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愁飞走得很慢。
这一路又是江湖势力化形成人, 又是各地藩王反叛,看得他心惊胆战。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吗?
白愁飞十分低调,生怕牵扯进麻烦之中。他改名换姓, 混入帮派里, 弄清楚了现在的局面,赫然发现每一个案件背后, 都有沈稚的身影。
沈稚不过离开了白云城两次,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白愁飞心中懊悔,早知如此,他也该和沈稚一起出去,至少能留下自己的姓名。
他以为沈稚看清白云的为人后, 会后悔赶自己离开,出来的时间越久,白愁飞才越能理解, 沈稚做得是对的。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沈稚,怕是早就将自己忘在脑后,哪管什么前程抱负。沈稚让他离开,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那么, 要按照沈稚的意思去投奔金风细雨楼吗?
白愁飞思虑了很久,决定去京城亲自看看再做决定。
他在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 抵达京城时, 大军都已经班师回城了,京中一派和谐, 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南王谋反的影响。
白愁飞购置笔墨纸砚,在集市上摆了张桌子,写了几副书画, 放置在一旁,负手而立,细细观察着人群,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发生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化形这样的大事,哪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依然有人津津乐道。
但他们知道的不多,言谈中提到的,都是白愁飞早就知晓的信息。
白愁飞没有再去关注那些,微微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许久后,有人来到他的摊位前:“多少钱?”
白愁飞回神,见那位客人身着红衣,样貌温柔清丽,只是身体格外消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衬得他的乌发和眼眸都深邃极了。
红衣公子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青年。
他的容貌和那红衣公子不相上下,风流倜傥、笑容温润,只是眉骨稍高,眉头处微微下压,为他增添了几分阴郁。
京城是显贵最多的地方,这两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常人,白愁飞不敢懈怠,迅速考虑清楚对待他们的态度。
他不卑不亢地说:“二十两。”
那红衣公子道:“太贵了。”
本体身上的一颗小珠子才当了二十两。
当铺不是做慈善的地方,没权没势,又急着用钱的人,拿着好东西去典当必然会被坑。
那颗珠子的价值绝对远超二十两。
小白真的败家。
沈稚们想想就生气,再看到白愁飞把自己当冤大头宰,就更生气了。
什么破画,比他的宝石还值钱?
金风端详着画作看了半天。
他不具备强大的鉴赏能力,但是看得出来,每一笔都很漂亮,颜色搭配素雅,有种薄雾朦胧的美,渐变处理得很好,看起来非常生动。
白愁飞对自己的画作很有自信,他没有因为金风的质疑妥协,淡淡地说:“我的画,就是这个价钱。”
六分半堂笑着问:“你一天能卖出去几副?”
白愁飞:“好画常有,但能品鉴的人却不多,在下正是在等待伯乐赏识。”
六分半堂:“等到了吗?”
金风放下画,假装对画没有兴趣,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碟子。
白愁飞:“伯乐难遇,自然没有这么容易。”
金风:“可是据我所知,你的每一个名字都闯出了名头。”
在将军府时备受重用。
参加三江三湘群雄大比时夺得魁首。
参军后统率三万兵马,人称“天外神龙”。
还差点成了六分半堂的十三堂主。
金风没有看过白楼的资料,不清楚这些履历白愁飞完成了多少。
但是他知道,白愁飞每个马甲都没有成名,还可能有黑历史,所以才被他销号重开了。
金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白愁飞确信自己跟这两个人没有交集,可是他十分了解自己,顿时紧张起来,冷冷道:“在下不过无名小卒而已,阁下真是高抬我了。”
金风:“那就是我误会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六分半堂拿出二十两银子,指着金风看过的那幅画道,“包起来。”
白愁飞怔了怔,将画卷起,用绳子固定,递给六分半堂。
“公子怎么称呼?”
“你不认识我?”
“我初来乍到,对京城还不熟悉。”
六分半堂也意味深长地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拿着画,追上那红衣公子,贴在他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
白愁飞凝重地看着他们。
他将两个人都观察得很仔细,也看得很清楚,那黑衣公子没有张开嘴巴,不可能是在他耳边低语。
更像是突然的亲近,垂首轻轻嗅了下他的发丝。
白愁飞一头雾水。
他回头看了看摊位,收起桌上的银两,将其他的画作也都收好,收拾好桌子,退还了回去,又把另外几幅画低价卖了出去。
丢掉所有的累赘,白愁飞一身轻松,去铺子里买了身体面的锦衣,模仿着沈稚不发病时的姿态,像个真正的富贵公子那样,离开了店铺。
直接去风雨楼或者六分半堂,都很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
最好的办法是徐徐渐进,先跟底下的帮众打好交道,找到合适的机会,展现自己的武功和侠肝义胆。
确定好目标后,白愁飞去了六分半堂的地盘。
并非他想加入六分半堂,而是据他所知,六分半堂的管束没有风雨楼那样严格,时常会有争斗发生,展现才能的机会更多。
到达破板门后,白愁飞又遇到了那个黑衣男人。
这次不见了那位红衣公子,只有他一个人。
黑衣男人没有留意他的衣着变化,只是笑着问:“你是来找我的?”
白愁飞:“随便走走。”
黑衣男人道:“那你随意,我就住在那边,你要是想找我,也没有关系,可以直接报六分半堂的名字。”
白愁飞觉得他的措辞有些不准确,但也无伤大雅。
他颔首道:“好。”
黑衣男人快步离开了。
白愁飞看着他走的方向,知道刚才自己想错了,他并不是世家公子,而是六分半堂的人。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看他的气势和仪态,武功应该不低,在堂内的地位也不会低。
那红衣公子会是六分半堂中的谁呢?
白愁飞正思考着,旁边的男人压低声音问,“你认得六分半堂?”
“天下谁人不知道六分半堂。”
“我的意思是说,六分半堂认得你?”
白愁飞醍醐灌顶,瞬间想明白了,这人口中的六分半堂,并非是说占据了半个江湖的庞然大物,而是具体的人!
那黑衣公子,就是假扮成六分半堂的人!
想明白后,白愁飞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他和六分半堂几乎没有交集,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自己?
难道是皇爷?
白愁飞道:“六分半堂确实知道我,我第一次来京城,进京还不到四个时辰,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男人说:“或许是你在外面做了什么,被我们大人感知到了。”
白愁飞心中觉得可笑,这些大人物编造的谎言,连他们自己人都骗过去了。
“有可能。”白愁飞道,“有一位红衣公子,似乎和六分半堂走得很近,他也是六分半堂中的人?”
“你是说风雨楼吧。”
白愁飞呆住。
什么?
那是风雨楼?
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不是不死不休吗?为什么两方势力化形,会如此要好?
他差点以为六分半堂对风雨楼心有所属!
那个帮众看到这个外地人愕然的样子,顿时有了优越感,“你不知道吧,我们大人和风雨楼一直走得很近,几乎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怎么可能?”
“我们刚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比你更难接受,不过大堂主没说什么,总堂主也没有说什么,没人管得了他们,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你们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吗……
白愁飞张了张嘴巴,转念一想,风雨楼那边也没有警惕心。
或许两方势力的对峙,只是人类自己的利益冲突,跟它们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不对。
根本没有江湖势力化形,六分半堂和风雨楼,都是他们找人假扮的。
白愁飞现在能明白,那红衣公子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了。
沈稚。
他去接白云城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金风。
后来几方分别,陆小凤从护送金风回到了京城。
白愁飞怀疑,金风化形是沈稚、西门吹雪、叶孤城还有陆小凤搞出来的。
江湖中最先出现的就是万梅山庄化形的传闻,之后便是白云城化形,金风差不多和白云城一同出现,只是对外公开的时间要远一点。
不知道苏梦枕有没有识破这个骗局。
不过沈稚是皇爷的人,这些应该是皇爷默许的。
这就是帝王之术吧,找人假扮各种江湖势力化形,让他们在帮派中占据崇高的地位,从而将整个江湖都掌握在手中。
白愁飞的思路豁然开朗。
他明白沈稚的意思了!
“多谢解惑。我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就此告辞,咱们后会有期。”
白愁飞匆忙离开,一路未停,来到了金风细雨楼。
金风细雨楼位于天泉山下。
远远地就能看到高塔,走进之后才会发现,塔的周围还有四座楼。
这里的人很少,守备疏松,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总楼。
白愁飞一撩衣袍,踏上台阶,对门前值守的人道:“烦请通禀,我名白愁飞,拜见金风细雨楼。”
“稍等。”
那人迅速去了里面,却没有请他进去面见风雨楼,而是带着风雨楼一起出来了。
他仍是那身红衣,病骨消瘦,样貌虽然柔美,神色却冷得像冰。
金风的行为没有分毫怠慢,语言却很不客气,“我以为,你拒绝了。”
“方才不知您的真身,故而频频推脱。我答应了沈稚,会过来找你,岂能出尔反尔?”
金风夸赞:“你的口才很好。”
明明是自己拒绝的,这么一说,好像很重情重义似的。
沈稚最欣赏小白的就是这个,跟他出门真的很轻松,社交、家务还有行程安排都可以交给他。
白愁飞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把自己养得很好,各行各业都干过,还都干的不错,属于全能型人才。
可惜他的缺点也很严重,足以抵消所有的优点。
金风感叹:“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能言善道就好了。”
这是在讽刺我吗?白愁飞心下一凛。
能被皇爷选中,扮演金风细雨楼的人,果然不是凡人。
短短两句话,又掌握住了优势。
白愁飞在街上拒绝他,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像抬高自己的身价。
就像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加入后,地位才会高。
可惜沈稚早已将他的全部都告诉了金风,金风完全可以掌握主动权,根本没有捧他的意思。
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白愁飞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可是在重新体会到以前的境遇后,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沈稚待他有多好。
就算沈稚是亲王,两人地位悬殊,依然没有真的把他当仆人。
他会担心自己的钱够不够用,会关心他吃的好不好。
被叶孤城打了会向自己哭诉,受了委屈也会跟自己抱怨。
沈稚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根本没有想过隐瞒他。他的欲望也逐渐膨胀,开始盘算着用沈稚的身份来争夺利益。
身处局中时,不觉得有什么,回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金风停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白愁飞语气复杂,“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想念沈稚了。”
金风:“这么突然?”
白愁飞自嘲地说:“离开时沈稚特意叮嘱我,要时常想他,我自然要做到。”
金风:“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守信的人。”
白愁飞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不是个守信用的人。
他没有反驳。
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在白云城时比不过白云,在风雨楼中也是比不过风雨楼的。
金风带他去了茶房。
这里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采光很好,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金风很喜欢这里,经常和六分半堂在这里聚会,所以桌上常常备着果盘和点心。
他带着客人过来以后,立刻有人送上热水。
金风熟练地沏茶,“沈稚应该说过,让你做风雨楼的副楼主,你不要当真,他没有真的让你做副楼主的意思,只是在嘲讽苏梦枕。”
白愁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风这番话,乍一听很有条理,仔细一想前言不搭后语。
为什么让他做副楼主就是在嘲讽苏梦枕?
金风不怕烫,恢复能力也强,开水泡茶也格外有风度。
他将茶杯放在白愁飞面前,“你怎么想?”
白愁飞:“苏梦枕是一方霸主,风雨楼也牵扯到半个江湖,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自然是没有资格做副楼主的,也从来没有想过做副楼主。”
他确实没想过当副楼主,因为那段时间他畅享的是朝廷中的要职,压根没看上副楼主的位置。
金风欣慰地说:“你果然比苏梦枕识大体。”
白愁飞:“这话沈稚也说过。”
金风抓起一把松子开吃:“是的。”
白愁飞:“你和沈稚的关系很好?”
金风:“是的。”
白愁飞:“你们以前就相识?”
金风:“是的。”
白愁飞就知道,天底下还是有人知道沈稚的!
沈稚的过往经历太过神秘,白愁飞一直觉得,他如果没有染上疯病,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金风和沈稚早就认识,跟他们的交情相比,自己就是个外人。
初次见面,白愁飞不好问太多。
他思考片刻,选择了最不冒犯的一个问题:“公子是否知道,沈稚何时才能回来?”
金风:“是的。”
白愁飞:“……”
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了。
白愁飞瞥了他好几眼,确定这个人是风雨楼,并非沈稚,脸上也没有易容的样子。
金风吃完半盘松子,一盘杏仁酥,喝了三杯茶。
期间全程沉默。
他等着身上的糕点碎屑自动清洁,手上也变得干净,对白愁飞说:“你有住的地方吗?”
白愁飞:“我今日才抵达京城,还没有来得及找住处。”
金风:“你不要找了,我来为你安排。”
白愁飞为自己争取权力,“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访苏楼主?”
金风:“先给你安排住处,再去拜访他,这样他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恃宠而骄。
白愁飞心中冒出来了这个词。
他有些羡慕金风,只要能骗过苏梦枕,伪装成金风细雨楼,就能收获所有人的仰视,还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如果他和沈稚认识地再早一些,他是否也有机会,成为假冒江湖势力的人选?
与此同时,六分半堂里。
六分半堂对狄飞惊说:“安排一间房,离风雨楼近一点,金风的一个朋友要住。”
六分半堂受总堂主之命,一直与金风交好。
每次和金风出门的花销都是他来承担,金风想做什么,也是他来安排。
这些小恩小惠,确实让金风更加信任他了。
今日金风还特意过来见他,在总堂里和六分半堂坐了许久,两人一起出门,直到傍晚六分半堂才回来。
六分半堂家大业大,狄飞惊没把这些小事放在眼里,身为大堂主,这些花销都是由他来负责,最终都要过他的手。
狄飞惊:“风雨楼附近没有堂内的地盘,你可以去购置房屋,或者在客栈开一间房,临时住上几日。”
六分半堂表现得一窍不通:“他可能长住。”
狄飞惊:“他是谁?跟金风什么关系?”
六分半堂:“叫白愁飞,有时候也叫白游今、白幽梦、白金龙、白鹰扬、白高唐,总之很多人。”
狄飞惊:“……”
六分半堂:“他以前可能是风雨楼的副楼主。”
狄飞惊:“以前?”
六分半堂:“也可能是以后。”
反正不是现在这条时间线。
狄飞惊了然。
这个人是金风的朋友,对风雨楼的助力也极大,所以真正看重他的人,其实是苏梦枕。
六分半堂这是在提醒他,多多留意这个姓白的。
狄飞惊:“我明白了。”
六分半堂:“你明白了什么?”
狄飞惊:“待他要礼遇,送给他的屋舍,排场越大越好。我会为他定下一间客栈,委屈他暂且住一段时间,最多两个月,新的房子建好,他就可以入住了。”
哇。
小白你看我给你争取到了什么好东西!
现盖的房子!
这个时候的人力低廉,主要的花费还是在地契上,六分半堂完全负担得起。
狄飞惊波澜不惊地说:“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多多与他来往,打听一下他喜欢什么样的屋舍。”
六分半堂:“好的。”
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金风很满意。
他对白愁飞说:“走吧。”
白愁飞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苏梦枕的房间。
金风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很低的声音,时不时地还伴随着轻咳,“是金风吗?”
金风:“是的。”
那个虚弱的声音说,“进来吧。”
金风推门而入,朝白愁飞摆手,让他也一起进来。
房间很大,屏风后面,红衣公子卧在榻上,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他的体型比金风要大很多,却因为阵阵轻咳,显得尤其病弱。
金风走过去,蹲在榻前,“你还没好吗?”
他的眼眸黝黑,脸色惨白,这样伏低了身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已经好些了。”苏梦枕道,“有客人来?”
“副楼主来了。”
苏梦枕猛烈地咳了起来。
金风外面太过直率了,竟直接称呼对方为副楼主,这不是在与人结仇吗?
金风坐上榻,拍了拍他的后背,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苏梦枕自己咳够了,从榻上起身,金风扶着他,去了屏风外面。
两个红衣男子亲密地靠在一起,他们的身形、骨架和样貌都有所不同,看起来却又是那么相似。
他们的脸色都太差了。
金风的病弱和苏梦枕如出一辙。
白愁飞不禁怀疑,这位扮演金风的人,其实是与苏梦枕血脉相连的亲人。
苏梦枕生来就患有三四种病,又中了许多种毒,层层压制下,勉强保持平衡,让他维持在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死,又死不了的奇迹状态。
单看金风还不觉得有什么,在见到苏梦枕这个真正的病人后,就知道金风看起来病的这么严重,却还活蹦乱跳有多离谱了。
如果他是人,那一定是第二个奇迹。
苏梦枕低声说:“失礼了。”
白愁飞回神,“苏楼主客气了,真正失礼的人是我,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过来拜见,真是唐突。”
他暗暗责怪金风。
说好了先给他安排住处,再来拜见苏梦枕,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苏梦枕:“客人请坐。”
白愁飞刚才看他的时候,他也在隐蔽地观察白愁飞。
这个年轻人就是金风提到过的副楼主。
他的容貌俊秀,神色冷酷,看上去桀骜不驯。
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很自负的。
而自负还能在江湖中活下来的人,必然有独到的本事。
白愁飞:“我姓白,白愁飞。”
苏梦枕:“我听金风说起过你,他对白公子早有耳闻,又才化形没多久,心性犹如稚童,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请白公子别放在心上。”
金风:“没有不该说的。”
苏梦枕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被金风气到,现在他的养气功夫已经大有进步,不会再将金风的话放在心上了。
白愁飞:“我从来没有想过做副楼主,实在不知,那些传言从何而来。”
苏梦枕淡淡地说:“大约是六分半堂的阴谋吧,金风这段时间,一直跟他走得很近。”
怎么什么黑锅都往六分半堂身上甩!
金风隐忍。
第62章
苏梦枕知道金风有预言的能力, 一直对那位副楼主耿耿于怀,为此他们之间还爆发过争吵。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
苏梦枕已经给出了承诺,在他死前, 风雨楼只有一个楼主, 金风也被安抚好了。
金风突然主动把人带回风雨楼,领到他的面前, 对一个无辜的人发泄不满,定是受了六分半堂的影响!
苏梦枕道:“白公子有何见教?”
白愁飞再次落入了寄人篱下,卑微至极的窘境。
他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出自己的才能,来到风雨楼,只是因为无家可归。
这样的境地, 他只能收敛傲气,“我听说苏公子是位枭雄,而且颇具慧眼……”
金风直接打断:“他是来投奔我的。”
白愁飞的神色变得尴尬。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认清了自己, 也更有耐心和包容心,对金风的反应接受良好。
金风:“他是沈稚的朋友,也是我和六分半堂的朋友。”
白愁飞:“……”
为什么要加上六分半堂?
苏梦枕深沉地拿起水杯,轻轻抿了抿,放回桌上。
他开解自己, 金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弱小,他有自己的计划, 或许是当着白公子的面, 不好直接说出口。
可是他对六分半堂是不是太亲近了?
金风顺势为马甲辩白,对苏梦枕道:“六分半堂是好人, 你不要再说他坏话了。”
苏梦枕轻咳了一声,接着有些控制不住,捂着嘴不停地咳了起来。
白愁飞心惊胆战。
苏梦枕看起来快被风雨楼气死了。
这就是六分半堂的计划吗?
只要拉拢了风雨楼, 这方势力的士气自然大减,苏楼主体弱多病,也很有可能气急后病重,放松对风雨楼的管制。
可是能被推出来扮演风雨楼,他真的会是个蠢货吗?
白愁飞想到了最可怕的那一点。
苏梦枕死后,金风细雨楼自然是这位风雨楼说了算。
这方势力完全被皇爷收入囊中,再加上扮演六分半堂的那位暗中相助,六分半堂被朝廷收编,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整顿心情,不动声色地敛眸垂目,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苏梦枕缓和后,金风递过杯子,“生病就好好休养,不要带病工作,这样好的很慢,还会拖垮自己。”
苏梦枕饮了口水,默不作声。
他不去管楼内事务,无邪怎么可能管得过来,难道交给你去做吗?
金风低声,“其实可以让六分半堂帮忙的,他很热心,只要你向他请求,他一定不会拒绝。”
这几次出门的花费,全都是六分半堂报销的。
只要找到合适的理由,完全可以像这次盖房子一样,花六分半堂的钱,办自己的事。
拿六分半堂的人办自己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在场的两个人,没有一个像他一样聪明智慧、眼界开阔还懂得变通。
白愁飞看起来恨不得自毁双耳。
苏梦枕受到病体的影响,可能根本没有精力思考他的话,只是不停地抚着胸口顺气。
金风理解了叶孤城。
强者就是这样的寂寞。
金风:“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说,我可以帮忙转述。”
苏梦枕虚弱地说:“不用了。”
哪里用得着开口说,只要风雨楼的防备稍稍松懈,六分半堂都有可能趁虚而入。
雷损巴不得将风雨楼吞并,决不能将风雨楼内的事务交给六分半堂来做!
苏梦枕现在可以确定,金风是真的被骗了。
他以为自己假装成不谙世事的样子,就能骗过六分半堂。
可他根本没有认清自己!
金风根本用不着假装,他真的很单纯,无论怎么装,都不可能比过老谋深算的六分半堂。
苏梦枕不禁庆幸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让金风接手楼内的事务,不至于被六分半堂套走太多消息。
苏梦枕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哪怕休息也不会好起来,也不会因为劳累变得更差,不用担心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金风很不甘心,但这是苏梦枕自己的意愿,说不定撂下身上的重担,他一松懈,反而就死了。
金风妥协:“好的。”
白愁飞很有眼色地说:“苏楼主既然身体不适,在下就不多打扰了,请您多多保重,我就先告辞了。”
金风:“一起。”
苏梦枕起身相送,“今日是我状态不佳,改日身体好些,再与白公子畅谈。”
白愁飞:“那白某就静候佳音了。”
送走了金风和白愁飞,苏梦枕压力骤减,他站在窗前,俯身看着外面的风光。
微风吹拂进来,带着凛然的冷意。
苏梦枕咳了几声,在寒风中更加理智,他冷静地思考,或许可以通过金风,向六分半堂传递一些假消息。
什么消息比较好呢?
金风带白愁飞来到了一间很好的客栈,带他去了最好的房间。
这都是狄飞惊派人定下的。
金风说:“你在暂时住在这里,屋里的东西都是新的,是六分半堂送给你的,可以随便用。”
白愁飞走南闯北,经常在外投宿,他一眼就知道这间客房的价格不会很低,客房里的各类用品更加精致,客房都有些配不上它们。
金风看起来不假辞色,行为却很有礼貌,出手也大方。
被他这样尊重,白愁飞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看金风也更加顺眼。
不愧是沈稚的朋友。
白愁飞:“不管怎么说,都多谢你了。”
“这是你应该的。”金风说,“明天我还要和六分半堂出门玩,你要不要一起?”
