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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擅男科


    红日喷薄, 光透青帐。


    婉姝正在酣睡,唇间被覆上一片温润,厮磨顷许, 濡湿滚烫的气息游走别处,很快将她弄醒。


    被扰了清梦, 她本能地抬手去推阻,被人握住了腕才有了意识,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清眸。


    “阿姐醒了。”


    “……”不醒才怪吧。


    二人成婚时日已不短, 耳垂残留的暧昧余温代表什么, 婉姝自然明白,不禁脸颊发烫, 移开了视线。


    “什么时辰了?”


    这是婚后头一次在晨起这般,婉姝生怕怀玉再以假期最后一日为由邀她纵情,赶紧挑起日常话题, 同时试图抽回手腕。


    只是话才问出口, 昨晚种种回忆忽地涌现脑海, 婉姝浑身一僵,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幻。


    你不能指望保守了十数年的人在一夕之间变得纵情肆意, 即便是她自己受不住蛊惑放纵了一回, 当理智回笼,必觉羞耻。


    何况晨间是人类头脑最清醒的时候。


    昨夜最后那句邀她去书房的蛊惑之言仿佛犹在耳边回荡, 偏偏这事婉姝并不无辜。


    怀玉那般浪|荡八成是因为看了她的话本,而填满剩下两成的,是她被说服之后的迎合放纵。


    一时间, 婉姝分不清是自己在浴室晕过去更羞人,还是自己带坏了怀玉的想法更吓人,唯独明确的是, 她此刻根本无法面对怀玉。


    无措间,余光看到某人红润濡湿的双唇,羞耻至极,便不由得萌生恼意。


    大清早就这般,当真是不知节制!


    她她她毕竟年长于怀玉,理应管着他些,见他犯错,说他几句很合理吧?


    既然是管教,当然不能表现得太柔软,该当拿出几分气势来……


    婉姝极力地在内心为自己找借口,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楚怀玉的眼睛。


    他可不想将妻子逼得恼羞成怒,非常识趣地松了力道,放开婉姝手腕,并在她发恼前坐起身。


    边神色自然地整理衣襟,边一本正经地答道:“才至巳时,阿姐若觉疲惫,今日捶丸便推了吧?”


    他可不是索求无度之人,方才只是好心唤阿姐起床,没有其他心思的。


    婉姝:“……”


    婉姝这才想起今日有约,陡然一惊,瞬间被转移了注意,眉间染上愠色也随之消散,变成焦急。


    “巳时了?要迟到了!”


    “春燕!”


    婉姝迅速掀开被子起身,一边慌慌张张地穿鞋,一边急声喊人备水洗漱。


    楚怀玉跟着婉姝的身影挪到床沿,温声安抚道:“我算好了时间的,时辰尚早呢,阿姐无需着急。”


    “参加这次聚会的都是官家夫人,我本就不识得几人,又是初次露面,自当早些去才好。”


    婉姝头也不回地说,穿好鞋便迅速朝盥洗室走去,以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简单用过早食就动身,并拒绝了楚怀玉的送行请求。


    ……


    楚怀玉站在府门外,瞧着婉姝如奔赴战场般的坚定背影,勾唇笑笑,目送马车走远,方转身回府。


    早注意到安管家神色有异,便进了前院书房,走到桌案前坐下,才问:“何事?”


    “这是今早收到的。”安管家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神情十分严肃,“对方自称秦家大公子的人。”


    楚怀玉拆信的动作微顿,接着若无其事地打开信纸,信中内容并不冗长。


    除去开头客套问候,余下全是秦眉近日见闻,譬如秦淮被关禁闭的惨状,或是京中谁家后宅闹出巫蛊之术震惊全城,最后说自己过年不便出京,不知可否劳烦他去看看秦家祖坟是否需要修葺一番。


    楚怀玉很快放下信纸,面上看不出喜怒,若是凑近了细看,或许能瞧出他眼底暗藏几分古怪。


    “大人,可有吩咐?”


    楚怀玉看了眼满脸关切的安管家,摆手道:“无事,下去吧。”


    待安管家出去,楚怀玉从屉中拿出火折子将信纸烧毁,看着跳跃的火苗,眼中划过深思。


    *


    马车疾驰,总算赶上计划,准时到达目的地。


    这次聚会由王燕茹主办,地点选在城南一处私宅,位置稍偏,胜在占地广阔,环境幽静。


    宅内布局更是巧妙,几乎三步一景,若非呼吸间都透着寒气,很难让人相信眼下是冬季,一看便知是花了很多心思精心设计的。


    才入正门,有隐隐花香飘来,惹人心生期待,又走过两道门来到西侧院子,一片开得正艳的梅花林映入眼帘。


    金蓓满园,花香扑面,让人一时忘却寒冷。


    婉姝见过一些梅园,或是精致,或是盛大开阔,却少有眼前这般修剪得与庭院相得益彰,一砖一瓦都似画中神笔,不可或缺。


    “可是楚夫人?”


    婉姝在侍女带领下在林中小道穿行,半路遇上一位驻足赏梅的年轻妇人,对方听到动静偏头,稍一打量,便开口询问。


    妇人约莫二十初头,身段丰盈,面若银盘,笑起来很是和善温柔,让人心生好感。


    其身侧站有一名唇红齿白的五六岁男童,随着大人开口而行礼,行礼过后便往妇人腿边靠去,神色乖巧又带几分害羞,只用那双与妇人极为相似的眼睛好奇打量婉姝。


    婉姝朝男童笑了笑,随即与妇人回礼,“外子城令司主簿,正是姓楚,妾身楚顾氏,敢问夫人是?”


    妇人一听自己猜对了,笑容更甚,立时又添了几分亲近,自报姓黎,丈夫乃兵马司副指挥齐善,末了夸赞道:


    “从前只听幼兰说妹妹貌若天仙,温婉娴淑,我便存了几分好奇,今儿一见妹妹才知何为真绝色,果然没有认错人,听说顾妹妹与幼兰情同姐妹,若不嫌弃,便同幼兰一般喊我一声姐姐吧?”


    婉姝听到“温婉娴淑”几个字便知这话非是出自幼兰之口,约莫是齐夫人根据她名字说的客套话。


    不过对方有意交好,婉姝也不想与人结仇,自然不会下对方面子,顺水推舟唤了声“黎姐姐”,并从荷包中拿出两颗碧色琉璃珠送给男童当作见面礼。


    黎氏眸中闪过诧异,也未推拒。


    男童见到珠子眼睛一亮,在得到母亲允许后接过珠子,有些害羞地行礼道谢,“延年谢过夫人。”


    黎氏见儿子这般,笑着打趣儿道:“见面礼都收了,怎得连人也不会叫,这位夫人唤你母亲姐姐,你该如何称呼?”


    齐延年大抵觉得自己真的说错话了,又不知该如何应对,雪白的脸蛋瞬间涨红,小声喊了句顾姨母,便一头扎到母亲腿上,不敢再看婉姝。


    婉姝被其童真模样逗笑,心都软化了,态度也在不觉间变得亲近。


    “延年这般乖巧可爱,黎姐姐真是好福气。”


    黎氏却是扑哧一笑,别有意味道:“等妹妹生养两个便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讨喜,待再过两年就要头疼了。”


    婉姝到底成婚不久,还未生养过孩子,不太好接这话茬,便回以羞赧一笑,不置可否。


    黎氏亦是聪明人,没再继续话题,招呼婉姝一起前行,“外头天寒,咱们去暖阁说话。”


    路上黎氏介绍这宅院的妙处,显然不是头一次来,还道羡慕王燕茹离娘家近,嫁妆也这般贴心。


    婉姝知晓齐善是益州人,听黎氏的意思是她是远嫁,便问,“黎姐姐不是益州人?”


    “黎家祖籍冀州浮阳,我十岁时随父升迁到益州,到了年纪便嫁人,不久父亲调任,我再难见到娘家人。”


    感叹完话音一转,黎氏乐道:“好在如今回了冀州,虽距娘家依旧甚远,但至少不必再受气候苦楚,这么多年,我实在适应不了益州那股子潮热。”


    “阿嚏!”


    黎氏话音才落,便听到身后儿子打了个喷嚏,不禁脚步微顿,回身揽住儿子为他擦鼻子,又紧了紧他身上的厚氅,疼惜道:“就是苦了延年,小小年纪便受这番奔波,我又舍不得他远离,只盼他能早些适应冀州寒冷……”


    齐延年吸了吸鼻子,一脸认真地仰头安慰母亲,“母亲莫忧,儿不冷,能伴您左右就是最好的了。”


    黎氏闻言顿时松了眉头,笑着抚摸儿子后脑。


    一行人这时已走到桃花林后的暖阁门前,母子的话传进阁中,很快引来艳羡之声。


    “哎呦这是谁家的大孝子,嘴巴真甜呀,快教我亲香亲香~”


    王燕茹的身影伴随着热情招呼出现在门口,见到婉姝与黎氏同道而来,眉梢微挑,面上喜色更甚。


    “呀,顾妹妹终于肯露面了,我也算是守得云开。”王燕茹话朝婉姝说,同时牵起齐延年的小手,引领着往室内走。


    婉姝惭愧道:“是我的错,我该拜访几位姐姐的。”


    王燕茹嗔看婉姝一眼,玩笑道:“你与楚大人新婚燕尔,我等又不是那等没眼力见儿的,可不敢轻易打搅。”


    黎氏适时插话,“王妹妹这话说的,你与郝大人莫非不是新婚,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没少占着你,若非痴长几岁,我都怕郝大人打上门,骂我不识趣儿。”


    王燕茹朝黎氏挤眉弄眼,“比不得人家青梅竹马轻意绵绵。”


    黎氏眼珠一转,便见婉姝脸颊泛红,不禁扑哧一笑,无奈地抬手指了指王燕茹,笑骂道:“依我看呐,像你这般新妇,才是少见。”


    一行人进了门,褪下外氅走入暖烘烘的内阁,顿时松了口气。


    待人入座,下人端上茶点的间隙,王燕茹欣慰道:“今日有你们来,这场宴会就算值了。”


    黎氏扫视屋内一眼,客人除了婉姝就是她们母子,王燕茹说这话既教她们高兴,又不得罪旁人,可见圆滑。


    于是故作严肃地转头教育儿子,道:“往后哪位姨母再夸你嘴甜讨喜,可不许得意,与你王姨母比之,你相差甚远呢。”


    齐延年耐不住寒,正捧着一碗热甜水喝,闻言放下碗,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表示受教,接着朝王燕茹甜甜一笑。


    “延年喜欢王姨母呢,往后会像姨母学习。”


    王燕茹连忙摆手,“可不敢当,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不能学我们这些妇人的小道,要学就学你父亲才是。”


    齐延年思索片刻,重重点头,“郝叔叔与父亲都是抓坏人的大英雄,延年以后也要抓坏人。”


    “好志气。”


    逗过孩子,聊几句家常,便陆续又有其他人到场,不过后来的都由丫鬟领进门,未得王燕茹亲自迎接。


    后来的多是郝威治下属官家眷,品阶较低,倒也无人觉得受亏待,且诸位夫人都很年轻,暖阁内气氛一片和乐。


    这次聚会虽是以捶丸之由发起的,首要目的还在交际。


    天寒地冻的,诸位妇人来路长短不一,总要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那金灿灿的腊梅开得正艳,不观赏一番便是辜负美景。


    喝了茶,赏了花,又到午食时间,必不能教客人饿肚子,饭后又当消消食。


    待众人家长里短的互相了解完近况,终于想起捶丸这项活动时,已经未时过半。


    婉姝也对各家情况有了全新的认知,譬如黎氏娘家祖上是前朝知名御医。


    即便如今家中子弟甚少走医道,但祖上家学从未失传,不仅家藏各种治病秘方,旁支还在数十座城池开设了医馆,无不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医德标杆。


    黎氏身为黎家女,陪嫁中便有医馆,馆中大夫亦是师承黎家家学,此次搬来鹿城,特意让大夫随行,听说其极擅治疗小儿病与夫人病。


    黎氏本人更是精通养生之道,亦怀妇人养颜秘方,总之,便是她丈夫并非副指挥使,仅凭医道,旁人也会对她礼让三分。


    在王燕茹招呼大家出去捶丸时,黎氏不动声色地与婉姝并肩而行,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她低声与婉姝道:


    “其实任大夫不仅精通妇儿病,还擅男科……毕竟男儿常在外奔波,难免遇险见伤,伤到隐处也是有的。”


    婉姝:???


    在婉姝茫然的注视下,黎氏一脸的高深莫测,声音神神秘秘,“祖上曾帮助不少伤了身子的贵人重振威势,亦不乏助人香火之例。”


    婉姝:……


    婉姝脸色几经变幻,沉默半晌,忍不住问,“黎姐姐可知城令司官署附近有家存善医馆?”


    黎氏莞尔一笑,“我开的。”


    所以她知道楚怀玉曾在医馆看病,也许不知其中细节,但知道是隐疾。


    大概也知道婉姝去询问过两次,便以为楚怀玉尚未痊愈却死要面子不肯再就诊,故而特意说这番话暗示婉姝,以示亲近。


    婉姝:……


    婉姝觉得自己此刻若是否认,对方说不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帮丈夫遮掩,但认下这等莫须有的隐疾,亦是万万不能。


    于是她只能假装没听懂,并笑赞对方家学渊源。


    其实心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暗骂医馆传话之人不讲医德,怎能弄出这等误会。


    除此之外,婉姝还有那么一点好奇,怀玉得知今日之事会有什么反应。


    第122章 晚归


    捶丸场地不需要太大, 宅院一角足矣,且出于气候考虑,击球点选在暖阁不远处, 与梅林相距三四丈。


    球窝设在梅林中,既增加了难度, 又能欣赏美景,诸位夫人无不赞其妙。


    王燕茹身着玄色利装,一派英姿飒爽, 她提议道:“我见诸位夫人都是爽利之人, 不若我们分成两组对抗?”


    客随主便,无人反对。


    王燕茹便接着道:“既分输赢, 自然要有彩头,我们家也非是大富大贵,便不拿金银财宝充阔了, 不过我手里有一梅花糕秘方, 正是今日所供之食, 不知诸位可还看得上?”


    话刚落,齐延年便举双手回应, 许是半日相处令他放松许多, 此刻反应活泼许多。


    “好吃,好吃!”


