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六分半堂的名声早就没法挽回了, 既然这样,不如一条路走到黑,把雷损拖下水。


    苏梦枕是第一个, 后面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谁也逃不掉!


    说出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论后,六分半堂温柔地叮嘱苏梦枕保重身体, 帮他把窗子关好,离开了房间,独留苏梦枕久久不能回神。


    六分半堂打着找王小石的名义去了白楼。


    白愁飞私下里和苏梦枕有来往,苏梦枕没空的时候,杨无邪负责跟他交流, 两人没有把这些来往摆在明面上,但也没有过分掩饰,只是瞒着金风而已。


    王小石过来的时候, 白愁飞自觉停下了话头,在询问过他到来的原因后不再说话。


    杨无邪对待他的态度很好,不像六分半堂那样强硬鲁莽,也没有因为他看起来很普通而轻视他。


    风雨楼中的琐碎事务众多,门下帮派也需要管理, 在知道王小石的来意以后,杨无邪便将京城的一处小帮派交给了他。


    初次相见就被这样信任, 王小石受宠若惊, 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做, 不能辜负他人的好意。


    这时外面来人通报:“六分半堂来了,要不要让他进来?”


    白楼内安置的都是消息情报,有许多重要的东西, 寻常人不能随意翻看,王小石和白愁飞因为得了苏梦枕的口信,才得被准许进来。


    六分半堂作为神明,谁知道他有没有特别的能力,谁也不敢私自把他放进来。


    杨无邪也担心,“他怎么来了?”


    通报的人道:“他说和楼主的正事已经谈完,过来接王小石回去,顺便拜访总管您。”


    王小石对六分半堂的感官复杂极了。


    六分半堂没有对他下手,做得最过分的事,就是抱着他上楼梯。


    他还向苏梦枕举荐了自己,虽然举荐的过程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王小石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对此有些排斥,但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开了。”


    杨无邪乐得如此,这样就有了理由拒绝六分半堂入内:“我送送你。”


    白愁飞:“一起走吧。”


    说完他和王小石,杨无邪等人离开了白楼。


    黑衣男人站在阳光下,神情惬意,姿态慵懒,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


    在见到三人后,他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小石、小白、无邪。”


    六分半堂从未这般称呼过自己。杨无邪立刻察觉到了他与往日的不同。


    他未免太过热情了。


    杨无邪不动声色,“许久不见了。”


    六分半堂:“是的。”


    王小石:“我可以回去了吗?”


    “稍等。”六分半堂看向杨无邪,“你觉得我怎么样?”


    杨无邪礼貌地微笑,“您自然风流倜傥、气势不凡。”


    六分半堂:“你喜欢吗?”


    杨无邪仍然保持着微笑,心生警惕。


    六分半堂:“我可以入赘到你家吗?”


    白愁飞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疯。


    王小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就知道,六分半堂风流成性,而且专挑男的下手。


    杨总管面容英朗,温文儒雅,气质谦和,额头上有一颗黑痣,为他增添了几分风情,让人见之难忘。


    过往的帮众也都停下了动作,震惊地看着这边。


    大白天的,他们听到了什么?


    虽然知道六分半堂和他们家金风一直有来往,可是那些没有摆在明面上。


    六分半堂抛弃金风,害他发病,这么多日卧病在床也就罢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杨总管身上!


    这是挑衅!


    帮众们放下了手中的事,只等杨无邪一声令下,就簇拥过来,对六分半堂痛下杀手。


    素来精明的杨无邪也有了茫然呆滞的时候。


    作为当事人,他受到的冲击更大,而且毫无准备。


    他和六分半堂才见过几次?平日里最多打个招呼,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六分半堂:“看得出来,你很欣赏我,我也觉得你很好,像你这样的儒雅书生,很少有混帮派的,混帮派的,很少有你这样儒雅的书生,我也很欣赏你,我们结婚吧。”


    杨无邪:“……”


    王小石暗搓搓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可能是因为人多,而且其他人比他更加震惊,他现在感觉还好,没有和六分半堂独处时那么难受。


    杨总管千万不能答应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只有一张好脸,心肠是黑的。


    金风就是前车之鉴。


    杨无邪艰难地开口:“这是雷损的意思?”


    六分半堂:“他没有明说,不过确实是这个意思,可以给我们做证婚人。”


    “我不会答应的。”杨无邪道,“雷损原话是怎么说的?”