“六分半堂那边……”
“我答应就是他答应。”
白愁飞心道,看六分半堂和金风的相处,确实十分宠溺他。
金风只是多看了几眼他的画作,六分半堂就高价买送给他了。
要不是六分半堂的衣着光鲜亮丽,简直就是金风的侍卫。
白愁飞:“我初来乍到,正想结交几个朋友,那就却之不恭了。”
金风:“你已经有朋友了。”
白愁飞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稚的朋友就是金风的朋友,金风和六分半堂关系很好,所以金风的朋友也是六分半堂的朋友。
可是白愁飞只看到了他们表面的友好,还没看清楚背地里的暗流涌动,不敢放松戒心。
在这样的氛围下,白愁飞做出动容的样子,“能够认识你这个朋友,是我进京后遇到的最好的事。”
金风:“是的。”
两人社交了一会儿,天完全黑了,金风才离开客栈。
第二天清晨,金风和六分半堂同时过来。
白愁飞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人愣了一下。
“你们一起过来的?”
这间客栈离风雨楼很近,六分半堂就有些远了。
难道他们两个偷偷深夜相会,住在了一起?
他们两个都是奉皇命而来,背地里联系也是理所应当。
金风:“计算好时间,六分半堂先出发,两刻钟后我再用同样的速度出发,就能同时到达。”
六分半堂:“是的。”
知道真相的白愁飞只觉得这个借口实在敷衍,正常人根本干不出这种事。
更何况昨天傍晚自己才加入,如果他们中间没有接触过,六分半堂根本不会得知这个消息,更不会来客栈这边。
白愁飞假装相信了,“原来是这样。”
六分半堂:“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寺庙,回一趟风雨楼,出来吃饭,然后逛街,然后吃饭。”
这是今天的安排。
以前金风和风雨楼也都是这样的,不过去的景点每天都换。
沈稚不爱自言自语,只在有人的时候随便表演一下马甲互动。
自己和自己玩了这么多天,想想也挺无聊的,现在终于有人陪了!
红白黑三个人来到早市。
小黑去第一个摊位买了三份吃的,又去第二个摊位买了三份吃的,回来分给了小红和小白,腾出手后,一边吃着,一边去了第三个摊位。
金风每样只吃一口就不动了。
白愁飞道:“这些就够了,吃不下就浪费了。”
金风:“没事,他有钱,你放心吃,不用跟他客气。”
这时六分半堂回来,从金风手上接过他吃剩下的,递来新的。
“是的。”六分半堂回应了金风一句,对白愁飞说,“不想吃的可以给我,挑你爱吃的吃。”
现在他就是个纯粹的垃圾桶。
白愁飞:“不必了,后面也不用给我买了。”
六分半堂:“好的。”
后面的食物他就只买了一份,金风仍是尝个味道就不吃了,全都交给六分半堂解决。
白愁飞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他们果然关系不一般。
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就明显跟看其他人时不一样。
刚开始白愁飞还觉得很疑惑,他们有时看彼此很深情很认真,毫不设防,有时又似乎视若无睹,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
现在他有些懂了,这分明是早就习惯了对方的陪伴。
就像一个人总是单独睡觉,突然要与人睡同一张床,必定非常不自在。如果他们自始至终都睡在一起,那就是不值得提起的小事了。
窥破了金风和六分半堂的秘密,白愁飞有些不自在。
自己的样貌如此俊美,他们会不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愿这二人情比金坚,千万不要移情别恋。
走着走着,白愁飞突然间发现,他为什么夹在二人中间?
他左边是风雨楼,右边是六分半堂,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让人想死,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就是木头柱子。
更可怕的是,他们很少跟彼此聊天,全都是与自己交流。
白愁飞不动声色地落后了些,想绕到金风那边,被六分半堂一把抓住。
黑衣阴鸷的男人道:“你要去哪里?”
白愁飞:“我……”
六分半堂:“在这里别动。”
金风也按住他的肩膀,“照他说的做。”
白愁飞:“……”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绑架的人质。
好在这两个人只是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边,没有做出过分的事。
他们煎熬地去寺庙拜佛。
六分半堂出钱给自己和金风供奉了长明灯,询问白愁飞时,白愁飞很有眼色地严词拒绝。
他还出钱,让金风去求了一签。
然后又给金风买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几乎挂满了整条胳膊,只好返回风雨楼,把东西放下。
三人又去吃饭,逛街,吃饭,又买了一堆。
六分半堂亲自送金风回家,帮金风把东西送到他的卧房,这才道别离开。
六分半堂走后,白愁飞也要走了。
金风:“我们明天还要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
白愁飞慌乱地拒绝:“不用了。”
金风:“好的。”
白愁飞:“你们经常这样玩?”
金风:“是的。”
白愁飞的心跳得很快,他一直把自己分析出的信息藏在心里,默默地去验证,从来不敢开口试探,生怕被人察觉。
这次却似乎有了不着痕迹询问的机会。
白愁飞:“风雨楼和六分半堂那边也知道?”
金风:“是的。”
白愁飞:“这两方势力向来敌对,准许你们走得这么近?”
金风:“是的。”
白愁飞:“……”
已经没有必要问下去了。
白愁飞怀疑,沈稚就是跟金风走得太近,从他身上学会了这套敷衍的话术,才在疯癫后胡乱说话-
“所需用料都已经备齐,仪式之后就能动工,从今日起,这里就是你的神宫了。”叶孤城站在礁石上,对白云说道。
这个位置是白云亲自挑选的。
它位于海边,有小山似的礁石群,有石头遮挡,岸上不算太湿,也没有沙子,是比较湿润的泥土。
各类的材料岛上都有,可以直接用车拉过来,也可以用船载过来,运输都很方便。
神宫就在礁石群的后面,规划的很大,也很高,先用石头铺一层,打好地基后,再继续往上铺石头,连铺好几层,最后才盖宫殿。
神殿的主殿放白云城的沙盘全景,前面是用来练剑的空地,左右两边的侧殿分别是休息和待客的地方。
后面是白云的卧室、书房、厨房,还有池塘、花园、假山、幽林,简直就是个小型的紫禁城。
白云只画了规划了几个房间,细节都是叶孤城给他补充的。
他还以为叶孤城会很抠门,没想到竟然这么大方。
白云诚恳地说:“谢谢。”
叶孤城:“不必客气,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白云:“是的。”
叶孤城:“……”
运材料的船来到后,徭役们陆续过来,开始搬石头。
白云把剑丢给叶孤城:“我也去!”
他有用不完的力气,还有可以自动清洁的身体和衣服,最适合做这种活了。
白云穿着奢华的暗金长袍,波光粼粼地加入了徭役的队伍。
他拒绝了其他人帮忙,独自举起一块跟跟他差不多大的巨石,步履轻快地搬到了指定的位置。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叶孤城瞳孔震颤。
白云体型匀称,没有一丝赘肉,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论力气,叶孤城不如他。
白云在剑道中的实力日益精进,用不了多久就能赶超自己。
叶孤城原以为,那会是白云的终点,现在想来,其他人的巅峰,对于他来说,只是个开始而已。
那沈稚呢?
想到沈稚的力气也大,但是轻轻一碰都忍不住流泪,实在娇气,应该吃不了这样的苦,无法和白云相提并论。
沈稚未来的成就,或许及不上白云。
得出这个结论,叶孤城心中竟没有太大的感受,也没有对沈稚怕吃苦,浪费自己的天赋的惋惜。
不管沈稚以后怎么做,他的成就都在自己之上。
叶孤城看着白云来来回回地搬石头,心境似乎倒退回了几年前,还未大成的时候。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倒退,只是眼前的路变得更长了。
叶孤城回到了城主府。
他随便找人问了问,“沈稚呢?”
那位婢女说:“这个时候,沈公子应该是在后面练剑。”
沈稚虽然怕疼,人还是很勤勉的。
叶孤城回想起沈稚练剑的时间,猛然发觉,他的这个徒弟在府中时,每日竟有四个时辰是用来练剑的。
作为师父,叶孤城只有清晨才会习剑,其他时候都在处理岛上的杂事。
叶孤城自愧不如,也越发清楚白云说的那些话。
是白云拖累了他。
但这不是白云的错。
叶孤城拿着两柄剑来到了后面,将白云的剑放在石阶上,在沈稚身侧,与他一起练剑。
沈稚一边练剑一边操控着白云搬石头、万梅练剑、金风自己琢磨着练刀、六分半堂跟狄飞惊要钱,觉得生活非常充实。
更令人高兴的是,系统真的把他改造的很好,每次练习都能感受到进步。
就算苏梦枕一直病着,没空教他刀法,金风自己琢磨着,加上其他几个马甲的剑术和刀法心得,也能有所领悟。
沈稚畅快地练完,收起剑,对叶孤城说:“你怎么过来了?”
往日这个时候,叶孤城应该还在上班。
这就是他和西门吹雪的区别。
在白云城住了这么长时间,沈稚对叶孤城的作息了如指掌,也对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西门吹雪是全职剑客,兼职做生意,叶孤城是全职上班族,兼职当剑客。
叶孤城练剑,是为了更好的上班。
他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并不是他的剑法不如西门吹雪,而是升职失败了。
这就是前车之鉴。
沈稚下定决心,自己不可以像叶孤城这样安排职业路线。
所以他全职练剑,每天练剑八小时。
反正也不累。
叶孤城:“我想跟你聊一聊。”
沈稚潇洒地收剑,“你打算给我发工钱了?”
叶孤城怔了下。
沈稚不提,他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沈稚并非真正的南王世子,背后没有那么多钱财,自己也从未给过他任何金钱。
拜自己为师后,沈稚的欲望极低,衣食住行都是由自己安排,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
他手上定然是没有钱的。
叶孤城道:“我会为你安排。”
沈稚:“谢谢。”
全职练剑的职业更加完善,有工资了!
中原已经入冬,南海依然温暖极了。
道路两侧的树林茂盛,院子里鲜花盛开。
沈稚和叶孤城慢慢走在小路上,边走边聊天。
叶孤城:“你与白云似乎不常来往。”
沈稚:“是的。”
叶孤城:“为什么?”
他记得沈稚和白云的关系极好,而且从来没有起过冲突。
白云还邀请沈稚跟他睡在一起。
卧房里搬来三张床后,他们三人一直睡在同一个房间,每日入睡,沈稚都会和白云互道晚安,早上一起去海边练剑。
可是他们的交集仅此而已了。
叶孤城曾经看到,沈稚和白云在路上相遇,不止没有打招呼,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仿佛对方不存在似的擦肩而过。
白云的神宫已经在建造,等建好后,他应该会搬到外面去住,到那时两人的交集就更少了。
叶孤城:“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沈稚:“是的。”
叶孤城:“可你们很少来往,连剑法都不曾交流过。”
他这两个徒弟,同样是剑道天才,水平也相当,又在剑道上格外勤勉,求知若渴,竟然没有坐下来谈论过剑道。
沈稚:“是的。”
叶孤城:“为什么?”
沈稚:“因为我和白云可以通过心意交流。”
这确实说得过去。
他们只凭一个念头就能交流剑法,偶尔遇到时,也不需要眼神,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打招呼。
叶孤城:“既然如此,你们为何睡前互道晚安?”
沈稚:“那是跟你说的。”
叶孤城再次怔住。
他以为是这两位势力化形的性情相近,关系极好,没想到他们都是在与自己交流。
沈稚:“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叶孤城:“谢谢。”
沈稚:“好的。”
解开这个误会,师徒二人无话可谈,沉默着并肩而行。
叶孤城发现,自己对沈稚一直抱有偏见。
他觉得沈稚的话又多又密,咄咄逼人。静下心来才发现,他的性格其实很冷,也很耐得住性子,并不是个多话的人。
叶孤城:“白云的神宫,大概两个多月就能建好。”
沈稚:“好的。”
叶孤城:“那时白云应该会搬到神宫居住。”
沈稚:“你要是舍不得,也可以不去。”
虽然他在神宫里安排了卧室,大不了空着呗。
反正那么大地方就他自己,只能占一个房间,其他房间也都是空着的。
叶孤城:“你何时搬出去?”
沈稚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要赶我走?”
叶孤城:“你应该学会独立。”
沈稚:“我很独立。”
金风和六分半堂都是自己睡的。
叶孤城沉默。
沈稚:“我可以选择独立,也可以选择不独立,还可以既独立又不独立。”
他要自由!
叶孤城没有伤害沈稚的意思,但有些话,说出来实在会让人多心,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哪怕心智成熟,头脑清醒,与人争辩时不落下风,在安慰人这方面,仍然有所欠缺。
最终,叶孤城艰难地说:“我想独立。”
沈稚恍然大悟:“你早说啊。”
叶孤城:“……”
他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沈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沈稚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叶孤城都三十了,还要徒弟陪睡,确实不应该。
不对。
沈稚:“你以后娶了老婆,不跟她一起睡吗?”
叶孤城:“我不会娶妻。”
沈稚:“为什么?”
叶孤城:“因为我……”
他以为自己的剑道已经抵达巅峰,未来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所以从未想过娶妻生子。
可是现在,他刚想明白,那不是巅峰,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叶孤城:“因为我不想分心。”
沈稚再次恍然大悟,他更加了解叶孤城了:“你真的很爱上班。”
干一行爱一行。
这就是顶尖人才吗?
第63章
有了白云亲自动手, 苦役们充满了干劲,进度飙升。
狄飞惊那边也选好地址,备好材料, 开始动工。
金风和六分半堂的日常从逛街变成了上工。
天微微亮, 金风和六分半堂一起出现在客房门口,敲响了门。
两人打招呼。
金风:“小白。”
六分半堂:“小白醒了吗?”
白愁飞打开屋门, “二位有事?”
金风:“我们的房子开始建造了,你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毕竟你以后就住在那里了。”
设计图纸的时候,金风在里面添加了很多自己的审美。
他也顺便问过白愁飞了,白愁飞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审美完全一致, 金风喜欢的,白愁飞全都很喜欢。
白愁飞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还是有些意外, “我们?”
不会是他们三个吧!
金风:“我,还有你。六分半堂不会经常来,但是要给他单独留一个房间。”
你们两个怎么折腾都随意,只要不是三个人住在一起就好。
金风期待地问:“去吗?”
白愁飞:“好。”
他这几天没有参与集体活动,但也没闲着, 一一直在和风雨楼的人来往,跟很多人都混了个眼熟, 也大概了解了苏梦枕的为人。
金风细雨楼重义轻利, 没有六分半堂那么不择手段,有底线, 有原则,更重要的是,苏梦枕对所有的兄弟都很好。
白愁飞已经决定留在这里。
他不在乎居住的条件, 因为这些都注定了是暂时的,但是不能不在乎居住的地点,这关乎到与风雨楼的距离,还有和周围人的来往。
金风放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他也会住进来,白愁飞必然会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中,应该做好准备。
“到了。”
六分半堂停在一处工地旁,说道。
这里堆满了泥土和砂石,连瓦块的踪影都没有。
眼前是一片空旷平整的土地,能看到不远处的玉泉山,还有风雨楼的各个建筑。
身材壮硕的汉子扛着东西来来往往,经过他们时都会略有停顿,还有几个会朝六分半堂打招呼。
六分半堂全都微笑回应,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
白愁飞问:“这些人,看起来不是普通百姓?”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他们都是我的人。”
白愁飞心下一凛,看向金风,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他记得苏梦枕说起过,不想六分半堂插手风雨楼的事。
可六分半堂还是做到了。
苏梦枕要是知道,肯定又会被气的不轻。
白愁飞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六分半堂说:“多谢你费心了,我实在当之有愧。”
六分半堂:“不是给你的。”
金风:“是给我的。”
六分半堂:“是的。”
明白了。
这房子就是定情信物一般的存在,只是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地步,所以借了他的名义相送。
白愁飞不以为意。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里久住,只要混出名头,早晚会挣到自己的房子,不必寄人篱下。
金风:“地契上会写我的名字,我和小白一起住。小白,你也是这里的主人,不用客气,就当自己家。”
白愁飞:“那我就先谢过了。”
金风:“不客气。”
六分半堂:“不客气。”
白愁飞皱了皱眉。
六分半堂似乎总在学舌,模仿金风讲话。
这也是他取悦金风的手段吗?
他正想着,有人搬来了两张椅子。
金风坦然入座。
六分半堂朝白愁飞点了下头,挽起衣袖,加入到了扛沙包的队伍中。
他轻而易举地往后背上扔了四个大包,风轻云淡地去了前面。
好功夫。
白愁飞自认为做不到六分半堂这样。
而且比起力气,他更做不到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
他看向金风。
金风对此没有任何疑惑,他认真地看着六分半堂,眼神中充满了赞叹和欣赏。
似乎意识到不妥,收敛起爱慕之情,望向白愁飞,开口问道:“你想跟着六分半堂一起体验生活,还是和我在这里监工?”
白愁飞一点都不想去做苦力,就算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没干过这种活。
他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我自然想轻松些,所以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金风点头。
工地很快尘土多了起来,六分半堂继续挑水。
金风装模作样地演了一下,艳羡地说,“六分半堂真是孔武有力。”
不愧是我。
可惜为了贴合金风细雨楼,金风必须演病秧子,不然他也想去干活。
这种拥有无尽体力还有超强力量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运动使人快乐!
运动后不但不累,还有那么多人投来羡慕、尊敬、感叹、恐惧、疑惑的眼神,精神和身体全都很爽!
金风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子,摸摸自己细瘦的手腕。
等他强大起来,不再畏惧崩人设,一定要用金风震惊所有人!
白愁飞留意到了他落寞的神情,心知这人就算看起来再像风雨楼化形,终究还是个人。
瘦成这样,一看就知道病得很重。
白愁飞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病,但能看得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唇色都是淡淡的,必定气血不足,时常眩晕、畏冷、夜里也可能睡不好。
气血不足只是结果,并非原因。这位公子身上患有其他病,才导致了这个结果。病症应该不止这一条。
白愁飞有些佩服他了。
这样一个年纪不大,还身患重病的人,为了假装成风雨楼,竟可以隐忍到这个地步。
白愁飞:“你冷不冷?”
金风:“我跟你不一样,感受不到冷暖的。”
白愁飞一点都不信,这样的天气,他穿得如此单薄,怎么可能不冷?
一定是为了隐瞒身份,不得不这么说。
白愁飞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金风身上,“稍坐一会儿就回去吧,这里的灰尘太多,实在呛人。”
金风又学着苏梦枕咳了两声。
他实在做不出来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嗽,只能这么敷衍了。
金风:“好的。”
白愁飞:“那六分半堂……”
金风:“他喜欢,让他做。”
说起这句话时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明亮,面部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却能一眼看到他很愉快。
白愁飞想起来,六分半堂说过,这座屋舍是他送给金风的。
原来不止财和物,连地基、地面、墙壁,也要亲自做吗?
六分半堂的确很有诚意,难怪金风忍着病痛,也要留在这里,心情还这般愉悦。
金风又看了半个时辰,估计照这个进度,有个两三天就能把地基打好。
主要是六分半堂派来的人很多,而且个个都是习武之人,力气大得很。
他满意地起身,将衣服还给白愁飞,“我们去吃饭吧。”
白愁飞:“我去喊六分半堂。”
金风:“不用喊他,他心里有数,我们两个去就行。”
反正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力大无穷还不累,简直就是天选牛马。
金风和白愁飞去了间酒楼,结账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
幸好这顿饭吃得不多,白愁飞帮忙付了。
金风:“谢谢,我晚上就还给你。”
白愁飞:“何必客气,你们已经请过我许多次了,我请你一次也算不得什么。”
金风:“这不一样,花在你身上的都是员工福利,可以拿到六分半堂报销。你给我花的钱,都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必须要还。”
白愁飞听不太懂,但他已经有了许多应对的经验,直接忽略没明白的地方,转移话题,送金风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随意地聊着,聊得越多,白愁飞越觉得熟悉。
他怎么和沈稚这么像?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金风。
金风的眼神清明,看起来很冷静又理智。
可是沈稚的眼神也很澄澈,完全看不到疯癫之人的混乱和迷茫。
白愁飞:“你和沈稚的关系很好?”
金风:“当然。”
白愁飞:“你知不知道,沈稚病得很严重?”
金风:“不要乱说,沈稚根本没有病。”
他刚开始用疯疯癫癫的人设来融入社会,躲避世俗的规则,现在有了更高级的设定,根本不用保持以前的人设了。
白愁飞还为了给他看病,花了那么多钱。
还一直给他灌药!
白愁飞:“沈稚平日还算正常,只有在提起家人,还有过往的经历时才会发病。”
金风意味深长地说:“他没有病,只是你无法理解而已。”
白愁飞:“有一位大夫也是这样说的,沈稚其实不会发病,他的记忆和情绪都是共通的,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真的以为外界就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金风好奇:“什么样?”
白愁飞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沈稚,可以准确的描述出来,细想却发现,无话可说。
他一点都不知道沈稚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金风:“你怎么不说话了?”
白愁飞:“我不知道。”
金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说话?”
白愁飞觉得他也不太正常。
他还没有理清他的真实身份,还有和几方势力之间的关系,依然很客气地答道:“我不知道,在沈稚看来,世界是何等模样。”
金风:“让我来告诉你吧。”
困扰了这么久的疑惑,竟能在今日得到解答?
白愁飞洗耳恭听。
金风开始组织语言。
从哪里说起好呢?
宇宙大爆炸?
太阳黑子?
人类演化?
这个看起来无关紧要,但是非常重要。
因为沈稚的身份还没有定下来,此时的每一个回答,都关系着沈稚的原型。
金风:“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们现在还不能理解的东西。”
白愁飞:“请说。”
金风:“每个人都会有思考的能力,对于人类而言,需要一定的载体和媒介才能交流。”
关七和无情对视了一眼,就把武功传了过去,原话就是用的复制、下载、传送这样的词。
白愁飞跟他们都在一个世界观,应该不难理解。
金风:“我们和沈稚之间,不需要接触,就可以直接交流,这是一种意识层面的接触。”
白愁飞确信,这也是个疯子。
“对你们而言,这是很新的东西。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沉浸在这种意识的环境之中,遇到的人都很真性情,所以沈稚也变得真诚又勇敢、智慧又善良,眼界开阔、多才多艺。”
白愁飞又改变了想法,将信将疑,“那是什么地方?”
金风:“互联网。”
白愁飞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金风:“沈稚是个表里如一的东西,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高度统一,跟人相处也很真诚,没有半分伪装。”
主要是不爱伪装。
他要自由!要做自己!
金风:“你看到的他,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他很少隐瞒你什么,只是你总是不相信,沈稚也没有办法。”
白愁飞:“这种话,让人怎么信?”
金风:“我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白愁飞没有说话,他看着金风,眼神锐利极了,生动明确地传达出了心中的想法:
你不会真把自己当金风细雨楼了吧?
金风被他看得心里一慌,还以为暴露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证明自己是金风细雨楼很容易,证明他不是金风细雨楼却很难!
白愁飞不可能有证据。
排除掉这一点,只有一个可能。
小白出来这么久,认知的进度一点都没有推进啊!
你怎么回事啊小白。
金风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挑了下眉,“你不信?”
