着疲惫的身体坐了起来,她看到铁盒里的东西还在茶几上散落地堆放着,打开的电脑屏幕已经黑屏,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
她选择无视要着急到冒火的铃声,慢悠悠地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拿进房间。她把东西放好,刚从房间出来,就看到钱立川着急地打开门冲进来,喊道:“Eva!”
林天恩并不惊讶,这个点这么着急按门铃的也就只有他。她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他,淡淡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钱立川刚才一直按门铃都没人回应,他担心林天恩出事了,于是找物业拿了门卡进来。现在,看到林天恩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他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担心你,所以……”
林天恩没有生气,这个人监视监听跟踪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有一张可以自由进出她房间的卡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她只是轻轻地别过脸,走到茶几旁,一只手不经意地一挥,将电脑合上,问道:“你来干什么?”
林天恩这个冷漠的样子让他觉得胸口很闷。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连让她生气都不配。
“我……我给你准备了早餐。”
说完,他示意门外的人将早餐端进来。
林天恩坐在沙发上,看着物业管家将早餐在餐桌上放好,恭敬地说:“钱总、林小姐,两位慢用。”
她想起,她去偷陆立衡手机资料的那次,钱立川也是让物业管家准备好早餐送到他房间。当时她还问她能不能也这样,钱立川说大概是不能的。
此刻,她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早餐,心脏猝不及防地皱缩起来。她想到了那时的自己,什么都不求,只求可以帮助到钱立川。可是,那个她想要一心一意对他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想利用她。
他当时到底是用什么心态去看待她?是不是觉得她很愚蠢很可笑?或许是吧,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时的自己很愚蠢很可笑。
她呆愣地坐在沙发上,正想得出神,钱立川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抬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温柔地说道:“去洗漱一下,等下出来吃早餐。”
林天恩偏头看了他一眼,双眼淡漠,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走进卫生间。她出来的时候,钱立川还在。他坐在餐桌旁,一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看到她,他弯起唇角笑了起来,起身走到林天恩身边,抬手搭在她的肩上,说:“过去吧,我们一起吃早餐。”
林天恩却耸了耸肩,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拱开,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钱立川稍稍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将手收回,说:“我陪你吃早餐。”
“不用,你走吧。”林天恩面无表情地下起逐客令,说,“我想自己安静一下。还有,我今天想请个假。”
“请假可以,你想休息多久都行。”反正这段时间,钱立川也不想林天恩去公司。“但是……”钱立川再次抬起手,抓住林天恩的肩膀,语气半是恳求半是强硬地说,“这段时间,让我陪着你,行吗?”
不知为什么,林天恩在这个时候听到他说这种话,突然觉得很可笑。
在她想要靠近他的时候,他狠狠地将她推开。
现在,他竟然又来跟她说,他想要陪着她。
想到他前段时间如同疯魔的样子,甚至用外婆来威胁她。现在他又装作深情的样子,如果他不是精神分裂,那就是——他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昨晚,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后,过往一些模模糊糊的未曾理清的问题突然变得清晰。像电影倒带一样,她迅速将这纷杂的回忆梳理出一条线。故事的起点,回到了她潜入恒信大厦那一夜,钱立川设计诱引她加入恒信。她曾经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钱立川要大费周章地设计她,为什么又要对她那么好。
在这一刻,她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她说不出为什么,但她有一种直觉,钱立川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世。
现在外婆不在了,为了能够继续将她留在身边,他便想能用感情来捆绑她。
好卑鄙的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钱立川双手摩挲着她的肩膀,却始终说不错心里的话。他不擅将自己的想法赤/裸.裸地展露给对方,这对他来说会失去主动权和安全感。
他的支支吾吾落在林天恩眼里,却成了那些无法诉诸于口的计谋。
“算了。”林天恩推开他的双手,她不想再看钱立川辛苦编纂借口的样子,自己转身走到餐桌坐下吃早餐,“你想吃就吃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无言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钱立川本来今天是想在这里陪着林天恩,但是看她这个样子,他觉得她现在或许更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于是他就不再提,只是在走的时候,嘱咐她说:“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我下班再过来看你。”
林天恩走到沙发坐下,打开电脑,嘴里应道:“随便。”
反正就算她拒绝,钱立川依然可以想办法闯进来。
她的双眼落在电脑屏幕上,发亮的屏幕全是有关一个人——秦瑶。昨晚,她看到这个名字之后就觉得很眼熟,她便立刻打开电脑去搜索,终于知道她是谁了。她是港城八九十年代的一位女星,林天恩小时候还在电视上看过她演的电影和电视剧。
好讽刺啊,在她还不知道秦瑶是她妈妈的时候,她们竟然以这种方式见过面了。
林天恩昨晚看了很多有关秦瑶的新闻,从她的百科页面,到当年的娱乐新闻,到各种小道消息,她凭借各种碎片信息基本归纳了秦瑶的生平。
秦瑶15岁那年,随家人到港城去旅游,因为长相出众,在街上被星探发现。秦瑶的父母一开始担心对方是骗子,并不想理会。但是对方邀请他们到公司参观后,他们发现这家公司签约的不少艺人都是他们平时在电视电影上看到的明星。
这位星探跟他们保证,他眼光毒辣,当红的几位明星都是他挖掘的。秦瑶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秦父秦母的虚荣心一下就被点燃了,幻想着自己家竟然出了一位大明星,那该是多有面子的事啊!秦瑶被这么夸奖,她自己也很心动。于是,秦瑶很快就跟这家公司签约。
这家娱乐公司用了一年时间给秦瑶进行培训和包装,第一部电影就在新晋金像奖导演执导的新片中担任女二。虽然她的演技略显生涩,但是剧中人设本就是一个青春少女,她的稚嫩反而显得更加真实和清纯。于是,她就凭借清新脱俗的出道作形象一炮而红。
那时正是港城娱乐业的黄金时期,港圈女星云集,每一个都美得各有特色。秦瑶能在这样的地方脱颖而出,足以见得她确实有自己独特的魅力。
秦瑶几乎被捧上天,片约排着队递上门。年少成名、一炮而红,突如其来的名气和聚光灯几乎将秦瑶淹没,她那时候还年轻,少不更事,根本没有能力去甄别这纷纷扰扰的声音中,哪些是发自真心,哪些是为了榨取她身上的价值。
她将这些琐事全部交由公司和经纪人处理。
很快,经纪人又给她签了一部新电影。她拍到一半发现不妥,才意识到这个电影表面是警匪片,实则就是一部限制级的电影。
她立马提出拒演,然而制片人哪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们断定她没有钱,便威胁她说,要退出可以,但是合同已经签了,只要按照合同约定的金额赔钱就可以。
审查合同这些一直都是公司在做,秦瑶这才知道违约金竟然高达几千万。她只是一个新人,哪里有这么多钱赔给他们啊!
制作人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她没钱,笑着说:“怎么样?没钱的话就乖乖回去给我拍戏!”
秦瑶顾不上这么多,拔腿就跑。她刚冲出酒店包厢,就撞向走廊上刚好路过的一个人。
一时间兵荒马乱。
对方直接被她扑倒在墙上,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剧组,喊道:“你别跑!”
