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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她被他绑架了,她所拥有的全……


    关谈月被这个回答刺激得浑身一震, 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宛如一块巨石僵在原地。


    其实她隐隐有些预兆,在杜鸣告诉她这个婚不能结时, 她就感觉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不对劲。


    想必是和魏赴洲有关——但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会这么严重,也始终不愿意相信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那个用心呵护自己、为她摘星星摘月亮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毁了她曾经拥有的全部?


    关谈月不信, 坚持问:“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指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然而杜鸣的回答彻底打碎她的期望:“关小姐, 经过我的调查,无论是当年对这片土进行勘察的地质员的论述, 还是手握私人地契老人的说辞,亦或是鸿业地产更是在此事告成后,从魏赴洲手下拿下巨额投资——都指向魏赴洲曾将其收买的事实。这些我都有录音, 你可以听听。”


    他把这些拷贝在电脑里,说着就要拿出电脑放给她听,关谈月哪敢听, 但却为了证实某些东西而没有制止, 直到越听脸色越白, 到最后几乎全无血色。


    “这回你相信了吧?”杜鸣摁下暂停键, 对关谈月说。


    关谈月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错乱,像是一下被一团朦朦胧的雾罩住了, 她拼命地伸手拨也拨不开。


    她被浓雾憋得快要闷死了,一抬头,居然看见黢黑的天快速笼上一层阴云,今晚的夜色又透又亮,乌云都清晰可见,耳边间或传来一两道闷雷。


    好像是要下雨了。


    关谈月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竟比那时家中破产, 她被一群讨债鬼堵在在门口时还要绝望。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杜鸣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冷静,关谈月扶着额,表情很崩溃,把头埋低,看着不远处的地上被雨水溅出密密麻麻的斑点,到最后完全浸透,被路灯一照反射出亮白的波光。


    关谈月抬起头来,脸色非常难看:“谁叫你来告诉我这些。”


    杜鸣笑了笑,有点佩服这姑娘的洞察力,居然在这么绝望的情景下还能去理清事情的根源所在。他脸上最初的和善全然不见了,只剩下狡猾与阴险:“关小姐,谁叫我来的不重要,你的选择更重要。”


    “你对魏赴洲这般情深义重,可他却对你用尽了手段,先是想尽办法毁了你不说,后又逼你留在身边,还没有对你说过一句真话——你说,他对你可曾有半分真心?”


    “……”


    关谈月眼睫颤了颤,抬起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劝你回头是岸。”杜鸣拿出来一张名片,推到她跟前,“关小姐难道就不想报复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当年魏赴洲对你所做的一切都还给他,看他像一只可怜的狗在你膝下摇尾乞怜,岂不是很大快人心?现在你有这个机会,我给你。”


    关谈月接过那张名片,看见上面居然没有写姓名,只有一个电话号码,杜鸣继续道:“你可以先不用着急,我给你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考虑,只要你想通了,就打这个电话,到时候自会有人和你对接。”


    “可我凭什么信你?”


    关谈月捏着那张名片,强忍住落泪的冲动,眼神变得清明,“用一张不明不白的名片就和我谈判,我怎么知道你和你背后的人不是在利用我?”


    关谈月不用想都知道,杜鸣背后绝对有人,他一个在晟世危亡之际临阵跳槽的普通律师,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撼动魏赴洲,想必定是被背后之人收买了。


    而他又是最了解晟世破产的人,如若不是恰巧发现这一猫腻,还没那么利用大价值。


    所以这个人会是谁呢?


    是和魏赴洲作对的人吗?


    魏赴洲在商场上树敌太多了,关谈月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他是谁。


    “关小姐,这世上做任何事都有风险,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败绩。”杜鸣笑着道,“你想要前者,我不可能给你,也给不起;可你若担忧后者,那也没必要。”


    “况且你仔细想想,希望魏赴洲倒台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又谁会和自己的同伴对着干呢。”


    “……”


    关谈月没再说话,二人的交谈到此为止。


    后来杜鸣离开了,关谈月没带伞,一个人在咖啡馆的遮阳伞下面坐了好久,看上去是在躲雨,实则根本不知道该去向哪。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孤儿,完全找不到归所,从一开始的万众瞩目到现如今陨落凋零,集齐了这世上最悲惨的所有——父母不爱她、朋友离开她,丈夫背弃她。就好像受到诅咒一般,所有得到的爱都在被老天爷一点点收走,在突然的某一刻就被夺去了全部的气运。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从她重逢魏赴洲开始。


    她被他绑架了,她所拥有的全部也都不再属于她了。


    她只是他手中一份最耀眼、最闪亮的战利品,时时刻刻被他放在嘴边、挂在胸前,一边又被他看着那个曾经高傲的女孩向他低头,该有多愉悦。


    关谈月最终淋着雨离开,不过她不打算回家,也无家可归,就这么茫然地在这片商圈来回打转。


    路过的人形色匆匆,看她淋着雨落魄地走,都猜测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纷纷朝她撇来同情的目光。


    她并不知道,那会儿魏赴洲找她都找疯了,自从收到老陈的电话,班也顾不得上就驱车前往此处,一圈圈地来回寻找。


    等他终于找到她时,是在一个灯火阑珊的路灯下,女孩埋着头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上面有商铺的房檐挡着,但仍有一半椅子露在外面。


    关谈月侧过来坐,才没让那雨又浇到自己。


    魏赴洲连伞都顾不上打,下了车就朝女孩快步走去。


    听见脚步声靠近,关谈月回头,早预料到可能是魏赴洲寻来,毕竟他消息一向灵通,只要她消失一小会儿对方就能收到消息。


    关谈月这冷淡一撇,像是有无数寒冰朝他刺来,根根刺在他心上,魏赴洲满心的担忧和焦躁仿佛都被一盆冷水浇灭了,让他没由来生出一阵心寒来。


    他只当她是还在为秦潇潇的事想不开,有些生气,强硬地拉过她的手腕:“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淋雨?关谈月,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清楚地记得她的生理期,就在这之后的三两天,因为从小被照顾得很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也没受过累,所以她的生理期很准时,魏赴洲也从来没听她闹过疼或难受什么的。


    可是这一淋雨只怕要落下病根,魏赴洲心说她这么娇贵的身子,能承受得了这么狂风暴雨的糟蹋?他很是忧心,也实在想不明白她明明这些天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开始哀伤,还是说被什么人什么事给刺激了。


    关谈月看着他,两只眼睛黑洞洞的,一句话也不说。


    魏赴洲第一次感到莫名的后怕。


    “跟我回家。”


    他扔下一句,便不顾女孩抗拒,强行要把她拉上车。关谈月终于有了动静,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挣脱,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他身上,把他的手都要抠出血来。


    她这一反应让魏赴洲震惊了,他当然不会放开她的手,然而那天下着大雨,他掌心太滑,一个没攥住就让她溜了空子。


    女孩往后退两步,抹了把脸上湿漉漉的头发,用一种格外陌生且敌对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疯了么?”魏赴洲拧着眉头,不解地问。


    “我不会跟你走的。”关谈月咬着牙说,眼眶发涩,雨水顺着她的流进眼里,让她有些睁不开眼,“魏赴洲,我死也不会跟你走的。”


    魏赴洲简直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天的工夫,他的妻子就完全变了个人,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厌恶他痛恨他的样子。


    他往前走一步,关谈月就退后一步,他再往前走,她就又退,永远都只跟他保持三四米的距离,好像只要他一追上来,她就有机会拔腿跑似的。


    最后,魏赴洲荒唐地笑了一声,实在是觉得特别可笑,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抬眼,眸中的光近乎锋利:“好,你不想走,那就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他没有一点留恋地转过身,动作十分决绝,关谈月舒了一口气,还以为他真的放弃管她了,也是在这时,他突然又回身来,以极快的速度朝她奔来,绝对比天上的闪电还快。关谈月吓了一跳,掉头要跑,却已来不及,身子已经被他死死裹进怀里了。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关谈月大吼。


    “你今天到底中了什么邪?”


    有了刚才的经验,魏赴洲这回绝不放手,力气大到勒得她腰窝生疼,“一个人在这淋雨,又说什么也不跟我回去,我看你不是因为秦潇潇难过,是在跟我较劲吧。”


    魏赴洲恶狠狠地道,“我怎么你了,嗯?说呀。”


    关谈月不正面回答他,拼命在他怀中挣扎,抠他的手:“你放开我!你这个恶魔!”


    魏赴洲被抠得双手都是伤口,可无论她如何挣扎,他也不会松手。也不知过了多久,关谈月摆脱不开他的怀抱,整个人都累瘫了,缺氧缺得头晕眼花,在雨中崩溃大哭。


    魏赴洲全程冷着脸,最后把她拖进车里,替她系好安全带,自己则绕到驾驶位。


    他没急着发动车子,在车里坐了好半天,似乎是还在思考刚才关谈月剧烈的情绪波动究竟是因为什么。


    当然他想不明白,也不可能想不明白,实在有些烦躁,有气也撒不出,扯了下领带,想点根烟,却因为空气太潮,怎么也点不着,气得他把烟盒扔回中控台。


    “关谈月,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咱俩就谁都别走。你要是还想出去淋雨,那你就下车试试。”


    第72章 魏赴洲很怕被抛弃,他不想被……


    关谈月耷拉着眼角, 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气,依然不肯说出缘由, 心里却对魏赴洲失望透顶。


    人在苦难中才能学会成长,关谈月当初是关家最得天独厚的娇娇女,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 一路顺遂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可没有人会一直顺下去。二十五岁关家破产,关谈月被迫嫁给魏赴洲, 第一次遭受众叛亲离,开始学着独立,才知道了什么叫世事艰难。


    她并不后悔有这样的经历, 因为倘若没有这些,她也许还像之前一样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要修养没修养, 要内涵没内涵。成日只知吃喝玩乐, 拿着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尽情挥霍, 空虚地浪费掉每一天——


    她是否会在年老什么都没留下时, 遗憾自己浪费了全部宝贵的青春,都没有用尽全力为自己搏一回?


    关谈月想明白这些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漫长的痛苦和自我怀疑中认清自己到底想过怎样一种生活。


    可苦难不值得被歌颂,不然她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绝望这么难过了。她明明已经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愿意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一些努力,试图活成一个让别人看得起、至少对得起自己的样子。


    但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这一切苦难都是别人造成的,不是顺应天意而发生的, 她就会陷入巨大的错乱,仿佛拼尽全力奔赴的未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她突然就有点不想玩这场游戏了。


    更别提毁掉这些的还是那个她爱的人。


    所以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就非得看她这样落魄和失意,才觉得好笑是吗?


    关谈月道:“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咱们两个到此为止吧。”


    她说出这句话时,浑身发冷,呼出的气却是灼热,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颤,五感仿佛都被堵住,脑子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刚说完,心中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下一秒便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魏赴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此之前还以为她只是跟他闹个别扭:“你……”


    正要发作,转头瞥见女孩头歪向一边,脸颊潮红,早已没了意识。他吓了一跳,立刻去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月月!月月!”


    魏赴洲唤了两声,见她没了回应,便顾不上别的,立即驱车送她去医院。


    十分钟后,魏赴洲抱着她走进医院,经过一些列查体,进入急诊室输液。


    一系列检查做下来都没什么问题,医生考虑是体温骤升加之消耗过大体力不支晕倒,于是便给关谈月打了退烧针,又输入一些补液的液体,关谈月慢慢地也就苏醒过来,神情仍是恹恹。


    她说得那句话始终像噩梦一样笼罩在魏赴洲头上,挥之不去,可看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又问不出口,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是心疼她。


    魏赴洲冷着脸,去探她头上的体温,退烧了。


    关谈月弱弱地撇头,躲开他的手。


    她这个淡漠的样子勾得魏赴洲又是一阵来火,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干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拧是吗?”


