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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大年三十, 家家户户最是热闹的时节。


    一大家子人甭管在哪,天南海北地也得赶回来,把老太太老头搀上桌, 择菜的择菜,杀鱼的刮鳞, 做点心的活馅,从晌午边热火朝天地干到傍晚,农家的赶在太阳落山前吃团年饭, 城里的就晚一截, 天擦黑时举起杯子撞到一块儿。


    对纪家来说倒也是那么一回事儿,就是冷清得多。


    徐梁和纪泽兰都是同个村出来的, 要说或多或少也是沾亲带故, 可他俩都是抱养来的孤儿,和家里边一点血缘攀不上。


    养父养母去世得都早, 两人发了家也没想着私藏, 偏人心不足蛇吞象,恩惠恩惠, 生恩你没福气, 养恩咱们都帮了把手,得了什么好处也该都拿出来孝敬孝敬。


    这恩是报不完了, 要是只有徐梁和纪泽兰俩人倒还忍忍,可下边有个大儿子还生了个体弱的小的, 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 索性就这么断了, 也不留念。


    举家到了宁海,除了纪泽兰和乔青燕还保持着联系,旁的关系该断的都断了。


    往常团年饭, 纪家四口人一起吃一顿,要是贺家没回老家探亲,晚上还能聚一聚,今天纪泽兰却是没提这事儿。


    这天家里也就剩了仨人。


    “爸!康年哥送来的鱼怎么办!”纪羽蹲在水桶边,眼见着鱼尾巴一甩一甩要蹦出来,溅了满脸水花也顾不上抹,手伸出来更不知道碰哪儿,只能喊,“爸!!”


    “来了来了!”徐梁手上还捏着肉肠打结,弯腰一看,“再加点水就不蹦了,快去把脸擦擦,年三十的可不能感冒。”


    纪羽擦了脸换了衣服回来,鱼已经在案板上压着,徐梁高高举起菜刀,鱼身一挺呲溜一下就从徐梁手中滑走,在半空中飞了一段,直冲着纪羽来。


    纪羽眼疾手快举起锅。


    “砰”一声。


    鱼落在地上晕了,躺在地面上最后弹起尾鳍。


    徐梁竖大拇指:“厉害!”


    纪羽把凹了一块的锅杵平整,又和纪泽兰去包粿子。


    “这么多都送人吗?”纪羽在手心搓圆。


    纪泽兰说:“小宝喜欢咱们就留着自己吃。”


    那也太多了,纪羽装了几盒子,又带了些好存放的卤味,和纪泽兰打了声招呼,打车出门了。


    柳晓怡在巷口摔炮,纪羽一下车就受到热烈欢迎,一群萝卜头跟着柳晓怡喊他哥哥,纪羽别提心里有多美滋滋。


    见他来,柳母一个劲招呼柳承给泡茶,宁海这有专门招待贵客的茶,一般不拿出来,到了节日里才端上桌。


    咸甜味的,底下是烘过的青豆,细红丝盖了一层,顶上又掰碎了薄锅巴进去,泡软了米纸似的一层裹在舌尖,回味一点点甜。


    纪羽好不容易喝完一杯粥似的茶,肚子撑得溜圆,柳母见他喜欢又要泡一杯,纪羽忙不迭要跑,临走前被塞了两兜的糖和橘子。


    纪羽不好意思,找了还开门的铺子也不问价格,提了两篮水果,怕进去就不好出来,又请几个萝卜头吃了脸大的波板糖叫人送进柳家,这才上车走了。


    展舒文跟着她妈出去旅游了,不在家,辽光离他远着,纪羽挨个儿探望孤寡老人似的上门关心老麦和曲坚,谁知两人都不在家,再一问是都有兼职,春节四倍工资,正忙得热火朝天。


    纪羽只好打电话问贝旬在哪,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接起来那头风声呼呼的像鬼吼似的,贝旬说他在国境线最北边,采风去了。


    纪羽羡慕得不行,让他发照片和视频给自己,贝旬一口应下,说今晚天气不错,可能有极光,纪羽如果感兴趣,他们可以视频,纪羽满嘴答应。


    挂了电话才想,就算有极光,手机也拍不到什么,但听着比放烟花高级多了。


    最后两盒粿子纪羽掂在手里,咬了咬牙,还是报了幸福花苑的地址。


    开门的是贺泰安。


    他没装假肢,坐的轮椅,纪羽不得不低头看他:“干爸……”


    贺泰安没想到他这时候来,转开轮椅让他进来,乔青燕闻声举着锅铲出来招呼他:“小羽啊,怎么了,又和你哥吵架了,今晚在我家吃饭不?”


    这就是句玩笑话,纪羽提起嘴角笑了两下含混道:“我马上就回家了。”


    见他立刻就要走,乔青燕又赶忙塞了两提礼盒给他:“这就走了,不和贺思钧说几句话啦?”


    纪羽已经听见后院的门打开的声响和贺思钧的脚步声了,但还是说了几句吉祥话摆了摆手,转身快步跳上车,催司机:“走吧走吧。”


    贺思钧从家门里追出几步,在后视镜里映出一道小点儿来。


    折腾了一圈,纪羽回到家徐梁已经把菜端上了桌。


    纪羽不太高兴:“不是说让我做一道嘛……”


    徐梁和纪泽兰哪里敢让他下厨,纪羽煮个泡面都能灵机一动向里丢几个汤圆再加点番茄酱,又一转身不小心就被热油烫了手。


    纪羽又是特善良的小孩,从小时候起,大人做什么他都要帮忙,不让他做他就难受得哭,软绵绵地问是不是他做得不够好,爸爸妈妈不喜欢。


    这么些年来为了对付纪羽,徐梁也终于摸索出一招,特苦恼似的摸着头:“哎呦,爸爸忘了,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不中用了,炖汤时候我还想起来呢……”


    纪羽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每回就这一个套路。


    纪泽兰笑着拍他屁股:“行了,去换衣服洗手吃饭。”


    纪羽听话地去了,回来想摆碗筷时发现纪泽兰已经拿了,正在分。


    摆到第四套时,她手一顿,又收了回去。


    纪羽这才从转角出来,什么都没察觉似的笑道:“开饭啦!”


    死纪律。


    韩姨回家团圆了,饭桌上就三个人,但菜摆了满满一桌,都是纪羽喜欢吃的,纪羽吃一口就要停下来说两句话。


    “外边一点儿都不冷,我穿羽绒服都有点热,城西淮阳大道路边的梅花全开了,我还拍了照片,可好看了。”


    徐梁问他:“那你闻着香味没?”


    纪羽把纪泽兰夹来的一大块鱼肚子肉塞进嘴咽下,有点骄矜地抬下巴:“开车路上开窗都要把我脸吹麻了,哪儿还能闻到花香呀?”


    徐梁乐了:“那明天咱们去看梅花?爸开车到东湖那边的梅林。”


    纪羽:“明天不是去看巴爷爷吗?”


    纪泽兰得了纪羽夹来一块鱼脸肉,笑得温和:“你巴爷爷今年到他儿子家里过了,说是年初五才回来,但也说不准。”


    徐梁也道:“也是,巴老毕竟年纪大了,一人住着也不放心,能想通是最好的,孙子也都大了,也不用他操心,舒舒服服地养着多好。”


    纪羽握着筷子没说话。


    上次去见巴文旭还是中秋,有段日子没见,他其实也很想,但巴文旭有自己家人陪着,那是再好不过了。


    希望巴爷爷别在桌子上发脾气摔杯子吧,纪羽暗中想。


    一桌菜不喝酒那是吃到猴年马月也吃不下的,徐梁和纪泽兰都是爱喝的,起先还和纪羽聊天吃菜,纪羽吃饱不怎么动筷子后两人就把酒满上了。


    你碰杯来我喝酒,酒是一倒再倒,纪羽以前是最先下桌的,今年却不行,硬撑着等纪泽兰和徐梁收场。


    他在老麦那喝过酒后就不想再碰了,太涩,嘴巴都发麻。


    在家里也不会有人让他碰。


    纪泽兰已经有些微醺了,酒意朦胧地捏了捏纪羽的脸蛋。


    “你先去玩吧,妈妈和爸爸还要喝一会儿。”


    纪羽这才离开餐厅。


    电视里春晚已经开始了,歌舞一茬接一茬,纪羽跟着曲声打拍子,手有点痒,跑上去把贝斯拿下来,拨弦开始弹。


    曲毕,掌声从背后响起,纪羽吓了一跳缩起来。


    徐梁不害臊,呱呱鼓掌:“我儿子弹得真好!爸爸给你出钱,咱上节目去!”


    纪泽兰不知道何时拿着手机在录:“真棒妈妈发给你干妈看看……”


    两人显然都有些醉了,但还硬撑着收拾了餐桌才到沙发上躺下。


    纪泽兰靠着纪羽,纪羽抱着她的胳膊,捏她手臂上的软肉。


    晚会演到了小品,演员一串一串的词吐着,没人笑,放出来底下观众漠着脸,有个很显眼的托儿拍着桌子前仰后合,纪羽不想看了,换了台,还是春晚。


    “今天开心吗?”纪泽兰体温偏高,手指热热的捏着他的耳朵。


    纪羽骨头软,耳朵也软,耳垂有点肉,耳朵外沿和脸颊上一样有一颗痣,很小。


    纪羽被弄得痒痒,知道纪泽兰为什么这么问,向纪泽兰手臂里拱:“开心,我很开心。”


    纪泽兰低头亲他一口,有点酒气,但纪羽不嫌弃,待徐梁也要来撒酒疯的时候他就避开了。


    徐梁挺委屈地掏红包:“亏得爸爸还准备一个大红包要给你呢!”


    纪羽不缺钱,但也喜欢红包,鼓鼓囊囊的红包一握在手里,他就笑得眼睛眯起来,眼尾翘起来的弧度越发像撅屁股的长尾雀儿。


    纪泽兰也给他包了一个,并叫他现在就可以打开。


    里边是一张购房合同。


    “爸爸妈妈没什么能给你的,能想到最好的东西就是房子了,以后就算你想离家出走,别跑去别的地方,你有自己的房子了,好不好?”


    他们连他总是不成功的离家出走都知道。


    纸张陷入手心,纪羽扯起嘴角:“嗯。”


    第82章


    隔天一大早, 纪羽爬起来收拾齐整,哪儿也没去,进到隔壁空置的房间, 拨了一通视频电话。


    电话接起,两边谁也没多说话, 纪羽把手机放远了,确保能照到地面和他的上身。


    哐当一声,沉重的奖杯坠地。


    然后是各类奖项, 纪羽全撕了, 抛到地上。


    纪律的荣誉,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章、纪念品, 通通都被砸到脚底, 有的变了形,有的直接碎裂。


    还有还有纪律常用的没带走的生活用品, 纪羽一视同仁, 也都一股脑扒到了地上。


    大洋彼岸还是深夜,视频那头男人没有开灯, 黑沉沉的一片, 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地接受了纪羽的“暴行”。


    他挺拔熨烫板正的西装被丢到地上, 纪羽穿着拖鞋踩了上去,很快便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


    纪律回国工作时穿的第一套西装就是这是这一套, 当时纪羽看着他, 眼睛发亮, 闹着自己也要一套小西装,真穿到身上,他又不喜欢了, 说哪儿都不舒服。


    后来却经常来偷着穿他的衣服。


    他看着纪羽又跑进浴室,放了一池子水,然后将手表袖口等的配饰都丢了下去,水面浮起了小泡。


    纪羽大概是嫌不尽意,从他的书房寻到一把裁纸刀,纪律倏然提声:“纪羽……!”


    纪羽用裁纸刀将他的领带全都切开了,顺便将枕头都拆开,把填充物甩得到处都是。


    纪羽把看到的能砸的能摔的都毁了个遍,接着又走到书房,纪律看到他犹豫了一阵,把文件一张张撕下揉皱了攒成球丢到地上。


    干完一切,纪羽明显地有些累了,摄像头照不到他的脸,但呼吸声很重,每一声间隔都很久。


    隔一会儿,纪羽又动了,他离开了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画面里他的身影消失得有些久,纪律从床头摸了烟,咬在嘴里。


    脚步声先一步传来。


    纪羽抱着箱子回来,站到画面的角落里,手一翻,满箱子东西都顺势倾泻而下。


    前不久送给纪羽的手表也在里面,落下时甚至在地板上砸了个小坑。


    这些年他送给纪羽的或是纪羽从他这拿走的,有关纪律的一切,纪羽都不要了。


    在新年的第一天,纪羽穿他的新衣服,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向爸妈炫耀他穿得漂不漂亮,而是告诉纪律,你特么滚犊子吧。


    纪律一路向上爬的点滴证明他都要毁掉,让他装腔作势的体面外壳也要全部撕毁,纪律在意什么重视什么,他用最简单最浅薄也最有效的方式宣泄着他的鄙夷、不屑。


    按老一辈的说法,新年一过,纪羽就又长一岁了。


    但纪羽依旧用小孩的手段对付他。


    意外地很有效。


    在纪律用保护名义拴住纪羽的手脚,给他痛苦的爱和执着时,纪羽纯粹的依赖和信任不也像无形的水流,将他的所看所听都淹没蒙蔽了吗?