身边是簇拥上来要将她扯开的保镖,斥道:“什么人?快走开!”
“求求你救救我!”秦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她抓着被他撞倒的人的大腿,哭道,“求求你救救我!”
那人低头看去,跪倒在他脚下的这个小女孩,尽管哭得梨花带雨,却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剧组的人追了上来,却没有动手,而是停住了脚步,嘴上说道:“贺公子,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剧组的小妹妹,不懂事,打扰了贺公子。我们这就把她带走。”
“不要!”秦瑶将他大腿抱得更紧,摇着头哭道,“不要让他们把我带走,求求你!”
秦瑶当时并不知道,那位贺公子就是丰泽银行的太子爷贺剑锋。当时哪怕只是一根稻草她也得抓住。
贺剑锋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问道:“她犯什么事了?”
“她啊,签了合同现在才来跟我们说不演了,要她赔钱又没钱。”
秦瑶赶紧解释道:“我是被骗的!我是被骗的!他们要我拍三.级.片!”
这怎么行。
男人顿时蹙起眉头,右手捧起秦瑶的脸,细细打量,真好看。
他看上的东西又怎么能跟别人共享呢?
他勾唇笑道:“我可以帮你,但你拿什么跟我交换呢?”
这不是一道主观题,这是一道只有一个选项的题目。
当晚,秦瑶就被贺剑锋带回自己的别墅,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秦瑶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人,他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又给予她日后的庇护。对她来说,他就像是她的救世主一样。她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
往后的日子里,秦瑶只需要唱唱歌、出专辑,偶尔拍些广告、出席一些商业活动以及塞进一些大制作里露露脸刷刷存在感。其余的时间,她就待在别墅里等着贺剑锋。
贺剑锋也是真喜欢她,一养便养了她十年。
直到秦瑶告诉他,她怀孕了。
“为什么会这样?”贺剑锋脸色大变,瞪着眼睛看着秦瑶质问道,“你没吃药?”
“吃了……”秦瑶低下头,眼神躲闪,说道,“但我有几天忘了……”
“明天我叫人送你去医院打掉。”贺剑锋不在乎原因,他不容置喙地提出解决办法。
秦瑶倏地抬起头:“打……打掉?可是,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你真的忍心吗?”
“我说过,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有小孩。”贺剑锋生气地回头,看到秦瑶低头含着泪,他的心又软了,双手捧起她的脸哄道,“只要你乖,我保证会一辈子对你好,让你衣食无忧。听话,把孩子拿掉,你想要什么,我都补偿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要这孩子。”秦瑶噙着泪,拿出一张B超照片给贺剑锋看,“剑锋,你看,她是个女孩。她一定会很可爱很漂亮的。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我也不会去争什么,我只希望你不在的时候,可以有个孩子陪着我。”
秦瑶一直都知道,贺剑锋是有家室的人。
她跟了他第三年,贺剑锋就跟港城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结婚了。那段时间她哭了很久,几乎就要和贺剑锋断绝这种关系。可是贺剑锋对她说,他是身不由己,为了家族,他必须跟那个女人结婚,但是他心里爱的人是她。
秦瑶早就习惯了有贺剑锋护着宠着的生活,外面风大雨大,她也不知道离了他,她还能做什么。有对他的爱,也有出于现实的考量,秦瑶终是留了下来,和他继续这种关系。
只是,婚后的贺剑锋无法经常过来找她。情人节、中秋节、圣诞节、春节、他的生日以及所有重要的节日,他都要回归家庭,给外人营造出一种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的假象。
每当这时候,独守别墅的秦瑶就会收到一份贵重的礼物,或是一个限量款包包,或者最新款的首饰。她有一个房间,摆满了贺剑锋送她的各种各样礼物,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孤独。
每份礼物,都是贺剑锋不能陪伴她的补偿。她有多少份名贵的礼物,就说明自己孤独地度过了多少个节日。
在经历了这么多孤独的日子后,她也想要有人陪伴。如果贺剑锋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那拥有一个他们的孩子也是好的。
或许是因为愧疚,贺剑锋最终心软答应留下这个孩子。
孩子出生后,贺剑锋也确实很高兴。他有两个儿子,现在终于也有一个女儿了。而且这孩子长得是真好看,跟秦瑶一样,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那段时间,贺剑锋来别墅的时间也变多了。他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一看这个女儿。
秦瑶看着贺剑锋充满慈爱地抱着孩子,原来他当爸爸是这个样子!她突然拥有了家的感觉,心想这孩子真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啊!她的到来或许会给她的生活带来转变。
“剑锋,我们给她取名叫天恩好不好?”
“天恩?”贺剑锋皱眉想了想,问道,“会不会太普通了?我贺剑锋的女儿,应该取一个更高贵的名字。”
“可是我觉得天恩就挺好的。”
贺剑锋看着秦瑶,妥协地笑道:“那就听你的,你喜欢天恩就叫天恩。”
说完,他轻轻地摇晃怀里的孩子,说道:“听到了吗,你叫贺天恩。”
怀里的贺天恩蹬了蹬小脚,表示她听到了。
然而,没过多久,贺天恩的存在还是被贺剑锋的妻子知道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贺剑锋在外面有一个女人,但是只要他们没有孩子,她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他们本身就没感情。
可是,贺剑锋是什么人,多一个孩子就意味着未来多一个人分家产,而且还是个情妇的孩子。
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一开始说是真爱,不要钱什么都不争。生了孩子后,便一步步筹划,最终登堂入室。
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带人冲到别墅,要将秦瑶母女俩赶出去。虽然贺剑锋及时赶到,阻止了这件事,但这件事闹大了,他终究拗不过两个家族的压力,不得不和秦瑶划清界线。
秦瑶抱着孩子,哭着求他不要赶她们走。可是,贺剑锋却只能拿出一张五千万的支票,以及留下一句苍白的“对不起”。
此刻,他爱的是谁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选择了什么。
秦瑶在贺家大门坐了一天一夜,无处可去。
她和贺剑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已经无法再在港城待下去了。
回家?
她父母是很爱面子的人,她当别人的情妇,未婚生女,并且被人赶了出来,她父母肯定会以她为耻。
待不下去的港城,回不去的家。
就算给她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她回想这十年,如同南柯一梦。
十年前,他说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十年后,欺负她最厉害的人就是他。
十年前,他是她的避风港,给了她安稳的生活。
十年后,他却成了她最大的风浪,让她的生活风雨飘摇。
所有的新闻几乎都终结于这里。
林天恩自己推算了一下,大概秦瑶不久之后就坐上了离开港城的大巴车,在车上遇到了林玉娥。
而秦瑶呢?
林天恩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条新闻。
就在同一年,警察在海边发现了一具浮尸,经过检验证实是秦瑶。
她对秦瑶没有太多的感情,像在看一个过气港星让人唏嘘的往事。
她也没责怪她愚蠢、懦弱,甚至她不怨恨任何人。无论孰是孰非,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她只是觉得她很可悲,那十年里,她的生活只有爱情,可是她却没有真正得到过爱情。
其实,秦瑶拿着贺剑锋给她的钱,是完全可以生活下去的,但是击垮她的不是生活的困苦,而是她的心死了。
或许她是真的爱贺剑锋吧,所以在被抛弃后,她的世界也崩塌了。就连她当时苦苦哀求想要留下来的女儿也不足以点燃她生活的希望。
林天恩想起,外婆这么多年,始终被自己当年的一时自私所困,愧疚了这么多年。但如果当年不是林玉娥抱走了她,她现在会怎样呢?