    “你既然不愿意,那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说完六分半堂拉着王小石就走。


    杨无邪看向白愁飞,白愁飞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六分半堂为什么突然这样。


    白愁飞道:“我去打听打听。”


    说完他也走了。


    风雨楼的人好奇地凑了过来,“杨总管,您和六分半堂是怎么回事?”


    杨无邪:“我也不清楚,我与他一向没有私交。”


    帮众唾骂道:“杀千刀的六分半堂,平白败坏我们总管的名声!”


    杨无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六分半堂是被雷损逼迫的,自己却不得要领,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


    六分半堂和金风的恩怨还没有了结,又做出这样的事,等金风回来,怕是会多想,应该跟公子说一声。


    杨无邪向着苏梦枕那处走去。


    白愁飞跟上六分半堂,“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对付风雨楼,要徐徐图之。他们已经对我生出了警惕,我应该收敛锋芒,主动示好,展露自己的真心,取得他们的信任。”六分半堂目光深沉,“小白,你愿意嫁给我吗?”


    白愁飞:“不愿意。”


    “好的。”他看向王小石,“那你……”


    王小石赶紧说,“我也不愿!”


    “好的。”


    六分半堂说:“杨无邪应该已经给你安排了事情做,你把药铺那边辞了,来这边历练一番。如果没有住的地方,可以和小白住在一起,那里空房间很多。”


    “不用,不用,我能找到地方住。”王小石连连拒绝。


    那座房子是六分半堂亲自建的,是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谁会想住在那里?


    六分半堂从袖中拿出五十两银子,交到王小石手中,“这些就做你的房租。”


    王小石:“不用,不用。”


    六分半堂冷冷地说:“拿。”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好像王小石不收,他会做出更加可怕的事。


    王小石只好心惊胆战地收下。


    听说某些地方有一种风俗,如果久病不愈,寿命将近,就会把银两用红布包裹丢在路上,被人捡到以后,就会拿到对方的寿命,被称为“卖命钱”。


    六分半堂给他的该不会是“买姻缘钱”吧?


    他下定决心,除非必要,否则绝不会动这笔钱。


    白愁飞到了住处,跟两人分别,王小石独自跟六分半堂走了一段路,待六分半堂离开后才放松下来。


    他快步回到药铺。


    掌柜的忙碌了许久,一直惦记着他,见王小石回来,担心地问:“他没有为难你吧?”


    王小石脸色难看。


    六分半堂似乎没有刻意为难他,就算是这样,也十分可怕了。


    王小石勉强地笑了笑,“我想结算工钱。”


    他本就是短期工,掌柜的没问什么,只当他攀上了六分半堂的高枝,有了更好的前程,当即将月钱结了。


    王小石收拾好行囊,离开了药铺,在京城转了转,有意打探本地的帮派,并在附近租了一间小院,准备先暗中观察,再做行动-


    金风帮忙维持治安,动脑的事都交给了铁手和陆小凤他们来做。


    他全程摸鱼,呆了许多日,铁手查明了真相。


    原来所有人都清楚,宁王谋反颇为儿戏,仅凭他自己,不可能掀起风浪。


    镇军统领、平虏伯江彬料想如此,有意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是宣府、大同、辽东、延绥四座州府的统帅,半个北方都在他的统治之下,那边的六分半堂分堂跟他关系密切。


    他向六分半堂要了些人过来,跟自己的人一起,安置在了南昌府,伺机而动,准备替宁王掀起谋反之名,帮宁王一把。


    宁王这边闹大了,武将才有机会建功立业,朱厚照才会彻查,这样就会查到六分半堂和钱宁的头上。


    锦衣卫指挥使就是钱宁!


    江彬想的很好,唯独没有想到,朱厚照早就得了消息,暗中安排神侯府的人过来了。


    等江彬知道的时候,大军已经开始调动,他匆忙向这边发信,但是南昌府和京城相隔甚远,又适逢战乱,送信的人死在了路上,根本没有来得及抽身。


    不怪他这么自信。


    江彬平时自由出入豹房,偶尔还有机会和朱厚照睡在一起,待遇跟真正的皇子也差不多了,根本没有想到,朱厚照会连他也瞒着。


    金风总结:“江彬完了。”


    陆小凤:“希望皇爷能早些明白,认这么多义子,也有很多坏处。”


    铁手等人默然不语。


    他们都希望江彬的作为能让朱厚照警觉,约束其他几位义子,但是这种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容易落下把柄。


    陆小凤:“罗统领他们抓到逃跑的叛军了吗?”