    关谈月动了动,根本没力气挣脱。


    他道:“你刚才晕倒了,你猜医生怎么说。”


    他这话说得就很有歧义了,关谈月的表情总算有一点变化,带着质疑望向他。


    关于她晕倒这件事,关谈月自己也很好奇,因为她一直身体很好,以前也从来没晕倒过,最多就是有点低血糖,饿得心慌手抖冒冷汗,赶紧吃点东西就好了,这回突然晕倒,难不成……?


    关谈月面露菜色:“医生怎么说的?”


    “情况不太好。”


    魏赴洲说得很直接,一点也不掩饰,面无表情地道,“医生说你这辈子都不能再离开我。”


    关谈月:“……”


    “你……”她荒唐地笑了一声,“你有病吧。”


    魏赴洲挑挑眉,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其实他特别想问问,关谈月说出那句话到底是何意味,那句话把他的心扎得鲜血淋漓,到现在都还疼到窒息。


    他那样爱她,她也那样爱他,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为什么她又要离开他?


    魏赴洲就是不明白这一切都的根源到底在哪里,他也不敢问。


    他怕一问,关谈月会说出比这更决绝的话;他怕他一问,她就会彻底不要他。


    魏赴洲很怕被抛弃,他不想被抛弃。


    幸而后来,关谈月也没再提这件事,她一句话也没说,情绪一直不高,输完液便跟着魏赴洲回家了。


    那晚,她病得厉害,没多久就睡去,魏赴洲却是一夜未眠。


    他侧过身来看着身旁的女孩,听她呼吸声均匀,脸色被莹白的月光一照,终于变得柔和,不再像方才那般咄咄逼人。


    魏赴洲终是放心不下她,一会儿摸摸她的额头,一会儿又给她掖掖被角,就这么一直在黑夜中睁眼到黎明。


    等天终于亮了,魏赴洲五点半准时起床,声音很轻还是惊动了关谈月。


    她假装闭着眼,不睁开,还以为他是去上班,一颗心便放下来,再次沉沉睡去,却不想这一觉一直睡到十二点,竟是被魏赴洲叫醒的。


    “起来,吃饭了。”他端着饭来到她跟前,说。


    关谈月迷迷糊糊地望着他,眼神带了疑惑。


    她没去上班是因为昨晚发了烧,今天早晨还在低烧,所以请了病假。魏赴洲为什么没去上班,她不太懂。


    看出她的疑惑,魏赴洲回答:“我请了个假,在家照顾你,你都病成这样了,我怎么能放心。”


    “我用不着你管。”


    “……”


    关谈月不跟他理论,强撑着坐起来,就要下地,结果头脑一阵天旋地转,险些要栽倒下去。


    魏赴洲伸手便要扶她,被她一把打开。


    “你别碰我!”


    她脾气很坏地道。


    魏赴洲胸中火气郁结,却还是强忍着脾气告诉她不用下地,因为他已经把饭拿过来了。关谈月却不听,说什么也不肯吃他做的饭,还非要下地。


    魏赴洲发火道:“你能不能先别跟我对着干了,好好把饭吃了行么?自己身体弱成什么样不知道么。”


    关谈月却冷冷瞪了他一眼:“你让我饿死算了。”


    “……”魏赴洲被她气得简直难以言喻,讽刺,“又一心想死,闹绝食?你除了会这一招,还会别的吗?”


    关谈月:“我干什么也跟你没关系。”


    魏赴洲最讨厌听这种话,冷了脸,舀了一口饭,强硬地放到她嘴边:“吃。”


    “怎么,想逼我?”关谈月把头一撇,目光略过食物时,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污秽,冷笑道,“你除了会逼迫人,也不会别的了。”


    “……”


    那日的对话不欢而散,后来魏赴洲没再管她,起身外面接了个电话,然后就离开家赶往公司了。


    他推卸不得,临走前告诉关谈月他很快就回来,并叫保镖把这栋别墅围得如铁桶一般严密,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去。同时,还直接将她反锁在家内,根本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关谈月也没打算跑,毕竟她这么个羸弱的身子,就算跑也跑不远,一定会被魏赴洲再抓回来。


    她只是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让他彻底后悔的时机。


    未来一个礼拜,关谈月和魏赴洲几乎没什么交流,两人就如同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连句打个招呼的话都嫌多。


    关谈月一点也不着急,她反正是不急,可魏赴洲就不同了,他是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人。


    他会比她更先沉不住气。


    果然,一个礼拜后,魏赴洲明显有些受不了这种冷战,开始强迫她和他说话。他其实是个很能承受的孤独的人,也分人,如果那个人是关谈月,他多沉默一秒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而他始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错了,又怎么惹到她了,他不曾出口相问,怕得到一个让他绝望的回答,就像有预兆似的,魏赴洲已经能猜出关谈月不爱他了。


    她或许在谋划着离开他。


    他怎么能相信,于是就会更加生气,一身的偏执和暴戾都发泄在她身上,又恢复到以前那个样子,囚禁、监视、压迫,逼着她做任何事情。


    当然他没有一次成功过,一次也没有。有时候看她屈居于自己的淫威下,女孩淡漠又冰冷的神情,再找不出曾经一点爱意,像个仿生机器人,要不就是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冷笑。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赢了。


    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她了,魏赴洲发现,现在这个她让他感到害怕。


    他总感觉她在想什么,好像在做某种决绝的选择——然而那选择的结果里,没有自己的位置。


    关谈月最后一次拿出那张名片的时候,是在工作室一个平静的午后,刚吃过饱饭,胃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不记得自己看过这张名片多少次,四角都有些卷边,关谈月站在阳台的窗前,拨通了那个酝酿许久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里面传来一股低沉老成的男声:“喂?”


    “我是关谈月。”她道。


    电话里的男人笑了一下,早有预料似的,对她说:“关小姐,你总算想通了。”


    关谈月没说话,耷拉着眼,指甲轻轻抠着围栏上的凸起处,抠得甲床泛青:“你是谁。”


    那男人却道:“关小姐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那我可没法帮你。”关谈月冷淡地回怼,“我不认可杜鸣说的,咱们既然要合作,也彼此都得讲究个诚信,我在明你在暗,回头我万一被坑了都找不到个人影,我可没嘴说理去。”


    “你说是吧,齐爷。”


    第73章 (补剧情) “魏赴洲,我们离……


    对面的男人短暂地顿了一下, 随后笑道:“关小姐,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关谈月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比我有勇有谋得人多的是, 我就是个普通人,你们商人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我不懂,我现在连他公司都进不去, 他有什么工作上的事也不会和我说。”


    齐季青其实本没打算走这一步棋, 因为现在还不到火候,他原本是想利用影子公司给他一记重创, 再凭借当年关家破产的往事给他最后一击。可魏赴洲把他也逼到了极点,居然看穿他背后的阴谋反将一军,令他吃了不少亏, 这算是把他彻底激怒了,眼看着明洲蒸蒸日上,还有这么一个胆识过人的年轻人在, 他感到害怕, 他必须要有所行动。


    “关小姐不用做什么。”齐季青缓缓道, 语气中带了必胜的信心, “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你往那一站, 他的魂就都被你勾走了,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就行。”


    关谈月垂下睫,呼叹了口气道:“我该怎么做。”


    齐季青笑了笑,像是酝酿着一个惊天计谋,笑声里都带了阴险:“不难,只需要你帮我偷点东西。”


    “……”


    没过几天,关谈月找了个机会提前下班, 看魏赴洲还没有回来,便询问老陈他还多久到家。


    老陈只说他好像在忙开会,应该不会早,关谈月进屋换好衣服,翻箱倒柜地从卧室里找出自己以前许久不用的U盘,潜进书房,打开魏赴洲的电脑。


    魏赴洲虽然平时不告诉她工作上的事,可关于这些东西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关谈月本来以为他的电脑里不会放这些秘密文件,却没想打开后真有她想要的东西。


    魏赴是真的没想过要防她。


    关谈月找到了那份齐季青需要的文件,拷贝在U盘里,一切都顺利得出奇,让她有点难以置信。等她合上电脑,突然想到了什么,把窗帘拉上,一点点检测屋内是否藏有摄像头。


    她把书房每个角落都翻遍了,用手机也检测了,都没有发现摄像头的痕迹,这才稍稍放心下来,把电脑放回原位,走出书房。


    U盘握在手里很烫手,关谈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平静不下来。


    她不擅长偷东西,而有的东西偷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想搞垮魏赴洲,也绝不止偷个东西那么简单。


    关谈月把U盘藏好,打算第二天上班路上就寄给齐季青,心情郁闷难安,最后干脆到四楼弹钢琴。


    那天天气很不错,夏日的晚风少见清凉,天上隐约可见几颗寥落星子。


    穿堂风从窗外飘进来,把遮着窗户的薄纱吹起,银白的月色流淌,宛如一副梦中仙境。


    魏赴洲到家的时候,就听见楼上传来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琴声悠扬,好似缓缓溪流抚平内心燥郁。


    他纳闷自己时隔数年再听到这首歌,居然内心平静得毫无波澜,还有空停下来欣赏。等回过神,他换好鞋,又往前走两步,正好看见全身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男人清雅,白衬衫熨得平整服帖,肩角折叠笔直利落,衬出轮廓分明的薄背。西装裤也是一样齐整,裤侧的折角都轧得恰到好处,其余看不出一丝褶皱。头发更是被打理得很好,几乎不见突兀的碎发。


    可是他却从镜子里看到那个满身淤泥又脏又乱的自己。


    那个让她厌恶、也让他痛恨的自己。


    他垂了垂睫,面无表情地上了四楼,来到钢琴房。然后就看见关谈月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弹着那首《六月船歌》。


    她弹了好多遍,哪怕她现在就换一首,魏赴洲都不会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记忆被刺痛了。


    他走上前,一把拉住女孩的手腕,后者失了力,手指在琴键上划过一道乱音。关谈月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见魏赴洲冷若冰霜地站在自己面前,像个凶神恶煞的鬼。


    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的行为露馅了,被他发现了,一颗心不禁提到嗓子眼,惊恐地看着他。


    “不许弹了。”他说。


    “为什么。”


    “别的都可以,但不许弹这首。”


    “我弹什么你也要管?我喜欢这首。”


    “我不喜欢。”


    “……”


    魏赴洲眼神幽深地望向关谈月,里面寒光凛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女孩大卸八块,关谈月没由来一阵心悸,忘了后面要说的话。


    她也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讨厌这首曲子,记忆在漫长的过往中转了一圈,没找出个结果来,却被他眼里难以消弭的怨念刺得浑身发痛。


    魏赴洲笑了声,有些失望地抚上她的脸:“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也是,反正我的事,你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


    关谈月往后一躲,眼里带了抹疑惑。


    这几天,他们二人只要一见面,几乎就是这样针锋相对,关谈月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用她最熟悉的方法伤害她,她也用他最熟悉的方法伤害他,可是今天,魏赴洲的方式让她陌生。


    “你想说什么。”关谈月蹙着眉问。


    魏赴洲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甘心地攥成个拳头停顿两秒,收回来,手肘搭在钢琴架上。


    “关谈月,其实你根本没有爱过我。说来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我都感到难以相信,也许是终于被我逼得没了办法,又或许是想再找机会离开我,装模作样了几天终于装不下去,原形毕露,现在又回到以前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你说对不对。”


    关谈月抬抬眼,有些诧异他居然质疑她的真心,淡淡道:“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反正我无所谓。”


    “……”


    她这个状态有些激怒了魏赴洲,男人生硬地捏住她的脸,发火:“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从来没有要过你一句道歉,即便你那样对我,你们家那样对我,我被人要打死了,你站在楼上看我的笑话,我都没要你一句道歉。”


