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焰火热吻 > 40-50
    ☆、【VIP】


    41【VIP】


    鼓槌在他指间变魔法一般转动着, 活动自若,又恰到好处。


    他只演示了记忆里的前奏, 可十分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生疏。


    “想不想学?”褚澜川摆出好为人师的姿态,勾勾手, 把小姑娘拢到身前。


    娇幼的手掌被他五指握着,耳边的气息时轻重,偏偏这时的褚澜川声线轻柔的像一团棉花糖,诱她深陷。


    云昭学习能力强, 真要上手起来也不差, 她正欲想转过头炫耀几句自己的学习成果,嘴唇就扫过了男人的脸颊。


    鼓槌从她手里应声而落,滑落到两人脚边。


    她一脸错愕, 反应过来也捂了下唇, 似乎还残存些许温热。


    褚澜川心头一恸, 眼神染上炙意:“昭昭长大了,会偷亲哥哥了。”


    她才没有!


    只不过再怎么辩解都显得别有有心,云昭只能糯糯地叫嚣了声:“混蛋哥哥。”


    似乎还不解气,她又在这四个字前加了个定语:“老混蛋哥哥。”


    他轻哼一声,蕴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图哥哥年纪大?昭昭还挺不挑。”


    可想而知斗嘴她是斗不过了。


    “哥哥”她刚兴冲冲地叫完, 就听见了褚澜川手机铃声的来电。


    云昭知道十有八九是警局的来电, 她抿了下唇,乖觉不做打扰。


    上一秒还冲着小姑娘笑的温和的褚澜川,下一秒接到冯常舒的电话后, 脸色立刻变得乌云密布。


    很典型,冯常舒的行为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


    褚澜川放下了撑着门框的手,接着握着手机旋即走到阳台上。


    云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呼吸里还若有若无飘散着他身上的薄荷香,回过头,架子鼓的鼓槌还在地上,她蹲下身捡起,正面对着一面柜子。


    刚才进来的匆忙,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褚澜川的书房。


    除去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卷宗,放在最上层的柜子里,有一张相框。


    她踮起脚才勉强够得到,相框里的照片边缘泛黄,看上去年日已久,可边框丝毫不沾灰,看得出来打理的很精致。


    那是一张穿着警服的男人搂着少年时期的褚澜川的合照。两人身后的国旗迎风鼓动,少年尚且青涩,但已看得出是芝兰玉树,未来无限,他右手对着国旗敬礼,目光饱含深沉。


    可照片的另一个男人永久定格于此。


    英雄以天地为墓,褚恒连骨灰都没能留存,他埋葬在了中缅边境,再也回不到他所热爱的这片土地了。


    云昭的内心泛着酸涩,不可控制地想着云桉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脱离了他轨道的女儿呢?


    冯常舒嫌电话里讲不清楚,支支吾吾飞把褚澜川请回警局,还一人倒上一杯碧螺春。


    时隔数年,两人再一次平心静气地说话已然物是人非。


    “冯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他瞥了眼茶杯溢出的热气,话语却并不热络。


    额间的碎发飘荡在眉骨处,褚澜川挪了下唇,不玩那些虚伪以蛇,开门见山道:“我还能叫你一声冯叔,全因您和我父亲的交情。”


    冯常舒两只手的拇指交叠着,他很长时间都对褚澜川一家闭门不见,不为别的,褚澜川身上有很浓重的褚恒的影子,每每思及,他都会心下一颤。


    他尴尬地抿了口茶水,把桌面的文件推至对面:“澜川,这次找你来,是有关于上次码头的事件。”


    “医院那边已经加强警戒了,不会有人再伤害到谢警官的性命安危。”冯常舒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就是他苏醒的时日尚未可知,不过中弹前,谢警官向老家发送了几串数字,这都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掌握的毒贩情报。”


    冯常舒用手指点着纸上的数字串:“你看,94689892654834265426,我们试过把这场串数字对照英文二十六字母表,得出来的却是无意义的数字。但谢警官拼死发出的消息不可能没有用,你看看会不会是摩斯密码一类?”


    不是冯常舒解开了内心的芥蒂,能跟褚澜川一起好好办案,甚至低声下气地来求他,这显然不符合人之常情。


    事实上江城码头案上面极为重视,已勒令缉毒队需和刑侦队联手,尽早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可局里当年极其擅长破译密码的褚恒身亡多年,眼下能求助的只剩下青年英才褚澜川,这位冯常舒从明亮少年看着长大的主。


    褚澜川掌握了筹码,只微微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刺痛着战战兢兢的冯常舒。


    他绷着神色,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冯队,不如一物换一物吧。”


    “你想要什么?”冯常舒无可避免地保持警戒。


    “认定我父亲是叛徒的证据。”褚澜川撑着桌子向前,直勾勾盯着冯常舒躲闪的目光:“冯叔不打算告诉我吗?毕竟您可是我父亲的好徒弟。”


    光是“好徒弟”这三个字,他就说的咬牙切齿的,其中淬着多少恨意彼此心知。


    当年的褚澜川才十四岁,况且褚恒罪名的认定是经讨论后决定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参与权,迎来的只有接踵而至的警察闯入家里,带走了他的母亲,说辞是怕她窝藏了褚恒的其他罪名。


    他反抗不了,无力地看着这世界黑白颠倒,众叛亲离。


    再想了解真相,当年的案宗早已封存,根本让他单方面不可能介入,除非平冤昭雪,否则盖棺定论。


    冯常舒被他逼退到椅子边缘,精致的瓷制茶杯盖从杯身滑落,碎片碎了一地。


    “澜川,有话还是好好说。”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眼瞧着褚澜川把碎片拾起一块,脑门儿的汗渗的更多了。


    刚刚碎片溅到地板上时,褚澜川的脚腕无意中被划伤了,他拾起的正是那片沾了血迹的瓷片。


    脚腕上的血珠还在汨汨往下淌,可他根本不在意,一双眸落了火,烧的人心慌。


    “你父亲他”冯常舒从喉头溢出一丝叹息:“吸食过甲/基/苯/丙/胺。”


    懂化学的都知道这东西就是冰/毒。


    男人浑身一愣,仿佛碎片割过的地方不是脚腕而是心口。


    “在中缅边境的一家酒吧监控里,看的千真万确。”


    见褚澜川捏着瓷片的手指颤抖,冯常舒才扳回一城,一气呵成道:“从这方面来说,他已经不是忠于这份光荣事业的人民警察,他被那些毒贩同化了,彻底成了瘾/君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他一直以来的相信就要毁于一旦吗?


    冯常舒把剩下的碎片拾起扔进垃圾桶,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冰冷:“还请褚队帮忙解开密码,陈年往事不要再提。”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开车回公寓的,丢了三魂七魄,只剩一个躯体的空壳,支撑着人行走上电梯开门。


    小姑娘乖巧睡在沙发上,睫毛卷翘,嘴角还挂着甜丝丝的笑容。


    裙摆翻折,粉嫩的膝盖遮掩不住,让人生不出心思打扰。


    阳光将两人的位置切割成两面,他足足陷在黑暗里,泥沼吸附住双腿,不能向前一步。


    再醒来,夕阳像个溏心蛋,嵌在地平线的边缘。


    云昭揉揉睡眼,没想到就着褚澜川家里的沙发睡了这么久,恨不得把高三一年缺的觉全给补回来。


    露台上,褚澜川指间夹着一截未燃尽的烟,他抖落掉烟灰,那一截又生出新的猩红。


    云昭从未见过这样的褚澜川。


    他一直是无坚不摧的,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重话。


    可隐隐约约的,她觉得现在的哥哥跟以前不一样。


    具体的说不上来,可她就是好想伸手抱抱他,跟他之前轻拥自己一样。


    褚澜川靠在栏杆上,回望片刻,发觉小姑娘醒来才掐灭了烟头。


    他嗓音轻哑:“饿不饿?”


    小姑娘从沙发上坐起,冲着他拨浪鼓一样摇头:“不饿。”


    “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云昭尽量放柔声音,朝露台走去,靠近时还能闻到他周身淡淡的烟草味。


    猝不及防的关心造成他心房那处柔软的塌陷,可他滚动着喉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有”他抬手擦拭着小姑娘的眼角,那里有一颗痣,如同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的烙印。


    褚澜川的眼神看向她心疼,她听见男人释然的一句:“哥哥就是有点累。”


    她垂头,这才瞥见了西装裤裤脚上血迹,不止是西装裤,还有他脚腕腕骨,血液蔓的到处都是,腥红一片。


    云昭紧张极了,似乎跟他痛的感同身受,又急又恼地让他坐下,忙不迭询问家里的药品放在哪个柜子里了。


    “怎么弄的?”


    “不小心被瓷片划伤了。”


    少女的温言软语如洪流,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云昭也是头一次干伺候人的活儿,用碘酒涂抹到伤口上肯定很疼,所以她不敢上药上的太快,屏气凝神地做完了一系列的工作后还抬眸问他:“疼不疼?”


    褚澜川摇头,说:“不。”


    他有过比这痛疼百倍的经历,可也一声不吭地挺过来了。


    在警校时,负责训练的教官说他是块硬骨头,以后绝不会轻易向这世界俯首,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在这刹那,加身的铠甲粉碎,他放下浑身的沉重,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毫无感觉呢?


    云昭收起药膏,发现桌上还摆了一份档案袋,很显然是褚澜川刚拿回来的物件。


    “这是那个卧底缉毒警察留下的数字。”褚澜川主动交待,平静地询问道:“94689892654834265426,有头绪吗?”


    云昭对数字方面向来敏感,她能迅速发现常人难以想象到的盲区。


    少女只听他念了一遍,便下了判断:“这组数字中最大的9,最小的是2,最有可能的数字区间是0-9,而0在国际常用的密码解释中很难找到对应,所以范围可以缩小为1-9。”


    “对应1-9的有一种可能,就是打字的九宫格,这组数字中没有出现1,因为1在九宫格不对应任何汉字拼音。”


    她扫视了一眼,淡淡吐出一句话来:“这几个汉字应该是——周五晚九点见。”


    褚澜川赞同说:“毒贩为了避免智能手机的定位作用,很可能沿用的是老人机,老人机只有九宫格打字,他们便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密码方式的破解无疑是对缉毒队工作强有力的推进。


    少女仿若站在云巅之上,她确实有足够的实力在将来的学习领域中所向披靡。


    不愧是他的小姑娘。


    褚澜川勾唇轻笑,他甘之如饴,愿意沉溺在这方温柔乡。


    她凑近,瞳孔里悉数是男人的倒影:“还很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他眉峰一拢,眼睛里布着细碎的光芒:“要不然哄哄哥哥?”


    ☆、【VIP】


    42【VIP】


    “啊?”云昭睁圆了眼睛, 似是对这话从褚澜川口中说出来还挺不可置信。


    毕竟男人现在这幅放软了姿态让人哄的态度,她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小姑娘没什么哄人的经验, 跟他干瞪眼半天,最后赧然伸出双臂,凑近他肩膀, 俯身后进行了一个很轻的拥抱,五指还像模像样轻拍着他的脊背。


    像在哄小孩给人糖吃。


    褚澜川不觉失笑,不吝夸赞:“我们昭昭真会哄人。”


    怎么听怎么像在说反话呢?


    为了报复褚澜川语意里的阴阳怪气,加上莫名被挑衅, 云昭撇了下嘴, 故意在手上使劲儿,就着男人宽阔的脊背下了掌。


    嘶别说,小姑娘下手还挺狠。


    见褚澜川半天没缓过神来, 她又心头一慌, 非常好骗地再次凑了过去, 关切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他努力绷着神色,抬眸跟她对视:“哥哥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事。”


    “疼?”


    “有点吧。”他语气淡淡,看样子说话的兴致不大高。


    小姑娘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在安抚他了。


    可空气里躁/意没散,云昭摸的毫无章法,可就是轻而易举地勾起了某种蛰伏已久的想法。


    不会吧褚澜川自知定力不差, 今天怕是吃错药了, 念头在胸腔中堆积成沟壑,一点一点侵蚀着理智。


    为了避免某种尴尬,他果断选择及时止损。


    他继而挑起眉峰, 说的理所当然:“哥哥想抽根烟了。”


    “不行。”云昭一反常态,态度强硬:“不是刚才才抽过一根吗?你脚腕还有伤口,吸烟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行,自家小姑娘的说教还挺有板有眼,他就那么本本分分地听着,也不反驳。


    很合时宜的,云昭的肚子咕咕叫了声,到底面皮薄,又是在褚澜川面前,她的眼睫在短暂的几秒内就忽闪忽闪的,拼命掩饰自己的窘迫。


    其实也真不怪她,在婚宴这种场合,明眼人都是来凑个热闹,桌上的饭菜根本没动多少,她也就吃了个垫肚子的份量,从早上到晚上也该饿了。


    男人轻哂一声,手心轻贴她额头,接着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还说不饿呢?吃饭去,哥哥请客。”


    呵,没想到自己刚才的那一掌还能有睚眦必报的后续。


    闷骚的老男人:)


    眼见着夏天太阳西晒,褚澜川出门时特意拿了一顶鸭舌帽。


    一开始本来是安安分分戴在他头顶的,可见小姑娘每走几步路就要眯眼,他就二话没说把黑色鸭舌帽揭下,毫不拖泥带水地扣在了少女细软的发丝上。


    刺目的夕阳阳光突然不见,她抬手正了下鸭舌帽,看见褚澜川正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等自己。


    这样的场景和曾经辗转的梦境重合,不再是虚无,不再是幻境,她能和他并肩走接下来长长的一段路。


    那些风雨荆棘,未来坎坷,她都不怕,只要他身边是她就好。


    她跟着褚澜川走到了一家烤肉店门口,男人投来询问的目光:“吃烤肉行吗?”


    饥肠辘辘的云昭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应声的很迅速:“好。”


    褚澜川之所以会选择这家烤肉店,是因为老板与他们家是旧相识。


    这家烤肉店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前来的顾客可不少,还未到饭点人群就占了大半桌子。


    店内的装潢偏温馨风,到处都是明朗的木黄色,偶有绿植点缀,墙壁上还挂了很多老板和其他人的合照,走到服务台的这条路就像陈设的长廊,让人心情放松了不少。


    褚澜川娴熟地来到前台,点头问好:“梁叔。”


    褚恒之前跟他是过命的兄弟交情,两人出生入死,什么枪林/弹雨没见过。只不过梁叔家里出了变故,他脱下警服,隐于市井,自营着餐饮的烤肉店,再后来就是听说了褚恒的事情,身为过来人更是唏嘘不已。


    梁叔见他来了,赶紧停了手头忙活的事情,笑脸相待地说:“我们的大忙人澜川,这么久不来你梁叔店里,难不成是怕给我吃垮啊?”