    铁手:“抓到了几个,但总有漏网之鱼,皇爷已经下令,让大军返回各地卫所,另外下了悬赏,抓捕叛军。”


    追命:“不查还真不知道,有几个人明面上为宁王做事,实则也是各个势力派过来的眼线,根本没打算给宁王卖力。他们平日里就在煽动情绪,策反宁王的亲信,所以在宁王失踪后,根本没有人愿意留下来。”


    陆小凤:“这么说,宁王就是个傀儡?”


    追命:“是的。”


    冷血冷冷地看了过来。


    金风:“可以回去了吗?”


    回京以后,大家可以排队被六分半堂告白。


    铁手:“尘埃落定,是时候该回去了,收拾东西,明日动身返京。”


    “我想请你去京城三合楼喝酒。”金风对陆小凤说,“顺便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你说的朋友,该不会是六分半堂吧?”


    “是的。”


    在南昌府的这段时间,陆小凤听说了很多与六分半堂有关的传闻,那些传闻中大多都是六分半堂和金风、万梅的感情纠葛,很少提到他做的恶事。


    陆小凤对六分半堂没有太多恶感,更多的是好奇。


    他和金风、万梅都是朋友,对他们的性格也有所了解,想来六分半堂这样的江湖势力化形,与万梅他们都有相似之处。


    这样的六分半堂,真的能把二人骗得团团转?


    他得多像人啊。


    陆小凤正思考着,金风又道:“你答应宁王,当他三个月侍卫,还没到时间,宁王要被押送回京了,你不去吗?”


    他真的很想将六分半堂介绍给自己结识。


    陆小凤:“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要去。”


    金风:“谢谢。”


    陆小凤:“六分半堂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风:“温柔、善良、聪明、有包容心。他还从来没有生过气,你可以随便跟他开玩笑。”


    铁手和追命与六分半堂相处的不多,但是都见过六分半堂,也听说过京中的流言,现在觉得流言更真实了。


    冷血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金风。


    还记不记得,他是你的生死大敌!


    陆小凤:“听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确实很想见一见他。”


    陆小凤分明也觉得金风被六分半堂骗了,却仍然顺着金风的话,夸奖六分半堂。


    冷血听不下去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起身离开-


    这是沈稚第二次来到这个时代的京城,上次来的时候赶上了朱厚照回京,各处防守森严,这次就正常多了,看起来更加繁华。


    沈稚暗暗对比京城和白云城。


    两地的百姓精神面貌都是很好的,不过白云城那边天气好,太阳毒辣,百姓多是靠渔业为生,皮肤黑红,看起来比较显老。


    京城这边的百姓就不会这样,不过一旦有什么动静,逃跑的动作熟练地可怕。


    沈稚:“飞仙岛有帮派吗?”


    他在飞仙岛呆了这么久,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练剑,白云偶尔和官府的人来往,还从来没有了解过内部的底层情况。


    叶孤城:“没有。”


    这么小的地方,自己人就能管过来,没必要再来几个帮派剥削百姓。


    人才都被他吸纳进管理队伍中了,不服管的也都用强硬的手段制服,不成气候。


    沈稚:“飞仙岛果然是世外桃源。”


    叶孤城长这么大,多是被人夸赞剑法、气质出众。沈稚好像每个角度都能找到他的闪光点,时常用看似平常的语气称赞他。


    他被夸得不好意思,“几代人的积累,才有飞仙岛的今日,非我自己之功。”


    沈稚:“那更了不得,过去这么久还能保持初心不变,中间也没有出现一个纨绔子弟败坏家业,到了你这里才想造反,真的不容易。”


    “……”


    沈稚:“我们先去见六分半堂。”


    叶孤城知道他和六分半堂私下有来往,对此并不意外,他有些好奇,六分半堂是否如传言中那样风流又无情。


    两人去了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提前跟喽啰们说起过,今日会有贵客来临,让他们不要阻拦,直接放进来,所以二人很顺利地到了狄飞惊的办公场地。


    房门没关,六分半堂站在狄飞惊,低着头,任由他训斥。


    狄飞惊的声音很低,折断的脖颈让他呼吸艰难,气若游丝,走近后,叶孤城才听到狄飞惊在说什么。


    “你怎能说出那种话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业务写说的,你就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吗!”


    可能是在气头上,也可能是叶孤城和沈稚的功夫很好,脚步轻灵,狄飞惊没有意识到有人过来。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这个样子,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狄飞惊越想越气,“还有苏梦枕,你不是说向苏梦枕告白时,只有你们两个吗?为什么满城都知道了?”