或许秦瑶会带着她一起离去,或许会继续把她丢弃,或许她会被送回贺家,一直以私生女的身份生活在豪门的腥风血雨中。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觉得,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好。
直到这一刻,她突然体会到了外婆当年阻止她来港城时说的那句话,港城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这个地方吞噬了多少人的青春、爱情、生命与良知,却最终一无所获。
就在这一刹那,她觉得这个地方真的太没意思了。
第67章 共沉沦(二)
林玉娥的后事很快就办好了。
她在港城没有亲人,所以林天恩没有办告别仪式,也不打算把她葬在这里。她拿回了林玉娥的骨灰,想找个时间将外婆送回边岛。
这天是文雅陪着她。
本来钱立川要陪她来的,但是被林天恩拒绝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心里也还有太多疑问,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钱立川。因此这几天她一直采取冷处理。
文雅得知这件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长达一分钟。所有的安慰都藏在这个拥抱里。末了,她才埋怨道:“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林天恩笑了笑,说:“太突然了,当时什么都顾不上。”
文雅当然理解,于是又抱了她一下。
当晚,林天恩把林玉娥的骨灰带回了公寓,她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很久。她想了很多很多,看着屋内的光线一点点地褪去光亮,陷入一室的漆黑,她突然起身收拾东西。
这时门铃又响了。
林天恩直起身,踟蹰了半分钟,才缓缓走了过去。可视化监控屏幕出现了钱立川的脸,但林天恩不用看监控也知道是谁。
这段时间钱立川每天都会过来。
林天恩拧开了门便直接转过身回屋,钱立川很熟练地自己推开门进来。
“吃饭了吗?”钱立川看着林天恩的背影,自己反手将门关上,问道。
“没。”
“带你去吃……”他跟着林天恩走进屋里,正想说带她出去吃饭,可是在看到地上的行李箱时,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他心神一慌,怔怔地看了看林天恩,又看了看行李箱,她还在往箱子里放东西。
“你……你要去哪?”
“回边岛。”
钱立川知道她今天去处理林玉娥的后事,带着点希望地问道:“送外婆回去?我陪你。”
“不用。”林天恩冷淡地拒绝了,“我这趟回去……”她顿了一下,将手中一件衣服放了进去,才接着说道,“就不再回来了。”
“什么?”钱立川心口悬着的石头猛地落地,他冲上前,抓着林天恩的胳膊,将她转过来看着她,着急地问道,“为什么?”
林天恩垂着头,无力地笑了笑:“哪有什么为什么?不想待在这里了。没什么意义了。”
她曾经努力想要留在港城,除了对港城说不清道不楚的迷恋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这里能赚更多钱,能给自己和外婆更好的生活。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意义了。
现在这座城市对于她,是血缘上的父母那段见不得光的过去,是失去至亲的痛。甚至,她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深深爱过的人,她都不敢再相信他。在珍视的一切都失去后,徒留下的只有欺骗和算计。
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过年的时候,外婆曾经提过让她们留在边岛,不要再回来了。当时她拒绝了,现在她后悔了。如果当时听从了外婆的建议,后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她可以在边岛陪伴外婆度过最后的时光,她对于这座城市的记忆也都会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一切都会继续存在那个虚幻美好的现实里。
“没有意义?怎么会没有意义?”钱立川皱起了眉头,恐惧从心底蔓延到双手,他感觉到指尖发凉。她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说抛下一切就抛下一切,“你努力了这么久,才有今天的一切,你都不要了?钱呢?你不要钱了吗?你回去那里,你靠什么赚钱?”
他现在还想用钱来诱惑她,林天恩不由地冷嗤一声:“都不要了。钱对我也没有意义了。”
“不要钱……”钱立川很久都没试过这么慌了,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让他像是漂浮在外太空一样。曾经可以用来牵制林天恩的镣链现在全部断裂,他没有任何筹码。
“那人呢?”他突然问道。
“什么?”林天恩微微蹙眉,抬头望进他的双眼。那双棕色的瞳孔褪去了以往固有的戾气,痛苦又哀伤,像是战败受伤的雄狮被驱逐出家园一样。
这头战败的狮子忧伤地问道:“我。你不想要我了吗?”
林天恩呼吸莫名一紧:“你说什么?”
“你的心里,真的没有我了吗?”
林天恩心虚地赶紧挪开目光,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泰国那晚,你也动心了,不是吗?”
心脏像被一根细线猛地一扯,她觉得喉咙越来越紧。她本以为经过这么多事后,她已经对钱立川彻底死心了。
然而,没有。
钱立川轻而易举地又将她藏起的情愫给挑起。
可是,她不想这样。
她轻轻咬了咬牙,将它们再次吞了下去,抬起头看向钱立川,问道:“就算是,那又怎样?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觉得,你很讨厌。”
这句话似乎成功刺伤了钱立川,只见他脸色蓦地一僵,嘴唇微微阖动。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喉咙微微滚动,声音有些哑,说道:“那你就再喜欢我一次。”
钱立川这句话刚说出口,林天恩就笑了。
她是被气笑的:“钱立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吗?”
“不是!”钱立川的手被林天恩生气地甩开,他赶紧再次抬手,将林天恩抓住,“我从来没想过玩弄你。你当初不是问我害怕什么吗?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我宁愿不要开始。但我错了,Eva,我错了。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天恩皱起眉头,什么叫做害怕失去她?一丝模糊的直觉从心头掠过,她却不敢捉住。
“我……我……”钱立川垂着头,却半天说不上来。
林天恩看着他这为难的样子,没有笑意地勾起唇角。她嘲笑自己竟然到这一刻依然对他抱有幻想。也好,起码他没有想方设法给她编造理由。这已经很难得了。
“算了,反正是什么都没关系了。不管怎样,我也得谢谢你。因为你,外婆最后那段时间才能过得这么舒服。”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林天恩还是会记着他这个情。哪怕钱立川的初衷是利用外婆来控制她,但他终究是给外婆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疗养环境,让外婆可以舒适地度过最后的时光。就算只为这点,她也愿意将他们之间所有恩怨阴谋算计一笔勾销。
她轻轻地拨开他的手,说:“保重了。”
“Eva!”钱立川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说道,“我喜欢你!”
林天恩顿住了,缓缓地看向钱立川:“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钱立川又说了一遍,这一次比刚才更加坚定,“不要离开我。”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十多年来,他习惯对所有人隐藏内心的想法,他不愿被人看透。他用伪装去筑起自己的安全感。
现在,为了让林天恩相信他,他终于袒露出自己内心的一角,也是他内心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就像动物向对方裸.露出最脆弱的腹部。
林天恩心被轻轻地刺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钱立川,似乎想从他双眼里窥探出他刚才的那番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钱立川说喜欢她?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低声下气地恳求她留下。可是,她现在已经搞不懂他是真的舍不得她,还是别有用心?她不敢相信他了,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她想问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是贺剑锋的女儿,她想问他当初要她加入恒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利用她。
她的眼眶红了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
喜欢我。
为什么不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告诉她?
