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做人


    萧殷时发泄后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但忍耐压抑得太久,只要风檀在他跟前,他就想亲近和占有。


    子时方至,光彩耀目的梅花灯阵围绕在池边亮起,绉纱扎就的五瓣腊梅散发出盈盈红光,池水表面反射出粼粼波纹,连带着上面铺满的花瓣都泛着水润珠光。


    风檀身上的衣衫再度浸在池中湿透,清如薄纱的料子贴在身上,萧殷时看着她眼底冷清的桀骜,哪哪都透着不逊。


    梅花灯阵光耀池周,男人沉敛着的细小表情变化都无所遁形,风檀在他眼中看到不亚于方才那次灼烈的欲|望,心中余悸愈深。


    她想嘲弄他是个头次开荤的愣头青,说不定看得春宫图和话本子还没她多,所以活儿才烂成这样。但是话在嘴边又不敢怼出去,她知道,她要是说了,萧殷时定会借题发挥,把她给怼得死去活来。


    风檀手指抵上萧殷时吻上来的唇,说话腔调里有不自觉的紧张,“那崇明帝应了没有?”


    萧殷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脸庞,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心底还是害怕的,她害怕崇明帝会放弃她。


    其实在大晄官场的时候,萧殷时就看出来了,就算风檀说着狠话,她与崇明帝之间的牵绊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心底依旧孺慕父亲。


    毕竟崇明帝虽与风檀道不相同,但在做父亲这点上,他对风檀实在没得说。


    “崇明帝说,他的女儿”萧殷时哂笑一声,双掌掐上风檀的腰,将人提着坐到他身上,“绝不和亲。”


    舒爽感冲上头皮,让人周身每根神经都战栗不休,萧殷时不准备委屈自己,那么要再吃苦头的就是风檀,他剥下人皮后把畜生事干了个彻底。


    她在水中浮浮沉沉,被男人咬着耳朵来回厮磨,低喘声含着眷恋,吐息依旧无情,“时也,命也,早点认命,比什么都好。”


    风檀咬紧牙关,说话艰难,“你给我安排的命我不认。”


    “是吗。”藏着危险一样的喘息随着一下下的动作加重,萧殷时把风檀抱起来,让她被迫抓紧了自己的胳膊维持平衡。


    风檀眼底殷红,睫毛抖个不停,萧殷时擦掉她落在脸上的泪珠,咬着她唇|瓣说见不得人的荤话。他没想着性虐风檀,也没想着轻易放过她,在温泉交缠过一次后,抱着人又回到了床榻。


    风檀体力一直不错,但是高强度的体能和情绪的消耗让她筋疲力尽,躺进软被中就迷糊着睡去,朦胧中感受到有人撩开了锦被,继而掰开了她的腿。


    霎时就清醒过来,风檀抓住萧殷时的胳膊不肯再来,怒气蓬勃地从心口发出来,“你做个人!”


    萧殷时出了汗的身躯覆着一层油润的光,脊背和胸膛上都是风檀发了狠抓出来的红痕,配着枪痕剑痕等形形色|色的伤口,倒像是他也被残虐了一遍。


    乳白色药膏取出来放在指尖,萧殷时无视了风檀的反抗,压着她的腿将红肿伤处里里外外涂了一遍,手抽出来的时候,风檀一巴掌甩到了他脸上。


    今夜一而再再而三的丧失人权,又惊又怕又羞耻地被来回挞伐,激绚的快感与微末的痛觉来回交错,风檀其实已经很崩溃了。连涂药的小事都无法做主,她的意愿在萧殷时那一点也不重要。


    脸上火|辣辣的疼,风檀的巴掌蓄满了力气。萧殷时舌尖抵了下腮帮,一把将风檀摁着躺倒,握着腿分开拉到身前,道:“不知死活。”


    恶劣至极的危险再度侵略过来,风檀知道她越反抗他越兴奋,她不反抗他也兴奋,萧殷时就是属变态类型的,他是真疯,也是真的暴虐。


    他治下韬略有方,品性却狠戾到令人发指。风檀被冲撞得有些自我放弃地想着,他最好今夜是能弄死她,否则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风檀不知道,崇明帝此来一遭,深切地让萧殷时知道了风檀在大晄中人的重要性。御龙营里的士兵希望风檀回去,鱼汝囍、晋安、郑清儒、凤霆霄或许还有一些朝臣,他们或因感情或因欣赏也想让她回去。她在他们心中都太重要了,萧殷时强制攻占着挛缩不停的嫩肉,漠然勾了勾唇角,绝不放人。


    风檀生在大晄,长在大晄,大晄是她的根基,也是她的故乡。


    她想回去,不能够了。


    温汤浸玉与疾风骤雨在风檀体内交替进行,风檀不知道他到底弄了多少回,终于结束的时候,她落到枕头上立刻昏睡了过去。


    刚才的药膏算是白抹,萧殷时看着肿得不成样子的地方,皱着眉头又擦了一遍。他低头亲了亲风檀的额间,抚弄着她汗津津又红润润的脸庞,看她怎么都不醒了,低声笑骂了句,“真是个废物,挨个操也能累成这样。”


    ***


    凛冬初至,山海关外的索塔哈已是冰天雪地。气候变迁得超出预期,还没到三九天最寒的时候,今年就冷得牧民全都缩回毡篷里煮奶茶过冬,圈着的羊群里,刚出生的小羊羔已经全被冻死。


    火盆里的炭火燃得不紧不慢,索塔哈可汗博日格德在大帐中问随侍特木尔,道:“阿日斯兰传回什么信了没有?”


    特木尔道:“回可汗,还没有消息。”


    闻言,博日格德叹息一声,道:“苦了这孩子了他不像他的两个哥哥,身后母族昌盛,他的军功得自己挣,若是事成便是天大的功德。”


    特木尔知道可汗最心疼这个小儿子,苦于阿日斯兰生母身份低微,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为他惹来杀身之祸,阿日斯兰从小到大还没离开过草原这么久,宽慰道:“三王子是索塔哈最智慧的勇士,他会保全自身,也会为索塔哈带走寒冬。”


    “三冬无战事,就是牧民们难熬的很啊,”博日格德面露难色,顿了顿又道,“传信给阿日斯兰,让他务必抓住一切机会,记住,用王族最快的信鹰。”


    瑰丽的红葡萄酒液漾在酒盏中,阿日斯兰阖上信笺,饮了一口冷酒,抬眸看着眼前穿着锦袍缓带的男人,眯了眯眼,道:“楚王殿下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凤霆霄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有共同的盟友。萧氏皇族除了大皇子萧湛皆被新帝屠戮殆尽,挂于城楼前。萧湛现下就是一个四处奔逃的过街老鼠,他允了你一诺,也求了我一诺。”


    天在下雪,阿日斯兰肩头覆盖着一层薄薄雪花,面具下的表情让人琢磨不清,他看着天空零星的雪片,想起故土难捱的寒冬,道:“好,既然你我目标一致,楚王于我而言有何臂助?”


    “我要你以身入局,带她离开大桦,我手下铁骑助你一臂。”凤霆霄收起玩世不恭的风|流模样,倾身离开倚靠着的红墙,眼底阴暗暴露出来,“宫变之时,最好杀了他。”


    阿日斯兰抬臂与他碰杯,酒盏清脆一响,红葡萄酒液泼到手边,颜色红得像血。


    两人短暂的秘会结束,阿日斯兰往帝王寝宫方向离开,楚王看着他的背影,啪得捏碎了酒盏。


    阿日斯兰到殿外驻守的时候,风檀方睁开涣散的眼睛,看着殿顶漏下的微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大殿中静悄悄的,风檀下榻,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层纯白的柔软寝衣,她走到殿中,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有些迷蒙地推开殿门,抬眸撞进一双古茶色眼睛。


    阿日斯兰颔首一礼,道:“今日,姑娘不能出去。”


    他这句话说得古怪,细品能咂摸出几个不同意思来,风檀直觉他有话对她说,把声音提高了些,像是在闹脾气,“你,给我进来说个明白。”


    殿门开着一道缝,两人说话得压低声音,风檀环视了圈已经洁净的寝殿,问阿日斯兰:“现下是什么时辰?”


    “喏,夕阳西下,快戍牌了。”阿日斯兰俊眉微挑,示意她看透射进窗棱的光芒。


    风檀有些吃惊,道:“我睡了一|夜又一日么?”


    看着她脖颈上褪|去暗紫留有微青的吻痕,阿日斯兰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睛,清咳了声道:“不是,你睡了整整三日。”


    就算身体透支得再厉害,风檀也绝不会睡这么长时间,眸光落在燃尽的兽首香炉上,忽得一厉,道:“他给我下了迷|药?”


    阿日斯兰又一颔首,听她很快反应过来事情有猫腻,凝眉看他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阿日斯兰道:“大晄使团与萧殷时谈判了整整三日萧殷时不肯答应任何条件,也不肯让他们来看你。崇明帝怒火攻心,心火不顺,当场晕厥了过去。皇帝随侍,那个掌印太监,叫”


    风檀有些急躁,接上他的话音,“盛洪海。”


    阿日斯兰道:“哦,对,盛洪海,他知道不能再让崇明帝呆在这受窝囊气了,当即做了决定,带着皇帝和使团归晄朝。这会儿么,约莫到城楼下?”


    风檀眼眶一红,厚衣裳一件也不穿就要往外走。


    阿日斯兰拽住风檀的胳膊,道:“哎哎哎,素来听闻你谋定而后动,怎么今日急躁成了这样,不就是你父亲被气晕了嘛,我瞧他四十多岁的人,身体好得很。”


    风檀怒道:“松开!”


    阿日斯兰握着她的胳膊,拿下腰间跨着的大刀递到她手上,转眸盯住风檀有些心绪不宁的脸庞,道:“你走了,可就把我暴露了,咱俩好歹也是狼狈为奸的战友么,你可不能一走了之,更何况,你当萧殷时傻的能让你出寝宫?殿顶殿周岗哨密布,你想靠自己出去,难如登天。”


    要想从宫门深禁去往京都城楼没那么容易,风檀渐渐平静自己有些着急的情绪,道:“说了这么多话,你有什么招?”


    阿日斯兰收敛了不正形的态度,严肃道:“一会儿你唤个宫女进来,把她打晕,换上她的衣服。然后给我一刀,要重一些,我得晕在这儿你才能逃去城楼,否则萧殷时才不会信。啊,对了,今日萧殷时正好登基大典,他不会那么快赶过去。”


    风檀握着大刀,审视着阿日斯兰,“为什么帮我?”


    阿日斯兰又露出他那口洁白的牙齿,笑容咧咧地道:“因为哈我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萧殷时不做人1.0版本结束,2.0版本开启


    第112章 城楼


    京都新雪,哪哪都是一片耀眼的白。薄暮时分,傍晚的霞光笼在万计屋檐瓦舍之上,将整座京都城映衬得古韵非常。天际冬鸟盘旋,离人的车队轧上城楼前的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晋安坐在马背上,一步三回头地回望城楼方向,眸中忧思难掩——陛下铩羽而归,被那恶人气得直吐血,檀哥儿在他掌中又能讨到什么好?鱼汝囍也是被气红了眼睛,扛着红缨枪直奔出城,去麟州找风冰竺了。


    哎!晋安又叹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城楼半人高的砖石后突然出来一个身影,他又“哎?”了一声,怎么这人这么像檀哥儿啊。


    风檀站在城楼上,高喊了一声,“晋安!”


    晋安这才回过神来,高兴地扬起手臂挥手,道:“檀哥儿!我在!我在!”


    他打马离开车队,回到城楼下仰望着风檀,眼眸里全是亮晶晶的光芒,张开手臂,欣喜地道:“檀哥儿,你快跳下来,我接着你,咱们回大晄!”


    闻言,距风檀身后数丈的罗煞军和城楼上的守卫军如临大敌,这位姑娘一路上法子多得很,最后跑不过他们拿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威胁他们不许靠近她,还得打开城门。城门是决计不能打开的,两方各退一步,他们也就只好让她登上了城楼,可她要从城楼跳下去跑了,那麻烦可真就大了。


    他们心中惴惴,风檀心中苦笑,她现在没有轻功,这么高的城楼,跳下去可真就摔死了。况且从京都出大桦地界还远着,她走得出京都城也走不出桦朝疆域。


    只是遗憾,他们来这里寻她一趟,她却连一起呆个一时半刻的机会都没有。


    风檀目光望向缓缓驶离的大晄车队,想开口又犹豫地说不出话来,晋安知道她想问什么,道:“陛下虽然还没有醒,但是脉象平稳,不会有大事的。”


    风檀放下心来,脑海里又想起红袖阁的大火,想起几位娘子血淋淋的人头,复杂的情感激烈厮杀,两方谁也不肯饶过谁。


    她对晋安颔首示意知晓,看着他清瘦了不少的脸庞,笑了笑,对他行了个官礼,道:“晋安,一路保重。”


    雪又下起来了,雪花沁在空气中如同白羽落在城楼上的风檀身上,晋安终于想起檀哥儿她是个女儿身。


    忽而又想起当年少年一身青衫落拓,官袍加身如修竹,与他一同在六科廊嬉笑怒骂共事的日子来。


    眼圈霎时就红了,那样风光霁月的一个官场新贵,妄图扭转腐朽山河的簪花少年郎,她还没参加过贡考,届时拔贡九卷到都堂,科名加身,金榜题名,本该一世无双。


    官场才是属于她的地方,若是身为女儿身心怀壮志不能施展也就罢了,偏是被囚禁在敌国作


    晋安拳头捏得咯吱响,忍着愤恨向风檀回了个官礼,眼泪就不争气得落下来,混在飘扬的雪花中像是凝结了冰晶,道:“檀哥儿,上次作别时我便说过,我晋安候在帝京,等你杀回朝堂!”