    “是我自己说出去的。”


    这要是个普通堂众,此时已经被拖出去杀了,可惜他是六分半堂,谁也不知道杀了他,真正的六分半堂会变成什么样子。


    狄飞惊扶着书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除了这几个人,你还对谁说过?”


    “花无错、余无语、师无愧、莫北神、刀南神……”


    狄飞惊早有预料,听到这些名字时依然眼前一黑,他虚弱地问,“你是非要入赘风雨楼不可吗?”


    六分半堂志在必得,“雷损当年就是这样得到我的,只要我嫁到风雨楼,必然可以得到金风。”


    狄飞惊:“……”


    叶孤城:“……”


    叶孤城觉得,雷损说得没错,六分半堂确实不懂人心。


    沈稚:“六分半堂。”


    狄飞惊一惊,这才意识到外面的院子里站了两个人,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


    无所谓听到多少了,六分半堂干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稍微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外面全都是嘲笑六分半堂的。


    六分半堂道:“你来了。”


    沈稚:“我来了。”


    六分半堂:“请进。”


    沈稚牵起叶孤城的手,带他进去。


    叶孤城极其不自在,正要挣脱,突然想到六分半堂的为人,迟疑了片刻,任由沈稚动作,随他进了屋里。


    沈稚松开手,介绍道,“这是叶孤城。”


    六分半堂:“我知道。”


    狄飞惊不能像他这样冷傲无礼,客气地和叶孤城寒暄,“素来听闻剑仙之名,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相会。”


    叶孤城:“叨扰了。”


    狄飞惊拿不准他的意图,见叶孤城寡言少语,甚至不客气,他也直言道:“不知叶城主前往六分半堂所谓何事?”


    沈稚:“我们是来见六分半堂的。”


    主要是给叶孤城介绍一下。


    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了,没法见家长,就见见自己吧。


    六分半堂从袖中拿出二百两银子,交给了沈稚,“这是见面礼。”


    沈稚:“谢谢。”


    狄飞惊一直低着头,看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看清他手里是什么。


    沈稚:“我们走了。”


    六分半堂:“再见。”


    结束了对话,沈稚带着叶孤城离开。


    他分了一百两给叶孤城,“这份是你的。”


    叶孤城:“你们关系很好?”


    另外三位江湖势力化形,从来没有给过他钱,叶孤城还在不经意间看到沈稚还偷偷给万梅钱。


    沈稚:“六分半堂的钱都是不义之财,花费在正途上的也很少,大多都是给各位堂主骄奢淫逸,或者送到朝廷中打点关系。不如拿来做点实事。”


    叶孤城闻言,便知道这是沈稚和六分半堂商量好的,于是收下了钱。


    沈稚:“六分半堂也不容易,他出身不好,有这样的主人,注定了要受人冷眼,被人歧视。”


    叶孤城:“……”


    如果狄飞惊说的都是真的,那不叫歧视,应该叫做活该。


    沈稚:“你不要对他抱有偏见,他现在看起来是有点怪,以后会改好的。”


    对上沈稚那双妖异的黑眸,叶孤城说不出拒绝的话:“……好。”


    “你真好。”沈稚道,“我可以亲你吗?”


    “后面有人尾随。”


    “是狄飞惊派来的人,应该疑心你来这里有阴谋,不让他们看到,他们是不会死心的。”沈稚说完,问道,“可以吗?”


    “……”


    “你害羞了。”沈稚说。


    叶孤城不知该怎么反驳。


    场合不对,后面还有几人跟随,这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可他扪心自问,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羞吗?


    沈稚失望道:“我们现在都没有进展,你太矜持了。”


    叶孤城握住那只没有拿剑的手,低头轻轻地碰了下手背。


    沈稚的脸突然红了,在红衣的衬托下,漂亮得像春日桃花。


    叶孤城淡淡地说:“看来真正羞涩的另有其人。”


    “是的。”


    叶孤城正要放开他,却被沈稚反握住。


    沈稚:“我听说,剑客的手都保养得很好,因为这是最重要的器官,比命根子还重要。”


    叶孤城突然明白了沈稚为什么这么容易会脸红。


    沈稚:“你刚才亲了我的手。”


    叶孤城:“嗯。”


    沈稚握住他练剑的右手,同样低头轻轻碰了下。


    “真刺激。”


    叶孤城看他这样容易满足,觉得他可爱极了。


    他握紧了沈稚的手,心想沈稚确实很单纯,只是亲吻手背而已,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毕竟不是人类,对人间情爱知之甚少,所幸学得很快。


    以后……或许需要教他。


    叶孤城看向远处,“方才狄飞惊说的是真的吗?”