    屏幕两端,一面是朝阳升起,少年眉眼清晰,站在一堆狼藉废墟中;一面是黑沉模糊到只剩下大块色斑的暗色,始终不见人影。


    纪羽走过去,挂断了电话,脚底下有衣服绊着,险些摔一跤。


    纪羽又气狠狠地踩了一脚。


    徐梁在楼下喊:“开饭了!”


    房间的门被顺手关上,纪羽走下台阶,又回身在紧紧闭着的门上踹了两脚才下楼。


    一家人谁也没提刚才那阵响声。


    世界的另一头,黑暗的室内燃起星星一点火光-


    虽然知道梁子尧不可信,但没想到他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雷暴云乐队最新海报,官宣新加入两名成员。


    莫满面对镜头笑得灿烂,梁子尧则在角落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贝斯:莫满。


    节奏吉他:梁子尧。


    辽光摔拨片:“他不是不会乐器吗,不要侮辱我们弹吉他的行吗。”


    纪羽靠在鼓边打哈欠,他昨晚刷了套密卷,有道题死活解不出,较劲到半夜才想通睡着。


    他胡乱应着:“嗯嗯。”


    辽光气得仰倒,翻过身跪在地上摸索:“卧槽我拨片呢?”


    贝旬搬椅子:“坐。”


    纪羽把手臂搭上去,趴在上边玩手机:“谢啦,刚好手酸。”


    辽光:“合着没人在乎我是吗?”


    手机上正是雷暴云官宣评论区。


    【那两个搅屎棍终于走了。】


    【欢迎新成员来到大粪坑[欢呼]】


    【什么来头啊,一点风声也没有就把人顶了,而且新bass这打扮好特么眼熟……】


    【你不说我也不说~】


    【隔壁老风搞美少年营销,咱们老云家这不就跟上了吗?】


    【再捆绑司马。】


    【你去问问鸟风见光死皇族敢露脸不?】


    【放段solo听听啊,整什么饭圈那套,放个海报有屁用,不看实力光看长相是吧?】


    【搞滚的要待遇还不如追idol呢[拥抱][拥抱]】


    纪羽眯着眼,问:“皇族……说的是我吗?”


    仓库里寂静一会儿,随后辽光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皇族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发现没人理他,辽光笑声渐弱:“……皇族啥意思,你皇亲国戚?那带旗的不都在四合院里住着吗?”


    辽光哼了一段:“啷个嘞个啷,滴嘞个啷……”


    贝旬网上冲浪最多:“是说阿雀在队内资源最好。”


    纪羽和辽光异口同声:“我们乐队还有资源呢?”


    除了偶尔接到几个地方音乐节邀约,大部分时间承风还是见空就塞,小型live暂时都难开几场,很多时候他们都在参加某些企业庆典,前不久还有人家摆酒叫他们去撑个场面,出站后三轮车晃了几十分钟才到地儿,就这样还收到顾客反馈,说他们太吵,老人孩子受不了,最后由辽光献唱几首老民谣才算结了。


    纪羽拿着剪子威胁要把曲坚头发剪了,他才保证再也不见钱眼开,给钱就接活。


    就这么一情况,哪儿的什么资源,贫民窟里的王子还是纪羽灰姑娘附身被哪个皇亲贵胄看上了?


    辽光点开搜索框输入【皇族】,跳出一众搜索结果。


    运气不错,头一条就是关于承风的。


    【老子不爱吃鸡翅:鸟风会有换皇族的可能吗?】


    评论:【想啥呢,你都叫它鸟风了。】


    【@承风WinG 你来解释一下自己名字的由来】


    【小翅膀你慢慢飞~~】


    【都说了是全队暗恋了,还不信,你去问其他人愿不愿意换吧?】


    楼中楼:【为什么这么说,承风不都是直男吗?】


    楼中楼回复:【你信这群人是直男同事情还是信bass是女扮男装?】-


    【这不都一样吗?】——


    【……我服了。】


    【层主是不是没看过物料啊,你去看两集物料就懂了,特别指路去年1024这期。】


    【从队名来说就很微妙啊……】-


    【我回来了,1024期阿雀不在啊?】——


    【嗯。那你再看1017这期的。】——


    【看完回来了,顺便把前几期的也补了,嗯。好微妙,好微妙的氛围。】?!


    辽光震惊转发:“不是他们说的我怎么看不懂啊,我发在群里了,你们快看!”


    贝旬在调新的效果器,没理。


    辽光央着纪羽打开看一眼。


    纪羽看了。


    纪羽:0.07


    什么暗恋?


    纪羽下意识抬头看向角落。


    贺思钧出去买饭了。


    辽光:“你咋没反应?”


    纪羽:“我要对你暗恋我这件事做出反应,还是被猜我可能是女扮男装这件事做出反应?”


    辽光:“我没暗恋你!”


    纪羽:“你急什么!”


    辽光又开始鬼喊。


    粉丝说的话偶尔会夸大和加入过多猜想,没什么实据,大多看个乐讨论一阵也就过去了,谁当真去计较反而显得小心眼。


    再说了,有些甚至都不算是粉丝,只是觉得这么做好玩才看热闹。


    在噪音中纪羽点开1024期物料,加速看完了。


    纪羽指着屏幕:“为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你那么正常?你真暗恋我?”


    辽光:“?”


    辽光:“纪阿雀!你什么意思!”


    纪羽:“你别把我名字组合起来叫,好难听!”


    “阿雀就很好听吗!”


    “好听!”


    “切!”


    “廖永光!”


    纪羽一边追辽光一边想,怎么他不在的时候他们排练那么有秩序,也不吵,难道真是他的问题?


    辽光还在挑衅:“你下次别想在我后边加solo了,小公主~”


    哈,他真是多想了,一定是辽光的错。


    老麦抽完烟回来,打开门,又关上。


    再抽一根吧。


    随手放置在木箱上的手机,还未熄灭的屏幕仍然停留在评论区界面。


    【老子不爱吃鸡翅:我不是雀粉,看不清我的ID吗,hello?有人尊重我吗?】


    【博主好可怜,就这么被皇族粉圈地了,他嬷嬷真的超级多。】


    博主回复:【[可怜]】


    【幸好我也是[抱抱]】


    博主真的被气到了。一顿输出。


    【老子不爱吃鸡翅:都差点把队伍搞解散了还有那么多泥腿子,我看最近炒作都不行了,演出也没了,能消耗新鲜感到什么时候,准备被雷暴云暴打吧。】


    【老子不爱吃鸡翅:连物料出镜时长都不平均,主唱存在感还没贝斯高,但凡大热乐队有一个是像现在这样的吗?我等着看捧皇族的下场。】


    【老子不爱吃鸡翅:都糊穿地心吧。】


    主页。


    当晚。


    【老子不爱吃鸡翅:@承风WinG 你有病吧,拉黑我?戳中你心事了?】


    【老子不爱吃鸡翅:@承风WinG 鸟人鸟团鸟队友鸟运营,原创曲有几首了,出圈名场面有吗,节日期间上了几个台?对粉丝重拳出击,倒是好样的。】


    【老子不爱吃鸡翅:喜欢承风的互删。】


    ……


    【老子不爱吃鸡翅:哈哈,我等着看谁出丑。//壹姐娱乐:音综确定了,拟邀这几个乐队:Punch、南塔公园、雷暴云、牧羊犬、跳窗户……承风。你期待哪个乐队,参与投票吧~】


    第83章


    “音综?”


    老麦在手心敲着鼓槌, 叫纪羽想起老教师拿着教鞭不紧不慢巡视考场的威严,他坐在一旁,嘴巴闭得紧紧的。


    曲坚干巴巴抚掌一笑:“哎呀, 新形式音综嘛,很有爆相的。”


    老麦:“出价多少。”


    “不多不多, ”曲坚比了个手势,“也就这么点吧。”


    辽光蹦起来:“你就这么把我们打包卖了?!”


    “欸,怎么说话的呢?”曲坚背着手, 最近他又留了点胡子, 身材清癯配半扎的长发,倒是仙风道骨, “我们是一个团队, 团队你懂吗,集体!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这怎么叫卖呢?”


    贝旬冷不丁开口:“但你知道我们之前上过一个比赛节目吧。”


    说到这,几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扭头看向靠在角落里支腿靠着的少年。


    纪羽偷偷在玩音响, 察觉到周遭声音一静,抬头:?


    “我没关系, 我都可以。”


    辽光吊儿郎当:“你不是都开学了吗,这学期就高考了, 不紧张?”


    一中出了名的开学早, 高三年初五一过就集合回校补课, 纪羽已经上了小半月的课程,这会儿还是下了课就赶来的,作业还没来得及写。


    辽光这话一出, 纪羽还没说什么,老麦就道:“推了。”


    这起节目往少了说,也得录制三个月,眼下离高考也就四个月不到,这期间宁肯是停了承风的活动,也不能耽误了纪羽复习的进程。


    辽光这会儿也不唱反调了:“推了吧,耽误高考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我还年轻呢,得为老了积德。”


    纪羽眨眨眼:“其实,我觉得……”


    话没说完,就听辽光提议道:“咱们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不同意参加的举手。”


    辽光把手举得老高,还用一种颇为无奈的眼神看着纪羽,转头一看,全场只有他和老麦举了手!


    贺思钧没来,全场只有五人,三对二。


    “什么意思你们?阿雀不懂事就算了,贝旬你是咋回事?”


    贝旬懒得听他唠叨:“我听阿雀的。”


    老麦也不认可地皱眉,看向纪羽,他骨子里还是有些传统的人,天大地大也盖不过读书大,更何况纪羽处在这个紧要关头,更容不了他分心出差错。


    纪羽仰头靠着墙:“我没问题,能有机会再上节目,不是很好吗,对承风来说这是曝光的最好平台。”


    曲坚趁热打铁:“是,节目还没正式官宣,光是营销号预热博文都上了几次热搜,讨论度和阅读量你们也都能看到,和你们之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这是个全国性的节目,播放平台自带的观众基数占总市场一半,你们都知道,这东西就算是有第二季,也未必有首发阵容让人印象深刻。”


    能受到邀请,就算是曲坚也想不到的好事,承风微博粉丝基数对比同期看着是不少,但真正愿意为承风买单的乐迷有多少?


    承风出道近两年,连出张专辑都费劲,现在也就是看着光鲜忙忙碌碌,实则大型音乐节他们倒贴钱都难挤得上台。


    大众能了解到承风的途径少之又少,盘点奇葩乐队事件都记不起他们,更别提是看他们的演出,听他们的歌。


    《乐队象限》节目组邀请承风,多半是了解到雷暴云和承风的那点小纠葛,想激化矛盾以此作为看点。


    雷暴云会参加节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纪羽:“说不定我们第一赛段就被淘汰了。”


    曲坚拍他后脑勺:“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纪羽改口:“好吧,至少得淘汰雷暴云才能走。”


    他面上没有任何认真的神色,语气透着漫不经心。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志在必得。


    老麦没再阻止。


    “好。”


    这不是纪羽一个人的心结,也是承风所有人的。


    答应是一瞬间的事,但真正去做时才知道平衡学业和工作有多困难。


    好不容易安抚好徐梁和纪泽兰告诉他们自己一定注意劳逸结合,纪羽还得过李玄这关。


    这天大课间,李玄将纪羽叫到办公室。


    “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每周六周日都需要请假,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对于纪羽能在一学期内把成绩拔上来这事,她心底是很诧异的,纪羽身体素质不好,但家境不错,升学压力是十七班中最小的,过去的日子虽说也听话,但始终缺少一股努力的拼劲,她也不想苛求纪羽。


    各人有各人的命。


    纪羽能有今天的成绩,李玄心底既欣慰又羞愧,她没在纪羽身上花心思,他自己要强,背地里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怎么好端端地又要请假了呢?