    两个少年人对视,离别愁肠烧红了眼睛,他们不知道一别之后何时再能再见,甚至能不能见,但是都刻意规避了最残忍的可能,乐观得留下一线希望。


    风檀眨眨眼将泪意逼退,莞尔应道:“好,咱们朝堂见!”


    晋安抹了把眼泪,高嚎着嗓子唱起他最喜欢的歌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如上次离别,他又在给风檀鼓气,晋安从来都是风檀砥砺前行的温柔乡。


    扬着大晄旗帜的车队在漫天大雪中渐渐远离,风檀站在城楼上,手指不自觉扣紧砖石,同无法救出风有命一样,她同样救不出自己。


    她痛恨这样的窒息感。


    但当初她又别无选择。萧殷时从来不出选择题,他当时以孟河纳布尔为棋,呈现在风檀面前的就已是一局死棋,他没想着让风檀从棋盘中杀出一条生路。


    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就是果。风檀借着萧殷时的臂助升官,最终又被囚在了他的股掌之中。


    少年人已在末路,亲人和朋友想尽办法而不如人意,要说没有庞大的失落与颓唐笼罩是不可能的。


    风檀心中惶惶,站在城楼上的身影清瘦孤绝,漫天大雪中故人身影逐渐模糊不见,脚下就是她走不出去的分界线。


    这次受到的挫折远不如崇明十七年的大火之夜,风檀破碎谈不上,心理重建却是必须的,她要给自己在困局中找到一条自由路。


    善于斗争,勇于斗争,她能打倒高聿,就能从萧殷时这里回到故土。两脚踢翻尘世路,星星之火,也能燎原!


    风檀眼神逐渐坚定,身后纷沓脚步声传来,众将士恭敬的声音异口同声,“陛下!”


    新君登基,帝袍华丽,泼墨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汹涌的金色波涛被行走时的风带着飘起,不过十二硫冠冕应当是刚戴上却没戴好,在疾速前行中摇摇欲坠,瞧着竟有些滑稽的意味。


    萧殷时走到距风檀三丈远处停下脚步,甩了碍事的帝王冠冕,眸中有嗜血的狠戾,声音沉郁,慢声威胁道:“风檀,你若敢往前再走一步,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


    跟在他身后的朱七接住被随意扔下的帝王冠冕,心中哀怨不已:登基大典啊主子,这可是您的登基大典,自古以来帝王登基哪个不颇为重视,倒是您可好,为了风大人啊又叫错了,这位风姑娘,抛下群臣不管,骑了匹骏马就往城楼方向赶!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像主子这样的枭雄不该断情绝爱才更符合他的品性么!


    朱七忧思不迭,风檀看着萧殷时这副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有些解气,勾着唇角讽刺道:“大桦还有我的人么?你要谁给我陪葬?”


    萧殷时紧紧攫视着风檀,道:“大晄车队还没有走远。”


    自古以来就有两国相交不斩来使的规定,可萧殷时行事从来都只按他自己的规矩来,风檀清楚的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不过她站在这儿只是为了送别晋安一行人,怎么就给了萧殷时她要跳楼的错觉?


    轻生?风檀才不会。


    风檀看着他如临大敌的表情古怪,萧殷时向来稳重如山,很少有这么狼狈窘迫的模样,恶狠狠的主意随心而发,受了萧殷时如此多的磋磨,能报复回去的时候绝不手软。


    她转过身来,向后退了微末,只要凌空的后背往下倾倒一点就能坠下城楼,没了轻功作保,风檀的心跳有些剧烈,嘴角勾出几分看不见的弧度,“萧殷时,人各为己,我在这活得实在没意思,死后哪管旁人如何?”


    萧殷时看着风檀的表情,她似笑非笑地勾着唇,雪花落了满头,像生了羽翼的鸟,要飞翔到辽阔旷远的苍穹。


    风檀脾性如何,他是知道的。明知她是在忽悠他,心还是不自觉纠紧了一下,但也就这么一下,他便恢复了往日的冷情,沉声道:“那你要怎么才肯下来?”


    风檀站在高空,往后看了一眼城楼之上距大地的高度,因了距离之远,地上的物什在视野中都小了不少。她估摸出萧殷时应当是与凤霆霄交手时,没好的内伤和外伤都再度加重,加之后来的一|夜放纵,所以没有十分把握能接住她。


    风檀居高临下地睨着萧殷时,又看向他身后匆匆赶来的萧轹灵,她披着一件产自西域的淡粉色琐袱斗篷,内搭一身天鹅绒长裙,头上发髻高挽,一支细长挽蝶银簪斜插入发间,脸庞白如凝脂,整个人娇如春花。


    对上她的眼睛,风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道:“我要她的皇后之位,你给不给?”


    话音方落,萧轹灵一向淡然的眸子里出现了慌乱,下意识地看着身前伫立着的高大侧影。


    一长道褐色痂块在萧殷时英俊的脸庞上格外明显,细看不难猜这是女人的指甲抓出的伤口,萧轹灵心口一痛,心脏纠紧等着萧殷时的回答。


    萧殷时幽邃的眼眸里倒映着风檀好整以暇的神色,她很久没这样狡黠过了。不过,风檀哪里是稀罕皇后之位,分明是一副挑事不嫌事大的模样。


    昏罗帐中翻来覆去操了她一宿后,他设想过她醒来后像个贞洁烈妇一样要死要活该怎么应对。现下她的顽劣倒是省了他不少事,还有劲闹腾总比像是潭死水一样好,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萧殷时漆黑的眼仍攫视着风檀,话说得轻寒又寡淡,“这个要求不行,你换一个。”


    男人的回答并不意外,他从来没注重过女人名分名节,给了萧轹灵皇后之位的理由,风檀近日也猜出了些。萧氏皇族中除了大皇子萧湛还活着,其余人都已被屠戮殆尽。


    他要借萧轹灵的手找到萧湛,他不会允许萧湛如他一般卷土重来。萧轹灵作为内应助他打入京都,提出的要求大概就是要他一个正妻名分。


    雪势渐大,如鹅毛般铺洒在人间,风檀的发丝被冬风吹得在身后舞动,有种遗世而独立的孤绝。她看着淡定自若的萧轹灵,恨意掩在眸底,对她道:“那就要她躬身扶我下来。”


    这话里有赤|裸裸的羞辱,萧轹灵即将登临皇后之位,却要躬身以宫婢之仪去搀风檀下来,风檀只是在甩她的脸,诛她的心。


    女人之间的争斗,风檀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她如此做派,倒是让萧轹灵觉得风檀其实也不过尔尔。


    不过她向来能够忍辱,温声道:“好。”


    萧轹灵看了眼目光紧紧跟随着风檀的萧殷时,红|唇抿成一条直线,上前躬身作礼后,手指递到风檀跟前。


    风檀低垂的眼睫下狠意浮现,她触上萧轹灵的手指后对她挽唇一笑,倏然紧握着她的手向后仰倒,将她拽着一起坠下了城楼。


    “啊!”萧轹灵尖叫的声音回响在整座城楼前,把抓着她手臂的风檀震得耳膜鼓动。


    萧殷时一向运筹帷幄,风檀的举动实在他意料之外。


    这狼崽子怎么敢真的跳的?!——


    作者有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萧殷时不会一直占上风,遭到这样的毒手,阿檀的反抗也将是致命的!


    不过放心,她很惜自己的命,玩命也是先玩别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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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玩命


    两人身体在城楼前疾速下坠,衣衫被风吹舞得猎猎作响,风檀扣着萧轹灵的双臂把她压在身下,俨然是要萧轹灵当个肉垫的架势。


    萧轹灵骇得全身颤抖,她在混乱做舞的发丝中看到风檀对她再度扬唇一笑,而后伸臂拔下她的发簪,用力刺入前胸心脏位置。


    风檀的杀意密不透风地将萧轹灵包裹,胸|前温热的血液溅出来,让她眼角染上猩红,痛恨烧红了风檀眼眶,握着她发簪的手指倾注了全身力度,她能感知到刺入眼前人血肉的深度。


    还不够,没插入心脏就有生还的可能。


    若没有萧轹灵从中作梗,先生会活在世上,她们的进程不会淤滞不前。


    萧轹灵该死!


    生死之际,萧轹灵的手指紧握着插入胸间的发簪不肯撒手,她倾注上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与风檀对抗。


    风檀太疯了,实在是太疯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一个轻功被废的人会为了报仇做这么决绝疯狂的事情!


    两人眸光锋芒相接,萧轹灵握着风檀的手指尖泛着青白,尝试激怒她,“风檀,一簪毙命的话,你先生死的可没我这么舒服!”


    是了,风有命身受数刀,伤口见血见骨,长刀刺穿后背紧紧挡在风檀跟前,她死得无比痛苦。


    风檀受不住这样的激将,天下最不配提起风有命的就是萧轹灵,她逆着萧轹灵的劲道将簪子再度推进些许,触到了跳动的心脏。


    眉眼间浸满狠戾底色,风檀眸中似有烈焰,它们燃得比血还红,“贱人贱命,就该摔得粉身碎骨,五脏爆流。”


    银簪触碰到心脏位置,萧轹灵口中涌出一口鲜血,死亡的威慑袭来,她避无可避。


    忽而身上一轻,连带着插在胸膛即将入心的银簪一同被扯出,在下坠的视线中,她看到风檀被萧殷时拦腰扯入怀中,蕴着真气的保护层让萧殷时唇角流出细小血线。


    预想到的粉身碎骨没来,萧轹灵掉入事先备好的巨大网兜中。棉布受到强烈的冲击,抻在四周的士兵都被震得身形微晃。


    她的手指按在胸口汩汩流出鲜血的伤口上,侧首看向风檀的方向。


    另一边,风檀恼恨地把簪子插向萧殷时,只差一点她就能够为先生雪恨,却又被这个浑蛋半道拦截。


    萧殷时显然也是动了大怒的,他的脸色冷得像是寒川冰刃,夺过风檀的簪子甩到一边,将人摁死在城墙上,道:“风檀,你是不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看起来像是强弩之末,唇边的鲜血又涌出来了些,但这并不妨碍他凶煞骇人的模样超出既往,“往后仇人尽在咫尺,哪种手段杀不得?!”


    哈,他还怪上她玩命了?他哪来的脸?


    风檀眼里的怒意也很狂烈,一把推向萧殷时,他今日也很好推,顺着风檀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


    风檀的脸庞微微扬起,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连句骂人的话都懒得给他,转身走回城门。


    “风檀,”萧轹灵站起身来,唇色苍白得厉害,胸|前的鲜血染红了粉色的宫装,“这么恨我啊。”


    她走到风檀跟前,压低了语气,话里含了点挑衅的意味,“下月立后大典,凤印在手之后,我会派御林军守好宫闱,你没有机会了。”


    风檀眼睫上覆着薄雪凝成的水珠,将她本身清冷的气质再添几分,眸中烧着的烈焰已经冷却下来。她缓缓走到萧轹灵跟前,看着她余悸未消的眼瞳,眼神睥睨,侧首贴耳道:“我会杀了你。”


    ——在你最得意的时候。


    萧轹灵在风檀这样的气势中心脏纠紧,即便知道她被废了功夫,心中仍生出了些畏惧。


    风又大了起来,风檀离去的背影纤细笔直,像一株孤傲的春竹,历经凛冬暴风雪后,又再现出了勃勃生机,她在斗争中的成长速度让人瞠目。


    萧殷时看着她的身影,锋利眉眼间,方才生出的怒意不知怎么弱化了一大半,只是眼底戾气翻涌,化成了更深的冷然。


    又生出了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啊。


    但明明她的亲人和朋友都被他逼退了。


    大晄车队还没走远,要赶尽杀绝,除掉后患么?


    他漠漠地想着会因此引发的一些列可能,桦朝朝局未稳,此刻的确不是引起两国交战的最好时机。


    隔着数丈之遥,风檀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回眸看向萧殷时,声音冷淡,“萧殷时,你敢让他们尸横遍野,我就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风檀差点忘了,这男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什么事干不出来?他浑身外放的杀意渐渐隐下,眸光中割人的锐利感却没褪下一点。


    萧殷时示意朱七关闭城门,跨步走上一旁候着的皇家三十二骑高头马车,撩帘对着风檀道:“怎么,要我请你?”


    风檀抿了抿唇,看向环绕过来的罗煞军,慢慢踏上马车。


    大雪中行路不快,风檀刚进来就被萧殷时拽住胳膊扯到跌坐到他跟前。


    萧殷时低垂着眼睫看风檀,“风檀,拈花惹草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处境。”


    风檀胸中那股怨气还没消散,她不想找事但事总是找上门来,对萧殷时的行为已是忍无可忍。但出口驳斥总会关系到晋安的安危,所以憋着股气隐而不发。


    卧榻旁侧铜盆里有事先备好的温水,萧殷时看了她会儿,拿起白布擦拭风檀脸上溅下的鲜血,道:“从内宫到城门总共要经过十二道关卡,最难的当属如何从寝殿出来。你打晕了前来伺候的宫女并且换上了她的衣裳,又重伤了看守你那支罗煞军队伍的首领才得以出宫,所以宫中有你的内应。”


    萧殷时锁视着风檀的脸庞,看着她微颤的瞳孔,低笑道:“抖什么?”


    男人说罢再不吭声,只留温热的布巾在脸上轻柔擦拭,风檀被他这番话弄得心头惊疑难捱,握住他的手臂离开自己的脸庞,否认道:“没有。”


    “没有啊,”萧殷时嗤笑一声,漆眸里是明晃晃的不信,“有没有都无妨,杀了没什么所谓。”


    风檀瞳孔重重一震,道:“你要杀谁?”