    沈稚:“是的。”


    叶孤城:“六分半堂在和雷损赌气?”


    雷损说六分半堂不懂人心,六分半堂努力证明自己,结果走错了路,四处跟人表白,闹成现在这番景象,也是有可能的。


    沈稚:“是的。”


    叶孤城道:“你觉得六分半堂做得对吗?”


    沈稚:“是的。”


    叶孤城:“你曾经说过,你与六分半堂有相似之处,所以觉得六分半堂很正常?”


    沈稚:“是的。”


    叶孤城压低了声音,“你对我做的事,也像六分半堂这样?”


    “不是!”沈稚,“你不要误会,还是不一样的。其实是我们的事给了六分半堂启发,再加上雷损的引导,所以他才会这么做。他跟那些人是没有感情的,我和你是有感情的。”


    “是吗?”叶孤城逼问道,“初见时,你喊的那声‘佳人’,是在称呼谁?”


    沈稚睁大眼睛,“你听到了?”


    叶孤城:“那时我尚未走远,自然听得到。”


    沈稚感觉刚刚恢复了正常温度的脸,又变得热了起来。


    他在心中感叹,自己真的被系统调整得很鲜嫩。


    叶孤城果然艳福不浅。


    沈稚:“是你。”


    叶孤城理智地说:“那时我们也是没有感情的。”


    沈稚:“一见钟情。”


    他的眼神很认真,很诚恳,可是叶孤城仍然担心沈稚不明白这些词语的含义,就像六分半堂搞砸的这些一样。


    沈稚的几次表白心迹都没有给他安全感,叶孤城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他怕自己越陷越深,无法挣脱,沈稚反而潇洒地抽身离去。


    “尾随我们的人走了。”沈稚余光撇过后面的高墙,开心地说,“我就知道这招有用。”


    “嗯。”


    “走吧,我们去见朱厚照。”沈稚道,“见过朱厚照,再去风雨楼,我要把我的朋友全都介绍给你认识。”


    叶孤城目光温和:“好。”


    第82章


    沈稚报上自己的名字, 成功进入豹房。


    他这段时间没有来京城,但是朱厚照一直没有忘记他,深夜做梦都有他的身影。


    没想到一睁开眼睛, 情报里还在南昌府的沈稚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朱厚照赶紧跑出去迎接, 刘瑾匆忙跟上,“皇爷, 皇爷,衣服……”


    朱厚照低头一看,见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司礼监的红色官服,他朝刘瑾摆手,“不要紧。”


    他说得洒脱, 看到沈稚以后,脚步变得迟疑。


    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沈稚相处?


    沈稚不是不愿回来吗?怎么突然来京了?


    “这是朱厚照。”沈稚做起了介绍,“这是叶孤城。”


    朱厚照拿出帝王的威严, 远远地朝叶孤城颔首。


    叶孤城刚要行礼,被沈稚握住了手,他认真地说,“你既然跟了我,那就不必向任何人行礼。”


    朱厚照呆滞片刻, 恍然大悟。


    这就是沈稚信中说的囊中之物。


    确实已经收入囊中。


    朱厚照微笑:“是啊,天底下地位尊崇的人有几个?没有一个及得上沈稚。”


    能入了沈稚的眼, 是你的福气。


    朱厚照很有风度地打量着叶孤城, 见此人眉目英挺、冷峻尊贵,身穿白衣飘然若仙, 确实有剑仙风范。


    沈稚的眼光很不错,不愧是跟他主宰的势力化身。


    朱厚照欣赏地道:“果真是佳人。”


    叶孤城:“……”


    沈稚:“不准你这么说他。”


    朱厚照当即道,“你不高兴, 朕就不说了。你有话直说,这很好,朕就欣赏你这般直爽的性情。快进来吧,上次一别,咱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朕很想念你。”


    他邀请沈稚入内,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恨不得让刘瑾在地上铺开红毯。


    沈稚依然牵着叶孤城的手,两人并肩走在朱厚照的身旁。


    来到寝殿时,门口的守卫过来收缴两人的佩剑,朱厚照挥手,“这两位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当世顶尖的剑客,向来剑不离身,朕特许他们不必解剑,以后二人过来,也可以直接入内。”


    “谨遵圣谕。”