    纪羽对她解释。


    “这怎么能行的……”李玄不免有点着急,“你看,现在我们学校原本从早上六点二十到校,到晚上十点出校,现在晚自习已经是不强制了,少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在校时间,平均一周就少了二十八小时,你现在周六周日再请假,又比别的同学少了三十个小时学习时间。但你又不是只花这点时间,你参加节目总得要准备,要排练,额外花的时间也要算进去,你相比别人复习的时间就大大压缩了,你自己想过吗?”


    纪羽点头:“李老师,这些我都知道,我会抽时间复习,我保证不会耽误进度。”


    “纪羽,老师不是要你的保证。”李玄心里着急,她想趁高考前这点时间再帮一帮纪羽,让他再往上冲一冲。


    纪羽垂下眼,细长且密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他不说话时向来是很乖的,李玄看得有些心软,却还是劝说道:


    “想要实现梦想没有错,但高考不是任务,它能给你更多选择,带你去到更远的地方,你想抓住这次机会,但是不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呢?能不能再耐心等一等,等你高考之后,或者到了大学里,再去争取其他机会,可不可以?”


    李玄苦口婆心,她也教过一些学生,整个高中时期本本分分,一门心思地读书,到了高考前,却生出了许多天真的念头,有的要去打电竞做职业选手,有的找各种方法想加分却是本末倒置成绩一落千丈,有的干脆放弃了不想读了。


    她要做的,就是在最后关头,将学生一个不落地留住,再推他们一把,让他们心无旁骛地度过人生的中点。


    不至于到了将来后悔。


    十八岁以后的日子,时间就会像摁掉闹钟又闭上眼睛时那样,溜走得飞快了。


    纪羽年轻的面庞让李玄生出许多感慨,她没急着要纪羽的答案,摆了摆手。


    “你再好好想一想,周五前再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


    纪羽退出办公室,贺思钧交了作业也跟着一块儿出来。


    “偷听。”纪羽小声指责道。


    贺思钧这时候倒是大大方方:“对不起。”


    纪羽:“你什么想法?”


    贺思钧:“我?”


    纪羽站住回身看他:“这里还有别人?”


    天气回暖了,但还是冷,阴风阵阵,钻进骨缝里像生了冰碴子,纪羽穿得很厚,校服外裹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里边是浅色的高领毛衣,他从办公室一出来,就把毛衣领子向上扯,厚领口托着下巴。


    像是被精心包装过的糯米团子。


    看着软乎无害,实则一戳就会爆炸。


    贺思钧斟酌着说:“录节目不要熬夜到太晚。”


    “……”纪羽踢他裤腿,“你要说的就这个?”


    “别喝别人给的水,你原来的保温杯密封不冷不太好,一倒就从杯口漏水,用蓝色的那个,保温时间久。”


    “……哦!”


    纪羽手插兜走了。


    节目组这周就要过来录制日常素材,为先导片做准备,承风约在周六下午,其他人一早就得先过去协调确认场景,曲坚还得提前沟通下主题和脚本。


    比起承风去年参加那档偏向于纯竞技类节目,《乐队象限》显得更具故事性,养成成长与合作竞争共存,就算不能得知节目组想为他们安排什么剧本,探探口风也能少吃些亏。


    前期见面签合同时节目组强烈要求纪羽露脸,老麦不同意,这周还有得商量。


    纪羽等到了李玄说的最后期限,去给她答复。


    他很坚定,李玄也没有再阻拦,只叹了口说:“有需要就来找老师。”


    当晚睡前,纪羽走到窗边放下窗帘,隐隐看到院外有人影在晃。


    “蠢蛋。”


    纪羽厚衣服裹了一圈悄悄地溜下楼,推开院门。


    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小羽?”


    纪羽冻得跺脚:“你有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别人家门口看大门。”


    贺思钧走到月光底下,还问他:“你每天都睡那么晚?”


    “废话,你去问一中其他人有没有十二点前睡觉的。”纪羽微抬下巴,“我是把明天的作业都写了。”


    抛开气温不谈,今晚真是个好天气,天高云淡,月明风清,落在人身上,像盖了层银色的纱。


    “节目……”


    “合同已经签了。”


    纪羽:“你不同意也晚了,谁让你投票的时候不在。”


    不过就算贺思钧在,结果也不会改变,他一定会参加这档节目。


    第84章


    “节目我能去吗。”


    纪羽被冷风激得缩脖子:“什么?”


    贺思钧:“我也是你的助理, 节目录制期间我帮得上忙。”


    “哼……”笑声泄出半截,轻飘飘地上扬。


    纪羽缓声:“什么我的助理,是承风的, 不要说得我们关系很特殊一样。”


    他知道贺思钧在想什么,试探什么。奇怪的是, 那些无望和怨怒都在许多个他不知不觉的瞬间消弭了。


    他依旧没有喜欢上贺思钧,但讨厌也不再深刻。


    漆黑的夜,呼出的气是白的, 少年的脸颊手腕也是白的, 贺思钧望着,一颗心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


    纪羽依旧没有原谅他, 他知道。


    但他心中千言万绪, 在问。


    那你为什么要下楼呢?


    在你最讨厌的冬天的夜晚。


    摸着黑,踮着脚。


    来见我。


    只是为了赶走我吗?


    渴望亲近的欲望让古板木讷的胸膛里撒下密密的草籽, 每近一寸, 草尖就窜高一截,向四肢百骸疯长。


    贺思钧渐渐体会到纪羽十多年来的丰富情感是如何在身体里奔流不息、翻江倒海。


    也能模糊感知到纪羽对他的抗拒一分分减少。


    但他们之间, 始终还隔着一层看不清的屏障。


    小心的请求之后藏着他磅礴的欲求。


    贺思钧说:“明天晚上, 我来之前会发消息给曲坚。”


    “哦。”纪羽听着黑暗里有动静,心惊胆战的, 搓了搓手臂,贺思钧以为他冷, 已经在解外套。


    “别脱!”纪羽喊停, “明天等你放学说不定我们都结束了, 再看吧。我先回去了,你要睡不着就去跑几圈,别在这站着, 保安待会要巡夜的。”


    他走出两步,离开贺思钧身侧,没了遮挡,风刮得更大了,纪羽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一口气窜到房间里,暖气裹着,纪羽打了两个喷嚏,脱下外套裹到被子里,捂了好一会儿又爬起来,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看。


    柚子树抖着宽大的叶,树下已没了人影。


    “还算听话。”纪羽嘟囔一句,倒回床上,把被子塞在手脚底下,闭上眼睡了。


    第二天拍摄倒是遂了贺思钧的愿,从早上直折腾到晚上十一点,期间节目组设备又出了些问题,耽误了时间,现场执行导演压着火,现场气氛相当沉抑,连辽光的话都少了。


    贺思钧来的时候,承风正在节目组临时搭的棚里轮流备采,纪羽撑着头,有点困了。


    贺思钧走过来时他抬了下眼。


    辽光打了声招呼:“来了。”


    贺思钧:“还有多久能结束?”


    辽光:“少说一个小时吧,一个个轮着结束还得四个人一起录,也不知道谁想的那么多问题!”


    “吃了吗?”


    “还没呢!午饭都下午才吃上,待会说再补个点夜宵的镜……”


    辽光一肚子苦水正要倒,转眼就看着贺思钧在纪羽边上蹲下了。


    得,他还是再咽回去吧。


    纪羽为了上节目,特意穿了套冲锋衣,防风保暖看着还轻薄。


    贺思钧顺手把他裤腿扎紧了。


    “我带了粥,现在喝还是待会喝?”


    纪羽饿过劲了,没胃口:“不喝。”


    说完还等着贺思钧唠叨几句,没想贺思钧直接站起身走了。?


    算了,谁管他。


    没一会儿场务喊道:“大家暂时休息二十分钟,承风请大家吃夜宵,到仓库后门来领!”


    这半夜的,人也累了,听到有夜宵节目组还是打起精神来向承风几人道了谢,才散开去领。


    辽光摸不着头脑:“我们请的?”


    明令禁止某人暗中接济后,承风可谓一穷二白,哪来的钱请客吃夜宵?


    “没划你的账,吃就行了。”曲坚领着一人放下半人高的保温桶,贺思钧拿着餐具分发。


    纪羽把贺思钧拽一边:“你请的?”


    贺思钧把餐具又用热水烫一遍:“我有钱。”


    又来这一句。


    纪羽瞪他:“你以为你是金主大爹,是霸道总裁,搞这一出?”


    “没有。”贺思钧掏出湿巾将勺子擦得锃亮,放到纪羽手里,“我怕你一个人吃不自在。”


    纪羽话一顿,握着勺子有点无措,一看贺思钧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赚钱就这么白瞎吧,我都说我不吃了,这叫道德绑架!”


    “没白瞎。”贺思钧搬来个小凳子让纪羽坐下,又找个高凳当桌子擦了两遍,从一旁取出给纪羽单独留的一份粥,“吃吧。”


    纪羽一看:“怎么是咸粥……”


    贺思钧:“晚上喝甜的烧心,里边加了猪肝,补铁的,不腥,你嚼一嚼,也有甜味。”


    “这哪儿能一样。”


    纪羽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贺思钧买都买了,他也给面子地拉下口罩低头喝,一入口手脚热了脑袋也能转过弯来。


    他说:“你怎么不喝,都给他们喝,你多吃亏?多吃一碗就赚回来一碗。”


    贺思钧这才去打了碗粥,他不用勺,抵着碗边倒进嘴里。


    他就穿一件旧黑衣,不知道哪儿蹭了灰,显得有点脏,凳子不够坐就蹲在他边上,看着很俭朴……还有点可怜。


    纪羽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得人可怜,走在路上看工人坐马路牙子上吃盒饭他都得快步走开不敢对视。


    他把碗端起来,想叫贺思钧坐凳上,但比了下他们俩的身高差,又想贺思钧分明是自个儿作的,自己一屁股坐到高凳上,脚尖踢了踢贺思钧:“你坐矮的。”


    俩人一高一矮坐着,有工作人员蹭到好说话的辽光边上,指着那块角落:“那谁啊?”


    辽光抖着腿:“他小助理。”


    工作人员:“啊?”


    她伸手指比划贺思钧的体型,又移到纪羽身上。


    小吗?


    事实证明,任何试图讨好节目组的行为都是无效的。


    大家都是打工人,奉命行事。


    比赛采取直播赛制,先导片提前首演一星期释出。


    十二支乐队,四种不同风格,个性也不尽相同,但不约而同的,在节目首次露面时,都尽可能展现出讨喜的一面。


    想在一照面的时间里迅速吸引受众,无非就两种套路:尽可能的反差和加深拓展刻板印象。


    大多乐队都走了前一条路子,其中全员壮汉的Punch乐队鼓手还露了一手绣工,把吉他手踩烂的裤脚缝得漂漂亮亮,弹幕其乐融融。


    到承风的片段前则是一则高能提醒:前方请备好降压药,心脏病患者请跳过43:27至61:42。


    先导片更新时,乘风刚下了彩排,在休息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曲坚提议看过承风片段后再解散,众人都没提反对。


    看到一半老麦就把鼓槌一砸,满脸怒容起身,辽光还在那哔哔:“这是歪曲我的人格!”


    纪羽拍拍屁股也跟着站起来,把老麦摔裂的鼓槌捡回来,捂着麦小声道:“有监控。”


    ……辽光把两根中指折起来,纪羽跟他一起比了比拳头。


    待众人盖上摄像头关了麦。


    贝旬:“看来我们要走反派剧本了。”


    承风在十二支队伍中不上不下,除去没什么名气的三支明摆着炮灰的乐队,他们算倒数的。


    俗话说得好,柿子要挑软的捏。


    但也不能太软,软过头就是烂俗了,明摆着的欺负人。


    选承风刚刚好,有点黑料,还没公司撑腰,和雷暴云又有过冲突。


    要是能抗过去声讨,黑红也能红;要是没实力被淘汰了,那就是罪有应得,用不着惋惜。


    总之,这是当下综艺剪辑中最流行最普遍也最平常的一套剧本,只是刚好落在了他们头上。


    视频里将他们正常沟通的片段剪得支离破碎,留了很多他们在等待发呆的镜头,那会儿大家都累了,表情也没管理,画面里老麦撑着头,露出手臂上的大块刺青显得脾气火爆不好沟通。


    采访视频则是将几个问题的回答打乱,保留许多询问中简短的应答,辽光一长串的感想更是剪得一塌糊涂,配上他乱飞的五官表情,特气人。


    纪羽没什么正面镜头,全程都垂着头,时不时摸下口罩,应答冷淡。贝旬更是没几个镜头,看起来完全地不配合工作。


    曲坚鼓掌:“真是慧眼识珠啊,一眼就看出咱们是软包子。”


    贝旬问:“接下来怎么办?”