    萧殷时道:“监管不力乃失职之罪,相干人等一个不留。”


    黄金台下脑浆四射的场面记忆忧新,萧殷时并不在意造下多少杀孽。她跳下城楼,他方才忍而不发,如今是在用这种方式惩戒她。


    两人目光对峙,风檀专注地盯着萧殷时,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狠辣成这样?


    仁义礼智信半点不沾,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


    她一眨不眨地探索着他的模样太过迷人,萧殷时擦拭风檀脸颊的动作逐渐变得轻缓,那种想要吞噬她的欲|望逐渐滋生。


    风檀道:“你为什么会是这么坏?”


    风檀身边有真挚无私的友情、亲情以及师生情,她从小饮爱成长,所以风檀未经他人苦,就从不去劝他人善。她试着勘透萧殷时,却发现这人或许不经历反复的翻覆重来,生来就是最恶之恶。


    他的恶劣本性与生俱来。


    男人罕见怔愣,随后促狭一笑,手指拉着风檀的衣带把它扯开,简洁回答道:“宁肯我负天下人。”


    风檀握住他的手指,坚执道:“你不能杀他们。”


    萧殷时抻着她的衣带将人扣到榻上,冷笑一声,“无论何人,若有放走或带走你的可能,那便留他不得。”


    “还有,你哪来的资格跟我谈条件啊,风檀。”


    风檀脸色白得彻底,她与阿日斯兰的计划决不能中道崩阻,阿日斯兰不能死,且她好像没有掣肘萧殷时的手段了。


    马车走得不快,约莫距到皇宫还有三四刻钟,风檀在脑海中快速思考如何为阿日斯兰谋一条生路,昏昧光线中萧殷时嘴角的血线已经干涸,五官显得侵略性极强。


    她忽然意识到这人是强弩之末,再强大的身体都经不住他这样折腾,只是不知还有几成内力?


    从城楼抱着人下坠,会同临漳海域御敌时一般,用光他十成十的内力么?


    看着她被吓得一霎就失血的脸色,萧殷时扯下风檀的衣带扔到一边,长指剥开风檀的外衫,俯身亲吻她的肩头,“我们做一场,你会有更多想法子的时间,如果你在被插牢的时候也能思考的话。”


    风檀取出狙击步枪蓄力击打萧殷时的头颅,萧殷时握着她的手腕轻巧躲开,步枪砰的一声撞到车壁上。


    萧殷时用风檀的衣带将人双手交叠绑紧,薄唇落下的弧度汹涌,“下次再玩命,先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仅是对着这张脸,就让萧殷时硬得不成样子,他的吻碾转在风檀的唇|瓣上,前几日胯骨相撞时她隐忍又好听的轻吟就是从这发出来。


    萧殷时的吻永远执着于唇舌勾缠,风檀拧着眉忍受他在自己口中呷弄舔砥。萧殷时预想中的反抗没有发生,眼神更暗了些,她顺从的时候倒是有些柔婉的意态了,是因为知道反抗也是徒劳了么?


    他抬眸看了风檀一眼,又顺着她的颈部线条亲吻,手掌抚在她的颈后让她仰首抬得更高些。


    几息之间,萧殷时覆着风檀的身体渐软无力,忽而意识到不对,一口咬在风檀颊边,让她的侧脸渗出了点血丝,下一瞬就被风檀重重翻压在身下,一柄短厉刀横亘在脖颈前,口中被恶狠狠塞上了条布巾。


    风檀终于呼出绵长且松懈的气息,低声用讽刺的语气回答他那句玩命够不够格的话,“够啊,怎么不够。”——


    作者有话说:本来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上来看到大家还在等更,请假变成咬牙写完了!


    阿檀被这样那样压榨之后,浑身上下都设防,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今天先翻一小下,时机到了再翻一大下)


    第114章 做局(1)


    轿中雕栏精巧,四角大白云铜炉里燃着寸长银炭,它们通体火红,不会散出一点烟。长案文书摆的随意,其余一应物什豪华奢靡,用得都是宫廷最高规格。


    如同雪狮子烤火酥了一大截般,萧殷时近日来接二连番的不顾重伤造作身体,导致他内力耗尽,中药后全身力气悉数卸下。不过他尽管被风檀压在身下,神情也没出现什么大的变化,也就在风檀往他嘴里塞布条的时候把眉皱了。


    男人漆眸中倒映着风檀皮笑肉不笑的脸庞,她将衣服拢好,想了想还是把他口中的布条取下来,俯身的时候发丝不经意轻拂了一下他的脸。


    微痒触感与清香气息漾在周身,萧殷时手指微微一缩。


    “屋檐滴水代接代,江水后浪推前浪。”风檀掐着他的下巴迫他张口,将手中的褐色药丸投了进去,“萧殷时,你该收敛收敛了。”


    萧殷时喉结未动,风檀又倒了杯茶水想一股脑给他灌进去,他用力侧首别开,又被风檀摁紧脖子张开口来,于是药丸混着茶水一同涌下喉管。


    几片茶叶贴在颊边,茶水顺着脖颈洇湿袍服,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红色指痕清晰,萧殷时何时狼狈成这个样子过,风檀看得爽朗一笑,连日来的胸中郁气消散了一点。


    茶水渍混合着男人唇边干涸的血线流下,萧殷时眼神暗沉,被强灌药茶之后再度开口的声音哑涩,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风檀的笑里掺杂了几分不齿,道:“拜你的皇后提醒,避子丹。”


    那日凤霆霄和鱼汝囍闯入寝宫,鱼汝囍趁着凤霆霄和萧殷时对战分身乏术的时候一股脑给了风檀很多孟河纳布尔新制的药。孟河纳布尔向来周到,他为风檀研制了一颗可避子的药。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风檀将这些药都带在身上。


    自从床榻上醒来后,风檀还没来得及喝下这颗药丸就匆匆来到了城楼,不过方才主意突来,她转念一想,这药凭什么她喝,趁着这个机会喂给萧殷时才是。


    萧殷时闻言没有露出什么愤怒的情绪,看着风檀解了气的脸庞,沉声道:“时效。”


    风檀道:“三年。”


    风檀整蛊萧殷时也知道有个度,否则弄巧成拙吃不了好果子的还是她,这男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她心中比谁都清楚,无论他对她的感情如何,都不妨碍他磋磨她,他的爱意可从来不是她的保护盾。


    “三年”萧殷时咀嚼着这两个字,又慢慢道,“中途不会挺大肚子,也就是说可以玩法不忌得干|你三年。”


    “啪!”风檀一巴掌打得他的脸歪向一侧,短厉刀在咽喉处划出一道红痕,她胸中戾气滋长,实在是想杀了他。


    风檀知道杀了他,她会毫不犹豫地被他的手下拉去陪葬,所以短厉刀未再进喉间。


    轿外朱七听到里边响动,提声问道:“主子有吩咐么?”


    轿内两人目光相撞,风檀暗掐着他的咽喉,对着轿外道:“你主子没事。”


    “啊,”朱七顿了顿,又道,“好。”


    下一瞬,轿门被他噌得拉开,朱七乍然看到轿中一幕,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萧殷时胸膛半裸,双手被紧缚着挂在雕栏上,脸上一片潮红。风檀跨坐在他身上俯身交颈,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让朱七呆怔在轿口。


    寒风夹杂着雪花灌进轿中,风檀侧首看向朱七,道:“非礼勿视啊,朱七。”


    朱七回神,逃也似得离车轿远了些,心中震惊连天,他主子,怎么会是下面那个?!还是被绑在下面的那个!表情还那么享受?!


    风檀恢复成无动于衷的神情,看着身下萧殷时仿佛很受用的模样,心中恶寒滋生,立刻从他身上下来。


    萧殷时道:“怎么不继续?”


    他一本正经发问的模样让风檀气笑了,她敛下所有情绪后才道:“今日我只为送别故友,并无外逃之意,无需牵连无辜之人,你不能杀害他们。”


    萧殷时迎着她的视线低笑,“风檀,你这是谈条件的态度么?”


    正如萧殷时所言,不掣肘住他根本没有资格跟他谈条件,他听都不会听,一会儿到了皇宫手起刀落就把人弄死了。


    风檀不理会他的调侃,漠然道:“大晄使团中都是我的亲人和朋友,他们即将离开桦朝,你用迷|药把我弄昏好几日,就是为了防止我逃出你的势力范围。如今他们走了,你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们千里来救我,还不允许我送一送了么?”


    知道跟萧殷时讲道理根本行不通,他没有这种感情不会懂的,果然男人闻言眼底泛起了轻嘲,道:“不允。”


    风檀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宫殿里的人如果你执意杀人的话,我也不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索性大家一起玩完好了。”


    风檀这话说得出就做得到,萧殷时被她逼的不得不选择应下她的交易,挑眉问道:“什么条件你都能应?”


    风檀拧眉看他,“你说。”


    男人眸中恣意浮现,眼睫越垂越低,喉结滚了滚,手指费劲地抬起来指向风檀的唇,“我要插进这儿。”


    玩弄权术的欲|望体验了好几世,权欲已经无法让他得到满足。这辈子他最大的欲|望只在风檀身上。那夜她在忍不住时张着红|唇喘息,他实在没忍住用手指搅了进去,这也让他手指差点被咬断,同时更阴暗的想法悄然滋生。


    男人含着呷弄笑意的目光注视风檀,他知道她在此之前尽管未经人事,但混迹红袖阁多时,该懂得什么都懂。同样的,下三滥的玩法,萧殷时几世间什么都见过。


    风檀眸光一厉,又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萧殷时今天挨得巴掌太多,脸庞高高肿起,怒意也终于是被这狼崽子激出来了,舌肉抵着腮边顶了顶,道:“只此一条,应不应随你。还有啊风檀,你今天扇了我几次巴掌自己记好了否则到时候玩过头,会玩死你的。”


    风檀扬起的巴掌顿住,终归是被他这话恐吓得生了几分忌惮,交易既成,风檀没什么跟他呆在同一空间的欲|望,也不想立刻被困回寝宫,她已经失去自由很久了。


    她俯首看着萧殷时,卑劣的计策就生了出来。


    萧殷时看着她脸色不善有又古怪的模样,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风檀道:“一会儿,你恢复力气了,还要困着我在寝宫么?”


    萧殷时道:“看你表现。”


    既得利益者的无耻嘴脸让风檀不再犹豫,她冷笑了一声,垂首慢慢脱下他的帝袍鸾带,道:“萧殷时,你确定要在身为鱼肉的时候还这么猖狂吗?”


    男人覆着肌肉的胸膛下是紧窄的倒三角腰腹,风檀看得脸颊一红,手指在下腹处犹豫一瞬,又一不做二不休,把萧殷时彻彻底底地剥光了。


    因了柔软手指的触碰,萧殷时喘息一声,知道她没憋什么好气给他,威慑道:“风檀,你别过火。”


    萧殷时一字字吐出威胁,风檀心中悸动,她惧怕他的手段,但又想出一口恶气,两个念头在脑海中来回权衡,最后还是不准备委屈自己。


    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也没什么能被他拿捏的,大不了被他捉去蹂|躏一场,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上得山多终遇虎,萧殷时,你没在女人身上栽过大的,所以不尊重我”


    她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庞,“以刑止刑。既然这么爱脱别人衣裳,亵玩我的时候也没问过我乐不乐意,今天就让你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有多好受。”


    他爱脱别人衣服风檀就把他衣服脱了个彻底,光着身躯被风檀五花大绑,最后她仍觉得不大满意,拿着他的衣带在他那根东西上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再抬眸,萧殷时的脸色已黑如炭底,足够卑劣的扇脸与羞辱让他在被挟持后的游刃有余完全褪|去,风檀的玩世不恭行径彻底惹恼了他。


    萧殷时的眉心紧紧拧在一起,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知道她行事活泛,但今日她接二连三的出人意料到底让他眼尾气出了红,“做事超过了度,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风檀紧扣着萧殷时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将布巾重新塞回到他嘴里,“跳得这么剧烈,生气啊,气坏了也没人来救你的。”


    她像个恶霸一样用挑衅的语气说话,撩开轿帘前好笑地看了他这副模样一眼,随后对着外边的侍卫郎朗道:“你们主子体力不大好正睡着呢,轿子放这候着他醒吧。”


    外边又听到朱七的询问,风檀说了什么话,便再没声响了。


    朱七警惕性向来很高,但任谁也不会想到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帝王会被掣肘成这副模样。


    轿内。


    昏昧光线中,萧殷时喉结滚了滚,额角青筋暴起跳动。


    驯服与反驯服。


    这他|妈是谁在驯服谁——


    作者有话说:评论区有小红包掉落呀,感谢还在支持的宝宝们!感谢给我每天码字的力量!


    阿檀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虽然今天手段下三滥了点(尺v尺)


    第115章 做局(2)


    扬起的雪雾代表着寒冬已至,天色黑尽,一乘小轿落在宫城午门前。小厮撩开轿门,一个长相富态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摇着折扇下轿,眯眼看向前来迎候的蓝袍太监,面色不郁。


    蓝袍太监是个会来事的,道:“城主辛苦!公主知道城主大人一路来朝舟车劳顿,特向陛下请示拨了最奢华的锦璀宫招待,请跟奴才来!”


    小太监卑躬屈膝又油腔滑调的模样愉悦了谈胤胤,他从善如流地下轿,边走边询问道:“大桦新君登基,三日后举行新婚立后大典,届时万国来朝,预备热闹个几日啊?”


    蓝衫太监弯腰提着宫灯为他照路,一行人在雪地中前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陛下传旨六宫一切从简,但前朝来使总不能薄待,所以从今夜一直到后日大典,都作极乐长宴。”


    “呵,是够长的,”谈胤胤在欢宴流光城里许久不曾出来,心中早就无聊得紧,富贵窝里呆久了是会麻木的,桦朝帝后初立广邀来客,他二话不说应了帖子就来到大桦凑热闹,“今夜是什么安排?”