白愁飞:“除非亲眼见到。”
金风拿出绯红袖刀,在手上划了一条伤口。
他不畏惧疼痛,不会有下不去手的感觉。
刀子划破皮肤时有明显的触感,他能分辨这种感觉,也知道这是疼痛,但是在认知中,和轻轻触摸差不多。
伤口很深,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纹理,大量的血液流淌出来,顺着他的手滴在地上。
金风把手递到白愁飞的面前。
白愁飞嗅到了血腥气息,还有混在其中的,不易察觉的浅淡幽香。
那片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很快恢复如初,看不到任何痕迹。
手上的血液也慢慢消失,唯有地上的血依然存在。
金风:“现在呢?”
白愁飞:“我听说,江湖中有一种武功,可以快速恢复身上的伤势。”
确实有。
宫九就会。
他那个好像是一种天竺的瑜伽,每次挨打后练功,就可以快速复原,所以他天天挨打,也没暴露身份。
金风和宫九能一样吗?
他甚至不穿白衣,也不用剑!
金风恼怒:“我已经仁至义尽,你不信就算了,以后你要是突然发现都是真的,被冲击得晕过去,都跟我没关系。”
白愁飞没想得罪他,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反驳。
“我信,我的意思是说,江湖中确实有那样的武功,但是会那种武功的人少之又少,能将它练到大成,在瞬息间恢复原样的就更少了,所以几乎可以排除掉这个可能。”
金风不想理他,收回绯红袖刀,快步向风雨楼走去。
他经受着病痛折磨,性情应该不算很好,又有六分半堂爱护,没有遭遇过挫折,真实的性格,应该不会太好相处。
白愁飞不敢多说,沉默地跟在他的后面,送他回了风雨楼。
目送金风进了自己的房间,白愁飞去了苏梦枕那里-
豹房。
刘瑾捧着信件进来,“皇爷,是飞仙岛的信。”
朱厚照:“快快呈上来。”
他一把拿过信件,仔细阅读上面的话。
南王已经解决,但是南王背后的人还没有揪出来。
朱厚照觉得,现在不是攻打飞仙岛的时机。
飞仙岛太远了,又隔着海,叶孤城的实力也很强大,况且他并没有犯什么错,还不到无法容忍的地步。
现在出兵,还不知道要打几年,说不定还没打下飞仙岛,朝廷这边就已经先反了。
沈稚的信一如既往地简洁。
信上写:南王有钱,你先拿,记得把我的那份寄过来。不要打飞仙岛,叶孤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以后除了寄钱,不要再给我写信,有事直接找金风。
朱厚照放下纸张,喊了刘瑾过来,让他看了眼上面的字。
他疑惑地说:“你说,沈稚这是什么态度?”
刘瑾:“这个……”
这个确实不好说。
只看字面意思,确实像是和皇爷疏远了。
不过沈稚不是一般人,据刘瑾所知,他之前的信也都这么不客气。
那时的信件会指导朱厚照做出行动,现在这封信,却像是要跟他划清关系。
刘瑾揣测:“难道是沈公子,被叶孤城蛊惑了?”
朱厚照:“沈稚乃是神明,怎么会被凡人蛊惑,叶孤城是个剑客,又不会下蛊。”
刘瑾:“奴婢错了。”
朱厚照:“他肯定是在生朕的气。”
刘瑾:“您那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此尊崇,所谓不知者无罪,沈公子乃是神明,胸怀宽广,不会放在心上的。”
朱厚照:“你不懂,他不是一般的神。”
他越想越恐慌。
刘瑾说的话确实给了他台阶下,可是他真的做错事了,而且没有办法坦然面对做错事的后果。
沈稚那天可是被锦衣卫请来的!
不是请,那简直就是绑来的。
虽然他也好奇沈稚是什么样的人,亲自跟着去了一趟,可是他对沈稚的态度也不好啊!
当初他和沈稚达成的约定,就是他给沈稚爵位,沈稚在背地里帮他,受他的供奉,也受他的掌控。
江湖势力化形的越来越多,朱厚照需要沈稚来稳定局面了,沈稚依然守着从前的约定,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反而想把一切都交给金风细雨楼。
沈稚和他离心了!
朱厚照焦虑地转了两圈,对刘瑾说:“研墨。”
刘瑾赶紧研墨。
朱厚照盯着信件反复看了几遍,又对着空白的纸张发了会儿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他放下笔,对刘瑾道:“你去请金风过来。”
刘瑾:“是。”
朱厚照,“等等,不用你了,朕亲自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朱厚照经常微服私访。
不是明面上隐藏身份,实际消息早都传到八百里外,所有人都知道真相,还要假装不知道,陪着他演戏的那种。
他的微服私访是真的隐蔽,就像班级后门随机刷新的教导主任那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主打一个突然。
因为这个,很多官员都不喜欢他。
尤其是某些富庶地区的宗族,涉及到很多灰色产业,根本来不及做准备,就被皇帝当场抓住。
朱厚照逃跑的经验丰富,很快换好衣服,从豹房溜了出来。
刘瑾留在宫中给他打掩护,他的身边就带了两三个锦衣卫,趁着夜色,冲向金风细雨楼。
钱宁忐忑地问:“这是要去哪儿?”
上次御驾亲征就是半夜偷跑出来的,离京后直接冲向了关外,朱厚照带着人马亲自上阵,和蒙古小王子达延汗激战了好几天。
天亮后内阁的梁阁老才发现他跑了,赶紧派人去追,但也没能追上。
那时朱厚照至少跟他提前通过气,也带了不少人马,这次就这么几个人,该不会要去南王封地吧?
钱宁越想越害怕,他觉得回京那天,就是他的身死之日。
朱厚照骑着快马,奔跑在寒风中,感觉自己就是个快意江湖的侠客。
他不满地说:“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朕顶着。”
钱宁:“儿子这是在担心您,回头又要被骂了。”
朱厚照:“他们爱骂,那就让他们骂,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朕可以当做没听到。”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几人很快来到了玉泉山。
山脚下堆了很多砂石泥土,朱厚照的马腾空在沙子堆上飞越过去。
马蹄声惊醒了六分半堂的人。
他们拿着武器出来:“什么人!”
朱厚照已经跑远,他对身后的锦衣卫说:“孩儿们,交给你们了!待为父去去就来!”
钱宁被一群壮汉拦住,眼睁睁地看着朱厚照骑马离开。
他脸色阴沉,原想让下属直接杀了,仔细一瞧,远处还有不少汉子,只好按捺住心思,“你们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六分半堂的人道,“你是来见苏楼主的?”
钱宁:“没错。”
六分半堂的人闻言冷笑:“兄弟们,拿下他们!”
钱宁慌了:“我家主人可是你们楼主的贵客,谁敢无礼,苏梦枕定不会轻饶!”
六分半堂的人才不管这些,一哄而上,把这几个锦衣卫全都绑了起来。
朱厚照来到风雨楼,“我要见金风细雨楼。”
没多久,他就被领到了金风面前。
金风坐在灯下,身披红衣,黑发披散,显然是准备要睡了。
听到有人要见自己,他立刻从被窝里爬出来,心想自己也是好起来了,竟然有人求见。
也不知道找他有什么事,难道是想托关系?
看清来的人是朱厚照,金风发现还是低估了自己。
金风的能量,超出他的想象。
金风整了整衣领,“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朱厚照没想到这样的神明也需要休息,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如此,他就明日再来了。
来都来了。
朱厚照:“朕做错了事,想向沈稚道歉,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你能不能帮帮朕?”
金风饶有兴趣,“怎么帮?”
朱厚照:“他在信中说,以后若是遇到麻烦,就向你寻求帮助。沈稚不愿见朕了,朕却不想就这么与他断绝来往,朕希望你能帮朕挽回沈稚。”
金风:“怎么帮?”
朱厚照:“朕想给他写信。”
金风:“那你写。”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明白?真的有点傻。
他对朱厚照的评价真的一点都没错。
第64章
“问题就在这里, 沈稚已经明说了,不让朕再给他写信。”
朱厚照有些委屈,他的确做错了事, 可只是寄信而已, 这也不行吗?
他和沈稚的关系能不能好起来,全在金风身上了。
朱厚照:“你能不能帮帮朕?”
“怎么帮?”
朱厚照:“……”
这对话怎么跟鬼打墙似的。
他看着金风。
灯影下的神明表情淡淡, 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朱厚照突然想起父皇生前在佛前的虔诚模样。
他也跟着拜过几次佛,与神佛交流,想来是差不多的。
佛不会给他语言上的回应,只需要把所求之事直白地说出来,其余事就要交由神佛来定夺了。
眼前这位神, 看起来和人没有区别,而且他很年轻,外观上比自己还要小, 又是江湖势力的化身,要让朱厚照跪下来拜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朱厚照放弃了那些动作上的礼仪,直接许愿:“你能不能帮我让沈稚回心转意?”
金风:“怎么帮?”
朱厚照:“……”
他真的不想把话说得太清楚,会暴露很多事情。
他之所以信任金风, 除了相信诸葛正我和苏梦枕的忠诚,正是因为金风和沈稚相识, 沈稚的信里也表现出了对金风的信任。
可金风不是人, 跟沈稚一样,不受管制, 难以约束,他看在沈稚的面子上,对自己表现得很友善。
要是被他知道, 自己和沈稚只见过一次面,话都没说几句,就快分道扬镳了,金风对自己的态度,也肯定受到影响。
朱厚照用精简的语言说:“他不想收我的信,但是会收你的信,我将信件写好,由你来寄给他。”
金风:“不用,你可以直接把我当成他,想说什么直接说,沈稚会知道的。”
朱厚照僵住。
在他心里,沈稚和金风的地位是不同的。
金风是大明的江湖势力化形,像他这样的存在,目前知道的还有三个,而且都很低调,至今没有闹事。
沈稚跟他们不一样。
沈稚凌驾于诸位神明之上,与朱厚照同命相连。
他在最初做了错误的选择,对沈稚心怀愧疚,连信件都不知道该怎么写,更何况亲自面对他?
金风:“你还没有想好吗?”
朱厚照:“你和沈稚心意相通?”
金风:“沈稚可以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心思,但他一般没有那么闲,不过比寄信快多了。”
朱厚照顿悟:“所以沈稚不让我写信,是想通过你,来与朕来往?”
金风:“是的。”
写信太慢了,寄一封信就得十天半个月,路上的花费应该也不少,不如直接用金风当座机。
朱厚照觉得蜡烛的光线都亮了起来,“沈稚没有生气?”
金风:“为什么生气?”
朱厚照避重就轻:“朕那时不知道他的身份,认了他做兄弟。现在想来,沈稚的年纪应该比朕大得多。”
金风:“没有你大。”
朱厚照:“这是何意?”
金风:“他比你小。”
朱厚照:“朕还不知道,他是何时诞生的,又在外面呆了多久,你能不能跟朕讲一讲?”
金风:“在河里出现的。”
锦衣卫早就查到了,他们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沈稚现身,但是查了各个医馆,在白愁飞的叙述中拼凑出了事实。
朱厚照本来还担心沈稚有特殊的方式,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在外面漂泊了很久,现在才放下心。
按照那个时间算起,沈稚才诞生了半年。
朱厚照:“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洛阳附近的河里?”
金风:“不知道。”
朱厚照:“因为洛阳是十三朝国都?”
金风:“不知道。”
朱厚照:“难道是因为,懿文太子曾提议迁都洛阳?”
金风:“不知道。”
英宗时也有人提议过迁都洛阳,但是被于谦压了下来没有执行,朱厚照不想提这件事,估计问了也白问,没有说出口。
洛阳是个很好的地方,他的先祖们都想抛下都城,搬到那里,沈稚会好奇,想过去看看也很正常。
朱厚照:“你能不能帮朕问一问,沈稚的信里说,叶孤城是他的囊中之物,这是什么意思?”
金风:“好的。”
金风似乎没有主动和沈稚联系的能力,应该没有那么快得到答复。
朱厚照没有催促,把疑惑全都说出,“朕还想知道,他打算何时回来。”
金风:“好的。”
朱厚照:“还有那个白云城,他在南王谋反一案上立了功,朕要嘉奖他,奖赏他什么就由沈稚来定夺。”
金风:“好的。”
朱厚照:“南王世子和太平王世子还在诏狱里,朕特意叮嘱过,没有朕的口谕,谁也不准动他们。这两个世子,都是沈稚拿下的,你问问沈稚,怎么处置他们好。”
金风:“好的。”
他觉得就这么关着也挺好的。
南王世子肯定非常嫉妒朱厚照,心态不好,就算居住的环境很好,也不会快乐,更何况还在监牢里。
宫九就更别提了,只要不对他动刑,他自己就很难受了。
朱厚照:“朕还想知道,你和沈稚的关系如何。”
金风:“好的。”
两人面面相觑。
朱厚照:“这也要问过沈稚才能回答?”
金风:“是的。”
朱厚照:“那六分半堂……”
金风:“是的。”
朱厚照:“那你和六分半堂……”
金风:“是的。”
朱厚照把所有的疑惑都问了出来,一脸恍惚地离开。
金风什么都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回答。
这应该就是天机不可泄露吧。
金风披着衣服出来送他。
朱厚照:“夜已深,朕自己走就好,你快回去吧。”
金风在风雨楼中地位特殊,肯定会惊动很多人,到时候他深夜偷溜出宫的消息就藏不住了。
金风朝苏梦枕那边看了一眼。
他的房间依然亮着灯,窗户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朱厚照:“也不必劳动苏梦枕,朕可以自己走。”
“好的。”
这时从楼梯口出来两个人。
金风看过去,“你们两个为什么又混在一起了?”
白愁飞有些心虚,他克制着自己,没有表现出来,直视金风的双眸,“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金风:“有人求我办事。”
苏梦枕看向躲藏在黑暗阴影中,用手捂住半张脸的男人,不禁咳了起来。
白愁飞也看过去。
朱厚照出门穿得很低调,一点都不起眼。
白愁飞以为他是风雨楼中的下属,见他似乎不想以真容示人,体贴地没有过多关注他。
金风拉着朱厚照来到白愁飞面前,扒拉开他的手,挑起他的下巴,迫使朱厚照抬头直面白愁飞。
苏梦枕的心跳都要停了。
金风向白愁飞介绍道:“这是皇帝。”
转过头对朱厚照说:“这是小白。”
白愁飞和朱厚照都呆住了。
白愁飞见过朱厚照,离得这么近,立刻认出了他。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撞见皇爷。
沈稚的良苦用心,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从一开始沈稚就知道自己在利用他,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忍看他在白云城蹉跎,特意让他来风雨楼。
在这里,他有可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苏梦枕顾不得咳嗽,连忙道:“金风!”
金风又给白愁飞和朱厚照介绍:“这是苏梦枕。”
朱厚照:“朕知道了。”
苏梦枕快步过来,拿开他的挑起朱厚照下巴的那只手,“皇爷,金风他不通人事,并非有意冒犯。是我教导无方……”
朱厚照讪讪地说:“没事,朕都知道,不用放在心上。”
他以前假扮过强抢民女的纨绔子弟,宫女扮作良家女子,太监扮成她的亲人,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
但是从来还没有人敢调戏他。
还挺新奇的。
白愁飞回过神,连忙行礼:“草民……”
“别说话,别动。”朱厚照赶紧压低声音制止他,“朕是偷溜出来的,不要再惊动其他人了。”
白愁飞:“是。”
朱厚照:“你怎么没和沈稚在一起?”
白愁飞:“沈稚已经是叶孤城的亲传弟子,在飞仙岛站稳了脚跟,身边伺候的人很多,不缺我一个。他便让我来风雨楼,实现自己的抱负。”
金风:“不对。”
白愁飞的心提了起来。
朱厚照也疑惑地看向他。
金风:“沈稚让他来投奔我,不是风雨楼。”
白愁飞听明白了言外之意。
皇爷和金风细雨楼不是一条心。
金风是皇爷的人,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白愁飞趁机表忠心,“我是来投奔你的,你是金风细雨楼,投奔你,就是投奔风雨楼。”
金风:“那你听我的,还是听苏梦枕的?”
白愁飞笑了笑,他是个性格冷酷的人,还有几分桀骜和自负,平日里很少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冰冷的气质,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这几分可爱,冲淡了严肃的氛围。
他无奈地看了苏梦枕一眼,对金风说,“我当然听你的。”
金风:“那你和苏梦枕保持距离。”
白愁飞:“为什么?”
金风:“我只有苏梦枕一个主人,就算你再怎么讨好他,除非跟他成亲,否则我绝不认你!”
苏梦枕低低地咳了起来。
朱厚照看看白愁飞,又看看苏梦枕,“你们……”
金风斩钉截铁:“就是普普通通的兄弟关系,最普通的那种,不结拜的那种。”
朱厚照:“哦。”
金风:“招呼已经打过,你可以走了。”
苏梦枕:“皇爷自己来的?”
朱厚照:“还有几名锦衣卫,正在外面等着朕。”
苏梦枕:“我送您出去吧,皇爷放心,风雨楼中的守备一向疏松,不会有人泄露消息的。”
四个人一起往外面走。
金风凑到白愁飞身边,压低声音,“现在你知道了吧?”
他真的是江湖势力化形,不然皇帝不会过来求他办事。
白愁飞:“我知道了。”
沈稚的一番好心,他都明白了。
金风:“你明白就好。”
朱厚照好奇极了,很想让他俩大点声,直接说出来,让自己也听听。
可其中一个是金风,怕是不会买他的账,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苏梦枕:“皇爷的人在哪里?”
朱厚照环顾四周,也没看到钱宁他们。
他道:“可能是在前面,被你们的人拦住了,正好你这个楼主也在,一起过去看看。”
苏梦枕疑惑道:“我们的人?”
朱厚照:“那边堆了很多砂石泥土,似乎是要建造房屋,许多人在那边搭了窝棚。朕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弄出了一点声音,他们可能以为朕是偷东西的小贼,出来拦住了钱宁他们。”
苏梦枕这几日没有出门,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
他轻咳几声,问金风:“你知道吗?”
金风每天都和六分半堂出去鬼混,一天来回很多次,不可能不清楚。
金风:“是我和小白的房子。”
白愁飞不敢让他解释,抢过说话的权力:“我来风雨楼后,金风待我很好,不止给我找了住处,还要建造一座房屋,以供未来居住,那间屋舍昨日刚刚动工。”
苏梦枕:“怎么没人通知我?”
其实底下的人说起过,金风在给白愁飞安排住处,苏梦枕没有放在心上,今天才发现,竟然是这种安排。
金风:“没有吗?这几天我太忙了,可能是忙忘了。”
白云那边也在盖房子,两边进度还不一样,有时候他都记得有点混。
苏梦枕:“那片土地,可有地契?”
金风:“有的。”
苏梦枕:“你买的?”
风雨楼中的开支,都会由杨无邪整理送过来给他过目,苏梦枕没有见到过这笔支出。
金风:“六分半堂送的。”
朱厚照支棱起耳朵。
白愁飞恨不得立刻消失。
苏梦枕:“六分半堂为什么送你房屋?”
金风:“因为小白没地方住。”
白愁飞:“……”
他就知道,火还是会烧到自己身上。
苏梦枕:“既然是给白公子居住,为什么成了你的屋子?”
金风:“因为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白现在看起来还可以,谁知道他后期会不会突然发癫,把所有人都卖掉。
他的可信度太低了。
房屋的选址就在去风雨楼的必经之路,通勤时间短,交通便利,背靠着山,据说风水也很好,住起来舒适,对风雨楼也非常重要,不能留给小白。
如果真的送小白房子,他宁愿在更深处的山里建,出入都要经过风雨楼。
不过那样通勤就不方便了,小白肯定不高兴。
所以还是他们住在一起更好。
苏梦枕意识到不能再问下去了。
这句话里的外人,绝不是六分半堂,指的就是白愁飞。
他竟然真心实意地把六分半堂当成了自己人!
苏梦枕觉得,金风的话语可信度并没有那么高。
他曾经诋毁白愁飞的那些话,也未必是真的。
苏梦枕轻声说:“回去再跟你说。”
朱厚照:“有什么话现在说完不好吗?”
金风:“是的。”
白愁飞本想附和苏梦枕,听到朱厚照这么说,金风又明显站在朱厚照那边,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唱反调。
苏梦枕:“皇爷,这是风雨楼自己的事。”
朱厚照:“朕知道。”
金风:“这不是风雨楼自己的事,是风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事,关系到整个京城,还有整个江湖。”
苏梦枕不是个粗鲁的人,但是现在他很想找东西塞住金风的嘴。
当着皇帝的面,说风雨楼和六分半堂能影响整个江湖,你是生怕风雨楼太平稳。
白愁飞:“金风。”
金风:“小白。”
白愁飞:“那正在建造的屋舍前面,不是风雨楼的人吧?”
金风:“是的。”
苏梦枕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不是风雨楼的人,那就只能是六分半堂的人了。
六分半堂干的好事!
诱骗金风,把自己的人安插在了风雨楼的门口!
那屋子里还不知道动过多少手脚!
朱厚照傻傻地问:“不是风雨楼的人,那他们是谁?风雨楼名下的小帮派?”
白愁飞:“是六分半堂。”
朱厚照怔了怔,佩服地对金风说:“你们关系真好。”
金风:“是的。”
朱厚照:“朕听说,你们两个时常一起逛街,六分半堂很舍得对你花钱,凡是你喜欢的,他都愿意奉到你的面前。”
金风:“是的。”
白愁飞紧张起来。
六分半堂也是皇爷安插的人手。
皇爷应该还不知道,他们两个私相授受,感情深厚,否则绝不会让一对情人假扮敌对阵营的两个人。
金风和六分半堂的奸情暴露,皇爷会如何处置他们?
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朱厚照:“你要有自己的底线,他对你好,必然有其中的原因,你如果想回报他,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他好,没有必要做出更多的牺牲。”
金风:“没有牺牲。”
朱厚照:“六分半堂都快住进风雨楼里了。”
金风:“那叫人质。”
朱厚照:“……也是。”
他们走到了工地。
那些汉子已经把三个锦衣卫全部捉拿,捆绑起手脚,塞上嘴巴,丢在了角落里。
金风:“你们在做什么?”
大汉们已经派了同伙去通知六分半堂,没想到金风来得这么快。
有人偷偷往锦衣卫的方向走动,试图转移他们。
直面金风问询的那人支支吾吾:“没、没什么,您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金风:“你们完了。”
堂众:“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金风:“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期就要到了。”
苏梦枕找到了锦衣卫那边,黑夜中,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是隐隐有红光一闪,那些锦衣卫身上的绳子断裂。
他们挣开束缚,拿掉嘴里的破布,急忙跑到朱厚照的面前。
朱厚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金风:“你们绑了皇帝的人,皇帝不会放过六分半堂的,等死吧。”
那些堂众仍然不敢相信。
这里为什么会有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为什么去金风细雨楼?
锦衣卫的马已经被捅死了,朱厚照的马忘在了风雨楼那里,四个人只能步行离开。
白愁飞:“我也该走了。”
苏梦枕:“天色已晚,夜路难走,客栈也已经打烊,白公子不妨留下来,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白愁飞:“也好。”
金风几乎与他同时:“跟我睡一起。”
白愁飞:“……”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苏梦枕:“金风,这不是待客之道,风雨楼中不缺客房,没有必要挤在一起。”
金风:“那小白去客房,我跟你一起睡。”
苏梦枕:“我?”