    他捧住她的脸,眼底一片猩红,喷涌而出的爱与恨都像潮水似地淹没她,“但是月月,你心里呢,你心里后悔过么?还是你觉得那个卑贱的男孩就该去死,你恨他,你那么讨厌他,你就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他,所以无论他以后变成什么样子,在你眼里还是那个肮脏的家仆,你死都不可能会爱上他。”


    “……”


    关谈月眼睫颤抖,终于从他的话中回忆到一丝过往,是早已被她遗忘的过去,却如他所说从来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魏赴洲记了一辈子。


    那时的关谈月只有十几岁,对魏赴洲的印象只有脏与厌恶。


    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他吃瘪,看他被自己使唤得跑前跑后还不能有一点怨言,尊严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以此来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她每天会抽出两个小时练钢琴,闲了就约一群朋友吃喝玩乐,而他,只配在她家做脏活累活,生动地诠释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区别。


    那天她在楼上弹钢琴,悠扬的琴声传出,是她那时最喜欢的《六月船歌》。弹着弹着却听见楼下传来暴打的声音。


    她好奇地走过去,看见魏赴洲瘦弱的身躯淹没在拳打脚踢里,浑身泥泞和血渍,是他把那些追债人又来找他要钱了。


    说实话那时她有点害怕,一个姑娘家围观一群男人打架,总会有些无措,可是她看见魏赴洲的眼睛,从那张沾满鲜血的脸下露出来,像一个恶魔死死盯着她。


    “帮我。”他说。


    也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他居然会寻求她的帮助,就是希望她帮忙打个报警电话或救护车,都行。因为离着太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关谈月当然没听见,但是看出了他的嘴型,可她几乎一下就被这眼神吓得退开,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也许压根就不想帮,她立刻关上窗户,头也不回地走了。


    “操,还帮你,谁他妈帮你?”施暴者狠狠踢了他两脚,怒骂,“没人要的杂种,一分钱都拿不出的穷光蛋,晦气!”


    “……”


    后来,关谈月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再见到魏赴洲时已经是第二天,才知道他在医院躺了一整晚。


    头上被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也被打断了,缠着石膏,肋骨也裂了,医生强烈要求他住院,他没钱,就回来了。


    “为什么不帮我。”他问。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叫板过,无论是她如何欺负他、挖苦他,都没有和她一般见识。


    可那次,他破天荒地质问她,眼神幽深可怕得吓人,连带着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她在楼上,白裙蹁跹,像个天使。


    他多么渴望得到天使拯救,却没想到天使希望他下地狱。


    这段过往跨越十几年又清晰地复现在关谈月的脑海里,面前的两张脸重合在一起,构成了现在的魏赴洲。


    长大了的男孩等比例复刻,依旧是浑身颤抖,眼角噙着泪,一声声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帮我?!”


    关谈月回答不出来,被他死死捏着脸,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男人气到了极点,像是要把这些年全部的怨念都发泄出来,一把将关谈月抱起,猛放在钢琴上。


    错乱的琴键声不断,把关谈月吓了一跳,脊柱磕在钢琴罩上,磕得她生疼。也就是这一短暂地走神,魏赴洲已经撕开她的衣服,强硬地吻上来。


    滚烫的吻落下,从她的眉眼游走到她的唇,再到她的雪颈。男人失了理智,贪婪地吮吸每一毫,手将她的手腕攥紧,力气大到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关谈月的挣扎淹没在他有如烈火般的吻里,只感觉颈侧又湿又热,一时竟不知是自己的泪还是他的泪。


    就在他将要得逞时,关谈月使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他,魏赴洲似乎也没想到她力气变得这样大,尚未反应过来时,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啪”。


    “……”


    魏赴洲被打懵了。


    关谈月揽着自己被扯坏的衣服,哭得像泪人:“你混蛋!”


    男人后知后觉,没再有多余举动,眼神从混沌渐渐变得清明。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报复我,让我家破产么?”


    她再也忍不下去,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魏赴洲也总算知道那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他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瞳孔骤缩,整个人失力地退后两步,宛如将落未落的枯叶。


    “你……都知道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关谈月没回答,捂住脸,痛苦地放声大哭。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他跟魏赴洲其实是一类人,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没把曾经犯下的过错当回事。


    他简单地以为,关家那样对他,他就一定要报复回去,他想得到的东西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得到。


    她简单地以为,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他说不在乎,那就是真不在乎。


    他们的倔强、傲慢、无礼、强势、偏执,构成了他们全部的爱情。


    可惜这爱情都是负面的,没有被真正的温暖和喜悦浇灌,自然只会生长出一朵充满戾气和毒瘴的花。


    现在,他们扯平了。


    她那样伤害过他,他也这样逼迫报复了她。


    堪称两不相欠。


    几乎一瞬间,关谈月就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回到最幸福的那段时光了。


    她止住哭泣,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道:“魏赴洲,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说:补了一段……涩涩的,不影响观阅


    第74章 “你们这才结婚不到一年,不……


    魏赴洲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他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在未来不久的一段时间里,也都在和她做对抗。


    他依然可以用很多龌龊的手段,比如继续把她关起来, 找保镖跟踪她,不让她单独出门;在家安装许多定位器和监控,时刻检测她的行踪和一举一动;又或者他什么都不干了, 公司不要了, 钱也不要了,每天就蹲在家里盯着她——也不是不可能。


    魏赴洲什么都不在乎, 他只要关谈月。于是他就真的这样做了,又变成以前那个面部可憎的样子,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留在身边。


    本以为故事的结局会变得和以前一样, 关谈月一哭二闹三上吊,魏赴洲不肯退步,关谈月最后妥协。然而时日一长, 魏赴洲就发现, 这一切根本不是这样。


    关谈月的人生没有为此发生丝毫的改变, 甚至连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变得不再挣扎,不再哭闹, 更没有心情和他吵架。她内心平静得像一摊死水,完全没有波澜。有时,看他因为离婚而发疯,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好像天塌下来都不可能影响她努力生活的决心。直至半个月过去,平静的生活忽然被打破,关谈月没去工作室, 她辞职了。


    与此同时,一份来自国外的专递寄到家中,是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原来她在前几天申请了专业重读,并通过了笔试面试,魏赴洲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通过,却知道这很不容易。


    关谈月那天心情不错,拿着那份录取通知书走到魏赴洲面前,跟他说她要去英国读书了。她希望他不要妨碍她的学业,并尽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魏赴洲看着那份录取书,只觉得刺眼,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躲得掉么。”


    “我不觉得咱们俩这么耗着有什么意义。”关谈月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我们的故事,早就应该结束了。”


    魏赴洲像是被刺激到,眼神犀利地朝她撇来,站起身,猛地攥住她的手:“我不信,我也不接受。你就这么放弃了,你要当逃兵?关谈月,你怎么忍心。如果你还恨我,我给你道歉,是我罪孽深重,我不得好死,或者你让我怎么补偿你都行……就是别离开我。”


    他身高比她高出一个头,看着比她气势要足好几分,可此刻弓着身,说出的话却像个苦苦哀求的孩子,一遍又一遍乞求她别走。


    关谈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一点儿动容,垂着睫,抠开他的手:“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如果你真的心存悔意,那就让我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放我走吧。”


    ……


    关谈月和魏赴洲离婚的那天是一个风轻云淡的上午,跟他们结婚的日子一样,都是初秋一个艳阳天。


    只是十月份的时候,路边已经偶见枯黄的落叶摇摇欲坠,气候逐渐寒凉,向漫长的冬天过渡,而九月份的天气却依旧火热,丝毫不见降温的趋势。


    本来,再过几天,他们补办婚礼的日子就到了,魏赴洲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给她准备了最盛大的草坪婚礼,有鲜花、有城堡,还有雪山,他会在天地的见证下对她说出坚守一生的誓言,满足一个女孩对婚礼全部的幻想,还给她定做了几十克拉的大钻戒,就等着婚礼现场给她戴上。


    然而这些现在都用不到了。


    关谈月也很纳闷他到底是怎么想通的,也许是在她拿出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许是在告诉他“她也有她想追求的生活”时。


    关谈月这辈子没做成过什么事,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魏赴洲恰巧知道。


    一个寂静的清晨,魏赴洲一宿未眠,脸色苍白如纸,面似枯槁地对枕边人道:“关谈月,我同意跟你离婚了。”


    “我放过你了。”


    屋内寂静,针落可闻。


    关谈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当她回过神来,终于发现这句话确确实实是从魏赴洲口中说出来时,除了巨大的震撼以外,心里还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痛到窒息。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这才结婚不到一年。”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看着二人般配的结婚照,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再考虑考虑?”


    “不了。”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见他们这么决绝,工作人员也不好再继续劝下去,接着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婚?”


    关谈月:“性格不合。”


    魏赴洲:“她不爱我。”


    “……”


    工作人员匪夷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关谈月脸一红,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


    “财产分割问题,你们商量好了么?”


    关谈月回答道:“我们俩婚后一直都是自己存自己的钱,我存的那部分我拿走,其他的,不管是房子车子、珠宝首饰,都归他。”


    “不用。”魏赴洲颓然地回了一句,看着很没精神,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晚上没睡着觉了,“婚后财产,我挣的一半都打到你卡里,那些给你买的包和首饰,还有一整间屋子的衣服和化妆品,你也都拿走吧,留给我也没用。”


    “我要你工资干什么?”关谈月拔高声音,转头瞪了他一眼,“还有那些你给我买的东西,谁稀罕,过季的货,我可不要。”


    然而她心里清楚,那些东西加一起就得有上亿,天知道魏赴洲给她买了多少,而且全都是奢侈品。她并不想落一个最后临走还占他小便宜的罪名,更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外生活还被人说是靠他的钱撑下来。


    “是,大小姐眼界高,过季的衣服不穿,你自己挣几个钱?这一年下来攒够五根手指头了吗?怕不是到时候连英国的一件地摊货都买不起。”


    “你!”


    “行了,二位都别吵了。”


    工作人员赶紧劝架,关谈月真没想到临到最后一刻还能跟他吵一架,又跟魏赴洲掰扯了好半天,最后二人达成一致,魏赴洲的工资她不要,魏赴洲给她买的女性用品她留下。


    工作人员最后确认了一下双方意愿,然后便准备在离婚证上盖钢印。


    关谈月的心提起来,死死咬住唇,魏赴洲盯着工作人员的手,只感觉那钢印下压的瞬间,动作立刻被分解放慢,每一步都像是碾压在他心上。


    他目露凶光,几乎下一秒就要从工作人员手中抢过离婚证,撕成碎片,然而拉着关谈月的手,带她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知道他不配。


    只听“咔哒”一声,钢印在离婚证上烙下深邃的痕迹,然后又是第二声。


    关谈月只感觉这声像从天外传来,连带着那抹红一样,都刺得她发慌,心也跟着一块死了,在往后的年岁里,再也不会有魏赴洲的痕迹。


    二人惶然地从民政局走出来,关谈月走在前面,魏赴洲跟在后面,关谈月站定在边道上,回头望了他一眼,男人也站定,深深地望向她。


    有点像电视剧的画面,关谈月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了让自己少些留恋,只对他说了一句“保重”。


    魏赴洲点点头,也说:“保重。”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他们浅薄的人生里,可能只剩下这么短短几秒的对视,是他们此生最后的交集。


    关谈月看着他的脸,在最后明明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却花了好几秒才把头转回来,居然有点贪心,想多看他几眼,想把速度放慢再放慢。


    她突然想对他说:魏赴洲,你以后别抽烟了,真的对身体不好,胃穿孔了还抽,我走了以后你可千万别自暴自弃,别等我回国了就听到你这个叱咤风云的企业家暴毙在家的消息,那可太瘆人了。


    她还想说:魏赴洲,你以后多睡点觉吧,失眠严重就去医院看病,一天就睡四个小时,狗都没你能熬,哪天阳痿了你就高兴了。


    她突然发现,她一直很心疼他,只是嘴硬都不肯说,现在倒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


    然而都没机会了。


    关谈月眼前一片湿润,下一秒就有落泪的冲动,为了不让他看见,立刻转过头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魏赴洲僵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一切声响都听不见,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纤细的身影化为一个黑点,拐进路口,再也消失不见了。


    他守了十五年的光,在这一刻,宛如忽明忽暗的旧电灯,“啪嗒”一声,灭了。


    他的女孩,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熬不动了,天知道我这两千多字卡成什么样qwq


    第75章 “这次回国,答应我,不要见……


    关谈月来到机场时, 乔书杰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他事先把她的行李运到这边,只拿了一个小行李箱,可以带上飞机, 其余全部寄到她英国那边的学校。


    关谈月接过行李,对他说了句“谢谢”。转身要走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回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乔书杰对他们离婚的原因一概不知, 只知道这件事是关谈月主动提出的,魏总为此消沉了许久, 连工作都不怎么上心。


    他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位雷厉风行的领导也有这一面。


    乔书杰问:“是有什么事么,关小姐?”