    他噙着笑意:“您一贯会打趣。”


    褚澜川着实属于特别讨长辈喜欢的类型,剑眉星目,怎么看怎么讨喜。


    梁叔瞧见了身后的小姑娘才明了过来:“你小子,忙着谈恋爱去了啊,叔不怪你了。”


    褚澜川眼含深意地回望了座位上的少女一眼,接话道:“还不是。”


    “加把油。”梁叔待人慈祥宽厚,眼下见他来了更是乐呵呵的:“有个香香软软的女朋友在身边多好。”


    香香软软的女朋友这个形容词倒还跟云昭挺贴切。


    等他回到桌上时,小姑娘眼里的好奇心都遮掩不住了:“你们都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褚澜川若有若无地勾唇,给她递过去一双木筷,叮嘱说:“先好好吃饭。”


    云昭一脸不信的表情,眼波流转道:“我都见你回头看我了。”


    “是吧”他镇定自若地应对着:“哥哥怕你饿扁了。”


    她是气球吗?!还能饿扁来着,小姑娘不免暗淬了口褚澜川胡编乱造的功力。


    在五花肉呈上后,褚澜川在锅底刷了层油,熟稔用剪子剪下烤肉后开始烤,过程中也少不了用夹子翻面。


    为了方便动作,男人的衬衫袖口卷至小臂,露出精瘦的一截。


    她真的饿得没力气了,全程围观完褚澜川烤完后就负责接收投喂吃吃吃。


    都快把整盘肉吃下肚了,小姑娘的好奇心也没消失,咽下一口肉后还不忘问:“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真想知道啊?”他笑得漫不经心,桃花眼眼尾潋滟:“梁叔催我了,要我抓紧找个香香软软的女朋友。”


    云昭:“”


    她刚喝下一口果汁,就因为这番言辞猛然被呛到,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平静自若地接过褚澜川递过来的纸巾后,云昭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那哥哥你觉得呢?”


    空气静默数秒,褚澜川随后附和了句:“梁叔说的对。”


    疯狂吃醋的小姑娘又往嘴里塞了片肥而不腻的烤肉,吃的极其饕餮满足。


    还香香软软的女朋友!香香软软的五花肉它不香吗?!


    很显然,直男本人并没有get到云昭在吃什么飞醋,他淡然自若地放下筷子,敛起笑意说:“待会儿陪我去个地方。”


    一旦一本正经起来,褚澜川周身的气场就会压低,就像现在,云昭能即刻感知到他的消沉。


    既然都让褚澜川请客自己大吃一顿了,云昭没多想就同意说:“好。”


    坐在车座上,她也不知道褚澜川要带自己去的目的地是哪儿,只是心情格外安定地陪着他。


    车身疾驰在平坦的公路,接下来蜿蜒的路口越来越荒凉,暮色沉沉,她欣赏着远方的落日,发丝随着晚风的吹拂在空气中调皮地打着卷儿。


    难得的静谧时刻,两人心有灵犀地保持了无话,也只有跟褚澜川在一起,她才能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不是什么东南亚最大毒贩的独生女,不是高考数学单科状元她就是云昭,被褚澜川无条件宠溺着的云昭。


    等晚风稍歇,褚澜川拉开车门,目之所及全是一座座庄重的墓碑,从墓园第一层到最顶层,这里曾经埋葬了许多故事。


    他怀里抱了一捧新鲜的白菊,表情变得格外庄重。


    “来,昭昭。”褚澜川腾出一只手递到她面前,嗓音如同轻柔的羽毛,揉碎此生情意。


    她安心交付,紧紧攥上他五指。


    他带着她走过一层层台阶,每上一层,他都会严肃地敬着军礼,云昭心知他的军礼是对着所有九泉之下的烈士。


    薄日将退,白昼尚且明朗,可惜这么美的人世,他们却再也看不见了


    直到上到最后一层的台阶,他步子微顿,目光直视着那一座只刻了“褚恒”两个字的墓碑。


    那无疑是其中最干净的墓碑,不同于其他墓碑上的丰功伟绩,这上面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清清白白。


    令人扼腕的是,那上面明明能记载他各大扫毒缉毒案的成功行动的,但被那场意外抹杀了。


    他把那捧白菊放在了墓冢前,迎着斑驳的阳光双膝下跪,单手握拳:“老头子,我今年也没食言,来看你了。”


    以往的褚澜川每年都是一个人来,他送来一大捧捧花,将那些无可诉诸的话倾诉在墓碑前。


    但今年不一样了。


    在他双膝跪地、摇摇欲坠时,身边的少女做了他的救命稻草,小姑娘一刻也不肯撒手,让他不至于太过寂寥。


    这样的画面在她脑海定格许久,甚至久到也许多年后,她还能想起今天的落日,双膝下跪却背脊挺直的男人。


    天色将黑时,褚澜川拍了拍西裤处膝盖的灰尘,他挥手告别了过往。


    那就现在开始吧,沉冤昭雪,还给褚恒一座完整的墓碑-


    折返回公寓,褚澜川重新投入到破译密码的工作中,他架起眼镜时气质儒雅,修长的指节时而捏笔,时而敲击键盘。


    大概印证了那句“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是迷人”吧。


    云昭偷瞄了几眼后被褚澜川抓包后,便学习了坦然自若,她垫着脚从他书架里抽出本书翻阅,可能男色诱人的原因,她也没看进去多少。


    夜晚九十点,褚澜川才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他折起眼镜腿,洋洋洒洒扯松了领口的两颗纽扣。


    他破译的这几组数字里,均是采用九宫格形式,但毒贩不乏还有别的碰头方式,试图真正打入这层关系网才是最难的。


    云昭快速合上书页,一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哥哥要去洗澡吗?”


    褚澜川边应声边解开了袖口:“嗯,伯母让你今晚先睡这里,床让给你,我睡沙发。”


    她今晚要睡褚澜川睡过的床啊


    他接着把小姑娘带到了自己的卧室,拉开滑动式的衣柜,介绍说:“睡衣的话,你随便从我的衬衫里面挑一件。”


    等褚澜川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场景越说越像跟香香软软的女朋友同居的话,他怕是魔怔了。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在警校里待久了,褚澜川一般也就冲个战斗澡,时间耗费不会很久。


    可待在褚澜川卧室里的云昭还浑然不知,她挑挑拣拣,拿着褚澜川宽大的衬衫往自己身体上比试,发现衬衫尾摆都快长至大腿根了啊果然男女衬衫的Size相差甚远。


    由于完全没设防,当褚澜川进自己房门都下意识敲了下门的时候,云昭无可避免地有些“做贼”的意味,她手忙脚乱地挂起衬衫,顺带就着跪坐的姿势捧着那本没看几眼的书。


    她清了清嗓子:“进。”


    褚澜川见她坐在地上蹙了下眉,再往前走几步,还发现小姑娘手里拿着的那本书都是倒着的。


    男人黑发簌簌滴水,浴袍被束的松松垮垮,活像水里刚出来的男妖。


    他也不揭穿,顺水推舟地关怀道:“怎么这样坐着看书?地上凉。”


    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抽了筋,云昭顿时接了话:“因为比较刺.激。”


    褚澜川:“”


    他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着发丝的水珠,淡淡掀起眼皮看她,眼神却浓重异常:“想试试刺.激的?”


    ☆、【VIP】


    43【VIP】


    危险的信号辐射在脑海里, 小姑娘一骨碌从地板上坐起来,恨不得立刻夹着尾巴逃跑。


    云昭也顾不得倒着拿的书, 搁置在床头后,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黑色真丝衬衫,难得毛躁地说:“那我也去洗澡了。”


    褚澜川顿了顿拿毛巾擦干头发的手, 给她在门口让了条道。


    看着小姑娘跑的比兔子还快,男人的眼神也染上片刻温情,没想到说个话吓唬一下还能如此管用。


    以往女孩子洗澡一向偏温吞,可褚澜川这里没有发箍和身体乳, 云昭没在浴室磨蹭太久, 严丝合缝地扣上衬衫纽扣就出来了。


    同样的,褚澜川的裤子也被她征用,迷彩款的战服, 薄薄一层贴在腿根, 由于裤管太过于肥大, 小姑娘还别出心裁地给挽了几道褶皱,看上去灵动鲜活。


    刚刚出浴,少女的瞳孔仿若蕴着浴室里的雾气,瞳仁黑白并不分明。


    她悄无声息地从坐在沙发处的褚澜川跟前经过,掀起馨香后就回到卧室霸占褚澜川的大床。


    床上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豆腐块被子, 还有个质感偏硬的枕头, 云昭调好空调温度后就扯上被子一角盖上。


    被子和枕巾全是今天新换的,干净且泛着清新的味道,今天折腾的事情不少, 小姑娘躺了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褚澜川关了客厅的灯,就着电脑幽微的光线还在进行收尾工作的部分。


    这位派出去卧底缉毒的谢钊专程潜伏在云城到江城的贩毒团伙内,云城靠近中缅边境,以家具制造闻名,如果说非要选择一种最合适的运输方式,把毒品藏匿家具中不失为一种选择。


    家具用的木头质量大,毒品每次的投放暗藏必定得分批次,到江城后再进行卸货分装,这中间经手的环节不少,线人密布,很难顺着一条线找到制毒点。


    这也是谢钊卧底期间迟迟打入不了贩毒内部中心的原因之一。


    尽管现在完成了对他们交流暗语的破译工作,可还需要找准时机才能一网打尽。


    褚澜川揉揉了眉心,他取下金框眼镜,打开电脑桌面的文件夹,就命名为“4.30案”,均是他苦心收集来的点点滴滴。


    冯常舒白天的话他忘不了,如果说认定褚恒出卖警方的证据里其中有一段酒吧录像,那么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照褚恒当时的处境,他肯定会极力自保,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刻不会选择吸食让自己命悬一线的冰/毒。


    究竟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与此同时,华庭别墅内灯火通明。


    仆人都知道谈厌不喜欢黑暗,他大病一场时就是被锁在黑暗的小屋子内,片刻光明不得见,被救回来后的每一晚,他都习惯点灯到黎明,否则根本不可能入睡。


    管家让调查的人上了旋梯二楼,接着默默退了出去。


    “这是褚恒所有的资料,请谈少过目。”


    谈厌随意翻动了几页,勾起唇反问道:“你说,接下来的游戏是不是越来越有趣了?”


    空调房内,睡到半梦半醒之间,云昭就感觉到了口渴,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怕惊扰客厅里的褚澜川,只能猫腰到茶几前,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纸杯。


    可云昭到底低估了褚澜川的警觉力量,在她踏入客厅的那一步起,男人就飞速睁开双眼,准确地发现了她的所在点。


    警校那么多年的培养,让他时刻保持最高度的注意力集中。


    相反,云昭就显得迷糊很多,她完全属于摸黑状态,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根本找不到原来放在茶几上的纸杯。


    良久,褚澜川才叹出一口气,低声询问道:“在找什么?”


    说实话,云昭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她浑然不知自己何时惊醒看似酣睡的男人的,无意中退了一小步,结果腿根撞上了沙发底部,整个人身体失衡地向后倒去。


    褚澜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少女的腰际,就贴着一层真丝衬衫,手感好的要命。


    小姑娘因为紧张,说话也磕磕巴巴的:“来找喝水的杯子。”


    炙/热的大掌从腰间移开,褚澜川不费吹灰之力地在茶几下的一层横架上找到杯子,顺带给小姑娘倒了杯凉白开。


    客厅开了灯,亮若白昼,她咕咚咕咚喝着水,褚澜川这才注意到了小姑娘是怎么穿他的衣服的。


    衬衫过于宽大,她就在尾摆处打了个蝴蝶结,笔直秀场的双腿被迷彩服塑形塑的极好。


    思及至此,他眼尾微翘,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褚澜川难得低眉顺气,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乖,喝完了去睡觉。”


    她好像因为那声“乖”沦陷了,愣了半天才说道:“好。”


    在云昭快到卧室门口前,褚澜川出声叫住了她,他分神片刻,薄唇轻吐出几个字:“昭昭,你有没有对哥哥隐瞒过什么?”


    她的大脑恍惚了一瞬,接着空白一片。


    十指紧攥着迷彩服裤摆两侧的中线,云昭知道自己的手心冒汗了,她僵直脖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是褚澜川察觉到了什么吗?如果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世,他会是什么反应?


    云昭不敢想象,她清楚褚恒在褚澜川心中的份量,一天不沉冤昭雪,他就不能放弃寻求真相的信念。


    可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代表褚澜川往后随后有发现她身世的可能,她的身份被他放在身边很容易联想成养虎为患。


    褚澜川的眼神不复清明,他移开视线,阴鸷地看着窗外明净的夜空,星云密布,总有人游走在黑暗与白昼的边缘。


    “过来,昭昭”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夹着烟的手指却在抖,带着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紧张。


    试问曾经的褚澜川,他何曾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刻?


    危险将至,也不会自乱阵脚。


    可他现在却藏不住了。


    见云昭低着脑袋没动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双眼饱含深沉的情感,拍着大腿说:“到哥哥这来。”


    跟许多年前一样,从他递出手帕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救赎本身。


    云昭很慢很慢地挪动着脚步,还没走到沙发前,豆大的泪点就止不住了,如抽走了最后一根弦,所有的情绪决堤般倾倒,洪流将她埋葬。


    终于到了男人面前,她眼底氤氲着泪珠,视线模糊一片。


    看表面,褚澜川还是那般镇定自若地坐着,脊背挺直,眉峰都没皱一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见小姑娘无助的哭泣后,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巨石落下,搅的池鱼四奔。


    毫无防备的,云昭跌坐到了他温暖的怀抱里,糊了满面的泪水全蹭到了他的睡衣上。


    她打着哭嗝,说的话断断续续却字字重若千钧:“褚澜川,我不是你的妹妹了不是了我是云桉的女儿,是害死你爸爸凶手的女儿。”


    如同苦莲子的暗恋一直陪伴她成年,本可以轻轻松松说出的告白,却因磐石的阻碍硬生生将她绊倒在半路。


    说出这番话已然需要极大的勇气,她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埋头在他肩窝里,还不知死活地咬了一口。


    咬的不重,褚澜川也没躲,像安抚小野猫一样用手指剐蹭她的脸颊,不一会儿就揉搓出胭脂般的颜色。


    从卓停告知他辛蕊的证词开始,他就应该想到这一天,那些凡尘过往,居然延伸出了新的序章。


    他哑然,旋即用手指捏着她因情绪激动张红的耳垂,那根烟掉落到地板上。


    “嗯,哥哥知道,哥哥都知道。”


    他都知道,还来问自己做什么?!


    云昭双眼红肿地看着他,泄愤似的在他胸口砸了两下,他个骗子,一直故意隐瞒她的大骗子!