    太监道:“歌舞宴。”


    谈胤胤道:“老把戏,无聊你主子呢,要什么时候来见我?”


    “主子在储秀宫同教习嬷嬷学大婚礼仪,酉时方出。估摸着时辰,您到宫中安置好了,主子也就来了,只是孤男寡女会引人口舌,所以会同储秀宫的其他秀女们以夜宴游园的名义前来一观。”


    萧轹灵行事向来谨慎,谈胤胤对她的安排不置可否。


    说话间一行人已迈过门槛进入庭院,灯会辉煌的通楹大厅内人头攒动,进宫的秀女们娇笑声如银铃传入耳中,谈胤胤又问道:“好家伙,二爷不、是陛下,这是选了多少秀女入宫啊?”


    蓝衫太监任职四品司设监掌司,对宫闱之事耳目顺通,“后日册封之人总共有十,除了皇后之外,还有四妃五嫔,她们或是出自簪缨世家,或是从龙有功的官员之女,往后造化不可估量。”


    谈胤胤长长地哦了一声,帝王之术,权衡之道,前朝与后宫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恐怕萧殷时选下的每一个后妃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他从来不养闲人。


    不过,那日斗兽场中观萧殷时的表现还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呢,扣着那个容貌惊为天人的臭小子一顿强吻说起这个,萧殷时看上的那死小子把他城中的黄金偷运走八|九成,也不知这笔帐萧殷时给他算了没有。


    谈胤胤磨牙冷哼一声,正要发问,萧轹灵已从殿中迤逦而出,遥遥见了个礼,道:“谈城主安好。”


    谈胤胤看着她的模样眸光一亮,数年不见,她已出落的像株清水芙蓉,气质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


    等萧轹灵走近,谈胤胤才道:“就在这谈?”


    萧轹灵歉然一笑,引着他到廊下坐定,周边备好的火炉暖融融的烧着银炭,石几上温着壶酒,侧首便可观赏院中雪景。苍老的松树枝盘旋蓊郁,松盖呈漩涡状,雪铺在上面如羽毛华盖,倒也不失雅趣。


    内侍退避三尺,萧轹灵为谈胤胤斟酒一杯,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道:“信中寥寥数语不得表我谢意,轹灵以酒表谢!”


    说罢,她举杯一饮而尽,谈胤胤哼笑一声,也从善如流地饮下,这才开口,声音阴恻,“公主,你可别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两个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办了,人没杀利索可不关我的事,倒是你应下我的事,到底什么时候能有个着落啊?”


    萧轹灵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将酒杯放到石几上,注视着谈胤胤的眼眸道:“谈城主,你借我人手和面具之时告知我行事天衣无缝,没人会查出我是凶手,但你可知她们都顺着线索查到了我,你办事实在是一言难尽所以我应下你的条件,现下也只能完成一半。”


    萧家人骨子里就是奸诈的,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这句话果然没错,谈胤胤冷笑起来,道:“只要做了,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那她们查到也只能说是你时运不济。我们交易已成,你若想要赖账,也得问问我欢宴流光城应是不应。萧轹灵,你不想当不成皇后吧?”


    这话算是戳到萧轹灵肺管子了,她胸膛上下起伏,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当日我要杀的人,同偷运走你欢宴流光城财宝的强盗是同一人,你不是对她也恨得咬牙切齿,想要除之而后快么?”


    谈胤胤怔愣住了,好半晌才道:“原来是他啊。”


    生了浅浅黑髭的下巴微微扬起,谈胤胤锁视着萧轹灵,思忖了几息后,道:“既如此,那我允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婚宴就婚宴嘛,怎么周围布防这么多御林军,跟要逮捕什么人似的。”


    他一句无心之言,倒让萧轹灵眸光闪烁,谈胤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我猜中了?那我再猜猜听闻萧殷时率兵攻入京都城时顺利得很,甚至就连已逃出京都城的你老爹和你老弟都给抓回来砍了头,你小时候寄养在他母亲名下,关系深厚自然没事他要逮捕的只能是你这一脉中最厉害的萧瀛。”


    谈胤胤拍了拍掉到膝上的雪花,摸着下巴道:“不过萧瀛不傻嘛,他怎么肯轻易出现,我好奇得紧,跟我说说呗,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


    “谈城主,言多必失,莫须有的猜测还是别说了。”萧轹灵神色复杂,谈胤胤总是有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否则也驾驭不了欢宴流光那座毒城。


    她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谈胤胤忽而话锋一转,抬眼时眸中机锋毕现,“佛口蛇心的萧家女郎,看在你大婚的份上,我不会要求你立刻应诺,但你也别跟我打什么马虎眼,咱们坏人办事的那套章程——杀人灭口嘛,你可别对我使,我于萧殷时而言的用处可比你大,他舍不得我死。”


    谈胤胤这话说得不错,字字句句踩在萧轹灵的心口上,她深深看了他一眼,颔首背身时眸中渐生戾气。


    那边新入宫的秀女们已经参观完这座宫殿,三三两两的揽臂而出,唯有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女孤零零地跟在后边,像只落单的孤雁。


    萧轹灵走上前去,揽着她的手臂,柔声道:“管姑娘,脸色这么苍白,可是身子不舒服?”


    管芷璋摇头,道:“心口痛,老毛病了,无碍。”


    她是前朝礼部侍郎管劭的女儿,新君登基后残忍地将萧氏皇族成员削首折磨,管劭愤然上谏,被处以廷杖五十之刑。行刑的锦衣卫没压着劲,采用的是着实打,管劭便活生生地被打死在了午门。


    管劭赍志以殁,报恨终天。新帝听闻噩耗后颇为惋惜,朱笔一挥,谕旨厚待他的女儿,封为安嫔,与其余四嫔一同入宫。


    “心口痛可不是小事,”萧轹灵抚着她的手背轻拍,声音里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得空找御医瞧瞧才是。”


    前边穿着粉色宫装的人回首戏谑道:“管妹妹家中新丧,心口不痛才说不过去呢。公主,要我说佞臣的女儿您就别搭理了吧,平白惹得一身腥。”


    正开口的这位是内阁首辅宓澍的嫡孙女宓蓉,她父亲也已入主内阁,哥哥在殿试及第的进士中名列第一,也就是新晋的状元郎,现下任职翰林院修撰,家中男丁官运亨通,煊赫一时。


    萧轹灵松开管芷璋的手臂,踱步到宓蓉跟前,“你我往后同为后宫中人,理应和善为先,前朝之事后宫莫要多舌。”


    宓蓉出自簪缨贵族之家,她虽刁钻,但也知进退,冷了脸庞不再言语,倒是挽着她手臂、名叫黎雪的少女冷嘲一笑,道:“公主,宓姐姐说得可是一点没错,她父亲被仗死在了午门,还想搏得一个直臣的名声,如此虚伪!陛下可怜她才要她入宫的,否则以她家那点机缘,怎么能配和我们平起平坐?”


    “啪!”管芷璋甩了梨雪一巴掌,心口痛意加剧,“我父虽死,但绝不能被人折辱!”


    在场的几名少女都吃惊得倒吸一口气,她们同在储秀宫中一月之余,实在没想到这忍气包子还有这么泼辣的时候。她们年纪不过双十,刚被送入宫中脾性都没怎么收敛,许多骄矜犹在,其中一个看不过眼,怒斥道:“管芷璋,你怎么敢甩人巴掌?!”


    梨雪捂着脸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眸中迸发出炙热的光,“给我摁住她!”


    几人顿时乱做一团,你上我前踩踏在雪地中扭打,萧轹灵想护住管芷璋,混乱中不知被谁怂倒,小石子磕进膝盖里,疼得起不了身。


    管芷璋身体本就虚弱,对抗不来三个回合就被其余几个沆瀣一气的少女掣肘住了,她们身后倚仗的家族都比无父的管芷璋厉害,教训起她来气焰更胜,四人压制住她的两只胳膊,迫她跪到梨雪跟前。


    随侍的宫女太监们上前劝阻,也被黎雪怒斥驳开,她的脸颊已泛起一片通红,并高高扬起了手臂。


    萧轹灵跌在雪地里看向谈胤胤,谈胤胤无所谓地又热下一壶酒,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石几上。


    有意思,看萧殷时的后宫大乱斗可比看那劳什子的歌舞宴会好看多了。


    不过这群女人到底是还没规训好,不知君王寡恩,再过个几年,都得被收拾成循规蹈矩乏善可陈的模样。


    扬起的巴掌伴随着风声袭向管芷璋门面,半空中有弹丸飞速旋击向黎雪脑门,她被震得痛叫了一声,连带着身子都退后两步。


    下一瞬,第二颗弹丸袭向萧轹灵脑门,第三颗弹丸袭向谈胤胤脑门。


    清脆的弹击声接二连三响起,突发变故□□院中人同时倏然转首,目光灼灼地盯着殿门出现的人影。


    风檀拿着支木质弹弓,射击的动作还没收回,举臂单眯只眼从左到右缓慢轻扫过场中人的额头。


    黎雪率先回过身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我?狗东西,还不进”


    她话还没说完,又一颗弹丸射了过来,风檀力道没收着,半颗门牙从她口中掉落。


    风檀这才提着灯笼踏入殿院,俯首看了眼萧轹灵,又侧首看向谈胤胤,道:“路遇此处,看到讨厌的人,就想一人给一个脑瓜嘣。”


    谈胤胤从廊下径直走过来,额头泛着一片浅红,他目光紧紧盯着风檀,看着灯笼散发的茫茫暖晕中,似是笼着天光的少年脸庞,瞳孔一缩,道:“是你?!”——


    作者有话说:阿檀不会被英雄救美,阿檀要当英雄去救美!


    也不是,她才不会无的放矢(˙-˙)


    第116章 做局(3)


    斗兽场、异形志怪、鬣狗猎杀、女奴身下扯了一地的肠子以及被她用虎牙刺穿心脏的尚姑姑血腥记忆又开始在风檀脑海中走马灯似得疯转,她看着谈胤胤,微微笑道:“是我。”


    黎雪揉着额头,目光凛然,走到风檀面前道:“你谁啊你?”


    她又急不可耐地看着同样被打了的萧轹灵,道:“她是谁啊?”


    萧轹灵明白黎雪的意思,她这是在确定身份看惹不惹得起,于是劝诫道:“黎雪,算了,别闹出事端,回储秀宫去吧。”


    谈胤胤倒是回答了黎雪的问题,他目光一直落在风檀身上,打趣道:“她啊,来自晄朝的俘虏,是也不是?”


    风檀道:“这话倒是没错。”


    两人说话明枪暗箭只有当事人才清楚,黎雪不知个中仔细,又自小被养得一副骄矜性子,她被这话糊弄住了,气愤之意再到胸腔,扬着柳眉道:“来自敌国的俘虏,还敢嚣张得对我们不敬——”


    她垂眸又看向萧轹灵,道:“公主殿下,咱们怕她做什么?无非就是长得好看了些才没有镣铐加身。”


    黎雪说话时被打掉的半颗门牙往嘴里灌风,她噙着的眼泪慢慢掉下来,秉着的情绪到达顶峰,声音尖利道:“以牙还牙!就算告到宫正司那儿,也不是我的错!”


    她出生在武将世家,也学了些功夫在身上,气势迫人地走向风檀,周身全是杀气。


    风檀稍向后退了两步,侧身对着庭院殿门道:“行一。”


    阿日斯兰闻声现身,他身前缠着纱布,如风掠到风檀跟前,握住黎雪挥打下来的手臂,稍一用力,便让她跌倒在了雪地上。


    黎雪拧紧眉头,怒视着挡在风檀跟前的高大身影,道:“你又是谁?”


    谈胤胤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眸,道:“他嘛,俘虏的护卫军。”


    黎雪瞪大眼睛,俘虏就是俘虏,怎么身后还会跟着护卫军?!这是什么奇怪搭配?


    谈胤胤好笑地弯了弯唇,派一人可抵十人的罗煞军在宫中亦步亦趋地看守,萧殷时这是玩得哪出?他一个连杀死亲娘的女人都毫不眨眼就娶的恶徒,莫非学那阎罗殿里的厉鬼上凡间,真动春心了么?


    “俘虏的护卫军,”黎雪咀嚼着这几个字,她虽易生坏心,却并不生莽,撑着身体从雪地上爬起来,“咱们这笔账,回头跟你算!”


    她愤然拂袖离去,剩下的人也不想自讨没趣,撤了压制着管芷璋的力道,跨出院门匆匆离开。


    萧轹灵与风檀错身而过,风檀看着她的背影,道:“捏鼻子吹螺号,忍气吞声的滋味是不是不大好受?”


    萧轹灵回眸过来,看风檀站在高大梧桐树下恣意把玩着弹弓,眼睛里盛满对她的恶意。


    那明晃晃的恶毒眼神让萧轹灵心中一紧,她慢慢移开眸光,抬步离去。


    冬风寒意砭骨,谈胤胤拢了拢身上的狐皮大氅,说话时嘴里有哈气呼出,“话又说回来,你凭什么打我啊?”


    风檀道:“欺负人需要理由吗?”


