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照片在屏幕中接连滑过。
“不高兴吗?”
声音从后方传来, 纪羽趴在床上撑着手臂退出相册,回头:“还好,没想到毕业那么快, 好多人要回老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贺思钧单腿靠上床沿, 亲了下他的脸:“还会再见的,你们才大学毕业。”
纪羽抵上他的肩膀:“嗯,应该吧。”
每一次身份的转变与阶段的结束都不可回溯, 人总是时刻地保持着变化, 已经留存下来的,才是永恒。
幸福是永远不可追逐的, 唯一能在平常中做到的, 是放逐一切能令人感到痛苦的人、事和想法。
6月末,纪羽正式毕业, 以宁海为起点, 承风开办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演唱会。
开票三秒后8万张票便销售一空。
有人说这场演唱会来得太晚,四年前的承风才是巅峰期, 那时开办演出, 承风的名声只会比现在更火热。
【承风没有巅峰期,他们一年比一年更好。】
这是一场盛宴, 主厨对火候的掌握已炉火纯青,知道如何能最大限度地勾起人的食欲, 味蕾满足的感官刺激压过精神的躁动。
大众永远热衷于极致的东西, 极致的美, 极致的疯狂,极致的公正,极致高尚的品德, 极致堕落的恶念。生来便有的东西或许有极限,但精神的放荡没有边界,虚无抽象没有实质的东西填补着空虚。
一旦得到满足,没有人会吝啬赞美。
【非常推荐精神状态一般的人去承风的演唱会,有种在自己家里把衣服脱光赤/身/裸/体满屋乱跑放声大笑的畅快!】
【守序混乱的疯感太对味了,哥几个的手劲能把地球弹飞!】
【爽没边了知道吗,指弹纯神来着,下一场什么时候开票?】
【本来还说不去,我老公在现场激动得恨不得当场为承风诞下一子……】
【奔着给贝斯手拍神图去的,结果一场下来全糊了,我建议全场都改成站票,坐着蹦不起来[微笑]】
【有人还说买营销,去你的吧,把乐队专演干成主唱solo的没资格评价。】
纪羽结束三天演唱会,倒头睡了一天两夜,醒来时贺思钧的录取通知结果下来了。
南华大学,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
纪羽扑到贺思钧身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兜兜转转,我还是你学长!”
贺思钧也很高兴,小概率事件并未在他身上发生,纪羽的愿望,他的愿望通通得以实现。
察觉到某个部位的变化,纪羽微微一顿,不着声色地从贺思钧身上爬下,不经意般问道:“十七班说想组织一个聚会,就在这周六,你想去吗?”
在他印象里,贺思钧对集体没什么归属感,毕业后也不联系以前的同学,纪羽从没见过贺思钧去参加什么聚会。
贺思钧轻轻一提把人抱回自己腿上,从背后揽着:“我和你一起去。”
纪羽突然安静,贺思钧肩膀一重,低头一看——纪羽张着嘴巴,呼呼呼,眼皮下眼珠转来转去。
周六,纪羽睡过了头,起床时已经是下午,贺思钧把他喊起来时他还有点起床气。
外边下了雨,有点闷。
“我不穿这双,这双鞋面不能沾水。”
贺思钧换了一双皮鞋。
纪羽看了看,说:“皮鞋不搭。”
换。
“好像过时了,不好看。”
再换。
“没有第一双好看。”
……
挑来挑去还不如第一双,纪羽凑到更衣镜前照一圈。
“这上衣是不是太过了,要不要再换简单点的?”
“好看。”
“裤子呢,显我腿直吗。”
“本来就直。”
纪羽左看看又看看,没挑出什么毛病来,低头,脚趾头顶起鞋面不安分地活动一下。
“还是第一双最搭……”
贺思钧把鞋提来,纪羽穿上鞋再照一照。
合适了。
“好看吧?”纪羽从镜子里看贺思钧,“你就穿这身去吗?”
“很好看。”贺思钧点点头,“不好吗?”
贺思钧穿衣服没什么讲究,有什么穿什么,纪羽看不下去他来来回回穿那几件,自己订衣服的时候顺便把他也加上了。
但贺思钧穿什么衣服好像真没什么差别。
不过前些天他和纪羽一起出门时,路上有人发传单,可能是晕了头了,一把把传单拍他身上,迷蒙着眼镜后没多大的眼睛,热情地推销道:“智星暑期兴趣班六折折扣哦,亲子均可接受教学,家长可以带孩子去体验一下。”
纪羽很不高兴:“我才是家长!”
本就是个插曲,谁都没当回事,但今天一面镜子照着两个人,贺思钧竟然也生出点不该存在的细腻想法来。
他是不是看上去很老气,和纪羽一点都不搭?