    关谈月犹豫了片刻,最终从口袋里慢慢摸出一个U盘, 怕扔了被有心人捡走,还是选择交到他手里:“你把这个交给魏赴洲吧,让他小心齐季青, 别告诉他是我说的。”


    乔书杰表情疑惑:“这是……”


    他还想再问什么, 关谈月却没有回答, 转身进了机场, 走远了。


    九月份的伦敦气候还是多变的,昼夜温差很大, 需要随身携带雨伞。天上的雨总在下,像小孩子的脸一样阴晴不定。


    那年的九月份,关谈月要奔赴一种新的人生,就如同伦敦的雨一般,一天折腾十几个来回,也许更多。


    她第一次尝试去自己生活,不依靠任何人的力量, 想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她要独立面对很多事情,比如规律地早起、吃饭,自己做饭,打工挣学费,按部就班地上学、睡觉,学会向生活低头。


    她会遇到很多坏人,比如道德败坏的老师;不懂得尊重人的同学;歧视她华人身份的白种人;总觊觎她的美貌的快餐店老板。


    她还会遇到很多好人,例如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她送上一份饭的室友;一起陪她打工做家教的同行;一位热心肠并不着急要房租、逢年过节还带她们出去旅游的年轻房东;以及她的合伙人艾利弗·琼斯。


    原来不管能不能做到,最后都要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而不管生活糟糕成什么样子,一切也都会归于平静。


    所以真的很难吗?


    好像也没有。


    那为什么一定要依靠别人才能生活呢。


    后来的许多年,关谈月都在这种挑战中感受到莫大的乐趣,仿佛每走过一个阶段,就有一个副本展现在她面前,她需要击败它才能开启下一个旅程。副本的难度叠加式上升,她自身的能力也在提升,刷副本掉落的装备全都成了她的技能点。


    可如果某一阶段实在打不过呢?也没关系,那就先躺一会儿,多刷刷低阶副本,也许突然有一天就茅塞顿开了。就算真的血条归零,彻底失败,也不过是重启游戏,再重头打一遍,没什么大不了的。


    倘若关谈月以后再听到有人对她说:你一个女孩子,找个有钱的好男人嫁了就算了,干嘛要自己那么拼命呢。


    她绝不可能再一笑置之,说不定还要起身和他争论一番了。


    又是一个初秋的上午,秋高气爽,天气少见没有阴雨。关谈月开车来到Nebula总部楼下,一进屋,还在忙碌的人们就立刻身板挺直,宛如摩西分海似地站到两边,亲切地称呼她“关老板”。


    她穿着一身整齐的白衬衫和包腿短裙,头发高高挽起,不见一丝碎发,整张脸妆容清丽干练。走进Nebula面对这一群人时,轻轻点头示意,到会议室开了个早会。


    不久后,早会结束,实习生端上来茶水,她没喝,这时有前台接待人员过来通报,说门口有个自称姓“闻”的中国男人在外面等她。


    关谈月忙完手头的工作,走出去。


    刚从楼上下来,她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接待处等她,正在翻阅一本Nebula招生宣传册。六年过去,他没太大变化,依旧是穿着那身最符合他气质的白西装,模样温润如玉,比当年多了丝成熟和稳重。


    她初到英国第二年就遇到闻钰,听说他父亲去世了,在国内没什么留恋,又不想继承父业,于是便来了他最熟悉的英国从头开始自己打拼。


    他在这方面是专业的,有实力又有人脉,所以创业对他来说不成问题,没过多久规模就做得不小。后来知道关谈月也在当地,便来找她,俩人一来二去又联系上,关谈月却听说他始终没有结婚。


    闻钰看到她的时候,正要同她打招呼,关谈月接了一个电话,是艾利弗打来的。


    他说她不同意她把Nebula的分店开在中国,且不说国内钢琴工作室已经饱和,便是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影响力还不足以跨越到大洋彼岸,就算真的做起来,也很可能因为冷门而无人问津。


    关谈月却道:“艾利弗,你知道把工作室开到国内是我最大的梦想,我已经等了六年,不能再等了。我们先把分工作室做起来,如果真的有亏损,到时候所有问题我一人承担,绝不会拉上你。”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艾利弗用一口地道的英文道,“我当初同你一起创业,就是看中了你身上这股不认输的劲,不然我凭什么投资给你。我只是觉得这样风险太大,咱们多等两年,又不是等不起,用不着这么着急。”


    关谈月沉默了半晌,还是道:“你总说两年,可是两年又两年,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有承诺在先,一定要去完成这件事,比我的身家性命还要重要。你就答应了我吧。”


    “……”


    艾利弗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同意,语气带了点火气:“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动你了还不行么?不过既然你目标那么远大,那你告诉我,你准备在哪里选址?策划都做好了么?”


    “这你不用担心。”关谈月笑了笑,说,“我已经把这些都安排好了,并找简妮回国准备了,就等你一声令下,我才敢开干啊。”


    “你……!”艾利弗气不打一处来,“真有你的。”


    电话挂断,关谈月脸上的笑却没收住。


    关谈月和闻钰寒暄了两句,闻钰提出要请她吃午饭,关谈月答应了,随他走出公司。


    然而没来及说两句,关谈月的电话就又响起,这回是简妮打来的,同她汇报国内分工作室的一些事宜。


    一直从Nebula到餐厅,关谈月几乎一直在接电话,就没有时间闲下来,直到她被闻钰带着,在餐厅一处靠窗的位置坐定,这才彻底打完电话,然后把手机静音,决定再有什么电话都不接,先专心地把这顿午饭享用了再说。


    “你可真是个大忙人,我想和你说句话都插不上嘴。”闻钰把餐单递过来,笑道,“关总,赶紧看看想吃什么吧,我请客。”


    关谈月道:“你就拿我开玩笑吧,看我这么忙,你特别幸灾乐祸是不是?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以前多正经一人。”


    “我正经?”闻钰微微蹙眉,点点头,喝了口红酒,“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因为太正经,才入不了你关小姐的眼。”


    关谈月无语:“你瞎胡说八道什么。”


    闻钰却没停:“月月,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们当时……”


    “诶诶诶,你打住。”关谈月敛了笑,用手指着他,眼神带了警告,“说了,不许提往事,罚酒。”


    “……”


    闻钰笑了笑,将红酒一饮而尽。


    关谈月把菜点好,交给服务员。


    知道她不乐意听,闻钰不再提那个话题,说起了别的:“过几天我要回国处理些公司上的事,虽说我父亲的企业是我伯伯在管,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听说又最近出了点财务问题,我还是要回去看看。你过几天是不是也要回国一趟?我听说你好像要参加一个演出。”


    关谈月点点头,这时,服务员端上一盆沙拉,她叉了一块西红柿道:“申城大剧院邀请我参加一场钢琴演出,我可没想到他们会主动请我。不过正好我也顺便去监工一趟,看看分工作室弄得怎么样。”


    闻钰颔首:“那一起回去吧,我定两张机票。”


    关谈月说:“好。”


    二人达成了协议,午饭过后,闻钰送关谈月回公司。


    伦敦的街头没有国内堵塞,大道空旷,一路通畅无阻。到了门口,关谈月下车,闻钰看着她的背影,倏地叫住她。


    关谈月扶着车门,回头。


    她站在光里,由于是仰视角度,不比车内昏暗的光线,一缕柔光照在她身上。六年过去,这个姑娘已经从女孩长成女人,岁月未曾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却让从身到心全都变了副样子。


    她就像是被催熟了一般,不会再像之前穿那么幼稚的公主裙子,也不会再流露出那副不成熟的表情,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很多时候,闻钰都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她,就好像一夕之间,刁蛮娇气的大小姐被夺舍了,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自抑的坚韧来,足以面对这世上任何困难。


    可是他知道,人只有在面对重大变故时才会生出这样的觉悟,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闻钰本应该替她高兴,但是却开心不起来。


    谁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变成这副坚不可摧的模样?


    除了魏赴洲那个混蛋。


    起初,他也不敢相信关谈月会爱上魏赴洲,毕竟当年她那样厌恶过他,他们之间又存在那样的深仇大恨,后来他们离婚,他也以为是关谈月终于逃离了他的魔爪,因为关谈月表现得太云淡风轻了,且从来不会主动提他们的事,闻钰问到也是被她一带而过,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动真感情。


    可当某个深夜的酒吧内,她看到关谈月喝醉,差点要被一个白人色鬼侵犯时,他救下她,带她回家,却发现她搂着自己的脖子不放开,一遍遍喊着魏赴洲的名字。


    闻钰在那一刻彻底震惊了,但酒后吐真言,她在这时说的话不可能有假——她居然真的爱上了魏赴洲。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嫉妒笼上心头,几乎要把他折磨得疯掉。


    看他欲言又止,关谈月有些疑惑,问:“你想说什么?”


    闻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把心底的话说出来:“这次回国,答应我,不要见他。”


    “……”


    关谈月的身形在微风中微微一顿,像一株单薄的白荷。


    在短暂的几秒里,她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谁,荒唐一笑,眸中的光带了随意:“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他,早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钮祜禄·月


    第76章 “清洲”单车修理店。……


    国庆节前夕, 各大高校开始放假,大一生陆恬回老家前准备把自己搁置已久的破单车拿去修一修,修得好就留着, 修不好就卖了。


    申城城建大学是个普通二本,地处偏远,因为不是重点高校, 没建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地带, 但也不算荒僻。然而他顺着学校外围绕了一圈,却没找到那家同学推荐的修车店, 拍照给同学发过去,才发现原来的位置已经从修车店改成五金店,怪不得找不到。


    他只好又用地图搜索附近的单车修理店, 运气不错让他发现一家,就在不远处的土坡路,距离此处一公里多一点远, 陆恬能接受, 于是便推着“嘎吱嘎吱”响的自行车走过去了。


    可是刚一到就后悔了, 因为这个地方也实在太破烂了。


    他记得几年前土坡路还没那么破败, 那会儿响应国家号召,发展郊区经济, 他们建安区虽是申城的边角料,却也为此迎来了一波热潮,商圈食品街都兴建了起来。


    然而光发展起来没用,没人——有人也是外地人,落户在城郊边上,各有各的穷酸,你让他去逛商场?那不是开玩笑么。


    圈里的人不会去, 圈外的人更不想去,也就还靠着他们这些大学生供养,没几年就破产了,被国家收回,改成了化工厂。


    周围的筒子楼和旧巷本来还沾了点繁华喜气,这下一朝回到解放前,比解放前还被悲催,周围居民时不时还要闻一下化工毒气。因此不少居民都搬走了,仅剩下的人也说已经很久没见过碧蓝的天空了。


    陆恬这个稚嫩的大学生进来时才发现来错了地方,重度空气污染呛得他直咳嗽,导航在这时居然还没“失灵”,引着他走向未知领域。


    他捂着口鼻,顺着石灰路往前走,路过一对贴着“下水道维修”、“重金求子”、“私家侦探24小时服务”的破门脸,总算在最前方的拐角处,看到了让他“梦寐以求”的单车修理店。


    操。


    真他妈有意思。


    陆恬早已一肚子气,对着紧关的大门就是一通敲,似是要把怒火都发泄出来,心说不愧是小地方,来了人都不招待,修车店老板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就见旁边一推废弃物遮挡的背后,一个修车的中年男人探出脑袋来,头顶了个鸡窝似的杂乱不堪,却一点不影响他身上那副萧条的气质,目光却犀利如电,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敲什么敲,没看见这有人么。”


    “……”


    这男人眉毛生得很低,一看就很凶,绝不是什么和善之辈,而且他手里拿的都是工具,有锤子有扳手还有铰链,他一个单纯大学生可不敢跟人家硬碰硬,当即将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


    “……我修车。”


    “等着。”


    男人不耐烦地扔下两个字,看都不看他一眼,拿着钳子往自行车上又是一通操作,而后发出一阵叹气,“老江,我说你要不考虑换辆车吧。”


    对面叫“老江”的人一听这话,面露难色:“修不好吗?”