    “你不是我哥哥了,你会恨我的是不是从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后悔了,后悔对我这么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我好了”


    如果那时候没遇到褚澜川,她的人生早就是另一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了。


    越说泪水越收不住,顺着他的指缝淌到了手背上,形成温/热一片。


    慢慢的,褚澜川捧着小姑娘的脸,她当即睁大双眼,愕然在原地。


    交.错中泛着泪水咸味,他不允她躲,偏偏绝不浅尝辄止。


    她毫无疑问在这方面是生涩的,根本不懂如何回应,只是在反抗中咬上了他,顿时血腥味弥漫。


    却不知血腥味只加重了他的念头,激起灵魂潜在的占/有。


    直到她呼吸不稳,褚澜川才自如地停,眸色发沉,却并不狼狈。


    她用手背抹了下唇,残余的血丝立刻印成一片小梅花。


    “别哭了,嗯?”他嗓音宠溺:“哥哥舍不得,也不会不要你。”


    “我父亲不是坏人,我们昭昭也不是。”


    褚澜川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你被张呈玲收养时才五岁,有关于你父亲的存在,你都不记得了。不管你血脉里流淌着的是不是云桉的血脉,你现在都是哥哥的。”


    他目光灼灼,笃定地说:“只属于哥哥一个人的。”


    ☆、【VIP】


    44【VIP】


    被拥有本身就是一种救赎。


    这种救赎在遇到褚澜川更是放大了数倍, 她就像泡在蜜桃汽水里,耳边咕咚咕咚冒着泡。


    哭过之后, 她眼眶泛红,可眼瞳像经过水洗一般,更加明亮。


    兴许是童年经历了太多阴暗面, 云昭心里很难有安定感。


    越是在乎,越是害怕失去。


    尤其是面对褚澜川的伤疤,她更显得笨拙的不知所措。


    “没什么好瞒着哥哥的。”他风轻云淡地开口,但话语的份量格外沉重。


    无论过去云桉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家小姑娘就是纯净明亮、一尘不染的, 不能让道德的审判架到无辜者的脖子上。


    云昭想到今年自己都十八岁了,还在褚澜川面前哭的歇斯底里的,不禁悲从中来, 扯了下他衣角。


    “我哭的是不是很丑?


    “嗯, 不丑。”


    光线下, 他五官轮廓更立体,双眼深邃地注视了一会儿少女染上红晕的眼尾,以及那颗痣。


    还挺想咬上去试一试口感。


    因方才猛然的动作,她亲自给宽松的衬衫尾摆打上的蝴蝶结全散了,很容易让人心猿意马。


    偏偏云昭一点察觉都没有, 还沉浸在自己方寸大乱的不好意思当中, “那你不准嘲笑我”


    话及至此,褚澜川也答应她:“好,小哭包。”


    就是“小哭包”这个词怎么听都不像是安慰的话。


    她双手抱着肩膀, 在沙发上佝偻着,看上去是哭过之后元气大伤,像被风雨垂落的娇/蕊,蔫儿的不行。


    本来是出来喝水的,但纸杯的凉白开都没动。


    褚澜川起身拉开冰箱门,从里面取出一小瓶苏打水。


    他单手打开了易拉罐的拉环,递到云昭面前,冒着好闻的果味儿。


    她喉头一动,果真渴的不行,一抬眸就看见了男人修长而白净的手指以及捏着的易拉罐。


    云昭喝的很小口,却知道只有在褚澜川面前,她心里那堵堡垒成为碎片砖瓦。


    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的黑发就到了眼底可见的位置。


    褚澜川半蹲着,替她把衬衫尾摆系好,还沿用了小姑娘的形式,给她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会让她觉得是哥哥给自己专属定制的那种。


    他的白T恤上还沾染少女的泪渍,透了一小片,显现出肩头的肌理来。


    可褚澜川并不甚在意,他克制着情绪,言简意赅地说:“喝完去睡觉,别多想。”


    云昭一个不小心,没忍住吐槽:“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像个老父亲的。”


    男人立刻满脸黑线:“”


    可最后褚澜川还是微扬嘴角,像是被气笑了。


    “小没良心的,我又当哥哥又当爹,岂不是更辛苦?”


    云昭面子薄,在这方面是真的比不过褚澜川偶尔的打趣,只能缩着脖子又喝了口苏打水。


    她这一觉睡得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酣眠至凌晨,天光不过朦朦亮。


    客厅里已经没有人的踪迹了,只有一块折的整整齐齐的空调被,看样子褚澜川起床已经有了好一会儿。


    云昭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洗漱。


    她看着横架上原本只有黑白两条毛巾里突然多了条粉色的,不禁觉得心情特别好。


    这让她真切地觉得自己能融到褚澜川的生活里。


    褚澜川一直有晨练的习惯,他在楼下跑完步顺带带了两份早餐上楼。


    小笼包和白米粥被一扫而空后,小姑娘才稍显餍足。


    男人已经换上了制服,飒然站定在她面前,跟昨天一样把鸭舌帽戴在她头顶,说:“走了。”


    云昭以为这回是要回榕园小区了,但褚澜川也没交待,弯弯绕绕把车停在了场馆的停车场后。


    “来,下车。”他把手贴在车门顶,以防小姑娘下车时磕到碰到。


    云昭不解,问他:“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他格外平静,一脸淡然。


    行,卖关子就卖关子吧。


    到了场馆内云昭才看见一排排靶子,看样子是要进行射击训练。


    “我上警校时总是自己一个人来。”褚澜川娴熟地挑了一把枪,试了下重量,接着说:“来打发时间,宣泄压力,也是练习基本项目。”


    射击非常能考验一个人的臂力和专注度,不求百发百中,但求每一发都有瞄准的决心。


    他把精心挑的那把递到云昭面前,挑了下眉峰:“要不要试试?”


    临阵关头,云昭没有退缩的道理,况且她确实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想法,奈何一直等不到机会实现。


    咬了咬牙关,小姑娘眼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决心。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这五年期间,不说绝大多数的时间,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时期是褚澜川陪着她度过的。


    养着养着,小姑娘身上的那股劲儿就越来越像他了。


    坚韧傲然,如出一辙。


    有时候云昭也会想,褚澜川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怎么独自面前十四岁那年的大厦倾颓的?


    最厉害的还是,即使高楼危塔变成了断壁残垣,男人骨子里还有着铁骨铮铮的气质。


    十四岁之前离经叛道,可到底步入正轨,练就一身凛然正气。


    这就是褚澜川,旁人都不能取代的褚澜川。


    她心里窜起火苗,接过那把枪说:“好啊。”


    褚澜川先给她做了个示范,他戴好护目镜,向弹夹内装入子/弹,接着用手托着枪底,左眼睁右眼闭,做好瞄准后没有犹豫地进行了射击。


    全程耗费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之嫌,利落至极。


    亏得褚澜川还能眯着眼,欲擒故纵地问:“小孩儿,去看看哥哥有没有脱靶?”


    她还真的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去靶子前检查了。


    目之所及在最中心,是没有悬念的十环。


    轮到云昭上手,她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但大言不惭地接受了挑战,就不能半途而废。


    模仿着褚澜川的动作,她调整了下呼吸,在内心倒数了三下,同样果断地完成了射击。


    完没完成是一方面,有没有中靶就是另外一方面了。


    云昭还挺没信心的,只能让褚澜川去给自己看,等待的过程中内心还是如火中烧的。


    “怎么样?”她盯着脚尖儿,没敢抬头。


    他轻笑了下:“恭喜我们昭昭”


    一下子把她内心的期望值拉的很高,不过现实还是残酷冰冷的,接下来迎来的就是两个字——“脱靶”。


    她咬着下唇,低声说了句:“坏蛋。”


    但云昭也没因为这一次失败轻言放弃,试想数学竞赛的过程里有再多的困难,她也坚持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属于褚澜川的观摩时间了。


    小姑娘赌气般拿着枪连发数把,手臂酸疼也没放下。


    他从背后轻拥,云昭当即感觉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集中到了一处,耳骨后是他喷洒的温热的呼吸。


    “哥哥为你可真是操碎了心”褚澜川言笑晏晏,大掌终于贴上手背,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别扭。


    他常年训练,手心略微粗糙的茧子摩挲着少女光洁的手背,又柔软又顺滑。


    云昭握枪的手微微发软,可有股强势的力量托住了她。


    就像现在即使她跌入了万丈深渊,这股力量也会一直让她安心。


    男人愈发过分地附在她耳边激将说:“都对你进行贴身教学了,可得争点气,嗯?”


    小姑娘回头瞪了他一眼,又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瞄准点上


    在褚队长的精心示范及“贴身教学”后,及至傍晚,云昭终于可以独立完成射击,并且基本每一把都在八环以上。


    她浑身酸疼,钻入车座后就累的懒得动弹了。


    褚澜川接到了冯常舒的来电,他调整好了蓝牙耳机,刻意压低声音:“冯队。”


    电话那边,冯常舒因为着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来:“谢钊他人不在医院了”


    也亏得冯常舒说派人到了医院看守,肯定不会出错。


    谢钊现在处境艰难,贩毒团伙会对他起杀心定然他手里掌握相当关键的线索和证据,一旦人苏醒过来,必定会对他们造成不利的影响。


    褚澜川眼底凝结成寒冰:“调医院监控了吗?那么大一个活人,冯队你说消失就消失了?”


    冯常舒也像热锅上的蚂蚁,音量拔高了几分说:“应该是贩毒团伙的人伪装成护士查房把谢钊与别的床位进行了对换,人从楼道里走了,就在五分钟之前。”


    射击场靠近谢钊之前所在的医院,如果知道车牌号,说不定追上去还有挽救的可能。


    褚澜川按了下眉骨,卸下腰间别着的一把枪准备随时启用,很显然做好了十足的打算。


    云昭有气无力地问他:“哥哥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挪了下唇,最终目光一沉。


    如果说有什么变数,只能他旁边还坐着他的小姑娘。


    不待反应,云昭看见了他的手心向自己的方向靠近,温热地贴着她长长的眼睫。


    少女的眼睫像小刷子一样,刷的他手心发痒。


    褚澜川薄唇轻启:“闭眼。”


    她内心一颤,“是不是接下来有什么危险?”


    云昭视线被蒙着,只能凭感觉扯着褚澜川的袖摆,一字一顿地说:“别冒险。”


    褚澜川觉得自己那处柔软的塌陷崩塌的更为厉害,所以说人就怕了有了软肋。


    流血牺牲,奔赴一线,他可以慷慨选择,但现在的褚澜川,不能随意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要不然他的小姑娘会伤心的。


    “放心,哥哥在。”


    十四岁到现在,他就没怕过什么,当初的少年在自己的世界里主宰称王,现在不是了,他守护的是正义与荣誉。


    褚澜川解下领带,丝绸质地的,趁着云昭还没来得及睁眼,他一圈一圈把领带缠绕了上去,想借此遮挡住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血腥情景。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镇定下不安的情绪:“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下意识的,云昭握住了他的手腕,却听见了男人近似虔诚地说:“公主殿下是不需要执剑屠恶龙的。”


    ☆、【VIP】


    45【VIP】


    江城的夏夜不似白昼闷热, 树木葳蕤,枝叶沙沙作响, 偶尔掀起几缕温热的风。


    位置确认完毕后,劳斯莱斯幻影稳妥地停在了私人会所前的专属停车位。


    星空顶下,谈厌正在与公司高层的视频通话, 他摩挲着袖口处的柳叶纹图,冷冰冰地开口说:“投标前,把述标文件重新打印。”


    管家打开首饰盒,将谈厌交待带着的那枚领针拿出来。


    讲真, 他是觉得奇怪, 因为谈厌之前从来不喜束缚,更别替领针这种会将领带别的更紧的物件了。


    但伺候对象毕竟是谈厌,细想一下又是做什么都不奇怪的了。


    谈厌边别领针边注视着那方液晶显示屏, 见公司高层面面相觑就明白这群人又没摸透他的心思。


    “谈总, 您看述标文件修改的指向性”


    “述标文件里的图片你们采用的是黑白打印, 之后重新发一份给我,图片全部换成彩印。”


    谈厌在做事的严谨性上着实令人拜服,高层点头应声后,他就把液晶显示屏的视频会议给切了。


    今天来私人会所谈的生意算是一笔大单子,也是难啃的“硬骨头”, 对方与Caesar私交甚好, 似乎对传闻中在老太太葬礼期间借机上位的谈二公子并不买账,认为其“血统不正”,恐怕难以磨合。


    谈厌步入长廊, 步子不疾不徐,到了包厢门口,waiter替他打开门,恭敬唤道:“谈先生。”


    这次组局做东的并非谈厌,但人一来,其他到场的宾客都自觉站起身,很有眼力见地把最中心的位置空出来。


    谈厌坐下来就没什么表情,姿态矜贵清冷,只听着左右两边的交谈,偶尔颔首相应。


    人人都知道这位谈二公子是个药罐子,宴席上滴酒不沾是默认之事。


    及至谈论起赵恺南的新任网红女友,桌上的氛围就有些荤/腥不忌。


    “才十七,未成年的小祖宗,也不怕倒打一耙。”


    “赵总魂儿都被勾走了,十七怎么了,本事照样大的很”


    赵恺南正是宴席做东的,也是谈厌这次来要谈的合作目标,他身上那点偏好跟Caesar可谓是如出一辙。


    不知谁先开的头,拖着强调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听说谈总还有个妹妹,好像也是十七?”


    说的正是谈听。


    谈厌转动着大拇指的扳指,玉色的扳指,玉质纯粹,他神情晦暗不明,嘈杂的氛围一下子肃穆起来。


    “怎么?不继续说了?”他手背青筋毕现,可表面风平浪静,是惊涛骇浪的前兆。


    “生意场上,趋利避害的道理大家应该懂。我那个妹妹再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也姓谈,只要我还姓谈,谈氏就不会落人话柄。”


    这番话可谓是有极大的震慑力,意思是警告赵恺南学会审时度势很重要,现在谈氏的天已经变了。


    果不其然,刚还在拿着手机发消息的赵恺南默了一瞬,转为笑呵呵的奉承:“谈二公子真是有底气,新项目离中标不远了吧。”


    谈厌慢悠悠戳人痛处:“听闻赵公子最近资金链出了问题,看你现在风轻云淡,问题想必不大。”


    宴席进行到末尾,跟赵恺南的新合作基本谈妥,谈厌不喜欢接下来愈发嘈杂的场合,孑然出了包厢门口。


    上车后,他仍冷着眉眼:“caesar近来怎么样?”


    人人皆知,在谈氏内斗中,谈厌成功掌权,而Caesar几乎被软禁在别墅,这位谈二公子是铁了心要回以报复。


    管家一五一十地汇报说:“没什么大动作,只不过他手底下的人不大安分,好像”


    他脸色流露出一丝倦色,斩钉截铁地继续问:“好像怎么?”


    “好像枪击了一个缉毒警察。”管家咽了咽口水:“枪击警察这可是死罪,谈少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谈厌的心猛然一沉,拧紧了眉头:“那警察人现在在哪儿?”