“干嘛呀,在想什么?”纪羽心情好了,发了起床气的小愧疚也泛上来,黏黏糊糊地贴过来。
“我这么出去会丢你的脸吗?”
“啊?”
纪羽拉下贺思钧的脑袋:“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想什么呢?我身边可多人在用你那个网站了,你都是成功人士了,已经披上金装了知道不。”
一句话说得熨帖,贺思钧忍耐着没去亲他:“宝宝。”
“你是不是被我同化了,说一句你居然能想那么多啦。”纪羽声音越说越小,“其实……你这条衣服前几天被我偷偷踩过……”
他瞄一眼贺思钧,手指揪着他衣服领口,找补道:“谁让你把我的芝麻糊做成无糖的了,我说了要加两勺糖的。”
贺思钧没忍住:“两汤勺太多了,我加了十毫升蜂蜜。”
“那也没味道!”
贺思钧打商量:“那下次加二十毫升好吗,你吃太甜的消化会不好。”
纪羽自觉权益需要争取:“三十毫升,不能少了。我平常都不吃甜的,辽光买雪糕我都没吃。”
“明天做一碗当补偿好吗?”
纪羽振臂高呼:“贺思钧,你真是我见过第二帅的男人。”
“小羽,第一个是谁?”
“是我爸呀,”纪羽在贺思钧下巴上亲了一下,“他做糖水比你做得好喝,他是老师傅嘛,你继续努力。”-
“纪羽,好久没见了,哎不能这么说,经常在网上看你的照片!”
“柳承来了没,在你后面吗,以前他就老跟着你,今天没和你一块儿来啊?”
“展舒文,快点,纪羽来了!”
十七班的人爱玩的性格一点没变,一群人包了个带k歌功能的宴会厅,一推开门就是鬼哭狼嚎。
纪羽跟着班长一块儿进去,众人留了位给他,见他坐下就起哄:“大明星来了!”
纪羽抬抬下巴:“签名只签照片啊,先到先得,只签十张。”
他开个玩笑,没成想还真有人掏出毕业照来让他签名。
顾英杰也来了,他晚班执勤,想露面打个招呼就走,见纪羽来了,一屁股坐人旁边,装模作样地:“哎,没看见这儿有保镖啊,不要骚扰我们纪先生!”
说笑着,场面突然一静,顾英杰也蹭地站起来。
“贺思钧?”
“贺思钧你也来了我靠。”
“谁联系上的,真给面子。”
纪羽抬头,看着贺思钧朝这边走来,脑筋一转,把脸板上了。
众目睽睽中,贺思钧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朝着纪羽的方向走来,纪羽面色不善,隐约有硝烟味蔓延。
顾英杰胆子一抖,不知为什么有点泄气,要拦不拦地看着贺思钧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下,亡羊补牢地念叨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纪羽下车时还挺高兴,停个车的工夫,谁惹他不高兴了,贺思钧倾身靠近纪羽:“怎么了?”
纪羽噗嗤一下乐了:“没怎么!”
“卧槽,吓死我了,纪羽,有你这么演的吗?”
“原来贺思钧跟你来的,我说你怎么交两个人的钱,还以为你要带你对象来呢。”
“和好就好,当初你俩休学,我还以为你们俩出大事了。”
作为知情者,展舒文摇着酒杯大放厥词:“你们不是猜他俩私奔了吗,冲破现实的阻碍看清自己的内心什么的,编了一整本感情录,写得特别好,这本子还在吗?”
“哈哈哈哈展舒文你真会开玩笑哈哈。”老同学抹着冷汗躲到纪羽身后,咋回事,咋贺思钧瞄他一眼他就有点心虚呢?
“所以你们俩当年到底是怎么了?”
纪羽简单笑笑:“没什么大事,都处理好了,我和贺思钧还是同一个大学呢。”
“那感情好,你们俩认识那么多年真闹掰了也挺可惜的,有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朋友不容易……”
一旁有人感慨:“我和我发小上了大学后就不联系了。”
“我和我朋友出去旅游就闹掰了。”
“很多人分开久了,自然而然就没话题了嘛,很正常,不怕吵架,就怕没有架可吵。”
说着说着,众人就看着两人长吁短叹起来,刚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个历经风帆饱经风霜似的。
贺思钧丝毫不受视线影响,从怀中取出消毒湿巾擦拭餐具,无比自然地摆放在纪羽面前。
“想要唯一的结果不容易,但动手做,是最容易的。”
顾英杰向不远处潘玥望去,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又挑起笑:“行啊,几年不见,都成哲理家了,早知道我就去学个什么哲学系,说不定现在能开个讲座什么的。”
纪羽抬起空荡荡的手臂,说道:“某位哲学家好像要迟到了,刚刚听说迟到一次是罚——”
一道黑影窜出去:“我的五十块!!”