    “也不是。”男人摇摇头,“就是我修完你可能也用不了太久了,这次不换下次也得换。”


    “那就下次再换呗。”老江笑了笑,顿时放下心来,“说不定下次送到你这的时候,你就又有办法了,谁不知道你魏师傅是我们这的修车明星啊,就没有你修不好的车。”


    “你可别抬举我了。”男人瞪了他一眼,最后往轴承上涂车油,黑乎乎地弄得他满手都是,“行了。”


    他把车轮一转,弧度流畅,没有多余杂音。


    “感谢感谢。多少钱?”


    “看着给吧。”


    魏赴洲从怀中摸出烟盒,点了根烟。


    老江不怀好意地笑笑,对着墙上一个二维码扫码,只付过去平时的一半钱——他平时净爱干这种偷奸耍滑的事,魏赴洲没设置语音提醒,所以他到底扫了多少,他也不知道。


    或者换句话说,他根本不在乎。


    老江终归是过意不去,没着急走,看着魏赴洲把陆恬车端过来,从头到尾检查一遍,他开口:“魏师傅,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没想着找个人过日子呢?”


    有担当有手艺,质朴敦厚,人长得也不错,就是穷了点。


    魏赴洲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听人问过他这话了,差点被逗笑,拨楞着车轱辘道:“你看我像过日子的人?我离婚了。”


    他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过往,老江愣了一下,半晌道:“你结过婚啊……哪家的姑娘,怎么后来又离了呢?”


    魏赴洲垂着头,没说话,带着修理专用手套的手拍在自行车后轮上,“咣咣”砸了两下,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只当他是专心修车,过了好久才听他沉沉地说了一句:“性格不合。”


    “……”


    “魏师傅,你糊涂啊。”老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教育他道,“这天地下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自然也不可能有两个完全契合的人。七年之痒尚且漫长,你们才几年?我看你年龄不大,总之没有七年,你别嫌我说话难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磨合着磨合着,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魏赴洲迎合着他说,明显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老江却不放过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来:“你晓得的,我小姨子,前两年嫁到市里头去了,现在也算是个中产,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她最近迷上听钢琴曲了,给我们全家一人弄了一张,我和你嫂子哪有那闲情雅致。”


    他把票递过去,掂了掂手,“你看看有没有兴趣,拿去听吧,算我白给你了。要是能约上个姑娘就更好了,天天一头扎进这个修理摊,没前途。”


    魏赴洲把腰板挺起来,扫了一眼他手里那两张票,道:“我就有那个闲情雅致?你赶紧拿回去,有空自己先培养培养,争取培养出点心得来,也好跟你小姨子一样,进到市里,混个中产。”


    “你……!”


    老江被他气笑,就没见过他这么损人不利己的,摆摆手,把两张票放在石台上,骑车走了。


    也是这时,前方正好一辆车驶来,老江光顾着说话,没看路,骑到路中央。


    小巷很窄,一辆车卡在中间,旁边连行人都难过去。轿车鸣了两声,把老江吓了一跳,他瞪了那车一眼,暗骂“没素质”,就不给他让道,非要急着空隙蹭过去。


    关谈月差点摁下车窗要骂他两句,被闻钰拉住:“行了,少说两句,你跟他这种人置气,犯得着么?回来再碰瓷不走了,吃亏的是咱们。”


    “你带我来的这是什么破地方?”


    关谈月一下飞机,就上了闻钰的车,一路跟他往市里走,却不知道怎么被他绕到这里。不远处的大烟囱往外冒着浓烟,不断释放化工污气。尽管紧关车窗,她依然感觉有飞扬的尘土飘进肺里。


    闻钰也不知道自己开到哪里,只说:“我跟着导航来的,导航说这条路更近嘛。你再坚持坚持,咱们马上就穿过这片区域了,往里走会好些。”


    “赶紧开。”关谈月没好气地道。


    她把目光瞥向窗外,看见一家名叫“清洲”单车修理店的地方,牌匾用的是卡纸,写着老式大红字,就立在店铺旁,别提多简约。关谈月把眼神移开,实在被这里的味熏得难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她现在做了老板,脾气更大,闻钰可不敢惹她,遵照她的指令,踩重油门,挤过逼仄的小巷直直往前开去。


    “我去,迈巴赫!”陆恬望着远去的车影,惊呼一声。


    汽车开过时扬起一阵灰尘,魏赴洲眯眯眼,也抬头看了一眼。那会儿车已经开出去老远,车尾标什么的已经全然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个暗灰的车屁股,往右一歪,在前面的路口消失不见了。


    魏赴洲把目光收回来,视线正好停留在那两张钢琴演出票上。


    “有没有兴趣听钢琴曲?”魏赴洲突然问,对着陆恬这个青涩的大学生道,“喜欢的话,那两张票你拿走吧。”


    第77章 还是想义无反顾地占有她。……


    关谈月是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国内没有家, 如果她父母那套房子不算的话。


    六年没见,她跟她父母的联系少得可怜,几乎没怎么打过电话。偶尔交流, 也是听对方最常问“你怎么跟魏赴洲离婚了”,语气焦灼得就好像和魏赴洲离婚的是他们。


    她知道这是在怕魏赴洲收回投资,影响公司的运作, 因为和金钱比起来, 她本人实在无足轻重。可后来关谈月才知道,魏赴洲并没有斩断对晟世的资金供应, 也不知道在充哪门子好人,关家因此没再打来,关谈月也就没再关注此事。


    现在关谈月不差钱, 在申城买房绰绰有余,只是时间问题。她本想找个豪华酒店先住着,剩下的时间慢慢看房, 却被闻钰否掉了, 执意邀请她去他家里住。


    关谈月不同意, 闻钰便美其名曰“做客”, 把她骗着去了他家。


    于是她就又见到了那栋熟悉的别墅。


    这栋别墅里藏着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回忆,以前她常常来这里和闻钰幽会, 现在却陌生得都像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房屋各处还留着她生活的痕迹,比如她提议更换的沙发套,为这个家精心挑选的墙纸和壁画,以及玄关处摆着的二人的合影。


    关谈月的视线在这些东西上停留了几秒,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那副摆台上。


    里面的女孩笑颜璀璨,骑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姿态亲昵;男孩俊美无双, 笑盈盈地回头望她,眼底满是爱意。


    关谈月相信那会儿爱他时也是真的爱,毕竟这么好看的男孩,比大荧幕上的电影明星还耀眼,谁又不会为其倾倒?


    却总感觉少了些灵魂,好像爱就是爱过了,不会让人在某一天想起时突然热泪盈眶,也不会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回忆,单调无趣得可怜。


    因为她和闻钰不是一类人。


    闻钰见她一直瞅着那张照片,还以为她有些动容,有些触痛地道:“月月,这张照片我一直没扔,只要一看见它,我就想起我们的过往。还有你留在这里的许多东西,衣服、首饰和包,我这全有一套,我也都存得好好的,一样也没丢。”


    关谈月不说话,闻钰接着道,“其实本来也应该是我娶你才对,如果不是因为他横插一脚,我们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不会为自己辩解,这几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为什么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不明白为什么我父亲偏偏在那时犯心脏病,后悔为什么没有在你爱上他之前再去找你一回……月月,我们之间是天公造化弄人,他不值得你一直放在心上,你忘了他吧。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言辞恳切,把自己都说得感动得不行,眼眶微红,可关谈月却没有丝毫情绪,平静地听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闻钰不知道她这眼神是什么含义,心脏快要跳出来,便听她道:“有一点我要纠正你,我没有一直把他放在心上,希望你不要误解。”


    “至于你——”关谈月顿了顿,冷静地说,“醒醒吧,睁开眼看看,你面前这个人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关谈月了。”


    “……”


    闻钰没想到是这么决绝的回答,关谈月说完,便不去看他的表情,转身下了楼。


    她是真的不希望闻钰再为了她磋磨自己的人生,没结果,也没意义。


    后来她找了个五星级酒店住下,命简妮给她提了辆车,又帮她留意一下新楼盘。她不会在这里久待,不出意外还要回伦敦,简妮就是这里的分店老板,但是她需要时不时回来视察工作,所以肯定还要在这边安个家。


    等这一切都弄好,关谈月没急着处理公务,而是先去了一趟墓园,看望秦潇潇。


    六年未见,她这个闺蜜当得很不称职,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她。那些在谈卓镜头下的祭奠,她对着屏幕里的墓碑哭得稀里哗啦,不算数。


    等她到达的时候,却发现墓碑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摆着的鲜花和水果都像是刚放上去的,可见经常有人过来。


    关谈月站在墓碑前道:“有人来看你,我就放心了。”


    她坐在碑前,就像是倚在她身上,和她静悄悄说了会儿话。


    她一气和她说了许多,比如关于自己在英国求学创业的这六年,又比如谈卓为了她东奔西走的这六年。


    她说他们从来都没那么努力、用力地活着过,如果非要生死唤醒他们的觉悟,那么他们宁可不要。


    谈卓这几年变憔悴了,一直想办法为秦潇潇翻案,甚至还私下查找证据,被张继东发现,让人打了几顿,后来差点遭到追杀。


    因为这件事,谈卓家里的生意受到影响,险些破产,家里人全都劝他不要再继续下去,搞不好要丢了性命,谈卓这小子平时机灵得跟什么似的,到这个节骨眼却转不过弯来,一门心思要替秦潇潇报仇。申圈不混了,娱乐场所不去了,女人不沾了,警局不肯办就找检察院,检察院也不肯受理就找最高检,六年间来来回回申诉了不知多少回,基本都是石沉大海,但他却一直没放弃。


    秦潇潇的死成了他唯一的心结。


    关谈月有时候不知道她的生命该朝哪个方向前行,即便是钢琴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只是除了这一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干什么。


    她会在很多时候都陷入和无数年轻人一样的迷茫当中,就好像她再有钱,人生也是一样无趣,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那些充满热血、义无反顾的青春,那些振奋人心的理想,都单薄的像风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关谈月曾在无数次创业低谷时想,我到底干嘛要做这件事?我为什么非要这么逼自己呢?