金风瞥了眼白愁飞,“你们聊了将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他担心苏梦枕又对白愁飞一见钟情了。
白愁飞有些忧愁。
早知皇帝会来,他何必急着向苏梦枕投诚?
这两个时辰,他已经对苏梦枕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重点描述了金风和六分半堂的违和之处。
苏梦枕已经认可了他,默许他跟在金风身边,将金风和六分半堂的相处每日汇报。
苏梦枕平静地说:“金风,你想多了。”
金风:“你们聊了什么?”
苏梦枕说不出来。
金风:“要么你们两个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相谈甚欢,忘记了时间,越聊越投机,瞒着我偷偷结拜了,要么就是在说我坏话。”
苏梦枕:“我只是在向白公子请教外面的事,他走南闯北,对各地的帮派都有了解,对风雨楼的管理也见解独到。”
金风:“那就是前者。”
苏梦枕:“金风,你不要无理取闹。”
金风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在袒护他。”
白愁飞又想逃了。
他究竟为什么会答应留下来?
苏梦枕:“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金风:“我要与你睡在一起,秉烛夜谈。”
苏梦枕:“我答应了。”
金风:“好的。”
三人煎熬地回到了风雨楼。
苏梦枕命人给白愁飞安排房间,带着金风上了楼。
他住在最顶层,从窗户里往外看,能看到整个京城,可见楼层之高。
这是金风无法理解的。
苏梦枕的身体不好,患有肺病,肺活量估计也不怎么样,住那么高,又没电梯,状态不好的时候直接被困在上面,根本下不来。
楼梯很窄,金风跟在苏梦枕的后面。
苏梦枕的脚步不快不慢,很有枭雄的威严。
金风:“苏梦枕。”
苏梦枕回头,“怎么了?”
金风:“我可以把你送上去。”
苏梦枕:“这是你的仙法?”
金风:“是的。”
苏梦枕:“好啊,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身为风雨楼的化身,金风对这座楼应该有掌控之力的。
陆小凤说起过,这些江湖势力化身都能凭空出现,凭空消失,他还没有见过金风这么做。
苏梦枕心中升起了几分期待。
金风上前,手搭在了苏梦枕的腰上。
苏梦枕做好了腾云驾雾的准备。
金风的另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腿窝。?
苏梦枕腾空而起,被金风抱在了怀里。
金风以极快的速度在楼梯上奔跑。
苏梦枕怔怔地看着他苍白削瘦的下颌。
金风:“抱紧。”
苏梦枕抱住他的脖子,手下的骨骼没有太多脂肪和肌肉包裹,摸起来十分清晰,难以想象,他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金风的脚步很轻,踏在楼梯上,发出的声音极小。
苏梦枕好像听到了耳畔吹来的风声。
不久后,金风放下他。
“到了。”
苏梦枕有些晕眩,扶着墙壁站好,“这,就是你的能力?”
金风:“是的。”
无尽体力和猛猛爆发力!
他可以无时无刻保持着高爆发的状态,永远也不会疲惫!
苏梦枕看着他单薄的胸口,还有纤细的手臂,很难想象自己刚才在这样的怀抱里。
第65章
金风向苏梦枕诉说白愁飞的危害时, 六分半堂的人赶到了工地。
“人呢?”
身材高挑的女人在月亮下走来,她的气质很冷,眼神锐利, 叫人望而生畏。
在这里做苦力的堂众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见到来的是三堂主,心中更加畏惧,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雷媚环顾四周,没看到被绑起来的那几个人,再看下属们的反应,就知道事情恐怕有变化。
她不满道:“都哑巴了?”
众人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雷媚随意地指了一个人,“你说。”
低着头的堂众们左看右看, 就是不敢去看雷媚,最后有一个人鼓起勇气,站出来说:“刚才的确有人夜闯风雨楼, 彭兴至带人抓住了三个。”
彭兴至立刻说:“那是他们的行踪可疑,又来去匆匆,我想他们肯定有什么急事要通知风雨楼,就带人拦住了,好打探消息。”
这些事在他们去六分半堂喊人的时候就说过一次了, 雷媚带了许多人过来,正准备在此地伏击。
不出意外的话, 就算人已经走了, 也会有堂众在后面跟踪,一路留下记号。
现在看来是出意外了。
雷媚抱臂:“结果呢?”
彭兴至:“刚才金风细雨楼和苏梦枕亲自送了那个人出来。”
雷媚:“一口气说完, 不要吞吞吐吐。”
彭兴至:“金风说,我们抓住的那三个人,是皇帝的人。苏梦枕亲自出手把人放了, 应该做不得假。”
天底下值得苏梦枕拖着病体出来相送的有几个?
能让他送出这么远的,又有几个?
雷媚怔了怔:“他们人呢?”
彭兴至:“都走了。”
雷媚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废物!一群废物!绑了人也不知道躲,平白得罪人,要你们有什么用?”
“三堂主恕罪。”
雷媚冷笑:“求我做什么?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来人,把他们全都押回去,交由大堂主处置。”
跟着雷媚一起过来的人也都心存不满。
睡得好好的被喊起来,还以为能立下功劳,结果白白跑了一趟,这不是溜着他们玩吗?
那几人立刻将驻守在这里的堂众押走,浩浩荡荡地返回六分半堂,送到了狄飞惊那里。
六分半堂就住在狄飞惊隔壁,料想到今晚会有事,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向。
听到声音后,他立刻从屋里出来,看到雷媚过来,问道:“怎么就你自己过来?”
“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雷媚笑着说:“您怎么出来了?是他们吵到您了吗?”
六分半堂:“我是来看热闹的。”
雷媚:“您真是洒脱。”
狄飞惊一直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只是他刚才在休息,更衣后才能出来见人,故而比六分半堂晚了很多。
狄飞惊刚迈出房门,六分半堂就停止和雷媚交谈,站到了他的身后。
狄飞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六分半堂:“好的。”
狄飞惊:“过会儿谈话时,你不要开口说话。”
六分半堂:“好的。”
他就是来围观的,本来也没打算开口。
雷媚过来,将从堂众口中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在得到狄飞惊的准许后,让人把彭兴至押了过来。
彭兴至跪在地上,感觉这辈子都完了。
狄飞惊:“可有搜过那三人的身?”
彭兴至:“搜了,他们穿得很普通,身上的银票倒是不少,只是连个荷包都没有,证明不了他们的身份,否则属下早就将人放了,哪敢抓他们?”
狄飞惊:“有没有看清被苏梦枕亲自送出的那人的长相?”
彭兴至:“看清楚了,那四处都有火把,月亮也大,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穿的也很平常,看着二十五六的模样,面容清瘦,很有神采,气质确实不一般。”
六分半堂:“他二十七。”
彭兴至:“是,是,二十七。”
狄飞惊也觉得完了。
只看描述,确实是皇爷。
能使唤皇爷的人,被苏梦枕亲自送出来的那个,只能是皇爷。
狄飞惊:“三堂主。”
雷媚:“大堂主有何吩咐?”
狄飞惊道:“将他们带下去吧,总堂主那里,我自会说明。”
雷媚:“是。”
她提着彭兴至出去,朝自己的手下做了个手势,下属们即刻出手,解决了这些堂众。
雷媚道:“把尸体抬走,别挡着路,天亮后,叫人过来认尸。”-
狄飞惊无视六分半堂向外走。
六分半堂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去了雷损那里。
雷损还在睡觉,大半夜地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神情困顿,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在听完狄飞惊的话后,他立刻清醒了。
“此事当真?”
狄飞惊:“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应该做不得假。”
雷损:“你觉得该怎么办?”
狄飞惊:“我想,应该惩治做错事的帮众,也好让人知道,此事与六分半堂无关,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雷损点头。
做错事就该罚。死几个人而已,只要能让皇爷消气,根本不算什么,
那样的蠢货,留着也是祸害。
狄飞惊:“还得跟几位阁老说一声,免得皇爷问起,阁老不知道消息,反而会怪罪。”
雷损:“你去办吧。”
狄飞惊:“是。”
雷损:“必要时,可以让六分半堂亲自出面。”
他不是人,就算是皇帝也得忌惮几分,阁老们不会不给他面子。
六分半堂和金风的关系也很好,说不定还能从风雨楼那边入手解决这件事。
六分半堂笑着说:“雷损说的没错。”
狄飞惊:“是。”
狄飞惊趁着夜色安排下去,把皇帝很有可能半夜偷溜出宫的消息告诉了内阁。
六分半堂比风雨楼略强一些,但双方实力差距不算特别大。朱厚照私下和风雨楼有来往,对六分半堂来说不是件好事。
六分半堂也被安排了任务,天亮后去风雨楼打探消息。
苏梦枕睡得很安稳。
他和金风聊得太晚了,实在困倦极了。大概金风算不上外人,苏梦枕没有太多不适,一整夜都睡得很好。
等他醒来时,金风已经不见了。
苏梦枕从楼上下来,遇到了白愁飞。
白愁飞道:“苏公子。”
苏梦枕:“白公子。你可有看到金风?”
白愁飞:“他和六分半堂出去了。”
六分半堂来这么早?
看来他们打算从金风这边下手了。
苏梦枕点头,“金风那边,就有劳你了。”
白愁飞:“苏公子客气了,金风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骗。”
他没有留下来用饭,而是去了集市。
以前金风都会邀请他和六分半堂一起出去玩,白愁飞拒绝了几次后,金风就没有再邀请过他。
怕金风察觉到不对,白愁飞没敢主动开口,只是问了句他们准备去哪儿。
他来到早市上吃饭,看到金风和六分半堂后,假装成偶遇的样子,上前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金风高兴地回应:“小白。”
六分半堂也朝他点了点头。
白愁飞坐在他们的桌上,再次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亲近又信赖,旁人难以融入的氛围。
这都是为了向苏楼主证明自己的价值。
白愁飞安慰自己。
六分半堂正在吃金风的剩饭,没有空闲说话。
金风邀请道:“一会儿去工地吗?”
白愁飞:“……”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六分半堂还要亲自上手盖房子吗?
也对,这是他讨好金风的方式,在有求于金风的时候,自然不会退缩,反而可能表现得甘之如饴。
吃过饭后,三人一起去了工地。
白愁飞发现干活的人似乎换了一批,全都变成了生面孔。
金风和六分半堂并不在意是谁在这里搬砖,对此毫无反应。
白愁飞和金风坐在一起,看六分半堂干了一上午。
中午他们去吃饭,吃完饭继续回来坐着看。
晚上他们去吃饭,六分半堂继续留在这里干。
用过饭后,金风和白愁飞道别,准备返回风雨楼。
白愁飞连忙道:“我送你吧。”
金风:“你不会又要去找苏梦枕聊天吧?”
白愁飞:“怎么会。”
怕金风不高兴,苏梦枕跟他说好了,平日没有必要不再见面,他可以和杨无邪接触,让杨总管转达。
金风:“那好吧。”
白愁飞送金风回到风雨楼,去白楼找到杨无邪,把今天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他说出自己的猜想:“六分半堂应该和金风达成了约定,所以才这么卖力。明日我会打探一下。不过我想,六分半堂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他总不能一直不吃饭。”
回去以后,六分半堂可以补饭,
但他平时的食量就大,干的活还多,消耗得更多,偶尔两三日能坚持,时间一长,身体必定会垮掉。
杨无邪:“白公子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神明,就算一年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的。”
白愁飞:“……”
杨总管看起来是个聪明人,竟然也相信这样的传闻。
金风细雨楼被骗的不怨。
白愁飞已经习惯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礼貌地没有反驳,“那我就告辞了。”
杨无邪:“白公子慢走。”
送走了白愁飞,杨无邪去苏梦枕那里,转述了他的话。
苏梦枕:“无邪,你觉得六分半堂这是什么意思?”
杨无邪道:“风雨楼和六分半堂打过不少交道了,六分半堂一向懂得隐忍,雷损更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雷损曾经把六分半堂发展壮大,结果靠山倒了,六分半堂也被朝廷打得七零八散,他为了避祸,只能出家当和尚去。
几年后他等到了合适的时机,高调出山,提拔狄飞惊,重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是他从雷震雷那里抢夺的,但也可以说是由他亲手带领起来的。
苏梦枕:“雷损的每一次隐忍,都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
杨无邪:“公子说得是。”
苏梦枕:“六分半堂讨好金风,应该是准备对他下手了。”
杨无邪:“那我们的计划……”
他们曾经商议好,通过金风给六分半堂传递假消息。
能传递的假消息不多,如果涉及到手底下帮派的扩张,很容易被戳穿,金风也不会被六分半堂信任。
苏梦枕不敢轻举妄动,他和杨无邪商议着,暂时按兵不动,等合适的时候给六分半堂重重一击。
现在时机到了。
苏梦枕:“无邪,你觉得从哪里入手好?”
杨无邪:“必须是六分半堂摸不清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开口。
苏梦枕:“沈稚。”
杨无邪:“皇爷。”
“……”
杨无邪:“剑仙的关门弟子?此事与他有何关系?”
苏梦枕:“他和金风一样,并非凡人,而是一方势力化形,实力在金风和六分半堂之上。最重要的是,他是皇爷的人。皇爷昨夜,正是为了沈稚才特意来了一趟。”
杨无邪:“沈稚确实是个好的人选,不过会不会对神明过于不敬?”
杨无邪是信佛的。
神佛不容侵犯,沈稚并非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他就在飞仙岛,还与许多人有交集。哪怕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这么做也是一种亵渎。
苏梦枕:“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件事最好在征求沈稚同意后再实施,沈稚远在飞仙岛,就算现在给他送信,收到回信至少要二十天,根本来不及。
苏梦枕:“那就从皇爷这边入手。”
杨无邪点头,两人商议起具体的计划,等各方面都完善好,已经到了深夜。
苏梦枕又睡得很熟,等他醒后,金风已经走了。
他照常做事,没有打草惊蛇。
晚上金风回来,被苏梦枕蹲到了。
苏梦枕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金风:“要我抱你上楼吗?”
苏梦枕:“……不必了。”
金风失望地带他去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点上蜡烛,放在桌子上,绯红袖刀也放在了桌面,“都过去好久了,你还没有教我刀法。”
苏梦枕先是生病,还要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管他。
金风只好天天和六分半堂外交,对外做出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帮助六分半堂取得雷损的信任。
不知道为什么,六分半堂好像越努力越不幸,刚开始和雷损相处的还可以,时间久了雷损都不愿意见他了。
苏梦枕:“抱歉。”
他现在可以交金风刀法了,可是六分半堂那边耽误不得,只能等过去这段时间再说。
金风:“你要跟我说什么?”
苏梦枕:“你和皇爷的关系很好?”
金风摇头。
苏梦枕放心了:“宫中这几日不安稳,皇爷心情不好,你要是再见到他,不要动手动脚,别惹他生气。”
金风:“好的。”
苏梦枕:“你曾经提议攻打六分半堂,皇爷似乎放在了心上,你……最好和六分半堂保持距离,免得受到牵连。”
金风:“什么时候动手?”
苏梦枕知道,金风虽然被六分半堂骗了,心还是向着风雨楼的。
他很欣慰,金风没有给六分半堂说话,反而如此果断,确实与他有相似之处。
苏梦枕:“我也不清楚,朝中的事,波诡云谲,瞬息万变,今天定下来的计划,说不定明日就变了。”
金风:“好的。”
金风不乱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他句句都有回应,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又很信任他这个主人,实在令人心软。
希望六分半堂出事的时候,金风不要太难过。
苏梦枕:“你好好休息,明日跟六分半堂说清楚,不要再跟他整日呆在一起了。”
金风:“好的。”
他目送苏梦枕去了楼梯口,舒服地回到了床上。
就算强如苏梦枕,也是要爬楼梯的。
可能他就是喜欢锻炼身体吧。
因为苏梦枕的谈话,第二天六分半堂没有来风雨楼,直接去了工地。
金风在楼里吃了个早饭,回来就看到苏梦枕问茶花:“金风呢?”
“我在这里。”金风举手。
苏梦枕没想到他如此听话,答应了不会再和六分半堂来往,就真的留在楼里没有出去。
苏梦枕问:“六分半堂走了?”
金风:“他没来。”
苏梦枕:“没来?”
金风:“是的。”
苏梦枕:“为什么没来?你们吵架了?”
金风想起来,他一直对外宣称只有沈稚可以跟其他马甲意念交流,别的马甲没有这种能力。
金风道:“没有吵架,他心疼我在那里坐着辛苦,不让我过去了。以后我都不会见他了,你让人给他传个信吧。”
你未免太过听话了。
金风:“茶花,你去跟六分半堂说一声,以后不见面了。”
“好!早就该这样了!”
茶花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梦枕只能寄希望于六分半堂不舍得放手,试图挽回金风。
没一会儿茶花回来,骂骂咧咧地说:“我就知道六分半堂不是什么好人,金风,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金风:“好的。”
茶花:“对,没错,就是这个词!他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这么长时间,六分半堂都是装的,他也太绝情了。”
金风有点绝望地想,六分半堂的人设怕是拉不回来了。
就算他当卧底,帮忙干掉了六分半堂,也不可能洗白成好人。
估计会被当成白愁飞、雷媚、吕布那种天生反骨、爱好背叛。
苏梦枕比金风更加忧愁。
他和杨无邪商量了半夜的计划,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就胎死腹中。
这一切都是因为六分半堂的绝情。
苏梦枕安慰金风:“你不要太难过,早些认清他的真面目也好,若是感情更深的时候,他突然翻脸,那才会遍体鳞伤。”
“怎么可能不难过。”金风垂下眼眸,脸色苍白极了,“不要打扰我,我要好好想想。”
六分半堂的人设稳固到令人发指,他们的日常也没了。
这几天六分半堂还可以继续盖房子,那自己该怎么办?
还有六分半堂那边,该怎么跟雷损交差?
决不能让雷损知道,朱厚照想搞他。
还是随便编点金风细雨楼的假消息吧-
“万全都司,神光剑客姬韧。”万梅勾出纸上的人名,“我选好了。”
西门吹雪颔首,“你的剑法精进迅速,江湖中能胜过你的,不超过百人,就算是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赢过你,此去若成,定能更进一步。”
万梅:“借你吉言。”
他放弃了斋戒沐浴,临行前的准备简单极了。
但是管家不放心,还是让他多带了些银两,还帮他把另一把剑也拿上了。
“您是位剑客,没有剑怎么能行?先前那把剑丢了,身边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幸好平安归来,您若是出事,万梅山庄该怎么办?”
万梅:“可是我如果能丢一把剑,就会丢两把剑。”
两把都丢了,西门吹雪还得给他发第三把。
万梅恍然大悟。
吴伯这是想多送他几把剑!
“吴伯,你对我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管家很欣慰,山神没有拒绝他的一番好意,还特意感谢了他。
山神就跟庄主小时候一样,做事认真、嘴甜会说话,偶尔有点调皮。
自从庄主成名,就越来越冷漠了。
好在山神出现了,庄主应该能看得出来,真正的神,其实和人没有区别。
万梅带上足够的钱财,拿好吴伯准备的水果点心,还有自己的两柄剑,离开了山庄。
万全都司在京城的西北方向,那里曾经是抵御鞑靼的军事重地,不远处就是长城。
朱厚照的镇国将军府在宣府,宣府就是万全都司的治所。
所以朱厚照在位期间,那里差不多就是第二个京城。
万梅挑选的这位“神光剑客”姬韧就是万全都司中驻军中的一位将领。
他原本只是一位江湖剑客,认了朱厚照的义子许泰为义父,逐渐在军中有了话语权,三年过去,已经升到了从五品,身居卫指挥使司镇抚一职。
姬韧的剑法很强,手下聚集起了一批将领,打着皇帝的旗号搜刮地皮、钱财,全国各地都有他的产业,当地百姓被折腾得家破人亡。
因为他而死的人太多了,西门吹雪提供的名单上只举了几个例子,如果全部写下来,可能要好几页。
万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姬韧。
用剑追求的是精准,而非勇猛,将士们用的武器,多以钢刀、缨枪为主,剑客在行军打仗中能做的很有限。
姬韧的军事能力不高,只有个人武力强,还一直靠着个人武力为非作歹,他不该死谁该死?
万梅抵达宣府,直接找上姬韧。
姬韧正在宅邸中举办宴会,宴会的人很多,觥筹交错,还有美人起舞。
万梅拿着双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来。
姬韧看到他,推开身边的女子,“靡靡之音听得多了,正觉得乏味,你来得正好,站过来,作一曲剑舞吧。”
宾客们大声笑了起来。
他们都看得出来,姬韧在故意羞辱万梅。这并不好笑,但是他们会察言观色,知道这时候要给姬韧面子。
乐师们演奏的乐曲也变得慷慨激昂。
万梅看着姬韧。
姬韧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万梅:“很好。”
姬韧:“哪里好?”
万梅:“你没有逃,也选好了自己的死法。我比剑多次,你是最合格的对手,可惜饮了酒,有些神志不清。”
姬韧笑了起来:“你怎知,死的一定是我?”
万梅:“因为我不会死。”
姬韧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只知道万梅会凭空消失,在收到战书后,就命人躲藏在暗处,准备摔杯为号,以人海战术将他拿下。
可是万梅不会死,这就麻烦了。
而且他似乎知道自己的计划。
这里并没有剑,不到万不得已,姬韧是不会下场跟他比剑的。
他竟带了两柄剑过来。
第66章
西门吹雪珍惜每一个对手, 所以在决斗时,他非常看重公平。
万梅和他一脉相承,也想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 诚恳地建议:“你要不要先醒醒酒?”
“好啊。”姬韧恶意满满地说。
他其实很慌, 并非对自己的剑法不自信,而是在面对未知事物时的恐惧。
姬韧听得出来, 万梅山庄在羞辱自己,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他不能露怯,只能摆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端着酒杯,坐到远处的榻上, 手一晃,杯子落在了地面,碎成了几瓣。
外面候着的军官将领全都冲了进来, 后面还有层层的弓箭手。
屋里的宾客慌了,“镇抚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放宽心,不是冲你们来的。”姬韧道,“想跟我比剑, 先打败他们再说吧。”
拿着武器的士兵们一齐冲了过来。
最前面是盾牌兵,后面是士兵手上拿的是长枪, 比万梅的剑更长, 不必近身就能取走敌人性命。
弓箭手在最外面,站的位置稍高, 瞄准里面的白衣人,先放了一排箭矢。
琴声激昂,万梅翻身躲过箭雨。
盾牌兵和枪兵一同上前, 不断地靠近,从三面围过来,一起刺向他。
万梅踏在枪身,飞跃而起,白衣翩然,红梅随风浮动,栩栩如生。
弓箭手再次瞄准,万梅跳出包围,来到了姬韧面前。
箭矢落下,杀死了前排的十数个枪兵和盾牌兵。
哀嚎声被越来越激烈的琴声掩盖,士兵们兔死狐悲,不愿再继续向前。
万梅缓步走来,将手上的剑丢过去,“醒好酒了吧?”