    “呵,”谈胤胤气得一笑,“你无缘无故打我个大包,怎么不需要理由了?你不说清楚,可别想走。”


    阿日斯兰闻言作势抽出腰间大刀,骇人气势吓得谈胤胤浑身一激灵,清了清嗓子,气焰下来了,“刚从欢宴流光城出来就忘本了啊。”


    风檀不欲与谈胤胤耽搁时间交涉,他害死尚春香,这笔帐,她迟早要跟他算的。


    宫道寂静,管芷璋静靠在朱墙之下,眉眼间皆是疲惫,看到风檀出来,倾身走了过去。


    她施礼道谢时不小心在雪地中跌了一下,风檀急忙上前扶住她欲倒的身影,交错间一封信笺递到风檀手中,阿日斯兰古茶色眸子一闪,握紧了大刀。


    管芷璋侧耳低声,“若你还有轻功的话,事成之后还能全身而退,逃往大桦疆域之外,可现下你”


    阿日斯兰截过管芷璋的话,他看着风檀的侧脸,声音坚定,“定能成事。”


    ***


    “有德者则君临天下,然则陛下不重国体,不惜人才,以私藉公,毁国之大根本”秉笔太监越念越小声,瞧瞧抬眼看了上首的帝王一眼。


    萧殷时头戴天冠坐在御座之上,他已重整仪形,从轿中出来后司阙叩开宫门带着八百里边关急报前来,他看完后漠然不语,恰逢臣工奏折呈上,便翻开第一本递给了秉笔太监。


    见皇帝面露不虞,秉笔太监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此等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奴才不敢再念!”


    萧殷时挥了挥手,孙丞上前接过奏疏递到他手中。


    歌舞宴会上丝竹管弦之声能隐隐传到此处金殿高堂,殿中烛火通明,萧殷时看完后脸上没什么表情,评价道:“又是一个沽名买直的文官。”


    孙丞观察着他的脸色,道:“陛下,文官集团沆瀣同舟,不大好整饬。”


    近日来,萧殷时大刀阔斧地裁汰冗官,整饬吏治,使很多官员惶惶难捱。文官集团在朝中的关系千丝万缕不好斩,萧殷时手段霹雳,可除非把文官全部罢免,否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势暂时就不会改变。


    锦衣卫四处发回来的人员名单中,靖德帝萧颂韫当年在前太子党下安插的官员已被全部清除,他们或横死、或因政事失误被停职候审,还有标榜清慎勤明的官员后宅中被搜出大量银钱


    暗杀、诬陷官员们心知肚明这些手笔都出自当朝陛下之手,唏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起初敢怒不敢言,直到礼部侍郎管劭金殿之上大骂帝王,其身虽死,可直名永存青史,这样庞大的荣耀让不怕死的文官接二连三的上奏逆耳之言。


    他们的反抗没什么意思,萧殷时将弹劾他的奏折随意扔回御案,孙丞递上熬好的汤药来,道:“那避子丹无解,软筋散的毒倒是霸道得很,喝了药会恢复得快些。”


    萧殷时一口饮下,起身俯瞰着奢华金殿,道:“蒋唐连审得如何?”


    蒋唐连是萧湛身边的谋士,萧湛能够成功摆脱追捕全靠他的计策,声东击西之计为萧湛赢得了足够的逃跑时间。


    孙丞道:“还是不肯招。”


    两人说着话,朱七就已经将人押入殿中。蒋唐连身上重如玄铁的镣铐随着走动发出声响,浑身上下被打得没一块好皮,血迹沾满整件囚衣。


    萧殷时走下高台,居高临下俯视着蒋唐连仍旧睥睨的眼眸,道:“萧湛藏在哪儿了你不知道,那是谁在护着他逃亡你总该知道。”


    蒋唐连冷嗤一声,不搭理他。


    萧殷时道:“有你这么护主的狗,萧湛有福气。”


    囚链一阵颤动,蒋唐连忍着没吭声,想了想又道:“你打吧,求一句饶算我输!”


    又听上首人淡声开腔,“不打你。”


    朱七会意,候在殿外的锦衣卫压着一妇人一婴儿走入殿中,妇人双股抖得厉害,看到蒋唐连后红了眼眶,却因为被铁石压着舌头而不能说话。


    蒋唐连眸中迅速充盈上血色,咬着牙关开口道:“萧二,你怎能如此阴毒?用我妻儿作为人质?!”


    银亮的刀脊压在妇人喉间,她也顺着夫君的话看向岿然而立的新晋帝王,那男人被骂后仍旧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模样让人畏惧至极。


    萧殷时坐回了御座,淡声道:“那你招还是不招?”


    蒋唐连咬牙,“不招!背信弃义的小人我才不做,这些刑罚,我受得,我妻子也受得!”


    萧殷时挥了挥手,“有夫如此,亦是你夫人的福气。”


    “嚓。”抹脖子的声音接着响起,妇人喉间被豁出了半寸深的豁口,鲜血从中飙出,溅了蒋唐连一脸。


    他怔愣着,看着倒下的妻子,她的脸近在咫尺,眼睛都还没有闭合,是死不瞑目。他不敢置信在这眨眼之间发生了什么。


    朱七的刀上染了血,他看着蒋唐连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叹了口气,心道你惹他干什么。


    “啊!!!”蒋唐连的嚎叫声震动整间大殿,他瞠目欲裂地被锦衣卫压制在地上,狂烈呐喊着,“萧二!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婴儿被吓得哇哇大哭,蒋唐连的侧脸压在冰凉的大理石殿面上,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脸。


    萧殷时漠然,“最后问你,招还是不招?”


    男儿有泪不轻弹,蒋唐连一生都没流过眼泪,他看着还在襁褓的孩子,眸中热泪汹涌,闭了闭眼,心死地道:“是索塔哈的三王子,阿日斯兰。”


    铜磬声响,十二硫冠冕后,萧殷时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


    第117章 做局(4)


    萧殷时眸光落在御案摊开的奏折上,上面是云无和尚誊抄的梵文真言:南无白衣观世音菩萨。前印后印降魔心印。印身印陀印罗尼,我今持诵神咒。惟愿慈悲,降临护念。[1]


    惟愿慈悲,降临护念。


    萧殷时并不皈依佛。


    他再度挥了挥手。


    斩杀的命令下达,朱七举臂将大刀扬起,蒋唐连骤然抬头瞠目,是他天真,他完全不知道皇位上坐的是怎样一个魔鬼。


    锃亮的刀锋映亮含煞带血的双眼,蒋唐连用了全身力气从地上骤然滚爬到婴儿身边,大刀落下的时候抬起双脚横抵上去!


    大刀劈开他残破的草鞋,顺着下挥力道入骨三寸,再硬朗的汉子都耐不住这极痛,他疼得大叫出声。


    在襁褓中的婴儿被方才的冲击力道滚出了血泊半米,脸颊朝上露出,哇哇大哭起来。


    朱七收了大刀,在萧殷时任职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他见过数不清的血腥残忍场面,现下这点算不得什么。任职锦衣卫指挥使时,就没有他主子审不出来的案子。


    朱七脸上溅了鲜血,他看着地上痛得无法开口的蒋唐连,锦衣卫的绣春刀已将他紧紧包围。


    哀嚎声被蒋唐连吞咽入腹,眼睫上的疼痛汗水落下,他仇视的目光简直要将萧殷时凿出一个窟窿。


    萧湛的狠辣不及此人万分之一,所以萧湛败了!萧二的世界没有悲悯,他审时度势,只有实力强弱和身份高低!如今自己为子卖主,没了价值,所以萧殷时要赶尽杀绝!


    婴儿的嚎哭声响彻大殿,他看着身在高位上的帝王从御座上踱步下来,俯身拿起孩子的襁褓审视他的面容,漆眸渐渐带上一点兴味。


    蒋唐连看着心脏跳得愈发急促,萧二的身高本就超出寻常男子不少,再加上他抬起手臂只用两指捏着孩子松垮垮襁褓的动作,这是要将孩子生生摔死?!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声音苦涩,带着屈辱和落败,被锦衣卫的大刀压在地上哀求:“求你,放过他”


    婴儿小小一团,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啼哭落下来的口水,萧殷时嫌弃地拧了拧眉头,斜眸将他递给朱七。


    朱七上前接过,他看着怀中的婴儿这小孩儿不就是城破那日,风檀装作妇人,后来被主子逼得不得已现身抱出来的那个么?


    审毕,锦衣卫拖着蒋唐连的身体走出金殿,一众宫女太监迅速将大殿收拾干净。


    锦衣卫指挥使邬喜来在大殿中持刀而立,道:“陛下,破城之夜阿日斯兰率兵后援不成,便率兵往南疾驰而去。军队南归回索塔哈,但是在索塔哈的探子称他从没有在部落现身过。京都的探子来报,前些日子曾在边郊处的制酒山庄隐匿,至今又不知所踪。”


    “灯下黑,他要杀我,不会距宫城太远,萧湛到处找同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萧殷时指间转过扳指,稍点了点,一锤定音,“风檀去哪玩了?查她。”


    ***


    “今夕何夕春灯明,太平天子踏月行。灯遥珠彩张华屋,月散瑶光满禁城。禁城迢迢通戚里,九衢万户灯光里”[2]


    长乐夜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乐姬婉转的歌声穿过重檐宫闱隐隐绰绰传入白雪梅林,遒劲的古褐色枝丫上红梅盛放,阿日斯兰伸手折过横亘在跟前的树枝随手抛到厚重白雪地上,抬眸便看到风檀朝他看了过来。


    跟随着风檀的罗煞军列阵整齐,她拧眉怒斥了一声阿日斯兰,“谁允许你折花的,捡了给我滚过来!”


    阿日斯兰剑眉微挑,风檀自看过暗信后就心神不宁得厉害,这是要和他单独谈话的意思。


    黑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阿日斯兰跟着风檀走出一段距离后,队伍已落在层层梅树后边,又因了夜色掩映,二人便隐匿了身形。


    花香沁在空气中,风檀发顶落下了朵红色梅花,她无所觉地转过头来,言简意赅道:“蒋唐连的妻儿已被萧殷时抓走,我猜他很快会查到你身上,你不能再留在宫城。”


    闻言,阿日斯兰脸色变得凝重,若如风檀之言,以锦衣卫探子的查案速度,要找出纰漏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但问题是,若是他走了,凭风檀一人,能否顺利开展他们的计划?


    风檀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阿日斯兰武功高,即便那日为让她出去送别故人而自伤腰腹,依旧可以与敌一战。若是他走了,宫中内应只留她自己,她又轻功全无,可以说是个废人这场棋无论怎么下他们的赢面都不会太高。


    若是事败,他们如此作为,以萧殷时的手段,不会留任何转圜余地,涉案人都会死得很惨,所以决不能输。


    阿日斯兰在暗夜中打量风檀。她跟索塔哈的女人们一点也不一样,索塔哈的女人体格同男人们一般强大,脸庞被太阳晒得黑黄,她却身量纤细,皮肤雪白;索塔哈的女人做事霸道直快,而她遇事生的恶气会憋在心里,到时候了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主。


    除此之外,风檀此人有个很明显的特点,答应了的事情从不反悔,认准了一条道就是要走到黑,可以付出信任。


    “长生天在上,索塔哈的骑士阿日斯兰今日为民作赌,”阿日斯兰眸光虔诚地注视着辽远的夜空,为索塔哈的子民甘愿豁出一条命来,“以二十年内力为代价,愿我索塔哈来年安过隆冬!”


    风檀眸中夹杂着疑惑,道:“阿日斯兰,你要做什么?”


    阿日斯兰琥珀色的眸光在暗夜中泛着光芒,他忽而半跪在风檀跟前,大手握住风檀受伤的左腿,施了些内力感受她被封住的运功脉络中有一股强大的阻力存在。


    阿日斯兰道:“少时,师父便说我是个武学天才,日夜勤学苦练,功至八品,因为未来的索塔哈需要勇猛的武士作可汗。如今之计,我可以倾尽内功来冲开你受阻的经脉。这世上,除了萧殷时,我的内功也能让你恢复轻功。”


    风檀眸光闪烁,震惊地看着他,道:“那你呢?索塔哈以勇猛为称王先决条件,你没了轻功,就算最后为索塔哈赢来了过冬之地,你斗不过大王子和二王子,也无法成为新的可汗。”


    阿日斯兰已经开始运功,热息缓缓冲开风檀左腿受阻的经脉,道:“无妨。”


    他抬眸对上风檀俯视着他的眸光,道:“你别可怜我,除了为索塔哈子民谋福祉,我也是要给自己保命。不当可汗就不当,索塔哈春天的时候五彩经幡高高挂起,坐在底下用马头琴弹首歌谣,看他们赛马斗舞也快活!前提是,我得想办法让他们活到春天!”


    阿日斯兰虽长得高大健壮,但为人处世旷达温柔。他的大掌握着风檀膝盖,温润的内力恰如其人,风檀受阻的经脉一点点变得通畅,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快。


    夜色深邃,红梅白雪之间两人一站一半跪,风檀凝视着他覆着面具的专注面容,心中怪异地纠起。


    “好了,”阿日斯兰鼻端沁出了汗珠,他站起身来,对风檀施了族礼,“发动宫城之变,全靠风姑娘了。”


    阿日斯兰身份暴露,今夜出宫后能否安然躲过明日也是个问题,风檀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擎苍应声现身。


    看到擎苍远超一般鹰类的身形,阿日斯兰眼前一亮,“听闻风姑娘擅长驯兽,没成想这样桀骜的苍鹰品种也能驯服。”


    草原儿郎大多都喜爱驯鹰比马,风檀道:“我偏爱猛禽,驯服它们的过程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磨砺,驯好了,就会生出一种爽感来,往后若有机会,可以与你一同切磋驯兽之道。”


    擎苍在她臂上鹰隼咕溜溜地转,它警惕地看阿日斯兰,风檀好笑地摸了摸它的头,道:“它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匿,还有,请带着这把枪以自保。”


    一把狙击步枪握在风檀指间,阿日斯兰见过她这武器,比倭寇手中的火铳要厉害得多,他拿起枪来爽朗笑道:“多谢你啊,风姑”


    “风檀,”风檀也笑起来,道,“局中之危恐有意外之变,届时还需你把控,但我会在宫城,打响第一枪。”


    阿日斯兰道:“好。”


    萧湛算计得不错,风檀与阿日斯兰目标达成了一致,但阿日斯兰身份提前的暴露让他不得不提早离开宫城,看守风檀的罗煞军首领再次被新来的面具人取代,保证萧殷时即便彻查也查不出端倪。


    风檀在宫中再度成了孤军,这里又变成了她自己的战场。


    经脉顺畅的流动让风檀感到久违的松快,直到阿日斯兰的身影消失在梅林很久之后,她才转首对着新来的面具人道:“往回走吧。”


    外边还有人等着。


    黎雪被风檀打掉了门牙,她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家中男丁世代为将,又有个正赴夜宴身为禁卫军首领的哥哥,她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善了。


    方从梅林中出来,远远得便看到举着一并排举着宫灯的青衫太监,他们半躬着身为身后赴宴的贵客们引路,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黎雪的哥哥黎玺。


    今日禁卫军不该他当值,所以卸下了冷硬的甲胄,穿了身藕荷色荔枝红的丝绵直裰,外罩蟒绒裘袄,腰间带头绦子上吊着一只翡翠麒麟,一派贵公子气象。


    他随手推开站在前边引路的蓝衫太监,走到风檀跟前冷哼一声,道:“倒是让我好找。你就是那个敌国皇帝之女,永乐公主?”