    可是一看到秦潇潇,她就全知道了,人不一定非要为自己活着。秦潇潇就像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一直在照耀着她的前路,而她在帮她实现梦想。


    这对一个没什么理想和目标的人来说,其实就够了。


    她相信谈卓也是如此吧。


    那天回来路上,关谈月接到申城大剧院的电话,提醒她别忘记后天的演出。同时还询问她住的地方远不远,是否需要就近提供酒店。


    关谈月婉拒,回到宾馆已是天黑,稍微洗洗便睡下了,第二天去新工作室那边监工。


    一忙又是一整天。


    至于第二天这么大型的演出,她甚至都没有放在心上,当年那个在面试官面前弹琴都手抖的女孩,现在已经不再畏惧任何风雨了。


    翌日一早,关谈月在简妮的陪同下前往申城大剧院,到了目的地,找了专门的化妆师化好妆,换上星空式样的白纱礼裙,头发烫成卷披散下来,发间缀着珍珠头饰。


    她美得太扎眼,往那一站就是活脱脱的女仙,日月在她面前都失了色。年过三十,她眉眼间已不再有当初那副稚气,多了番成熟的韵味,尤其是配上这一身白色曳地礼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比雪还要多出几分晶莹剔透。


    简妮已经移不开眼神了,偷偷趁她不注意拍了好几张留纪念。


    “老板,你真的太美了!”简妮止不住夸赞。


    关谈月望着镜中的自己,只是笑了笑,并未做什么回应。


    九点一到,主持人话音刚落,她便拖着裙子上台,面相四周满座的观众深深一鞠躬,走到钢琴前开始弹起曲目。


    周围光线瞬间暗下来,一竖银白的光圈笼罩在她身上。随着指尖跳动,优美的音符也缓缓流出,似高山流水,悠扬婉转;又似泉水从高处坠落,泠然轻响。


    观众都听得如痴如醉,连不懂乐理的小白也被深深吸引了进去。


    幽暗深处,魏赴洲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静静看着她弹琴。


    他本来没仔细看票面,更没想到老江给他的这两张电影票就是关谈月的钢琴演出,后来还给了那个修车的小子,这小子还挺不见外,说拿走就拿走了。


    也许是因为聊到了这个话题,后面他刷手机时就刷到了申城大剧院的演出宣传,竟然是关谈月,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根本来不及思考她什么时候回的国,几乎立刻就购买演出票,然而因为太火爆,已经抢空了。


    魏赴洲手机这张票还是从黄牛那买的,花了高于原价三倍的价格,可为了看关谈月一眼,他不在意。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看她,台上的女孩风姿不减当年,依旧美得发光,他觉得自己多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这六年来,这反反复复做着同一场梦,梦见同一个人。无论是快乐还是悲凉,甚至是本能的生理反应,脑子里也全都是她的脸。


    他根本没法忘掉她们的过往,六年来爱意不减反增,日日如蚀骨灼心。所以他只能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贪恋地窥视着她一分一毫,好像每一眼都是偷来的,都是他做的一场梦。


    当演奏会结束,他的梦也就该醒了。


    关谈月的钢琴独奏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最后一曲落幕,她手指弹得都有些酸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再次朝观众席深深鞠了个躬。


    周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随着她退到幕后,大批的观众也都涌向幕后,想跟她合影。


    关谈月没想到自己在国内的声望这么大,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这回申城大剧院会邀请她来演出,难道是她在国外办演奏会的视频都火到中国了吗?


    她并不知内情,有些受宠若惊,自然没摆什么明星架子,在众人的簇拥中,给每个人签字留了影。


    她太忙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不远处,多出来一个男人,魏赴洲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可他明明根本不想去打扰。


    等关谈月总算抽出空时,她抬头,却怎么也没想到看见魏赴洲的身影。


    那一刹那,她僵住了,时隔六年的回旋镖再次扎在她身上,她像是浑身被电流激过,发出微妙的战栗,居然完全不用分辨就能立刻认出他。


    关谈月眨了两下眼睛,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六年不见,他和她都没太大变化,只是变得更成熟,更像一个内敛的成年人了。魏赴洲脸上脂肪很少,皮肉都是紧紧贴在骨上,衬出清晰立体的五官。所以尽管到了三十四岁,依然让他看上去跟二十多岁没区别。


    他没穿西装,就是普普通通的格子衬衫,里面是圆领白体恤。他比以前更瘦,一看就没仔细吃饭,关谈月记得他以前有一阵吃胖了一点,好像是他们互相表明心意之后。宽松的衬衫勾勒出他身上的棱角,依旧是笔直锋利。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空气都仿佛安静,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不存在。


    关谈月僵住,半天回不过神,抓着纸笔的手忘记了签字。


    魏赴洲面无表情,声音极具穿透力,凉薄又冷淡:“这么多年不见,还记恨我呢。”


    这么多年不见,还是想义无反顾地占有她。


    第78章 心潮澎湃。


    周围人潮汹涌, 魏赴洲的话却一字不落地钻进她耳朵里,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听得这么清楚,就好像屏蔽掉周遭一切杂音, 眼里只能看见他。


    其他人都没注意,依旧是争先恐后地要跟关谈月拍照留念。她根本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男人, 紧接着就被人潮吞没, 手忙脚乱地签名,心里早乱成一团, 用忙碌掩盖内心动荡。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场面在这时竟出现了意外,只听周围一声痛呼, 一个男人不知为何脸上挨了一拳,痛苦地摔倒在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向后躲开, 再看向魏赴洲, 男人攥着拳头, 因为揍了人而骨节微微发红, 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阴狠与锋利。


    “你干什么?”关谈月不可置信地问,“你是疯了么?”


    魏赴洲没说话, 看那人已经跑走,紧随其后跟上。


    关谈月当然没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她惊了惊,也提着裙子跟上去,可是她裙子太长,又踩着高跟鞋,根本不可能追上二人的步伐。果然在绕过一个巷子时就跟丢了。


    她是找了好一会儿, 才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发现他们的踪迹,二人不知怎地动起手来,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魏赴洲的脸上也轻微挂彩,他把那人的胳膊反手压在后背上。


    眼看魏赴洲又要一拳打下去,关谈月吓得魂都散了,冲过来道:“你别打了!把人放开!”


    魏赴洲见是她赶来,眉眼间的戾气瞬间消了大半,心有不甘地看了看男人,这才松手。


    那男人被打得浑身骨头缝都疼,魏赴洲这一放手,他整个人就失去支撑跌坐在地上,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关谈月瞪了魏赴洲一眼,难以理解地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就知道一遇上他准没好事。


    “他想碰你。”魏赴洲眸中闪着寒光,为了保护她的隐私,在无人处时,才敢轻声说出口。


    关谈月一怔。


    她当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看了那男人一眼,本来还想责备他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一时也说不出了。


    魏赴洲只要一沾上她的事,永远都不可能有理智。


    “别再让我看到你,听见没有。”他说着,抓着关谈月的手转身离开。


    手上温热传来,透过掌心一点点烧灼关谈月的皮肤,同时也牵动她的心。她被他拉着走出小巷,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动作有多暧昧,便从他的手中挣脱开。


    魏赴洲手上一松,没了那股柔软的感觉,他有些不高兴,脚步也停下来,回头望她。


    他的眼神总是那样炽热,看向她的时候,就像在看全世界,眼里再也没有外物。可他分明对其他人其他事都是淡淡。


    关谈月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注视,移开眼道:“今天……谢谢你。”


    也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魏赴洲摇摇头,表示她不必客气。


    二人对话好像也就到此为止了,六年的时光真的能冲淡很多,无论爱或恨,他们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展露彼此的全部了。她为了割断这段感情付出巨大的努力,也许在昨天,她还可以很信誓旦旦地说“我不爱魏赴洲了,我再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了”。


    可是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叫心潮澎湃。


    也许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无法忘记,高高筑起的心墙自以为坚不可摧,却只要在一见到对方就会轰然崩塌。


    关谈月觉得自己跟他最好的结局就是永不相见,于是丢下一句“我走了”就转头离开,再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


    然而却突然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


    那不是魏赴洲的声音,关谈月一怔,回过头,发现是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语气冰冷:““我们接到报案,二位涉嫌故意伤人,麻烦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


    “……”


    抓马的事情不会均匀分布在你的生命里,而是会在某一天突然一股脑儿地全部涌来。


    猥琐男被紧急送往了医院,头上的伤被包扎好,拍片子发现胳膊断了,又上了夹板,后来做了全面的检查,幸而都没什么大碍。


    然而由于伤得不轻,这件事也没法从轻处理,秉着“谁先动手谁有错”的原则,警察给出的结论是,猥琐男当众侵害女性隐私构成犯罪行为,但魏赴洲故意殴打人罪过更大,需要承担大部分法律责任。


    此外,警方也提到,如果对方执意不肯和解,上法院告他,魏赴洲肯定是要被判刑的,因为一方属于猥亵未遂,另一方属于正当防卫但防卫过当,就算他们能拿出猥亵的相关佐证,也很难定性,在法庭上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并且在此期间,魏赴洲必须在警局拘留,听候下一步提审。


    “不和解。”


    男人斩钉截铁地说,脸上的伤因为大幅度表情而发疼,腮帮子都肿起来,说话听着不太清楚,“我没干过那事,你们凭主观臆断就把我打成这样,我凭什么和解?”


    居然还闭口不认了。


    魏赴洲冷笑一声,道:“好一个空口白牙颠倒黑白,这种事没少干吧,不会都是这么逃过去的?”


    “随你怎么说。”男人并不着急,铁了心就要在这耍无赖了,“到底是谁空口白牙还说不定,你可别诬陷人太早。”


    “行了。”关谈月皱着眉头打断,不赞成这种无意义的争执,满脑子都是魏赴洲要被判刑怎么办,就算不判刑,他被拘留在警局,也会留下违法记录,这辈子也算完了。


    虽然心里这口气也很难咽下,可到底没受到实质性影响,并且这么多年过去,关谈月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受不得一点委屈、遇到点事就要死要活小女孩了,她顿了顿,最后道:“你要多少钱?说个数,我给你。”


    “关谈月!”


    魏赴洲急了,不可置信地道。


    “还是关小姐识趣啊。”那男人笑了笑,卖关子似地推了下眼镜,伸出五根手指,“关小姐猜猜呗。”


    “五万?”


    男人笑得前仰后合,摇摇头:“五十万。对于你这种功成名就的人来说,应该不算多吧,只要你拿钱,我就和解,你的这位小情人,也不用受牢狱之苦了。”


    魏赴洲怒火直顶天灵盖,险些又要在警局大打出手,被关谈月拦住,女孩咬咬唇,道:“行,我给你。”


    话音刚落,就被魏赴洲拉到一处角落。


    魏赴洲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他欺负了你,你要给那个败类钱?你疯了么?”


    关谈月却说:“你能不能冷静点。这件事本来就没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是花钱消灾而已,我又不差那几万。”


    “这是钱的事么?”魏赴洲胸口起伏,紧紧攥着她的手,“我真没想到六年不见,关大小姐居然越活越回去了,变得这么没下限。”


    “你什么意思?”关谈月觉得他说话实在难听,也放狠话道,“要不是你冲上去就打人,把人打成这样,我怎么可能这么被动?这一切归根到底不还都是因为你,你做什么从来都不会考虑我。”


    “我没有考虑你?”魏赴洲愣了良久,笑容都有些僵硬,“关谈月,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


    空气安静了两秒,关谈月把头偏开,气得直胃疼,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过了六年,他俩吵架的模式还能跟以前一模一样。


    魏赴洲:“想通了么?想通了就跟我出去。”


    “我想通个屁。”关谈月回怼,“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一旦上诉,你是要被判刑的,你自己上网搜搜把人打成这样会被判多少年,又不是年轻时不管不顾的时候了,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人打架,显着你了是吧?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把我的好意往坏里想呢,我就是不希望——”


    关谈月话说到半截,忽然戛然而止。


    魏赴洲的眼神明灭不定,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希望什么?”