姬韧因饮酒而绯红的脸颊变得苍白极了。
他目光阴狠,拔出了剑,手指抚过剑身,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是把好剑。”
万梅:“来。”
姬韧摆手,对后面的士兵说:“你们都退下吧。”
士兵们如潮水般撤去,受伤不重的士兵也都离开,只有几具尸体留在了中央的毯子上。
姬韧的眼睛很亮,“我以为,你会先杀他们。”
万梅:“没有必要。”
姬韧:“你看起来和人没有区别。”
万梅:“有。”
姬韧:“什么?”
万梅:“我没有鞋子,这双鞋子是后来买的。”
姬韧一头雾水,但觉得他跟人比起来,确实区别很大。
姬韧:“让我来试试你的剑法究竟有多厉害!”
他率先出手了。
他的剑很快,眼力不好的人,只能看到残影,故而号称“神光剑客”。
在万梅眼里,他的剑还不到看不清的地步。
就算是西门吹雪的剑,他也能看清轨迹。
万梅不紧不慢地侧身躲过了这一击。
姬韧立刻刺出第二剑,万梅同样躲过了第二剑。
万梅神色清冷,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失望地说:“你的剑太慢了。”
姬韧的攻势愈发迅速,他不停地出剑,这次万梅用上的轻功,依然不急不缓、飘逸轻灵。
至此,已经分出了胜负。
万梅山庄的响亮名号名副其实。
周围的人突然发出惊呼,乐曲声戛然而止。
姬韧停了下来。
并非他放弃了杀死万梅,而是心脏骤痛,全身都疼得没有了力气。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胸口处洇出鲜红的血液。
那位以红梅为簪的白衣神灵,正将剑举起,吹掉了上面的血液。
输了……
姬韧闭上了眼睛。
万梅把剑收回剑鞘,又把借给姬韧的剑收回,他转身看着满屋的宾客。
宾客们连忙说:“我们都是被逼的!”
万梅记住这些人的面容,如来时那样缓步离开。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宾客大着胆子上前,摸了下姬韧的脖子,“死了。”
“快通知大人!”
这场比试很不尽兴,完全是实力的碾压。
名单上的人都离着万全都司很远,从这里过去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不如直接去京城。
姬韧是许泰的义子,按照流程,许泰的义子被杀,肯定咽不下去这口气,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给他的义子报仇。
不如先下手为强。
想清楚以后,万梅调头去了京城-
朱厚照正在挨骂。
他半夜偷跑出皇宫,回来时也很小心,没有惊动守门的宫人,但是落在风雨楼的马、被抓的钱宁,还有六分半堂的动静还是暴露了他。
阁老们很少亲自骂他,只会打着关心他的名义絮叨个没完,直到他肯退让才会停下来。
一般骂他的都是言官,那就很惨了,反驳的话最开头就已经说完,又被一一驳斥,后面就只能乖巧地被骂了。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
言官提高声音,“万岁!”
朱厚照被他吓得打了个哆嗦,“爱卿怎么了?”
一惊一乍的。
言官:“您有没有在听?”
朱厚照:“在听了,在听了。”
言官气的不行,继续列举他的荒唐轻挑的错处。
走完过场后,梁储站出来,“这次的错主要在您,若非您深夜出宫,钱指挥使也不会被抓。”
朱厚照:“是是是。”
梁储:“不知者无罪,更何况钱大人并未受伤。不过是几个普通百姓,在京郊盖房卖个力气活,没有什么坏心思,这次就饶过他们吧。”
钱宁刚要站出来,余光瞥到朱厚照突然严肃的表情,按捺住了反驳的冲动,依然位列在侧。
朱厚照:“梁阁老说的有道理,不过敢绑架路人的小民,算不得普通百姓,根本就是不法之徒,朕觉得应该把他们论罪处置。”
朱厚照看清楚官员们的脸色,大概弄清楚了在这件事上,谁站在自己这边,谁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杨一清道:“皇上,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朱厚照惊讶:“死了?”
杨一清:“得知钱指挥使的身份后,那位叫彭兴至的百姓,还有他的同伴们惊恐万分,为了不连累家人,已经全部自尽身亡。”
怎么可能!
朱厚照还以为会抓住把柄,打压他们的势力,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做得这么绝。
朱厚照:“这么说,都是朕的错了?”
杨一清拱了下手。
这时,外面刘瑾突然从外面进来,呈上了一封奏疏。
朱厚照看完,合上奏疏,“先放着吧。”
刘瑾:“是。”
朱厚照焦头烂额。
他派人打探过万梅山庄的行事,知道他和西门吹雪一样,隔几天就会出去找人比剑,每次比剑都会有人死。
被杀的基本上都是江湖人,而且大多都罪孽深重,他也就不追究了。
谁知道万梅山庄突然杀了朝廷命官。
朱厚照很想请金风过来,求他问问沈稚该怎么办。
沈稚如果没有离开就好了。
朱厚照用眼神向诸葛正我求助。
诸葛正我:“臣以为,皇上说得有理。绑架钱指挥使的并非一人,而是四五十人。地痞无赖聚众闹事,受害者不止钱指挥使。
“您尚未来得及追究,即便论罪处置,也不过是罪不至死。他们不通律法,畏罪自尽,怨不得别人。”
诸葛正我在官场中混了很多年,早已深谙为官之道。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还是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明面上好看些。
朱厚照:“神侯说得对,正是因为不通律法,才让几人枉送性命!朕以为应该把大明律写成告示张贴出去,找人每日颂念,以便百姓知道。”
杨一清:“皇上英明。”
其余人也都道:“皇上英明。”
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了,所有人都没得到好处,还跟以前一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你来我往,以后只会更多,累积在一起,早晚会变成明面上的斗争。
朝会结束后,朱厚照去了养老虎的那间屋子。
老虎被关在了笼子里,在里面饿了一整日,凶性都被激出来了。
朱厚照用叉子叉起生肉块,往笼子里丢。
老虎的舌头一伸,迅速把肉块卷起,瞬间消失不见了。
刘瑾轻声说:“皇爷,神通侯求见。”
朱厚照:“朕不想见他。”
刘瑾:“他是来向您献宝的。”
朱厚照:“什么宝贝?”
刘瑾:“小侯爷在外面游玩时,遇到了一只白色的老虎,已经送到了豹房,这会儿正被义子房的诸位大人围观呢。”
朱厚照来了兴致:“带朕过去瞧瞧。”
刘瑾殷勤地领着朱厚照出来,外面的宽阔的院子里摆放着巨大的牢笼,一只白色的斑斓猛虎卧在笼子里。
它的体型比刚才那只老虎稍小一点,但也身体修长,四肢粗壮,黑白相间,令人一眼着迷。
朱厚照走过去,隔着笼子看,“它怎么这么老实?”
方应看道:“它路上太吵闹了,押运它的人都很害怕,无奈之下只好喂了些蒙汗药,现在药劲还没过去。”
朱厚照:“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方应看:“臣带它回来,只是想让皇爷高兴,没有想过赏赐,皇爷若是非要赏臣,那就请您笑一笑吧。”
朱厚照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板着脸,微微蹙眉,面部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朱厚照龙颜大悦:“那朕给你笑一个。”
方应看也笑了起来:“不敢当,臣可当不起,还是还给您吧。”
刘瑾投来佩服的眼神。
方应看俏皮地眨眼,“皇爷方才是为了什么事忧心?臣能不能帮得上忙?”
“你不说朕都忘了!”朱厚照回头对刘瑾说,“换衣服……算了。你请金风过来,一定亲自告诉他,朕原想去拜访他的,可惜暂时没法出宫,只能请他过来了。”
刘瑾:“是。”
方应看:“这个金风……”
“就是金风细雨楼在人间的化身,你应该听说了吧,最近化形的江湖势力挺多的。”
“臣还以为是假的。”
朱厚照:“不是假的,全都是真的,只要跟他们聊过,都不会认错。”
刘瑾恭敬地到了风雨楼,恭敬地请金风入宫。
苏梦枕不放心,跟着一起来了。
虽然阻止不了金风,至少能知道他私底下都说了些什么,也好想办法补救。
金风轻车熟路地来到豹房,看到了那匹趴在地上的老虎。
他快步上前,扒着栏杆看它。
朱厚照:“你也爱老虎?”
金风:“很少见,看到了就得多看看。”
“皇爷。”苏梦枕依次行礼,“小侯爷。”
方应看笑着说,“苏楼主也来了。”
苏梦枕:“是。”
那只白虎掀了下眼皮,不敢和金风对视,默默蜷缩到了笼子最里面。
金风很失望,“它也怕我。”
朱厚照:“你是仙人,这样茹毛饮血的凡兽,见到仙人畏惧。”
金风:“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些动物最畏惧的就是金风,连六分半堂都没有这种待遇。
白云和万梅要好一点,至今为止没有出现过这方面的异样。
金风:“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才特意让刘瑾叫我过来?这只老虎真不错,谢谢你了,朱厚照。”
朱厚照的心如滴血,早知道就把老虎送回房了,放在这里炫耀什么!
他勉强地笑:“你喜欢就好。”
金风:“谢谢。”
方应看如临大敌,皇爷竟然如此看重金风!
“我们去屋里聊。”朱厚照摆手,对方应看和刘瑾等人道:“你们两个退下吧,不必候在这里。”
金风:“等等,你还没有介绍,这个人是谁?也是你的太监?”
方应看:“……”
朱厚照:“他是神通侯方应看。”
金风兴致盎然,打量着方应看。
他穿得随意,模样十分俊朗,神态间有一种贵气。
同样是贵气,方应看的气质并不像叶孤城,也不像白云。他看起来很年轻,脸上带着几分稚气,甚至有点可爱。
方应看作了一揖:“在下有礼了。”
金风:“你所在的那方势力叫什么名字?”
他原来是有桥集团的首领。
有桥集团是为了讨好皇帝身边的太监米有桥才用了这个名字。
这个时间线没有米有桥,那有桥集团是不是得叫刘瑾集团?或者八虎集团?应看集团?
方应看的笑容勉强:“您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势力。”
刘瑾是皇帝的亲信,他的所有权力都来自皇帝。
如果被朱厚照知道了,他和刘瑾有来往,暗地里还做了不少交易,怕是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
金风:“我不信。”
方应看:“真的没有,硬要说的话,我只忠于皇爷一人。”
金风恍然大悟:“厚照集团。”
方应看:“……”
朱厚照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金风:“在聊方应看所在的势力的名字,他喜欢用这种手法来拉拢盟友。”
不过沈稚觉得,这就跟拉个人过来当公司法人一样。
有桥集团出事,米有桥肯定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方应看真狡猾啊。
朱厚照:“你的意思是,神通侯要跟朕结党?”
“是的。”金风:“但是这个势力还是他说了算,所以你要给他打下手,必要的时候给他行方便,利用你的名字,让他获利。”
方应看:“不是这样的……”
刘瑾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朱厚照:“那你说是怎样?”
方应看:“皇爷明鉴,根本没有什么暗中的势力,臣没有与任何人结党。”
朱厚照点头,那就是以后的事了:“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二人走后,朱厚照请金风和苏梦枕入座,向他讲述了早朝上发生的事。
“万梅山庄杀了朕的官员,这不是小事,用不了几日,就会朝野皆知了,他们一定会逼迫朕问罪万梅山庄。”
苏梦枕道:“西门吹雪的为人,没有人不知道,万梅山庄所杀之人,必定罪孽深重,皇爷何不彻查此人?”
朱厚照:“朕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毕竟是官,就算姬韧有罪,也该依法处置,轮不到江湖人来行刑。”
金风:“你想怎么办?”
朱厚照:“朕希望你给沈稚传信,让他询问万梅山庄这么做的动机。若是沈稚能亲自出面就更好了,以他的身份,只要他肯说话,朕的臣子们,必然不敢多言。”
金风;“姬韧是你孙子。”
朱厚照呆住了,“朕还没有儿子。”
金风:“你有一百多个儿子。”
差点我也成了你儿子。
按照这个关系算,那个死了的姬韧应该也算他的侄孙。
这算不算是祖宗显灵了啊?
朱厚照:“朕的义子里,有姓姬的吗?”
金风:“不知道,但是义子的义子里有,他是许泰的义子。”
朱厚照:“竟还有这层关系,真是委屈许泰了。”
金风:“只要你肯大义灭亲,再委屈他一下,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朝堂中的党争,根本不论对错,只看立场。
朱厚照接受不了:“朕怎能轻易杀了自己的儿子?”
金风:“那就让万梅山庄来杀。”
朱厚照一凛:“万梅山庄这是要造反?”
金风:“他是个纯粹的剑客,和西门吹雪一样纯粹,一心只有剑,没有其他。许泰死了以后,只要你不追究,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文官那边还会拍手称快。
朱厚照认的义子,都是武将。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乱认儿子,还认了一百多个儿子,看起来真的很神经。
但是往前看就会发现,他的祖宗朱元璋也是这么做的。
武将群体就喜欢认父子关系,好比吕布,还有五代十国的那些人。
朱元璋也认了很多义子,那些义子都是武将,成为父子后,他们的关系会更加稳固,利益更加一致。
朱厚照的义子也是武将,他的义子们被赐了姓朱,以皇亲国戚自居。
可惜还没来得及使用这些义子,自己就先死了,显得他随地认儿子很神经。
不过也有可能,义子团体素质不高,就算他没死那么早,也未必会起作用了。
朱厚照跟许泰很熟,而且也有几分情谊,而且许泰是他的人,对许泰下手,无异于在说他无能。
朱厚照:“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金风:“是的。”
朱厚照:“如果朕答应对万梅山庄下手……”
金风:“万梅山庄造反,白云城就造反,我和小六跟着造反,沈稚也造反。”
苏梦枕:“……”
你和六分半堂为什么还是这么亲昵?
朱厚照:“……!”
沈稚也要造反!
金风:“你选。”
根本没有选择。
朱厚照忧伤地说:“我会送许泰一程的。”
金风:“好的。”
金风和苏梦枕空着手来,带着礼物回去。
那笼子老虎是方应看刚送过来的,运输工具还没收起来,朱厚照让他帮忙,把老虎送到风雨楼。
方应看根本不敢往金风跟前凑,就怕他再提什么集团,他派了手下的人运送老虎,叮嘱他们什么话都不要说,独自溜回了不戒斋。
回去的路上,苏梦枕有些走神。
金风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很多。
有关万梅山庄的事,他全都不清楚,可是金风却能和皇爷对答如流,冷静且果决地做出了判断。
金风突然开口:“万梅。”
苏梦枕看向远处,一名白衣剑客正向这边走来。
他的衣服纤尘不染,衣摆处的梅花一如既往地鲜艳,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人正是他偶然见过的万梅山庄。
万梅面无表情:“金风。”
两人的寒暄结束,脚步都没有停留,就这样擦肩而过。
苏梦枕不能像金风那样无礼,更何况他已经知道万梅山庄来京城的目的。
皇爷此时应该还没来得及见到许泰,万梅山庄去得太早,他们连最后一面都会错过。
苏梦枕:“又见面了,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颔首。
苏梦枕很少笑,这个时候如果不笑,少了打趣的意味,会显得很冒犯,所以他微笑着问:“你的秘密,西门吹雪知道了吗?”
万梅:“是的。”
苏梦枕:“你那时离开得匆忙,我没能来得及提醒你,那间点心铺子,是万梅山庄的产业。”
万梅:“是的。”
苏梦枕:“见到你时,我还在想,若是金风化形会是什么模样,没想到不到一个月,金风就真的有了人形。”
万梅:“是的。”
苏梦枕心想,原来这些江湖势力化形,都是这样的性情。
他从前还以为金风是故意敷衍自己,没想到错怪他了。
苏梦枕:“你和金风是朋友?”
万梅:“是的。”
苏梦枕略微分辨了一下这句话的真假,“原来是客,你又是金风的朋友,可否来风雨楼一聚?”
万梅:“不了,我还有事。”
苏梦枕第一次见万梅时,他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个剑客。
在苏梦枕的眼中,他是个有自己喜好的、活生生的人。
万梅表现出坚定又冷酷的一面,苏梦枕才感受到了他的强势。
那金风呢?
金风也有这一面,只是金风很少用强势的姿态面对自己,故而他会感到陌生,对金风的认知也出现了偏差。
苏梦枕:“那我就不打扰了。”
万梅轻轻颔首,提着剑继续前行。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敌对,背后的靠山关系也隐隐敌对。
万梅去了风雨楼,就成了风雨楼这边的人,再去杀许泰,肯定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
所以万梅不能去风雨楼,杀了许泰以后,他还准备去找六分半堂蹭吃蹭喝。
金风不能再和六分半堂来往,六分半堂以后都没有理由跟狄飞惊要钱了,想想就令人难过。
万梅来到了豹房附近,在外面徘徊。
朱厚照给儿子们分配了住所,就建在豹房里面,比较得宠的义子全都住在豹房。
豹房不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里面还有很多迷宫,没人带着真的会迷路。
这个世界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如果能把决战的地点顺利定在紫禁之巅,肯定是因为朱厚照不住在紫禁之巅。
白云:“佳人,你以后还跟西门吹雪决战吗?”
叶孤城:“若西门吹雪的境界能够大成,我与他之间定然会有一场决斗。”
白云:“佳人,如果我先大成,我们两个是不是也会有一场决斗?”
叶孤城:“是。”
白云:“佳人,那沈稚、万梅、金风和六分半堂呢?”
叶孤城:“或许会。”
白云:“那你死掉的概率还挺大的。”
主要是在不停地找死。
第67章
进不去豹房, 万梅并不着急。
杀不了许泰,就要被官员们揪着杀姬韧的罪名不放,就会被逼得造反, 然后所有马甲都响应号召一起造反。
朱厚照肯定比他还要着急。
真是万梅不急皇帝急。
万梅站在豹房对面的街上, 岿然不动,任由禁军打量。
南海飞仙岛。
有了白云的加入, 施工进度飞快,预计完成时间比原来提前不少,此时已经有了基本的雏形。
叶孤城提醒:“不可过于沉溺外物,疏忽剑道。”
主要是不会累的盖房子太有成就感了,基建爱好者狂喜。
白云:“好的。”
余光瞥到又运来了一批材料, 白云情不自禁地往那边走。
他都快干出肌肉记忆了,这种简单的重复动作跟练剑异曲同工,他在剑道上的天赋超绝, 在房屋建造上的天赋同样不低。
叶孤城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规劝白云回归征途。
他和沈稚一样,做事认真,甚至有些过于投入了。
这样的心性用在练剑上是好事,放在其他地方, 为免浪费了他在剑道上的天资。
前脚刚答应自己会好好练剑,后脚就又跟上去了, 一点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叶孤城很无奈, 这些神明都是这样的,不能以凡人的要求去对待他们。
“等等。”他喊住白云。
“怎么了?”白云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眼神中只有纯粹的疑惑。
“你返回飞仙岛已有一段时日,每日勤于习剑,至今已有数月, 可有想过寻找对手,得证剑道?”
“到时间了吗?”
白云停了下来。
他觉得寻找对手生死决斗就跟考试差不多,学好了就去考,考完了继续学。
所以沈稚从来没想过主动考试,一直都是能拖就拖,直到老师通知。
叶孤城:“是时候了。”
他很欣慰,白云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剑客。
白云:“好。”
叶孤城:“我同你一起去。”
白云疑惑地看着他。
本体出去杀人的时候还是个菜鸟,他都没跟着一起,好几次差点死在宫九手上。
马甲现在的水平比本体那时候好多了,没有必要吧?
叶孤城:“我初为人师,经验不足,确实对不起沈稚。江湖中能人众多,各帮各派都有牵扯,你涉世未深,为免你也身陷险境,我自当同往。”
明白了。
叶孤城在沈稚身上刷到经验,拿来教白云。
西门吹雪应该也做出了很多贡献。
白云:“对手是谁?”
叶孤城:“我的剑道,与西门吹雪不同,并非择一人生死决战,只是为了练剑而练剑。”
白云在心里翻译了一遍,得出结论,叶孤城不会挑选道德上有瑕疵的对手,就纯杀人。
毕竟实用主义,叶孤城杀的可能是他的竞争对手什么的。
白云:“什么时候出发。”
叶孤城:“尽快。”
他很担心一会儿看不到,白云又跑去做工了。
白云:“沈稚要不要一起?”
叶孤城:“你来时,他已经在岛上练剑多日,又曾亲自出手,试过剑法,正该专心习剑,以求突破,留在岛上潜心修行更为妥当。”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不足以应对沈稚和白云两个人。
白云:“好的。”
叶孤城和白云收拾好东西,当天就乘船离开。
本体拿着剑在工地上转了一圈。
没有了白云带动,这些建筑工人的激情退散,干活都没有力气了。
他放下剑,挽起袖子,顶替白云,加入到了建筑的行列里-
豹房里出来一个紫袍宦官,左右张望,视线落在白衣剑客身上,“你是何人,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若无事,速速离去。”
他应该清楚朱厚照的意思,看起来很有气势,细听就会发现声音都在打颤。
万梅:“你别怕,我是来杀人的。”
那位宦官笑得比哭还难看,不停地打眼色。
快别说了,真当豹房外面的禁军都是死的吗?明目张胆地说要杀人,这不就是在行刺吗?
那宦官颤颤巍巍地说:“你快走吧,别在这里杵着,咱家也正忙着,没功夫跟你闲扯,许大人还在等着呢。”
说完他就往外走。
这已经是明示了,万梅跟上来,在后面尾随他。
紫袍宦官看不到他了,也不敢回头,越想越害怕。
这位万梅山庄一看就不好惹。
江湖中人都不好管,万梅山庄的那位剑神,明目张胆地一年杀四个人,也没有人会去管。
毕竟比起那些动不动给人灭门的邪魔外道,西门吹雪绝对算得上是个好人了。
万梅山庄乃是人间之神,他的主人还是一位剑客,他自己也秉承了西门吹雪的意志,随时会拔剑杀人。
紫袍宦官佝偻着身体,极力缩小自己,来到一处屋舍的侧门前,他敲了敲门板,颤声道:“许大人,许大人!”
小门打开,一个胡子茂密的汉子打开房门,“这位公公,可是宫里传唤了?”
宦官说:“皇爷想起还有事没来得及说,请许大人再过去一趟。”
那汉子道:“小人这就去通禀。”
“快些,记得告诉许大人,务必带上武器。”
“知晓了!”
很快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武将,他长得不算高大,皮肤黝黑,比那紫袍宦官高出了半头,手上拿着一对鸳鸯钺,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位宦官。
那宦官道:“姬大人死得不明不白,皇爷想让您去宣府探查,捉拿凶手,一定要还他一个公道。”
许泰:“不就是一个镇抚,死就死了,再提拔就是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那人今日杀镇抚,明日就会杀佥事,马虎不得,还请您快些去吧。皇爷特意叮嘱过,一定要隐蔽,不能惊动任何人,还请您独身上路。”
许泰对这宦官很熟悉,不疑有他。
刚才朱厚照也将他传唤过去,说了很多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在豹房留宿,让他出来搬出来住。
这还没有收拾好东西,又要走了。
许泰命人拿上银钱,牵来马匹,一个人准备出京。
刚来到城门口,许泰就看到了一个如同红梅傲雪般的白衣剑客。
他站在路中央,手上拿了柄长剑,神情清冷,气势凛然,双眸几乎是完全纯粹的黑,映出的光芒却明亮极了。
许泰非但没有放缓速度,反而扬起鞭子,痛抽马匹,加快了速度。
“滚开!”