    诸位夫人则面露惊讶, 当世大族从来不乏珍贵之物,其中自然包括吃食,在宴会拿出令客人在旁处吃不到的美食, 亦是彰显世家地位不可或缺的手段之一。


    众人皆知王燕茹娘家并不显赫,但她有个好外祖,所嫁的郝家更是京中贵族, 她既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添这彩头,其方必然不是俗物,更别说大家才食用过糕点实物,是真的好。


    只一道糕点方子,说值千金也不为过,试问哪家新妇能出如此大手笔?


    今日无论是谁赢得这方子都不可能外传,还得承下这份情,再看今日所到之人的身份,往后郝威在官场必也大受益处。


    郝家王氏当真是个有手段的!


    此乃诸位夫人心中所想,且必然褒多过贬,尤其丈夫在城令司当差的,只会念着郝家的大方,庆幸自己跟了个有前途的上司。


    王燕茹察觉到几道火热的目光,唇角微勾,“我们先选出两名组长,其余人抽签决定分组吧。”


    不必王燕茹提点,根据之前几次接触经历,众人一致选出王燕茹与黎氏为两方组长。


    黎氏欣然应下,并道愿意献上一副美白良方添做彩头,还明确表示她这彩头只有一份,只有一人能得。


    王燕茹原就没打算赢,听到这话倒是动心了,毕竟哪家女儿不爱美呢,于是半开玩笑道:“瞧,黎姐姐这是与我们耍心眼呢,这是打算自己将彩头赢回去,姐妹们,咱可不能教她得逞。”


    黎氏从容应对,“王妹妹可是误会我了,也怪我没说清楚,我添这彩头,虽只有一份,但不拘输赢,要给全场赢筹最多之人,诸位可凭本事拿下。”


    “原来黎姐姐是怕我等拿不出全力,故意激励我们呢。”


    王燕茹有心拉拢,自然提前了解过,黎氏擅捶丸一事在益州小有名气,自己便是尽全力也不一定赢她,故而并不担心教人看出端倪。


    一番谈笑后,双方人员也已确定。


    这次聚会统共十二位夫人,六人一组,每人五筹,每次双方各派出一人,一人打三棒,三次均将球打入窝中者得一筹,由对方出,先满十五筹者赢。


    此外,比赛期间不许换球、重捶、借棒,不许为他人指示地形,不许恶意撞击别人的球……犯者赔筹,犯三次则全组输。


    婉姝抽到了黎氏一方,好在之后黎氏没再提起令人尴尬的话题,也亏得同组其余几位夫人善谈,整个比赛过程气氛都很融洽。


    “赢了,赢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最终以黎氏飒爽地挥棒一击结束了比赛。


    王燕茹心甘情愿、毫不拖泥带水地让侍女将早已备好的六份食方送至几位赢家手里,并略显俏皮地拱了拱手,道心服口服。


    正在擦汗的黎氏面上仍存留着几分意气风发,闻言横了她一眼,哼道:“全场赢筹最多的人说这话,是埋汰我等呢?”


    “可不敢,我能得此荣誉全靠主家之便与运气,哪里比得上黎姐姐力挽狂澜?顾妹妹亦是手法稳重,怕是也在让着我呢。”


    相处大半日,婉姝多少看出了王燕茹举办这次聚会的意图,当然也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


    相反,王燕茹今日所展现的态度,让她莫名有种自己与她早就是自己人的错觉。


    婉姝压下心中的古怪,摆手道:“是两位姐姐技术太高超,我真的尽力了。”


    “顾妹妹应是许久没玩这个了吧。”黎氏一语道破婉姝为何全场求稳,接着朝王燕茹道,“你可别捧她了,我看她确实很有天赋,若是勤加练习,日后哪还有我等施展的机会?”


    “黎姐姐说笑了,我可没那本事。”婉姝道。


    王燕茹也跟着调侃,“我看是黎姐姐才最会捧人呢,这是看不上我这个对手,打算另谋高手。”


    黎氏掩唇,故作惊讶,“呀,竟让你识破了。”


    又转头拉住婉姝的手,“今日得罪了王妹妹,日后怕是没得玩了,顾妹妹可不能抛弃姐姐我,咱们以后可得经常聚聚。”


    王燕茹怪叫一声,迅速去牵婉姝另一只手,嗔道:“哪有上门抢人贵客的,黎姐姐负我,婉姝可不能移情别恋。”


    婉姝:……


    婉姝很有自知之明,自家如今的处境往好了说也就是清正自持,不参与党争但附带不少仇恨,绝对不是被人拉拢的热门人选。


    所以她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两位看起来就很聪明的夫人为何突然开始抢自己。


    还有,移情别恋不是这么用的吧!


    ……


    聚会结束,婉姝回府时天色已经暗沉。


    不知安管家在门口等候多久,见到她明显松了口气,而后笑容迎接。


    “夫人辛苦了,您在外用过晚食了吗,可要即刻开饭?大人在前院书房忙了半日,午后一直在善忠楼,正在等您呢。”


    一席话既交代了怀玉白日的行程,又暗示其还未用晚膳。


    婉姝看一眼安管家,竟从他和善谦卑的面色中发现了另一个含义。


    怀玉在前院待这么久,绝不是为了公务,而是在等她回家。


    婉姝试探地问:“府中还未用过晚食?”


    安管家给予肯定回答,“大人担心您在外吃不好,早就吩咐等您回来再开饭。”


    婉姝默默咽下“我不是教人传话回来,告知今日不在家用晚食”,走到奉恩院,正碰上闻讯来迎她的云霞。


    见云霞神色有异,婉姝无辜地眨了眨眼。


    云霞无奈道:“这不是在信都,小姐为着自己的安危也该早些回来……未时至今,姑爷连口茶水都没喝。”


    婉姝心虚地笑笑,“那快开饭吧。”


    走到善忠楼门前,又小声问云霞,“他生气了?”


    云霞摇摇头,姑爷在善忠楼闷了一下午,也不让伺候,有丫鬟进屋添茶也没见到人,生没生气她不知道,但二楼时不时传出猫儿不正常的叫声,着实有些骇人。


    云霞头一次怀疑起了姑爷的性情,有些担心小姐的处境,但未亲眼瞧见真相,她也不能乱说,否则引起误会就罪过了。


    但有一点她清楚,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随意消磨,云霞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两句。


    “姑爷对您情深意重,哪会因这等小事生您的气,只是成了婚不比在闺中时,夫妻一体,小姐也当考虑姑爷的感受,凡事切莫太过任性。”


    婉姝哪里听不明白,怀玉是不会对她发脾气,但不代表他没生气。


    再看院中下人小心翼翼的状态,八成是怀玉已经将不高兴表现了出来。


    婉姝咽了咽口水,有些想象不出怀玉生气的模样,也正是因为未知,哪怕明知怀玉对自己有多包容,婉姝仍不由生出几分不安。


    转念一想,晚归确实不该,但又不是她贪玩所致,这是她成婚后第一次参加宴会,旁人都未早退,她总不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


    再说这是在城内,天也没黑,且一路走来便见过三拨巡逻兵,安全的很。


    顷刻间,婉姝越发觉得自己没有错。


    怀玉若因此与她闹脾气,那就是他无理取闹!


    婉姝想通之后,腰板儿都直了些,将手炉往春燕怀里一塞,便推门进屋,下巴微抬,不见丝毫心虚,只是迅速扫视屋内的眼睛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然,楚怀玉并不在堂屋,也不在内室,书房也没他的身影。


    婉姝将一楼走了个遍,愣是没见到人,短暂的怔愣后,不由将目光转向楼梯。


    平日除了每日一次的喂猫,怀玉很少去楼上,这会儿是怎么回事?


    就在婉姝胡思乱想之际,楚怀玉出现在楼梯处,一步一个台阶,漫不经心地往下走,对上婉姝的视线时忽而一笑。


    “阿姐回来了。”


    婉姝倏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怀玉的笑脸,又看看趴在他怀里无比乖顺的花奴,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它不怕你了?怎么做到的?”婉姝惊喜地问。


    “嗯,全因阿姐的法子好,花奴总算认清了我是它的男主人。”楚怀玉走到婉姝面前,一手托猫,一手在猫头上抚了抚,后者毫不反抗,只是蔫哒哒地朝女主子瞄了一声。


    可惜正在为配偶熬猫成功而开心的女主子完全没注意到猫猫的求救,甚至还夸猫猫聪明。


    猫猫聪明,人笨。


    花奴怒了,想要趁人不备转头咬人,不料人早有防备,一把锁住它的脖子。


    “呜喵~”


    婉姝摸摸猫头,“花奴乖哦,一会儿奖励你小鱼干。”


    果然,不够爱你的人,在你被魔爪扼住命运的咽喉而哀鸣时,她都会觉得你在唱歌卖萌。


    猫猫伤心。


    楚怀玉察觉到花奴放松下来,松开手,顺势挠了挠猫下巴。


    猫猫可耻地扬起下巴,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为了小鱼干,猫忍了。


    楚怀玉对上婉姝欣慰的目光,生怕她追问细节,转头吩咐道:“开饭吧。”


    守在门外的云霞听见姑爷平和的声音,心下一松,正要应声,便见一道矮小的影子从身边窜了过去。


    很快就听到丫鬟春芽略显紧张的声音,“花奴掉毛,奴,奴婢这就把它送回猫室。”


    自打花奴进府,不在主子跟前讨喜时,就是春芽在照顾,这丫头最是胆小,此刻竟敢头一个冲进去,可见是真担心花奴。


    云霞:……


    担心归担心,这表现得像主子虐|待了花奴似的,换做凉薄的主子,怕是要搭上她这条小命,也着实没规矩,回头定要训斥一番。


    云霞这般想着,见姑爷将花奴递出去,并无责怪的意思,立刻开始张罗开饭。


    婉姝虽然不饿,还是陪着怀玉用了些。


    饭后,婉姝因着白日劳累想早些休息,便去盥洗室洗漱,洗完用最快的速度烘干头发。


    怀玉则在小书房看书,直到她回卧室躺下许久也没出现。


    这很不对劲儿。


    婉姝在榻上翻来覆去,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索性起身下床,披上外衣出了卧室。


    走到小书房门口,看见平日总是敞开的房门闭合着,正要敲门时动作一顿,想了想,调转脚步离开。


    第123章 另一个他


    “今日她为赴宴抛下你一整日, 明儿就能为了父母兄弟弃你而去,在她心里,或许你连那顾澈那奶娃娃都比不上。”


    “不……”


    “你忘了自己以前是如何想的?只要婉姝肯嫁你, 你定将她捧在手心,她如今已是你的妻, 合该全身心都是你的,却明知今日是你假期最后一日,你想让她陪你, 她还是选择无关紧要的人。


    说到底, 是她不爱你,成婚这么久, 她仍不在意你,你的真心毫无用处,只会让她觉得你软弱可欺, 从而越发肆无忌惮地践踏你。


    最后的结果只会如你梦中那般, 她会抛弃你, 与她的檀哥哥再续前缘。


    哦,她还不知道吧, 若不是你, 她的檀哥哥不会被皇帝看重,耽搁求亲, 更不会被迫与顾家保持距离。


    你是不是很高兴有那场火灾,让姝儿在情急之下别无选择,只能下嫁给你?


    不要否认, 当初我有多兴奋,你是知道的。


    而我就是你啊。


    你说她若是知道了真相,知晓你用过多少卑鄙手段, 她会不会恨你?”


    案桌后,楚怀玉仰头靠在椅背上,以书覆面,遮住阴沉的面容,却挡不住耳边恶魔般地低语。


    “你也不想被姝儿恨吧?


    我们将她绑起来吧,只需一年半载,她便会无必乖顺,满心满眼都是你,再也离开不你……


    秦眉早就教过你,再凶恶的猎犬也抵不过一条铁链,姝儿那般柔弱娇嫩,或许不用一年半载。


    你亲手试过了不是么,那狸奴那般凶狠,讨厌你,还不是只用了半日就臣服于你。


    就像对待狸奴那样将她绑起来吧,又不会受伤,说不定她还会喜欢你那样对她,就像昨晚,你不想再要吗?


    你猜她会在第几日哭着求你疼她……”


    “住嘴!”


    楚怀玉痛恨另一个自己言语玷污婉姝,更恨自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相应画面。


    他不想,也绝不会绑架婉姝。


    就算他永远改变不了自己骨子里的卑劣,唯独在婉姝面前,他想要留有几分体面。


    “体面?遮羞布罢了,你与人水乳交融时,怎不觉得羞耻?还是觉得自己能瞒一辈子?等她知道你身体里还有个我,她每晚都与两个男……”


    “我叫你住口!”楚怀玉一把掀飞了盖在脸上的书,怒极发声,险些失去理智。


    就在他想要以头触桌,将另一个想法创飞,哪怕晕过去也行时,还没来得及实施,刚直起身子,就与正探头往里看的婉姝对上视线。


    二人皆愣住。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婉姝,她没看到怀玉掀飞书,但隐约听他低吼“住口”,同时也瞧见了他那张黑沉似要吃人的脸。


    还以为他在骂自己,吓得手里盘子都掉了,反应过来后瞬间涨红了脸。


    “我,我就想问问吃不吃梅花糕,不知道你在忙,那,我不打扰你了。”


    婉姝边说边蹲下身拣起散落的梅花糕,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胡乱拣几块就起身要离开,却听一声刺耳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下一刻便落入紧张的怀抱。


    “对不起,阿姐,我吓到你了,我不知道你会来,方才不是在说你。”


    感受到婉姝身子在微微颤抖,楚怀玉抱得更紧,“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不是在骂自己,婉姝紧揪着心放松些许,却忘不了怀玉方才的表情,他分明是在对人发火,可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


    于是半信半疑地问:“你方才在与谁说话?”


    场面可疑的沉默了三息。


    楚怀玉声音干涩道:“没有旁人,是在骂老鼠。”


    “啊?”婉姝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我正在看书,听到了些噪音,发现是有只老鼠在画瓶上乱叫,我怕它咬坏了阿姐的画像,一时生气便……对不起阿姐,我吓到你了吧?”


    婉姝:……


    虽然老鼠确实讨厌,但是,也没有那么可恨吧?


    婉姝抬头去看怀玉,后者闪躲着视线,松开怀抱去拣剩下的梅花糕,拣完又红着脸站到她跟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道歉。


    “阿姐好心给我送点心,我却……是我辜负了阿姐的好意。”


    见他这般,婉姝神色古怪一瞬,也说不出重话,挠挠头,道:“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那老鼠抓到了吗?”