    辽光:“我觉得观众还是有眼光的,日久见人心,等节目正式开始,他们就知道我那么和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恶霸呢?”


    曲坚:“你要演傻白甜也得照照镜子。”


    辽光气氛受到了侮辱,打开美颜相机缩到一旁找自信去了。


    纪羽打开视频下评论区。


    【真不知道承风是怎么拽得二五八万的,前边都挺和谐的,一转到他们画风就不对了,一个个装得要死,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咖?】


    【话都不会好好说的乐队滚行吗,要是遗世独立就别上节目啊,采访问一句吐两个字,问一句吐两个字,摆张臭脸也不知道给谁看,假清高[呕吐]】


    【不是,为什么上节目还有人戴口罩死都不摘的啊,演网络男神上瘾了吗,采访也是不摘,懂不懂尊重人?】


    【没牌硬耍。】


    【还有人不知道某风抢过雷暴云演出机会吗,宁愿倒贴也不放过露脸的机会,可惜那是某风上过最大的台了吧?买营销拉踩爽吗?黑红爽吗?得偿所愿了吧?】


    【雷暴云乐队挺好的啊,虽然看上去有些成员还不太熟在磨合,但都挺客气的彬彬有礼,没看清他们那个吉他手长什么样,但是看身形感觉很帅,贝斯手也好帅。】


    【某队真全员恶人哦,我有朋友是内部人员,听说贝斯手做派特别大,在队里欺男霸男的,上节目也不肯吃盒饭非要定制送来,为了等他采访节目组推迟收工等他,但因为家里有钱有点关系,和节目组打过招呼所以没爆出来,不知道是谁哦~】


    【不知道请他们来干什么,求速淘汰,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哇,好像是在说他哎。


    第85章


    一小撮“风铃”正在夹缝中求生。


    【无语了, 那么明显的恶剪看不出来吗?】


    【承风哪有什么名气啊,先导片十几分钟分量能说明什么,明显就是为真主捧垫脚的啊, 能不能别只看过营销号剪辑片段就来黑啊[流汗]】


    【[分享链接]指路承风日常记录账号,哥几个是不是这种性格了解一下就知道了。】


    【真双标啊, 雷暴云吉他手露过正脸吗就开始夸夸夸,背都比阿雀厚一倍了,拉踩的心思别太明显。】


    【求求大家别骂了[跪], 承风不是被剪出来的那样……】


    此时选秀的热潮方兴未艾, 作为国内首档乐队竞技节目,《乐队象限》节奏紧凑, 一经推出就广受瞩目, 先导片播放当日点击已破七千万次。


    这一盛况远远超过节目组预期。


    随之而来的,是数不尽的声音, 温和中立的观点注定无法在舆论场上获得足够声量, 扑向承风的是众多夹着尖锐讽意的审视。


    比起别人诉说的,他们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或者是, 是他们想看到的。


    这些声浪都与在学校中本本分分上课的纪羽无关。


    纵然有人看过节目, 也对纪羽的身份有所怀疑,但纪羽不认, 谁有办法逼他承认,再说了, 但凡有人想靠近他, 就会立马被瞪走。


    课间。


    “这都第几个了, 幸好你上节目的时候戴了口罩挡一挡,不然你就真成一中的明星了。”


    《乐队象限》在宣发上下了大功夫,各平台营销矩阵齐上, 就连从不关心娱乐圈的展舒文也被推送了不少先导片片段剪辑内容。这还是收敛后的结果,待这周首演过后,恐怕宣传势头更猛。


    纪羽撑着脸:“那我得拿个盆接烂菜叶了。”


    贺思钧:“别这么说。”


    纪羽用胳膊肘杵他一下:“我都没说什么,你臭什么脸。”


    柳承连忙拉架,这段时间他替纪羽挡了不少人,胆子也大了,敢在他和贺思钧之间拉架调和:“小羽,贺思钧也是关心你……”


    “我知道。”


    纪羽理解。


    充分的。


    因为除了贺思钧包括承风和纪泽兰徐梁在内的所有人最近都是这么个态度。


    生怕他敏感脆弱的心灵在高三高压氛围与节目负面舆论双重压迫下崩溃。


    为此老麦还和节目组大吵一架,甚至把辽光带上助威。


    原因是节目组还在跃跃欲试让纪羽摘了口罩上台,也不是立刻要摘,要是承风能坚持到中间赛段,那时候摘口罩反响肯定够,刚好能缓解观众的疲乏感,到时候就能给他们换套剧本了。


    老麦气得要说脏话,怕被录音,辽光就哇啦哇啦提高音量把声音盖过去,承风对节目组就一个态度:你去死吧你。


    总之上了贼船再想下也难了,纪羽倒没有退赛的念头,这才哪儿到哪儿,网友还没有纪律说话难听。


    相反,他斗志高昂,首演就在眼前,雷暴云与承风同属一组,十二支队伍共四组,第一轮比赛便要淘汰四支队伍,小组内三进二,纪羽确信,承风一定会留下来。


    至于雷暴云会不会留下,届时走着瞧。


    首演前一天。


    【明天就是第一次直播了吧,晚上几点开始?】


    【八点。】


    【太晚了吧,看完直播都得半夜了。】


    【周六啊,谁睡那么早,就算看不到最后第二天也有剪辑版。】


    【承风安排在第几个,别搞到最后都没多少人看暗箱操作就让他们出线了[惊恐]】


    【别太阴谋论了行吗,先上场的应该是摇滚组炸场子,Punch应该会是第一个出场的乐队,雷暴云和承风那组得靠后吧,最后应该是唱民谣的。】


    【凭啥民谣就最后,民谣的词作水平比在场所有乐队都高一个档次好吗?】


    【那你得问节目组发啥癫,不都是摇滚吗,分那么细明摆着挑事[抠鼻]】


    【啥玩意就都是摇滚了,你没听过流行乐,爵士也没听过?】


    【哎呀分那么细就没意思了嘛,本来各种元素发展到现在就融合在一块儿了,每个乐队的风格都在变,也就是第一期按参赛原创曲风格分了一下,之后还说不准咋比呢。】


    【总之接恶霸乐队淘汰[合手]】


    【最烦楼上这种看个营销号就以为自己特别懂的正义路人了,谁实力强谁有话语权,这是比赛,又不是好好先生选拔赛,再说你怎么就确信人家不是被剪辑坑了?】


    【咱们的小理中客来了~】


    【承风狗腿子又急。】


    【嗯嗯洗白视频多看点。】


    【我发现黑子都挺典,说话一股臭味[捏鼻子]】


    【能不能别总提那两个乐队了,烦死了,请支持南塔公园,世界上最好的乐队呜呜……】


    几天前,被《乐队象限》占领首页的视频平台共同推送了有关承风乐队的系列专栏视频。


    由一个乱码用户上传。


    标题很简单。


    【承风的真面目】


    一般而言,字越少事越大,大多数人秉持着看热闹的激动心情点开视频,准备迎接新一轮爆料,这年头,节目没播,选手人先塌房的案例数不胜数,某些网友已经准备好总结视频内容搬运到其他平台进一步讨论了。


    可视频内容很简单,没有惊天动地的黑料,也没有对承风出镜片段断章取义的解读。


    这系列视频称得上温馨,将承风挤在小小的地下室排练和登台演出的视频记录都以时间线串联剪辑,技巧不算复杂,也没有抒情的文字旁白,只是客观地向大众展示承风曾经的模样,不同于先导片中展现的冷漠,他们是真实且鲜活的。


    每一个视频的最后都定格在贝斯手向镜头看来招手的时刻,别样的柔软。


    也终于有人因为这朴实无华的视频里扭转想法。


    但也有人认为这只是一种炒作手段,是洗白方式,毕竟第二赛段时观众投票就要占据一半分数,而做票是要被送进去的。


    后者坚持这个乱码用户空荡荡的主页信息和宁海市属地IP就说明了一切。


    在“万众瞩目”中,首演直播开始。


    【开场不错啊,烛子龙宝刀未老一嗓子给我唱得起鸡皮疙瘩了。】


    【十二支乐队伴奏,这有多爽我都不敢想!】


    【梁晟杰可是大制作人,上节目还给作词作曲,真给节目组赚到了。】


    【期待雷暴云】


    【声音调大了,隔壁老头过来敲门骂我[哭哭]】


    【每次看Punch演出都觉得他们是来砸东西的,特别怕琴被他们弹裂了,鼓手的肌肉骇死我了……】


    【番茄这次下手笔了,舞台终于不是抠搜的一丁点儿大,舞美灯光都不错。】


    【听说先导片之后追了好几笔投资,你听主持人报赞助就知道了,这回真不差钱。】


    【跳窗户这回终于穿得像个人样了,上次音乐节穿一堆破布上来险些被人拽走光。】


    【期待雷暴云】


    【牧羊犬宝宝呜呜,今天主唱还编了辫子,真可爱。】


    【第一次看乐队节目,台上长头发的都是男的女的?】


    【期待雷暴云】


    【雷暴云粉丝是水军吗,来来回回刷,烦不烦?】


    【呵呵,期待雷暴云暴打承风行了吧?】


    【期待承风。】


    【第一个节目开始了,别吵了!】


    不出所料,第一个登台的是Punch。


    乐手魁梧的身形一上台就将观众目光牢牢吸引住,Punch是老牌乐队了,成员平均年龄超过三十,台风相当稳健,实力强劲,只是风格相对小众属于老乐迷心中的定海神针但始终缺少打开知名度的舞台。


    能让Punch作为首支登台的乐队,可见节目组不是全无良心。


    舞台上肌肉贲张,曲风很硬、很燥,观众的尖叫声冲破棚顶。


    承风排在后面,没在后台等,通过候场厅的转播屏幕观看表演。


    纪羽今天有考试,全市排名,他答应李玄不会影响学习,提前交了卷才赶到。


    他坐下,尚未平复呼吸,那颗因紧张而急促跳动的心脏,在Punch的音乐达到高潮时近乎停拍。


    而后是更加响亮的心跳回荡在耳边。


    “放松。”


    后背被轻拍,纪羽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站了起来,Punch也已经下台,贝旬拆开包装:“三明治,贺思钧给的,你没吃晚饭?”


    贺思钧和他一块儿来了,但作为助理不能进入场内,只能在一旁看着。


    纪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不想表现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从学校过来太赶了,我到外面吃。”


    贝旬应了,看着贺思钧从角落绕开摄制组跟出去。


    老麦和辽光还在化妆,纪羽不露脸用不着化,只简单抓了抓头发,等待区承风就贝旬一个人在,不知道后期会不会把他们剪得目中无人、不尊重前辈,加深恶霸人设。


    不过他们和Punch的关系还挺好的,前两天Punch的鼓手李良还帮纪羽把划破口子的羽绒服重新缝上。


    辽光在一边大叫这是出轨,人家都没揍他。


    一出去,Punch正好回来,纪羽迎上去:“效果特别好,转播声音也很清晰,层次很干净!”


    Punch不担心现场舞台效果,最怕转播收录不清,影响观感,听纪羽一说就放心了,李良摸了摸纪羽脑袋:“现在等你们上场了。”


    纪羽笑一下,虽然看不清下半张脸,但眼睛线条变得柔和,眼珠黑白分明,是最适合传情的眉眼,准备拍摄Punch退场反应的跟拍摄影默默将镜头对准他。


    他有预感,只要能保下这个镜头,承风的风评能好转一半。


    第86章


    纪羽摸到块没光的角落坐下吃晚饭, 贺思钧闻着味跟过来:“晚上的药有没有吃?”


    纪羽最近腿疼,医生给调整了药量,纪羽忙起来就忘到底吃多少、吃没吃。


    今天当然也理所当然地没吃。


    贺思钧感受到纪羽的沉默:“我去拿药, 你在这等我。”


    纪羽把他塞来的外套垫屁股底下,含糊应了一声。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过来, 纪羽背过身躲视线。


    “纪羽。”


    在这里,会叫他这个名字的只有两个人。


    纪羽头也没回。


    莫满笑眯眯地蹲到他身前:“还好吗,我听说节目播出后网上对承风的评价不太好。”


    纪羽不看他, 认认真真地啃他的三明治。


    “唉, 其实我没打算带上梁子尧的,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 我有的他也要有,我看上眼的他也要喜欢, 你说, 他是不是挺讨人厌的?”