    管家几欲开口,最后战战兢兢交待了实情:“在医院休养,不过人被劫持走了,看样子是Caesar的意见。”


    夜色蔓延,谈厌已然下了判断:“调头,务必把那个警察找回来。”


    天色鸦青一片,倒退的风景扯成一条线。


    云昭看不见天上的流云,只知道死死揪住座椅,耳边尽是呼啸的狂风。


    褚澜川一路围追堵截,奈何正值晚高峰,路况拥堵异常。


    绕开了环城高速,前面那辆车明显觉察了褚澜川的跟踪,立即加大油门,想从小路逃脱。


    被追到迫不得已的时刻,车上有人开了枪,轰然作响。


    云昭吓了一跳,耳边轰鸣。


    好闻的松木气息靠近,褚澜川揉着她耳垂,喃喃说:“把耳朵捂紧。”


    她点头,心头浮浮沉沉,如同掉进了看不见尽头的无底洞。


    但云昭知道褚澜川是在追踪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她不能害怕,更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他分神担心。


    同一时刻,褚澜川也开枪了,前面的车后车窗玻璃全碎了,车上的人乱做一团。


    他扣着扳机,声音沉静:“警察,别动——”


    谢钊无疑是在那辆车上的,他正在恢复中,随时有苏醒的可能,也掌握着关于贩毒团伙最重要的情报。


    驾驶位的黄毛立刻骂了句脏话,冲旁边的兄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先下去,到时候见机行事。


    褚澜川反剪住那人的双手,枪就抵在他脑门上,厉声道:“后备厢打开,把谢钊交出来。”


    黄毛油嘴滑舌地说:“警官,你在说什么谢钊啊?我们就是做生意的。”


    他遏制着黄毛的咽喉,迫使两人视线相交:“携带枪支,你们做走/私生意的?”


    “这枪是我们的捡的,别人不要的,我们就做点小买卖,警察同志可不能伤害无辜百姓啊!”


    褚澜川目光凌厉,面色冷着:“我只说最后一遍,把后备厢打开。”


    云昭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前所未有的迅速,她知道褚澜川是在以少敌多,警方的支援力量一时半会还赶不到,现在只能靠他一人周旋。


    黄毛以退为进:“好好好,警官你让我拿个钥匙,我开后备箱。”


    褚澜川来到后备箱前,不料黄毛直接从口袋中摸出一把刀,准备往前方刺去。


    褚澜川反应同样敏捷,他一脚踢开了那把刀,发出砰的一声。


    在两人胶着的状态下,其他人趁机拉开后面那辆车的车门,看样子要直接往上撞。


    云昭的心脏猛然一紧,是那些人上车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哥,这里面还坐了个小女孩,看样子是个瞎子”


    “先把那个警察处理掉,这女的卖掉说不定还能收获一笔钱。”


    车先是往后退了几米,接着加大了油门,驾驶位的人咬着牙关,下定了狠心:“看老子撞死你!”


    云昭没时间冷静思考了,事关褚澜川的性命,她扑过去,死死咬住那人的手,让他吃痛甩开方向盘,脑袋磕到了车门她也没松开。


    黄毛根本不是褚澜川的对手,三下两下被降服,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身后是轮胎摩擦的响声,车身晃动的厉害,云昭还在车上。


    思及至此,他的软肋再度隐隐作痛。


    可褚澜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从黄毛的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顶了下牙根,加踩油门,车身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漂移,扬起一层灰土。


    他单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举起枪,连下几发子弹。


    云昭因车身的不稳,被晃的几近想吐,她视线模糊一片,但枪声过后,车子停了下来,避免了侧翻到几米之下的田埂后,车内劫持的歹徒发生悲惨的嚎叫。


    领带上沾染的全是血,她没解开,但双手摸到了黏腻的东西。


    这让她想到了张呈玲和杨磬死的时候,也是有这么多的血。


    云昭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浑身如同掉进了寒冰凝成的湖面,产生无尽的幻觉,坠入最深的梦魇。


    可有温暖环抱住了自己。


    褚澜川和五年前一样,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他单手解开了殷红的领带,一遍又一遍地安抚说:“没事了昭昭”


    终于,冯常舒率队前来,警笛声长鸣,响彻方圆几里。


    冯常舒指挥现场道:“空一辆车把谢钊重新送进医院,加大看守力度,另外的人控制现场,把犯罪嫌疑人押送到警车上。”


    天空飘洒下几丝下雨,滴落到褚澜川的肩头,浸润了几分制服布料。


    他从一片混乱中走出来,浑身如挺直的竹节,保持昂扬。


    行走在青天白日下,这颗心起码是燃烧着的,沸腾着的,是向着光明永生的。


    小姑娘还在颤抖着,雨丝滑落到睫毛上,她睁开眼,眼底氤氲雾气,但云昭没哭,她只是又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安心。


    再让她选择一次,她还是会不顾一切扑上去,证明自己也是长大了,可以守护他的。


    守护褚澜川,也等于守护正义与荣誉。


    雨点越来越大,他抚着小姑娘的耳骨,目光下移到她湿/漉/漉的睫毛。


    云昭出声询问:“我们没事了对吗?”


    褚澜川冲她敬了个军礼,接着扬起唇角:“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那些人”云昭艰难地说道:“他们流了很多血。”


    褚澜川行走在风雨里,将小姑娘送至到警车前,才看见了不远处黑伞下的谈厌。


    褚澜川口吻淡淡:“我只各废了他们的一条手而已。”


    他执起小姑娘的手,云昭感受着他胸膛下心跳,和她一样,跳的很快。


    她抬眸,单手擦拭掉额间的雨水:“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只答:“云昭。”


    小姑娘以为他在叫自己,不解地问;“嗯?”


    褚澜川当着谈厌的面,柔软的唇贴上她的手背,虔诚地印上一记后,确切道:“我在想你。”


    ☆、【VIP】


    46【VIP】


    谈厌捏紧了伞柄, 他半边肩膀还在外,雨丝浇在肩头, 淌成冰凉的河。


    他喉头里像卡了一团棉花,只字片言也发不出来。


    管家拿出帕子细心地将他肩头雨水擦拭,奈何这大雨瓢泼, 竟是连帕子都浸润了大半。


    他挪动着干涸的嘴唇,苍白的银丝飘在空气中,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气,劝诫说:“谈少, 您不能再受凉了”


    这两年, 谈厌迅速成长为谈氏继承者,但也背负了更多了的责任。


    之前,他韬光养晦, 可现在不行了, 谈厌站在随时瞩目的位置, 承受家族里里外外的虎视眈眈。


    因过度操劳,管家心知谈厌的身体比前两年还要差,全靠药物撑着。


    谈厌的眼底一下子涌上倦色,即使在刚刚逢场作戏的局里,他也没有流露过这样的疲态及不甘。


    “罢了, 将死之人, 顾不得那么多。”他自嘲一笑,没有在混乱的区域继续逗留。


    车窗关合后,谈厌才哑着嗓子问:“褚恒的底细查的怎么样了?”


    “按照证人的说法是, 他跟随云桉一行人驻扎在中缅边境,大爆炸后就音讯全无了”


    谈厌用手指轻敲着膝盖,耳边雨声滴答作响。


    听老管家陈述完后,他才从闭目养神的姿态中调整过来,开口说:“行走在黑暗和白天的边缘,有些人常常会忘记自己的心是向着白昼还是黑暗。”


    老管家没懂谈厌的意思,只是看着这位少爷阴晴不定地翻开准备跟赵恺南签定的合同书。


    其实谈厌是想说,他没有不属于话中的“有些人”,他就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打小见识过人心叵测,跟固执相信并守护人间公平正义的褚澜川完全是两类人-


    褚澜川眼见着雨幕中深色的背影渐行渐远,他随之上了警车,准备直接回市公安局详查细节。


    云昭的情绪渐渐缓了过来,她回过头,看着身后一辆辆鸣笛的警察,仿若隔世。


    在争斗当中,也得亏小姑娘咬住了要开车撞人的歹徒,用稚嫩的身躯为褚澜川挡住了可能发生的危险,否则还不知道将是怎样的后果。


    在那一刻,褚澜川知道自己的心跳空了一拍。


    他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她才是他的救世主。


    “是哥哥不好,没保护好你。”握着枪的右手微微颤抖,他垂丧下手腕,眼眶泛红。


    明明,这只手刚才还捏着枪,毫不犹豫地进行连发,现在却连抬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


    云昭在车座上跪坐起身,她攥着男人的指节,同时也感知到了那把冰凉的枪。


    那把连体温都捂不热的冰冷武器,放在正义者手上便是审判工具,被别有用心的人夺走,就是猖獗的对抗。


    她不想看见百毒不侵的褚澜川这般脆弱的时刻,只能迎上他视线很认真地说:“没有,哥哥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情爱太浅薄,在生死一瞬的场景下,他才明白他的小姑娘捧着的那颗真心有多炙热。


    连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给他。


    其实,在云昭心里,她的命从张呈玲杨磬死后就是褚澜川给的。


    本就没什么亏欠。


    褚澜川忽然觉得自己寸草不生的世界疯长了大片玫瑰,所见之处尽是生机。


    他侧过头问:“累不累?”


    “有一点”云昭靠在座椅上,视线也像蒙了层雨幕,愈发恍惚。


    他揉着小姑娘的头,一贯凌厉的线条在刹那间变得柔软,甚至连眉眼都是温软的。


    “先休息,等我处理完警局的事情再送你回家。”


    她喃喃应声:“好。”


    听完褚澜川的交待,云昭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地,倦意袭来,她枕在褚澜川的腿上,乌发遮住了小巧的脸庞。


    到了市公安局门口,冯常舒先率队押送一行人到审讯室,接着步履匆匆地走向只身起来的褚澜川。


    夏季的雨最是来势汹汹,乌云压境,叫人望着这天都喘不过气。


    他把枪别在腰间,身姿颀长,立在公安局门口,右手两根手指夹着根烟。烟雾袅袅,猩红明灭。


    冯常舒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他上前小跑了几步:“澜川,进来说话吧。”


    褚澜川弹了下烟灰,点头应声,毕竟市公安局门口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若不是褚澜川及时赶到,不顾个人安危拦住劫匪,谢钊很可能再度陷入险境。


    况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冯常舒不是不懂,看守谢钊力量薄弱,这才给了歹徒可乘之机,要问责起来,冯常舒第一个逃不脱责任。


    而褚澜川现在是市公安局上上下下的贵人,他不矜功,跟褚恒一个做派。


    看他发丝都在滴水,冯常舒给他找了条干净的毛巾递过去,放下身段唯唯诺诺地说:“褚队辛苦。”


    他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下,话语中音隐约含刺:“恐怕是冯队之后需要更辛苦。”


    冯常舒讪笑了声,刚还想说些什么顿时如鲠在喉,给憋了回去。


    褚澜川没坐,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那我就直说了,冯队你也知道,他们只是听命于人,上面还有层层关系网,套出有用的线索才是最关键的。”


    “褚队说的是。”冯常舒也不是没考虑到这一层,所以让人将他们几个分开审讯了。


    光轮气场,褚澜川就牢牢压制住了冯常舒,办公室内静谧十分,只听得见风雨席卷,雷声轰鸣。


    他碾灭了烟头,黑眸格外沉静:“冯队,我要求旁听审讯过程。”


    冯常舒答应了褚澜川的请求,两人一同来到监控室内。


    黄毛是他们中间领头的,他没中枪,但双手也被褚澜川废的够呛,现在还关在审讯室里龇牙咧嘴的。


    负责审讯的警察扶了下眼镜,眼神凛冽:“为什么要劫走谢钊?你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有意为之?”


    黄毛嗤笑了声,结果一笑他脸上被揍到乌青的地方就更痛了。


    眼镜警察将钢笔头怼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震慑声响:“现在是在严肃地审问你,回答我的问话。”


    黄毛骂了句脏话后举起双手,看样子是满脸无奈:“警官大人,我都说了我不认识这人更不知道他什么身份你们这样乱抓人,未免黑白不分吧。”


    “你后备箱的人你不认识?现场可是拍了从后备箱抬出谢钊照片的。”


    黄毛挑了下眉毛,对压迫性的询问不以为意:“有人给了我价钱,让我去医院处理掉一个人,事成之后,我跟兄弟们分赃,他只给了我床位和照片,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所有人沉默了一瞬,跟褚澜川的猜测完全重合。


    黄毛只是替人卖命,他连复杂的内部关系网都没打进,更别提有关谢钊卧底潜伏的事情了。


    “雇你的人是什么身份?”


    “从头到尾,我就没见过他的面,他就给了我们几把枪,说是可能会用得上,叫我们兄弟几个把人带到工厂,再转到”


    黄毛卡壳了一瞬,接着一拍脑袋说:“转到大理。”


    听见大理,褚澜川眼底的濛濛烟雨才转为急促的火苗,他知道褚恒葬身在中缅边境,大理靠近中缅边境,很可能谢钊卷入的这场案子与当年褚恒的真相息息相关-


    云昭不知道在车上睡了多久,她原来是枕在褚澜川腿上睡的,后来褚澜川下车,给她挪到了座椅上靠着,结果自己睡的东倒西歪,一醒来恨不得觉得世界都天翻地覆了。


    窗外夜色浓重,雨滴划过,留下蜿蜒的痕迹。


    云昭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被蒋巧发过来的消息给淹没了。


    蒋巧:【崽崽,要不要一起出去浪!高考完,难得的三个月假期!】


    【他们商量着去大理,我看了洱海的图片,也太好看了吧,你一定要来呜呜呜呜】


    【你是不是睡着了?不会在约会吧?!完了,我被抛弃了。】


    翻完未读的消息,云昭才由衷地觉得蒋巧的戏真是一场接着一场,不去演个宫斗剧都可惜了的那种。


    云昭一阵心虚:【我太累了,睡着了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走?】


    蒋巧:【乖巧.jpg,就这两天,记得带上泳衣!!!你要是不来,我们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再说了,高考完也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在蒋巧的软磨硬泡下,云昭好不容易同意了。


    她跟于蔷报备了下行程,于蔷当然是乐意的,立刻转完账,叫她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褚澜川打开了车门,他俯下身,仍精神奕奕:“走吧公主,回家了。”


    云昭睁大双眼看着他:“事情解决了?”


    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但褚澜川却弯起唇,轻吐出几个字:“嗯,解决了。”


    云昭跟着他下了警车才慢悠悠地意识到,褚澜川又叫自己“公主”了,虽然怎么听怎么羞耻,但无疑是受用的,小姑娘耳垂红成了天边的火烧云。


    褚澜川的车被送到4S店报修,何巍然过来专程当了两人的司机。


    何巍然过来拍了下他肩膀,手里还拎了份宵夜打包盒;“褚队,上车。”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香辣味的小龙虾的味道顿时四溢。


    何巍然恢复的差不多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尽管如此,他的腿还是在大爆炸中留了几道长长的、不可修复的疤痕。


    他从警局调头,定位到榕园小区:“澜川,你今天可真是惊险时刻。”


    “你上次不也是?”褚澜川笑道:“那我们两也算是患难兄弟,非得先后经历一遭。”


    何巍然把打包盒交到他手上,使了个眼色说:“给你们顺路带的。”


    从傍晚折腾到现在,云昭确实饿极,但因礼数关系,还是咽着口水强撑拒绝:“巍然哥你吃吧,我不饿。”


    谁知褚澜川淡定扬起唇角,毫不手软地接了过来:“我饿了。”


    接过后,他还不忘道谢:“谢了,师兄,真是我的好师兄。”


    何巍然无奈叹气:“你小子学着点你妹妹行不行?”