现在,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钱立川却只觉得她说的“这个时候”是指她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Eva,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我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是。”钱立川深邃的双眼沉沉地看着林天恩,认真地说,“很重要。”
听起来清真意切,让人很想要相信他。但凡他在其它时候对她说这句话,林天恩都会高兴得扑进他的怀里。但是,她这几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她无法完全相信他。仅剩的一丝理智一直在牵扯着她,心头的痛反复翻涌。
她不确定钱立川说的“重要”到底是哪方面的重要。
她忍不住想她在钱立川的这盘棋局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值得他这样低声下气地放下所有尊严架子去挽留她。她甚至怀疑,他突然的告白,是不是因为外婆不在了,他没有留住她的筹码,只能用感情欺骗她。
钱立川却感受到林天恩动摇了,他将她拥进怀里,搂得紧紧的,声音低沉地说道:“Eva,现在我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了。不要离开我。”
心弦颤动,林天恩的眼泪潸然落下。
爱情真的很不讲道理,她竟然到这个时候还是会因为钱立川怀抱的温暖而动心。不管她如何说服自己、欺骗自己,她始终无法控制自己。她的心里,依然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男人。
可是她对他尚存的爱意,夹杂着怀疑、猜忌,如同漂浮的空中楼阁,落不到实地,也无法触碰。
于是,无论是情感还是理智,都在反反复复地被折磨。
很痛苦。
她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离开。
如果就这样离开了,这种痛苦还会折磨她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她要搞清楚,钱立川到底想做什么,又想利用她做什么。
这世上,除了钱立川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会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共沉沦(三)
林天恩来找程洋。
程洋的状态和他们上次见面没多大差别,但是程洋却一眼看出林天恩很不好。她的双眼没有光泽,整个人都很憔悴,身上笼着一层重重颓气和哀伤。
他担心地问:“Eva,你怎么了?”
林天恩抬起重重的眼皮,唇角微微勾起,却让人看不出笑意。
她没有回答程洋的问题,却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程洋的喉咙忽然一紧。
他知道的事很多,他不知道林天恩指的是哪一件。
“你,你说什么?”
林天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的身份。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眼角瞄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警察,还是收了收,说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程洋的瞳孔骤然放大:“Eva……”
够了。
林天恩轻轻地叹了口气,程洋已经回答了。
既然程洋知道,那钱立川肯定也知道。
“我想知道,你……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程洋纠结地看着林天恩,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她。
按理说,钱立川不会主动跟林天恩说这件事。
那,林天恩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林天恩说。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还得提防,会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想要暗中作祟。
“外婆告诉我的。”
程洋就更不解了,皱起眉头:“你外婆……”
既然林玉娥隐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会选择现在告诉她?
林天恩直接解答了程洋的疑问:“外婆走了。”
程洋又是一惊。
难怪……看着林天恩的样子,程洋所有的惊讶和疑惑,都化作怜惜和心疼。
一下子要面对亲人的离世以及接受自己的身世,她一个人该怎么熬过去?
突然间,莫大的悔意将他整个人包裹。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这个时候无法陪在她身边?
林天恩告诉他这件事,只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而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
所以,她忽略掉他眼里的心疼,继续问道:“Leo就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加入恒信的吗?”
程洋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
她猜到了,她一向聪明,只要给她一点点线索,她就会顺藤摸瓜地查清所有真相。
“是……”程洋无法再对林天恩隐瞒。
从程洋口中确认了这个答案,林天恩的泪水险些控制不住。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钱立川一步一步地将她引了进来。他当时是不是很得意地看着自己一无所知地走进他设好的陷阱里?
如果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源于一场阴谋,那后面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计划之内的?她还能相信谁?还能相信什么?
想起自己真的对他们都付出过真心,林天恩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痛。
她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吞下泪水,继续问道:“Leo,让我加入恒信,是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程洋摇摇头,说,“真的。Leo不习惯把自己的计划对外人说,包括我。我一向只负责执行。但他的每一步为什么要这么走,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当时,林天恩接了UNDER上的一个订单,潜进恒信盗取资料未遂,反而被钱立川和程洋发现。他们刚把恒信拿了过来,必然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两人都不敢松懈,钱立川让程洋查清楚这人的底细。
程洋本来也以为林天恩只是金融圈一个普通的打工人,但是她第一次和钱立川在酒吧偶遇,第二次就潜进恒信,他始终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终于发现她身世有蹊跷,他一步一步深入挖掘,最终被他查到她竟是贺剑锋的私生女。
他只记得,钱立川看到那份资料时非常惊讶,比他要震惊好几倍。可是,很快钱立川却笑了起来,还说了一句:“真是天意。”他抬头对程洋说道:“想个办法,把她引过来。”
一开始,程洋总觉得不踏实。虽然林天恩从小就不在这个圈子长大,但他觉得把林天恩留在身边多少有些不妥。他也曾问过钱立川,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钱立川却只是说道:“她跟贺剑锋这层关系,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但是,目前为止,Leo从来没想过做任何伤害你的事。”程洋说,“以前没有,我相信,以后也不会。”
林天恩盈着泪水的双眼看着程洋,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她选择相信程洋,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不相信他最后那句话。钱立川以前没想过伤害她,或许只是还未到时候,以后会不会,她不如程洋笃定。
“那你……为什么叫我不要喜欢Leo?”林天恩不知道程洋对钱立川的信任来自哪里,她梳理了一个漏洞,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担心我喜欢他会让自己受伤嘛?既然你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为什么又叫我不要喜欢他呢?”
程洋怔住,他当时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知道钱立川会和宋锦棠结婚。这么说,林天恩还不知道这件事。
那……他要不要告诉她呢?
可是,她这段时间已经承受了足够多的打击了,现在再告诉她,会不会太残忍了。要不,再过段时间吧……
“跟这件事无关……”程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喜欢他,会很难过。”
“你也这么认为?”林天恩挑眉问道,程洋应该是最了解钱立川的人,既然连他都认为钱立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那肯定就是了。
想到这,她冷笑了一下:“可是Leo说他喜欢我。”
“什么?!”程洋猛地皱起眉头,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Leo他……”
怎么可能?他不是要和宋锦棠结婚了吗?为什么还要跟林天恩表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看到他这表情,林天恩忍不住笑了。果然,程洋也不相信。
“你也觉得很荒谬是不是?多可笑啊,他竟然连这样的大话都说得出来,就为了让我留下。”
“所以,我是真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天恩笑着看着程洋,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笑就僵硬了。
程洋也觉得疑惑、不解、生气,但是他的表情不像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Leo说的是真的?”林天恩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该不会,也一早就知道了吧?”
程洋低下头,不敢和林天恩对视。
林天恩短叹一声,不是吧。那真的太荒谬了。
钱立川,是真的喜欢她?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加不合理了呀。
“既然这样,你刚刚为什么还说,他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Leo到底想干什么?Ocean,你告诉我好不好?”