    纪羽挺想冷笑,但又觉得没必要, 就假装听不见, 眼神放空,嚼嚼嚼。


    莫满倒像是发觉什么有趣的事, 自顾自笑了两声,身份揭穿后, 他和梁子尧在气质上的差异越来越大, 加上梁子尧在外型打扮上刻意做了区分, 很难再将两人错认。


    莫满在纪羽对面靠墙坐下,饶有兴趣道:“只可惜今天不能一起演出,其实承风如果需要的话, 我还是很乐意换个乐队的……”


    纪羽缓缓停下咀嚼。


    “毕竟我和承风也很熟悉了不是吗?”


    莫满的话语像阴冷潮湿的梅雨天,闷热湿滑地钻进耳蜗,叫纪羽响起他触摸过的鱼鳞,一时间胃口全失。


    “如果你是来挑衅我,影响我的状态好输得没那么难看,那你是在做梦。”


    纪羽扶着墙壁起身:“承风不需要买一送一的赝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雷暴云先一步上台。


    人都是感官动物,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事例数不胜数,虽然雷暴云自建队以来传闻不断又经历成员更迭的动荡,但全员外形条件属实不错,粉丝基础仍在,一亮相全场有相当一部分人爆发出热情的欢呼声。


    雷暴云综合实力不差,但问题出在磨合上,有几小节梁子尧的吉他声尤其突出,尽管在短时间内能以这种实力上台可以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但对于专业乐手来说仍欠缺得太多,如果其他人有意识地配合遮掩一下,呈现效果会更好。


    辽光靠在椅背上,半点没顾及地抠耳朵:“吉他手下台睡觉吧,弹成这样,回去教小学生算了。”


    贝旬:“嗯。”


    纪羽:“嗯。”


    辽光:“合着你们俩原来都能听到我说话,平时不回我是怎么的?”


    纪羽拍一下他的大腿,向他们招呼的工作人员点头:“走吧去准备,这次别往观众席丢拨片了。”


    后台没有灯光,来回穿梭的脚步声和耳麦的指令令人倍感熟悉。


    台上评委团与蛋青乐队互动。


    纪羽无暇去听,闭眼深呼吸。


    “可以上台了。”


    灯光暗下时,世界都变得安静。


    舞台前后都一样的漆黑,节目组的指令声像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


    “灯光准备。”


    纪羽也准备。


    他转过身,面向观众。


    【上一队都快给我弹困了,爵士真有点无聊,容易腻。】


    【我眼睛快撑不开了,听完这首我就睡了。】


    【买定离手,这组是蛋青先走还是承风滚蛋?】


    【雷暴云先滚吧,灾难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让别人滚?】


    【说真的,承风实力不差,但凡你们看过他们现场视频就知道了,别总看营销号……】


    【实力好人品差有什么用,没观众缘就是没办法啊,不如早回家少挨骂,等风波过去了再出来捞钱呗,反正滚圈出了名的爱原谅。】


    【……算了不管有没有人在意,我还是介绍一下吧,承风早期走融合爵士风格,这也是为什么会分在爵士组。别再问为什么只有四个人了,因为弹爵士人够了,这首自作曲我真的很喜欢,当时循环听了很久,但推广度不高,雷暴云个人感觉其实更偏流行,而承风对爱爵士人群很友好,希望以后也能再出几首爵士曲……】


    【又在暗戳戳给承风抬咖……】


    【别吵了别吵了别吵了,谁强谁有理,谁票数最高我支持谁!】


    灯亮了。


    无论网络上如何腥风血雨穷凶极恶,现实中大家还是愿意给点面子,纷纷举手鼓掌表示热情。


    承风今天的打扮称得上优雅,衬衣配西装裤,脸上表情松弛,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笑意,有点节目中盛世凌人那味儿。


    遮住脸的贝斯手先拨弦,指尖看似不费力地轻巧滑动,琴身盖住他半边腰胯,暖金色追光聚焦,细瘦的手指跨过修长的琴颈按揉,弦声嗡鸣。


    【好色……】


    【我终于懂为什么贝斯是乐队的灵魂了(五分钟没有贝斯手来加就删)。】


    【到底谁在说我们小鸟不帅,这腰这手这胯,这比例不好看的概率明明是0[舔]】


    【宝宝,好久没有看到你开场了……】


    纪羽向贝旬轻飘飘抛去一眼,镜头随之切换,贝旬笑了一下,回应挑衅的绚丽琴声随之响起,不待弹幕反应,吉他迫不及待加入和弦。


    【又急又急,辽光绝对要被瞪了!】


    鼓声也跟上,律动节奏轻快,贝斯根音与底鼓共振,泛音交融,抒情而不深沉,别具一格的优雅。


    直到主唱的哼声响起,众人才意识到他们听了整整两分钟的“前奏”。


    【好想哭,明明才第三年,感觉承风已经成熟好多了,完全不用担心技巧……】


    【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弹得我好爽[害羞],反派味就那么浓,可以再多蔑视我一点吗老公】


    【太爽了太爽了太爽了,漫不经心的感觉太爽了,这个逼装得太对味了!】


    【呵呵明知道他们在装,但还是很想夸帅,今晚就把排练视频给我放出来@承风WinG】


    【好想把贝斯手口罩揭开来舔。】


    【????】


    网络上的讨论纪羽一概不知,他指尖新长出的茧厚厚一层,昨天把床单刮出了丝,今晚回去该修一修了,影响触感。


    后背被灯光烤得温热,连带着心头发热。


    他还有余暇瞥一眼辽光,想下一场他也要用拨片。


    纪泽兰和徐梁在看他的演出吗?初赛录制时间太久不方便,到决赛可以让他们到台下来,得要两张坐中间的票,方便他们俩录视频。


    这次承风会撑到决赛吗?


    所有念头一闪而过,鼓声的震动从脚底向上蔓延,与贝斯声在胸膛低频共振,直到手指轻压,琴弦不再抖动,灯光大亮,掌声雷动。


    强光直照着,纪羽眯着眼看到评委站立起身,辽光跑来架他的肩膀,想笑又顾忌人设硬憋着,表情扭曲。


    “风铃”也都松了一口气,尽管知道打脸是早晚的,但也怕出什么差错,这下算是扬眉吐气,噼里啪啦地打字宣泄着。


    【稳赢了,不过应该也就小组第一吧,咱们雷暴云可怎么办呀?】


    【哎呀不是还有倒数第一嘛~】


    【虽然咱们雷暴云搞乐队不行,营销还是可以的,这不热搜都上了吗~】


    【哎呀,咱们雷暴云吉他手的名字是叫翻车吗~】


    【真是错怪吉他手了,还以为蒙面是想模仿谁呢,原来只是弹成这样没脸见人啊~~】


    【让你们一天到晚叫叫叫叫叫叫叫叫叫叫,这下好好好好好了吧!】


    雷暴云粉丝也不甘示弱:


    【鸟风有什么好得意的??失误不是很正常吗,果然有什么样的正主就有怎么样的粉丝,目中无人的队伍在哪儿都走不远[吐]】


    【我觉得还是雷暴雨的曲更入耳一点,承风和蛋青给我的感觉差不多吧,有点无聊。】


    【雷暴云刚重组吧?缺少磨合而已,已经很不错了,上限很高。】


    【我不懂音乐,但舞台效果还是雷暴云更炸一点,我听得心脏怦怦跳特别激动,都说欣赏音乐没有门槛,自我感觉还是雷暴云更胜一筹。】


    双方吵作一团,舞台上正在宣布十二支乐队分别得票,四组内排名倒数的乐队将在今晚淘汰。


    惊动人心的时刻,直播掐断了。


    【更多精彩内容请期待周日十二点上线第一期正片哦~】


    狗日的节目组。


    “能不能要点脸?”辽光破口大骂。


    承风一行人卸了妆,正坐在返程的二手商务车内。


    纪羽本来都闭上眼睛了,被他冷不丁地吓醒,岔气呛咳起来。


    咳了一会儿忍住了,纪羽拂开贺思钧拍背的手,问道:“你刚才在演播厅咋不说。”


    “演播厅那么多人,我又不傻,那不真成靶子了吗。”


    辽光喋喋不休:“太阴了,打死我都想不到还有行业观察团这出阴招,硬生生把分拉平了,还说什么考虑到形象问题,什么形象问题,老子长得不帅吗?”


    贝旬悠悠开口:“我们是反面角色,他们是宗门大弟子,有什么好比的。”


    曲坚:“这是逼我们一条道走到黑啊。”


    老麦:“他妈的。”


    纪羽:“别说脏话。”


    贺思钧应和:“嗯。”


    辽光气不过:“要不是底下还有观众,贺思钧你就应该上台咱们和雷暴云一对一打一架,那表情真是欠的,那谁,就那马还朝我笑,老子起一身鸡皮疙瘩。”


    贺思钧淡淡地看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辽光自觉受到了蔑视。


    他咋了?他难道不比纪羽高一点壮一点吗?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来来来,我和你打一架先。”


    “不打。”


    “来啊!”


    辽光气过了头,扰得一车人不得安宁,纪羽困得发懵,对着贺思钧耳语。


    辽光靠过来:“你们俩说啥悄悄话呢?”


    贺思钧和纪羽不理他,他贴得更近。


    “啊!”辽光捂着脑门蜷缩回去。


    纪羽、贺思钧收回手:“安静!”


    看不清星光的夜里,车灯远去,落成小小的光点。


    第87章


    3月, 气温彻底回暖,草长莺飞之际,一中郑重迎来百日誓师大会。


    一翻慷慨陈词后, 各班登上大巴。


    宁海市靠海,但也有山, 不高,步行半小时就能登顶,站在山头能俯瞰宁海西侧滨海风光, 远眺时波光荡漾, 海天一色。


    山顶有座庙,据说很灵验, 但也没谁真的论证过。


    纪羽走走停停, 落在最后面,贺思钧要背他, 他没让, 那么多人,他也要面子。


    展舒文和柳承也被他赶到前面去, 贺思钧赶不走。


    等到了山顶, 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大部队离开, 庙里没什么人。


    白天庙里不亮灯,塑像高大, 头脸隐没在暗中, 眼珠一点黑注视来人, 无悲无喜。


    “你小时候很怕这个,有一次来吓哭了。”贺思钧说。


    纪羽打他肩膀:“什么叫‘这个’,一点都不尊重。”


    纪羽不信这个, 但也满怀敬畏。


    说到底,心里还是怕的。


    跪蒲团,上了香,贺思钧问纪羽:“你许了什么愿?”


    “这是许给神仙听的,怎么能告诉你?”


    拍着膝盖起身,纪羽又说:“每次我都把我的愿望告诉你,你倒好,从小就没愿望可许。”


    “有的。”


    纪羽讶然扭头看向贺思钧:“什么?”


    “我许了愿,每一次。”


    老庙挺立山顶数十年,褪色的庙门吱嘎作响。


    纪羽在燃烧的烛火中试探问道:“你不会是许了希望我的愿望都能实现的那种愿望吧?”


    贺思钧看着他,神情不带任何羞赧:“嗯。”


    “无聊。”纪羽抛下一句,从庙里出来,山顶的风一刮,他有点后悔地想:早知道是这样,这次他也该许愿的。


    这下,浪费了两个愿望-


    只要不上课,干什么都行。


    在山上老师还看顾得紧,下了山,一大帮人彻底放飞,走在路上吵吵嚷嚷,好在休息地在一片无人的草坡,可以随这群人四处游走。


    或许是高考前最后的放纵,在学校里的顾忌与约束都暂时被丢开。


    老师也笑眯眯地和掏出手机的学生合影。


    这口子一开就停不了,十七班一块儿照了相后,不少外班的跑来问纪羽:“我能和你拍张照片吗?”


    后来,不用纪羽动弹,一个拍完下一个接着上,来人还要拜托贺思钧:“镜头边缘抵着脚尖,别太低也别太高了。”


    贺思钧面无表情地摁下快门。


    事后拿到照片的同学都很满意,纪羽头小脸小腿也拍得老长,就是有一点不好,人物没有居中对称,他们在纪羽边上简直像误入的路人嘛。


    果然还是不能相信直男拍照。


    不过纪羽和贺思钧似乎打过一架后又和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为了合照,顾英杰和潘玥还吵了一架。顾英杰举手机招呼纪羽:“兄弟看镜头!”