    关谈月表情一僵,只感觉后面的话有些烫嘴,压根说不出口。


    这种真情流露对关谈月来说难堪不已,可是却又从侧面印证了她有多在乎魏赴洲。


    在乎得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


    魏赴洲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闪过一抹暗爽,从这个角度看,正午的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眼睑上,修长茂密的睫毛像被笼上一层薄金。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他说,“无论是拘留也好,还是坐牢也罢,反正我早就臭名昭著了,再多一项罪名也无妨。可你不一样,月月,我见不得你受委屈。”


    他那样真诚,“月月”在他口中叫出来带了无限缱绻,比任何人叫得都好听。关谈月心神一震,像是有无数细针扎在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她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垂睫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不希望你冒险是因为我们真的没必要再亏欠彼此,而你也完全不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去坐牢。除非你的公司、你的地位,你都不要了,那这话当我没说,你执意如此,是你自毁前程,跟我没什么关系。”


    魏赴洲沉默下来,没再接话。


    最后关谈月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花了五十万块钱买了个省心,也总算和魏赴洲出了警局,离开这个让人糟心的地方。


    身上的礼裙还一直没换,如今也跑脏了,她只好把这身礼服也买下来。


    关谈月回到申城大剧院,把一身礼服换下,又去车库里把车开出来,载着魏赴洲捎他一程。


    她没问他去哪,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还是回以前那栋别墅,魏赴洲也没纠正。


    “还钱。”路上,关谈月一边开车,一边对魏赴洲不客气地道。


    男人把头靠在座椅上,半死不活地道:“没钱。”


    “……”


    关谈月:“你故意的是吧?”


    “先欠着。”魏赴洲说的是实话,以他现在的资产,别说五十万,五百都拿不出来,随手抄起她车上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两口,“会还的,别给我算利息。”


    关谈月无语,一回头看见他在喝自己的水,大惊道:“你住口,那是我的水!”


    “嗯?”魏赴洲皱了皱眉头,故作不知情,把水拿下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味道不错。”


    关谈月:“……”


    关谈月脸一红,神经!——


    作者有话说:关于我连着上了三个很差的榜单,轮到这周竟然没有榜单这件事,请允许我小小emo一下……不过好在我的这本书快完结了(应该不出五章了吧),有没有排到榜单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也是一样的结果。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会尽我所能给这本书的人物一个完整的结局,争取做到不辜负每一个角色,也不辜负每一个读者。当然因为我太平庸,写出的东西实在是……想做到不辜负角色和读者恐怕也力不从心,只能以后再继续改善,再次给各位一直包容我的读者说一句抱歉。


    多的不说了,就放到大结局的作话吧,最后再插播一句,如果真的感兴趣,能否给我的《折玉》点个可爱的收藏呢?这个作者一定一定会开心得疯掉的!


    第79章 “他值得吗?”


    一路紧赶慢赶地开到魏赴洲家里, 关谈月像是在刻意加快速度,也许是没勇气再跟他多相处一秒。


    然而出国六年,那栋别墅还是那副老样子, 幽暗阴森得可怕,是曾经关谈月拼尽全力也逃不掉的牢笼。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就不想逃了, 竟真的把这座监狱一样的别墅当成自己的家, 下定决心要和魏赴洲一起好好过日子。


    她先是累了,不想再跟魏赴洲玩躲猫猫的游戏;然后是怕出人命, 因为魏赴洲这个狗男人是真能做出来以死相逼这种龌龊事;最后,她被他的真情打动,居然就真的爱上了他。


    这件事说来也很玄妙, 他们两个都曾残忍地对待过彼此,随便扯出来一件事都算得上深仇大恨的程度,可是到头来依然毫无原则地爱上了对方, 就像被命运死死缠绕在一起一样。


    如果说魏赴洲的爱是执念, 是不甘, 关谈月的爱是被迫, 是妥协,那这段畸形的爱历经六年依然历久弥新, 也可以算是一段很伟大的里程了。


    关谈月把车停在门口,看见保安亭空荡荡的,以前数不清的保镖安插在别墅周遭,现在也都不见了踪影。


    但是她没在意,手指轻敲方向盘,似乎在等待魏赴洲下车,结果对方没动静, 就跟来的不是自己家似的。


    “需要我请你下去么?”关谈月瞪了他一眼。


    魏赴洲淡淡地看向眼前的别墅,又看向她,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水,随手放在座椅一侧的水槽里:“不用,这就走。”


    动作磨磨蹭蹭,连解个安全带都费了好几秒。


    关谈月实在忍无可忍,吼过去道:“拿上你的水,赶紧滚!”


    “……”


    魏赴洲沉静地看了她两秒,笑了笑,只觉得这副生动的模样像极了以前那个她,有受虐倾向般地格外喜欢听她这样骂自己,一句话没说,麻溜地滚下车。


    他一下去,关谈月就把车开远了。


    魏赴洲一个人站在外面,静默地眺望,十月的天依旧很热,但已渐有寒意,他穿着单薄的衬衫,不抗风,在这背山面水之地竟有些瑟瑟。


    他望了一会儿就把目光收回来,看着这栋废弃的别墅,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慨,只是朝着来时的方向走远了,又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共享单车。


    他骑上车,来到地铁站,一路坐了好长时间的地铁,出站后又再次骑上单车,终于到了他那间破败的修理店。


    这才是他现在的家。


    其实他本来就是穷苦出身,后来功成名就也没给自己买过什么好东西,所以即便是又回归这样的生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关谈月后来没有再跟他联系过,那时离婚他们把一切都删干净了,到了英国她换了新手机卡,自然也没有能再联系到对方的途径。


    又是一周过去,这一天,关谈月忙完回家,闻钰给她打了个电话,邀请她陪自己参加一场晚宴。


    关谈月以身份不合适拒绝了,闻钰却道:“以投资方的身份带你参加这场宴会,应该没人会觉得不合适了吧?”


    关谈月一愣,问:“什么时候?”


    “就现在。”


    关谈月犹豫了片刻,在国内开钢琴工作室是一个新的挑战,她没有足够的基础也没有稳定的生源,在一切尚未明朗之前,能拿到投资总是好的。只是她没想到,她那么残忍地拒绝闻钰,他却还是愿意不计前嫌地帮她。


    因此,那天下午,关谈月化了一个精致的妆,穿了一个香槟色礼服就出了门,坐在闻钰车上,路上还问他:“你怎么突然要我陪你?”


    闻钰笑了笑,随意回应:“现在问,不觉得太晚了?”


    关谈月撇撇嘴,好吧,抛去投资的原因,她确实是觉得自己先前的话说得有点过分了,想借此机会补偿他一下来着。


    闻钰慢悠悠地解释:“我一个人去麻烦事太多了,想请你帮我挡一下桃花。”


    关谈月:“……”


    她没再多问,跟着闻钰来到晚宴现场,也不算太正式的宴会,就是上流人士的一个交流平台,互相联络沟通感情,最好再拉个合作。


    只是她没想到居然还有很多人认出她,争先恐后上来和她碰杯,一个个都色眯眯地从头到尾打量:“哎呦,这不是魏……关大小姐么,六年不见,怎么还是那么漂亮。”


    关谈月冷淡地白了这些人一眼,皮笑肉不小地举了下杯,连喝一口都没喝。


    对方又看见她身旁的闻钰,眼神闪过一丝八卦意味,难掩唇角坏笑:“关小姐这是和闻总同行?真是少见,你们该不会……”


    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些杂七杂八,倒是对她怎么创业开钢琴室这件事丝毫不上心。


    也许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这群成功男士的眼里,好像就她的美貌和情史才值得被人谈论,至于她成不成功、怎么成功,压根没人在意。


    关谈月也不惯着,笑了一下,怼回去:“闻总是我在大陆的投资人,最近可是报名旺季,付总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您儿子来我这学钢琴?我亲自下场教他,绝不会亏待他。”


    叫“付总”的男人笑了笑,拍了拍关谈月的肩:“好,好!那就下回,等他这段时间期末考结束,我一定把他送你那去。”


    男人一走,关谈月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被他碰过的肩膀,抽出一张湿巾,反复擦了擦,还是膈应得不行,没法接受对方黢黑的手直接接触自己的皮肤,对闻钰道:“我去趟洗手间。”


    闻钰点点头。


    关谈月来到洗手间,用酒精消毒了好几遍才放心,然而依然感觉有一股男人身上的臭烟味,萦绕在她周身散不去。


    她突然就想到魏赴洲,好像见过这么多人,翩翩君子也有,臭流氓也有,她只对魏赴洲身上的烟味不讨厌,一方面是因为他抽的烟根本不臭,还好闻得紧;另一方面……大概只因为是他。


    那些年一个人时,她在睡梦前有时候也会想念这味道,每晚被他搂在怀里睡时总是安心。


    怎么会这么留恋一个人呢?这可真不像她。


    关谈月落寞地从洗手间走出来,正好看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正聊得火热。


    男的好像是某个智能科技公司的老板,名字不记得,女的是那种很媚骨天成的妖艳相貌,她愣了一下,竟感觉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随着擦肩而过,那男的叫住了她:“关小姐!”


    关谈月微微一顿,只好抿抿嘴,冲他点下头,本想就此别过,却被那男的拉着聊了好半天,还提到她和魏赴洲的往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现在没了靠山,这群老色鬼都对她放肆起来。


    “赵总您说什么呢,就别让关小姐为难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是不是?”那女人笑着看了一眼关谈月,道,“下周我和魏总订婚,您可一定要来,关小姐也是。”


    关谈月原本都没仔细听他们说话,结果突然听到“订婚”二字,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什么?你和魏总要订婚啊,怎么不早说?赵总一脸震撼,紧接着又感觉给关谈月道歉,“我这嘴口无遮拦,你别见怪,对不住,对不住。”


    “诶,不对呀,兰兰,他不是已经好久不接手……”


    “赵总。”女人一下打断他的话,有所掩盖地道,“我家那位向来特立独行,就喜欢玩点与众不同的,这种话您也信啊。我都送您到这了,你快进去吧,总不能方便的时候也要我陪?”


    她句句话都十分不正经,哪有半点即将为人妻的样子,关谈月思虑不到那么多,满脑子都是想她到底是谁,终于,一张清晰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魏赴洲的那个秘书,不就是她么?


    他们都要订婚了啊。


    赵总笑着骂了她一句“没规矩”,说着就要转身进卫生间,然而却被身后一个声音吸引。


    “月月。”


    清润声音响起,来者正是闻钰。


    那会儿关谈月正在出神,只记得郑兰雨说“我和魏总订婚”、“我家那位特立独行”这些亲昵的字眼,感觉心狠狠地坠下去,又被撕成好几瓣,汩汩往外冒血,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


    “月月。”


    闻钰又叫了她一遍,握住她的手,关谈月才反应过来,仓皇回头。


    “那真是巧了。”闻钰笑着,面相对面二人,很快说道,“不久后我和月月也要订婚了,咱们这算双喜临门,记得叫上魏总,一起过来捧场。”


    “……”


    关谈月被闻钰牵着回了会场。


    “为什么帮我。”无人的角落,关谈月垂着睫,问出声。


    她像个失了魂的貌美精灵,连眼神都没了光彩,闻钰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又嫉妒又心疼,却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


    至于他今天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是真的为了要得到什么,而是知道她一向要面子,在那种场合被人下不来台是一件很难堪的事,他不想她那么为难。


    闻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我还担心我是在帮倒忙。”


    关谈月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谢谢”,没再说别的,往喉咙里灌了口酒。


    闻钰心疼地抢过酒杯:“别喝了。”


    关谈月恹恹地趴在高脚桌上,吸了吸鼻子,长发垂下来。


    “他值得吗?”闻钰凑近问。


    关谈月沉默了良久,而后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


    可是明明前几天,他还为了她大打出手,甚至跟她说什么“不在乎坐牢,不在乎拘留”类似的鬼话。


    怎么转头又要跟郑兰雨订婚呢。


    骗子,都是骗子。


    关谈月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不能相信男人,一个不惜把她家搞破产也要得到她、只要她一离开就要死要活想跟她同归于尽的男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想得头疼,干脆把脸埋在臂弯里,没多久就感觉胳膊湿漉漉的。


    闻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你忘了他吧。”


    关谈月消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仿佛昨晚发生的事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插曲。


    简妮看她明显精气神不足,眼圈也发黑,便问:“老板,昨晚没睡好么?”