程洋痛苦地抬起头看着林天恩。
他不能告诉她。
暂且不说这件事对钱立川来说是多么重要,况且他们现在在这种地方。
这个分讲机是会记录所有通话内容的。至少,他不能在这个地方将这件事告诉林天恩。
他对她撒了谎:“我不知道。”
林天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跟在钱立川身边这么久,就算钱立川不主动跟他透露,难道程洋察觉不到分毫?他不是这么愚钝的人。
况且,他今天对她说的话到处都充满矛盾,他分明就是在隐瞒什么。
可是,她刚张开嘴想要反驳时,忽然又觉得算了。
既然程洋选择撒谎,就是他依然选择忠于钱立川。
哪怕到这个地步,他还是不愿意出卖钱立川。
她知道自己不能怪程洋,但她就是很难过。钱立川都选择放弃他了,他还是会站在钱立川身边。
她就是感到很难过。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回去了。”林天恩说完,就将分讲机放回原位,起身离开。
“Eva!”程洋急了,他看着林天恩的背影,手里还拿着分讲机对她大声喊道,但是林天恩已经听不见了。
从监狱出来,深秋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
林天恩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心口因为闷胀而传来一阵钝痛感。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是她支离破碎的心。
她本以为程洋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就像在泰国那晚一样。他毫不犹豫地跳下游泳池和她一起朝钱立川泼水。
虽然她拒绝了程洋,但她着实被他的告白感动过,让她相信程洋是真的很爱她,会在她需要的时候,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
所以,她今天来,是带有一点点情感绑架的意思。她确信,并且仗着程洋对她的偏爱,她以为程洋会对她坦诚,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但他没有。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怨恨任何人。
所以,她还是得靠自己,她要靠自己去查清楚这一切。
林天恩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她拨通了文雅的电话。
“喂。”文雅接通了电话,但是背景音很嘈杂,她稍稍加大了音量,“Eva?”
“Miya,”林天恩也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之前是不是查过钱立川?”她们第一次在酒吧遇见钱立川的时候,以为他是钱晋的私生子,当时文雅还去调查过他。
“是啊……怎么了?”
“你能把你查到的资料发我一份吗?”
“怎么了?”源于记者的敏感,文雅感觉到林天恩不是毫无缘由问她要这份资料的,她追问道,“你要查你老板啊?发生什么事啦?该不会……”
林天恩听出了她声音里带有那种“我又发现一宗大新闻”的兴奋,“该不会,你老板和宋家小姐订婚这事背后有什么猫腻吧?”
这下轮到林天恩困惑了:“你说什么?什么订婚?”
“你不知道吗?今天是你老板钱立川和宋家小姐宋锦棠订婚的大日子啊!”
林天恩的大脑好像被什么轰炸了一样,所有神经都断裂了,大脑一片空白。
钱立川要和别人订婚?
程洋的话突然在她脑海回想——
“你不要喜欢Leo了。”
“我不希望看到你难过。”
“就算你以后看着他喜欢别人,看着他跟别人结婚,你也可以没关系吗?”
原来。
原来程洋是这个意思。
程洋一早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瞒着她。
直到刚才,他依然在隐瞒她。
她无声地笑了一声,眼泪却随着这笑滚落下来。
文雅听出了林天恩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担心地问道:“Eva,你还在吗?你还好吗?”
“我没事。”虽然明知道文雅看不见她的眼泪,她还是抬手抹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在订婚现场?”
“是啊。你要过来?”
第69章 共沉沦(四)
文雅现在就在订婚午宴现场,午宴主要是招待媒体的。
林天恩是真想过去。
她的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摧毁的冲动。
什么都行,反正她很想要摧毁一些东西。
破坏一场订婚仪式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她想在现场质问他,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指着宋锦棠问钱立川,到底他爱的是谁?
可是……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爱的是谁,根本不重要。
就像贺剑锋,他当初对秦瑶不也宠爱到极致,可是那又如何?
这个圈子的人,都是如此。
她去砸场,难堪的只会是她自己。
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
“不去。”林天恩冷静下来后说道,“我不打扰你工作了。”
林天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索钱立川和宋锦棠订婚的新闻。
原来不是没有报道,只是最近发生事情太多了,她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事。
她看到照片上那个女孩,正是慈善晚会那晚和钱立川、宋千帆站在一起的那个高贵得像个公主一样的女孩。
她就是宋锦棠?
所以,她当时并不仅仅是钱立川的晚会女伴,而且还是他的未婚妻?
可是,他带着未婚妻出席这场晚会,转身却拉着她到车上对她做出那种事。
他甚至,还说喜欢她。
他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胃里像是有什么在翻滚,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她想起贺剑锋和秦瑶。
像是有什么诅咒一样。
秦瑶死前只想着将她带离这个地方,外婆千方百计阻止她来港城,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到这里。
并且爱上了一个将要成为别人丈夫的男人。
她的命运竟然会莫名其妙地和秦瑶的重叠。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一整个下午,她近乎魔怔地待在电脑前查找宋锦棠的资料。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宋锦棠很早就是港城有名的名媛。去年从伯克利音乐学院毕业回国,就收到亚洲顶尖管弦乐团的邀请,成为这个乐团最年轻的特邀首席大提琴手。年纪轻轻,就已经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纽约卡内基音乐厅参加过演出。
除此之外,她在读书期间就受港城电视台的邀请拍摄了一档《琴弦人生》的纪录片,分享了她近20年学音乐的人生历程。也因为这档节目,宋锦棠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让人看到了一个热爱音乐、努力追梦的豪门千金形象。
出身豪门,长相甜美,努力刻苦,以及无孔不入的奢靡生活画面吸引了大量观众,收视率一度在同档节目中排行第一。不少网友将节目素材进行二次创作,标上“比你有钱的人还比你努力”,“坐劳斯莱斯的大提琴公主会有什么烦恼”等标签发布引起了二次传播。
林天恩看着电脑屏幕上闪过的一张张海报、封面、写真,宋锦棠真的很漂亮。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看着镜头的时候总是亮晶晶的。她很爱笑,每次镜头对着她时,她都会大大方方地回笑。一笑起来,双眼就弯成两道眉月,隔着屏幕都会被她的笑容传染。
不得不承认,宋锦棠是一个优秀得就连她都会喜欢的女孩子。她以前也曾想过,如果钱立川会喜欢人,那大概就是宋锦棠这个样子。
两人多般配啊,无论是家世、能力还是外形。
有这样的未婚妻,钱立川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她。
很难过。
原来,在这种事情上,是真的做不到没有关系的。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或者要和别人结婚,真的不可能没有关系的。
只是,如果最近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如果钱立川不曾吻她不曾跟她告白,也许她可以默默地祝福他们,默默地吞下心底的隐痛。
因为,她的心里真的有过期待。
尽管她再生气,尽管她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但是钱立川吻她的那一刻,钱立川跟她说喜欢她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丝期待。
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但他为什么总是这样,一次次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这希望砸得稀巴烂。
太过分了。
她太过沉迷,因此根本没注意到天色已黑。
夜色悄然潜入,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黑暗里。只有书桌前的电脑屏幕还闪着亮光,映照着一张惨白的脸。
“嘀。”
房门传来一声清脆的开锁声。
钱立川前段时间直接在林天恩的房间录入了自己的指纹。这几天,他无论回来得多晚,都会到林天恩的房间来。
如果她没睡,他就坐下陪她一会,说着没有人回应的话,看看她的冷脸,他也觉得心里有一种踏实感。紧绷的神经,在她这里,才终于可以得到片刻的松懈。
如果她睡了,他就只是悄悄在床边看她一眼就好,有时会轻轻地用指背抚摸她的脸颊。仅此而已,他就好像充满了电。
今晚也不例外。
就算回来得这么晚,他还是习惯性先来一趟林天恩的房间。
刚开门的时候,没有亮光从门缝透出,他本以为林天恩已经睡了。
但他走进来时,却看到林天恩一个人藏在黑暗里,看着一个发光的电脑屏幕。
莫名的恐惧。
钱立川抬手打开灯,温馨的米黄色灯光瞬间取代了黑暗,可是电脑前的林天恩却一动不动,仿佛还处在刚才的黑暗中。
心头的恐惧加深了几分。
“怎么不开灯?”他朝着林天恩走过去,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
林天恩没有回答,当他走到她身边,伏下身看向电脑时,眼前的画面沉默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Eva!”钱立川紧张地将林天恩连同椅子一起转过来,“你听我说。”
林天恩缓缓地抬起眼眸看向他:“好啊,你说。”
钱立川一下子却不知道怎么说了。
原本这个订婚仪式是想定在年底的,但是因为上次慈善晚会的事,钱晋和宋千帆都希望尽快将这件事定下来,免得节外生枝,也可堵住外面的谣言,于是便将订婚仪式提前了。
钱立川知道这件事迟早要跟林天恩说的,但是最近真的发生太多事了。而且林天恩虽然愿意留下了,但是对他还是冷冰冰的。在这个时候跟她说,搞不好林天恩又要直接收拾行李离开了。
于是,他就想再等等吧,等林天恩心情好一点再说。
他存了一点侥幸心理,觉得她最近状态不太好,或许没有太多心情关注这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见钱立川不说话,林天恩主动问道,“你是想说这些都是假新闻?跟宋锦棠订婚的人不是你?还是你说喜欢我是假的,是骗我的?”