他从白衣剑客身边驰骋而过。
白衣剑客抬起剑,轻轻吹掉了上面的血,收回剑鞘中,不急不缓地向前走。
“噗!”后面传来一声响。
许泰从马上跌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马匹奔驰的速度太快了,许泰翻滚了一圈,趴在地上不动了。
路人们围了过来,有大胆的百姓上前,推了他一把,他的胸口处流出了深色的血液。
“死人了!死人了!”
百姓们怕担上责任,全都惊慌地躲了起来。
巡街捕快听到吵闹声迅速赶来,检查了许泰的伤势,人已经完全死透了。
万梅拿着剑,低调地穿越人群,来到了风雨楼这边。
六分半堂搅拌好沙子,交给下属接手,解下掖在腰间的衣摆,放下袖子,向外面走去。
在他行走的过程中,身上的灰尘泥土以极快的速度消退,很快变得风度翩然。
六分半堂在这里呆的时间,比所有人的都要久,大部分堂众都见识过他的神异之处,从一开始的惊疑恐惧,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您这是要去哪儿?”工头问。
“见个朋友。”六分半堂微笑,“你们好好干,我傍晚就回来。”
堂众羡慕地看着他潇洒离去,也看到了站在山下的白衣剑客。
六分半堂走向那位剑客,两人没有任何交流,默契地转身离开。
堂众们窃窃私语,顺便摸鱼。
“那是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我见过他!六分半堂曾经带着他去过总堂,我值守时看到过那个人!”
“那他是谁?”
“……不知道。”
“金风细雨楼几日没有过来了?他们不会是闹矛盾了吧?”
众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他们见过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相处,很难说他们之间有多清白。
一部分人不愿相信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相爱,不停地给他们找借口开脱。
但是在看到这副场面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六分半堂背叛了金风细雨楼。
不论爱情,还是友情。
真令人难以接受。
六分半堂背叛金风细雨楼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什么会这么难以接受?
六分半堂和万梅熟练地来到狄飞惊那里。
狄飞惊还是老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万梅。
六分半堂:“拿钱。”
狄飞惊:“据我所知,金风这几日没有再与你相见。”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这个月已经给了你二百两银子。”
那主要是白愁飞的画太贵了,直接坑了他二两。
其他的基本都是饭钱和零食的钱,还有少数银两用来买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白愁飞的画,也都送给了金风。
六分半堂:“花完了,拿钱。”
狄飞惊很奇怪,他的钱究竟都花在了哪里。
寻常人家的花费高,那是因为要应酬、要玩乐,还养着一群下人,需要管他们的吃穿,还要付工钱。
六分半堂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置办产业,甚至连身多余的衣服都没有,称得上清贫,他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狄飞惊:“这次要多少?”
六分半堂:“再来二百两吧。”
狄飞惊:“太多了。”
六分半堂:“不多。”
万梅:“是的。”
狄飞惊猛然一惊。
他知道屋里有两个人,但万梅离得远,没有进入他的视野,而且和上次相比,他的脚步声、呼吸声都有了明显的变化,狄飞惊没有认出来。
想到上次和万梅见面,他与六分半堂的默契,狄飞惊不禁沉默了。
六分半堂:“我要请万梅吃饭。”
万梅:“是的。”
狄飞惊:“你来京城,还是为了比剑?”
万梅:“是的。”
狄飞惊:“你们关系很好?”
万梅:“是的。”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解释一下相识的经过,不会干巴巴地说“是的”。
狄飞惊确信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拿出了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自从六分半堂开始跟他要钱,他这里就一直备着钱财了。
刚开始时,狄飞惊是给他写批条,让六分半堂自己去领的。
六分半堂与常人不同,他似乎完全将六分半堂当做了自己的东西,丝毫不顾忌其他人的死活,借着自己的身份威胁又恐吓,取走了批条上数倍的钱财。
狄飞惊无奈之下,只好把账房搬走了。
六分半堂找不到要钱的地方,就去找雷损给狄飞惊告状,雷损帮他们说和,最后让狄飞惊亲自负责六分半堂的花销。
并非他对六分半堂太过苛刻,而是六分半堂来得太频繁了,给他多少钱都是不够花的。
狄飞惊:“五十两,足够了。”
六分半堂:“好的。”
万梅:“谢谢。”
六分半堂拿了钱,和万梅一起离开。
狄飞惊沉思,喊了人过来,命令下属去打探六分半堂和万梅山庄两方势力的交集。
他总觉得六分半堂和万梅山庄走得太近了。
六分半堂带着万梅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楼。
这里的饭菜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因此卖得很贵。
因为卖得贵,所以能够彰显身份,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有权有钱的人。
六分半堂和万梅的衣着打扮不算显眼,但是他们的气势,还有万梅手上的剑,无一不在说明他们是江湖中的高手。
沈稚敷衍地自我社交。
万梅:“多谢你请我吃饭。”
六分半堂:“这是朋友应该的。”
万梅:“是的。”
六分半堂带金风来了很多次,每次都是他结账,也是他和店家接触,店家早就认识了他。
店家不敢乱看,过来问道:“六爷,还是去花开富贵的厢房?”
六分半堂:“嗯。”
店家:“只有您二位?金爷不来?”
六分半堂:“是的。”
店家:“您二位楼上请,小的这就去让后厨备菜。”
六分半堂和万梅去了楼上。
原本如常的酒楼里,顿时热闹起来,全都在谈论着六分半堂带来的那位白衣剑客。
角落里,一个灰衣男人问:“那个就是万梅山庄?他怎么和六分半堂走得这么近?”
坐在他对面的蓝衣人说:“这不是咱们操心的事,不要再说了,回去直接报给阁老就是了。”
饭菜很快上齐。
六分半堂和金风刚来的时候,直接把菜单上的菜全都点了一遍,后来知道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哪个遇到合适的食材才好吃,再点菜就节省了很多。
但是万梅没有吃过。
他想试试看,同样的菜,万梅吃起来的感觉是否和其他马甲一样,所以还是全都点了一遍。
两人在屋里吃了很久,最后终于确定,万梅的味觉确实跟其他马甲不一样,同样的菜,他吃起来更好吃。
他们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光,在夜色下,缓步走出了酒楼。
店小二目送他们离开,赶紧关上门,“这也太能吃了。”
掌柜的:“这不是好事吗?明日就打出招牌去,神仙酒肆,神仙吃了都说好。”-
白云和叶孤城踏上陆地,发现南王府已经没有了。
广州府的秩序变得不是很好,没了官府制约,帮派势力不停地扩张,寻常百姓只能龟缩起来,精神面貌都不如以前了。
白云:“先从这里的帮派杀起吧。”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露出思索的表情。
白云:“可以吗?”
叶孤城:“你当真要对本地帮派动手?”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帮派水平良莠不齐,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蛇王。
蛇王只是有能力、有魄力,本身的武功算不得很好,虽然对白云来说足够了,可是蛇王若是死掉,牵扯的太多。
叶孤城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不愿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其他的帮派首领,根本比不上白云,杀死再多,也不会有明显的进步。
主人的性情,会影响到城池化形。
白云说的是“从这里的帮派开始杀起”,该不会是受到他的影响,想一路杀到京城吧……
叶孤城:“不可。”
白云:“为什么?”
叶孤城:“效率太低,而且太过引人注目。”
白云:“有道理。”
还是让金风给朱厚照传信,让他赶快派人过来,把这里治理一下吧。
叶孤城松了口气。
如果白云执意要这么做,他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劝阻。
他意识到,飞仙岛的命运,万千百姓的性命,不止在他的一念之间,也在白云的一念之间。
白云:“不杀他们,那我杀谁?”
叶孤城:“实力与你匹敌的人选有很多,不愁没有对手。”
白云:“他们会不会被你吓跑?”
叶孤城:“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不会出手,你比剑时,我也不会现身。”
白云点头。
那就是西门吹雪带万梅杀人的操作,他蹭了几堂课,对此非常熟悉。
两人一路行进。
为了寻找对手,白云特意换上了那身金灿灿的衣服。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遇到没眼力的人暗杀、下药、诈骗、碰瓷、偷窃等。
白云能避就避,避不开的熟练地解决掉,没有让叶孤城动手。
叶孤城看他的眼神愈发欣赏。
他趁机介绍本地的帮派势力的划分,“此地也由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统治,几乎一分为二,飞鹰帮、赤月派、七星宫等隶属六分半堂,天日谷、凌阳派、神威帮等都是风雨楼的势力。其中赤月派、凌阳派都与白云城有来往……”
白云刚开始还记在心里,他们在一天之内经过了三个镇子,叶孤城讲了三个城镇的势力,白云就完全没有兴趣了。
叶孤城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道:“若有朝一日,你陷入困境,必须知道哪些人是朋友,哪些人是敌人。”
白云不确定地说:“我应该不会陷入困境?”
他可以把自己收回系统,瞬间消失,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如果真的到了需要他费心逃脱的境地,肯定是人类的身份暴露了,那些被他骗得团团转的大佬恼羞成怒,亲自追杀他。
第一个需要防备的就是叶孤城,因为本体就在他那里。
这么一想,白云更坦然了:“真的陷入困境,记这些东西也帮不上忙。”
还不如学点易容术。
叶孤城:“我以为,你会与我很像。”
他以为白云也想谋反。
事关扮演,白云瞬间紧张起来:“是的。”
叶孤城:“但你看起来对江湖上的事一点不感兴趣。”
白云迷惑:“你感兴趣?”
叶孤城扪心自问,他自然是不想理会这些俗事的。
可是如果连基本的形势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做成大事?
看来白云是有野心的,但他还不清楚,想要兑现野心,必须要落到实处。
两人低调地前行,越往前,白云城的影响力越小,跟白云城有来往的势力越来越少,见过叶孤城的人越来越少。
刺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在第三次被十几个劫匪围攻后,叶孤城忍不住拔剑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些歹徒。
江湖竟如此险恶。
叶孤城在心中感叹,也不知沈稚独自外出时,遇到了多少麻烦。
西门吹雪说得对,他的确不敢放任沈稚这样的初学者独自出来。
叶孤城宽慰白云:“只要名气足够大,自然有人前赴后继,不愁找不到对手。”
白云:“……”
那我名声一直挺大的。
虽然叶孤城拒绝了从当地的帮派开始杀起,但他们实际上做的,确实是从当地帮派开始杀起,走到哪里杀到了哪里。
叶孤城还在绞尽脑汁安慰他:“江湖就是这样,多积累一些经验,以后就能轻松应对了。”
白云:“谢谢。”
傍晚时,白云和叶孤城去了客栈投宿。
他们在路上走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简单的洗漱过后,要了些食物,在大堂用饭。
大堂里的食客在聊天,说得非常激动。
白云认真地听了一会儿。
“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处处作对,京城之外更是你争我抢,分毫不让,没想到这两个帮派化形,竟然不顾雷老总和苏楼主的意愿。”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好吵啊。
都没听清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到底怎么了。
白云小声问叶孤城:“佳人,你听清楚了吗?”
叶孤城冷漠道:“没有。”
白云还想再听听,叶孤城又道:“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你可以将我当做你的家人,直接称呼我为家人,有些不妥当。”
我的佳人!
白云:“你愿意做我的佳人?”
叶孤城:“我们确实应该是家人。”
白云:“我也是你的佳人?”
叶孤城:“是。”
这个消息比六分半堂和金风还要劲爆!
天啊!
他都没有察觉到,叶孤城竟然对自己抱有这样的心思。
白云:“那我该叫你什么?”
叶孤城:“随意。”
白云想了想:“城儿?”
叶孤城:“……”
白云很满意这个称呼:“我好像也可以叫城儿,这样我们就能互相喊对方城儿。”
叶孤城:“……”
白云察言观色,觉得他好像不喜欢被人这么称呼,“你不喜欢跟我叫一样的名字?那我喊你孤儿?”
叶孤城:“……”
白云:“就这么定了。”
叶孤城果断地道:“不行。”
白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叶孤城:“像以前那样,直呼姓名就是。”
第68章
众所周知, 皇帝喊叶孤城佳人是在调戏他,所以白云这么喊也是在调戏他。叶孤城默许了白云的调戏,还反过来调戏白云。
如果不是白云知道原著, 也清楚叶孤城的性格, 不会轻易准许别人这样调戏他,也不会明白这样含蓄的表白。
叶孤城哪里都好, 就是太保守了。幸好命运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真的差一点就错过了!
即便如此,叶孤城依然含蓄地拒绝了白云的爱称,含蓄坚持跟他分房睡。
白云卡在门口,不能理解:“我们在白云城的时候就是睡在一起的, 为什么出来了反而要分开?”
路过的侠客停下脚步,躲在拐角处。
叶孤城:“那不一样……”
在白云城时,他是被迫和白云还有沈稚睡在一起的。
白云:“我已经把房间退掉了, 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只能睡在门口。”
叶孤城只好放他进来。
关上门后,外面的传来脚步声,还有压低声音的交谈。
“刚才那是叶孤城?”
“早些年我见过他一面,不可能认错, 就是叶孤城。”
“另一个是谁?”
“是沈稚吧……”
两人正要下楼,房间门再次打开,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不是沈稚,我是白云城。”
两位侠客面露尴尬, 回头看去,直视他时,不知为何, 有些晃眼睛,“哦,好,白云城。”
白云颔首,回到了屋里。
叶孤城发现,和白云睡在一起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
白云脱下华丽的外衣,里面的内搭也是暗金色的,在烛火照耀下,已经接近墨色,衬得他的皮肤如同玉石一般莹润。
这是根据叶孤城的肤色设定的。
白云摸摸自己,又伸手摸摸叶孤城,“你真漂亮。”
叶孤城只在八岁以前被人这样夸奖过。
白云应该是看着他长大的,论年纪不知比他大了多少,他应该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家人,才会说出这种话。
叶孤城:“你也很美。”
白云的美一眼就能看到,辉煌灿烂,耀眼灼目,还生了副富贵风流的好样貌。
若非他的气质过于冷漠,定会被当成走马章台的贵公子。
叶孤城一直没有想明白,万梅和金风都与他们的主人极其相似,与江湖传言中的万梅山庄和金风细雨楼也大致相同,为什么白云城会是这样?
白云自觉去了床铺里面:“叶孤城,晚安。”
叶孤城:“晚安。”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白云有点睡不着,不过他没有睡眠需求,就算一直不睡都没关系。
等叶孤城的呼吸节奏改变,白云睁开眼,侧躺过来盯着他看。
这个时候叶孤城还没有留胡子。
估计蓄胡子是件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隔几天就得修,还要保持形状,比发型更麻烦。
叶孤城还在谋反的初期,各方面都没准备好,正是最忙的时候。
陆小凤就非常闲,他不上班,也不用花费很多间去挣钱,还没有固定资产,连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走南闯北都是空着手,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留胡子了。
白云摸摸自己的脸。
马甲创建时没有设定有胡子,以后也不会长胡子的。别说胡子,他连根汗毛都没有,估计就算剃了光头,也会迅速恢复原样。
固定造型就是这样的。
白云又摸了摸叶孤城的人中处。
叶孤城睁开眼睛,声音中还带着稍许迷茫,“怎么了?”
白云:“摸摸你。”
叶孤城:“不要闹,好好睡觉,明日还要赶路。”
白云:“好的。”
叶孤城闭上了眼睛。
他怎么觉得白云像是在试探他还有没有气?
叶孤城:“我不会突然死去的。”
白云:“好的。”
叶孤城换了个姿势,背对着他重新入睡。
白云盯着他的后脑勺,发现叶孤城的头发也很好,一看就气血充足。
他看了半天,外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白云盯着窗户。
窗户被人从外面撬开了插销,出现了一条缝隙。
外面的人很小心,弄出的声音极小,叶孤城的呼吸节奏都没有变,没有被细微的声响吵醒。
一支竹子伸了进来,冒出了许多白烟。
这应该是迷药吧?
长见识了。
白云思考着要不要把叶孤城掰过来,跟他借机亲个嘴,叶孤城的手臂动了一下,被子下面伸过来一条温热的胳膊,有人碰了下自己的小腹。
白云主动靠近了些,握住叶孤城的手。
叶孤城挣了挣,他背对着白云,胳膊扭曲,不好发力,没能挣脱。
白云又靠近了些,几乎贴在了叶孤城的背上。
他在叶孤城耳边小声说:“你醒了?”
叶孤城手指弯曲,扣了下白云的掌心。
白云:“我第一次遇到这种半夜闯入的人,有一点害怕,你要保护我。”
其实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有点激动。
不过他刚和叶孤城确定关系,叶孤城太含蓄保守了,连表白都没有,而且还想跟他保持距离分房睡,还不如在白云城的时候。
白云只能主动一点。
叶孤城轻轻地,“嗯。”
白云继续往前挪动,“他们应该认识你。”
叶孤城低声警告:“别再靠近了。”
白云乖巧地停了下来:“好的。”
毕竟比他大了五百多岁,有些古板是很正常的。
再怎么主动,也要考虑叶孤城的接受能力,还是循序渐进地来比较好。
叶孤城松了口气。
等迷烟遍布整间屋子,已经过去了半刻钟。
外面的人跳进来,“应该不会醒吧?”
另一人道:“放心,咱们过来以后,里面这俩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肯定被药晕过去了,这药猛得很,就算功力再强,也得睡上三五个时辰。”
是刚才跟白云打招呼的那两个侠客。
他找叶孤城睡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两个人不在房里休息,还结伴外出,肯定是去做坏事。
没想到他和叶孤城就是苦主。
天天被选定当受害者,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那位侠客说:“哟,还抱在一起呢。”
另一个人:“你该庆幸他们没有在今晚苟合,否则咱们刚过来,立刻就被叶孤城发现,如今已经成了死人,哪能站在这里说话?”
怀抱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很快变得放松。
白云也发现了不对。
为什么是被叶孤城发现,不是被白云城发现?
是瞧不起他白云城吗?
连叶孤城都受不了这两人对自己的轻视。
白云隐忍。
等会儿一定要你们好看!
“快别说了,赶紧动手吧。”
两人靠近床铺,掀开了被子。
叶孤城猛然起身,抽出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
他的表情冷酷极了,双眸熠熠如寒星,他睡觉时没戴发簪,披散着长发,只着亵衣,赤足站在地上。
佳人。
白云眨了眨眼睛。
我的了。
那位侠客惊疑不定:“你们……你们没有晕过去?”
叶孤城直接抬剑将他刺死,指向剩下的那个人。
“饶命啊!叶城主饶命!我也是逼不得已……”
叶孤城冷冷道:“谁让你们过来的?”
“等等,先回答我。”白云说:“怎么称呼?”
那人恐惧地看向叶孤城。
看不起我?
白云冷声说:“他能杀你,我也能杀你。”
那人见叶孤城没有出声,但也没有抬手杀人的意思,答道:“我叫雷壬,他是我的兄弟施以光,我们是六分半堂的人……”
叶孤城抬了抬剑:“继续。”
雷壬害怕极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轻描淡写的动作究竟有多么可怕。
“是分堂主让我们这么干的,他说你们二人进入了南昌府的地界,务必要阻拦你二人的脚步。”
白云:“为什么?”
雷壬:“我也不知道,我虽然姓雷,其实就是个小喽啰,分堂主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根本不会解释。”
白云:“分堂主叫什么?”
雷壬:“邓悦。
叶孤城:“你准备做什么?”
雷壬腿软地跪在地上,趁机躲了躲叶孤城的剑,“我和老施打听到你们在这里投宿,特意要了你们旁边的房间,亲眼见到您二位后,不敢正面跟您对上,才想出这样的下策。
“我对天发誓,我们只是想让您睡上一段时间,趁机偷走白云城的仙衣,好让您二位不得不留在这里。”
白云:“偷衣服,恶心。”
叶孤城收起剑。
雷壬无力地扑倒在地,脸上仍是思考的表情,好像在努力地构思怎么糊弄他们。
他应该没有看到叶孤城出剑,所以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生命会在此终结。
白云冷冷地看着叶孤城。
叶孤城:“走吧。”
这里多了两具尸体,这间客房是待不下去了,哪怕他还没有睡够,也无法安心留在此地。
白云:“你该留一个给我。”
这两个人轻视他,难道不应该他亲自出手,证明自己的强大吗?
他理解叶孤城的愤怒,可是叶孤城替他动手不仅没有作用,还抢夺了他表现的机会,掩盖住他的光芒。
叶孤城:“这两人实力低微,不是你的对手。”
白云:“那也该我杀。”
叶孤城:“那就凭实力来。”
白云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的。”
出手的机会也应该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让出来的。
这就是强者思维吧。
两人穿好衣服,连房都没有退,押金也不要了,直接从窗户出去。
夜色正浓,客栈还没开门,想走门也很麻烦。
叶孤城径直向前走。
白云追上他,提议道:“我们去找邓悦吧。”
叶孤城发现白云的影子格外畸形扭曲,他过来的时候,月光都变得昏暗了,扭头一看,发现白云肩上扛着两具尸体。
叶孤城:“……”
白云:“你的剑法真的很好,我刚才看了下尸体上的伤口,比万梅造成的伤口还要小。”
叶孤城:“假以时日,你们都能做到。”
白云:“是的。”
叶孤城:“六分半堂的势力庞大,就算是分堂,堂众的数目也不会少,只凭我们两个人,恐怕难以应对。”
白云:“擒贼先擒王。”
叶孤城:“若是这样,白云城就要与六分半堂结仇,有害而无利。”
白云:“可是他们已经对我们下手了。”
叶孤城沉思。
白云:“你的胸怀宽广,我比不上你,就算你原谅了他们,我也会单方面跟他们结仇。”
叶孤城依然在权衡利弊。
白云:“你忘了这两个人刚才是怎么羞辱我的了吗?”
叶孤城的目光一凝,“污言秽语的确可恶,死不足惜。”
白云:“他们离开房间,过去很久以后才出现在了我们的窗户外面,中间可能去过其他地方,动手前,也肯定跟上面汇报过。”
叶孤城变得坚定:“你说得对。”
白云:“幸好我和你睡在了一间屋子。”
不然就错过这个热闹了。
叶孤城很强壮,抱在怀里有点满,手感很好。
感恩六分半堂分堂主。
叶孤城也想到了这一点。
白云的江湖经验不足,若是两人分开睡,必定会有人专门对他下手,没有自己陪在他的身边,很有可能着了道。
如果白云有闪失,白云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叶孤城:“不急于报仇,先弄清楚邓悦的目的。”
白云:“好的。”
叶孤城:“把这两具尸体放下。”
白云:“好的。”
叶孤城:“放下。”
白云:“好的。”
叶孤城:“……”
你倒是放。
白云答应得很爽快,继续扛着尸体在夜色下前行。
他的神情冷酷,暗金色的衣服几乎在月光下几乎是纯黑的,随着他的走动闪烁着浅淡流光,不似凡人。
如果有人半夜遇到他,可能会把他当成勾魂的鬼差。
叶孤城知道分堂的位置,直接带着白云过去。
白云把两具尸体丢在了最显眼的空地上,确保只要有人经过,一眼就能看到。
白云拿着剑,对叶孤城说:“你先躲起来,我去找邓悦比试。”
叶孤城:“现在?”