    另一边潘玥拉着纪羽臂弯:“纪羽,看我闺蜜相机。”


    谁也不让谁。


    照片里只好留下三个人共同的合影。


    柳承终于挤到纪羽身边:“他们俩越来越分裂了……”


    展舒文则道:“他们要复合了。”


    这天过后,日子就像没了盼头般,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度日如年。


    班里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氛围。


    纪羽是其中难得精神面貌还算良好的一员。


    晚上徐梁接他去录制时说:“别有压力啊,上节目尽力就好,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我和你妈妈就希望你以后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纪羽脑子冷不丁冒出一句隔壁班班主任常说的一句话:舒服的日子是给死人过的。


    徐梁不知道纪羽都记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把人送下车,他还问:“真不能让爸爸在边上陪你?”


    “不是都在家里说好了嘛,不可以!”纪羽严肃否决,“我又不是小孩了,被别人知道录节目还要家长陪我还要不要见人了?”


    徐梁:“你确实还小嘛……”


    徐梁忧心忡忡,他虽然五十来岁,但不是什么老古董,上网看到对小宝的评论心里拧着痛,好不容易摸索着加入粉丝群,又听他们讲节目组对承风不好,更是着急。


    “要不然爸爸也投资一下怎么样?”


    “别!”纪羽忙打消徐梁的念头,他们家是有钱,但还远不到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笔天价投资与自家生意完全不相干的音乐节目,“你和妈妈都放心啦,我们有剧本的,你知道演戏还讲究套路吧?我们现在呢,就是在演,你就看吧,到后边剧情就不一样了,我们最后还得拿冠军呢!”


    纪羽讲得认真,徐梁也只好揉揉他的脑袋,让他自己下车:“行,我们都听你的,但有事一定要跟我们说知道吗?”


    纪羽鼻子有点酸,不敢回头,说了句知道就推门进去。


    承风的房间分在雷暴云隔壁,对门是他们这一赛程的合作乐队南塔公园。


    这时两支乐队都在通用的排练厅里席地而坐,南塔公园的鼓手脸上盖着帽子已睡熟了。


    南塔公园属于以流行乐为主的乐队,主唱的一把好嗓子为他们打开了下沉市场的知名度,奶茶店的歌单里必定也有南塔公园的原创曲目《周一见》。


    第二赛程,四组共八支乐队跨风格两两合作,共同改编一首经典曲目并演出,除此以外,双方仍需单独展示一首全新原创作品。


    南塔公园与承风选择的经典曲目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老情歌。


    改编难度极大,在风格决议上就出现了分歧。


    要保留原曲的绵延缠绵感就必须在编曲时留白,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做的改动少,改编的差别几乎听不出来,可下狠手,就会破坏原曲最具吸引力的部分。


    改编一首经典曲目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它能传唱多年,经过了两代人的检验,要突破的就不只是技术上的难题还有听众心中高悬的标准。


    承风倾向延伸和弦、转调模进,南塔公园则觉得太“绕”,没必要大幅度修改副歌高潮片段。


    双方互相商讨了几天才敲定方案,各自的原创舞台进程缓慢。


    昨晚《乐队象限》第二期上线,承风靠着舞台挽回的风评又一次岌岌可危。


    【看个预告真的要把我气死了……】


    【真不知道承风有什么可忙的,个个迟到,南塔公园天天都等他们。】


    【也不红,倒是爱装。】


    【听在番茄工作的朋友说承风贝斯手没一次在白天出现过,回回最晚来,也就键盘手好点基本上全勤。】


    【以为上次和雷暴云打平很牛了?一点都不懂尊重人,观察团一点没说错,不讨喜就是不讨喜,雷暴云好好地对他们笑,他们有回一个好脸色吗?】


    【雷暴云就是输在没磨合好,多聚在一起再练一练会更好。】


    【雷暴云那个吉他手去掉也行吧,不懂干嘛签进来,而且这几天他都没人影也没人说,为什么对承风那么双标啊?】


    【一个个都把承风当什么臆想敌,人家说不定是在上班呢,毕竟没演出没名气,打点零工养活自己这样啦~要是真认真起来,Punch都能轻轻松松灭掉啦~】


    【原来是友军,刀差点收不住!】


    【南塔公园脾气太好了,要我第一天没谈拢就掀桌子了,论作曲编曲能力,承风真没什么好争的,上一期舞台我看了,原版本我也找到对比过,即兴的成分偏多,只能说明他们现场演奏能力是强的,但编曲这事还是交给给专业的去做吧?】


    【我服了你们真的懂乐队吗,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口气评价一个乐队的即兴。[汗]】


    【OK,我算是看明白了,反正你们意思就是承认承风很强但是又要用各个角度踩他们,呵呵,明摆着就是节目内外都在引导风气,要是承风真没脾气我还不乐意看了呢,这才第二期,我等着看你们被打脸。】


    “啧,你们被骂够狠的啊。”南塔公园主唱刘平平是个好相与的,见人就笑,见纪羽来了放下平板起身招呼他过来坐下,“吃了吗?”


    纪羽脾气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对上刘平平就显得很温顺:“吃了,你们吃了吗?”


    刘平平:“叫了外卖,披萨,你再吃点不,把孙胖子的让给你。”


    鼓手孙胖子哼哧两声,拿开帽子:“你咋不让你自己的?”


    吉他手伸腿蹬他一脚:“你他爹的上节目都胖十斤了,少吃点。”


    孙胖子手平举起身,没起来,纪羽拉了他一把。


    孙胖子:“谢了。”


    吉他手:“恭喜你,本次仰卧起坐成绩为0。”


    纪羽觉着:南塔公园吉他手嘴挺像辽光,贱兮兮的,又带点贝旬的毒舌,是两者的结合体。大概是同类相斥,辽光对他和南塔公园玩得好不太乐意,话都少了。


    这边吉他手才起话头说到第二期节目的事,辽光就过来把纪羽拉走了。


    “和他们说这个干什么,你知道他们现在叫什么吗?”


    纪羽:“叫什么?”


    “平常挺聪明,这时候怎么就不知道、不知道了,”辽光恨铁不成钢,“这叫既得利益者!咱们挨骂也不碍着他们得好,网上还夸他们菩萨心肠呢,衬得我们多坏似的,你不觉得气人?”


    纪羽:“那你待会不吃披萨了?”


    “……吃!”辽光争辩,“和关系好不是一回事满三百能凑满减,你要是想吃我单独再给你点,点十份!你用不着吃别人的。”


    纪羽听明白了。


    贝旬路过:“你是小孩吗还吃醋?”


    “你们真是!”辽光气得咬牙,怎么都没人懂他的良苦用心,纪羽今天和Punch的鼓手勾肩搭背,明天和南塔公园嘻嘻哈哈,人心浮动,这个家还要不要好了?


    辽光叹气。


    肩膀一重,纪羽搭着他:“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贝斯手,我还是爱承风的。”


    “真的?那你最爱的乐手是……?”


    “那当然是老麦了。”


    辽光发出怒吼:“凭什么还是他!”


    第88章


    “千万不能受对面蛊惑, 咱们好不容易谈下来的solo,就算他们反悔也不能改,听到没?”


    饭后辽光依旧絮絮叨叨, 纪羽向刚进门的贺思钧招手:“我的耳塞呢。”


    辽光立即:“行了我不说了好吧。”


    “阿雀过来合练!”老麦招呼一声。


    “来了!”纪羽噌地起身就走,独留辽光咬手帕。


    “节奏组了不起啊……贝旬, 咱们一起——”


    “自己排自己的。”


    各自分过声部后乐手大多自己练习,贝斯和鼓作为歌曲律动框架的敲定组,会花大时间磨合。


    除了性格契合这个因素外, 纪羽还有点雏鸟情结, 老麦带着他进入乐队,手把手教他怎么踩鼓点节奏。因此老麦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他在队里也只听老麦的话。


    谁陪着他久, 谁来得早,谁就在纪羽心里占据更多位置。


    起阿雀这个名字, 也有老麦一半的因素在。


    纵然那边远的山村已经随记忆模糊, 纪羽仍然能想起晾在晒谷场满地金黄的麦子,还有蹦跳着挑挑拣拣啄食的麻雀。


    鬼使神差地, 他对老麦说:你可以叫我阿雀, 有羽毛的那个雀。


    这一沿用,就到了现在。


    老麦起初自己真捡到了什么刚出窝的小鸟小雀, 对他很是照顾,纪羽想要是当时告诉老麦他还在读书, 上的还是一中, 只怕老麦早就把他踢出乐队了。


    在老麦心里, 还在上学念书的是孩子,能自己出来赚钱生活的,就得当个男人看了。


    不过老麦不给他分烟, 就问过贺思钧抽不抽,贺思钧说不抽,老麦也不硬塞,说没瘾好,没瘾省钱。


    或许是最近在上节目,老麦烟抽得少了,纪羽靠近他都闻不到多少烟草味。


    纪羽抽抽鼻子:“今天不臭。”


    老麦作势用鼓槌敲他屁股:“就你鼻子灵,男人抽烟多正常的事儿,你爸不抽烟?”


    “不抽,”纪羽挺了挺胸脯,“他身上沾了烟味我妈得骂他,你也少抽点吧,还能省点钱。”


    老麦:“老子又不是你爸。”


    纪羽:“你这年纪也快做爹了。”


    老麦:“啧。”


    孙胖子在边上喊:“你们俩嘀嘀咕咕说啥呢,在咱们这个大家庭里搞小团体?”


    纪羽背着手:“我跟我义父说两句话,家事。”


    孙胖子:“哎呦,那我告退了。”


    脑袋上挨了一下,纪羽委屈巴巴回头:“干嘛打我。”


    老麦动手完又后悔,大掌盖着纪羽脑袋揉了揉:“别瞎叫。”


    纪羽气性上来,甩开头:“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麦:“别整文绉绉那出。”


    见纪羽精神头不错,他又叮嘱纪羽:“辽光心态不好,别管他叨叨,咱们把舞台搞好,其他用不着多想,曲坚会看着办。”


    纪羽扫一眼垂头扒拉谱子的辽光:“行,我知道了。”


    南塔公园贝斯手招他过去的手都快摇断了。“那我先和张鹤调一下。”末了纪羽还不忘补一嘴,“麦叔等我啊。”


    老麦又要揍他屁股,纪羽腰一拧闪身跑开,男人抬眼对上贺思钧沉然的目光,心想,还是这小子更像他爹吧?


    说几句话就盯着,两三年了还这样,他能是什么拐卖孩子的坏叔叔吗?


    留到第二赛段的乐队无一不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不说乐手个个能作词作曲,至少每个乐队都有能创作的一个两个在,但上节目,总不至于真实诚地一一接下节目组的阴招。


    在一周内又要和其他乐队磨合改编曲目,又要从头开始创作一首新曲,除非外包制作人团队,不然能在节目上折腾到去了半条命


    来来回回磨了两个小时,孙胖子出了一头汗,毛巾搭在脑袋上喘粗气,眼热地看着纪羽捧起水杯豪饮,由着贺思钧给他热敷、按手臂肩膀。


    这助理真贴心,市场价不得七八千一个月啊?


    孙胖子指了指镜头:“不怕录进去啊?”


    日常相处着,纪羽当然不像舞台上表现得那么目中无人,虽然有时是有点骄矜的劲儿,但他年纪轻,眼睛眨巴眨巴就背着镜头卖乖,真不招人烦,难怪Punch时常过来串门逗乐子。


    僵硬的肌肉被按开,纪羽舒服得快躺倒,半个身子不自觉倚在贺思钧肩上,语速慢悠悠:“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别人是债多不压身,他是风言风语多了也不在乎了。不过顾虑到纪泽兰和徐梁也会看节目,贺思钧说剪辑那边他会让曲坚去提,把他出镜内容剪掉。


    上一期节目里果然没出现贺思钧的身影。


    纪羽歇过劲来,又有力气想东想西了,恍惚间觉得贺思钧在和他进行什么地下情,这不他们俩还贴在一块儿,于是忙撑起身扒拉开贺思钧:“好了。”


    贺思钧也不多话,收拾东西就退开。


    刘平平坐下:“你们自己的舞台怎么样了?”