    楚怀玉眼珠子一转,快步走回案桌后,将书捡了起来,而后遗憾摇头。


    “没打到老鼠。”


    婉姝看看怀玉,再看看他手里的书,忽然面露了然,总算放心下来,同时又觉得好笑。


    看来刚刚怀玉真的在骂老鼠。


    婉姝走过去,将书拿过来抚了抚,接着看一眼怀玉,安慰道:“下次请花奴过来就好,不要用书砸,老鼠轻易不会咬人的。”


    “……”楚怀玉只能背下怕老鼠的锅。


    “阿姐说的是。”


    婉姝转身将书放回书架,身后怀玉忽然问:“阿姐不是躺下了,怎么来寻我,是今日遇到什么事了吗?”


    楚怀玉又不傻,二人才用过晚食,婉姝定不是单单为了送点心而来。


    婉姝闻言没有转身,面对着书架,慢慢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小声道:“我来看看你有没有生气?”


    其实此刻她仍有些不确定,怀玉之所以对老鼠发那么大火,是不是因为心里本就存着火气。


    婉姝不想与怀玉生出隔阂,原本也是抱着哄人的态度来的,经过方才的插曲,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楚怀玉更是没料到婉姝会是这个回答,加上她声音细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朝她走过去,边问:


    “阿姐说什么?我没听清。”


    “……”


    楚怀玉在婉姝身侧站定,见她没有反应,学着她的动作低头,又弯腰凑近,就差将嘴唇贴到她耳朵上,似在催促。


    “嗯?”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朵上,令婉姝身子微僵。


    她默默退开半步,浅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抬起头,对上怀玉关切询问的目光,又觉得脸热。


    “今日我回府有些晚,我以为你生气了。”


    楚怀玉一脸不解,“阿姐出去是正经应酬,回来时天还没黑,也派人提前知会过,我为何生气?”


    说完又委屈地凑近了些,“还是说,在阿姐心里,我就是这样小气的人?”


    婉姝往后仰了仰,莫名有些紧张,“不是,明明是你迟迟不回卧室,以往都是……”


    婉姝忽然住了口。


    楚怀玉继续靠近,眼中浮现笑意,“都是什么?”


    都是她上榻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贴上去,好似脑子里只有那些事儿。


    婉姝默默地想,却说不出口,面对怀玉逼近,她迫不得已扭身靠在书架上,察觉到怀玉在故意使坏,赌气地偏过头不看他。


    哼道:“我诚心诚意来与你解释,你就知道欺负我。”


    说完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撒娇,婉姝脸更热了,抬手去推怀玉,要跑。


    楚怀玉心想,自己因噩梦郁闷了一下午,还险些将自己逼疯,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还是被婉姝察觉了,还差点产生误会。


    那点心明明就是拿来哄他的。


    阿姐这般,谁又敢说她不在乎他?明明在意的很。


    楚怀玉早已心软的一塌糊涂,恨不能将婉姝揉进自己身体里,又哪肯这就这么放她离开。


    握住她的手腕,并侧跨一步堵住其去路,低头在她耳边道:“虽未生气,到底有些伤心,我为哄阿姐开心忙了两日,假期只剩下这一日,阿姐却没有陪我,岂知我如何煎熬?没了梅花糕,阿姐用别的补偿我罢?”


    婉姝察觉到危险,梗着脖子反驳,“我去应酬都没说累,你在家歇了一日倒成煎熬了?”


    不料楚怀玉不要脸,直接将她抵在书架上,低头埋到她颈间道:“嗯,是我错了,还是阿姐辛苦,阿姐哪里累,我帮阿姐揉一揉,按一按,这里吗?还是这里?”


    婉姝欲哭无泪。


    终究是没有逃过书房p。


    黎氏怀疑怀玉那什么的事,还是不说了吧,否则他真的会用实际行动证明实力。


    ……


    楚怀玉念及婉姝白日劳累,并未放纵,只一次便抱她回卧室。


    就在他以为婉姝会躲在被子里直到睡着时,她慢慢露出了头,声音十分平静。


    “今日赢了捶丸,两日后齐夫人要办庆功宴,你下值后若回府用晚食,不必等我。”说完背过身去。


    “……”听着平静,其实满满都是警告。


    楚怀玉摸摸鼻子,乖乖应声,很有眼力见儿地没再凑过去腻人。


    婉姝松了口气,因着困倦,很快入睡。


    而楚怀玉,侧着身子看了婉姝半宿,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安然。


    ……


    黎氏办宴的地方亦是私宅,不同于王燕茹私宅位置偏远,而是在繁街闹市,占地也小,贵在相邻都是高档店铺,少有吵闹。


    宅子分为前院和后院,因为宴请的客人只有五位夫人,黎氏便将宴席设在后院正房堂屋,既有保密性,又显亲近。


    婉姝到时,郑氏与许氏两位夫人已经到场,正围坐在黎氏两旁说说笑笑,不同的是郑氏坐在黎氏邻座,许氏则与之隔着一个座位。


    二人夫君皆是七品校尉,见到婉姝纷纷起身行礼,许氏后退让出位置,显然中间的空位是留给婉姝的。


    “顾妹妹快来坐,大家就当此处是自己家,千万别拘束。”


    婉姝没有推脱,路过许氏时朝她回了一礼,对方似乎很惊讶,略显紧张地又行了一礼,在婉姝入座后才坐下。


    黎氏瞧着两人之间的生疏不似作假,笑道:“顾妹妹或许不知,许妹妹也来自信都。”


    婉姝确实不知,惊喜地看向许氏,后者忙解释道:“外子韩硕是信都人,我是前年才嫁过去的。”


    郑氏接话道:“以楚夫人的家世,又哪里是寻常人能结交的,韩校尉是今年才升上来的,不怪两位不相识。”


    意思是韩硕从前官位太小,高攀不上顾家。


    婉姝看了郑氏一眼,没接话,转头对许氏笑道:“既是同乡,往后该多走动才是。”


    许氏立马点头,跟着露出亲近的笑容。


    郑氏不满婉姝无视自己,再次出声,这次是对黎氏说的,“听说黎姐姐今日带了任大夫来,一会儿可得先给我瞧瞧,自从生了老二浩儿后,我这见天的腰痛。”


    当着婉姝的面,黎氏不好厚此薄彼,只道:“放心,定会给你好好瞧瞧。”


    婉姝却注意到许氏在听到郑氏的话后脸色一白,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郑氏眼中隐隐有些得意,几人之前与黎氏聚过几次,都是冲着黎家的大夫,许氏成婚两年不曾有孕,偏偏韩硕对她毫无怨言,还极近体贴。


    许氏看着温顺软弱,却总是话里话外的炫耀她丈夫对她如何如何好,郑氏就看不惯许氏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知她想要攀高枝,故意出言讽刺让她难堪。


    正欲再说什么,又一位客人到场,大家又聊起旁的,郑氏这才作罢。


    余下两位很快也到场,见人齐全,郑氏又提起任大夫。


    黎氏如何看不出郑氏的小心思,不禁暗骂一声蠢,没见许氏与顾氏都不搭腔,明摆着不想理她,一次说错话是口误,再来一次,便是在打她这个主人的脸。


    黎氏没给郑氏发难的机会,很快接过话头。


    “今日宴请几位姐妹,并非全是为了庆功,其实我也有几分私心。”


    黎氏本打算将几人招待高兴后再提此事,但被郑氏一捣乱,只能早早坦白。


    “这宅子我打算年后开张,前院做些香料生意,后院单隔出来,做女子养生馆,大夫也都是女子。


    今儿借此机会,我便斗胆请几位姐妹率先体验一番,若有不足之处,还请不吝提点。”


    郑氏头一个响应,其余人显然也对黎氏很有信心,纷纷面露喜色。


    在场的人,唯独婉姝对黎氏了解甚少,郑氏还好心地向她介绍黎家在养生之道上的造诣,最后还不忘夸一夸黎氏。


    “多说无益,眼见为实,光凭黎姐姐这张脸蛋,难道还不足以令我等相信?”


    面对郑氏很有针对性的推崇,婉姝有些尴尬,不得不给出反应,朝黎氏道:“黎姐姐姿容,确实令我等羡慕,便先谢过黎姐姐好意了。”


    黎氏掩唇笑笑,打趣道:“是我该谢几位貌美的夫人给我机会,今日将你们侍候高兴了,将来你们便是我的招牌呢,必会让我生意红火。”


    接着黎氏让后院大管事进屋,简单介绍了养生馆的各项养生与美容之法,如秘粉敷面美容,按摩针灸修身健体,药浴美肌……


    总之,从头到脚,由内至外,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照顾不到的。


    婉姝的母亲出自青州楚氏,自有一套不外传的养生美容秘方,但听着年过半百的管事嬷嬷夸夸其谈,再看着她像是三十岁的白皙光滑脸蛋,婉姝还是狠狠地心动了。


    没有女子能拒绝变美。


    几番纠结后,婉姝最终选了两个相对保守的项目——面部与双手保养。


    负责她的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年轻姑娘,面上始终挂着令人安心的微笑,动作更是轻柔。


    “师父说世人体制各不相同,再好的秘药也难免有不适用之人,奴家会先将秘药在您腕上薄薄的涂抹一点,您稍作放松,一刻后皮肤若无异样,便可以放心用之。


    不过夫人请放心,便是不适用者,最多会出现一点红疹,若有异样,奴家会第一时间为您涂上解药,很快就会见效,定不教您带着红疹回府。”


    见对方这般谨慎周到,婉姝彻底放心了。


    第124章 瞒夫计划


    在养生馆做完美容, 又吃了顿药膳,感觉整个人都轻减了不少,心情更是舒畅。


    难怪黎氏招人喜欢, 她有本事让每位客人满意而去。


    婉姝离开时,亦是一脸笑意, 见时辰尚早,她决定去一趟准备开善堂的大院。


    大院前两日修缮完工,虽说善堂要交给旁人打理, 地契也会转出去, 但她可没打算完全将这摊子甩出去。


    尤其经历过白婴之事,就算早就吩咐过改建大院时要男女分舍, 注意防护,还是得亲眼瞧过她才能放心。


    婉姝不指望培养出多少读书人,但希望孩子们都能识文断字, 除此之外还要有一技之长, 将来离开善堂能靠手艺养活自己。


    所以除了当作宿舍的, 其余房间都没有拆除,通过打通改造, 便有了学堂、木工房和绣房。


    婉姝心怀期待, 一间间看过去,李叔做事稳妥, 找的工人也用心,没有一处不令她满意。


    “干得不错,给工人们包些赏钱吧。”


    李忠笑着应下。


    至此验收完毕, 婉姝最后扫了眼还算宽敞的大院准备离开,朝大门走时注意到大门一侧堆放的几个大缸,脚步一顿。


    李叔买院子时连着前主人的染布技术也买了下来, 按理说交给府中管事接手经营,也可多个进项。


    婉姝却有其他打算,于是调转脚步走向大缸。


    李忠一直跟在后头,见小姐对那些大缸感兴趣,解释道:“都是之前染坊用的染缸,小姐若打算在鹿城继续这份生意,这些都是可用的。”


    由此可见,李叔是个多么勤俭持家的人。


    婉姝先给李叔投去个赞赏的目光,而后道:


    “染坊是要继续开的,但我打算交给善堂自行经营,多一份保障,也不会将孩子养成懒惰性子,待观察几年,孩子们也长大了,若有合适人选,可以接手这份生意。”


    李忠讶然,他早已知晓主子对善堂的安排,虽说会交给信任之人,但也是真的在明路上过户变主,难保数年后有什么变故,这善堂就真的和楚府再无干系了。


    虽说小姐不差这一个染坊进项,但技术是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若是留给善堂,就要连着院子一起交出去,相当于白送。


    李忠犹豫片刻,但转念一想,以小姐的聪慧,定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样做也是希望对方重视善堂。


    只要倾注时间多少都会培养出感情,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对方也不会轻易抛弃孩子,就算孩子们被弃,有染坊做工经验,也能多个出路。


    都是为了孩子。


    想通之后,李忠目光无奈又慈爱地看向婉姝,拱手道:“有小姐为之计远,那些孩子都是有福的。”


    就在他说话之际,婉姝正出于好奇地踮脚往大缸里看,谁知这一看,竟令她脸色大变。


    一旁跟着往里瞧的春燕更是吓得叫出了声。


    “啊,那是……”


    李忠闻声猛地抬头,便见春燕拉着小姐连连后退,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


    李忠第一反应是春燕看到了老鼠,立马转头吩咐小厮拿笤帚,却被小姐制止。


    婉姝停下后退的脚步,按住春燕的手让她噤声,而后绷着脸对李叔道:“一只小老鼠罢了,明日再除就是,这会儿怀玉已经下值了吧,再耽搁下去,要错过晚食了。”


    婉姝说完甩袖朝大门走去。


    小厮自然不敢再有动作,见女主子面色不愉,有些惶恐地用眼神向李忠求救。


    院子完工后,他和另一人从楚府调来此处,负责看管打扫,两人自以为做的不错,方才还高兴自己会得份赏钱,谁知发生了这种事。


    楚府上下谁不知道楚大人对夫人视若珍宝,两人这会儿可不敢再想什么赏钱,只求李管事在夫人跟前真的得用,能为他们求个情,不赶出府去。


    李忠收到小姐眼神示意,瞬间明白不能让旁人看到缸内的东西,立马配合,先是故作责怪地狠瞪了小厮一眼。


    又给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做事的侄子李密使了个眼色,这才匆匆追上小姐,讨好道:


    “小姐说的是,明日老奴便请人捉鼠,定会亲眼盯着,保证捉个干净。”


    李密也是个聪明的,并未跟着出门,而是受在原地,面上安慰两个小厮,实则是防止他们去探看大缸。


    “这院子之前不知被搁置了多久,又才修缮完,有老鼠也情有可原,你们不必太担心,咱们主母最是清正讲道理,不会因此责怪你们的,一会儿给李管事好好认错,保证没有下次,李管事应当也不会重罚。”


    两个小厮不知内情,也知道李密的身份,听他这么说大为感动,连连出言感谢讨好,“我们真的没有偷懒,还请密哥在李管事面前为小的们说几句好话。”


    李忠回来后,严厉训斥了小厮一顿,然后罚他们去宿舍面壁思过,由李密盯着。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面色皆有些古怪,他们又不是小孩子,这惩罚……可真是太轻了。


    夫人是好的,李管事叔侄也都是大好人。


    瞧着两人麻溜退下的背影,李忠叔侄俩也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宿舍与院子是隔开的,李密看好两人别过来就行。


    确定此处只有自己一人,李忠才走到大缸前,警惕地保持一定距离,踮脚伸脖往大缸里看。


    就算已有准备,也被小姐告知了对方身份,但在看清缸里面的人时,还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里头的男人虽然受伤昏迷,形容狼狈,但依旧可见那张脸是何等俊雅,眼下惨状更是惹人怜。


    从前只闻其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正主。


    大概是因为此人差点与自家小姐结缘之故,李忠下意识地将其与姑爷比较了一番。


    嗯,还是自家养大的姑爷更配小姐。


    ……


    婉姝救周檀是出于楚周两家交情的下意识举动,但以自家如今的处境,她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惹出麻烦。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府,本想与怀玉商量一番,却被安管家告知他有紧急公务要处理,不回府用晚食。


    “可有说何回来?”