    云昭脸腾地涨红,无可避免地想到是褚澜川顾及她面子才这么说。


    小龙虾个个大,壳脆肉多,浇着的红油香辣味十足。


    褚澜川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拨着虾壳,动作娴熟,一下子软肉脱壳而出,让人垂涎欲滴。


    云昭一眨不眨地盯着虾肉,下一秒,虾肉就凑到了嘴边。


    她愣在座椅上,一时间忘了反应。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覆下,投下清浅的阴影,语气命令但并不显强硬:“张嘴。”


    当着何巍然的面,云昭到底羞涩,可听见了“张嘴”两个字,身体就像对他屈从的本能反应,将剥好的虾肉含进了嘴里。


    何巍然透过后视镜看的一清二楚,不禁额角一跳,清了下嗓子问:“澜川,你在干嘛呢?”


    褚澜川坦然自若,回答的像是天经地义:“给我家小姑娘剥虾壳啊。”


    猝不及防被喂了满嘴狗粮的何巍然:“”


    他打开了驾驶位的车窗,下过一场雨,吹拂来一阵凉爽的风,平息着他震碎了的三观。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褚澜川吗?!


    刚来警局的褚澜川,跟大家一块吃饭喝酒,都显得如同万分矜冷,看上去不好相融。


    何巍然也或多或少听闻过褚澜川就读警校时创下的记录,传闻中的铁骨铮铮,男儿本色来者。


    哎,看来警局又了一位妻奴罢了:)


    ☆、【VIP】


    47【VIP】


    送到了小区楼下, 何巍然才目送着褚澜川送云昭上了楼。


    一开始见褚澜川对沈湘的示好无动于衷,何巍然还以为是类型不对口, 结果玩来玩去,人家早就是心有所属,眼里容不下其他人了。


    小姑娘被他喂了一路的小龙虾, 都忘记说正事了,进了电梯才偷瞄他好几眼,按捺不住地说:“我今晚回去收拾行李,过两天跟蒋巧去大理。”


    褚澜川身形顿了下, 面上还是没表情, 应声说:“好,去好好玩。”


    他没告诉云昭,早在车上他就收到了冯常舒的消息。


    关于他申请去大理的请求, 组织决定予以通过。


    这里面说没有私心是假的, 既然世人都拦着他查当年的真相, 还不如一意孤行,求个水落石出。


    但毕竟是保密级任务,褚澜川口风紧,也不愿让小姑娘卷入到无端的风波中来。


    他靠在电梯镜子上几秒,胸腔里仿佛如海浪碰到礁石, 千浪过尽, 归于平静。


    何巍然在楼下抽了根烟,见褚澜川下了楼,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他。


    褚澜川摆手拒绝, 淡淡说了句:“没心情。”


    “密码破译了的事儿我知道,但谢钊一天不醒,你跟老冯做的工作很难回以结果。”


    何巍然挑眉,两人间烟雾缭绕,视线看的并不清楚,甚至将褚澜川的眼眸烧的近乎透明。


    夏夜的凉风微湿不躁,吹透烟雾后,扫起褚澜川额前的碎发,将他的身影勾勒的格外寂寥。


    “你知道谢钊去卧底代价有多大吗?”


    何巍然扬手,把烟头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像抬手投篮似的,还是个三分球。


    他接着道:“他也就比你大几岁,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这个任务是组织认真筛选后选中的他。那时候的谢钊特别犹豫,他马上要订婚了,不出意外,婚宴日期就在今年夏天,可卧底的这大半年期间,谢钊音讯全无,籍贯消失,如同人间蒸发。他未婚妻整日痛哭流涕地找人,最后不幸失足跌落池塘溺死。”


    “我相信你父亲当年也一样,做卧底警察,客死异乡,永远失去了他最爱的家人。”何巍然交待完心中所想后,又问道:“对小姑娘是认真的?”


    他看向褚澜川,知道这位小自己两岁的师弟外冷内热,感情上较起真来恐怕认定就此生不改了。


    褚澜川忽地轻笑,单手抄兜,跟他一同靠在车门旁。


    初见小姑娘,十三岁,一米五出头,像只裹成球的刺猬,只会对他咕哝软语,一口一声哥哥。


    那时候内心封闭的褚澜川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对小自己七八岁的小家伙动心。


    她是他的妹妹,她把他当唯一的亲人。


    可后来的感情却偏离了预先的轨道,在危险来临的那瞬间,他才得以正视这么些年的感情,不知不觉,他画地为牢、早已深陷。


    褚澜川很少将内心情感宣之于口,但何巍然那句“认真的吗”勾起了他心底的念头,如春草抽芽,迎着夏季的丰盈的雨水疯长。


    他从车门处起身,拍了下何巍然肩膀,语气格外郑重:“我不开玩笑。”


    何巍然如大梦初醒,轻勾着唇角,稍一细想就明白,褚澜川这样的人喜欢起来从来不是水过无痕,抑或吊儿郎当说上句喜欢。


    浸泡过江城凄楚苦雨的男人,说句情话都是含着万死不辞的勇气在的。


    云昭啪嗒啪嗒踩着凉鞋进家门,她打开壁灯,才发现脚趾被凉鞋的带子划开了好大一道口子,血珠子浸润出来。


    只能是在跟车上一行人争斗时留下的伤疤。


    这么些年,她的个性被褚澜川塑造的一样,虽是女孩子,但从不显娇气,浑身傲骨,非要说是玫瑰,也是刺头锋利的玫瑰。


    云昭熟稔地从抽屉里找到创口贴,先用棉签消毒止血,再把创口贴贴了上去。


    找东西的过程中,她愕然地瞥见了桌上的快递,细细思忖,从高考到现在,她就没在网上买过东西。


    云昭给于蔷发了条消息过去,结果于蔷说是一早上快递送货上门的,收件人写的【云昭】,她就给搁到桌上了。


    拆了一层又一层,里面躺着跟通体鎏金的钢笔,18K黄金笔尖,份量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寄件人是匿名,她又把盒子底层给拆了,里面果然有一张信封。


    她没见过谈厌写的字,但入木三分中透着几分阴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来。


    “TO my princess:


    回忆初见的年纪


    倾听梦中的婚礼。”


    里面还含着一张照片,是华庭别墅的玫瑰开了,骨朵饱满,几乎跟花园里种植的面积相差无二。


    她心脏一沉,稍微离照片近了些,上面还馥郁着浓烈的玫瑰香。


    这两年他愈发杀伐果断,可唯有的温柔全被她占据。


    云昭默了一瞬,她把礼盒和信封收好,拿起手机主动给他发了条消息:【为什么要送我这些礼物?】


    谈厌没回华庭别墅,他正俯瞰着不远处的CBD,东临开发区,谈氏全权赞助的楼盘,短短数年,他完全可以靠自己建立起来更大的商业帝国。


    冠名为谈厌的商业帝国。


    他眼瞳里印着霓虹闪烁,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语气淡淡:“不喜欢?”


    “没有”云昭深吸一口气,转而回卧室,拉开衣柜门准备收拾衣服。


    平心而论,钢笔是她喜欢的款式,照片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是她看不透谈厌了。


    谈厌听见她那边的声响,窸窸窣窣了好一阵,他几乎能想象到小姑娘跪坐在地收拾衣物的乖巧剪影。


    “谈厌,你是坏人吗?”


    曾经在褚澜川面前,她担保过,他不是坏人。


    但现在的云昭话一问出口,她就感觉到了内心的动摇。


    谈厌似也没想到云昭会这么问自己,他眼底光芒明灭,顶楼办公室内光线忽地暗了,他的心猛然揪紧,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从不愉快的童年经历开始,黑暗的存在就一直让他窒息,眼下突如其来的停电将他重新拖入曾经痛苦的漩涡当中。


    云昭听见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她拿着短袖的手一抖,试探性开口问:“谈哥哥?你还好吗?”


    他跌跌撞撞从总裁办公室出来,扶着门框的指节泛白。


    “没事。”光是说出这两个字,就让谈厌气力尽失。


    幸而大楼的保安及时赶到,扶住谈厌关切道:“谈先生,您身体还好吗?”


    谈厌摆了下手:“无妨,是电闸出问题了吗?”


    “是,现在保修中,要不然您先回家吧。”


    他点头默许,通知司机到公司楼下等。


    继而,谈厌拿起手机一字一顿地说:“昭昭,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她怔怔地看着通话结束,脑子里的一团乱麻也没能抽丝剥茧成直线。


    直到清理出压箱底的泳衣,云昭才看着那本日记本安静地置在角落。


    那是她十三岁到十五岁所有的少女心事,在以为褚澜川有其他喜欢的人后,那本日记本就没再动过了。


    少女踮着脚,从衣柜上层把日记本拿出来,慢慢翻开。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如同对待多年的瑰宝。


    【星期三,天气晴,哥哥今天给我量身高了,我长高了两厘米,虽然就一点点,但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呀,很快就不是他口中的小矮子了。】


    【今天下了大雨,是哥哥送我去上学的,他淋湿了半边肩膀,可笑着对我说没关系呀。】


    【我偶尔说了一句想看电影,哥哥真的到学校门口来等我,他买好了两张票,可他好像很累的样子,看着看着就歪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哥哥越来越忙,经常两地奔波,回来也只是问我学习。】


    【伯母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他说的是没有啊,怎么样才能让哥哥也喜欢我呢?】


    【果然暗恋总会无疾而终的,再见了,曾经离不开哥哥的幼稚鬼。】


    云昭记得她那时候的作文不好,写起什么都平铺直叙,同样的,在这份日记里,她的文字功底也不怎么样,但字字流露的真情是不容忽视的。


    她暗恋了他五年,从小孩到少女到成年,也曾整晚整晚地做着有关于他的梦境。


    暗无天光的日子里,因他的步入,那扇门的打开也让外面的一束光线照耀进来。


    犹如神明的救赎,她亦因这光芒闪闪发光。


    可她什么时候能等来她的神明奔她而来?


    云昭合上日记本,心中悸动,看着黑夜如覆盖的海域,天边泛着若有若无的青色。


    去大理当天,江城蓝天方晴,阳光正好。


    蒋巧让她哥哥来送人,好歹云昭跟她哥哥见过一次面,也不推脱,去机场的一路上,蒋巧叭叭叭激动了一路,后座全是欢声笑语。


    上了飞机,窗外天空澄澈透明,蒋巧的兴奋劲总算是使完了,倒头就酣眠,看样子前一天晚上没少为今天的出游而思虑。


    按计划,一行人今天就可以住在海景房,享受洱海边的日光浴,还可以沿途投喂飞鸟。


    之后的日程里泛舟漫游,看白鹭拍惊浪,远望郁郁苍山也十分令人向往。


    奈何天公不作美,洱海一入夏,西风狂卷,雨如帘幕一场接一场,将苍山也笼上浓雾,似乎浸在云端之中。


    头两天,蒋巧作为领头羊,组织玩起各种牌类不在话下,有男生评价她不去开个棋牌室可惜了。


    结果自然是被蒋巧暴打了一顿。


    手上动作着,蒋巧还觉着不解气,使出了当代女孩暴躁日常的怒吼:“姑奶奶我大好前景,棋牌室的事情等退休再说吧,到时候大家伙都要记得来给我捧场。”


    这番话逗的众人又笑,认为蒋巧不愧是个活宝。


    到了第三天,蒋巧待在海景房都快待到发霉了,好不容易及至傍晚,雨幕稍歇,她捏着云昭纤细的手腕就往外面跑,如同迎接自由生活的雏鸟。


    云昭见她的架势不免觉得好笑,但只能依着蒋巧的步子,向来她的体育不好,被蒋巧拉着跑还能轻松几分。


    薄暮冥冥,天边的火烧云燃尽最后一缕,留下半弯并不明朗的明月挂着。


    这里的大街小巷不同于江城,平房砖瓦,青苔生在角落,爬山虎蜿蜒,配上沿途小贩的叫卖声,烟火气十足。


    蒋巧眸子里亮晶晶的,回过头问:“要不然买几件当地的民族衣服?”


    “好啊。”云昭正有此意,在来的途中她就看见了不少穿戴当地民族服饰的男人女人,看上去别有风情。


    蒋巧是个行动派,加上自来熟,很容易就搭上了一辆载人的敞篷车。


    两人坐在敞篷内,凉风习习,所见之景越来越开阔,看样子是到了能卖衣服的城镇。


    大爷乐呵呵收下钱,用当地方言说了句:“玩的开心。”


    两人虽然听不懂,但还是欣然露出笑容,为天晴后的出游扫荡而感到颇为美妙。


    云昭进了家传统的民族服饰店,老板娘是当地彝族人,一见客人来,朴实的脸庞上硬生生笑出了几道褶子:“小姑娘,来买衣服的不啦?”


    蒋巧答是,言笑晏晏地跟老板娘话了会儿两天没见着晴天的憋屈。


    有生意来,老板娘自然是热情招待着,极力推销店内热销的夏季热卖长裙:“这件好看,绛紫色,颜色不挑人”


    蒋巧往自己身上比划着,问跟前的云昭:“崽崽,你觉得这件怎么样?我穿着好看吗?”


    云昭审视来审视去,没看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点头:“没问题,挺好看的。”


    云昭还没选好,眼神一件件掠过店内服装的颜色,大多数偏民族的大红大紫,华丽有余了。


    谁知还等她自己开口,老板娘率先从缝纫机旁边的衣架子上拿出一件极其不一样的出来。


    象牙白的裙身,领襟处绣着浅色的花,料子光滑,一看就是上乘制品。


    老板娘言辞恳切:“小姑娘,你生的好看,就得穿件不俗气的,这身很配你,你先试试,瞧着满意我就低价卖了。”


    云昭先前还挺犹豫,不认为自己能衬得起着衣服,后来还是蒋巧死命撺掇,她就松了口风,说是穿上去不能笑话她。


    她换下绯红的连衣裙,将那件吊带款的民族服饰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小姑娘棕发松散着,长至脊背,更衬得她唇红齿白,纯欲风情交加。


    当少女慢悠悠从试衣间里出来时,还是让老板娘和蒋巧大为惊艳。


    吊带裙将锁骨与肩颈形状勾勒,她本就肌肤莹然,跟象牙白一比,更不逊色。


    正逢有过路的游客犹豫要不要进来,一瞧见换完衣服的云昭,果断杀了进来,询问老板娘说:“这衣服怎么卖?也给我来一件试试。”


    老板娘颇有几分感慨地指着云昭身上这件道:“就这一件,我也只卖给她。”


    云昭听后,脸上疼地一红,试衣镜中,少女双颊如红云斑斓,又平添几分天然的胭脂颜色。


    幸而长裙长至脚踝,她临出发去大理前一个晚上,自己在家折腾了会儿指甲油。


    粉色沙冰款,带着亮晶晶的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甚是好看。


    耐不得她眼睛娇气,居然受不得指甲油的味道熏来,不一会儿眼眶就红的如泫然欲泣。


    在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指甲油的涂抹情况可想而知,不是没涂均匀就是涂过了,总而言之七零八落,看上去很煞风景。


    想着来都来来了趟,况且这身衣服也真的符合心意,云昭毫不手软地买下了。


    蒋巧没换下她那身绛紫色的袍子,不亦乐乎地说:“昭昭,我们就穿着这衣服到酒店,走在街上有种入乡随乡的既视感,回去也能给他们看看。”


    云昭应下,跟蒋巧一同到街口等拉人的敞篷车。


    半路上,蒋巧说想吃路边卖的糖葫芦了,车夫便停了车让她下车去买。


    云昭在座位上等她回来,哪知前方一行黝黑的男人个个手持钢棍,表情骇人。


    小姑娘没见过这样打架的架势,紧张的心跳加速,死死攥着敞篷车两侧的扶手。


    “就是他吧大哥。”


    “是他,给我往死里打,敢抢老子的生意。”


    车夫一听也急了,抹了把额间的汗,吞吞吐吐说:“你们是干嘛的?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抢过你们生意,是不是搞错了?”