她的语调始终很平静,平静得像是这些事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不是,都不是。”钱立川摇摇头,“我确实跟宋锦棠订婚了。”
“那就是说,”林天恩深呼吸一口气,“你说喜欢我是假的。”
“不是。”钱立川解释道,“我不喜欢宋锦棠,我喜欢的是你。”
“哈。”林天恩被钱立川逗笑了,这话好熟悉啊!
对,她在关于贺剑锋和秦瑶的八卦小故事里看过。
“你喜欢我,但是你跟宋锦棠订婚。你们男人还真的是……很擅长身心分离。”
钱立川苦恼地捏了捏眉心。
他不怪林天恩生气,这种事确实换谁都会生气。
他恼的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林天恩解释。
他今天喝了酒,而且喝得不少,酒精上脑后,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太清醒。就连脑子都不太灵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钱立川在林天恩面前半跪了下来,抓着林天恩的双手虔诚地看着她,“我只是为了取得宋千帆的信任。我跟宋锦棠没有感情,我也不会跟她结婚。”
林天恩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双脚往后一蹬,和钱立川拉开距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钱立川,我现在已经不知道相信你哪句话了。你当初不让我碰瀛海的项目,就是因为你要和宋家联姻?”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我不想你受到伤害。”钱立川想都没想就说出来,“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林天恩觉得无法理解:“瀛海的项目会让我受到什么伤害?”
钱立川竟然为了骗她,跟她说这样的鬼话,她突然失控,眼泪唰地就滚落下来,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钱立川控诉,“没有人伤害我,只有你!伤害我的人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有多难受!”
钱立川的心忽地被她这一句控诉攫住。
短暂的窒息间,喝过酒的大脑却突然清明,他在林天恩的崩溃中却看到让他欣喜若狂的一个信号。
这几天,林天恩一直很平静,平静得像是行尸走肉。
无论他怎么哄她,她都无动于衷。
她不开心,她也不生气,整个人像没了灵魂一样。
可是,她现在终于生气了。
因为他和宋锦棠订婚,她生气了。
他可能真的喝太多了,想到这,他突然笑了。
林天恩却被他的笑搞懵了,她在发脾气,他却在笑。
显得她很滑稽。
“你笑什么?”
钱立川稍稍敛起笑容,但嘴角仍漾着一抹笑意,他走近林天恩,抓过他的双手,笑道:“你在吃醋。”
林天恩倏地怔住。
她在吃醋?是吗?
没有,她明明在生气,很生气。
“我……”林天恩才不想承认,“我没有!”
被看穿后,她的气势弱了大半。
钱立川嘴角还抿着笑,像个喝醉酒的无赖一样坚定自己的看法:“你就是在吃醋。”
跟醉汉根本没法讲道理,林天恩想要甩开钱立川的手,但是钱立川却抓得更紧,笑着低下头看着她:“你在吃醋,说明,你的心里还有我。”
这个发现让钱立川非常兴奋,体内的酒精都开始发酵,整个人更像无赖了:“林天恩,承认吧,你还喜欢我。”
“我没有!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林天恩倔强地否认道,她还想挣扎,可是在喝醉了的钱立川看来,这些话却成了撒娇。
他笑着拽过林天恩,将他箍在自己怀里,低头吻了她一下。
钱立川身上的酒气透过嘴唇传到林天恩嘴里,林天恩觉得自己也醉了几分,都忘了挣扎。
“我是真的喜欢你,林天恩。这么多年,只有你一个人令我动过心。”
钱立川的声音很软,很温柔,钻进林天恩的耳朵时像是自带微弱的电流,她浑身激灵,猛地抬头看向钱立川。
“不用担心。”酒精的作用,以及发现林天恩心里还有他的兴奋,让他神经短暂松懈下来,他忍不住透露道,“假的,就是一场戏。”
“我和宋锦棠之间,就是一场戏。我不喜欢她,我也不会跟她结婚。”
“一场戏?”林天恩惊讶地皱了皱眉,想要问清楚,“是什么意思?”
要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钱立川现在也不想提别的女人。
于是,他俯身再次吻住她的嘴:“别问了,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快被掐灭的希望忽然又燃了起来。
林天恩沉浸在钱立川此刻的温柔中,竟然真的想要再相信他一次。
她知道金融市场里是最忌讳赌徒心态的,但是,她想要赌一次。
赌钱立川的真心。
她想要知道,钱立川到底要做什么。
她更想看看,当年横亘在贺剑锋和秦瑶之间的难题,到了他们身上,钱立川会怎么解。
第70章 共沉沦(五)
林天恩回去上班了。
早上,她原本想按照之前的习惯,上去叫钱立川上班。刚准备出门,她家门铃就响了。她打开门一看,钱立川正站在门外对着她微笑。
看着他的微笑,林天恩有点不习惯,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来接你上班。”
林天恩有点无语,不就楼上楼下,也好意思用“接”?
她转身回屋拿过自己的包,说:“那你自己不是能进来,还按门铃。”
钱立川看着林天恩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跟他沟通,嘴角开心地上扬:“嗯,显得礼貌一点。”
林天恩翻了个白眼,怼道:“晚上就不用讲礼貌?”