    “并未。”安管家看出婉姝有些心事,便问,“夫人可是有事?我这就遣人去寻大人。”


    婉姝摇头,“不必,不是什么大事。”


    如今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不想打扰怀玉处理公务,等李叔回来再做决定也不迟。


    心不在焉地用了晚食,没过多久李忠便匆匆赶回来,婉姝摒退左右,问情况如何。


    李忠面色有些沉重,“老奴才碰到人,周大人便醒了,他不肯请大夫,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还让老奴带一封信给您。”


    婉姝接过信,看完后心情更加沉重。


    周檀在信中说自己是奉旨秘密查案,今日查到了线索,希望婉姝帮她保密,并且特意请求不要告知怀玉。


    私心里,婉姝不想瞒着怀玉,可理智上,周檀已经在信中明确告知是奉旨查案,便说明此事与顾楚两家无关。


    这可是皇上的命令,但凡出半点差错,许多人都要掉脑袋。


    看周檀那模样便知此事多么危险,既然与自家无关,便没必要牵扯进去,或许,怀玉不知情更好?


    婉姝一时拿不定注意,见李叔满脸关切,便将信纸递给他。


    李忠心中微讶,从小姐表情就可以看出不是小事,他没想到小姐这般信任自己,心中感动又高兴,也没有推辞,接过信纸很快看完。


    “李叔觉得我该将此事告诉怀玉吗?”


    李忠眉头紧皱,显然也是左右为难,但他到底多活了几十年,见多识广,头脑灵活,很快有了主意。


    “老奴以为,夫妻相处之道最重要的便是坦诚,不能为了外人消耗自己人感情。”


    这话说到了婉姝心坎上,于是她连连点头,心说李叔说的对,她不该瞒着怀玉。


    却听李叔接着道:“但周大人此事太过重大,如果告知姑爷,姑爷要不要插手?若帮,万一出了差错定会受牵连,若不帮,明知是皇命却视若无睹,依旧有罪,您说是不?”


    婉姝听完觉得有理,甚至有些后怕,连忙摇头道:“那还是不说了,这信保存好,就算将来有人追究起来,此可为证。”


    李忠点头,“这信自然要保存好,不过轻易不可示人,毕竟您与姑爷才是夫妻,这信可无法证明您没告密,这封信最重要的用途还在周大人身上。”


    见婉姝面露疑惑,李忠笑了笑,接着悠悠开口:“既是奉旨秘查,周大人却告知了您,是否算是违抗圣意呢?


    不过小姐也不必担心,周大人又不是无知幼子,既然将此事写在信上,便是主动递了把柄给您,可见十分有诚意,大概也不会将今日之事上报。”


    婉姝这才放心了些,但还是有些懵懂,“那此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怀玉?”


    李忠毫不犹豫地点头,“要的,不过这告知的时间还要小姐您来把握。”


    李忠没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小姐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也不必早起,只要午食前将周大人送走,等姑爷回府立马告知情况,如此,姑爷不会掺和进今日之事,您也没有隐瞒姑爷。”


    李忠的说法还是很隐晦的,但婉姝听懂了。


    说到底,她已是知情人,于公于私都得帮周檀脱身,但怀玉没必要再牵扯,至少得瞒过今晚。


    只要她今晚早早睡着,在怀玉明早上值前不醒来,她与怀玉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怀玉怪起来,也只能怪他自己回家太晚,不能说她有意隐瞒。


    婉姝:“……”


    见婉姝面色古怪,李忠心里咯噔一下,他是全心全意为小姐考虑,但也不想让小姐认为自己是个奸猾之人。


    正想说什么弥补一下,便听婉姝叹了口气,感慨道:“母亲对我的良苦用心,非一日能解,李叔的智慧,我怕是也要学上许多年,此事还需李叔多费心。”


    确定是在夸自己,李忠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拱手道:“小姐放心,老奴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当晚,正如李叔所计划,婉姝早早便睡下了,连怀玉何时回来的都不知道。


    翌日早上,楚怀玉一如既往地天不亮就起床,在婉姝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不知是不是心里藏事的缘故,婉姝其实比怀玉醒的还早,但她不敢动弹,也不敢睁眼,直到怀玉出门才悄悄松了口气。


    但她并不知道,楚怀玉起床穿衣时一直用比往日锐利的目光盯着她的脸。


    婉姝甚至故意赖床了小半个时辰才起,然后面色如常地用过早食,又在奉恩院溜达了两圈消过食,才坐上李叔备好的马车。


    府中下人只当她出去买年货。


    直到将周檀从善堂带出来也没引起任何人注意,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只要再将周檀送到备好的另一辆马车上,婉姝的任务就结束了。


    但谁也没想到,本该在衙门上值的楚怀玉会突然出现拦下马车,势要进车厢一探究竟。


    第125章 怀玉拦路


    周檀调任这段时间, 一面迎合本地官员富绅,处处与人为善,一面以职务之便, 借着打击盗匪的名义四处走动,悄悄探查, 终于发现了端倪。


    鹿城之前虽然经过了一番大清洗,但根深蒂固的本地势力,其实并未动摇多少, 只不过他们都选择了低调收敛。


    而周檀出自青州大族, 又逢被贬失意之时,正是结交的好时机, 便有不少本地势力暗中与其接触,令他们惊喜的是,周檀很少拒绝他们的示好。


    短短两月, 就连许多纨绔子弟都对周檀颇为敬重, 个别胆大的甚与之称兄道弟。


    周檀能查到铁矿有关的线索, 还有多亏某个纨绔酒后说漏了嘴。


    只是他没想到铁矿背后之人布置严密,发现了他的探查, 且心狠手辣, 当即就要灭口。


    好在周檀是私自调查,面部也做了遮挡, 只要躲过对方追杀,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唯一令他头疼的是,翌日最晚午时之前要去衙门点卯, 而他受伤过重,无法靠自己从藏身之地脱身,贴身侍卫也为了引开敌人与他分开, 短时间内找不到这里。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院子的主人竟是婉姝。


    ……


    巳时,婉姝乘马车到善堂接走周檀,为了混淆视听,只能牺牲那几个染缸,让人运到别处。


    “咳咳,多谢顾妹妹,今日大恩,无以为报,往后,若有用得着周家的地方,必竭力相助。”


    君子一诺,如重千金,而周檀以周家而非他个人的名义做出承诺,足以证明诚意。


    周檀失血过多,又没得到很好的救治,上了马车后,虚弱地只能靠在厢壁上,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此刻却强撑着挺直腰背,向婉姝作揖道谢。


    婉姝坐在距离周檀最远的角落,连忙请他不必多礼,并道:


    “周大哥言重了,以周楚两家的交情,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况且我一介妇人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帮你也算为朝廷献上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周檀放下手靠了回去,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当人面有太过失礼的举动,即便靠车厢支撑着,坐姿依旧得体。


    听到婉姝的话,他笑了笑,用与往常无异的语调,温声道:“寻常女子见到昨日我那副形容,怕是只有受惊,我已从李管事口中得知你昨日应对,感谢之余,唯有敬佩。”


    他又掩唇低咳了两声,而后接着道:“顾妹妹即便是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周檀表情十分真诚,教婉姝有些不好意思,她此番帮忙更多是出于利弊权衡,实在不敢当巾帼二字。


    “周大哥过誉了。”婉姝生怕对反再继续夸她,连忙转移话题,“听李管事说你伤得很严重,不必强撑与我说话,到茶楼还有一会儿,你兀自调息就是。”


    “李管事后来又送了药,药很好,我已无大碍。”


    周檀还想强撑,但喉间痒意是难以忍住的,低咳两声后见婉姝面露不赞同,面上微热,不再说话。


    闭目调息良久,直到感觉情况好转,周檀缓缓睁眼,见婉姝低头盯着手帕发呆,心知往后很难再有机会与她这般靠近,他忽然很想问一句,楚怀玉待她可好。


    犹豫片刻,正要张口,马车忽地停下,同时传来车夫的提醒声。


    “夫人,是大人。”


    按照计划,婉姝将前往自家茶楼喝茶,马车停放车棚之时,便是周檀脱身的机会。


    楚怀玉的出现绝对在意料之外。


    婉姝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给坐在对面的春燕使眼色。


    春燕暗叹小姐在玩火,替她心慌的同时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为小姐打掩护,在她出去时利用身形遮挡外面的视线,以免让人瞧见车上有男子。


    婉姝从车厢出来,见怀玉正站在车侧,眼睛并未看向车厢,只是静静地,没有任何情绪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婉姝莫名心里一紧,有种早就被看穿的错觉。


    下一刻,怀玉朝她伸出手,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无端给人压迫感。


    婉姝下意识递出手,由怀玉半扶半抱着落地,方醒过神来,问道:“你怎的在这?”


    “公务。”楚怀玉淡声回答,顿了顿,似是怕婉姝觉得他态度不好,又刻意放柔声音,反问道,“看到自家马车过来打声招呼,夫人这是要去哪?”


    婉姝犹豫一瞬,笑道:“去茶楼看看,你自去忙就是,不必担心我,莫要落人口舌。”


    楚怀玉面上笑意更深,声音也越发温柔,“我这会儿才忙完,正准备回衙门。”


    在婉姝心神放松之际,他的目光忽然转向马车,无甚商量余地地开口。


    “外头实在冷得很,去喝口热茶暖暖身乃人之常情,夫人放心,不会有人因为这点小事找我麻烦。”


    楚怀玉一直握着婉姝的手,话落便牵她往马车去。


    两人本就没有远离,也就转个身的功夫,楚怀玉手上一个用力,似要将婉姝抱回车上。


    “等等!”婉姝猛地扣住怀玉的手,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脸色慢慢涨红,“茶,茶楼就在前头,走几步便到了,不如我们步行过去吧。”


    婉姝虽然慌张,眼神却十分坚定。


    楚怀玉微微歪头,嘴角弧度扩大些许,拇指缓慢而极具存在感地摩挲着婉姝的手背,状似开玩笑道:


    “夫人似乎很紧张,莫非在车上偷吃了冰酪,怕我发现?若是不太多,夫人再哄哄我,倒也无妨。”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车厢内的人听见,偏生他说的越发暧昧,并抬脚向前,作势要去车上寻找证据。


    吓得婉姝一把抱住怀玉胳膊,再维持不了半点镇定,眼带祈求道:“是我坐累了,想走一走,你陪我好不好?”


    楚怀玉回头,如墨般的眸子紧盯着婉姝,眼底似有暗兽在狂啸,随时可能冲出一只破坏力极强的魔物。


    但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在婉姝发现端倪前,他垂下了眼眸,视线落在婉姝紧贴着自己胳膊的胸脯上,倏地又笑起来。


    “好,都听夫人的。”


    听着夫妻二人亲昵的交谈声,周檀面上闪过自嘲,见楚怀玉放弃了上车的打算,他默然闭上眼,强迫自己专心调息。


    婉姝心情却没有轻松多少,越发觉得怀玉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


    可今日车夫并非王大,知情者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定是没人恶意告密的,怀玉又怎会得知?


    婉姝没在这问题上纠结多久,内心强烈的不安感教她想要马上告诉怀玉真相。


    然而街上人来人往,二人走在街边,身边常有人走过,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楚怀玉冷眼瞧着婉姝神色变幻,再没主动开口,而婉姝正在想自己待会儿该如何坦白,并未注意到身边人的异常。


    眼看快走到茶楼前,迎面走来一行巡逻士兵,打头的是个俊俏小子,见到楚怀玉眼前一亮,连忙招呼。


    “楚大人,可算找到你了。”走近才看清楚怀玉身旁女子容貌,连忙行礼,但眉宇间存着焦色,也顾不上客套。


    “又有一处宅子发现了东西,谢大人让您过去。”


    楚怀玉点头表示知道了,“容我送夫人到前面茶楼。”


    李玄忙让路,“应该的,应该的。”


    楚怀玉将婉姝送进茶楼,摆手阻了掌柜的招待,二人自行上了二楼私号雅间。


    他停在雅间门口没有进去,松开婉姝的手道别,转身要走之际被婉姝拉住袖子。


    “夫人?”


    婉姝想到李玄焦急的神色,心知事态紧急,只好再次作罢,等怀玉下值回家再坦白今日之事。


    于是又松开了手,道:“你注意安全。”


    楚怀玉立在原地静等了片刻,见婉姝确实没有别的话要说,方点了点头,笑着称好。


    只是转身之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有嘲讽闪过。


    “这回你总该信了,要想留住她,只有一个办法。”


    “话说夫人今日真是容光焕发,是为了谁刻意打扮的呢?”