    纪羽还在懊恼自己一时的失神:“和你们一样。”


    刘平平嘿一声:“还学会打哑谜了,行吧,咱就直说了,我们有几首未发布的可以用。”


    纪羽含糊:“我们也差不多。”


    不做准备上节目,等于赤手空拳上战场,节目规则不做限制,就说明这是可行的。


    辛辛苦苦打磨过的作品,总该见见天光,发挥最大价值。


    刘胖子不藏话:“我们已经定了一首了,当初这首一写出来就被毙了,太小众,没传唱度,音乐节唱不了,小场也没机会唱,啧,这回说什么也得把它唱了,天天说我们没创作概念,唱样板歌。”


    纪羽发自内心:“我们也差不多……风格不太一样。”


    “你们不会整了什么老爵士调吧,改明儿你背着萨克斯上台?哈哈哈哈哈哈……”


    辽光急匆匆奔来:“南塔!又在套我们贝斯手话!”


    纪羽翻了个白眼,


    承风要表演的原创曲,是他第一首独立作曲编曲的成品。


    虽然承风内部一致通过觉得没问题,纪羽内心仍然保留着忐忑。


    他的作品真的成熟吗?


    可以登上舞台和其他七支乐队竞技吗?


    纪律时常会夸他太天真。纪律每天在和国内外的组织、机构打交道,眼界比纪羽要大得多了,所以纪律说他做得还不够,不是贬低,而是事实,纪羽长久地相信这个事实。


    直到纪律在他眼中的威严一层层剥落,他才发现纪律也只是被光环加身的普通人,心肠狭隘、言语粗俗、口无遮拦。


    他大概比纪律对他的评价要优秀一半,纪羽想,说不定他也是个什么音乐天才呢?毕竟他才听说莫满学贝斯已经有将近十年了,他比他少了四年的练习,却是莫满在模仿他的习惯、技艺。


    难道不说明莫满的音乐水平没他高吗?


    虽然存在一定程度的自我安慰,但纪羽重拾了信心,越发期待本周的登台。


    日子在盼望中飞逝,周六晚六点,观众排队入场,人数较首演拓展了近一倍。


    节目组不限制应援,各乐队粉丝纷纷扛起灯牌,挥着旗帜,有甚者甚至在二层看台拉了横幅。


    按灯牌颜色划分支持雷暴云和南塔公园居多,其次为牧羊犬,承风的受众不知是坐得分散了还是压根没来多少人,零星只看见几个蓝点。


    后台南塔公园在和承风讨论。


    “这场面,你说节目组是不是把我们当选秀练习生整了,到时候不会还把咱拆开挑出几个成团吧?”


    “那不能,你长得有人家好看吗,别人被喊老公老公,你顶多是老叔叔。”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辽光,你就嫉妒我上班有人喊我胖宝宝。”


    “孙胖子,你自己说这话不觉得恶心吗?”


    自动忽视后方两人拌嘴,纪羽听刘平平问:“紧张吗,第一个上场?”


    纪羽将衣服整理平整,指节叩两下琴身:“还行,就一点点。”


    老麦交叉摩擦鼓槌:“准备好,把南塔公园的风头给盖下去。”


    刘平平:“嚯。”


    “都过来了!”


    在镜头前喊过口号,纪羽跨上台,看见黑暗中浮起蓝色的光晕,从远到近逐渐亮起。


    南塔公园的代表色是绿色,倒也相称。


    像溪水映着蓝天又映着草叶,风吹过,露水从草尖滚落,溅起层层涟漪。


    《你可知我的心》原曲将缠绵悱恻做到了极致,随着歌曲推进可以听到节奏由最初的平缓叙说到激烈的述说,最终又落回极尽隐忍的告白。


    经改编后,在前奏中加入了更轻快的律动,却不显得过满,在主唱声音响起时,反倒令听众有种小心翼翼的甜蜜羞怯感。


    间奏时却一改丰富的和弦,仅仅由键盘独奏,逐渐引入鼓点,众乐器逐一加入,将情绪退进到极致。


    纪羽面前也立着话筒,却不见他靠近,直到歌曲进入副歌最高潮,他才侧身微低头加入和声。


    他声音轻似呢喃,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质感,并不高昂,足以与主唱的声音分别开,随着鼓点越发紧凑,他的声线也渐渐柔软,直到节奏回落,他的尾音也消散于乐声中。


    追光远去,纪羽腾手上扯口罩,随即轻拍琴弦,琴弦撞向指板轻震,前排的观众发出短促的尖叫。


    纪羽对上她的眼睛,目光灼灼,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停下身体随节奏的晃动,朝她笑了一下,移腕换把移开了目光。


    她又叫了一声。


    第89章


    “稳了稳了。”


    “快点儿!换衣服去!”


    “下一组上。”


    承风下台, 雷暴云上台,两者擦肩而过。


    都是男人,换衣服也没顾忌, 孙胖子晃荡一肚子肥肉,慢悠悠系衬衣扣子。


    贝旬眼一偏, 悠悠道:“小了别硬塞。”


    “啧。”孙胖子吸气,肚子半点没小,“节目组安排的什么衣服, 就没几件宽松的。”


    这边纪羽从隔间掀了帘子出来, 将换下的衣服随手抛给贺思钧。


    “衣服有点大。”


    纪羽手掌被袖子盖住一截,衣服下摆盖住屁股, 腰间系了长丝巾, 从衣摆里垂下一条飘逸的尾巴,下面是直筒的破洞裤。


    孙胖子看看他, 再一低头, 和即将崩开的纽扣打了声招呼。


    刘平平路过顺便拍了一掌:“接下来就是1v1了啊,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纪羽和辽光异口同声:“用不着。”


    他们有的是信心。


    待四组合作乐队表演完毕后, 八支乐队便按抽签顺序上台, 每支乐队上台时长不得超过六分钟,中途两分钟时间为观众投票时间。


    全部表演结束后, 统一公布合作舞台得票及独立舞台票数,合作舞台最高分两支乐队各积5分, 次之积3分, 第三名1分, 第四名不积分,独立舞台第一名积9分,第二名积7分, 依次递减,第五名可积1分。


    除此外,行业观察团及评委席各有附加3分分值。


    得分持续积累,在第三轮赛制中得分仍为0分的乐队将遭淘汰。


    贺思钧评价:“附加分进可攻退可守。”


    既能保命,又能助力乐队登顶。


    行业观察团和评委并非有名无实的吉祥物,节目中产生冠亚季军将获得他们带来的大厂签约机会、制作基金、演出资格,他们的偏好象征着资源倾斜。


    谁能得到大众和行业的青睐,谁就能得到迈入一流的入场券。


    老麦抱臂:“真阴。”


    承风作为独立乐队,不受公司掣肘就要受各方敲打,这期间已有势力明里暗里通过节目组向承风抛出橄榄枝,是乖乖听话听话受庇护,还是继续梗脖子受冷箭?


    节目组要舆论要热议,得非议正中下怀,左右承风又不是真爆出XD、私联、逼迫女友打胎的丑闻令节目受牵连,这点风波分明利大于弊。


    这也是为什么节目组会选择通过直播形式播出舞台。


    他们可没在演出上弄虚作假。


    比赛,当然是公正、公平、公开的,观众当下选择谁,他们没有插手。


    行业观察团与评委背后或许涉及了无数利益相关。


    但观众,或许是所有公平与不公平中,最纯粹的那个。


    他们是最易拉拢也最难讨好的一方。


    承风的出场次序在第五。


    南塔公园在他们之前,而Punch在第六位出场。


    辽光臭着脸:“真当炮灰了。”


    纪羽送他一个白眼:“你再颓一个下次就让老麦主唱。”


    “你这是赤裸裸的偏心!”辽光破防地吼。


    纪羽堵住他嘴:“小声点。”


    “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放心吧我天天喝润喉茶。”


    “不是,你麦没关。”


    辽光:“……从今天起承风就是一个三人乐队了,再见。”


    说罢,他挎着吉他就要离开。


    走出两步见没人出声,老麦和贝旬习以为常理都不理,只有纪羽回头看着他。


    眼睛眨巴眨巴。


    怪可怜的。


    辽光不自觉迈步:“行吧,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原谅你们。”


    刚要搭上他亲亲好兄弟贝斯手的肩来一个冰释前嫌的拥抱,就听纪羽捂着麦向一边喊:“贺思钧,我要滴眼药水,我眼睛里进睫毛了!”


    “……”


    辽光带着怒气上台。


    纪羽眼睛里的睫毛没挑出来,睁不开,演出全程垂着眼。


    倒是很契合这一首带着别扭味道的曲目。


    豆豆论坛娱乐组-《乐队象限》专组


    【现场repo | 超超超超前排,能数得清人脸上有几个粉刺那种】


    1L(楼主):【第一条感谢管理员放我进组,这是自证[图片]】


    2L:【标题看得我有画面感了,之前接机一个糊豆,脸侧全都是小疙瘩,我当场脱粉了[无语]】


    3L(楼主):【标题是夸张说法,我看到的大部分乐队皮肤质感都挺正常的,没有特别油腻腻的类型真是谢天谢地[双手合十]】


    4L:【快进入正题,我还没看直播,时间也太长了,感觉又能剪两期分开发,心累。】


    5L(楼主):【提前说明,因为舞台实在太多了,只挑我印象特别深刻的乐队说。】


    6L:【求问跳窗户乐队,他们现场效果真的不好吗,都说质感不如线上,真的假的,我看片段感觉还行?】


    7L(楼主):【没什么印象了,感觉平平淡淡吧,不上不下,和Dibala的合作舞台完全被其他组盖住了,没什么特色。】


    ……


    23L(楼主):【急死我了,怎么还不问我承风,快问我啊!】


    24L:【那问下承风,现场气氛怎么样直播现场反应好少。】


    25L(楼主):【特别好!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看承风的舞台就一个感受——没有负担,很轻松就能陷进去享受了,合作舞台就已经很神了,独立舞台风味也特别对啊,有股傲娇感你们能体会到吗,抓你一下又放开,曲风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不像南塔的转变感觉有点突兀,承风可塑性还是挺强的(?)】


    26L(楼主):【想特别提一下贝斯手,阿雀真的好亮眼,我这种俗人一般只会看张嘴出声的那个,今天我真的一眼都没办法从他身上挪开,特别特别有反差感。他眼睛比镜头里看到的还要大,人很白,脸小小的,感觉他的脸只有口罩的一半吧,骨架真的完美,个子不是很高的类型但完全一长条,我一直在看腰胯的弧度,贝斯挡了一半更涩了……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他还对我笑!他对我笑!】


    27L:【看到这里确认楼主粉籍了前边铺垫一大堆就为了说这个……[摊手]】


    28L:【带着口罩怎么看出来他对你笑的、梦女病和嫂子病发作你选一个、、、】


    29L:【楼主别听他们的,组内一夸承风这些人就和疯狗一样追上来了。[掏裆. jpg]】


    30L(楼主):【爱信不信我今天之前连承风账号都没关注过,现在点上了。


    好了话归正题,阿雀音色真是太乖了太萌了,我本来在不太喜欢原曲里副歌这段怨怼的,但是加入和声真是太妙了,很有层次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完全头皮发麻了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其他人也有尖叫的)但由于lz反射弧太长声音完全和其他人错开了,结果被阿雀听到了,他就看过来。


    原本他眼睛是这样的O.O,和我对视之后可能有点尴尬就变成OoO,后面可能是怕受干扰就转开视线了,但还对我笑了下安慰我,因为眼睛太大了所以做一下表情都会很明显,变成了=v=,一转头又恢复O.O……】


    31L:【好萌好萌好萌,为什么直播没拍到这一段,听着感觉就好萌!】


    32L:【我终于从这一段文字里明白他嬷嬷的感情从何而来…………可是我为什么要共情……】


    33L:【嗯嗯都说了我们吃很好了,拉他做瓜的都是异食癖,他周围那一圈糙男拉几个吃点配餐还可以。】


    33L:【虽然得票没放,但承风分绝对不低,两个舞台没一个拉胯的,我特别喜欢第二首,很有青春感的编曲,这些年特别少见……太喜欢了录下来循环播放中。就算再不喜欢他们作风,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实力确实在乐队象限里能排前三。】


    34L(楼主):【有件事知道能不能说,有点纠结,因为签了保密协议……】


    35L:【有什么不能说给咱们姊妹听的,姊妹们的人品你还不放心吗?】


    36L:【就是就是。】


    37L:【不会是关于承风第二个舞台的事吧?】


    38L:【?】


    39L:【什么事?】


    40L:【我当时也在现场,南塔公园表演快结束的时候后场吼了一嗓子,那时候就是承风在候场,他们第二场上台后氛围就有点怪怪的……】


    41L(楼主):【啊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第二场给阿雀的追光特别少,不过轮廓也很好看就是了,后悔没带相机去了,手机内存在前面就拍爆!】