咚的一声闷响,顾英杰的声音虚弱地传来:“柳承,我要告你袭警……”
柳承无辜地抬高双手,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坨瘫软,众人第一次听见他响亮的嗓门:“这里有医生吗?”
闷笑声中,潘玥捂住了脸,偏过头去。
纪羽凑到贺思钧耳边:“看到了吧,这才叫丢脸。”-
【华姐:小纪,你看看姐的手速怎么样?】
【华姐:[图片]】
【Yv:姐!你要来看演唱会跟我说呀[小黄鸟惊讶]】
【华姐:票还是要自己抢才有参与感,我带我几个姐妹一起去支持你[加油][撒花]】
【Yv:谢谢华姐[小黄鸟哭哭]】
【华姐: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微笑]】
纪羽盯着手机半天,店员上了甜品都没发觉。
半晌,他拍着贺思钧的手臂问:“华姐好像知道了啊。”
贺思钧视线扫过屏幕,没什么反应,纪羽品出点不对劲:“你不会早就知道华姐知道了吧?”
贺思钧没有否认:“小羽,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是你根本没好好藏,你跟人透露不是增加负担吗?”纪羽狠狠挖去一半千层。
“不会。”贺思钧递出纸巾,“华姐是个好人,她知道你也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的真心需要被看见。
贺思钧需要它被看见。
算了。纪羽摇摇头,叹口气说道:“贺思钧,你简直就是我的毒唯。”
贺思钧自动忽略了后两个字,重复道:“我是你的。”
“买单!”纪羽被腻得皱着脸抬手招呼道。
旁边突然落下一道人影。
“你好。”
带着卫衣兜帽,浑身黑漆漆的,嗓音有点低。
纪羽不由绷紧了后背,贺思钧搭在桌边的手臂浮起青筋。
好像。
这身装扮。
纪羽递给贺思钧一个眼神,冷静地开口:“你好,有什么事吗?”
兜帽动了动。
“我……”
纪羽静静地看着他。
“我想找你签个名,阿雀!”兜帽下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面上还带着激动的红晕,“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我、我觉得你很厉害,你可以给我签名吗?”
一通慷慨激昂表白后,他后知后觉自己的鲁莽,挠了挠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可以签名。”纪羽松了一口气,与之浮起的是自豪感,他漫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贺思钧,柔和了声线对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萨桑。”少年有点不好意思。
“签名,你想签在哪里?”
“签在我的贝斯上,我现在去拿!”
纪羽看着萨桑跳起来跑开,店门外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他们你推我搡叽叽喳喳地讲话,花了一点时间,萨桑抱着贝斯和笔跑回来,“就签在这里,谢谢!”
纪羽流畅地签了名,又问:“那是你的乐队吗,需不需要我写几句话给你们?”
“需要!”萨桑为这意外之喜幸福得快昏过去,舌头打结好一会儿才说出乐队的名字。
“祝绿鲤鱼乐队早日实现自己的目标,成为超一流乐队……”纪羽在贺思钧向店员借来的纸条上写,“像这样可以吗?”
“可以,已经很好了!我们一定会成为和承风一样好的乐队。”
萨桑留下了这句话,被他的朋友簇拥着离开了。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贺思钧很带着他离开。
车开出去好一会儿,纪羽面颊上泛起的血色还没褪下。
他扭过头,对贺思钧笑得很灿烂,然后说:“哇。”
贺思钧在路边停车,没有像纪羽想象的那样亲他,只是很蠢地跟着他:“哇。”
两人抱在一起,行人路过车旁,好奇地嘟囔:“哪来的青蛙叫。”-
承风名字的由来是什么?
扶摇而上的野心,还是无所束缚的自由期许,谁都没有对外做出过解答。
但或许站上舞台,就会明白。
再浮夸的动作,也不过是坦然而恣意地暴露自我。手腕感受的振动与耳边的清晰的音频同步,与来自阴影的呼喊声混杂,细碎又渺远,忽远忽近。
看不到,却触手可得。
声音,是风带来的礼物。
呼啸的,呢喃的,簌簌作响的,震耳欲聋的。
纪羽在舞台的中央,伸出手,仿佛已触摸到世界边缘,听到了万物回音。
它们说。
阿雀,下次再见——
作者有话说:故事总有结束的一天,但想念不会,谢谢看到最后所有的读者朋友。
如果有合适的番外会以福利番外形式呈现。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