白云:“是的。”
叶孤城:“也好,万事小心,尽快回来。”
白云:“好的。”
每个地方,成名高手的数量都是有数的。
除了隐姓埋名,不再动用武力的高手,基本上有些能耐的人,都会有名气。
邓悦自己的名气就很小,远不如六分半堂分堂主的名号响亮。
他的武功不高,远不是白云的对手,叶孤城并不担心。
白云拿着剑,缓步在街上行走。
街边的菜农已经挑着担子过来叫卖,卖早点的铺子也都忙碌起来。
朝霞平等地落在所有人身上,唯独白云的衣服闪烁着光芒。
他就像另一个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没有人敢直视他。
可能是白云的剑意更强了,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等他来到六分半堂的地盘后,远处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骚乱。
“死人了!雷爷死了!”
帮派管理得很松散,混帮派的,基本上追求的都是快意江湖,不会天天打卡上班。
大家平时都没有正事,只有吃喝玩乐时才聚在一起。
白云来到了邓悦的家门口,敲了敲门。
“谁啊?大清早的。”门童打着哈欠过来,开门以后,被晃得眼泪直流,他抬手遮了遮,“这位公子……”
白云:“邓悦呢?”
门童:“我家老爷还在休息,公子是京城来的?”
白云:“差不多。”
门童:“小的这就去通禀。”
这里就一个门童,他跑了以后,没有人看守,白云直接跟了进去,清楚地听到了门童的汇报,还有中年男人的叫骂声。
白云缓步来到了门口。
门童看到他,惊讶地张开嘴巴,但是什么都没敢说,后退两步,躲到了旁边。
屋门大开,两个女的正在给一个男的穿衣服。
那个男的被外面的光芒吸引,不禁侧目,被闪烁得眼睛难受,抬手挡了挡,“什么东西?”
白云走近,“金子。”
邓悦以为他是京城总堂来的人,脸色一变,殷勤道:“您快请进,不知大人前来,实在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白云:“嗯。”
邓悦:“我该如何称呼您?”
白云:“白云城。”
总堂有姓白的人吗?倒是南海飞仙岛有座白云城,不止化形成人了,还到了他的地盘……
邓悦猛然惊醒,“你是南海白云城?”
“是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比剑。”
邓悦谄笑:“您肯定是误会了,我的确派了雷壬和施以光二人去接触您和叶城主,但绝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让他们将您二位引过来……”
“我已经来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王爷想要见见您二位,只是实在不便出面,我身为六分半堂的堂主,也不好和白云城有牵扯……”
“分堂主。”
“是,分堂主。”邓悦两次被他打断,已经很不高兴了,势比人强,他只能忍耐着,“您要是方便,不妨再次等一等,我这就命人备车,带您去王府。”
“什么王府?”
“在江西地界,当然是宁王府了。”
这个白云知道,还挺有名的。
也不是宁王有名,是带兵平复叛乱的那个将领有名。
他叫王阳明。
没想到都有平南王和太平王了造反了,宁王竟然没有被顶替。
所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太平王府和平南王府都没了,宁王害怕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所以想和有嫌疑的叶孤城联合起来,一起造反。
他害怕被人发现,在自己的地盘都做地这么谨慎,吩咐手下的人做事时也没说清楚,导致示好变成了挑衅。
胆子这么小,造什么反啊。
就算真的能成功,当皇帝也当不明白的。
白云:“我是来找你比剑的。”
邓悦呆住了:“比比比剑?”
“是的。”白云礼貌地问,“你要不要先吃饭?”
邓悦哪里有胃口吃饭!
死囚在行刑前会有一顿断头饭,现在邓悦完全可以体会到那种感觉,就算没有胃口,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能吃一顿是一顿。
“我确实要吃饭,您要不要一起?”
白云:“算了。”
他没有耐心。
白云拔剑,甩掉血滴,收剑入鞘,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双脚。
他思考着心中感悟,转身离去。
与高手对决时,剑招的快慢几乎可以决定生死。
与水平远低于自己的人,同样越快越好。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对手的痛苦。
不止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理上的痛苦。
据说官府有那种刽子手,砍头时不够果决,砍上好几刀,都没砍断骨头,犯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那才是折磨。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很好的剑客,都很尊重对手。
白云回到叶孤城的身边。
不远处的尸体那边乱糟糟的,完全堵塞了交通。
“解决了?”
“是的。”
叶孤城:“走吧。”
白云:“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想送你礼物。”
叶孤城神情柔和了稍许,“不必。”
白云察言观色,确信他明明很喜欢。
口是心非,可爱。
白云:“接下来去哪里?”
“九江有位剑客,名为薄玉轩,人称‘一剑镇九江’,已成名数年,剑法超绝,可以与你一战。”
白云:“为什么不早说?”
“我曾见过他一面,他的剑法天赋不错,多年未见,想来又精进了许多。先前的你不适合与他对战,杀死邓悦后,你的剑意更进一步,可以选他做对手。”
白云点了点头。
他有些唏嘘地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选自己认识的人做对手。
他觉得自己很菜的原因就在这里。
像罗睡觉、温火滚那七位剑客,剑法都比他现在厉害。天下第七、詹别野等更不用说。
就算各个马甲在江湖上都有了名气,沈稚依然觉得自己排名倒数。
叶孤城宽慰道:“不必心急,你只练剑半年,就能有所成就,已经非常人能及。更何况,练剑初期,多是在打熬筋骨,基础牢固,才能厚积薄发。”
白云:“好的。”
叶孤城真的好体贴,肯定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才会这么快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低落。
他不爱说话,还会特意开口安慰自己。
白云觉得自己也该给出更多的回应,又加了一句,“谢谢。”
叶孤城:“我既教导你剑法,便应该对你负责。”
真是含蓄的情话。
白云:“我也会对你负责。”
叶孤城:“你只要好好练剑就好。”
别再整日搬砖,浪费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赋了。
白云心想,叶孤城真的是个很好的爱人,和他谈恋爱真的很轻松,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叶孤城肯定爱惨了自己,所以才这么为自己着想,不求任何回报。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白云认真承诺:“我会的,绝不辜负你。”
叶孤城神情缓和:“好。”
果然带白云出来是对的。
多接触外界,他才能学会怎么做人。跟在岛上时相比,白云现在就正常多了。
以后有时间也该带沈稚出来走走-
“狄飞惊。”六分半堂推门进来。
狄飞惊已经习以为常。
他低着头处理手上的事务,没有丝毫停顿。
六分半堂:“江西分堂是怎么回事?”
狄飞惊心中惊讶,这次竟不是来要钱的,六分半堂终于知道做正事了。
狄飞惊:“江西分堂怎么了?”
六分半堂:“那边的人和宁王走得很近,宁王准备造反,你们是不是也在背后提供了帮助?”
狄飞惊蹙眉,放下笔,“你从哪里得知的?”
六分半堂:“金风告诉我的。”
狄飞惊:“你们和好了?”
他和金风根本没有见过面。
金风和六分半堂断了联系以后,苏梦枕的身体就好起来了,最近开始教他刀法。
六分半堂每天在工地帮忙,估计再过三五日,宅邸就能建好了。
得知宁王谋反的消息后,六分半堂放下手上的事,从工地直奔狄飞惊这里。
六分半堂:“不要提金风。现在重要的是,宁王谋反,是不是你在背后支持?”
狄飞惊:“你不必知道这些。”
“我去找雷损。”
六分半堂转身就走。
狄飞惊:“等等!”
六分半堂哀叹,自己和雷损的关系真的越来越差劲了。
不过好在雷损没有胆量跟他一拍两散,派了狄飞惊辅助自己,大多数时候,狄飞惊都是很好用的。
只可惜他忠诚雷损,不会全心全意地对自己付出。
狄飞惊低着头,气若游丝:“你想知道什么?”
六分半堂:“宁王和朝廷的人有牵扯。”
狄飞惊:“没错。”
六分半堂:“所以江西分堂那边的事,你并非一无所知。”
狄飞惊:“没错。”
“我知道了。”六分半堂敲了敲桌子,“狄飞惊,给点钱。”
“你的钱呢?”
“请万梅吃饭花了很多,我自己吃饭也花了很多。”
狄飞惊一点都不信。
据他所知,自从金风和六分半堂断绝关系,六分半堂就一心扑在工地,再也没有吃过饭,怎么可能有花销?
狄飞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要钱?”
六分半堂:“我想攒一攒,给金风买更贵重的东西,找机会送给他。”
六分半堂早晚要完,身为六分半堂的化身,这个马甲真的太惨了,他得早点替自己打算。
狄飞惊沉默片刻,“对一个人好,不止是为他花钱。”
六分半堂:“所以我送他礼物,这些都是心意。”
狄飞惊觉得六分半堂大概不是故意这样的。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善意。
雷损是个很会伪装的人,他欺骗了很多人,不论同性还是异性。
狄飞惊以为六分半堂也是如此,现在才发现,六分半堂只是这方势力,并非雷损。
他身上固然有雷损的阴险毒辣,但终究不是人,不理解人类的感情。
能和金风相处到现在才闹掰,不是六分半堂的手段有多好,而是金风同样不是人。
可惜,金风身边有苏梦枕、杨无邪等人教导。
而六分半堂……连自己都在躲着他。
狄飞惊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教导六分半堂的责任。
第69章
六分半堂还在要钱:“给不给?不给我去找雷损要, 他肯定给我。”
他已经攒下了七十两银子。
这些银子看起来很多,足够普通人家用七八年,但那是白愁飞那种生活水平, 如果维持现状, 根本花不了多久。
六分半堂打算多攒攒,等六分半堂倒了, 就和万梅合伙做生意。
他执着地跟狄飞惊要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不要这么抠门。”
狄飞惊:“……”
他实在忍不住,抬头看向六分半堂。
这是狄飞惊第一次见到六分半堂的真容。
他的样貌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俊朗,也更加阴鸷, 有点阅历的,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城府极深,笑里藏刀, 令人心生忌惮。
谁能想到,六分半堂空有一颗阴毒的心,没有半点与人相处的经验。
六分半堂:“你长得真不错,如果脖子没问题,小白肯定很难受。”
狄飞惊看清楚他的神色, 对六分半堂有了更深的了解,重新垂下头。
狄飞惊:“你和白愁飞关系不好?”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不久前你还打算向他示好。”
六分半堂:“是的。”
“既然打算与他交好, 便该好好待他, 不要再在背后说这些无意义的话。”
“好的。”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这次说的时候你可是抬着头的,表情变化都清清楚楚!
狄飞惊:“对待金风也该如此。”
“好的。”
“金风这样的身份, 未必会将钱财看得很重。”狄飞惊低着头,声音很虚弱。
长久地保持这个姿势是很难受的,他的呼吸都受到了影响, 因此平日也多沉默寡言,不喜与人相交。
他轻叹一声,“只靠钱财,是打动不了金风的。比起这个,你更应该了解金风真正想要的东西,以此为饵,让他为你做事。”
其实还可以离间金风和苏梦枕。
六分半堂经验太少,苏梦枕又精明,未必能做得到。
六分半堂:“所以你不给钱?”
狄飞惊:“……”
你其实就是打着金风的名义过来要钱的吧?
狄飞惊不可置信。
他是真的以为六分半堂想策反金风,只是能力不够,才没有做到。
没想到自己才是被六分半堂坑骗的那个。
六分半堂:“金风没有你想得那么清高,他也很爱钱的。”
狄飞惊:“你要这么多钱,究竟想做什么?”
六分半堂:“想要。”
狄飞惊无话可说。
他拿出早已备好的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六分半堂。
照这么花下去,六分半堂迟早会入不敷出。
狄飞惊深觉无力。
是时候找总堂主相助了,这世上大概只有总堂主才能管得了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拿了钱就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以事实证明,他的眼里确实只有钱,金风和万梅,还有白愁飞的房子,全都是他用来要钱的借口-
六分半堂和金风到底怎么了?
白云路上遇到了很多人,再没有人聊起过这件事。
有些消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过几天还能打听到,也可能不是当初的版本了。
白云和叶孤城来到了九江。
九江是个很好的地方,两人到来的时候,这里刚下了一场雪,庐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犹如人间仙境。
白云脱下外袍,往叶孤城身上披,“你常年住在南海,肯定怕冷,小心不要着凉。”
叶孤城下意识侧身躲避,又怕自己的动作伤了他的心,解释道:“多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不必了。我的内力尚可,这样的严寒还是无碍的。”
“好的。”
叶孤城还是这么含蓄。
白云收回外袍,自己穿好。
冬日的鹤问湖湖水干枯,分成了几片子湖,白雪覆盖了土地,湖面萦绕着一层雾气。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坐在湖边垂钓。
这个人正是白云的目标,“一剑镇九江”的薄玉轩。
白云踩在雪上。
湖泊附近的温度没有那么低,雪看起来很厚,其实下面土地都是湿润泥泞的。他只能用上轻功,以轻快的步伐走来。
暗金色的衣袍在雪地中更加显眼,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比地上的雪更加耀眼。
薄玉轩忍不住看过去,“鱼都被你吓跑了。”
白云:“冻鱼?”
薄玉轩:“当然是好鱼,肉质紧实、肥硕鲜美,用来喂养白鹤再合适不过。”
白云:“你吃过吗?”
薄玉轩:“我自然也吃过。”
白云:“好吃吗?”
薄玉轩:“好吃。”
白云:“今天钓到了吗?”
薄玉轩:“没有。”
白云很失望,不中用啊。
薄玉轩:“早就听说白云城极其高调,贵气逼人,一眼就能认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云:“我那里也有很多鱼。”
岛上有吃不完的鱼,因为太多了,一天三顿都有鱼,白云习以为常,都没放在心上。
薄玉轩:“若有机会,定当亲自去南海尝一尝。”
白云颔首:“拔剑吧。”
薄玉轩却没有拿出剑来,而是拿起了那根鱼竿。
鱼竿看起来很普通,是普通的竹子制成的。
鱼线很细,闪烁着白光,鱼钩锋利,上面还挂着饵。
薄玉轩:“请。”
白云:“请。”
薄玉轩提起鱼竿刺向白云。
白云抬剑格挡,长剑将鱼竿竹子劈成两半,竹子却更加锋利了。
薄玉轩双手并用,以鱼线缠绕住了长剑,同时鱼钩一甩,攻向白云的眼睛。
白云手上用力,剑气割碎了那条纤薄柔软的细线,脚尖在雪面上一踏,轻轻地跃起,躲过了鱼钩的攻击。
他以剑身禁锢住了鱼竿,薄玉轩不愿放手,同样用轻功跟他不停地后退,一同落入湖中。
湖水不算特别冷,但是带来的压力足够令人感到不适。
白云的眼神比他的衣服还要亮,他抽剑一刺,自薄玉轩附近晕开大片的红色。
薄玉轩道:“你赢了……”
白云:“我赢了。”
薄玉轩缓缓下坠,被白云拖住手臂,两个人一起沉了下去。
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
叶孤城怀疑白云每日在海边练剑,清楚自己在水中有优势,才会带人往水里去。
白云怕是自己都忘了,他并不会水。
叶孤城认命地跳到水里,很快救起了白云,带着他游上了岸。
白云笑着说:“现在冷了吧?”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白云的发冠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只剩一根金色的发带将他的头发束起。
叶孤城再次进了水中。
这次他拖了薄玉轩上来,放在了雪地中。
两人向着街市而去。
白云:“他为什么没有用剑?”
二人比剑时,叶孤城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他对自己的剑抱有怀疑。”
白云:“鱼竿比剑更好用吗?”
叶孤城:“他时常在这边垂钓,已经用了许多年,若在这上面花费心思,确实另辟蹊径,用好了会有出其不意的地方。”
比如鱼线捆住了白云的剑。
可惜它就算再坚韧,也终究是鱼线,很快被剑刃破开。
白云:“生死之战,有时候心态比实力更重要。”
叶孤城:“不错。”
白云:“你有时候很含蓄,有时候就太过急躁了。如果二者能中和一下,生活会变得更好。”
叶孤城没有听懂。
白云的衣服干的差不多,他终于有机会给叶孤城披上了。
他脱掉外衣,对叶孤城说:“你先把湿衣服脱掉。”
叶孤城:“不必。”
白云:“要的。”
叶孤城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执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方又是白云城,满足他一下倒也无妨。
叶孤城脱下沾满了水的衣服,穿上白云的外衣。
他大多时候都穿白衣,很少穿其他颜色的衣服,更何况是这样醒目张扬的锦绣金袍。
白云欣赏着美色,“你以后当了皇帝,穿得都不会有现在霸气。”
叶孤城无法招架,转移话题:“……你的发冠丢了。”
白云:“不要紧,它会回来的。”
他实力很差的时候,穿的都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衣服,每次把马甲收回系统再放出来,都是重新穿戴整齐。
不管这些衣服首饰掉到了哪里,刷新一下都会回来的。
叶孤城颔首,他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并未在水中停留太久。
白云抬手,取下叶孤城的檀木发簪。
湿发像瀑布一样散落开,一看就气血充足,而且保养得很好。
叶孤城疑惑地看向他。
白云摸摸他的头发,靠近了些,低声说:“你好矜持。”
叶孤城更加疑惑。
白云:“据我所知,这不是你的第一段感情。”
叶孤城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他已无暇去思考其他。
那段往事,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一直是叶孤城心中的痛。
这么多年过去,那段感情早已淡去,他修行的无情之道,也已经将她放下,但是叶孤城仍然记得那时的痛苦。
他的初恋情人是死在病榻上的。
当一个人要死的时候,无论多少财富、多大的权势都无法改变。
那个时候,叶孤城感受到了恐惧。
绝望的恐惧。
白云:“你跟她相处的时候也这么矜持吗?”
叶孤城回神:“你知道她?”
白云:“我知道她存在过,而且对你很重要,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毕竟原著没写。
不过叶孤城死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她。
叶孤城有些感慨,原来那段艰难的时光,白云也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他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白云:“你放心,如果我在意你有初恋情人,直接找没有初恋的人更合适。既然我答应了你,就会接受你的全部。”
叶孤城不解:“什么?”
白云:“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吃醋的。”
叶孤城:“吃醋?”
白云:“是的。”
叶孤城已经没有心情为初恋而伤感,回忆白云刚才的几句话,“你答应了我什么?”
白云眯了眯眼睛,警惕地说:“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白云,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白云的表情冷了下来:“你说过,你是我的佳人,我也是你的佳人。”
“我的确说过。”叶孤城似乎有些明白了,“你以为家人就是夫妻?”
难怪白云这两日的行为如此反常。
幸好时间不算太久,只有两日而已,以白云的性格,不至于深陷其中,对自己情根深种,及时说明白,对谁都好。
白云抿了抿嘴,紧抱着叶孤城的白衣。
“佳人不一定是夫妻,但一定是很暧昧的关系。你分明就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愿承认?”
叶孤城给他解释:“我对你的爱护,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白云冷笑:“我就知道,你一直在女扮男装。”
叶孤城:“……”
白云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的误会。
叶孤城连辩驳都无从开口了。
白云也觉得自己抽象得有点太过分了,主动服软,垂下眼眸,换了语气,低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叶孤城:“是我没有说清楚,现在说明也不晚。白云,家人不止可以是夫妻,还可以是兄弟。”
“谁兄谁弟?”
叶孤城:“……”
白云:“我们可以做契兄弟。”
古代某些地方因为女婴的存活太少,男女比例极其不均衡,很流行同性搭伙过日子,就是契兄弟。
还有些女人不想嫁人,也可以找同性搭伙过日子。
甚至有年轻女子专门找那种家里男人都死光的嫁过去,专门跟婆婆和小姑子搭伙过日子,也都非常快乐。
感谢互联网,极大地丰富了他的阅历。
虽然他比这些人小了五百多岁,但是论见识还是很宽广的。
白云想了想,抱住叶孤城的手臂,“不要抛弃我。”
叶孤城很无奈:“白云,你冷静些。”
白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好,不止心胸宽广,剑法高强,长得也很美,我不想跟你分手。”
叶孤城心道,两人初见时,自己大概还在襁褓之中。
不过叶孤城试探过,白云的记忆会随着历代白云城主的更迭而变得模糊,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历史,白云也会随着遗忘。
不过再怎么如何,感情是不会变的。
或许就是有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情谊,白云才会这样亲近信赖自己。
叶孤城:“你误会了……”
白云眼睛一亮,“你没想跟我分开?”
叶孤城:“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像家人一样相处,我们本就是家人,未必要做夫妻。”
白云不可置信:“你要我做你的外室?”
叶孤城:“……”
他连正室都没有。
白云:“你还是太矜持了,如果你没有这么含蓄,直接把话说清楚,哪里会有这么多误会。”
叶孤城也是这样觉得。
他明知白云与常人不同,还因为怕他伤心,一直说得很隐晦,白云理解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叶孤城正要直白地跟白云说清楚,突然间想起一件事。
他和沈稚初见时,被沈稚咬上,去后面清理身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走远,清楚地听到了沈稚说的那句话。
“卿本佳人”。
叶孤城怔住了。
白云:“你喜欢什么类型?西门吹雪那样的吗?”
叶孤城:“你先前说的家人,是哪两个字?”
白云:“‘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佳人。”
叶孤城的眉头一跳,确定白云是被沈稚带坏了。
“此句出自《晋书》,‘杜弢为益州吏,盗用库钱,父死不奔丧。卿本佳人,何为随之也?天下宁有白头贼乎!’,后有《隋书韦鼎传》,文为:‘卿是好人,奈何作贼?’,并非你想的那个意思。”(注)
白云的大脑被知识塞满,没有办法转动。
叶孤城:“佳人既是好人,多用规劝、惋惜。”
怎么会这样……
白云:“那你喜不喜欢我?”
叶孤城:“我不知道。”
白云:“为什么?”
叶孤城没有回答。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白云究竟是什么感情。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总会想起沈稚。
沈稚独自外出时,叶孤城会担心他在外面是否顺利,收到西门吹雪的来信后,即刻动身出发过来寻他。
收到沈稚送的糖人,他心中也会感到满足。
直到现在,带白云独自出来,看到白云的进步后,他想的也是有时间可以带沈稚来。
方才和白云谈起情人,叶孤城心中想到的仍然是沈稚。
这是喜欢吗?