    “……”


    冷峻挺拔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口,无人瞧见,男人看似平静的眼底藏着怎样的癫狂之色。


    ……


    车夫将马车驾到茶楼后的车棚,停在指定位置后便离开,不久,隔着道栅栏的另一辆马车内下来一男子。


    确定四周无人后,他迅速将马镫放到顾府马车前,接着敲了敲小窗,低声唤道:“公子。”


    车厢内传出两道隐忍的低咳,很快车帘被掀开,周檀在侍卫搀扶下踩着马镫下车,直接登上隔壁马车。


    来不及回住处,他只能在车上更衣擦洗,又在脸上敷了粉,掩盖惨白面色,最后喝一碗侍卫事先备好的,尚且温热的药汤。


    “去衙门。”


    周檀身为民曹,职责主要包括掌管缮修、功作、盐池、园苑事务,同时还涉及盗贼事务的管理??,其实并不太忙碌。


    但周檀显然不是来混日子的,许多事他都会亲自盯着,算不得清闲,职责使然,他无需整日守在衙门,点卯时间也相对灵活。


    周檀赶在午时前到衙门点卯,许是他认真负责的形象深入人心,竟然无人问他为何点卯比平日晚了些。


    倒是有人发现他身体不适,信了他略感风寒的话,还好心劝他多休息。


    当然,说不准暗处有人盯着,周檀不敢有丝毫懈怠,向往常一样忙起公务,除去偶尔咳嗽,未露出半点受伤之态。


    他甚至在下午又去几十里外巡视了盐池,下值时间也因此晚了一个时辰,这对他来说是常态。


    追杀他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伤得多重,此番也能打消旁人怀疑。


    直到回了住处,周檀再也撑不住,刚进门便身子一晃,向前栽去,好在有侍从在旁,及时扶住了他。


    懂医术的侍从为他重新换药包扎,又奉了药,才向他汇报今日探听到的消息。


    “公子,今早林家二公子被发现死在西街路边,像是昨夜喝了酒醉倒在路边,夜间冻死的,但林家不认,简称林二是被人谋害。


    城令司不知怎么查到了您昨日去的那座宅子,搜出许多禁品,后来抓到宅主芸娘,审问出那宅子此前是暗娼馆,专门招待富家子弟,原本归孙蛇所有。


    芸娘是其相好,地契在她手里,孙蛇死后芸娘占为己有,觉着风头过去又想重新开业,林二公子昨夜便是去那宅子寻乐,仵作验了尸,证实他是酒后冻死的。”


    周檀听完冷笑,林二前几日与他喝酒时才说自己已经改邪归正,打算娶妻生子做一番事业,昨日本该是他出发去百里外未来岳家提亲的日子,来回至少要三日。


    林家并非无名小族,林家子弟的婚事岂是随意能更改的,昨夜便不可能是林二主动去的。


    林二便是那位不小心与他透露那宅子的纨绔,要说他不是因此而死,周檀绝不相信。


    他只是没想到,当时除了双方随从便没有旁人,他们二人的谈话,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周檀肯定问题不在自己这边,那便只能是林家了。


    随从似乎也想到了这层,唏嘘道:“就是不知,是林家有叛徒,还是内部争端。”


    总归林家是逃不了干系的。


    铁矿利益之大,足够任何家族动心,林二之死可能是泄密后的处罚,也可能是林家惧怕铁矿背后之人的权势,主动将林二献祭。


    无论如何,林家将事情闹大,绝不是为了替林二讨公道,或许还存了警告他的意思。


    查铁矿背后主谋必然困难重重,周檀早有心里准备,并未因此退缩分毫,反而越发坚定要找出证据,将那位权势滔天的幕后之人定罪。


    “盯紧林家,再想办法弄出芸娘的接客名单。”他相信林家不是主谋,像林家这样的存在也并非个例。


    周檀虽不惧强权,但对方在鹿城经过一番清洗后依旧能对鹿城内的事把控至此,也实在令人心惊。


    对于鹿城之事,周檀知道的内幕不多,但也猜出几分,能让这般皇上忌惮的,无非也就那几人。


    周檀眸色渐深,“另外,从青州再调配些人手来吧。”


    既已入局,便只能成功。


    正统教育下出来的世家子弟,家族的利益存亡永远是他们的第一选择,为此,他们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


    故而此番利用婉姝,无论周檀心中多么愧疚,或是自我厌弃,但他绝不会后悔。


    却是苦了婉姝,自打在茶楼与怀玉分别后,她一直心神不宁,没再多逗留,很快回府。


    怀玉午时没有回府用饭,晚食亦没回来,虽说都一如既往地有派人来传话,大抵是因为心虚,婉姝可谓是坐立难安。


    纵使楚怀玉再会伪装,也搁不住婉姝大半日里反复回想,无端放大他的每个表情,反复揣摩他说过的每句话。


    婉姝越想越觉得怀玉今日表现反常,便也越发确信他发现她有事瞒着他,甚至猜出她在马车里藏了人。


    亦或者他今日半路出来拦车,也是为了戳穿她,否则不会那般执着于要上马车,毕竟换做往常,除去房事外,只要她对某事表现出不满,他一定会立刻顺着她,而不是像今日那般,要她再三阻止才肯罢休。


    他今日的表现,分明像是要捉奸,只不过出于对妻子的信任与爱重,最终选择了妥协。


    婉姝越想越心慌,好怕怀玉误会自己与人私会。


    她甚至想将李叔喊来商量对策,事已至此,她是该按照计划只说自己帮周檀而没事先告诉他是因为错过时机,还是该坦白一切,让他知道自己和李叔狼狈为奸,对他耍弄心机?


    只可惜,天色已晚,婉姝找不出正当理由喊李叔过来商量,也没来得及自己做出决定,怀玉便回来了。


    第126章 红绸带i


    寒夜风催,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楚怀玉裹着一身风雪进屋,解下披风,碎屑掉落一片, 落地的瞬间化为点点水印。


    守门的小丫鬟正欲上前接过披风,才迈出一步, 便被楚怀玉斜了一眼。


    目光之冷漠令小丫鬟一惊,吓得脸都白了,随即反应过来, 福了福身, 迅速退出门外。


    卧房内,婉姝才沐浴完绞干了头发, 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春燕梳发,兀自发呆。


    忽而听到外头开门的声音,主仆二人皆停下动作, 竖起耳朵听, 猜测是怀玉回来了。


    按照楚怀玉的习惯, 进屋第一件事必然是找婉姝,非要与她说过话再做其他事。


    但主仆二人等了片刻, 再没听到什么动静, 只当是小丫鬟出去做事了。


    春燕狠狠松了口气,引得婉姝从镜中看她。


    春燕讪讪笑了笑, 道:“姑爷没派人回来传话说今儿晚归,这会儿还没回来,许是有事耽搁了。”


    婉姝不知道春燕在怕什么, 就算怀玉回来听自己坦白后发火,她也是不在场的。


    不过她倒是希望怀玉晚些回来,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 春燕在这还要分她心神,索性将人打发走。


    “是该回来了,你去厨房看看温的汤如何了,等人回来就端来。”


    “是!”


    春燕如蒙大赦,放下梳子福身就走,谁知才出卧房,便看见堂屋内有个男人正坐在炉边暖手。


    除了楚怀玉还能是谁?


    春燕一个哆嗦,差点腿软跪下。


    “姑爷?!”


    人是没倒下,声音却是惊恐的。


    不怪春燕害怕,她可是听春芽说了,小姐晚归那日,姑爷拿花奴撒气,花奴惨叫了一下午。


    楚怀玉抬眸看向春燕,只当她是做贼心虚,皱了皱眉,用不怎么友好的眼神示意她滚蛋。


    春燕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忙缩着脖子低头离去,心道小姐肯定听见自己喊姑爷了,定会出来说话。


    以防万一,她得让人在门外守着,万一姑爷发火,或是二人吵起来,她便端汤进去,总归不能教小姐吃亏。


    ……


    婉姝听到动静出来,只看到春燕逃跑的背影,大门迅速开合又闭上。


    再看向正坐在炉边静静望着自己的怀玉,心里咯噔一下。


    “你何时回来的?”婉姝试探地问。


    楚怀玉笑了笑,神色与以往并无不同,并耐心地解释,“才进屋,外头下雪了,想着暖暖身子再进卧房,免得过了寒气给阿姐。”


    说的好像她翘首盼着他一回家就进卧房,在外面坐一会儿都不行。


    婉姝脸色微红,下意识避开目光,还不忘关心道:


    “我竟不知下雪了,可有冻着?厨房温着暖汤,我让人送来,你用一些。”


    见婉姝要往门口走,楚怀玉站起身,“不必了阿姐,我没胃口,我去沐浴了。”


    婉姝停下脚步,望着楚怀玉的背影消失在水房门口,心里莫名有些发紧。


    明明他的言行举止、说话语调都与平日无异,婉姝却有种被对方疏远的感觉。


    不对,还是有所不同的。


    自打成婚后,只要两人待在一处,怀玉都会尽可能地靠近她,恨不得贴在她身上。


    可今日,无论是白日相遇,还是刚刚,怀玉与她说活时始终站在原地,未主动靠近她半分。


    就像是,在刻意地与她保持距离。


    意识到这一点,婉姝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盯了水房半晌。


    半刻后,水房的门被敲响。


    泡在浴桶里闭目养神的楚怀玉猛地睁眼,眸光闪了又闪。


    “阿姐?”


    婉姝推门而入,便瞧见怀玉紧实的肩背,大概是惊讶于她会来,一条手臂搭在桶边,撑起半个身子,更显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他正扭头看她,眼中满是诧异。


    婉姝将头压得更低,也将害羞压下,故作镇定地走到他身后,拿起挂在旁边的澡巾。


    “我帮你擦背。”


    纵使婉姝快要将下巴埋进胸口,但在楚怀玉的角度,完全能将她通红的脸蛋看个彻底。


    歪头欣赏几息,楚怀玉含笑应了声,很快摆正身子坐好,老老实实地任由婉姝擦拭。


    直到婉姝停下动作,楚怀玉都未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十分乖巧的向婉姝道谢,好似擦背这种事只是他们夫妻俩之间最平常不过的行为。


    “阿姐辛苦了,这里潮热,阿姐先回卧房休息吧,我马上就好。”


    婉姝攥着澡巾,面对怀玉这般平淡的反应,却是眸光一黯。


    怀玉真的在疏远她。


    最终婉姝什么都没说,放下澡巾转身出去。


    房门合上,楚怀玉侧过头。


    并非没有察觉到婉姝有话要说,定然是关于白天的事。


    他不想听婉姝试探自己,更不想听她为了保护另一个男人而编出来的谎言。


    一段关系的结束往往都是从欺骗开始。


    婉姝那般神情,心里大概也是不想说谎的吧,那他就假装被蒙在鼓里好了。


    不过要想被辜负的人心甘情愿,总要给些好处才行。


    楚怀玉悠悠转动视线,最终目光停留在衣架上,那张日渐成熟肃重的面容露出个浅笑,却似昙花乍现,惊艳夺目。


    笑容中又掺杂了一丝不怀好意,显出几分邪气,并不招人警惕,反而看起来越发明艳勾人。


    他便是以这副表情进了卧房,走到婉姝眼前的。


    彼时婉姝正坐在床沿,心里因着怀玉的冷淡而难受,默默垂泪。


    “阿姐。”


    婉姝侧着身子胡乱擦了下眼角,半抬起眼,偏头看了过去,不由得一愣。


    只见楚怀玉身着赤色寝衣,步履款款向她走来,行动间,系在他腰间的红绸带逐渐松垮。


    大抵是没想到这般,楚怀玉略低头看了一眼,蹙眉将腰带扯下,上衣随之散开,露出白玉似的胸膛。


    他如此模样,婉姝只在大婚那晚见过,却也只是在极度羞涩中的胡乱一瞥,甚至没有多少印象,不似今日这般看得清楚分明。


    红绸白肌,青丝垂肩,媚眼如丝,像个蓄意勾人的狐妖。


    楚怀玉若无其事地在床沿边坐下,偏头对上婉姝怔愣的目光,唇角微扬,抬手用指尖轻轻擦过她眼下,柔声问:


    “眼睛怎的红了,阿姐方才哭过?”


    婉姝眼睫一颤,瞬间从美色暴击中回神,虽不明白怀玉为何又对自己亲昵起来,心中郁堵也因此去了大半,但仍旧有些不明就里的茫然无措。


    慌乱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她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可能是困了。”


    楚怀玉唔了声,没再追问,含笑道:“那便上榻早些休息吧,我去吹灯。”


    待卧房陷入一片昏暗,怀玉上了榻,只余床头一盏油灯。


    今夜的床头灯似乎比往常明亮,光线穿透床幔凝聚成朦胧的橘光,二人尚能看清彼此的脸。


    婉姝清楚的看到怀玉一上榻便褪下了寝衣,上身只余那条红色腰带被他缠在手腕间。


    此刻那醒目的红绸仿佛瞬间失去了诱人的光泽,变为某种危险信号。


    他的脸近在咫尺,面容却不似往日求|爱时的讨情卖乖,而是透着股不容拒绝的蛊惑。


    “阿姐,我想你。”


    唇瓣相贴,心若擂鼓。


    婉姝险些失守要随他而去,但理智告诉她关于周檀的事不能拖到明日再说。


    “等等。”婉姝一把推开怀玉,呼吸因为方才的吻有些急促,“我有话与你说。”


    “嗯。”


    怀玉应了一声,却又贴过来想要吻她。


    婉姝只好再次推开,肃了语气,“很重要。”


    见她坚持,楚怀玉脱力般倒在榻上,脑袋枕在婉姝的枕头,语气很是无奈。


    “阿姐说就是,我听着呢。”


    说完拉过婉姝的手把玩起来,看起来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婉姝坐了起来,想要抽回手没能成功,便作罢,但神情颇为认真。


    “我要与你说的是今日之事。”


    “嗯。”楚怀玉积极地应了一声,以表示自己在认真对待,但双手却在往婉姝的左腕上缠红带。


    婉姝起初并未感到不适,以为是怀玉无聊缠着玩儿,看了一眼便没在意,继续说道:


    “其实今日我阻拦你上马车,是因为车上有人。”


    楚怀玉手上动作微顿,低垂的眼中情绪几经变幻,待抬眸时,只余疑惑。


    “有人?”


    婉姝点头,坦白的目光里掺杂着小心,小声道:“是周檀。”


    “阿姐为何不想让我见他?”他配合地发问。


    婉姝愣了愣,她还以为怀玉会先问周檀为何在马车上,不过她已决定要坦白,便没去深究他何以问出这般尖锐的问题。


    “事情还要从昨日离开齐夫人的宴会说起……”


    从发现周檀受伤出于好心帮他隐瞒,到收到信后与李叔商量该不该答应其请求,婉姝讲的事无巨细,毫无隐瞒之意。


    唯有故意拖延告知他时间这一点婉姝不想坦白,并非是害怕怀玉不信自己,而是不想在怀玉心里留下耍弄心机的印象。


    因为她仔细反省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倘若以后出现类似情况,或是其他事情,如果有必要,她难免还要跟怀玉耍心眼,如此,自然是永远不让他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才好。


    “我本想告诉你的,但你昨晚回来太晚了,今日突然撞见,我怕一时解释不好让你误会,这才……”


    婉姝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解释说到后头戛然而止,只因腕间绸带倏地一紧,将她双手牢牢锁在一起。


    婉姝愣愣地头看了眼手,又抬眼去看怀玉,正好撞进他含笑但危险的眸中。


    “你,你做什么?”