    当今圣上,对沈稚好得有些过分了,沈稚对此一无所觉,似乎习以为常。叶孤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禁心生警惕。


    刘瑾很有眼色地提前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待沈稚和叶孤城入座后,即刻送上香茶和点心。


    他见朱厚照没有其他吩咐,默默地退了下去。


    每次皇爷和金风说话,都要屏退左右,刘瑾知道自己掺和不进去,干脆主动退出,免得在这里碍眼,皇爷也会记着他的体贴细致。


    朱厚照:“怎么突然回京了?也不提前传个信,我也好准备一下,为你接风洗尘。”


    沈稚:“我和叶孤城私定终身,带他来跟你见一面,顺便跟你聊一下治国方略。”


    私定终身?


    沈稚这样的神灵,爱跟谁好就跟谁好,谁能管得着他?


    朱厚照想了想,“这样说来未免太委屈了,不如朕给你们赐婚,你觉得如何?”


    叶孤城一直知道当今天子行事荒唐,常有惊人之举,现在一见,确实很荒唐,荒唐中又透着一丝莫名的熟悉,细想与沈稚有些相似。


    天子在知道他和沈稚的关系后,竟一点都不震惊,反而用挑剔的眼神看着他,现在又准备给他们赐婚……


    来之前叶孤城做了很多设想,唯独没想到会这样。


    沈稚:“那我可以恢复本名吗?我不想跟你姓朱了,不过王爷的爵位倒是很好,俸禄多得花不完。”


    朱厚照:“可以。”


    沈稚:“那你快给我们赐婚,挑个时间完婚。”


    朱厚照:“明日朕就召开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此事,张贴皇榜,召告天下,再令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你打算何时成亲?”


    沈稚:“越快越好。”


    形势变得太快,一发不可收拾。


    这实在太突然了,来之前沈稚根本没有提过,也没有任何征兆。


    叶孤城觉得自己应该阻止,可是他实在接不上话……也可能是他私心里也想与沈稚建立起联系,并不想叫停。


    但这确实太快了。


    朱厚照:“刘瑾!”


    刘瑾大概是从远处跑过来的,开门以后还带着喘,“奴婢在。”


    “你去钦天监问问,适合婚嫁的黄道吉日,哪一天最近。”


    刘瑾:“是。”


    他转身离开,不到半刻钟就回来了,“回皇爷,后日、本月十二日,都是好日子。”


    朱厚照算了算,觉得时间来不及,遗憾地说,“那就只能下个月了。”


    沈稚:“好的。”


    朱厚照:“你成亲这样的大事,会不会影响国运?”


    “不会。”沈稚道,“这是我和叶孤城的大事,其他人的小事。”


    “原来如此。”朱厚照有些不满地说,“叶城主,你为什么不说话?朕知晓你为人冷淡,不喜言谈,至少为婚姻大事上点心,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推给沈稚。”


    沈稚闻言,也盯着叶孤城看,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好像在看他究竟有几分真心。


    叶孤城:“……”


    你们两个都说完了,我能说什么?


    朱厚照没有给别人举办过婚礼,但是他参加过自己的婚礼,而且经常和宫人们玩耍,让人扮成新娘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成亲的流程熟悉极了。


    他稍稍思索,定下了细节:“白云城离京城太远,难免有不到的地方,结婚典礼不妨全权交给司礼监安排。沈稚的王府已经建好了,朕再赏赐叶孤城一座临时落脚的府邸,在成婚之前,你就住在那里。白云城准备出多少嫁妆?”


    “……”


    叶孤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白云的容貌。


    白云城算嫁妆吗?


    为何是嫁妆,而不是彩礼?


    朱厚照:“你该不会是什么都不想出吧?若是这样,朕就要好好考虑你们的婚事了。”


    沈稚看向叶孤城。


    是啊,他平时很抠门的。


    叶孤城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出来匆忙,白云城中尚不知晓此事,现在谈婚论嫁,未免操之过急。”


    沈稚看向朱厚照。


    是啊,你也太急躁了,我带叶孤城来,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叛乱还没结束呢。


    朱厚照:“沈稚一颗真心都交付给了你,你竟还想拖延,莫不是想反悔?”


    沈稚又看向叶孤城。


    是啊,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在犹豫什么?是不是想像拒绝白云那样,再拒绝我一遍?