    关谈月揉了揉太阳穴,闭眸道:“有点。”


    “你躺着歇会儿。”简妮道,“这些交给我来吧,小闫,赶紧给老板揉揉头。”


    小闫答应得爽快,为老板服务是他的荣幸,关谈月躺在沙发帮子上,感受着他的按摩。


    关谈月觉得他揉得很不错,因而一直没有叫停,跟简妮聊了半天后续的装修方案,聊着聊着,在小闫的手法下几乎快要昏昏欲睡,却突然发现简妮不说话了,小闫的手法也停顿下来了。


    大概过了十几秒,按在她头上的手就换了种奇怪的手法,不仅生硬而且力气也大了很多,疼得关谈月直咧嘴。


    “小闫,你干……”


    她很不舒服,话说半截,一睁眼,蓦地对上一张冷峻的面孔,这张倒挂的脸呈现在她眼前,吓得她立即叫出声来。


    “魏赴洲!”


    关谈月像见了鬼似地坐起来,“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该作者更新时间不稳定,下一本书会规避这个问题,有习惯晚睡的宝宝发现12点没更也别等了,答应我早点睡好么?亲亲你们么么哒


    第80章 真是混蛋啊。


    男人没去看她, 把视线撇向周遭,明明那么平静,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这里, 弄得不错。”


    关谈月白了他一眼,一点都不想搭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跟他说过她在国内的位置,而且这家店还没开张, 他就算从网上搜到她的钢琴室, 也不可能通过地图找到这来。


    难不成又像以前一样,派人跟踪她吗?


    “咱们出去说。”魏赴洲撇了旁边那两个员工一眼, 后者听见立即吓得回避,灰溜溜地跑进屋里去了。


    关谈月觉得没必要:“不用了,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魏赴洲冷淡地抬了下眼皮, 拽过她的手就把她往外拉,关谈月吓了一跳,来不及抵抗就被他拉到外面, 今天风大, 带了些微凉的寒意拍在她的脸上。


    关谈月的头发被吹得挡住视线, 甩开他的手, 恼道:“你有病吧!你到底想干嘛?”


    “请你喝咖啡,顺便说正事。”魏赴洲道。


    风把他的头发也吹乱, 关谈月从那张几乎被碎发遮住大半的脸下看见两只精锐的眼——邪性,让关谈月恨却完全厌恶不起来。


    “魏赴洲,我真是给你脸了。”她撩了一下头发,气冲冲地走进对面的咖啡馆,男人紧随其后跟上。


    关谈月点了杯常温美式,魏赴洲要了杯香草拿铁,还专门对服务员说多放糖。


    这么多年, 他习惯还是没变,喝咖啡一定要加糖加奶。关谈月以前很鄙夷这种行为,认为喝咖啡加糖加奶的都是“俗人”。


    关谈月只是偶然想到这些,她已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居高临下地骂他“乡巴佬”,言归正传:“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要跟闻钰订婚了?”


    魏赴洲不加掩饰地说。


    关谈月没想到他详细那么灵通,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对上他的目光:“对,魏总千万记得来捧场呀。”


    她说得很不客气,就像在拱火似的,不嫌事大地又往火焰上加了一把柴。


    魏赴洲的眼神似蛰伏的钩,目不转睛盯着她,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总之应该不大开心。


    他手指轻敲桌子,修长冷白的指骨被阳光一照,隐隐发青,他说:“你想好了?”


    关谈月完全没有犹豫地点头,同时又为他的问题感到好笑。


    他到底以什么身份质问她呢,前夫?故人?还是……郑兰雨的未婚夫?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问,说到底不还是他先选择了别人,她虽然说了谎,但至少比他清白。


    然而因为这样的想法,她又没由来感到一阵心凉,凭空生出一股自弃来,为自己刻意编造出这种谎言、还在跟他较劲而感到荒谬。


    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地攀比、计较这些事。


    幼不幼稚。


    关谈月淡淡地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完全不想多停留在这里一秒。


    “喝完再走吧。”魏赴洲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咖啡都还没上呢。”


    话音刚落,服务员端着两杯咖啡过来,分别放在两人身前,又在票据上撕了个小角。


    “请慢用。”


    “……”


    关谈月心说服务员来得可真及时,不过也罢,就当是二人最后一顿分别餐,喝完这杯,以后就都不要见面了。


    她故意喝得很快,三下五除二,咖啡已见底,可美式很苦,应该慢慢享用,关谈月却觉得没有她的心苦。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你。”


    魏赴洲看着咖啡上白色的奶液,一口没动,沉静地道,“你跟闻钰在一起,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关谈月觉得这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匪夷所思,冷哼一声:“跟你有关系么?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啊,咱俩都结束了,是不是我们所有的细节,你也要知道啊。”


    “可以么?”魏赴洲好不要脸地说。


    “……”


    关谈月瞬间被他气得没了话。


    过了一会儿,她放狠话道:“我在英国这几年遇到他,大事小事都是他在帮我,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他,所以就主动跟他提了复合,他也正有此意,这回答你满意了么?”


    魏赴洲沉默下来,在关谈月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的手攥得很紧,指甲掐进手心里,留下深深的红痕。


    “我不信。”魏赴洲道。


    关谈月荒唐地笑了声:“你爱信不信。”


    “那我倒要问问,你把他说得千般好万般好,他能忍受得了你的坏脾气么,能像我一样每天给你做饭吃,并且保证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半个月绝不重样么?”


    魏赴洲像是疯了,红着眼,掰开揉碎把那些年的过往全摊开摆在她面前,“他会像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不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东西,我通通替你拿掉,你想要的,是星星是月亮我也可以给你。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能像我一样,给你这么极致的体验……”


    “你闭嘴!”


    这男人说到最后一句还不减音,差点让周围人都听见,关谈月羞愤难当,立即制止,这才没让她下不来台。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关谈月怒火上涌:“你要点脸吧。你是听不明白我说话么,好,那我告诉你,闻钰不仅忍受得了我的坏脾气,还就喜欢我这样的,他家里有五星级大厨,能保证一个月都不重样,谁稀罕你做得那些破菜?而且他从来不会跟我吵架,遇事都是让着我,只有你,每时每刻都在跟我吵,六年前是,现在也是。你说对我好,把我家搞破产,逼着我嫁给你,这就是你对我的好吗?”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是个一激动就会掉眼泪的小女孩,情绪上头时就红了眼眶,被自己死死忍着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关谈月只是感到深深的哀凉,不懂他明明都已经这样对自己了,自己怎么还是喜欢他,她分明不想在乎他了。


    这就是爱上一个混蛋的后果。


    魏赴洲像是遭了当头一棒,身子僵直,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她说的话,可是却发现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自己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


    原来他这么不堪。


    原来在她眼里,他真的就这么不堪。


    真是混蛋啊。


    魏赴洲突然就笑了起来,血红的眼睛垂下,几乎都笑出泪光。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关谈月拎起包,冷漠地掉头就走。


    从咖啡店走出来,外面的风吹进她的眼,又沙又痒,关谈月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她没回店里,顺手拦了辆出租,也不知道去哪,随便说了个地方,心里是一团乱麻,最后兜兜转转了几个目的地,把司机溜烦了,她干脆又来到墓园。


    她像个没家的孩子,好像偌大的申城,除了这座墓园,她再无处可去,多少个家都不及这一隅安稳。


    她买了些花和水果,陪秦潇潇待了一会儿,最后待到都快闭园了,在工作人员催促下才离开,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然后收到郑兰雨寄来的请柬。


    上面写着她和魏赴洲的名字,时间就定在这周六中午,那些“天长地久”、“喜结良缘”之类的字眼,现在看来都像讽刺,如一把利刃扎在她心上,她没勇气再看,把请柬丢在一边。


    闻钰正好在她身旁,看她情绪不对,拿起那请柬看了看,一下子明白了全部。


    “不想去就不去了。”闻钰安慰道,“她这就是挑衅,你也不必上她的套。”


    说着就要将那请柬给扔了,给关谈月解气。


    关谈月却倏地睁眼,夺过来:“凭什么不去。我不仅要去,而且还要高高兴兴、漂漂亮亮地去,这样才不显得我对那段过往有丝毫的留恋。”


    “你这又是何必。”闻钰叹了口气,不忤逆她的心思,只是把请柬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屋。


    然而等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关谈月却没像自己所说,打扮得那么漂亮,她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只穿了身稍显喜庆的红丝绒长裙,化了个淡妆,依然美得亮眼,就和闻钰出发了。


    他们的婚礼是在一处高级酒店,看起来颇为隆重,圣洁的白色礼花点缀在每个座位两旁,中间是长长的红色地毯。


    关谈月和闻钰走进去,发现保安没查请柬,也就懒得出示,坐在最后面的角落。


    来宾渐渐都到齐了。


    也是真到了这里,关谈月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尽管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却还是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红了眼眶。


    她不曾有一个像样的婚礼,更别提什么订婚宴,等她快要拥有这样一个盛大的宴会时,他们却已经分开了。


    多讽刺。


    十一点一到,宴会即刻开始,场上的灯光暗下来,紧接着照在紧闭的大门上。


    随着门被缓缓推开,关谈月的心也被吊起来,几乎快要窒息,手死死揪着裙子,掌心全是汗。


    闻钰看出她的紧张,拉过她的手,告诉她如果不想看就不看。


    可关谈月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大门,说什么也不肯回头。


    事物会因为她不看就不存在吗?她就是要看,最好看到他们两情相悦,深情对望,也好让她彻底死心。


    当新娘的礼服率先闯入人眼,新郎的皮鞋和西装裤腿也紧随其后迈了进来,关谈月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大胆上移视线,却在看到两张陌生的面孔时瞬间僵住。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睛,画面却没有变,还是那两个人,是两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是谁?”


    关谈月回头问闻钰。


    闻钰也懵了,看着那一对新人,有些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关谈月喃喃道。


    也是这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关谈月一回头,是郑兰雨。


    “你怎么在这?”关谈月看她穿着普通的衣服,跟台上的新娘大相径庭,有些震惊地问。


    郑兰雨冷冷看了她一眼,不情愿地道:“你跟我走一趟吧。”


    关谈月:“今天不是你和魏赴洲的订婚宴?”


    “当然不是。”郑兰雨似乎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扣着指甲道,“这件事是我骗你的,其实我就是想气气你,魏总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说离婚就离婚,你知道他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吗?”


    “……”


    “所以他就让你来骗我?”信息量太大,关谈月一时接收不过来,后知后觉来了火。


    “我说你能不能别对他总有那么大偏见?”郑兰雨急了,娇嗔道,“这件事完全就是我一人的主意,和魏总没关系。算了,懒得跟你说这么多,你跟我去个地方就知道了。”


    关谈月惶然地被她拉着往前走,闻钰跟在身后:“月月!”


    郑兰雨这才发现还有个闻钰,瞪了关谈月一眼,不客气道:“闻总请留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诡计,你俩的事,也是装的。”


    “……”——


    作者有话说:今天我掐指一算,后面还有三章大结局,为了不水字数,我说三章就三章,我是严格约束自己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