    绸带打结之处被用力一扯,婉姝被迫弯腰向前,楚怀玉抬起上身,仰头吻了上去。


    第127章 让他哭三次


    唇珠被尖利之物研磨, 时重时轻,仿佛随时可能被刺破。


    婉姝莫名有些恐慌,想要去推怀玉, 但双手被死死控制着,唇间忽地一痛, 接着眼前一晃,她整个人被压倒在榻上,双手被迫举过头顶。


    婉姝越发慌乱, 脑海中回忆着今日怀玉的种种异常, 他此刻的霸道粗鲁,以及令人耻辱的姿势, 无不在表明,怀玉没有信她。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坦白,在怀玉看来或许只是精心编造的谎言。


    他的包容, 也并非没有底线, 又或者, 他是在怀疑她与周檀有染……这世上能让一个万事宽容大度的好丈夫一夕之间变得可怕,约莫也只有这种事了。


    一时间, 婉姝不知该为怀玉这般怀疑自己而感到伤心愤怒, 还是为一个女人无法在贞节上取得丈夫信任而屈辱羞耻。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此刻的她心脏抽痛, 羞愤欲死。


    处于上位的楚怀玉亦未品尝到半点乐趣,甚至喉间干涩发痛,没有半点情|欲, 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发冷。


    他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在婉姝面前,他永远做不到想象中那般心狠。


    一切逞强终将破碎, 露出原本的懦弱恐惧。


    在舌尖尝到她泪水的那一刻,恐惧便化作实质,如一记重拳打在他脸上。


    “阿姐?”


    “对不起阿姐,是我孟|浪了,我这就解开,你别哭……”


    腕间束缚褪去,身上也没了压力,婉姝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她侧过身背对着怀玉将自己缩成一团,哭声越发压抑不住。


    “阿姐,阿姐,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楚怀玉试图为自己今晚发疯寻个理由,却在婉姝的哭声中说不出半句解释,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懦弱与嫉妒心有多么可笑。


    “对不起阿姐,是我太坏了,我就是个混账。”


    在楚怀玉的声声道歉中,滴滴水珠落在婉姝颈间,她才渐渐止住哭声,终于肯开口,说出的话却似尖刀扎进他的心。


    “我知道我没有很好,更不是一个贴心周到的妻子,可我们并非盲婚哑嫁,你当明白我非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你说你爱我,却始终不信我,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说的句句属实。”


    “不是的,不是的……”


    多么可笑,枉他自诩了解婉姝,却在娶她之后不肯交予全部的信任,反倒急于掠夺她的全部。


    楚怀玉从背后抱住婉姝,懊悔自弃将他填满,溢出恐慌脆弱,浸透了婉姝的寝衣,方哽咽着袒露心声。


    “正是明白阿姐的好,我才害怕,我软弱,善妒,看见那人送你成对的玉佩便想杀了他,又担心因此惹阿姐生恨。


    隐忍至今,再见阿姐将他藏匿车中而故意瞒我,我便疯了。


    是我疯了,阿姐没有错,阿姐打我骂我吧,只要能让你消气,日日将我绑起来打骂也好,杀了我都好,只求阿姐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


    这不是楚怀玉第一次在婉姝面前落泪,却是从未有过的痛哭。


    婉姝方知,原来怀玉同自己一样惶恐。


    他们不似兄嫂那般确认相爱后才成婚,也太过年轻青涩,太过小心翼翼,有时候会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大,想要向对方求证又担心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她想,他们是爱着彼此的,只是仍需要一个契机彻底敞开心扉,才不致于错过许多本该美好的时光。


    “成对的玉佩?在周家舅舅家门口收到的那个?”


    婉姝有些茫然,但还是特意避开了周檀的名字,以免刺激到怀玉。


    楚怀玉没有说话,但收紧手臂的动作说明了一切。


    “那是一对吗?”婉姝蹙眉问道,她没有仔细看过那玉佩,并不知道此事,若是真的,周檀实在失礼。


    但在婉姝印象中,周檀一向守礼,从未有过轻浮之举,实在没有理由做出这等引人误会的事。


    于是她又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说起来,那玉佩当日就被怀玉收了起来,她连在哪都不知道。


    楚怀玉却是非要将此事弄个清楚,索性起身下床,去书房将那玉佩从犄角旮旯翻找出来,并借着取东西的时间快速休整了一番仪容。


    待他将东西拿到婉姝眼前,早已没了方才痛哭的狼狈样,清爽的脸蛋上只有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好不可怜。


    夫妻二人坐在榻上对视,看到对方同样强装镇定的可怜相,皆有些羞窘,默契地双双移开视线。


    婉姝低头看手里的玉佩,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某件事,竟也下床去,匆匆穿好衣裳出门,还不许怀玉跟着。


    “你等我回来。”


    婉姝出门找到春燕,两人提灯去了主院库房,好一通翻找,总算在某个嫁妆箱子的角落找到了去年生辰时周小妹送来的礼物玉佩。


    “原来真的是一对。”婉姝恍然想起自己得知这玉佩可做定情之物时情绪不大好,后来各种事接踵而至,便被她抛之脑后,自然也忽略了这等物什本该就是成双成对的。


    周檀那日为何送出另一半玉佩给她?


    要说他不怀好意,婉姝不以为然,反倒觉得他敢当着怀玉的面送,可称得上坦荡。


    他的确有求娶之意,在她另嫁他人后没有留下这可能会毁掉她清白的物件,而是再送给她,除非他想与顾楚两家结仇,否则只有一个意思,便是祝福。


    婉姝这般想的,回卧房后见到怀玉,也是这般解释的。


    楚怀玉却是此刻才知周檀竟然早就通过周小妹的信件向婉姝暗表心意。


    真是好个诡计多端狡诈厚颜的无耻家伙!


    什么坦荡君子,分明是挑拨离间,先让他吃醋,就算与婉姝解开误会,也会因此知晓婉姝曾收下这份暧昧十足的礼物。


    周檀根本就是用心险恶,存心要拆算他们夫妻俩!


    婉姝解释完,眼看着怀玉神色不仅没有好转,还越发的阴沉默然,心里微凉,正想问他是否不相信自己所言,怀玉忽地抬眸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问:


    “阿姐收到这东西时,真的不知它代表什么吗?”


    “都说了不知。”


    见怀玉果真怀疑自己,婉姝有些生气地偏过头去,抿了抿唇,接着闷声道:


    “你大概忘了那日自己送了我什么,我被你弄的心烦意乱,哪里还有闲心去想旁的。”


    楚怀玉闻言一愣,他自是没忘自己送婉姝的画像,他作画时便是存着让婉姝知晓自己心意的想法,故意未作收敛。


    当初婉姝在生辰后还躲了他一段时间。


    此刻听婉姝亲口承认她曾因自己的礼物而心烦意乱,楚怀玉既高兴又后怕。


    高兴的是婉姝曾为他意乱,后怕的是她在意乱的同时也生了烦恼,且从她的表现来看,许是烦恼居多。


    若非后面发生许多事,意外促成他们,楚怀玉都不知道该有多心焦


    此时此刻,楚怀玉忽然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婉姝已经嫁他,就算再来是个周檀李檀,也拆散不了他们。


    楚怀玉将玉佩从婉姝手中拿过来扔到一边,然后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用脸蹭着婉姝的头顶,乖声道:


    “我信阿姐,我以后都信阿姐,再也不胡乱吃醋了,之前是我愚笨不懂事,遇到误会不晓得与阿姐沟通。


    往后我一定改正,阿姐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一向知错就改。”


    婉姝气还没消,哼道:“这是你第几次求我原谅了,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楚怀玉眨眨眼,想说自己都记得,比如上次是因为在榻上太过孟|浪……但说出来的话定会惹阿姐更不快。


    “好阿姐,我真的知错了,是阿姐太好了,我一直怕你被旁人抢走,但以后不会了,因为我知道阿姐也是爱我的,任何人都不能将我拆散。


    是不是,阿姐,阿姐,阿姐……”


    楚怀玉抱着婉姝一边晃一边糯糯唤人,不止不休,直到后者被磨得没了脾气,推开他躲进被窝。


    “我困了,睡觉!”


    楚怀玉笑嘻嘻地追过去,隔着被子熊抱住婉姝,不死心地追问:“阿姐不生我的气了吧?不生气了吧?阿姐?”


    “你好烦。”


    “呜呜呜阿姐还在生我的气嘛”楚怀玉假哭几声,听到婉姝扑哧笑了,又接着央求,“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啊,求求阿姐大发慈悲,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婉姝今日确实累了,现下已快子时,实在搁不住怀玉闹腾,被子里又闷,她受不住掀开被子,没好气地朝怀玉道:“你把自己绑上,我就原谅你。”


    楚怀玉只愣了一瞬,下一刻便回头找到红绸带,麻溜地将自己双手绑了起来,并用嘴巴打了个蝴蝶结,然后跪到婉姝面前,眼巴巴地问:“这样可以吗?”


    冰肌玉骨的男人光着上半身,以红绸束缚的双手向前举着,配上臣服的跪姿,以及晶亮邀宠的眼眸,别提多撩人。


    婉姝呆呆看完怀玉丝滑地一系列动作,喉咙不争气地动了动。


    她,她突然不困了。


    但是出于以往在房事上受过的累,婉姝觉得自己不能总是被怀玉拿捏,而眼下就是她改变旧态的最好时机。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婉姝决定勇敢一次,同时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某本书里的某些羞人情节。


    即便内心很慌乱,婉姝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甚至坐起身,冷静地发出指令。


    “你躺下,不许动。”


    楚怀玉微微瞠目,有些不敢相信婉姝接下来可能会做出的举动,但行动上毫不犹豫地“听命行事”了。


    直到婉姝跨坐到他身上却停滞良久,楚怀玉忍不住开口,“阿姐,要不……”


    婉姝恼羞成怒,厉声道:“住嘴,不许说话!”


    楚怀玉立马闭上嘴巴,可怜巴巴地望着婉姝,似是在等待她下一步指令,其实心脏都快要兴奋的爆炸了。


    快点,快点。


    婉姝正骑虎难下,哪里会注意到男人不加掩饰地催促,又用了些时间说服自己,才硬着头皮进行下一步动作。


    换个位置罢了,她看过文字,成婚前夜也看过避火图,也非未经事的少女,她一定能做到的。


    手指慢吞吞移到怀玉亵裤裤边,婉姝总算察觉到怀玉火热的视线,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想要说些什么转移对方注意力。


    “这身寝衣是大婚时穿的吧,早被收了起来才对,你穿它作甚?”


    楚怀玉:“……”


    为了防止话题继续下去,也为了自己不爆体而亡,楚怀玉可耻地选择了激将法,端起正经脸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阿姐,你不必勉强自己……”


    若不是他此刻正躺在身下,双手举过头顶一派投降状,婉姝便顺势而下了。


    可此刻身为掌控一切的上位者,放弃意味着对下位者投降,这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婉姝望向怀玉的目光渐深,接着倾身吻了下去,用实际行动让对方闭嘴,并学着他往日的动作,用手四处点火。


    楚怀玉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又经历了一场洞房花烛夜,只不过这次婉姝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他则是要饱受初|夜之苦的新娘子。


    偏生婉姝技艺生疏不说,还自以为经验丰富,越发的不紧不慢,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又因没在实践中得到想要的结果,时而激动难耐,时而破罐子破摔,说停就停,完全不顾他死活。


    “阿姐,阿姐……”


    楚怀玉从未经历过如此折磨又刺激的夜晚,生生被折磨落泪两次。


    但要问他还想不想要下一次,他一定毫不犹豫点头——


    婉姝嘴角勾起邪魅狂狷的笑容:我棒不棒?


    怀玉弟弟瘫软在榻,双目虚空,脑海里有一个人声音在高呼“好棒”,


    另一个声音在抓狂叫嚣:“当我不存在吗?!”


    第128章 阴阳


    翌日早上, 楚怀玉少见地没有按时起床,听到门外丫鬟低声提醒才转醒。


    婉姝同时醒来,率先感受到的是身后光滑滚烫的身子, 而她自己同样穿的清凉。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昨夜的荒唐,婉姝蓦地全身一僵, 一瞬间整张脸火烧似地烫了起来。


    顾不得贴在身前的大手,她迅速闭上眼睛,只当自己没有醒来。


    下一刻, 覆在身前的手掌紧了紧, 身后躯体也贴的更近,颈后被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 接着传来怀玉沙哑而郑重的声音。


    “阿姐,往后我们坦诚相待,再不相疑, 恩恩爱爱到白头, 好不好?”


    片刻的静默后, 婉姝喉间发出一声轻嗯。


    楚怀玉闻言惊喜抬头看去,但见婉姝仍侧着身子闭眼假寐, 立马说出自己的不满。


    “阿姐既然醒了, 为何不睁开眼看看我?”


    “昨日案子尚未解决,今儿也会忙碌的很, 我们怕是又要一整日无法见面,阿姐不想我吗?”


    “你看看我嘛~”


    楚怀玉不达目的不罢休般,口头撒娇不成, 还握住婉姝肩膀轻摇了摇。


    “阿姐~刚刚才答应过我的,理理我嘛,不然我要哭啦。”


    “一会儿我红着眼睛去上值, 同僚过问的话,我就说家有悍妻,夜间欺负我还不够,早上还要我哭才满意。”


    婉姝:“……”


    婉姝转身捂住怀玉的嘴巴,瞪眼道:“你敢!”


    楚怀玉无辜眨眼,完全不觉得自己在冤枉她。


    婉姝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这回行了吧?”


    楚怀玉低头追过去亲了又亲,才满意地弯起眼,分开时视线落到婉姝身前的春光,眸光不由变深,喉结滚了滚。


    “阿姐,还有些时间,我想……”


    他得到的回应是一声怒喝。


    “楚怀玉!”