或许有一点喜欢,但究竟有多少,叶孤城无法确定,在此之前,他从未往这样想过。
沈稚和白云的性格有些相似之处,但更多的是不同。
沈稚比白云更爱谈笑,他不像白云这样事事认真,肆无忌惮,看似高贵,实则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
白云绝对做不出第一次见面就咬人脖子的举动。
叶孤城看向白云,开始突然有些不想回飞仙岛了。
白云和沈稚对自己应该没有深刻的喜爱,但他们绝对在互相攀比。
沈稚是他的弟子,白云便也以他的弟子自居,每日前往海边习剑。
白云要住进他的卧房,沈稚便也要费尽心思,住进他的卧房。
沈稚有的,白云也要有,白云有的,沈稚也不甘落后。
幸而他们只是争取相同的待遇,而不是互相排斥对方。
现在白云生出了这样的误会,回到飞仙岛后,沈稚恐怕也要自己做他的“佳人”了。
白云还是不能接受,他的完美男友才到手两天,就这么没了。
他不停地向叶孤城确认,“所以你一定要跟我分手是吗?”
叶孤城:“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行。
那他就放心了给白云做人设了。
白云和万梅需要区别开,不止是衣服上的区别,还需要有其他方面的。
西门吹雪剑法大成后抛妻弃子,叶孤城死前仍然念着初恋情人。
万梅修行无情剑道,白云这里似若无情,实则情谊深厚。
白云:“两天也算。”
叶孤城:“你误会了……”
白云的话很密,不等叶孤城说完,就接口道:“感情是一个人的事,我觉得这两天我们过得很好,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两天。”
叶孤城:“……”
你的人生总共才几天?
白云:“所以别分手,好不好?我们可以一直像前两天那样相处,要不是我说漏嘴,你不是都没感觉到吗?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叶孤城:“……”
白云:“就这么说定了。”
叶孤城:“不行。”
白云:“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
叶孤城:“我是不会答应的。”
“我明白了。”白云道,“你仍念着你的初恋情人。是不是我的性别不对,所以你不愿跟我在一起?”
叶孤城:“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缘故。”
白云:“你练的武功也要自宫?”
叶孤城:“……没有,我只是不想在其他事上耗费太多时间,剑已经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想你应该不难理解。”
确实。
现在太菜了,还得继续用功,把剑法提上来。
至少要做到天下无敌,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白云点头:“是的。”
叶孤城松了口气,总算把他安抚好了。
他脱下白衣的衣袍,还给了他,拿回自己的衣服,“以后不要再做这些无用之事了。”
白云:“好的。”
叶孤城:“即便是与我相处,也要保持距离,不要随意动手动脚。”
白云:“好的。”
两人来到衣服铺子,挑了件新的白衣,叶孤城更换过后,丢掉旧的衣服,准备返回飞仙岛。
傍晚,二人来到客栈,叶孤城照例要了两间房,这次白云什么也没有说,去了自己的房间。
叶孤城安心了许多。
他半夜醒来,发现窗户外面似乎透着光,便过去看了一眼,见隔壁的房间还亮着蜡烛,犹豫片刻,低声道,“白云。”
隔壁房间传来回应:“怎么了?”
叶孤城:“你还没睡?”
白云:“是的。”
叶孤城:“在做什么?”
白云:“缝纫。”?
叶孤城推门出来,敲了敲白云的屋门。
白云放他进来,坐在烛台旁,用剪刀剪断线,“好了。”
他把那个与叶孤城等身高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叶孤城僵硬地抱住。
这里面塞的是棉花,摸起来很蓬松,不算重。
叶孤城:“这是……枕头?”
白云:“这是你。”
叶孤城低头看了看,这东西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
它没有五官,也没有头发,只有头部、身体躯干和四肢,看起来像个畸形的海星。
白云抱走这个等身长的枕头,拿出一套白衣,给枕头穿上。
叶孤城越看越熟悉。
这不就是他今日丢掉的那套衣服?
叶孤城可以确定:“你是故意落入水中的。”
白云:“是的。”
叶孤城:“就为了做这个东西?”
白云:“是的。”
叶孤城:“为什么?”
白云:“我答应了你,会送你礼物,就不会反悔。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是我亲手做的,比不上沈稚买的糖人,你不要嫌弃。”
叶孤城:“……”
沈稚的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白云抱着枕头:“你不喜欢吗?”
叶孤城无法回答,毕竟是白云的一片心意,他熬了大半宿,花了很多心思才做好的。
叶孤城转移话题:“你从哪里弄来的棉花?”
白云:“找店小二买的。”
店小二真是个神奇的职业,做这行的干什么的都有,有打家劫舍的,有杀人放火的,也有老实巴交的,还有消息灵通的,他们认识很多人,有很多渠道可以买货。
白云添了点钱买的加急,店小二就把自己家里的存货拿出来了。
叶孤城违心地夸赞:“你有心了。”
白云:“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再做几个,以后做的肯定比这个好看。”
想到沈稚买来的那一排糖人,叶孤城怀疑他们在暗中仍旧有交流,甚至在互相较劲。
叶孤城委婉地说:“你有没有想好,这个怎么带走?”
白云:“找镖局运回去。”
他还从来没有找人押过镖,又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第70章
白云还以为叶孤城会拒绝, 毕竟押送他的等身玩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还算温和地说:“明日再说,早些休息吧。”
“好的。”
第二天清早, 两人用过饭, 叶孤城也没有拒绝,而是带着白云去了镖局。
他只负责带路, 交涉的事情一概交给白云自己来完成。
镖师们抬着箱子,来客栈取货,沉默地把枕头放进箱子里,封好以后,再次跟白云确认:“是送到南海飞仙岛城主府?”
白云:“是的。”
镖师忍不住问:“你真的是白云城?”
白云:“是的。”
“那这个棉花枕头是……”
白云指向躲在下面没跟着一起上楼的叶孤城, “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难怪说是无价之宝……”
镖师恍然大悟。
这个东西上面套的料子很好,里面的棉花也是新的,单独卖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加在一起就未必了。
他盯着看了半天,都没看出这东西的价值在哪里,需要特意找镖师押运。
镖师问:“这东西有特异之处?”
比如吹一口仙气,就能变成活人,给叶孤城做替身?
白云:“没有。”
镖师觉得他可能是怕风声走漏, 在走镖时遇到危险,才故意什么都不说。
他谨慎地点头, “我知道了。我一定多派人手, 做好万全准备,早日将它送回到飞仙岛, 您就放心吧。”
白云:“多少钱?”
镖师:“这东西轻,押运起来方便,只是走一趟镖, 至少要十来个镖师跟着才能确保安全,而且还要去海岛,一来一回又要耗费许多时日,这趟得有五十两银子。”
走镖和送快递不一样,不会一次送很多件,让雇主分摊运费,每一个货物都是单独运输的。
白云可以接受这个价格,他拿出五十两银子,直接交到镖师手上。
镖师道:“咱们还得写下契书。”
白云:“好的。”
他们去楼下跟店家要了纸笔,写好合同,各自签上姓名。
那俩镖师一左一右,抬着箱子离开了。
叶孤城漠然注视着他们,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尽显高手风度。
白云正要回房,突然听到柜台后面的店家开口:“那个……”
他看了过去。
店家原本有些犹豫,不过白云都回应了,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出口了,“您就是叶黄河吧?”
叶黄河?
听起来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白云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沈稚骗完宫九,怕被他找到,住店的时候随口编的假名吗?
这个名字只在客店登记时用到了,后面再也没有用过,而且他当时还把皮肤抹得乌漆嘛黑,穿的衣服也很普通。
白云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
难道这是连锁客栈?就算在另一个省住过,隔壁省都能知道?
那也不对,叶黄河是沈稚用的假名,跟白云有什么关系?
白云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他握紧了手里的剑。
店家忙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是我多嘴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小凤说过,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死了也不冤枉。”
道貌岸然的陆小凤!还以为他是个仁义的大侠,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店家恨不得钻到柜台底下,苦着脸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是真的。”
叶孤城:“什么叶黄河?”
这家店里进出的客人们也全都看了过来。
店家露出了绝望的神情,知道这事怕是要闹大了。
有位客人说,“我听说过叶黄河,他生在叶家,是懒残大师叶哀禅的远亲,原本出身富贵,只可惜叶家得罪了人,被元十三限灭了满门,唯有叶黄河活了下来。”
不会真有叶黄河这个人吧?白云狐疑。
“叶黄河被沈家收养,成了沈稚名义上的兄长。他身负血海深仇,对南海叶孤城极其崇敬,最想练成绝世剑法,为家人报仇,这才更名叶黄河,他原本的名字,已经无人知晓了。”
白云顿时有了兴趣。
果然,还是纯二次元更有意思,还不用背负道德的枷锁。
有不了解的客人问,“那沈稚拜了叶孤城为师,叶黄河却不为人知,难道是沈稚杀了叶黄河,代替他拜师?”
“沈稚哪里用得着代替叶黄河拜师,他本身也是个天资超绝的剑客,与叶黄河不相上下。只是沈稚那时年纪小,爱玩闹,不像叶黄河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习剑上,这才显出了差距。
“可惜天不遂人愿,沈稚骄傲肆意,又挥金如土,早有人看他不顺眼,暗地里买凶下杀手,沈稚不敌,被打成重伤,生死之际,叶黄河舍命相救,死在了沈稚的面前。”
“真是天妒英才。”
叶孤城看了白云一眼。
“沈稚和叶黄河感情深厚,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叶黄河为救他而死,让他受了极大的打击,萎靡多日,终于想通,担负起叶黄河的遗愿,替他拜入飞仙岛,习得剑法,替他给叶家复仇。”
原来是这样。
白云恍然大悟。
他维持着冷漠的神情,余光瞥向店家,店家被他看得一哆嗦,露出了讨好的笑脸。
店家觉得他就是叶黄河。
假设本地的流言就这一个版本。
白云是白云城的化身已经众所周知,沈稚对外仍以人类身份示人。
所以是白云下凡历劫,化身叶黄河,死了以后回归本体,因为还有遗憾没有完成,所以依然跟着叶孤城学剑法?
还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他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没有办法理解这些人。
“若我猜的不错,阁下就是白云城主吧。”那个讲述叶黄河故事的人消息灵通,对叶孤城道。
叶孤城颔首。
他问:“所以传言是真是假?”
叶孤城没有听说过叶黄河,目前看来,这个名字确实很像白云在外行走的假名。
白云曾经在外漂泊流浪多年,他并非人类,也不可能直接以“白云城”自居,有几个假名也在情理之中。
沈稚也确实是冒充他人身份来拜的师,只不过被他替代的是南王世子,并非叶黄河。
叶孤城:“这是他们的私事,无可奉告。”
说完他上了楼。
在场的人知道他的身份,也听说过他的性情,见叶孤城不搭理他们,并不觉得他傲慢,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那些人又看向白云。
白云看上去像个王孙贵族,比本地的富户穿得不知要好多少,看起来跟他们这些穷苦江湖人像活在两个世界里。
叶孤城是遥不可及的剑仙,终究是个人,这位可是真正的神仙,又是白云城的化身,与叶孤城必然有许多相似之处。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神情一直都很冷,从来没有变过。
店里的人都有些怵他。
白云兴致勃勃,淡漠地说:“我确实以叶黄河之名在人间行走过。”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尤其是那位消息灵通的客人,没想到在讲述这些江湖见闻时,正主就在旁边听着。
白云:“叶黄河已死,往事如烟,随风散去,不必再提了。”
说完他也迈步上楼。
“白云城!”
白云转身,冷声说:“还有何事?”
喊住他的那位被他看得害怕,但还是勇敢地问,“沈稚知道吗?”
白云垂了下眼睛:“他不会知道的。”
他快乐地去了楼上。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注)
这话太有哲理了。
叶孤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没有带衣服,也没带粮食和水,只有很多银票,每到一处,都可以去钱庄兑换成现钱,足够日常花费。
除此之外,叶孤城身上就只有散碎的银两,还有他的那把剑。
白云的东西比他多一点,除了银子和剑,还有一团棉花。
他把棉花压实,装进布包里,背在身上,“走吧。”
叶孤城看着那只与他格格不入的蓝色麻布包,一言不发地下楼。
大堂里比刚才更嘈杂了,但是叶孤城一出现,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待叶孤城和白云走后,又恢复了嘈杂。
叶孤城:“你的承诺已经完成,以后不必再送我东西了。”
白云:“好的。”
叶孤城盯着他。
白云:“怎么了?”
叶孤城:“不要和沈稚学。”
白云:“好的。”
叶孤城:“你这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白云:“是的。”
叶孤城:“好好说话。”
白云:“好的。”
叶孤城:“……”
真拿他没办法-
江湖传言愈演愈烈,很快穿到了京城。
六分半堂为了万梅山庄,抛弃金风细雨楼的消息也穿到了南海。
沈稚们听着两边混杂的传闻,感觉故事里的主角陌生极了,跟自己完全没关系。
传言没有对他的生活到处影响,沈稚听得很开心,偶尔还会主动打听,有一种在上网的感觉。
朱厚照也听说了这些传闻,他急的团团转,“叶黄河是谁?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叶黄河?”
刘瑾:“皇爷,喝杯茶清清火。”
许泰死了,光明正大地死在了万梅的剑下,朱厚照作势要抓万梅山庄问罪,被内阁的人拦了下来。
他们这个时候很通情达理,就像以前为西门吹雪开脱时那样,给许泰列了十多条罪过,最后连谋反的罪名都有了,每一条都在说他死有余辜。
朱厚照达成了目的,但还是被气的不轻,病了好几天,这才刚刚好。
朱厚照灌了自己一大杯苦茶,“立刻派锦衣卫去查,叶哀禅那边也不能放过。”
刘瑾:“那神侯……”
叶哀禅和诸葛正我同出自在门。
自在门的创始人韦青青青总共有四个弟子。
大弟子“懒残大师”叶哀禅、二弟子“天一居士”许笑一,三弟子“六五神侯”诸葛正我,四弟子“元十三限”元限。
这四个人是初代的四大名捕,如今被称为老四大名捕。
叶哀禅出家为僧,“懒残大师”是他的法号,如今四处云游,行踪不定,已经许久不曾在出现在人前了。
诸葛正我和叶哀禅的关系不错,如果要查叶黄河,直接向诸葛正我询问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朱厚照道:“请太傅进宫吧。”
刘瑾:“是。”
朱厚照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进来了。
他睁开眼睛。
刘瑾:“神侯已经到了,金风也来了。”
朱厚照起身:“金风?”
刘瑾赶紧给他整理衣服:“是。”
朱厚照匆忙蹬上写字,来到了外屋。
金风和诸葛正我挨得很近,两人随意地交谈,看起来很轻松。
见朱厚照出来,诸葛正我停下了话语,起身向他行礼。
金风坐着没动。
朱厚照不以为意,金风没让自己给他行礼就很给他面子了。
“金风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事,派人来递个信就好,朕可以过去找你。”
诸葛正我:“咳。”
朱厚照:“当然了,出去之前,朕肯定得跟师傅打个招呼,师傅肯定会同意的。”
金风:“好的。”
朱厚照和诸葛正我都在等着金风开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朱厚照:“刘瑾,你出去。”
刘瑾轻轻地退下。
诸葛正我:“不知您传唤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朱厚照:“朕最近听说了一个传闻,是关于懒残大师的。”
诸葛正我:“可是那位叶黄河?”
朱厚照:“是的。”
诸葛正我:“若是您想问叶黄河,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此前师兄从未提起过……”
朱厚照:“江湖传言都说,叶黄河的家人是被元限灭口了,太傅觉得是真是假?”
诸葛正我心中一痛。
元限是他的小师弟,天赋极高,性情乖张,但一言九鼎,极重承诺。
昔日做天下四大名捕时,他们师兄弟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正如无情他们四人一样,谁知最后分崩离析,只有他自己留了下来。
“绝无可能是师弟所为。”诸葛正我道,“师弟虽坠入魔道不过几年,叶黄河被灭门时,师弟仍在京城,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金风心想,这次真是来对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叶黄河的时间线都被填补得这么完整了。
朱厚照点头:“朕也这么觉得,江湖传闻有真有假,肯定有不实之处。”
“圣上明鉴。”
“那叶黄河真的是叶哀禅的亲人?”
“叶黄河毕竟是后来才改的名字,想弄清楚他的身份,还得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如今认得叶黄河的人,唯有沈稚。”
朱厚照看向金风:“帮朕问问沈稚。”
金风:“好的。”
朱厚照:“上次拖你问的事情,沈稚有回应了吗?”
上次要帮忙问什么来着?
朱厚照想利用沈稚稳固江山。
沈稚表现得太疏离,他不好直接请求,所以打算先拉进关系,再求回报。
沈稚当然不会拒绝。
金风:“他还是不让你写信,直接告诉我,我来转告他。如果你想向他赔礼道歉,那就拿出诚意来。”
“诚意……朕知道了。”
金风:“至于那两个世子,不用管他们,就关在牢里好了,设计得严密些,不要让他们越狱。”
朱厚照:“朕已经将平南王世子和太平王世子关在了一起。”
金风:“……”
太平王世子会感激你,平南王世子会恨死你。
都说做皇帝的不可能是好人,朱厚照也太坏了。
金风:“你们找叶黄河做什么?”
朱厚照:“太傅不是外人,朕就直说了。”
诸葛正我:“皇……”
朱厚照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朕愧对沈稚,明明和沈稚如此亲近,却对他一无所知。朕不知道他的过往,也不知道他的性情,甚至连陪伴都没有,只能看着他离开,是朕不称职。”
金风:“你想知道沈稚的过往。”
朱厚照:“没错。”
金风:“好的。”
可能是喜欢考古吧,就算他已经编造了神明会根据主人换代失去以往的记忆,他们还是想探究自己的过去。
总有一天,他的过往经历会被这些人的脑补填满的。
朱厚照:“你有没有问过沈稚,万梅为什么杀死朕的官员?”
金风:“因为他喜欢。”
朱厚照:“真的没有其他原因?”
金风:“没有。”
朱厚照松了口气。
这个理由比万梅山庄想要造反好太多。
金风:“还有一件事。”
朱厚照:“请说。”
金风:“宁王准备造反。”
朱厚照冷笑,“朕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太平王就算了,世子做的,他并不知晓,南王造反,宁王也要造反,反了,全都反了!
金风:“是的。”
朱厚照的怒火熄灭,委屈地说:“朕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皇帝,你就不能给朕留点面子。”
金风:“可是你真的有点傻。”
诸葛正我无比赞同这句话。
朱厚照:“从第一次见面你就这么说,朕哪里傻?”
金风:“你面临的问题,是经年累月间形成的,只凭你一个人,用短短的几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你竟然觉得自己能解决。”
朱厚照:“但事情总是要做的,朕有能力去做,为什么不做?”
金风:“把别人逼向绝路,就是把自己逼向绝路。”
金风早就说过他的结局,足够证明这句话是对的。
朱厚照:“那你说朕该怎么办?”
金风:“你的敌人,未必一直都是敌人,也可以成为同盟。”
朱厚照:“拉拢他们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的胃口太大,朕只怕喂饱了那些人,自己就被吃干抹净了。”
他爹就是这样做的。
朱厚照自小就是太子,他的母亲是父亲唯一的妻子,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父亲勤于朝政,对他也非常上心。朱厚照聪慧过人,课业对他来说不成问题,朝堂争斗他也能看得明白。
官员们喜欢朱佑樘,因为他是个宽厚的人,从来不苛待臣子。
在他的放纵下,朝臣们的气焰变得很强,与之相对的,皇帝也得到了极好的评价。
虽然朝堂没有出现乱象,可是那样的皇帝,跟傀儡有什么区别?
朱厚照有自己的抱负,他想像祖先们那样,驱除外敌,治理国家,可是朝堂似乎不需要一位有雄心的皇帝。
朱厚照:“朕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有能力,有手腕,竟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金风叹气。
真该带小白过来,让他自己看看,就算做了皇帝也是怀才不遇的。
朱厚照以为金风理解自己,“朕不做皇帝了,只做大将军朱寿,他们还是不答应,没有一个人想跟朕交好,他们都希望朕什么都不做才好。”
金风:“是的。”
朱厚照:“你说朕该怎么办?”
金风:“那你别做皇帝了。”
诸葛正我瞪他。
金风:“这个制度需要皇帝,但是实际上根本不用皇帝。你弟弟二十年不上朝,普通朝臣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国家也挺好的。”
朱厚照大惊:“我弟弟?南王世子?我死之后,是他继承皇位?”
金风:“你侄孙也二十年不上朝,比你弟弟还过分,这不也没亡国吗?”
欧洲搞君主立宪制的时候,他们在搞君主离线制。
可惜只有君主离线了,制度还是没变。
民生越来越糟糕,再加上白银不足、天气转冷、粮食产量降低等诸多原因,最后还是完蛋了。
朱厚照:“朕觉得,牢里关着的那两位世子还是趁早杀了好,你能不能问问沈稚,看他是否答应?”
金风:“好的。”
朱厚照叹气:“朕好难啊。”-
飞仙岛一如既往地繁华。
白云穿着他的暗金长袍下了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众瞩目。
他的光芒完全盖过了叶孤城,所有人眼里都是他。
白云看向远处。
他的神宫已经颇具雏形。
神宫占地约有八百平方,比金风的宅邸大了四倍,不过建造房子的人也多,所以两边进度依然差不多。
白云:“我去看看。”
叶孤城怕他好不容易燃起了练剑的热情,回来以后又被神宫吸引,再次过去建房子,不放心地跟着一起过去。
码头离着神宫有一段距离,只是海岸开阔,才看得清楚。
海岸的风很凉爽,吹动着白云的金色衣袍。
叶孤城落后几步看着他的背影。
回城主府,见到沈稚后该怎么办?
沈稚会不会也像白云那样,说些令人难以捉摸的话?
眼看神宫越来越近,叶孤城依然没有想到对策。
这个时候,沈稚应该在城主府的后面练剑。
幸好沈稚在城主府……不对!
沈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孤城看着站在墙下的红衣人。
他身上没有携带那些珍贵的珠宝,头发用红色绸带束起,眉眼冷峻,神色淡淡,面前堆了一排青砖,他一个接一个地拿起砖,往墙上丢。
上面的人接到砖,迅速放到身边,已经堆了几百块。
叶孤城:“沈稚。”
沈稚抬眸,淡淡地朝他颔首。
叶孤城压抑着怒火,来到沈稚面前,“为什么不练剑?”
沈稚:“练完了。”
叶孤城:“你在这里,又是在做什么?”
沈稚:“无聊。”
叶孤城无话可说,只冷冷地看着他。
沈稚再次丢上去一块砖头,越过叶孤城,离开砖瓦堆,停在了不远处。
叶孤城仍站在原地,好像在等他哄。
哄是不可能哄的。
白云过来,就是为了引诱叶孤城过来。
他还打算兴师问罪呢。
沈稚:“你带白云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孤城顿时心虚。
他不止没有告诉沈稚,甚至还让人瞒着他,能拖多久是多久。
因为叶孤城没有把握应对沈稚和白云。
他怕沈稚追上来,自己无法拒绝。
沈稚抱臂,“我外出杀人时,剑法比白云差许多,你没有陪同。白云已经算是高手,足以应对许多局面,你亲自陪他出去。”
叶孤城更加觉得愧对他。
沈稚:“你对白云如此特殊,还敢说自己不喜欢他?”
白云走过来:“是的。”
然后面不改色地离开,去了沈稚刚才站的位置,继续拿起砖头往上丢。
叶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