    42L:【出图了出图了[图片][图片]这是在哭吗?】


    43L:【眼睛咋那么红?这是吵架了吗,看辽光那边脸也很冷,我还以为是舞台效果呢。】


    44L:【啊哦,不会又是队内不和吧,下台后是不是有一场自由搏击:)】


    45L:【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承风之前有过替身上台啊,虽然临时有事找人替一下很正常,但承风就让人完全打扮成阿雀的样子蒙混过关啊,一直到去年年末才出来道歉说明情况吧。】


    46L:【别乱说好吗,承风哪里说过是他们要求打扮成那样的?】


    47L:【那是决赛吧?在节目上弄虚作假欺骗观众,真的很没道德底线,所以现在招人恨也正常,因为承风本来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也就某些人溺爱了,还实力排前三,搞笑呢[笑哭]。】


    48L:【都道歉说明情况了还想怎么样,本来有人发现吗,他们自己提出来还暂停了一段时间活动,我想问问你们喜欢的乐队敢出来承认错误吗,跳窗户的主唱和鼓手今晚又约了几个粉丝见面啊?】


    ……


    62L:【别吵了,都没发现楼主不见了吗,到底什么不能说啊,如果是队内不和的话直播都能看出来了,所以到底是什么要保密?】


    63L:【楼主出来!】


    64L:【哈哈说到她心肝气死了吧,不敢回了,我摆明了说,承风粉出头一次我就打一次,承风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65L:【[汗]雷暴云和承风除了音乐节顶替那回事还有什么过节啊吵成这样。】


    66L:【不看幕后花絮片段吧,承风的人就没给雷暴雨好脸色,特别是对他们新成员,几乎都是臭脸+无视,把雷暴云孝子气死了。PS:没人觉得雷暴云新吉他手和贝斯手其实长很像吗,脸部走势拼了好几张图都合上了。】


    67L:【得了吧,你信不信他们俩要是长得有三成像,雷暴云都能往双生子死里炒作。其实完全是陌生人概念,就没见过他们俩说过话吧,要论队内不和,还得是雷暴云啊,简直魔咒。】


    68L(楼主):【我回来了,刚刚去问了一下业内朋友,顺便整理了一下相册,先放录制的视频[视频.mp4][照片][照片]】


    69L:【楼主真没瞎说,真的好可爱我晕了,,,,】


    70L:【贝斯太碍事了,快丢了,哥哥下面有好东西让你弹……】


    71L:【还以为他是那种teenager的感觉…】


    72L:【毕竟承风真的很典型的混混反派感。】


    73L:【所以楼主呢?】


    74L:【看到隔壁软件的黑帖了,我知道楼主要说啥了。】


    74L(楼主):【啊啊真的不想说,因为觉得是小事,但是隔壁说得也太过分了,什么黑幕不黑幕的。其实就是公布票数前我和朋友有事提前离开了,好像在场外看到了阿雀,也有几个人一起出来可能看到他了吧。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可能是有什么急事……没凭没据臆测的也太恶了,之后不回了,我加入承风反黑站了。】


    75L:【??隔壁说啥了】


    76L:【指路[分享链接-Weibo极速版-老子不爱吃鸡翅:某雀迟早把承风害死……]】


    第90章


    这边, 纪羽才下了台,接了通电话便急匆匆离开。


    赶到医院是五十分钟后的事儿。


    “……”


    纪羽站在走廊尽头,一时不敢上前, 一身舞台打扮还没换下,外头套了件他自己的厚衣服。


    贺思钧也跟来了, 向纪泽兰徐梁点头致意后低头对纪羽耳语。


    纪羽木讷地点头,向抢救室前众人走来,先对巴清和问候:“叔。”


    巴清和拍了拍他的肩, 说道:“辛苦你来一趟, 你巴爷爷情况差不多稳定了,待会转去ICU, 没事了。”


    这算得上什么辛苦, 纪羽摇头,脑袋还在发懵, 整个人混混沌沌。巴文旭的孙辈还有些正在赶回的路上, 巴清和一一通知情况。


    纪泽兰将纪羽拉到一旁,双手揉搓纪羽的手掌。


    纪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年中才查出来的, 这病程发展得快……”


    难怪巴文旭去年瘦了这么多, 他当时还问巴文旭是不是病了,巴文旭告诉他, 人老了就是这样,吃得少自然就瘦了。


    还说什么千金难买老来瘦。


    纪羽心里不好受:“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生死之前, 还犯什么倔, 等人要走了, 来见最后一面的意义是什么呢?


    几分钟后巴文旭被推出来,巴清河和几个老朋友都围了上去。


    纪羽跟在外围,匆匆一眼看到巴文旭蜡黄枯瘦的脸, 心神震撼,几乎不敢相认。


    时间已晚,ICU不开放探视,巴家人选了两人留下看着,其余人都暂且离开。


    徐梁深深看了贺思钧一眼,还是请他一起上车回去。


    一路无话。


    贺思钧知道纪羽有一个亲近的爷爷,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亲人。


    纪羽的一手好字是巴文旭手把手一笔一画教出来的,以前纪羽总捏着手指喊痛说了一百遍一千遍不学了,却也没见他真的放下,也没听他说过一句讨厌巴文旭。


    纪羽有一颗敬畏之心,浅了说就是有些“过敏”,遇到什么事总往最深了想、往最坏了的结果想,从小少写了一份作业也怕老师因此对他有意见。


    说白了,他对人不信任。


    谁对他好,谁包容他、迁就他、理解他,就被允许向着他前进一格,谁违背了他的预期,就被推远。


    亲疏远近,明明白白。


    或许是他亲近的人里大多都倔强,纪律是,巴文旭是,就连贺思钧也是,于是纪羽也倔强地不肯改变内心的准则。


    他大概是悲伤而失望的。


    巴清河通电话时,贺思钧看着纪羽的表情,在他脸上看到了隐藏的愤怒。


    他在生气为什么要让启程的人折返,因为巴文旭没事了?


    纪羽不允许团聚只在生死一刻发生,他要长长久久,但又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难处,所以又无法对任何人一个人产生纯粹的埋怨,他只是无力地任由无法解决的情绪蔓延。


    直到它满溢,被贺思钧捕获并反复咀嚼直到理解。


    贺思钧不再做纪羽情绪的容器,承载他过量的喜怒哀乐,他学会剖析解读,直到这份情绪也成为他的一部分。


    之后几天,纪羽每日都会赶来医院,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放学,这些时间他都坐在ICU门外守着,吃饭、做题,等时间到了再离开。


    ICU探望的机会太少,人数也有限制,巴文旭有三个子女,每个人轮一次,巴文旭的老伴也来了一次,来的时候骂骂咧咧,走的时候竟然在抹泪。


    贺思钧偶尔和他一起去,但有时候纪羽也希望自己一个人待着。


    巴文旭抢救后快一周,节目第三期上线,纪羽没时间看,他已经拼尽全力,但成绩较上次联考时并没有太大进步。


    上升空间总是有限的,纪羽就算是天才,顶上还有比他多得多的天才。


    这些天才更早些时候就开始努力,为了保持成绩或许从小就做足了准备,纪羽虽然没进前五十,但他也该知足了。


    只有一点点不甘心,一点点。


    怕他倦怠,李玄还为此在班会上表扬了他,但私下里叮嘱他一定要咬住前头的尾巴,不要放弃!


    纪羽有点想笑,因为贺思钧比他低了十几个名次,贺思钧是不是也要咬住他的尾巴?


    想着想着,他又不笑了。


    巴文旭病情稳定,在第九天医生批准转病房,在这前一天,消失已久的纪律回来了。


    他穿夹克、黑裤,下巴上还有胡茬,就这么出现在医院里。


    纪羽无视他,不和他搭话,见他来了就把视线移开,发呆。


    纪律的影子落到他身上,纪羽嗅到长途飞行后风尘的味道,鼻子痒痒,打了一个喷嚏。


    是他把纪律叫回来,但他不打算对纪律说点什么。


    纪律竟然也没了话,只是站着。


    隔天,纪羽见到了巴文旭。


    他脸色好看多了,脸颊还是干瘦,精神大不如前,见到纪羽他第一句话:“你天天来干什么。”


    纪羽脸上的笑垮了,眼圈唰地通红,令巴文旭措手不及的眼泪就砸下来。


    “您管我来不来,我腿脚方便得很,爱来就来,反正你躺着,又没法拦我。”


    纪羽又气又恼,他本想高高兴兴地和巴文旭聊聊天,就算再提不起劲也不在病人面前丧脸子,哪儿想这老头上来就问这一句,也顾不上你慈我孝了,张口便道:


    “我就一个爷爷,我不来看你我看谁去,你给我安排一个,我立马走人,等你病好了也不来看你了。”


    巴文旭生死关头走一遭,失去意识前没什么印象了,醒来倒是有点后怕,虽说他活到这年纪不亏了,但人就活一辈子,真让他死,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纪羽语气硬,话里可都是软乎的,分明是又怕又气逼出来的话,巴文旭心里虚了一截,面上还撑着:“得病了哪能往外瞎说,小病传着传着都变不行了,这得个毒瘤子在身上不得叫人盼着我这老头子早点走啊?”


    纪羽泪流得凶,表情还是硬着:“那我也是别人了?”


    “说的什么话,我哪儿这么说了!”巴文旭把纪羽扯着让他坐,纪羽不肯坐病床上,拖了个板凳矮下去,抬起袖子抹眼泪。


    巴文旭拿纸巾给他擦脸:“我出来了头一个就见我亲孙子,其他那些个孙子我用不着他们来。”


    纪羽听他说“那些个孙子”觉着好笑,也明白为什么巴文旭出事儿电话会马上拨给他。


    巴文旭端不稳水,他的心是偏的,纪羽想到这点鼻腔发酸。


    “你就该天天把我叫去,陪你吃饭写字,这样我早就能知道了…”


    巴文旭粗哼一声:“我一个人还清净点,看你心不在焉的我气都气死了。”


    “爷爷!”


    巴文旭这才往回找补:“你高三了,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老头子还有得活,腿脚比你还利索点。”


    “我高三了又不是三高了,我还不能知道我爷爷得什么病了?”


    “什么病病病的,懒得跟你说这些。”


    “明明是你自己说死不死的!”


    巴文旭敲杯子:“我年纪大了,记不清说什么了。”


    “我成绩现在可好了,贴公告栏表彰的那种,我改天把成绩单带来给你看。”纪羽抓了把干菊,倒热水,“这个月您就在医院住着,安心让人治,我有时间就过来,你不要总想着出院。”


    巴文旭犯他的死倔劲:“我都醒了哪儿还有不让人回家的道理,我非得在医院躺着?”


    “对,只要你在医院里待着,是跑步还是跳舞都行,反正就不能回家,特别是不能一个人待着。”纪羽决定拿出点强硬态度。


    “您不听我的,我就把你书房里的字画都卖给姓王的!”


    巴文旭果然经不起威胁:“那姓王的就是个臭卖字的,一身铜臭味,赶紧把他电话删了拉黑!”


    “那您就是答应了。”


    巴文旭吹胡子瞪眼好一会儿,终于是应下了。纪羽又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录制时间实在是赶不及才离开。


    巴文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呸出一嘴菊花瓣。


    “真是不能叫这小子伺候人。”


    他放下杯子,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护士进出的脚步声放得轻。


    巴文旭突然睁开眼,还吓了护士一跳。


    “麻烦你把门外的人叫进来吧。”


    护士应了,换了吊瓶后出门传唤。


    巴文旭打量着纪律,像审视着什么罪犯似的皱起眉:“你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呢。”


    纪羽上了车,已经有些迟了,这周的录制还算轻松,多了些趣味性,不过是恶趣味。


    所有乐队进行拆分,乐手打散,组成新的八支乐队,不进行直播演出,但需要在一周时间内从0开始原创曲目,最终录制后的音源会上传官方平台进行匿名投票。


    得票数最高的一组全员获得加分,即乐手获得的分数可加成至原属乐队。


    是分散乐手获得更高加分概率,还是尽可能报团相信队友的实力?


    宣布规则后,节目组给了八支乐队一晚上时间商讨,结果如何,今天见分晓。


    纪羽还没想好,他不想和承风分开,但昨晚南塔公园、牧羊犬、Punch甚至雷暴云都向他发出邀请。


    《乐队象限》这么玩不被骂真是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