    禁卫军耳目众多,萧殷时既然不允许风檀出宫,保卫皇宫的各方军队都应知道风檀的模样,只是不知她这个俘虏到底在帝王心中重量几何。因此黎玺今夜能找来是风檀意料之中的事,她故意打落黎雪的门牙正是为了引他出来,好整以暇道:“是我,要来找我算账么?”


    她这个态度倒是让黎玺怔愣住了,他看着风檀的面容恍了下神,心中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狗|娘养的,她长这么好看,他倒是不好教训了。


    风檀却是要激怒他,言笑晏晏地看着他只怒不言的脸,道:“你是那个方才被我打掉门牙的黎雪的父亲?”


    黎玺脸一黑,身后人群发出哄笑声,“我是她哥哥!”


    “哦。”风檀点了点头,道,“那你长得倒是挺老成的。”


    黎玺的脸又是一黑,又听她继续道:“黎雪的哥哥黎玺,我知道你。听闻你舞勺之年在京都最有名的花楼夜御七女,狂嫖一宿后的第二日不肯给钱,老鸨去将军府要钱要到了你老爹跟前,最后你被你老爹脱光了绑在树上晾了三日。”


    这件事闹得很大,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它是黎玺的逆鳞,谁提它他就炸。黎玺闻言拳头捏起,怒视着风檀,骂得很脏,“你给我闭嘴!我行事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敌国俘虏来论道,你被陛下囚禁在宫中,□□了之后连个名分都没给,连婊|子都不如的解闷玩意,不好好张着大|腿侍奉,偏要在后宫兴风作浪,我看你是穴痒痒欠人插了!”


    堂堂将军,却像是个下三滥的莽夫,黎雪听得顿感羞愧,她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达官贵人们,咬唇上前摇了摇黎玺的胳膊,小声的道:“哥,让你给我出气,不是让你来丢人的。”


    “怕什么,你是个妃位,她有什么封号?陛下给了她什么殊荣?呵,不过是一个男人□□用来解闷的玩意。”


    风檀虽是在故意激怒他,但这样被人无耻地骂倒是第一次,戾气在心中滋长,面上仍旧温和,“所以我嫉妒你妹妹,你妹妹被我打掉了大牙,岂不就会让人笑掉大牙。”


    “砰!”风檀被黎玺一脚踹上心口,身体向后空倒而下,有血丝从嘴角流下。


    守卫着她的罗煞军迅速上前将人拢成一个圈,首领对着黎玺道:“请将军退后。”


    风檀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对着首领道:“你让开。”


    首领是阿日斯兰的部下,他眸光不解地看了眼风檀,依言侧身,容黎玺走到了风檀跟前。


    “倒是有种,”黎玺看着风檀染血的脸庞,这少女独有的清冷气质实在让人觉得心惊,“以后少惹我妹妹,听到没有?”


    朝中朝外都不知风檀在萧殷时的地位到底几何,在人群中的谈胤胤看着风檀被打后依旧桀骜的眼,心中奇怪,她这是在玩哪出呢?


    风檀攥住黎玺的前襟,两人距离靠的极近,她挑衅地在他耳畔道:“小小禁军首领,官职四品而已,哪来的倚仗啊,靠你那把你扒光了绑树上的大将军父亲么?”


    话落,手中匕首以迅雷之势豁开了他的嘴角,并道:“嘴巴这么臭,该血洗一下了。”


    黎玺受痛受气,腹中气血上涌,再度一拳挥向风檀门面,罗煞军首领精准击向他袭来的拳头,两人同时被冲撞得都往后退去。


    风檀立在中间,没看弹向两侧的两人,她已经拿到布防图,没忍住又咳出了一口淤血,心中骂得同样很脏。


    这狗日的新兵蛋子!力气再大点她后日就去不成立后大典了。


    黎雪看得惊心动魄,她奔过去扶住黎玺欲倒的身躯,道:“哥哥,算了吧,她打我,你打她,扯平了。”


    “怎么就算——”


    他话音未落,太监尖细的声音自远方高亢传来,“陛下驾到!”


    蓝衫内监领队而来,朱七腰间大刀上的鲜血已被擦拭干净,他身后,萧殷时穿着一身黑金衮龙袍,阔步走来的气势凌人。


    周遭众人应声而跪,风檀直挺挺地站在那,与萧殷时带煞的漆眸对视了一下,转了眸不再看他。


    萧殷时太过敏锐,风檀心中发虚,怀中刚得手的封后大典布防图还热乎着,阿日斯兰刚离宫不久,这些都绝不能被他发现。


    众臣起身,萧殷时不动声色地移开注视在风檀身上的眸光,看着黎玺被匕首豁开的嘴角,道:“怎么回事?”


    黎雪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帝王,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其人虽英俊如神祇,但是身上的气势太骇人了,说话不自觉吞吞吐吐了起来,指着风檀告状,道:“回禀陛下,我与此女无冤无仇,她却用弹弓打掉了我的牙齿以及轹灵公主和谈城主的脑门,我哥哥为我出气,所以才伤了她。”


    萧殷时道:“谈城主,可有此事?”


    谈胤胤被迫从看热闹的人群中出来,回答道:“的确如此,这姑娘还是顽劣得紧啊,哈哈”


    他的笑声无人理会,前些日子晄朝来使时,众人才知道陛下深宫中囚禁了敌国帝王唯一的女儿,待她如俘虏,将人两根锁链锁在了寝殿禁锢自由。不过今日倒是稀罕,她怎么能在宫中随意走动的?还玩弹弓嘣掉了人家后妃的门牙?


    黎玺瞥向风檀的眸光不善,他不管被豁开的嘴唇正汩汩往外流着鲜血,俯首再度跪身,道:“陛下,微臣身为禁卫军统领,今日受此凌|辱是小,但错让暗器藏于她身危机龙体安危是大,这把匕首锋利无匹,她拿在身上,恐对陛下不利!”


    朱七心中好笑,他这点伤算什么,风檀的这把短厉刀还差点豁开主子的脖颈呢。要说武器,她手里的那些个重型武器哪个不是一击就要命的东西,黎玺还活在这儿,全靠风檀仁慈。


    不过朱七斜眼看了下萧殷时,黎玺还能不能活着就不一定了。


    毕竟,他这一脚踹风檀踹得可不轻


    黎玺俨然一副忠君爱主的将士模样,萧殷时审度了他几息,喉结上下滑动,下达新的任命,“黎将军所言不无道理,黎将军为妹出头,又至忠至勇,在禁卫军一职上耽搁多年实在可惜,擢升为西北总督,即日前往疆地。”


    桦朝总督初设于初代皇帝仁武帝,总督任命地方所在总兵等官任听节制,所有一应军务升赏,悉从总督之意。且总督一职需由吏部议准,宜照例止同九卿堂上官及科道掌印官,不必会同[3]。不过也有皇帝跳过吏部直接任命的先例,这是极大的殊荣。


    这番机缘让黎玺大喜过望,再度叩首谢恩:“陛下隆恩,臣定不负任命,兢业履职!”


    萧殷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之前轻瞥了他一眼,眸中夹杂的情绪让朱七瞧得分明。


    朱七默默给黎玺翻译,戍边路上就可以去死了。


    隔着浓深的夜色,昨日风檀放肆过的三十二抬豪华大轿落在众人眼中,萧殷时刀锋般的眼神剐上了风檀的身,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对着她道:“玩够了?该上去算算账了。”


    这般明晃晃的请君入瓮,风檀抿着唇,脚步没有移动。


    她昨日把萧殷时一番作弄,料想到他会报复回来,但若是在轿中,什么动静抬轿的几十名太监都听得到羊入虎口的事,风檀并不想主动进去。


    萧殷时耐心告罄,大步走到风檀跟前,俯视着她有些发白的脸庞,手指抹上她唇角溢出的鲜血,道:“敢做不敢当么?”——


    作者有话说:


    [1]南无白衣观世音菩萨。前印后印降魔心印。印身印陀印罗尼,我今持诵神咒。惟愿慈悲,降临护念。——新纂续藏经第七十八册


    [2]今夕何夕春灯明,太平天子踏月行。灯遥珠彩张华屋,月散瑶光满禁城。禁城迢迢通戚里,九衢万户灯光里”——《张居正》第四卷火凤凰


    [3]吏部议准,宜照例止同九卿堂上官及科道掌印官,不必会同。——《明代省镇营兵制与地方秩序》


    第118章 前夜


    男人从眉骨到薄唇的轮廓在夜色宫灯中立体如裁,凛着寒意的眸光看着像是要使劲报复她的样子。


    风檀想起萧殷时的手段,心中不由自主怯懦了一下,随之勇气又慢慢涌上胸腔。她拍开萧殷时在颊边擦拭的手指,并不想同他说话,也知道不能在这节骨眼把他惹怒,抿着唇后退了几步,径直走回梅林。


    谈胤胤看得一呆,不愧是那个斗兽场中能让萧二跪下的倔脾气,不管萧殷时的身份是权臣还是帝王,在她那都只有一个代名词吧。


    疯狗。


    他听到她这么骂过萧殷时。


    前方是来赴宴的各国使臣和朝中官员,后方是三十二人高乘大轿,风檀不想被人当猴看,也不想就这么听他的话乖乖去轿子里,只能选择从梅林绕道走。


    不过萧殷时既然发出命令,罗煞军自然会意地拦在风檀跟前。身后一片安静,唯有男人鞋履踩在雪上靠近的声音。


    萧殷时向着风檀走去,脚步停顿在风檀身后半尺,看着她的背影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种无所遁形、被人逼迫到无路可走的感觉又来了,风檀压下胸中戾气,回身看着萧殷时,眸中是清晰的厌恶。


    萧殷时早已习惯她不拿好眼色看他,风檀什么时候都硬气,但他今夜脾气显然不怎么好,怒意从始至终都是秉着的,斜眸睨了眼朱七,道:“把链子拿过来。”


    风檀闻言握紧了手指,看到朱七早就备好了囚链,冷静的脸色微微一变,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顽抗在弱势时没有益处。


    萧殷时紧跟着她上了大轿,刚进来所有秉着的怒意一同爆发,他一把将风檀拽到跟前,拉开她的衣衫便看到胸|前被踹处红紫色的淤痕,神色愈发不善,“扇我巴掌,打我踹我的时候动作利落,怎么到了外头就成了怂包?他踹你,你不知道躲开吗?你那扔也扔不完的枪呢?”


    风檀简直心惊肉跳,刚得手的布防图还在衣服夹层里,得亏是萧殷时是粗暴地将衣服从肩头一把扯下来才没有暴露。


    萧殷时的情绪在御极帝位多年中深沉难猜,今夜外显出来的愤怒倒是稀奇。风檀挨了他一顿臭骂,心中冷笑,若不是近身才能拿到布防图,她何须去挨一顿打。黎玺那一脚蕴了他八成内力,她又不傻,急着去被人揍。


    蕴着内力的掌心贴上风檀胸口,萧殷时刚恢复的那点内力足以将风檀胸口淤堵的血液抚顺。


    他紧紧盯着风檀的脸色,见她又侧首将剩余的淤血吐出来,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净了块手帕将嘴角擦拭干净,“底子薄就别挑事,等有能耐了也不迟。”


    风檀好笑地看着萧殷时,这人可真搞笑,她跳城楼他发一顿火,她挨打他也发一顿火,她的火气憋在心里这么久忍而不发,他倒是仗着身居上位逮着她就发泄。


    “蚂蚁进牢房自有出路,不必你在这瞎操心。”风檀把被扯开的衣衫穿好,转过眼珠看萧殷时,“他给的这点伤,哪比得了你。”


    阴阳怪气的音调加上不冷不热的眸光,萧殷时想起她大前夜里的确忍到极致喊了几句疼,起初以为是她娇气,翌日醒来的时候看她身上的确没什么好皮了,到处都是他没忍住掐得、握得、吸吮出来的青紫痕迹,连着腿根处、腰臀处被顶撞出的红肿都没消。


    不过外伤和内伤比不得,她的外伤在三日沉睡中每天都会擦药,如今已然痊愈,而黎玺这一击造成的内伤若不逼出淤血很难痊愈。


    金丝楠木的桌子上烧着熏香,燃出来的薄雾氤氲了两人对视的目光,萧殷时看她气血恢复了些,道:“说说吧,为什么要弹人家脑门?”