    沈稚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主动,叶孤城非常矜持,对自己的态度和当初对待白云没有什么区别。


    他直起腰身,“叶孤城。”


    叶孤城:“嗯。”


    沈稚:“你还没有亲口说过喜欢我。”


    朱厚照看叶孤城的眼神中带上了敌意。


    他和沈稚的初见做的不够好,现在一定要挽回局面,在不损害国家利益的前提下,一切以沈稚为先。


    他就是沈稚最坚定的后盾,是他永远可以信任的娘家人!


    叶孤城怔了下,“没有吗?”


    沈稚:“没有。”


    叶孤城默默地看着他。


    今天是谁在外面亲吻了你的手?


    来京的路上,是谁在照顾你?


    途中借宿,他们一直都是住在一间房,一张床。露宿野外时,两人也是依偎在一起。


    这段时间堪称形影不离,这些行为难道没有在诉说着喜爱吗?


    当着外人的面,这些话叶孤城说不出口,只能看着沈稚,试图让他良心发现。


    沈稚:“我很害怕。”


    叶孤城:“怕什么?”


    沈稚:“怕我像白云那样自作多情。”


    叶孤城:“你没有。”


    朱厚照气恼道:“多说两句,没长嘴吗!”


    “……”


    叶孤城沉默了许久,理清自己的情绪,慎重开口,“我很喜欢你,神宫建好后,你在白云那里住了两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便已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沈稚:“那份感情有多少?”


    有情和无情是质的飞跃,但是有情未必代表着深爱,情浓情淡也是不一样的。


    叶孤城:“我已太久没有涉足过感情,分辨不清自己的心,但是我知道,看不到你时,便会感到孤寂,与你相处时便会满足。”


    孤独是每个人都常有的状态,但是叶孤城的孤独好像格外浓。


    同样是绝世剑客,他比西门吹雪更加孤独。


    西门吹雪有陆小凤这个朋友,有万梅山庄这处家,叶孤城却唯有责任。


    城主府比万梅山庄大了数倍,也是叶孤城从小生活的地方,却好像称不上“家”。


    那是他的皇宫!


    沈稚:“那白云呢?他也不会让你觉得好一点吗?”


    叶孤城:“非你不可。”


    沈稚弯起了嘴角,“你坠入爱河了。”


    朱厚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叶孤城一如既往地清冷,看起来理智极了,沈稚听他说句好话就忍不住笑,满眼都是爱意。


    真正坠入爱河的到底是谁啊?


    能不能有点数。


    朱厚照咳了一声,“好,回归正题。沈稚的彩礼会在亲王的规格再翻一倍,白云城准备出多少陪嫁?”


    沈稚不止是目前唯一的亲王,还是神灵,这么做并不过分。


    叶孤城:“我的一切都可以给沈稚。”


    朱厚照:“这太笼统了。”


    很多男的说所有的一切都会给爱人,意思就是什么都不会给。


    沈稚:“你不要刁难叶孤城。”


    别人可能是在画饼,叶孤城肯定不是。


    沈稚能感觉到,叶孤城已经有放手的意思,只要白云想夺权,随时都可以拿,他想做什么,叶孤城同样不会阻止。


    而且叶孤城答应过自己,一起追求更高的剑道,不会再谋反了。


    四舍五入,他这条命都是自己的,所以附带的一切价值都是自己的倒也没错。


    沈稚:“我很满意。”


    朱厚照很憋屈,沈稚啊沈稚,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这是随了谁?朕可不是这种人!


    他还记得要赢得沈稚的好感,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说,“那就这样吧,过后些一份礼单出来,面子上得过得去。”


    他会帮沈稚牢牢约束好叶孤城,绝不能让沈稚受委屈。


    叶孤城最好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这样才能衬托出他的尽心。


    朱厚照抬起眼眸,看向叶孤城的神色带着挑衅。


    叶孤城:“……”


    他再度感到朱厚照对沈稚过分热情了。


    如果不是朱厚照非常积极地帮忙筹备婚礼,而且没有露出过失落的神色,他还以为朱厚照早已对沈稚情根深种。


    沈稚:“白云可以帮忙拟定礼单。”


    “有劳你告知白云。”叶孤城说完,仍然有一种做梦似的恍惚感。他定了定神,“宾客那边……”


    沈稚明白他的意思,“有很多人都走不开,要先把朱厚照身边的不安定因素除掉,才能放心举办婚礼。”


    朱厚照打起精神。


    沈稚用简练的语言诉说了南昌府的案件经过,朱厚照听得云里雾里,没有听懂。


    他求救地看向叶孤城,期待换一个人解释。


    叶孤城并没有经历那些事情,他和沈稚离开的时候,金风他们还没查出结果。


    不过他参与了大半,听得明白沈稚的话,甚至觉得甚至的语言十分简练,确实很真实地描绘出了事情经过,便用自己的理解讲事情重新叙述了一遍。


    对付宫九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吧。


    他那时竟误以为沈稚不通人性,如今看来,确实是事情曲折离奇,怪不得沈稚。


    朱厚照:“所以是江彬在背后搞鬼,为的是陷害钱宁?”