    为首的壮汉抡起钢棍,指着车夫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化成灰老子都认得出来,上回没逮到你人,这回可算等到时候到,老子心里憋屈的这口气也可以出了。”


    还没等云昭反应过来,那车夫就被壮汉拖到了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剩下的人则是拿钢棍直接砸车,耳边轰隆一声,云昭拽着扶手下了车。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制止,一听闻这是两人抢生意的纠纷,纷纷袖手旁观,图个看热闹。


    “大哥,这女人怎么处理?”


    “控制住,不准让她报警。”


    周遭嘈杂一片,眼见着那人就要捏上她的手腕了,人群中突然一阵轰动。


    “捡钱了,捡钱了,一百块!”


    “谁他妈这么想不开,居然是直接扔的”


    小弟们心里痒痒,汇报说:“大哥,我们能捡吗?”


    那人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儿,只是见钱眼开,直接吩咐说:“改天再来收拾,快捡!”


    在一片混乱之后,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她手心冰凉一片,神思也被刚才的遭遇弄的很是恍惚。


    可拉着她的人的手却炙热、有力,掌纹清晰,是熟悉的一只大掌。


    穿越重重人海,她跟着男人一路狂奔,似是沉溺在梦境,不相信眼见的一切真实地发生了。


    怎么会是褚澜川呢?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种种疑问萦绕在脑海,一时无解,但她是全身心信任他的,不管前路在哪里,她都毫无保留地愿意跟着他走。


    真的,她明明八百米都只是勉强及格,却在刚才这场逃亡里没落下他的步子,一步步喘着气地奔跑,任由雨后凛冽的风扬起长发。


    直到到了旅店门口,她才反应过来,气息不稳地问他:“这是哪儿?”


    褚澜川拿出房卡,进房间后没着急放进卡槽,而是转过身对着她,黑眸沉黝。


    两人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她背抵门板,仍能感知脉搏快如雷奔。


    异乡再见,褚澜川还是成了她的保护伞。


    “我暂住的旅店。”


    他一只手撑在门板上,半俯下身,气息是热的,是盛夏的温度。


    云昭能闻到他身上佛手柑的香味,还有属于成年男人的并不明显的烟味混合,心头的弦早就被他撩/拨乱了。


    她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褚澜川眼尾曳着淡漠,他漫不经心道:“说来话长。”


    “是来执行任务所以不能跟我讲吗?”


    她还是不死心般,肩膀下垂,慢慢佝偻,眼神却直勾勾的,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在。


    汗珠顺着他脖颈一路蜿蜒,浸透了短袖的领口。


    一时间,他没说话,算是默许。


    云昭揪着他衣服下摆,没撒手,咬着牙关继续问他:“刚刚为什么要撒钱?我没关系的”


    少女穿着特有的民族服饰,身上馨香环绕,双眸如受惊的小鹿,看上去万分惹人怜爱。


    他捏着小姑娘伶仃的腕骨,直接扣上门板。


    近似黄昏,房间里被光线分割成两块,他双眼像落了火,被夕阳的火苗点燃,可又拼命压制着。


    “我们当初进警校念了份誓词——爱祖国,爱人民,爱这份光荣的事业,所以我刚才没动手。”褚澜川屈指,跟几年前一样,轻敲了下她额头:“那里面就几张真钞票,其他都是防身工具。”


    “真的?”她半信不疑地看着他。


    “嗯,真的。”


    褚澜川松手,朝后退了一步,接着跟小姑娘调换了下位置,他伸手拉开房门,回眸说:“我去买份吃的上来,你在房间里等我?”


    云昭愣在原地,看着他抬手,修长的指节拉下门把手。


    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电影的慢镜头,给这场相遇蒙上了并不真实的滤镜。


    “别走”


    她再无退路,心潮涌动,花光了所有勇气直奔向前。


    少女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刚跑步流过汗,他背后滚烫,携着炙人的体温。


    褚澜川身形一僵,心头居然跟着蔓延上几分缱绻。


    云昭闭着眼,视死如归般,眼睫轻颤:“褚澜川,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从我十三岁开始,我就不单单想让你只是当我的哥哥。”


    所有想说的话几近一气呵成,她说完后复而睁眼,眼底带着难以名状的渴望与敬仰,喉间也随着心跳滚动。


    她所有的少女情动,所有的暗恋心事,所有的纠结不可得,全因他而起,全因他而生。


    只有等的人是他,她才觉得自己是鲜活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热烈且虔诚。


    没有世俗纠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唯有当下的心跳声最为真实地响彻。


    半晌没等到回应,她的心已经有一般浸泡在了冰水里,恨不得鼻子一酸,当即落泪。


    可是万事都像是宿命排兵布阵,褚澜川转过身,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另一手轻揽住少女的腰际。


    他的血液同样沸腾,可比起云昭的狼狈,男人显然高高在上,闲适许多。


    “喜欢哥哥?不后悔?”


    尾音勾着,像个小勾子再度把她的心搅成一锅粥。


    都承认喜欢他了,她也不介意多说句不后悔。


    在这方博弈中,她本就率先败下阵,为他称臣。


    褚澜川听见了小姑娘坚定的口吻,她说:“喜欢你,绝不后悔。”


    他的笑意如波纹荡漾,是春风拂面,吹开了一池汪洋。


    恍惚间,云昭看见了她的神明直奔而来,他弯下腰,与她相拥。


    两人抱得很紧,褚澜川郑重且低声地说:“好巧,我也是。”


    那种低声分明确保了只能让她一个人听见,像是在说悄悄话。


    他才不是她的神明,明明从心动开始,就是她的信徒。


    她耍起无赖来,嘟囔着问:“后悔了怎么办?”


    褚澜川微眯双眸,以唇封缄:“那就让我万劫不复。”


    她浑身的躁动袭上心脏,一浪一浪,终得回响。


    ☆、【VIP】


    48【VIP】


    暗恋修成正果的感觉就像是从夹缝里播撒的种子长成了花骨朵。


    她不是几年前离不开哥哥的幼稚鬼, 是成为了更好的能与他并肩的人。


    这么想着,云昭突然破涕为笑。


    九曲回肠的过程她自己知晓就好, 站在终点迎接自己的人是他,山高路远又何妨。


    少女瞳孔里明亮十分,似是这房间唯一的亮色, 诱人掉入这方漩涡里。


    她发丝绵软,偏茶色一般的棕,发丝之下,遮掩不住的两只小耳朵全渲染上绯红。


    褚澜川没忍住, 伸手捏了下小姑娘的耳垂。


    带着薄茧的指腹令她又痒又痛, 云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躲也躲不过,到后来连脚指头都蜷缩在一起, 连带着那方被指甲油染的七零八落的颜色。


    他轻笑, 声音低的像叹息:“舒服么?”


    任何的伶牙俐齿和据理力争在人的本能面前都毫无意义。


    单单一个问句就让云昭如火中烧, 她到底说不出重话,伸手去推阻男人铜墙般的胸膛。


    褚澜川知道小姑娘面皮薄,也不逗她,转而拿起她跑步中途差点掉落的手机:“给你的同伴打个电话报平安。”


    云昭混沌一片的脑子才有了些许清明,蒋巧说去买糖葫芦, 折返回来没见到她定是着急了。


    但她转即想到只身一人在这里的褚澜川, 语气带着关心则乱的急切:“你呢?”


    他嗓音沉沉:“什么?”


    她重复:“你在这里安全吗?”


    心口像是加了水的面团,一拳下去,还是软的。


    只身涉险这事儿只有褚澜川干的出来, 他眉峰一动,眼尾微垂,逆来顺受般:“放心,死不了。”


    她生出些得寸进尺的意思,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你答应我,不能出事。”


    试想,他来的时候都没跟韩局和冯常舒担保,那一身傲骨,谁能驯服的了褚澜川啊。


    但这回,褚澜川觉着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栽了。


    他必须允诺,给小姑娘一个安心的信号。


    褚澜川点头,迷迷蒙蒙地说:“行啊,哥哥答应你。”


    云昭暂且搁置下这事儿,准备回过头给蒋巧报个信。


    果然,刚打开手机,未接来电就有十几个,她设置了静音模式,现在才后知后觉。


    她拨号过去,还没开口,蒋巧在电话那头就噼里啪啦询问了一通:“昭昭,你没事吧?我回来没看见你人,也没看见我们的车,我真的担心坏了,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我返回去接你?”


    云昭抬眸,看见正对着落日的褚澜川。


    她这才能打量他暂住的旅店,自然比不上靠近洱海的海景房,空间不算大,就陈列着一张床和几把椅子,小圆桌上放着一个能烧开水的壶,进门的右手边是浴室。


    但周围都是平房,火红的落日到了地平线也依然隐隐若现。


    男人留了个背影,站在窗户前,普度众生的光线都格外偏爱他,将他周身包裹上不真实的光芒。


    亦或许,褚澜川本身就是自带光芒的,满腔炙热,赤子忠心。


    她接起电话,嘴边的梨涡深陷:“刚刚确实遇到了点小麻烦,但好在有人出手相助,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过一会儿我自己乘车回来就好。”


    蒋巧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她不忘叮嘱:“崽崽你听着,这回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附近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出来接你。”


    云昭说:“好。”


    她跟着褚澜川下了楼,街道上人群熙攘,偶有一两句夹杂着方言的嬉笑在耳边萦绕,真实地将人拖曳在这里的市井烟火中。


    鳞次栉比的楼层环绕,隔几步就能走到一家小商小户的餐厅。


    “吃什么?”他定在原地,等着她做选择。


    云昭不是很挑食,前两日吃酒店招待的例餐都吃的食之无味了,眼下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她瞧见了一家店门口的阿婆,满脸皱纹,但仍对着光线好的一方镜子下往耳后簪花,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就那家吧。”云昭遥手一指,看见了招牌上写的特色拉面四个打字。


    店内人不是很多,但走进去就能看见柜台上的相框,是一张边缘泛黄的合照。


    阿婆主动开口讲述了,她是远嫁到这里的,但丈夫早逝,她守着小店一守就是三十年。


    她唇纹一咧,在云昭点单完两碗拉面后问道:“姑娘,我这花好看吗?”


    云昭回答的干脆:“好看。”


    “我老伴喜欢给我摘花戴在耳朵后面,刚到大理的时候,他说等我们老了就买一块花田,过着闲云野鹤的退休生活。”阿婆全程是带着笑意的,仿佛曾经的梦想从不曾远去。


    她浑身一愣,明白当故人逝去,阿婆得多坚强才能独自面对晚年光景,且矢志不渝地坚守这份爱。


    阿婆把两碗拉面端上桌,用抹布又擦拭了一道干净如新的桌面:“二位慢用。”


    云昭尝了一口面,很劲道的口感,她冲阿婆竖了个大拇指,双眸弯的跟弯钩明月似的。


    阿婆一生纯朴,也喜欢的紧像云昭这样正值青春年少、心地干净的姑娘。


    她拿出一个同心结,送上前去:“阿婆我自己编的,你要是喜欢就戴着。”


    云昭推脱不得,那一条红绳自然而然戴到了她手腕上,这样的光景如雪中镶嵌的红梅,倒叫人移不开眼了。


    她抿唇,乖巧地道谢:“谢谢阿婆。”


    阿婆别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笑着说:“你们长长久久的就好。”


    明明才刚刚确定关系,怎么弄得像在婚礼上共度余生的架势来了?


    褚澜川听着,眼神也定格在那个同心结上,蕴着笑意


    吃完好一会儿,褚澜川才说:“走吧。”


    他握着她手腕,可以摩挲到同心结的纹路,还有加快的脉搏。


    云昭终于意识到,现在她跟褚澜川之间,不是哥哥捏着妹妹手的关系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他的手,拍着胸脯宣誓主权。


    少女的发丝纷飞到脸颊,她眼神含着雀跃,最美的春/光四月天也不过如此。


    小镇还处于半商业性性质,前面似乎因为新店开张在举行活动。


    红毯铺就的高台上立着麦,四五个人组成的乐队在台上嘶吼着,像是在玩儿什么乡间摇滚。


    由于音响音质不好,还带着滋滋的电流声,简直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可是台下的观众里没有人在看手机,也没有人表现出不耐的神情。


    他们举着胳膊,跟着节奏拍手,欢呼着,尽情歌唱着,满溢着的幸福很快感染了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想不想去看看?”


    “好。”


    人群挤了里三层外三层,实在挤不进去,云昭作罢,抱着胳膊,跟他一同倚在沉闷的青墙上。


    歌声还是一样的振聋发聩,带着独有的摇滚风,但主乐队手每弹拨一下吉他,她的胸肺也微微震动。


    像坐在第一排看什么著名歌手的世界巡回演唱会。


    可是一片嘈杂中,她跟褚澜川之间的氛围很静,夏夜晚风循着大街小巷入怀,吹久了是带着凉意的。


    等摇滚乐队退场,开张的店的老板才出现在舞台上,笑脸迎人地吆喝着:“我们的表演完了,接下来是大家的表演时间,有没有人想上,单人一首,情侣对唱都行,唱的好我自掏腰包给小费。”


    人群里一阵躁动,都闹着认识的人上台献歌一曲。


    云昭也起了捉弄心思,她还从没有听过褚澜川唱歌,只能朝他挤眉弄眼一番。


    可褚澜川好似与世隔绝地收不到她传递的信号,仍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她实在没了办法,只能移动他身前,慢慢垫着脚,凑着耳边:“你要不然上去唱一首吧。”


    小姑娘呵着气,如游丝钻进皮肤里,惹得他喉头上下滚动。


    明明他是听的一清二楚的,可偏偏要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模样,故意让她再贴近一分。


    他侧头,把耳廓对着她,嗓音淡淡:“嗯?”