也不知道是谁每天晚上偷偷摸摸自己开门进去,那时候就不讲礼貌了?
“那是担心你睡了,把你吵醒。”他看着林天恩把门关上,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林天恩低头看着他伸出的手顿住了:“干什么?”
钱立川没回答,只是弯起嘴角笑了笑,直接牵过她的手。
林天恩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来,钱立川却及时攥住,还带着一丝不满地说道:“缩什么。”
林天恩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心脏怦怦直跳。
昨晚,她决定相信钱立川最后一次。
她欺骗不了钱立川,更骗不了自己。她心里确实还有他。
她对他生气、失望,都是因为她心里还喜欢着他。
那她就赌最后一次。
相信钱立川是爱她的,相信他和宋锦棠之间是一场戏,相信程洋说的,就算他们开始是基于算计,但钱立川不会伤害她。
如果,
她赌赢了,他们就不计前嫌,开心地在一起。
赌输了,也没关系,她正好可以对钱立川彻底死心。
但是,她相信他,也只是让自己和钱立川回归到之前的正常关系。
就算想要进一步发展,那也等他和宋锦棠这场戏演完后再说。
可是,钱立川好像并不那么想。
她觉得自己手心都紧张到沁出薄汗,这也太诡异了。
这人昨晚还在和别的女人订婚,今天早上就牵着她的手去上班,太离谱了吧?
她抬头看着钱立川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就算只是一场戏,好歹他现在和宋锦棠在炒CP,难道不应该避嫌吗?
钱立川却只是笑道:“不怕。”
说着他把她的手牵得更紧。
林天恩默默地咬了咬唇,也没反抗。
在等电梯的时候,钱立川的手稍微变换了下位置,将自己的五指嵌入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林天恩深呼吸一口气,更加紧张了。
一方面是她第一次和钱立川做着普通情侣才会做的亲密动作让她很不习惯。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吵架,她的情绪和情感都还没完全转换过来,但是钱立川却若无其事。
另一方面是……
好像在偷情。
这种想法让她的羞耻感瞬间往上涌,她的头压得低低的,生怕会遇到什么人。
出了电梯后,林天恩担心会被司机看到,又想把手缩回去。
钱立川觉察到她的动作,轻轻蹙眉,不满地问道:“干嘛?”
林天恩小声嘀咕:“会被人看到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林天恩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钱立川,真的可以这样?还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是这样?就算有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背地里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别的女人的手?
两人走到钱立川的车子旁,林天恩算是明白钱立川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的原因,今天司机没来。
“你的司机呢?”
“我让他不用过来了。”
林天恩问道:“那我当你的司机?”
钱立川却牵着她走向副驾驶,将人塞进车里,一只手搭在车门,俯身说:“是我当你的司机。”
她怔怔地看着钱立川关上门,从车头绕到驾驶室坐进来,心里很乱,五味杂陈的。这在正常情侣间应该是很甜蜜的事,但到了她这里,她会禁不住想钱立川这样到底是想跟她有更多单独相处的空间,还是怕被司机看到?
于是,她半是试探半是调侃道:“怎么好意思让老板来当我的司机啊。”
钱立川轻笑一声,系上安全带,脑海里的话不加过滤就说了出来:“我本来就不喜欢请司机,以前我还给Ocean当过司机呢!”
他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还是程洋出事后,林天恩第一次看钱立川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谈起他。
而钱立川在话说出口之后,心里的刺好像轻轻地转动了下,传来一丝细微的刺痛感。他扭头看向怔神了的林天恩,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可是,话已经说了出来,收也收不回去了,他便继续解释道:“那时他还没驾照,都是我给他开车。”
钱立川在认识程洋之前,都是独来独往,他确实不喜欢请司机,不自由而且容易泄露秘密。后来认识了程洋,他才有了伴,等程洋考取了驾照了,就兼任他的专属司机。
林天恩突然扬起嘴角笑了笑,她对钱立川的信任就这么坚定了几分。
如果钱立川真的不希望程洋出来,他刚才谈起他时,脸上就不会浮现出这么轻松快乐的表情。如果连程洋都还愿意相信钱立川,那么她凭什么怀疑他呢?
林天恩期待地看着钱立川问道:“其实,你还没放弃Ocean对吗?Leo,你会想办法救Ocean的对吗?”
钱立川双手抓着方向盘,专心地看着前方,仿佛没听到林天恩的话。
良久,他才吐出一个字:“会。”
林天恩咧嘴笑了。
钱立川说会,那他就真的会。
“什么时候?你还要多久才能把Ocean救出来啊?”
她真的很希望很希望可以恢复到以前三人并肩作战的时光,她的心头有种感觉,只要程洋回来了,一切都会回到以前的模样。
钱立川扭头看了看林天恩,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时,明显失了神。
程洋出事以来,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她又露出这种笑容。
胸口那股酸闷气又冒了出来。
所以,她的心里,还是那么在乎程洋吗?
他忍着心头的烦闷,开口的声音有些生硬:“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嗯!”林天恩开心地点点头。
他们很快就到达恒信大厦,钱立川将车驶进停车场停好。
林天恩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回头却看见钱立川还好好地坐在驾驶位上,没有要下车的样子。她不解地问:“不走吗?”
难道还要她下车去给他开车门?
“Eva……”钱立川低垂着眼眸,淡淡地开口叫了她一声。
林天恩感觉钱立川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于是坐回了座椅上,顺手就把车门带上,问道:“怎么啦?”
“你能不能……”钱立川扭头看了过来,停车场光线昏暗,他的眸子也好像暗淡无光,跟刚才出门时完全是两副面孔。
林天恩有点担心,又问了一句:“你怎么啦?”
“以后,你的心能不能多分我一些位置?”
“哈?”林天恩困惑,他在说啥呢?
“我也会吃醋的。”钱立川直白地说道,“看到你还为Ocean开心、伤心,我也会吃醋的。”
啊……
原来,钱立川在吃程洋的醋。就因为她之前说的那句气话,说她喜欢Ocean?
原来钱立川吃起醋来是这个样子,像个争宠的小孩一样。
她想要解释说:“其实,我跟Ocean……”
但她刚开口,钱立川却突然凑了上来,双手捧着她的脸,不容分说地吻了上来。
不想听。
不想听她有多爱他,不想知道现在他和程洋在她心里分别占比多少。
一点都不想听。
反正,她现在在他身边,他还有时间,重新让她整颗心都只装着他。
……
因为要补妆,两人在停车场逗留的时间就又长了一些。
两人走进专用电梯的时候,钱立川的心情明显好多了。
林天恩的脸却黑了起来,她白了身边人一眼,警告他:“以后在公司不能再这样!”
偷感太重了。
接吻还要偷偷睁开眼角瞄一下车外有没有人走过。
她的心脏有些负荷不来。
钱立川现在心情好,什么都答应,一本正经地应道:“行,那以后回家再吻。”
林天恩闭上眼睛轻轻地“嘶”了一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正经地说那个字。”
很不搭!
“想听不正经的?还是回家再说吧。”
林天恩闭上嘴,不想沟通了,受不了了。
为什么钱立川会变成这样?