    他没直接算昨日她作弄他的账不代表不算了,风檀知道他这是要一笔一笔算清楚,他要着重报复回来的事情每次都留在最后。


    风檀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萧殷时很清楚这一点,她静默了一瞬,道:“萧轹灵杀我先生,谈胤胤杀了尚姑姑,这两个人,我哪个都看不顺眼。至于那位黎雪,她欺负人。”


    萧殷时看着风檀,道:“嫉恶如仇的风大人,风有命把你教育的这么正派,怎么没告诉你凡事要量力而行。”


    虽是问句,但他用的陈述语气,风檀微仰着下颌,不屈的光又从清灵瞳孔里透出,勾着唇角讽刺道:“什么事情都要想能不能成功的话,那干脆别做了。”


    风檀扯着萧殷时的前襟借力直起上身,向后微挪了一点,与他面对面而坐,话锋一转,道:“萧殷时,你后宫新进了十多个美人,对她们的新鲜感应该远超于我,你想要的也全都得到了可以放我走了么?”


    看着风檀不善的眸光,萧殷时被她逗得嘴角牵出笑弧,“崇明帝拿出大晄疆土来与我做交换,这样有诱|惑力的条件,你说我为什么不应?”


    风檀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


    萧殷时不置可否。


    风檀看着他又道:“可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


    萧殷时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里没什么所谓,淡淡道:“这不重要。”


    风檀就知道他是这样想的,对一个统治者而言,能达到目的就可以了,不必管被统治者的死活。她忽然想起了风有命曾说,在后世的研究中,有种人格非常极端,在她们那里叫做反社会人格,这样的人没有一点感情,是恶劣的破坏秩序者。


    逆光的暗影里风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道:“那什么重要?你在立后大典上布下的罗网?”


    萧殷时视线锋利而危险,看了风檀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把阿日斯兰藏在哪?”


    两人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言语间勾心斗角的来回试探,风檀逆着光影看向萧殷时,将他作的暗局一一展开,直言不讳道:“你与萧轹灵达成交易,许她皇后之位,换布下罗网捕捉大皇子萧湛,达到对靖德帝一脉赶尽杀绝的目的。至于与谁成婚,你并不在意。”


    冷心冷情的刽子手,不会在意名分这类虚无的东西,他只需要将自己想要的握紧掌中就好了。


    萧殷时眯眼看进风檀的眼睛,她的眸光深处永远漾着风|流和桀骜,指尖不受控地触上风檀眉眼,“我不在意,你也不在意,一个虚名换萧湛一命,足矣。但是风檀——”


    话锋再转,萧殷时触在风檀眉骨的手指猛然翻向她的后颈,抚着她的脖颈往身前一送,两人距离拉近,男人漆眸里的意味变得愈发危险,“萧湛与阿日斯兰达成了合作,阿日斯兰到底在哪儿?”


    风檀面部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看着他道:“此人,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萧殷时显然是不信风檀的说辞,平静的眼眸深处黑不见底,喉结滚了滚,掐在风檀颈后的手指稍用力,扣着她的头轻仰起来,“萧湛知道要与我斗法还不够格,所以他与阿日斯兰结为同盟,但阿日斯兰又哪来的资格?风檀,你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阿日斯兰会不请起来。”


    风檀心脏砰砰跳动起来,萧殷时薄唇微动,一锤定音:“因此要与我斗法的人,是你。”


    话落,他的额头轻垂触上风檀的额头,感受到她皮肤上渗出的细小汗珠,轻笑了一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风檀很快冷静下来,握住萧殷时的腕骨离开他的桎梏,道:“我说了,我不认识他。在大晄时,素来听闻萧大人审人自有章法,其间诸多刑罚渗人得很,你若不信,大可让我试试雷霆手段。”


    车轿外的悬着的铁马晃动,发出叮铃响声,暗光笼在萧殷时的眉眼,他看着神情自若的风檀,慢慢抿紧了唇线。


    那些酷刑他用不到她身上。


    他拿她没有办法。


    ***


    冬日寒冷,大晄边境连绵起伏的山脉宛如一条巨龙蜿蜒盘旋于大地之上,峰峦叠嶂,层峦却不再叠翠,深褐色树干上挂着零星的几片枯叶,随着东风掠过,缓缓掉在了树下人的掌中。


    凤霆霄把玩着枯叶细柄,叹了一声,吟道:“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


    楚王妃回帝京后执行任务受了重伤,现下站在他身畔的事覆着面具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郑标,听闻楚王感慨后劝慰道:“殿下莫要伤怀,城中一切布局皆已妥当,只待您一声令下,我等新朝换旧朝,万死不辞。”


    “欲取先予,”凤霆霄捏烂了手中枯叶,任由它们化成齑粉落往地上,“人手备好了么?”


    郑标道:“回殿下的话,崇明帝多疑,京城的治安向来都由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共同负责。锦衣卫由崇明帝直接管辖,不好入手。但五城兵马司派属朝廷,旗下两百多个巡警辅,巡城御史不好整备,咱们的人手便暗中插入了些。”


    凤霆霄道:“做得不错。大桦那边有异动了么?”


    郑标摇头道:“暗探没传出任何消息,只知封后大典在即,周边诸多小国和部落纷纷前往桦朝觐见去了。”


    凤霆霄嗤笑一声,道:“萧殷时如意算盘打得好,殊不知他想当钻头,碰着了风檀这个钉头,那就是狠对狠。两厢里较劲,谁狠谁才赢。”


    郑标道:“永乐公主如何狠得过昔日煊赫一时的锦衣卫指挥使?”


    凤霆霄神情微寒,又缓缓流出点不多见的温情来,“不好说。”


    她天生不受教,身上韧性颇足,就算被困在了萧殷时的鼓掌,就算被他打断了腿、废了轻功,她大仇未报,想做的事还没有完成,那么她爬也能爬回大晄。


    又是一阵冬风袭来,凤霆霄的朱红袍角扬起,他看着眼前的大好河山,忽然又想起当年她在他臂弯里牙牙学语的模样。


    还是那时候好啊,她看着他时眼睛里总是泛着清凌凌的光,不是现在这样厌恶的模样。


    萧殷时不是神人,他在大桦宫廷给她留的兵,足以让她成功脱局。


    只是届时,若是看到大晄已然政变,她又该作何打算?


    定会毫不犹豫地要杀了他。


    凤霆霄敛了神色,勾唇笑了笑,那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他可以造出一个恶灵岛,就能弄出第二个来把她困住。


    夕阳完全落下,凤霆霄步入暗渡上来的昏黑里,声音静如深水,落石下碇,“筹备了这么些年,发动吧。”


    第119章 反杀(1)


    桦朝宫廷大内刻漏房报了时辰,斯时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般流淌在琉璃瓦上,将每一片瓦片都镀上了一层耀眼而不失柔和的光辉。


    金色的阳光穿透繁复的雕花窗棂,洒在空旷的庭院中,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萧轹灵闻声看去,对身畔为她正在挽发髻的潘佩道:“正是好光景,可惜我那二弟今日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潘佩插好最后一支金步摇,拿来工艺精湛的九凤翔舞绯红锦丝皇后规制袍服为萧轹灵换上,边整理袍带边道:“公主可要去送他一程?”


    萧轹灵攥着粉帕擦了擦染了胭脂的手指,低声道:“自然是要送的。”


    萧佑被关押在北镇抚司大狱数日,城门上前些日子挂着一颗他的“人头”,在被关押的几个月里,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上半身的狱袍唯有一点破碎的布料稀稀拉拉挂在身上,赤|裸的胸|前刀伤、烫伤、鞭痕遍布,还有个窟窿似的血洞不停地流着染血的脓水,发出馊臭的味道。


    “二弟。”


    有人温柔的在耳边轻唤,萧佑困难的睁开濡湿黏腻的眼睛,抬眸看到萧轹灵身着一身凤袍端正地站在他跟前,额角顿时青筋暴露,被囚链锁着的四肢用力挣扎,连带着木质刑架也跟着晃动。


    萧佑目眦欲裂,脖颈前倾对上萧轹灵的眼睛,怒火暴涨,“为什么?!萧轹灵,你为什么这么做?”


    囚室昏暗,残烛烧出的光照在地面脏污的血泊里,倒映出萧轹灵缓缓拿出手帕擦上萧佑脸庞的动作,她说话一如既往的温和,“二弟,你如今这副样子,真是只丧家之犬。”


    萧佑瞠目,用力扭头避开她的手帕,缓缓平复心绪,上下认真打量她的凤装,道:“佛口蛇心不过如此萧轹灵,你出卖我们,是为了嫁给他?哈哈,你生来就是公主,身属大桦权位高阶,却为了一个男人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你是疯了吗!为什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完全不理解萧轹灵为什么这样做?她从来都顺从孝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萧轹灵咀嚼着这三个字,斜身示意潘佩拿来赭色陶土坛,接到手中呈到萧佑眼前,唇边笑意似讽似嘲,“顺从靖德帝萧颂韫的是桦朝公主,不是我。”


    萧轹灵的眼神里藏着一种过去萧佑没有发现的东西,他心头惊异,看着赭色陶土坛,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下一瞬萧轹灵就将他的猜测证实,染着丹蔻的纤白手指将坛盖打开,骨灰陡然映入眼帘。


    萧轹灵捻出一小撮粉末,轻轻一吹,它们便在萧佑脸上四散开来,两人视线中间如烟雾丛生,她隔着骨烟笑起来,“萧佑,亲生父亲?这就是咱们的亲生父亲。”


    萧佑彻底被她这副疯魔的样子惊了,喃喃道:“你疯了你是真的疯了”


    手中陶土坛触感冰凉,萧轹灵轻勾红|唇,索性将坛子倒扣在了萧佑头顶,于是靖德帝的骨灰哗啦啦地洒了他一脸一身。


    他吓得仓皇躲避,但被牢牢锁住的四肢让这种闪躲无济于事,头上脸上身上尽是骨灰粉末,终于发狂吼了出来,“你疯了!他是你父亲,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


    许是怕骨灰染脏了凤袍,萧轹灵往后退了两步,再开口时语气薄凉而冷静,但是整个人疯魔感犹在,“从小他就教导我们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他为发动政变篡夺皇位准备了十几年,我亦然。”


    萧佑看着眼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陌生的好似从未认识过她一样,颤声道:“你在说什么?”


    萧轹灵道:“萧佑,你我自小锦衣玉食,但我与你境遇却孑然不同。自我十四岁起,日日都在被萧绰颐为笼络周边王国而让我远嫁的恐慌中度过。我了解他是个什么人,只要利益足够让他动心,我这个女儿算不上什么。他拿我,自始至终都当个物件看。”


    萧佑吼道:“是你自己说的,你身为公主,为大桦做些什么理所应当!”


    囚室里放有滴漏,在两厢安静的氛围里声音感格外清晰,萧轹灵默了一会儿,缓声道:“是啊,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萧佑不忿,气得本已失去血色的脸庞都泛了红,疾呼道:“你不会如愿的。父皇不是好人,难道萧殷时就是了吗?!与虎谋皮,必定被伤得体无完肤!你的阴私不会得逞!”


    “二弟,今日我成婚,特来送你最后一程。”萧轹灵并没有动怒,她外头罩了件狐裘,红色狐绒边衬得脸上笑容愈发浅淡,“今夜之后,萧绰颐一脉再无后人。”


    毒酒送到萧佑唇边,萧佑狠狠别开了脸颊,萧轹灵在他耳侧又道:“看在手足之情上,我来送你最后一程。还是说,你想要在这被萧殷时活活虐杀而死?”


    萧佑已入死局,闻言他回转了头,眼睫颤抖不停,任由萧轹灵将毒液送入喉中。


    多余的酒水顺着下巴落下,在萧轹灵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道:“这算什么?你舍给我的最后一点仁慈吗。”


    萧轹灵回身,眉间花钿在烛光中闪烁了一下,她看着被暗色光影一点点吞噬的萧佑,温声说:“想让你和你的同胞弟弟死法一同罢了。”


    萧佑闻言猛然喷出一口血来,他想说些什么,却抵不过迅速发作的药性,睁着眼睛在刑架上断了气。


    喜乐丝竹声透过囚窗传入室内,萧轹灵用粉帕净了净手指,潘佩上前为她重新整理着装,道:“公主一杯毒酒送走他了事,何须说那些个往事呢?”


    萧轹灵道:“死不瞑目更有意思些。”


    潘佩了然,跪身为萧轹灵整理裙摆之际,道:“萧佑方才所言有一句话不假,与虎谋皮着实危险,如今帝王高座上的人虽与公主一同长大,可奴婢瞧着,他绝不是个重情的。”


    萧轹灵道:“你在担心什么?”


    潘佩道:“其实以公主与陛下之间的情谊,助他登上大宝之后大可提些别的条件,何必非要嫁给他呢,公主当知他对您并没有儿女情长。”


    喜乐声越来越大,萧轹灵提步走出诏狱,看着头顶挂满星子的暝暗苍穹道:“你放心,如今我对他的绮思远不及我对权利的渴望。风有命在《女学》中讲的不错,自古以来女人都是既无权力在手,又无武力傍身,从而沦为牺牲品。过往数年的所有胆战心惊都来源于我势力单薄,所以我要登上属于女人的最高位置。”


    言罢,她回身一笑,对着潘佩道:“古人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亦有人言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其实还是一个关于是否能自主的问题,潘佩,今夜之后,我登临凤位,你我不再任人摆布。”


    ***


    新后今立,高殿欢宴将起,宫中装饰处处华彩流溢,太和殿前广场上,彩旗飘扬,乐声悠扬,各路官员身着朝服,按品阶排列得整整齐齐,神情肃穆,静待大典的开始。


    随着司礼官宣读册封诏书,整个广场陷入一片安静。萧轹灵头戴九龙四凤冠,步摇轻颤,珠翠环绕,端庄中透着不可言喻的尊贵与威严。她手持玉圭,缓缓步上太和殿。


    五彩斑斓的礼花绽放在夜空,从金黄到火红,从湛蓝到翠绿,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幅流动的光影画卷,将夜空装点得如梦似幻。烟花的光芒照亮了广场,将百官脸庞映照得熠熠生辉。


    待灿烂的烟花燃烧过后,司仪高声长喝道:“皇后之尊,与帝同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母临天下——”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他宣读诏书的进度,与此同时,萧轹灵迈上台阶的脚步顿下,她猛然倒在了汉白玉石阶上!