    长时间垫着脚,云昭也觉着累,只能伸手,两条细腻白皙的胳膊挂在他脖颈上:“我说你要不然献一献才艺呗。”


    他得尝所愿,闻到了小姑娘身上沐浴露混着海边潮湿的味道,便想着这海景房还真挺养人。


    他眉目拢着,登时又松开,一阵怔忪后揽住少女绵软的腰际,弯了几度腰,下巴搁在她肩头,意味不明地说:“我独占欲很强。”


    “啊?”


    云昭没明白这两件事前后有什么因果,疑惑的神色浮现在脸庞。


    这样相拥的姿势,他轻而易举用了两根手指顺着少女鬓角细小的绒毛,言辞却恳切。


    “哥哥的意思是,独唱只唱给我们昭昭一个人听。”


    她就像一个正烧水的开水壶,头顶直冒蒸汽,搂着他脖子的双手也逐渐无力下垂。


    这个男人!!!


    简直把她的吃的死死的!!!


    而且她还毫无还手之力。


    其实,褚澜川用很好的方式回避了这个问题,他来到这个小镇开始,一直不想声张,否则之前的调查会前功尽弃。


    但他没告诉云昭他此行的目的,以及会承担多少风险。


    很奇怪,周围还是闹哄哄的,市侩之景形形色色,可褚澜川身边就是有一层天然屏障,与之隔绝。


    不知道人群中谁先喊了声:“下雨了下雨了——!”


    老板立刻支棱起棚子,继续吆喝着:“都别慌,现在下雨,来店内吃饭打五折啊,通通五折!”


    商业头脑就是用在这个时候的。


    事实证明,天气预报今天有雨不错,只是出来的那一会儿稍稍放晴。


    冰凉的雨点顺着皮肤浸润,她立刻打了个激灵,颤着嗓子跟他说:“我现在可能回不去了”


    是了,洱海周边的雨一下可不单单是一时半会儿那么简单,路段离酒店还有距离,大雨天返程也不安全。


    隔着烟雨蒙蒙,人群的躁动也朦胧成了背景,他再度牵着她的手,攥的很紧很牢,带着她冲出层层人群。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是那时候才恍然,被他拉着跑步,胸腔也会悸动的厉害,就像在追逐前方的光,她在所不辞。


    还好拉面店离旅馆不远,两人跑了一小段路,直到房门口停下,气息喘着,浑身均透着雨丝的清凉。


    房间里的灯亮了,温馨敞亮,跟外面乌云凛雨是两个世界。


    她促狭地坐在椅子上,抽了几张纸擦拭额间脖颈的雨水。


    这样的天淋雨也不是没可能感冒,所以褚澜川直接给烧了一壶热水,然后去浴室里调试了下水温。


    云昭让他先去洗澡后,便扯着凳子坐在窗边。


    少女捧着纸杯,小口尝了下,看着丝丝热气往外飘。


    大理的雨砸在砖瓦上是有回声的,哪怕现在什么都不做,静坐听雨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褚澜川出来时身着干净的白色浴袍,抽带也系的严丝合缝。


    他身材比例极好,几近能想象到浴袍下流畅的线条和匀称的肌肉。


    没有多余的睡衣,褚澜川就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套干净的短袖长裤,让她去换洗。


    反正不是第一次穿褚澜川的衣服了,云昭没有过多别扭,将长发用一根筷子别在脑后,抱着两件衣服进了浴室。


    衣篓里已经没有换下来的衣服了,想必是他洗完澡后就立即将混着汗水雨水的衣服手洗了一遭。


    早在警校,他就极其自律,生活习惯也好,所以眼前的场景也并不难想到。


    当在浴室耗了半天后,云昭才回过神,意识到一个很危险的问题。


    旅馆就一张床,不能像上次去他家里,还能两人分睡床和沙发,两人要同床共枕一晚,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温水煮青蛙。


    小姑娘穿着褚澜川的短袖,整个人就像一只瓷娃娃,还是偷穿大人衣服的瓷娃娃。


    深呼了口气,云昭消除了脑内七七八八的念头,拧开浴室把手走出去。


    褚澜川方才还系的一丝不苟的系带眼下已经乱了,因靠在床头的姿势而变得松松散散,隐约可见精瘦的腹肌。


    他半倚在那儿,先是用火柴擦亮出火星子,接着将烟头对准,瞧着火星子燃起。


    也真是落魄,掏钱往空中撒的时候,打火机也顺带给扔了,幸亏酒店的抽屉里还有那一方火柴,浅褐色的盒身,可能带了潮意,划拉了好几下才有火。


    光影交错间,小姑娘爬上了床,爬上了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睡的床。


    褚澜川没吸几口,怕她闻着不适就给摁灭了。


    云昭掀起薄被,双手环抱着膝盖,就这么静谧地坐下,听着窗外如敲击乐的雨声。


    “我没想过大理的夏天这么多雨。”她偏过头,喃喃道:“似乎比江城的雨还要多。”


    两座城市隔的远,在来之前,云昭一直嫌江城多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缘故,原本查的好好的晴天,一落地就阴雨连绵。


    他虚阖着眼,听闻小姑娘轻灵的话语声就掀了眼皮,顿了片刻说:“那你们在大理多玩几天,免得什么都没体验到就回去了。”


    云昭答说:“好,恐怕蒋巧那类玩心大的也这么觉着,看上去这几天给憋屈坏了。”


    褚澜川轻哂了声,小姑娘的心思确实难以琢磨,她就是个随性的性子,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怎么选好像很无所谓。


    别人拿这趟旅行当度假,估计云昭全当散心休养来了。


    窗户没关紧,有袅袅歌声飘进房间里。


    唱的是当地民歌,高昂的女嗓吟唱着:“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那声音不绝于耳:“一阵清风吹上坡,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情意缱绻的民歌回荡辽阔,虽是打破了雨天的寂寥,却也平添了暧/昧。


    下雨天,按理说是没有月亮的,可她却看见男人陷在旧时月色下,五官满是柔情。


    她跪坐起身,不堪一折的双腿挤进他腿间,许是太过清瘦,他裤子穿在她身下就像两条空荡荡的裤管。


    褚澜川扶着她,哪见刚才阖眼的疲态,分明神采奕奕。


    两人四目相对,他嗓音如清冽的泉,重复着民歌中的歌词:“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褚澜川没用唱的方式,就这么平铺直叙地念了出来,反让那句话用在当下情景下意有所指。


    接下来的过程几乎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略带凉意的手指划过丰腴,带过嶙峋,最终停在紧闭的蚌壳前。


    那是从未有人沾染过玫瑰园,引人采撷,诱人沉沦,或许这样的力量可以将撒旦发落成堕天使。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云昭知道她的心头又沉下去几分,甚至紧张的喉头回甘,随着时间焰火升燃,愈发烧的人心慌。


    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云昭明白,要是自己不叫,恐怕就要引火自焚了。


    少女只能磨蹭地瞎哼哼着:“哥哥”


    云昭不知道,每次她这么叫“哥哥”的时候,男人的思绪就游离在不可控制的边缘。


    他的双眸也像接受过雨水的洗礼,晃着粼粼微光,不再是既往的清心寡欲。


    她像献祭般,主动凑上前,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章法。


    他感知着温度从眼窝移至喉结,一点一点折磨完全部的心性和耐心。


    耐心耗完,云昭等来的是新一波的反攻,强势、直白,而她如飘摇的小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他是完全的掌控者,嗓音蛊惑的让人无法违抗:“再叫”


    她起先不愿意,后来则是带着哭腔的急切:“哥哥,哥哥”


    直至脖颈间红痕累累,她才被放过。


    褚澜川瞧着那方潋/滟之色,稍显餍足地说:“哥哥在你面前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VIP】


    49【VIP】


    小姑娘到底没听过这样直白的话, 眼神瞬间带上忐忑,紧张的眼睫直颤。


    空气中, 能听见他很轻的笑声。


    要真来真刀实枪,她不过是生涩的兔子,等着跳进猎手布置的华丽陷进。


    褚澜川扣住她的腰, 俊逸的脸部轮廓枕在少女肩颈。


    云昭的心跳提到嗓子眼,她能感受的到火山来临前的喷发,可男人呼吸依旧镇定,有一下没一下地喷洒过她耳廓, 让人无声瑟缩。


    心绪交织, 她耳膜因心跳震的发痛,眼前是无边蔓延迷雾。


    迷雾拨开,只看得见褚澜川浴袍松散, 额角沁着亮晶晶的汗意, 与平时的冷峻大相径庭, 此刻居然染上几分痞气。


    而后他指节攀升,仿佛能消融雨水的寒意,理智逐渐蚕食。


    雨好像停了,只听得见滴答声响,沿着砖瓦蜿蜒曲折。


    这样的过程如同剥开美味糖果的糖纸, 内里是腴白的牛奶糖。


    令人很想一试滋味。


    怎样想的, 褚澜川就依着念头照做了


    毕竟这样的念头潜伏多年,如藤蔓一圈圈缠/绕。


    而今,桎梏松动, 他低头,只是浅尝辄止,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是牛奶糖的味道,又软又糯。


    云昭快呼吸不过来了,忍不住紧紧攥着他浴袍的带子,喉头溢出微不可闻的气声。


    很轻,具象化来说,就是叶子飘落到池塘,可还是惊起了他心头的一片涟漪。


    少女有一把好嗓子,声音仿佛也能融到大理夏季的濛濛烟雨中。


    他的小姑娘,在他的掌中、唇间绽放,这无疑令任何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坠入网中。


    似乎是锋利的牙齿弄疼了少女酥软的皮肤,她蹙眉,扭动着推他,语意含糊:“别”


    他察觉出小姑娘的紧张,也并不打算非要在今晚发生些什么。


    窗外,大理陷入黑夜,即使下了场雨,夜空中还是有明闪的星星,点缀在画布般的空中。


    所有的偏离又被拉回正轨,褚澜川到底体恤小姑娘未经人事,调整完呼吸后放下了她身上宽大短袖的尾摆,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承诺说:“不动你,今晚先睡觉,明天送你回酒店。”


    现在的云昭也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的自己会像惊弓之鸟,她是喜欢褚澜川的,打心眼里喜欢,一想到就会欢喜。


    就性格而言,除了原则问题,她大多数时候也足够逆来顺受。


    怕褚澜川误会自己刚才的表情,云昭努了努唇,还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其实,你要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话刚脱口而出,她就羞赧了许久,会不会说的太直接太奔放了?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也说不定。


    内心打着退堂鼓,男人却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


    没别的,单纯觉得小姑娘可爱的紧。


    这一晚,他果真什么也没做,只是又去冲了遍冷水澡后,静静躺在她身侧。


    褚澜川能闻到少女发丝的馨香,她睡觉喜欢卷的像只蝉蛹,可又耐不住盛夏的温度,莹然的双足悄悄伸展出来。


    洗完热水澡,很容易让人身心俱疲,云昭也一样,可一想到他还在身侧,眼睛虽阖着,意识却清醒的很。


    是美梦成真的感觉吧。


    美梦成真的夜晚才会让人又觉得辛苦又颇为亢奋。


    她侧过身,朝褚澜川睡的一侧靠近几分。


    房间面积不大,睡的这张床也一样,不比家中的大床,两人是一翻身就能相拥的距离。


    褚澜川揽过她肩头,掀起眼皮垂眸看她,目光所及是借着蔓延的月光,少女粉嫩如樱的脸庞。


    他低声问:“还不睡?”


    那张唇一张一合的,云昭开口说:“睡不着。”


    其实她挺想质问一句,你不是也没睡吗?


    婉转一想,又忍住了。


    毕竟,褚澜川跟她来大理的目的不一样,她不知道他背负怎样的责任,要如何砥砺前行才能能给上级组织一个圆满交待。


    云昭抱着他手臂,男人的手臂精瘦有力,却不是光洁的,因为隔一段就能感知到伤疤的存在。


    那是他在警校,或是执行任务期间留下的勋章。


    这样的伤疤专属于铁骨铮铮的褚澜川,如巍峨青山傲然两岸。


    她触碰的还只是手臂上,其余的位置指不定有多少累累伤痕。


    到头来,云昭觉得她还是不够了解褚澜川,他的伤疤、他的过往,因为他的闭口不谈而让她一概不知。


    他肩负最荣耀的事业,可同样是凡夫俗子,也是血肉之躯,每一次的受伤怎么可能不痛不痒,每一次的脆弱怎么能全靠自己来扛?


    她闷声,瞳孔如大理大雨后湿润的砖瓦,“褚澜川,我想听你讲你的故事,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姑娘如此低声央求,他一直以来坚固不催的铠甲就此土崩瓦解。


    褚澜川抬起手背,遮住了温柔的月光。


    他陷入黑暗才能保持神智的清明,那些的痛苦他一旦诉诸,就是让云昭与他一同承受了。


    “不要拒绝我我求你”她不撒手,话音铿锵。


    长吁一口气,褚澜川望着夜幕四合,温和说:“好。”


    “我小时候长在类似军区大院的地方,挺混的,我爸说我跟他小时候性子一样,属于那种倔强又不服输的。十四岁之前,我三头两头打一回架,别人家都快把我们家门槛踏破了,当然不是来我们家吃饭,就是找上我们家理论,当然,那个年纪的男孩不听劝,谁也管不住。”


    云昭咯咯直笑,她想到褚澜川也有灰不溜秋被家长拎到别人面前道歉的时刻就很滑稽。


    他顺着她长发,声音贴着耳廓:“我小时候不懂事,在我爸卧底潜伏、生存在刀光剑影里面时,我却总觉得是他不挂念我这个儿子,所以更加为所欲为,弄得我妈很头疼。”


    “那时候我爸一直待在缉毒一线,他一直对我缺少陪伴挺愧疚的,4.30那个案子是他计划内接受的最后一个任务,只要这个案子能顺利结束,他就可以退下来。”


    可惜没有,他不是在鲜花掌声中对着国旗敬礼,而是永久地葬身边境。


    父子之前,还有太多的话没说完。


    但褚恒生前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澜川,你长大了不一定要做英雄,但要做个迎着白昼而生的人。”


    一生坦荡,一生无畏。


    现在的他,或许能完成褚恒的心愿。


    褚澜川定神,眼含热意:“我们昭昭,也是迎着白昼而生的人。”


    这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啊!


    云昭手指捏成拳,放在心口处,说:“褚澜川,我陪你。”


    他鼻息一窒,心里是夹心馅儿的蜜糖,一戳一下,软的糖汁四溢。


    “陪我做什么?嗯?”


    陪他等一个真相,陪他在这红尘里坚守,陪他漫漫余生。


    少女双眼迷蒙,指甲嵌在肉里却感知不到疼痛。


    她说:“陪你等天亮。”


    从警这么几年,他从蛛丝马迹里寻找真相,也见识过人性的险恶,却只在这一刻,觉得大理的黑夜亮如白昼-


    中缅边境,所有环节如密不透风的堡垒,工厂里环境复杂,正在提取制作冰.毒的主要成分。


    瘦猴贼兮兮汇报说:“老大,这批货肯定行,交接好了,过几天上路,中转江城。”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他按灭烟头,似乎对目前的进展还算满意。


    “那个警察怎么样了?”