不过走出电梯的那一刻,熟悉的钱立川就立刻回来了,他脸上的肌肉绷紧,整个人都写着“生人勿近”。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请新助理,只有之前就在的一个秘书,但她也只是做一些杂事。
林天恩差不多半个月没来上班,发现很多项目自己已经跟不上进度了,一个早上她都在赶进度,熟悉各个项目的最新情况。不过办公室那个人比她更忙,进了办公室之后就没再停下来过。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忙。之前程洋几乎可以帮他分担一半的工作,现在程洋不在。他既要照顾林天恩,还要分心应付订婚的事,忙得几乎一刻都停不下来。
林天恩也一直忙到12点才停下来,他伸伸懒腰,扭头看着办公室里的钱立川看着电脑紧蹙着眉头。她敲门进去问道:“去吃饭吗?”
“不去。”钱立川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干脆利落,又冷又硬,一听就是心情不好的那种。
林天恩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正想关门退出去,钱立川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停下手头的事,看了过去。
在看到林天恩的那一刻,他勾起嘴角,双肩下垂,语气立刻软了下来,说:“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
林天恩关门的动作停下,愣了愣。她突然在想,钱立川以前是怎么解决午饭问题的?好像也没见过他和程洋一起去午饭。
于是,她自作主张,说:“那我帮你买午饭回来。”
这些事情这段时间都是秘书在做,但他不想拂了林天恩的好意,笑着应道:“好。”
“想吃什么?”
“都行,你决定。”
这挺为难林天恩的。
她好像确实不了解钱立川的喜好,没留意过他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平时她都是吃一些打工人喜欢去的平价餐厅,但是她不确定钱立川喜不喜欢吃。她选了一家稍微高档点的餐厅,又站在餐牌前犹豫了很久。
当她拎着一份番茄牛肉通粉和叉烧炒蛋饭回到钱立川办公室时,问他想吃哪份,钱立川还是刚才那副看不看一眼的表情,敷衍地说:“都行,你选自己喜欢的,剩下的给我就行。”
她拎着两份饭走过去,看到他的桌上已经放着一份三文治,可怜地被撇到桌子边缘,无人问津。
她有种感觉,这份饭放下来估计也会被撇到一边,等钱立川什么时候忙完或什么时候饿到不得不吃的时候才会想起它。于是,她也不管那么多,直接伸手将钱立川的电脑屏幕关掉。
钱立川的手还啪啪啪地在键盘上敲字,眼前屏幕突然一黑,他下意识地瞪着眼睛看向始作俑者。
“先吃饭。”林天恩在他刚看过来时就理直气壮地用这三个字堵住他。
钱立川蹿到胸腔的那团火就突然偃旗息鼓了,缓缓地泄了出来。林天恩身上那种让他感到她很多管闲事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无论是程洋还是秘书,向来都是给他买好饭放在一边,他爱吃不吃。只有林天恩,敢关他电脑屏幕,并且理直气壮地命令他先吃饭。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行,先吃饭。你想吃什么?”
“我吃炒饭吧。或者你想不想也试试?”林天恩打开外卖,掰开饭盒的盖子,将盖子翻转,舀了几勺炒饭递给钱立川,“你也试试?”
钱立川看着林天恩分享过来的这一盖子饭,觉得有些新奇,他还是第一次和人这么分享食物。
钱立川礼尚往来,问道:“那你要不要试试我这份?”
林天恩咬着筷子,坐直了身体看向他的通粉,说:“那给我块牛肉。番茄也要。”
钱立川往她的碗里夹了三块牛肉,问道:“你怎么不在下面吃了再上来?”
“饭点餐厅很多人的。”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也想跟钱立川一起吃饭,但她没把第二个原因说出来。想到他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一起吃午饭,林天恩嘴里嚼着的笑从嘴角溢了出来。
吃过饭后,林天恩收拾东西从钱立川办公室走出去,她努力忽略掉秘书悄悄投来的诧异的眼神,把垃圾扔掉后便若无其事地回来重新投入工作。
这一忙便直接到了晚上。
钱立川在工作的间隙,靠在椅背上歇息,双眼瞟到办公室外的林天恩也还在忙。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10点了。
换作平时,几点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但,今天他有点不想工作了。
他关掉电脑,收拾东西走到林天恩面前,说道:“走吧。”
“你要下班了吗?”林天恩抬起疲惫的双眼,说道,“我还有一点……”
“走了。”钱立川再次说道,“老板都下班了,你加班给谁看呢?”
“哦……”也是。
“想吃什么?”两人走进电梯的时候,钱立川问道。
这下轮到林天恩没意见了:“都行。”
“叫外卖?”
“可以。”
反正已经这么晚了,她只想随便吃点什么洗洗睡了。
钱立川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他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道菜,挂了电话对林天恩说:“点好了,先回去洗个澡应该就到了。”
“嗯。”林天恩疲惫地点点头应道。
她回到公寓,就先回自己房间洗澡。出来后就看到钱立川给她发了信息:【好了吗?晚餐送到了。】
她回道:【好了。】
钱立川:【上来。】
林天恩来到顶层钱立川的房间,看到餐桌上精致地摆满了一桌子的菜。
虾饺、咸口天鹅酥、燕窝牛油果露、杨枝甘露,不仅菜式精致,配合着摆盘,一份外卖给整出了米其林五星级餐厅的既视感,现在就差一根蜡烛了。
钱立川还解释道:“太晚了,担心不好消化,让餐厅做了几道清淡点的。”
“你平时下班也吃这些?”
“不会。”钱立川帮林天恩拉开椅子,伺候她坐下,回到自己座位上,说道,“自己一个有什么好折腾的,大多就随便煮点面就吃了。”
“你还会自己下厨?”林天恩想起他有一次还专门到她那里找吃的。她还以为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会。只是不经常做。”钱立川说道,“做饭是一种生存技能,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做。”
“你是在美国学会的做饭?”
“嗯。我很早就开始独立了。”他上大学能自己赚钱后就将保姆辞退了,开始独自一人生活。林天恩一边吃一边专注地听着钱立川说他以前的事,这些都是从新闻上查找不到的。
她喜欢听。
“之后呢?”她顺着钱立川的话一直问下去,钱立川也不厌其烦地跟他回忆起那些年并不那么快乐的时光,一直到林天恩问:“那你们在美国也做得挺好的,为什么你会想要回港城?”
其实这本身也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但在钱立川这里属于触及到问题的关键了,他转移话题,笑着反问道:“怎么感觉你在调查我啊?”
林天恩早就吃饱了,现正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钱立川点点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是啊,能查吗?”
钱立川脸上仍挂着笑,却已经显露出一丝因为凝固带来的不自在。
“可以,想查什么?”
“我想知道的,你都会告诉我吗?”
“会。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等同于钱立川终于向她敞开大门,敞开可以走进他的大门。
林天恩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了,她思索片刻,最终选择了一个她一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涉及他们的开始。
也因为,这个问题属于明知故问,但是如果钱立川连这个都不愿意坦诚,那他们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所以,她首先问道:“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贺剑锋的女儿吗?”
话音刚落,钱立川脸上的笑容就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