    一刻钟后,楚府大门口,楚怀玉垂着眉眼嘴角登上马车,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临时充当车夫的王小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启程之前,很没眼力见儿的把头探向车厢,神秘地压低声音道:


    “大人这是与夫人吵架了?不瞒您说,师门未解散之前,小的一直深受师姐师妹们的喜爱,要不要小的告诉您几招?”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冷漠的眼神。


    *


    周檀昨晚半夜发热,折腾了半宿,直到早上才好转,但浑身乏力,一度无法下床。


    最后不顾小厮阻拦,用了猛药,又一番敷粉修容,勉强恢复了往日七分仪度。


    点卯上值后,他也没再逞强外出走动,一整日都在公房处理文书公务,偶有咳嗽,同僚见了只当他风寒未愈,并不多问。


    午后谢大人召集官员探讨昨日案情,决定让各公房重审过去与孙蛇有关联的案宗,要求这一次务必将其余孽清离干净。


    会议结束后,谢大人特意将周檀留下关心了两句。


    “民曹处应当涉及甚少,不急于这一时,若身体不适,请一日假也无妨。”


    “多谢大人关怀,下官只是有些风寒,不太难受,明日或许见好,无需耽搁公务。”


    从主殿出来,看见楚怀玉站在不远处的枣树下,周檀暗暗蹙眉,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低声问:“你在等我?”


    “我等你作甚?”楚怀玉将目光从枣树上移开,看向周檀时挑眉反问,接着掸了掸衣袖,抬步离开。


    与周檀擦身而过时,楚怀玉突然想起什么般顿住了脚步,漫不经心地动手撩起腰间坠着的荷花雕玉佩,笑道:


    “对了,多谢周大人送我们夫妻的玉佩,我很喜欢。”


    这块玉佩正是去年周檀借着妹妹的名义送的,刚刚在殿内开会时就注意到了,此时再见楚怀玉特意提起,自然明白他就是故意戴来炫耀的。


    周檀嘴角扯出一抹同样毫无破绽的笑,“喜欢便好。”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俩人关系多亲近。


    “嗯,友情提醒,周大人若想查鹿城过去的事,柳家扎根此处多年,或许有你想要的情报。”楚怀玉最后留下这一段话,便笑着走远。


    主殿内,透过窗户缝隙看到这一幕的谢明元挑了挑眉,眼中闪过兴味。


    据他所知,周家曾为周檀向顾家求亲,后来没成也是时运问题。


    这俩人之前还是互相看不顺眼、互不理睬的状态,这会儿虽然互相笑得腻歪,但怎么瞧都不是要冰释前嫌的氛围,更像是在较劲。


    莫非这两人之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谢明元想着回头叫人探查一番,待楚怀玉进殿,他早已在案桌后坐好,面上看不出异常,颇为温和地问:“楚主簿何故去而复返?”


    楚怀玉拱手道:“之前合作愉快,下官想与再做一笔买卖,不知大人可有兴趣?”


    谢明元表情出现裂痕,实在没想到楚怀玉会在上值时间,来上司主殿谈私事。


    一旁奉茶的侍从更是因楚怀玉的大胆发言瞪大了眼,心道亏得自己是忠于谢大人的人,否则小命不保。


    短暂的静默后,谢明元抬手挥退侍从,后者立刻退出门外,守着门口防止有人偷听。


    “说来听听。”


    “最近边关乱象横生,若起战事,必然需要大量药材。”


    “你想买药材?”


    “非是下官要买,而是边境需要,但下官芝麻小官,哪敢肖想这等功劳,大人您就不一样了,身为一方长官,为了一方百姓,在官仓囤些药材也无可厚非。”


    为边关将士捐药材是功,借官仓掩护囤私活则是利。


    二人都明白其中含义,但楚怀玉肯说出来,便是要将大利拱手相让,什么样的人会行此事呢?


    自然是有求于他的人。


    谢明元没点头也没有拒绝,而是笑问:“你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消息永远比金钱更有价值,讨价还价,权衡利弊,皆是常态。


    楚怀玉面露无奈,再次拱手,态度比之前更为谦卑。


    “大人您也知道下官岳家最近麻烦事甚多,不瞒您说,下官岳父不日便要出征前往边境,战事八成非虚。”


    为表诚意,楚怀玉直接道出自己的底牌与需求。


    “下官最近已与一药材商取得联系,往后可以长期供货,但下官想在岳父启程前做一批成药奉上,尽一份孝心。


    如今下官只有药材而无人手,大人您乃商道奇才,人脉又广,下官便想请您行个方便。”


    楚怀玉新婚燕尔,又是高娶,想要讨好岳父乃人之常情,谢明元并未起疑。


    但这小子能在鹿城大清洗时将孙蛇的私藏据为己有,有胆量有魄力有脑子,与他合作也不可掉以轻心,否则怕是被卖了还要帮对方数钱。


    于是谢明元没有当场表态,只是叹了句,“顾大人得此佳婿,真是令人艳羡。”


    接着就低头看向摊开的公文,场面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楚怀玉知道对方是在给自己施压,想要获取更多的利益,他也不着急,安静侯着。


    直到门外传来侍从的敲门声。


    “大人,季司丞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


    季明在看到侍从守在门口时便知谢大人八成在与人商讨密事,心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事情紧急,侍从也看到了他,便容不得他后悔。


    硬着头皮进了殿内,见到屋内之人是楚怀玉而非被谢大人特意留下的周檀,心中微讶,面上不动声色地禀报。


    “启禀大人,方才范书吏从旧案中查到荣县人士田岩曾因倒卖禁|药被抓,正是孙蛇将他保了出来,后来田家便一直经营药铺,但除了将李芸娘送到孙蛇身边,两人几乎没有往来。”


    谢明元肃声问:“你怀疑田家药铺有问题?”


    季明点头,“范书吏在九华书院求学多年,对田家药铺很有印象,说其药铺大夫品行医术都不端,少有百姓去看病,曾有商人想买下药铺,还被打了出去。”


    楚怀玉适时开口,“下官也听说过此事。”


    “生意差,而经营不倒,必然有问题。”谢明元肯定了季明的猜测,随后看向楚怀玉,“不过荣县非我管辖之地,没有确凿证据不好交涉,此事还需从李芸娘处下手,便由你与季司丞同去审一审吧。”


    “是。”


    从主殿出来,季明与楚怀玉对视一眼,前者试探性问,“大人让你审李芸娘,不耽误旁的事吧?”


    楚怀玉笑了笑,拱手道:“我见谢大人也是为了再审李芸娘的事,不过只是猜测,没有旧案为线索,季大人来的正是时候。”


    意思是没有旁的事。


    季明心里持怀疑态度,面上谦虚回礼,道:“楚大人聪慧过人,说服大人只是早晚的问题。”


    二人说着客套话,很快来到了关押李芸娘的牢房。


    季明知道楚怀玉曾在审刑院任职,主动让出主审位置,楚怀玉推辞两句,推辞不过便罢。


    既然已经查到田家,审问李芸娘并非难事,只一个时辰,李芸娘便交代了田家帮孙蛇制作禁|药的事。


    许是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李芸娘不仅交代了田家的勾当,还说出一份禁|药买家名单,末了嘲讽道:


    “这回大人们满意了?就是不知道,我敢说出来,大人们敢不敢抓人了”


    听完名单的季明悔之晚矣,只能在离开牢房后隐晦地提醒楚怀玉。


    “这名单交若是公布便得罪了鹿城大半的世家,楚大人觉着谢大人顶得住么?”


    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自然要为上官分忧,替上官解决这种要命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适当的闭嘴,不被提出来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季明暗戳戳提议压下名单,想着两人说不定还需要一起商量着灭个口,于是给楚怀玉使了个信任的眼色。


    楚怀玉回以同样信任的目光,只不过信任对象不是他。


    “谢大人清正严明,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歹人。”


    “……”


    “况且李芸娘自知重罪难逃,许会蓄意报复,难保这份名单几分真假,还需谢大人明辨,做最后的把关。”


    季明瞬间懂了。


    反正名单他们交上去了,最后谁是谁非便交由谢大人定夺,就算将来出差错,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果然是年轻人,竟敢让上官去顶风险,也不怕被穿小鞋丢了官职。


    罢了罢了,人家楚大人也有靠山,自己人微言轻做不了主,就由着他折腾吧。


    复命时,谢明元问及结果,话音才落,便见季明蹭地后退一步,态度谦卑又讨好。


    “回大人,这次是楚大人主审,下官话都没说几句,不敢居功,便由楚大人向您汇报吧。”


    深知季明秉性的谢明元:“……”忽然不太想听结果了。


    第129章 期待孩子


    谢明元看完名单, 神色并无太大起伏,并且很快做出决断。


    “既然有了人证,先传唤田岩吧, 辛苦楚主簿带着本官的手书跑一趟荣县,将人带回来, 手头上的事可以交给其他人,再带两个人随行以防意外,听说前一阵子来的新人都不错。”


    “是。”楚怀玉接过手书, 领命离去。


    季明很快追上, 许是知道方才自己说话不地道,这会儿有些讨好。


    “以楚大人的关系此行必然顺利, 待结案后又是大功一件,升迁指日可待,季某先道一声恭喜了。”


    楚怀玉笑吟吟地接受对方的好意, 拱手道:“那就借季大人吉言了, 到时定请您与尊夫人到家里吃酒。”


    “客气客气, 嘿嘿。”


    “事出紧急,在下就不回公房了, 劳烦季大人将我负责那些档案分配下去, 另,还得劳您回去时喊个书吏来随我出差, 半个时辰后南城门集合出发。”


    “……”合着今儿非得让他得罪人是吧?


    谢大人点明了要培养新人,公房统共就范律和邢文两个新人,一个才立了功, 另一个家世非凡,让他喊谁去啊?


    可惜楚怀玉没有给季明反悔的机会,脚步匆匆离开了, 季明就是想追都没有那利索腿脚能追得上。


    ……


    因着玉佩之事,婉姝特意将嫁妆又梳理了一遍,亲自看过自己带来的那几箱闺中私物。


    每一件都有其独特的意义,勾起了她不少回忆,最后惊讶发现竟有半数是怀玉送的。


    有年少时随手送的绒花玩具,有精心挑选的节礼,亦有诚意满满的佛珠、平安符……


    前年他还送了一只亲手做的巨型风筝,因为不便携带留在了顾府。


    当初只当是寻常,如今方知何为情。


    “小姐,小姐。”春燕进屋便见自家小姐坐在炉边烤栗子,唤了两声没得到回应,走近才发现她正单手撑着下巴傻笑,栗子烤糊了都不知道。


    明明昨日还因担心姑爷生气而坐立不安,今儿却是从早上起床开始便越发的高兴。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吧。


    春燕暗自偷笑了一下,然后抬起一只手掌竖在嘴边,压低声音喊道:“小姐回神啦,姑爷回来了,急着要见你呢。”


    婉姝瞬间从甜蜜的回忆中抽离,捂着胸口转头瞪了眼春燕,“越发的不着调,讨打。”


    嘴上说着要打人,脸却是红了,且很快起身向外走去。


    见着外头天色尚早,还没到下值时间,婉姝心有疑惑,脚下步伐更快了些。


    未等她走多远,楚怀玉便已经进了奉恩院,看到婉姝连外氅也没披,几个跨步迎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往屋里去。


    “这么冷的天,出来作甚。”


    婉姝见怀玉面色不像是有坏事发生,笑了笑,反问:“你这个时辰回来做什么?”


    “一会儿我要出差去,事情顺利的话也要后日早上回来。”


    “那我去给你收拾一些换洗衣物。”


    两人进了屋,婉姝便要去卧房,楚怀玉却不肯放手,阻拦道:“这些小事哪里需要阿姐去做,我已经吩咐王小了,阿姐若真心疼我,不如与我多说几句话?”


    婉姝无奈,心道还有心情贫嘴,看来这次出差没什么危险。


    “就两日的功夫,被你说的像是要久别。”


    楚怀玉拉起婉姝的手放在唇边,目光殷殷,“快到小年了,阿姐不是一直挂念岳母,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在家,已安排好人明早送阿姐去信都。


    而我只能等放假才去得,好几日不能见阿姐,阿姐不想我,不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苦,自然不晓得这几日于我就算久别。


    哎,早上我便该脸皮再厚些,此刻便是再想也没时间了。”


    正害怕某人狼性大发准备抽回手的婉姝:“……”


    这下不用担心了。


    婉姝便由着怀玉亲了亲,在他呼吸加重时才将人推开。立时收到可怜中夹杂着幽怨的目光。


    见他这般不舍,婉姝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你眼中只有这种事,根本不关心我。”


    楚怀玉大惊,握着婉姝肩膀上下打量,“阿姐这是何意,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婉姝拂开怀玉的手,特意退后两步,提醒道:“你看我今日有何不同?”


    见他仍不明白,婉姝便在他眼前转了一圈,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荡起些许。


    楚怀玉总算注意到玉佩,目光顿住,随即倏地看向婉姝,眼中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这是,我送阿姐的玉佩,阿姐一直留着?”


    婉姝不太满意这问话,横他一眼,“这是什么话,你送我的生辰礼,不留着难道要扔掉,我何时糟蹋过你的心意不成?”


    话音刚落,婉姝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怀玉感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我知道阿姐从没有嫌弃过我,只是。”


    这几年来,他为了不露锋芒,不敢送婉姝贵重之物,只能多用些心思,这玉佩虽是他花了两年亲手雕刻成的,到底只是普通玉质。


    “只是没想到阿姐会戴上它。”


    “挺好看的呀,我很喜欢。”婉姝明白怀玉的心思,再次推开他,不由分说地去解他腰带。


    “阿姐?”


    婉姝将摘下来的玉佩置于桌上,而后变戏法似地举起右手,手掌张开,一只雕刻精美的白玉带扣躺在在她掌心。


    在怀玉惊讶的注视下,婉姝换上新带扣,为他重新束好腰带,动作间讲述了此物来历。


    “这带扣是我早些年从兄长那抢来的,还被兄长怀疑有了心上人,我便说要送给未来丈夫,其实是我帮兄长给嫂嫂送信,恰好得知他花重金请了名匠打造此物,我早就盯上了。”


    系好腰带,婉姝后退一步打量一番,满意点头,“此物与你正相配。”


    楚怀玉喉结滚动了一下,“阿姐送我?”