    潘佩率先看到她膝下流出的鲜血,大呼道:“护驾护驾!”


    然而御林军没有出列,潘佩敏锐地察觉出异样,将萧轹灵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托举着红案的蓝衫太监在她身后自顾自掀了案上红布,上前将潘佩踹下石阶,而后缓缓蹲下身与萧轹灵视线持平,把玩着凤玺道:“轹灵公主,只差一步之遥就能成功的滋味怎么样?”


    蓝衫太监掀开脸上的人皮面具,萧轹灵捂着汩汩流出鲜血的膝盖,看着风檀,唇|瓣颤抖起来,“一步之遥”


    ——我会杀了你,在你最得意的时候。


    风檀发狠说过的话从不食言,这场局她和阿日斯兰耗费了大量心血,若不手刃仇人解不了心头之恨。


    阶下广场中诸官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遥看着趴在血水中的新任皇后拽住了蓝衫太监的下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萧轹灵因疼痛额角生了细汗,她眸中含泪,紧紧攥着风檀的衣袍,道:“你只差一步就能救出你先生,我只差一步就能登临凤位,这是因果轮回的业报么呵”


    刀锋从萧轹灵袖中脱出,风檀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萧轹灵袭击而来的手腕,手枪对准她的肩头,再度摁下手枪扳机。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萧轹灵肩膀受痛,匕首从手中脱落,不受控地发出一声痛呼。


    风檀掐住萧轹灵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着她,“你想诱哄萧湛同你里应外合,但他今日不会来,你同萧殷时设下的阴局,最终只会反噬自身。”


    萧轹灵指尖掐紧手心,好让自己保持清醒,艰难地道:“宫城内外兵马千万,你杀了我也走不出大桦。”


    风檀将凤玺抛下玉阶,萧轹灵的眸光跟随着它紧紧一缩,再抬眸看向风檀时眼睛里盛满悲凉,“你我同样生来都是公主,但我们之间却深深不同。你父皇母后视你作瑰宝,而我只是一颗政治棋子。风檀,你不会懂我的悲哀,我杀风有命,只是想为自己铺路。”


    大难临头,萧轹灵并不想死,她这一生如履薄冰,死在凤位之前不会瞑目。


    风檀看出了萧轹灵的不甘心,内心反而更加畅快,她直面自风有命死后内心生出的一腔愤恨,低眸对着萧轹灵道:“你看过先生写下的学报,当知她是在为所有与你同样境遇的女孩铺路。你有智谋,有野心,如若我是你,弑父篡权会是一条更好的路,而不是仅仅盯着一个虚有其表的后位。”


    萧轹灵俯趴在石阶上,半身都被自己的鲜血染红,阶上太和殿门徐徐打开,萧殷时从殿中慢慢踱出。


    他穿着一身玄黑帝王袍服,面容苍白得厉害,看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感情。


    风檀抬眸对上远在阶上的萧殷时,微微勾起唇角,同时扣动扳机,一枪嘣穿了萧轹灵的脑门。


    第120章 反杀(二)


    鲜血顺着汉白玉台阶蜿蜒流下,潘佩凄厉大喊,“公主!”


    由于悲愤过度,她短时间内站不起来,只好一点点爬向萧轹灵。广场上礼乐声停止,来参加典礼的官员面露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台阶上已经再无声息的新后。


    萧轹灵额间迸射出的鲜血有些溅射在风檀的下颌,她无所谓地用衣袖擦了擦,看着逐渐趋近的萧殷时,足下一点飞身而起,落在了广场最前方。


    广场中人见刺客堂而皇之地飞身落下,惊呼声沸腾而起,纷纷往后退去,他们倒得倒,仰得仰,场面错乱不堪,中间与风檀隔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风檀在广场中站定,御林军模样打扮的士兵在她身后列队而出,手执红缨枪指向萧殷时。


    场面肃杀,萧殷时一步步从高台上走下来,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紧紧攫住风檀,一直走到阶下才在她对面站定,声音冷沉,道:“风檀,人在宫廷却能倒了我的乾坤,这一局,你干得漂亮。”


    风檀对待强敌不会放松警惕,对着萧殷时似是肯定的话语,神情没有一点松动,果然在萧殷时言毕之后,成排的罗煞军从玉阶上浮现。


    两军对峙,气氛如弦绷,萧殷时走到风檀跟前,俯视着她道:“萧湛和阿日斯兰在哪儿?他们既然想借你的手弄死我,怎么不出现?”


    “你想诱萧湛入局,他也想请你入瓮。”风檀握着手枪的指节青白,冷静地看着萧殷时,“孟河纳布尔所制丹药,药效发作的时间刚好,即便你已入宗师之境,也用不出三分功力。”


    因此萧殷时才会在大典中迟迟不出现。风檀是个反杀了猎人的猎物,在萧殷时强迫她发生关系那日,她也没有放弃抵抗,即便男人给的性|快感足够强烈,她也能用暗藏着秘药的牙齿刺入萧殷时肩头。


    那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感受着身下人的滑腻紧致,喉结上下微动,扣着她的头受了她发泄似得啃咬,殊不知他在重重深宫中锁的不是美人,而是一个实打实的不屈战士。


    萧殷时从前觉得风檀骨子里的正气可笑,今日再观,方察出她骨子里的邪性来,苍白的唇角勾出一点弧度,道:“风檀,谋人者先诱其利,你这场局,是用自己的身体为饵。”


    那夜看似是萧殷时强上了风檀,殊不知贞洁在风檀眼中从来都不值一提,那是“先贤”为规训女人要守好节操织就得弥天大谎。风檀皇室血统,骨子里带着干翻一切的匪气,并且她还是个悍匪。


    萧殷时回首看了眼死不瞑目的萧轹灵,她的鲜血染红了汉白玉阶,一直蜿蜒到他的脚边,又道:“你为风有命报了仇,现在想要杀了我为自己解恨么?”


    他自以为到手的猎物,翻转一面后露出了比他更加野心勃勃的猎人表皮,她暗藏着的杀机浮出局面,壁立千仞,锋芒毕露。


    冬风劈长夜,风檀衣衫被朔风吹得猎猎作舞,她站在萧殷时的对立面,将枪口对准萧殷时,道:“我还没那么愚蠢,杀了你我们无法离开大桦。”


    凌风刮过萧殷时的眉眼,肃杀的冷厉从中脱出,直逼风檀门面,“该撞的南墙都撞过了,这次想要怎么撞出去?”


    风檀往后稍退一步,鱼汝囍从她身后现出,她背后扛着把狙击步枪,手中紧握着锋利长剑,对着萧殷时道:“且让姑奶奶瞧瞧你三成内力还怎么拽?!”


    她说罢便对萧殷时发动攻击,朱七飞身横刀相抗,跟她对打在一起。


    天空传来一声鹰唳,擎苍收翅俯冲,精准落在风檀肩头,与此同时,萧殷时迅速出手去抓风檀,风檀反应迅速地携着擎苍飞身躲开,而后半空中举枪射向萧殷时。


    萧殷时神情微沉,侧身避开风檀的子弹,他身边潜伏着的暗探纵身从檐角处飞出,纷纷向风檀袭来。


    萧殷时落地,口中喷出鲜血,她下的药实在厉害,前几日不痛不痒没有任何感受,偏在立后这日迅速起效,杀了他个措手不及,三成内力都用不上。


    男人眸光如鹰隼般锁视着风檀在半空中划掠的身影,看着她灵巧闪躲的模样神情愈发阴沉,她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轻功?


    擎苍从风檀肩头离开,盘旋到上空发出几声清亮的叫声,更多御林军装扮的士兵从宫城外涌了进来,在人数上压倒了阶上站立着的罗煞军。


    风檀瞅准时机,瞄准方向,自追击她的暗卫中闪身穿过,落到萧殷时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横亘在萧殷时脖颈前挟持了他。


    风檀掣肘着萧殷时,道:“让你的人收手。”


    萧殷时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声道:“朱七,住手。”


    朱七和鱼汝囍同时收了武器,两相对峙的场面再度僵持起来。


    风檀挑眉,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么听话,怕他留有后手,握着匕首的掌心微微发着汗,心跳有些剧烈,“鱼汝囍,锁链。”


    感受到身后人一声急过一声的心跳,萧殷时嗤笑一声,回眸乜了她一眼,道:“又害怕了么?”


    风檀神色一冷,道:“闭嘴。”


    在风檀的挟持下,鱼汝囍将脚镣和手镣都带在了萧殷时身上。


    风檀道:“让你的罗煞军退下。”


    她直觉萧殷时并没有亮出底牌,高殿阶上的罗煞军只是其中一部分,她们明面上是以士兵人数取胜导致他没有发难,实则不然,这点兵力连罗煞军十分之一都不到,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想象中的浴血厮杀没有发生,风檀心中的警钟敲得一下比一下响,前方士兵持械自众臣之中劈开一条窄路,引得他们惊呼声纷纷四起。


    “陛下!”


    “何方歹徒!此刻束手就擒恐还能饶你一命!”


    “陛下!”


    萧殷时神情漠然,风檀抵在他喉间的匕首勒出一道深色红痕,野性难驯的桀骜少年孤臣,果真是不管怎么折腾都韧性十足。


    桦朝臣子的担忧声被他摒去,路过沉诗毅时,被锁链钳制住的双脚在前行中忽而停滞,顿挫力导致风檀的匕首险些划开他喉结前的表皮。


    鱼汝囍横刀指向萧殷时心口,眉头紧皱,“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


    萧殷时看着沉诗毅。


    男人眼神威慑力太强,沉诗毅浑身一冷,缓缓垂下了眼。


    他知道她对她们放水了。


    仅是一眼,萧殷时就再度被挟持着往京都城楼处走去,途中他被蒙上了眼睛,朱七紧跟在身后想趁机劫人,却又碍于风檀说发疯就发疯的狠性不敢轻易下手。


    萧殷时高挺的鼻梁上端横覆着黑色的布条,他彻底地被蒙蔽了视线,只能感受到马车轱辘从坚硬的城中街面走上了泥泞的雪后小路。


    鱼汝囍在前方驾车,与此同时又有十几辆马车自林中出现,纷纷驶向不同的方向。


    轿内的风檀换下太监服饰,穿上将士铠甲,发丝皆被束在头顶,马尾辫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干净利落,她取出狙击步枪擦拭枪管,萧殷时指尖轻捻了下风檀换下的衣服,道:“甩开朱七了么?”


    风檀一把将太监衣衫扔到脚下,道:“一条嗅着你味的狗,给几块肉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萧殷时这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不论他是否有底牌,都能轻易地引起风檀的厌恶,丝毫没有被挟持的人质感,更像是一头短暂蛰伏静待时机的猛兽。


    风檀杀心再动,亦知杀了他势必会迎来朱七报复性地反扑,届时罗煞军想把他们揪出来在大桦地界围剿轻而易举。


    豆大的矮烛散出的淡淡光晕照不到萧殷时坐着的角落,他整个人都融在马车角落的阴暗处。风檀猛然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整个人带得半跪在自己跟前,看着他被蒙住眼眸后依然优越的骨相,“砰”得一拳挥上了他的鼻梁。


    “别生气,”萧殷时甚至听得到自己鼻骨断裂的声音,抬手去握风檀手腕时腕间锁链哗啦啦响动,“游戏刚开始,沉不住气可不会赢。”


    他抬手时露出了腕间的九条疤痕,风檀脑中闪过句一直被她忽略的话。


    自杀九次,以窥天道。


    他窥到了什么?


    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好时机,风檀将萧殷时踩在脚下,俯身开口道:“博弈输赢虽未定,可你已沦为阶下囚,倒是一点也不怕我杀了你?”


    萧殷时看不到风檀睥睨的眼神,却可以想象得到,他想象着她的样子,微微愉悦起来,浓眉下覆着黑巾的眼睛里缓现笑意,“你要杀我么?你能杀我么?为什么这么想杀我?”


    连抛三问,风檀的脚在萧殷时胸膛上侮辱性地碾压,唇角翘着三分讽刺,“萧殷时,你这个人,在大晄就在做政客说白了你的人生底色自始至终都是个弄权者。你做得桩桩件件都值得让我杀你,你说我为什么不想杀你?”


    感受着她足底在他胸膛上愈发逼仄的力度,萧殷时呼吸变得艰难,不过愉悦感不减反增,道:“哪件事让你最想杀了我?”


    “榨取我的性价值,抚慰你变态的性瘾。”风檀挪开了踩在他胸膛上的脚,彻底蹲下身将萧殷时一把从地上拽起,握着他前襟的手指非常用力,两人几乎鼻尖相抵,“你让我学会了厮杀和掠夺,不择手段地去达成目的,永远不要回头看那些逝去的人。”


    曾经那个婉娘死后会哭红眼眶的风檀,风有命舍身救下的风檀,看着胡书死在面前的风檀,亲手杀死尚春香的风檀,被关押在囚车里哭得无声的风檀,在被打入谷底后又被萧殷时再三磋磨后,终于变了样。


    萧殷时眼底是难以揣度的幽邃,他感受着风檀在他鼻端轻柔的呼吸声,嘴唇往上掀起,低沉的笑声从喉间发出,“变冷血了啊,风檀。”——


    作者有话说:明天看春晚更不了啦,提前发个小包包祝福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