    瘦猴目光闪烁,他知道目前Caesar失势,境外到境内毒品交易还得仰仗云伽。


    云伽没有自己的名字,他自小只有个双目失明的母亲,十岁就开始偷抢,这个名字是他跟了警察口中的“山鹰”后,云桉亲自给他取的名字。


    云桉能让他姓他云,就代表云桉差不多把他当半个儿子在养了。


    可是谁都知道,那场大爆炸后,云桉连尸首都找不到,唯一的亲生女儿也下落不明。


    云伽幸存下来,继续接管马来、缅甸一带的事务。


    所以在大家心中,他是合格的继承人,有足够的信服力。


    “那个警察在医院,但看样子醒不过来了”瘦猴支吾着:“当初看这小子就觉得怪怪的,果然他妈的是个诱饵。”


    谢钊潜伏的半年内,跟瘦猴表面交情不错,但核心的业务云伽没让他碰过,尤其是毒品的押送,云伽在这上面很小心,每次都要亲自确认。


    冰凉的物件抵上了瘦猴的脑袋,他吓的立刻跪下,抖着嗓子说:“伽哥老大,我真的不知道那小子是那路子的,我什么也没跟他透露”


    云伽收了枪,看着新一批的成品就晃了下脖颈:“这么说,我还挺后悔。”


    他拿出一旁的注射剂,眼见着要往瘦猴皮肤里钻。


    他冷笑着,没有犹豫地对瘦猴打完了一管,嗓音淬着寒意的蛊毒:“后悔没让那个卧底警察感受一下注射冰.毒的滋味”


    要不然怎么能效仿的来云桉呢。


    云桉可最会折磨人了,他还不及云桉的万分之一。


    瘦猴双目失神,抖着肩头跪在地上,看样子是站不起来了。


    云伽从他身边绕过,对手下人吩咐说:“拉下去把舌头割了吧。”


    身边人点点头,像拖尸体一样把人拉进屋子,云伽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拿着钥匙,云伽独自去到顶楼天台,凌晨的天空,边际是铅灰色的。


    杯中晃荡着醉人的红酒,跟血一样的颜色,很能令他愉快。


    Caesar大权旁落,又被严密监视,已经是一枚废子了,所以他最近一直在尝试跟谈家二公子联系,企图让谈厌为这些交易提供可靠的庇护伞。


    谈厌是个油盐不进的,他厌恶Caesar,自然对云伽抛出的枝头没有任何兴趣。


    但交易这事儿急不得,人都是趋利性生物,他相信谈厌会跟自己合作的。


    喝完红酒,云伽走进卧室,没开灯,凭着感觉摸到那一方相框。


    那是他留着的唯一一张合照,照片里的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左手拿着镇上买的棉花糖,右手被他牵着,毫不露怯,嘴边蕴着甜甜的笑意。


    但是都是过去了,从他选择诱导那场大爆炸的发生,他就是个背叛者。


    是了,云桉可以一手掌控的,他同样可以,至于所谓的妹妹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只有成为主宰者,才能不会任人摆布。


    云伽把立着的相框压下,如同压下过往灰色的回忆-


    大理的清晨,枝头的鸟儿低语,扑棱着翅膀从树枝飞到电线杆上。


    云昭转醒,发现自己居然依偎在褚澜川怀里。


    男人的手臂压在她腰际,身下半分都挪动不得,小姑娘不懂,清晨的男人会有多么撩/拨不得。


    她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缓缓的,冲他眼睫吹气。


    他睡眠浅,见小姑娘这么不安生,喉头一动,把她抱的更紧。


    云昭脑子里像烟花炸开,涌上瞬间的绚烂,身体更是僵的不敢动,明显感知到了什么,稍稍抬腰。


    耳根子却红透了,暗想着他肯定是故意的。


    难得,褚澜川起床时还泛着懒洋洋的气息,他惺忪着说:“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没有任何预兆,浴袍下滑,他拿起旁边的短袖,准备往头上套。


    云昭尖叫一声,慌忙之中捂了眼。


    怎么能一茬还比一茬过分?!


    但她必须承认,她看见了形状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比想象中还要劲爆。


    他穿衣动作很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所以在少女捂眼的瞬间,短袖长裤就熨帖在了身上。


    褚澜川扯开她捂眼睛的十指,嗓音含笑:“还不睁眼?”


    她真的是太不争气了!!!


    云昭同样去卧室换上裙子,走出去时发现褚澜川不在屋内,而窗边镀了一层金闪闪的光芒。


    她眯了迷眼,站在窗户前,朝阳露出了头,从云层里投射下耀眼的光线。


    一连几天雨之后,今天的大理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褚澜川去楼下带了两份早餐上来,从昨天开始云昭就觉得很不真实,但现在的烟火气是真真切切的。


    这一切不是十三岁时的瑰丽梦境。


    “来吃早餐。”他打包了两份蟹黄包,还端了份热汤。


    食物的香味令她更加欢愉,雀跃着凑到他面前。


    大多数时候,褚澜川周身没什么烟火气,他理智入骨,总能理智判断,危难面前也有杀伐果断的气魄。


    现在的男人端起一碗汤,眼里含着的,是隔着热气腾腾都不能消弥的温情。


    少女没穿拖鞋,十个脚指头蜷缩在一起,她喝了一小口汤便拉着褚澜川到床边。


    此刻,苍穹在头顶,白云绵软,日出时刻,壮观十分。


    她弯着唇,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哥哥你看天亮了。”


    ☆、【VIP】


    50【VIP】


    他同样看见了。


    金色的阳光如同打翻了的蜜糖罐子, 浇在浓稠绵密的云层。


    而后日出东方,天光大亮。


    少女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愈显浅棕, 她赤足时,身高比平时还要比他矮上一截。


    正悄悄估量自己踮脚能不能够上他的唇边,云昭就感受到了一阵陡然的失重。


    她小声讶异了下, 两只胳膊环绕着男人肩颈,气息相交,小姑娘在怀里不得已扭捏了下。


    褚澜川把她抱到椅子上坐着,这样的姿势, 他仿佛从后拥着她。


    少女身形纤细, 肩背单薄,他摩挲着小巧的骨骼,语意丝毫不见不耐:“说了多少次, 起床记得穿鞋, 这么不听哥哥的话, 嗯?”


    下一秒,她就看着褚澜川弯腰,将她凉鞋拎过来。


    趁着空隙,她才嘟囔说:“知道了,之后肯定听话”


    嘴上乖巧着, 云昭内心还是欢喜的很, 没有人会拒绝的了来自喜欢的人无微不至的关怀。


    脚腕被他捏着,光洁如绸的手感,令人很是爱不释手。


    两只凉鞋被他一左一右穿好, 扣带扣牢,他又轻拍了下小姑娘的小腿:“好了。”


    云昭却没从褚澜川腿上下来,反而侧过身,与他正面相对。


    少女整个人如同受伤的小兽,亲昵靠在他怀里,头顶顶着他下颌。


    两人之间没有人先开口,这会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云昭知道这回走了,可能得有段日子见不到褚澜川。


    更关键的是,他要完成那么危险那么隐秘的任务,她除了等待与祈福,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那就静静地多抱一会儿,但愿能化解以后的思念。


    当她起身,怔怔抬眸时,毫无征兆的,褚澜川扣着她脑后,唇角印着她眉心,接下来一路下滑,带过鼻梁,柔软相对。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软了,双眼迷蒙,只能任他宰割,放任眼下的天翻地覆。


    难舍难分了好一阵,褚澜川及时制止更过分的念头,埋首在那一片软糯之中。


    居然生出几分可耻的欲/壑难填。


    云昭还是第一次摸褚澜川的头,尽管这样的念头在脑内磨练过多次,但上手后还是紧张的不行。


    “什么感觉?”他语意淡淡。


    小姑娘腾地收回手,只觉发丝并不柔软,跟他一样坚韧,慌不择路下随口道:“挺好的。”


    不得不说,云昭摸他的手法,还真挺在像摸一只狗。


    褚澜川没明说,起身站在床边,斜靠在墙上,孑然一身,居然有几分落拓。


    两人吃完饭,他才打破沉默,“收拾下,我送你回去。”


    云昭拦下他的步子,动作迅速地解下脖颈间的玉佩,这玉佩这一带也是一两年。


    玉佩通体温润,捏在手心还残留着余温。


    她郑重交到他手里,拽着他手臂:“伯母给我求的平安符,我觉得你现在带着,我能安心。”


    很多时候,不是要信神佛,单纯图个心安,这就够了。


    褚澜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那枚玉佩攥在手心,手指蹭了下小姑娘的面颊:“放心。”


    下楼后,他也不知哪儿来的本事,弄来一辆摩托车,转过身说:“上来。”


    十四岁之前,这种飙车竞技类运动曾是他的心头好,舍弃这么多年,再次尝试还是得心应手的。


    云昭环着他的腰腹,脸颊贴着他滚烫的背脊,感受着风在发丝、指间穿梭。


    晴天的风是带着温度的,熏的人眼酸,后来她就干脆紧紧闭眼,听着风声呼啸了。


    离酒店还有几步路的路口,褚澜川停了车,摘下摩托车头盔后,远望了一眼无边的海际。


    到了分别之际,云昭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嗓音发颤:“褚澜川,我只要你安全。”


    这是最平凡的奢望了。


    在来之前,褚澜川跟冯常舒还有韩局签下生死状,这一次来大理完全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


    可是他没有告诉云昭这一切,只能在阳光中温煦地轻笑:“好啊,一言为定。”


    云昭娇嗔了声:“那还不够。”


    褚澜川掩盖住那些阴霾,耐着性子问:“那你还要怎么样,哥哥都答应你。”


    她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付诸行动,主动拉起他手指,断断续续地说:“那跟我拉钩好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那一种。


    他配合她突发的幼稚念头,眼尾笑意勾着。


    做完一切后,蒋巧跟她打来了电话,问她回来时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云昭握着手机,边回答边走远,走几步一回头。


    她能看见褚澜川如松柏的身影,永远高昂、挺直,在阳光下肆意生长。


    褚澜川见着小姑娘越走越远才抽了根烟,兴许是吸的太急,他居然也像新手一样被烟呛着,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


    十几年的背负,无数人的冲锋陷阵,生死一线间,也是该有个了断了-


    蒋巧一行人正在吃早餐,见云昭回来了,蒋巧放下手中的牛角包,呜哇呜哇地扑过来。


    云昭笑嘻嘻抵着她额头,清了清嗓子问她:“怎么了,想我了”


    蒋巧嘟着唇,嘴边还有牛角包的面包屑,像一只小花猫。


    “对啊,我可担心我的崽崽了。”


    云昭用纸巾帮她擦拭掉面包屑,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口中的“崽崽”了。


    蒋巧是个耳聪目明的,一下子就发现了云昭跟昨天的不一样,奇怪地咦了声:“昭昭,你带的玉佩不见了?是不是掉在换衣服的店子里了?”


    她面红心跳地撒着谎:“没有吧今天不是要下海嘛,我提前给摘了。”


    “噢噢噢,这样啊。”蒋巧没有过度深度探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你昨天睡觉的时候旅馆有蚊子吧,脖子上有被咬的痕迹,等会儿去我房间抹点药。”


    云昭一时语塞,只能敷衍地应下。


    内心却咆哮的厉害,她早上去浴室换衣服时都没注意,脖子上的红痕肯定是褚澜川留下的“杰作”!!!


    她坐在床边,边上药边埋怨了句:“我昨晚睡觉有只可大的蚊子了,没想到咬了这么多地方。”


    被说成是“大蚊子”的褚澜川突然浑身打了个机灵。


    好不容易赶在旅行期间来了个晴天,逼着众人换上泳衣的蒋巧撒欢的最厉害。


    云昭虽然带了随身的泳衣,但是是最保守的款式,既然这样,小姑娘还在肩头披了件浅粉的罩衫,裹得严严实实的。


    同学有的故意笑着说:“昭昭,你这不是来海边玩,是在海边坐着的装备。”


    江城在内陆,一年到头也是看不见海的,一群人第一次见海,自然不管多时在岸边下水踩浪。


    蒋巧鞠了一捧海水,像打雪仗一样与一行人用水互泼。


    云昭温吞地跟着后面,在岸边寻了处位置极目远眺。


    在晴天时,湛蓝的海一望无际,海天一色,将海岸拉成一条平直的线。


    远处薄雾轻降,笼在两对青山,青山仿佛嵌在水中,碧色一片。


    海风卷着大海的味道袭来,耳边全是大海涨潮落潮的声音,海浪拍案,礁石潜底。


    倘若有什么烦心事,到海边坐一坐,海风也能把愁绪吹的消减一半。


    在海边,她这幅打扮是极其不显眼的,但是小姑娘身形娉婷,似是融在这暖融的海风里,无意中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多时,已经过来好几个人说要请她喝酒。


    云昭连连摆手拒绝,双手环着膝盖,巴掌大的脸涨的通红。


    她到底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只能不停礼貌地拒绝:“不用了,谢谢你”


    所以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云昭还是维持看海的姿势,不为所动。


    云伽端着一杯酒,他穿着清爽的短袖,头顶还扣着一顶极其当地风情编织的草帽。


    他打量许久,跟她一同坐下,开口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海际无垠,白鹭飞鸟一排而过,正在争先恐后地夺食,游客也喂食喂得格外欢快,到处均是一片欢声笑语。


    可是云昭却觉得静谧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扭过脖子,眼底沉静地看着云伽。


    男人的脸庞常年暴露在边境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许黝黑,脸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一道刀疤,轮廓俊朗,整个人却带着股邪劲儿。


    不似褚澜川的清风抚明月,云伽就是生在泥沼中的,云桉之前说他是一株贱草,若没有他的收养,恐怕就是任人踩踏的命运。


    说实话,云昭搜寻了许久,脑子里还是对眼前的男人没有丝毫印象。


    云昭蹙眉,她真的见过眼前的人吗?


    她不记得五岁前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他说自己是她的故人么?


    小姑娘声音稚嫩,将拉人距离拉开:“不好意思,你可能认错人了。”


    云伽盯着她眼尾的那颗痣看了许久,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巧合?


    五官轮廓像也就罢了,连痣的位置都生的一模一样。


    云伽没有放弃,这些年他一直派人在查找云桉女儿的下落,毕竟,小女孩小时候就一直叫的他“哥哥”呢。


    “等一等——”云伽伸手,气定神闲来到她面前。


    他轻声细语地唤着记忆中的小名:“灵灵。”


    这样的云伽实在是太少见,他暴戾的名声在外,如此柔风和雨倒是让人不寒而栗。


    云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灵灵”这个名字格外陌生。


    同样的,她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如同这大海,看似平静,实则蕴含凶险。


    云昭后退了一步,怔怔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伽挽着她耳后发丝,俯身道:“灵灵,你不记得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