    婉姝点头,接着一笑,眉眼弯弯,道:“从前我年幼,不懂你心意,如今我们结为夫妻,又约定要坦诚相待,我今日看到你送我的那些礼物,想要回报几分,便想起了此物。”


    楚怀玉目光一软,“阿姐不必回报。”


    见你笑靥如花,便是我最想要的。


    犹记得你当时笑脸,而今如花开两度,惊之,喜之,唯愿持之。


    楚怀玉再次抱住婉姝,哑声道:“原想说阿姐每年总有回礼,不必记挂到今日,奈何我实在高兴,只想阿姐往后再多疼疼我。”


    婉姝回抱他,温情道:“你是我的好丈夫,我的好怀玉,我自然会待你好的。”


    “阿姐……”


    二人又腻歪起来,可惜时间不等人,很快就到了怀玉出发的时候。


    ……


    翌日傍晚,婉姝抵达顾府,因着提前得到消息,府中特意推迟了晚饭,已经搬出去住的兄嫂也带着侄儿回来了。


    见到亲人的喜悦,以及大家的关怀,给予了婉姝莫大的安全感,晚上竟没怎么想怀玉,很快便睡了过去。


    直到翌日一早,一道响亮的啼哭声响彻顾府,婉姝方从沉睡中醒来,听着哭声从一道变成了两道,一时没反应过来,面色有些茫然。


    看清屋内摆设,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这时春燕端水进屋,见小姐果然醒了,便问:“小姐,要起吗?”


    “起吧。”


    昨日来的晚,她还没见过两个小的,都说小婴儿一日一样,两月不见,应该会有很大变化。


    婉姝始终对兄长说的小弟与自己最像持有怀疑,很是好奇小弟如今模样,于是率先去看望小弟乌兰。


    婉姝进屋时,哭声早已停歇,乌兰才喝完奶,正躺在暖榻上盯着床边做鬼脸的宝妹,时不时发出傻笑,高兴得直蹬双腿。


    “小姐。”


    宝妹听到动静回头,见来人是婉姝立刻退后行礼,并急声解释道:“奶娘去隔间更衣了,奴婢怕二爷再哭才,才那般……”


    婉姝看出宝妹的紧张,笑着夸道:“你很会哄小孩儿。”


    宝妹闻言越发压低脑袋,不好意思道:“奴婢以前照顾过弟弟妹妹。”


    婉姝自然明白,她口中的弟弟妹妹是曾同她一起相依为命的乞儿。


    但见宝妹不似以前开朗,对自己生疏了些,不禁猜测是不是自己出嫁没带她一起出府,让她心里有了疙瘩。


    婉姝上前摸了摸宝妹的头,温声道:“这么懂事的小姑娘,数日不见,可叫我好声惦记,如今鹿城那头安稳了许多,你可愿随我到楚府去?”


    当初得知自己做不得陪嫁,小丫头可是伤心了许久。


    婉姝以为宝妹会非常高兴地点头,不料,她竟立马摇了摇头,接着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又道:


    “不急的不急的,太太说让我跟着奶娘好好学照顾二爷,将来好帮小姐照顾小小姐小少爷,奴婢一定要学好本事才能到小姐跟前去。”


    婉姝:……


    “小姐您放心,奴婢一定在小小姐小少爷出生前将本事学好。”


    “咳,你有心了。”


    婉姝生怕宝妹下一句便问她几时能有小小姐小少爷,连忙转移话题,去看襁褓中的乌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过两月未见,乌兰竟真的变化不小,尤其是嫩白的肤色,与之乌黑模样简直前判若两人。


    若非月份长相差异很大,她都要怀疑自己走错房间,眼前的婴儿是小侄儿了。


    许是她表情太过惊讶,宝妹笑嘻嘻地讲述起乌兰的变化。


    “奴婢以前也没照顾过像二爷这般小的婴儿,若不是亲眼瞧着,奴婢也不敢相信二爷的变化呢,老爷常说二爷长得像您,奴婢也是最近才信了,嘿嘿。”


    婉姝眨眨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真是令人惊讶。”


    谁能想到,她出生时也黑得和煤球一样。


    不知怀玉出生时是何模样。


    婉姝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乌兰的脸,突然有些期待起来,期待自己和怀玉共同孕育的孩子的到来。


    思及此,她又想一事。


    她从黎氏那买了些健体养生的药,这次特意带来,想着让府中相熟的大夫看看,若是没问题,就要用起来。


    当然,她绝没有怀疑怀玉生育能力的意思,就是,就是养生健体罢了。


    第130章 “阿姐没有感受到吗?……


    楚怀玉在荣县有不少眼线, 抓田岩并非难事,但顾及身边跟着范律与几名衙差,用了两日才将人逮捕。


    回到鹿城, 不费两日功夫,便教田岩将所犯罪行交代了个遍, 并查抄了田家所有产业。


    查获财产部分返还受害百姓,余下充公,而前者大有可为。


    譬如田家药铺乃是田家用罕见低价掠夺而来, 原主人因此家破人亡, 只剩一稚儿寄养在亲戚家。


    药铺返还当日,便有人上门买下铺子, 价格还算公道,落在平民百姓眼里却是田家。


    少有人知,真正值钱的非是药铺, 而是其所附带的药材, 除去药铺库房, 竟是将田家药田也算了进去。


    而买铺子的正是谢明元的人,做为少数知情者之一, 还为药铺提供了一条药材渠道, 楚怀玉自然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你要的成药,早已备好, 随时可派人来取。”


    楚怀玉恭敬地作揖行礼,“谢大人成全。”


    谢明元笑眯眯地盯着楚怀玉,沉默了好一会儿, 终是没有问他是否早知田家之事。


    两人因利合作,如今两相满意,纠缠不休乃是官场大忌, 往后只当此事没发生过,对谁都好。


    若仗着官位高咄咄逼人,才是后患无穷。


    当然,非是他没有让楚怀玉哑巴吃黄连的实力,而是他这人品德好,不做过河拆桥之事。


    相信楚怀玉是个聪明人,必然明白他的意思。


    “后日就是小年了,听说楚夫人已回娘家数日,楚主簿此番破案有功,准你明日休假,也能早日与家人团聚过节。”


    “多谢大人。”


    二十三小年,衙门封印,官员放假,直至年后初五开印。


    二十一这日下了值,楚怀玉回府换下官服,与安管家交代了几句,便骑马朝信都赶去。


    当日夜半赶到顾府,熟睡中的婉姝甚至没有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


    于是,经过这几日才开始习惯一个人睡的她,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条手臂,手掌还她胸脯上时,真是吓了好大一跳。


    若非自打府中失火后,增加了许多护院,不可能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她怕是会以为遇上了采花贼,要尖叫出声不可。


    饶是心中安全感十足,她也被惊得心脏狂跳,身子僵硬了片刻才缓缓回头,不出意料,看到了怀玉的脸。


    难得醒在怀玉之前,婉姝没有太大动作,平复心绪的同时,观察起他的睡容来。


    比起在她面前卖乖讨巧,睡着的怀玉少了几分灵动,更显沉静乖顺,连呼吸都是绵长轻柔的。


    长长的睫羽,高俏的鼻梁,殷红的唇,五官漂亮的像是女子,不过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肤色逐渐变暗,不如少时白皙细嫩,倒也不会教人认错性别。


    约莫这几日公务繁忙,没有休息好,他眼底有了乌青,瞧着怪可怜的。


    婉姝心疼地用拿手碰了碰他眼下,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拿开时,眼前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阿姐。”


    楚怀玉醒来瞧见婉姝近在咫尺的脸,第一反应便是低头亲了亲,亲完握住她的手笑起来,道:“阿姐可是想我了?”


    婉姝忍住害羞,没有躲开视线,也没有回答,而是关心道:“瞧你眼下乌青,几日没好好睡觉了?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听到这番关心之语,楚怀玉只觉血热,哪里还能睡着,放在婉姝腰间的手掌倏地用力,教本就相近的两具身子贴的更紧。


    同时再次低头,唇畔凑在婉姝耳边轻啄,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耳边,逐渐粗重。


    “不睡了。”


    “怀玉,别……”


    “阿姐没有感受到吗?我有多想你。”说着再次紧了紧手臂。


    婉姝:……


    大早上的,又是在娘家,婉姝本想严厉拒绝,但这几日瞧着白白嫩嫩的小弟与侄儿,她越发期待孩子,加上怀玉的热情,便也半推半就了。


    只是顾府不大,大家住的太近,距离平日起床的时间也不剩多少,婉姝总觉得可能会被旁人听到动静,或是被送水丫鬟撞见,越发心慌。


    “你快些。”


    身上的人蓦然顿住,下一刻耳边响起某人暗含兴奋的低语。


    “几日不见,阿姐竟这般热情,果真是想我了,我好开心。”


    接着便是更加强烈的律动。


    婉姝一惊,反应过来后瞬间脸色爆红。


    “我,我……”说的不是这种快啊。


    未能说出口的话如被扯断的珍珠手串,散乱的珍珠砸在地上,弹起又坠落,在寂静的清晨撞出几段悦耳的乐章。


    ……


    今日府中气氛不大对劲儿,就连饭桌上都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大抵是做贼心虚,婉姝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臊得她不敢抬头,在房间躲了一日。


    直到傍晚时分,忽有宫人持圣旨入顾府,曰北境主帅重病,任命顾贤为建威大将军,后日一早启程去北境代之,守护北境。


    宫人离开后,即便父亲脸色轻松地出言安慰,说边境安稳,不会有危险,婉姝仍觉心里不安。


    她不敢与母亲说这等让人烦心的话,只能回房后问怀玉。


    “真的不会打仗吗?”


    楚怀玉揽着婉姝的肩头,如实道:“边境总是避免不了争端的,但据我所知,邻国内部也不大太平,不会轻举妄动的,八成不会有大规模战争。”


    婉姝靠在怀玉胸前,担忧道:“万一呢,圣上难道不知我们被寿王盯上了,为何还要父亲远去北境?”


    “圣上自是知晓,如此做自是有其用意。”


    婉姝闻言抬头,“你晓得其中缘由?”


    楚怀玉点了下头,“知道一点。”


    婉姝眼睛一亮,从其怀中抽身,期待地问:“可以告诉我吗?”


    楚怀玉故作严肃地沉默思索起来。


    婉姝抓住他衣袖撒娇地晃了晃,眼含祈求。


    楚怀玉这才开口,一本正经道:“此等机密,今晚阿姐再给我一回,才可以告诉阿姐。”


    “……”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


    婉姝气得甩开手,扭身踢开鞋子上了榻,并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只留下一个气呼呼的背影给某人。


    楚怀玉叹了口气,然后跟上榻,语气委屈道:“阿姐若是不愿,我也可以先告诉阿姐。”


    婉姝哼了一声,没动作。


    楚怀玉凑过去,贴在婉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者很快回头,满脸诧异。


    “真的?”


    楚怀玉想了想,道:“最后一句是我猜的,若无意外,八九不离十吧。”


    婉姝见怀玉表情不似作假,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接着又露出更大的担忧,“这般冒险,万一……那岂不是要大乱?”


    “阿姐多虑了,这等事,圣上怎么没有后手?只不过圣心难测,非我等可以揣摩明白,总归岳父忠君爱国,陛下不会亏待的。”


    听他这么说,婉姝也觉得有理,总算放心了几分,可仍觉得不敢置信,正想再多问几句,衣带便被某人解开了。


    “我说完了,该阿姐兑现承诺了。”


    “谁答应你了?!”


    “阿姐没有拒绝,就是答应。”


    “不呜呜呜嗯。”


    婉姝欲哭无泪,莫名想到了从黎氏那买来的那些汤药,她觉得或许没有必要给某人用了。


    ……


    许是楚怀玉对父亲去北境一事的反应太过稳重,加上对他的信任,婉姝安心许多。


    翌日,顾府过了一个热闹的小年,父亲启程后,婉姝二人也没有回鹿城,与在顾府一起过了年。


    今年春节似乎与往年无甚不同,婉姝有几次恍惚以为自己并未嫁人。


    唯独年夜饭时少了父亲的身影与笑声,到底不算圆满,不时就要沉默一阵。


    不过兄长与母亲看起来并非担心父亲安危,而是不习惯父亲缺席,有些思念,这番表现反倒给婉姝吃了一颗定心丸。


    大年初三,婉姝与怀玉告别亲人,启程回鹿城。


    途中经过荣县,免不得要去拜见老师。


    夫妻二人携礼进入老师所住院落,才踏进大门便听到屋内传来说笑声,可以听出老师很是开怀。


    婉姝注意到怀玉脚步微顿,侧首看他,用眼神询问。


    楚怀玉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很快屈先生走了出来,热情相迎。


    “怀玉婉姝来啦。”


    师娘由一位中年男子搀扶着紧随其后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双年岁相当、模样如出一辙的十四五岁的少年。


    “拜见老师,师娘,二老新年大吉,顺遂安康。”


    与二老拜过年,楚怀玉便拉着婉姝站直了身子,笑意盈盈,目不斜视地看着屈先生。


    屈先生面容似乎抽动了一下,随即热情招呼夫妻俩进屋说话。


    楚怀玉牵着婉姝进屋,在屈先生的介绍下,那对双生子向二人齐声拜了年,听其脆声便知是性格开朗的少年。


    众人落座,屈先生隐晦地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自家儿子身上,笑道:


    “宴安也许久未见怀玉了吧,难得咱爷俩也有眼光一致的时候,这孩子向来稳重,近两年晋升这般快,也不见半点轻浮,将来必然大有可为。”


    楚怀玉闻言朝屈先生拱手拜道:“老师过奖了,怀玉不敢当。”


    目光却是半点不给老师的儿子,同时也是他的师兄,扬州知府——屈宴安。


    屈大人面容肖似老师,却不似老师面容慈和,习惯性板着脸,看起来十分严厉。


    在怀玉接话后,婉姝隐约听到他嘲讽般哼了一声。


    屈游人老耳不聋,立马瞪了一眼儿子,而后给老妻使了个眼色。


    师娘当即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怀玉婉姝留下用午饭吧,我去厨房看看菜好了没,婉姝可要一道去?”


    说完也不给怀玉婉拒的机会,招呼着婉姝便往外走。


    师娘发话,婉姝没有不从的道理,且眼下气氛尴尬,婉姝不明就里,与其傻坐在这,还不如离开,或许能从师娘口中得知几分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