    沈稚:“是的。”


    朱厚照不敢相信,“江彬当初只是无名小卒,还是钱宁把他举荐到朕这里的,朕信重他,委以重任,他竟然做出这种事!”


    沈稚:“是的。”


    朱厚照恼火地起身:“朕这就去派人把江彬抓起来!”


    沈稚:“你可以先等一等。”


    朱厚照坐下,“你说。”


    沈稚:“你的那些义子有好有坏,这种环境,好的也会被纵容成坏的,不如一块清了吧。”


    朱厚照的心在滴血。


    死了一个许泰,就够让他难受了,现在竟然要把所有人都处置了。


    他找了个正当的理由:“他们毕竟是军中的才干,而且数量众多,都身居高位,少了这些人,怕是会出大乱子,实在是不好安排。”


    “明神宗当政的时候,有个山西的宗室来京城面圣,上疏称家里已经有二十一年没有收到过俸禄粮食了,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注)


    “竟有这样的事!”朱厚照大骇。


    那些宗室虽然可能早就跟他出了五服,可毕竟也是朱家血脉,王室宗亲,竟过得这样凄惨。


    朱厚照:“那位明神宗可有改革弊政?”


    “不知道,不过明神宗听说以后非常生气,比你还生气。于是革去那位宗室的爵位,把他降为庶人,圈禁起来,不准外出,下场十分凄惨。”


    朱厚照:“……宗室确实无故不得越关。”


    自从朱棣以藩王的身份成了皇帝,大明就一直对宗室多有防备,只要姓朱,就不能乱跑,必须老实在封地呆着。


    沈稚:“不过就算能外出,也是成群结队地出去坑蒙拐骗,或者到处要饭。所以处置的义子,也是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好,祖上积德,后辈才能过得安稳。”


    这听起来可太惨了。


    朱厚照乍一听只觉得骇然,连自己的亲人都落到这种境地,大明是要亡国了吗?


    祖上积的德不够用了吗?


    但仔细想想,完全可以理解。


    本朝的宗室开销数量就已经很庞大,如果税收不上来,国帑空虚,想要维持局面,只能对宗室下手。


    而明朝又有严格规定,什么户做什么户的事,想转行都很难。


    这些宗亲只能靠国家供养,供给断了,他们连谋生都不被准许,只能做地痞无赖或者叫花子。


    朱厚照:“那明神宗是哪个?怎么会把国家治理成这副样子!”


    就算他父皇做的事很有限,财政也没惨到那个地步。


    沈稚:“其实不完全怪明神宗,是明世宗的时候改了卫所制度,变成了募兵制,军费花销一路上升,国家入不敷出,就只能裁撤宗室支出了。”


    朱厚照:“募兵?这个明世宗又是哪个?”


    沈稚:“是你的堂弟,我的堂兄。”


    朱厚照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沈稚也将自己当做皇室子弟看待了。


    他粗略估算沈稚若是为人,如今该是多少岁,冷笑道:“是牢里那几个?还是宁王?”


    沈稚:“是兴献王的世子。”


    “这几个世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朱厚照骂道,骂完反应过来,“兴献王是哪个?兴王?”


    沈稚:“是的。”


    朱厚照:“朱厚熜才十二,还是个小孩子,你管他叫堂兄?”


    沈稚:“是的。”


    朱厚照:“……”


    沈稚的人类年龄大概清楚了,就是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算的。


    所以他现在虚岁还不到三岁……


    朱厚照痛心疾首,“你的婚事,要不再推几年吧。”


    沈稚:“为什么?”


    朱厚照:“你还太小,这么早就成婚,以后怕是会后悔。”


    沈稚:“可是叶孤城已经很大了,不如趁他现在长得好看,赶紧跟他结婚,免得虚度时光。”


    叶孤城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稚。


    他和沈稚确实隔着年龄,还有种族的差距。


    就算他能在生死决斗中活下来,依然会衰老,而沈稚始终都是现在的模样……


    这也是沈稚口中的“免得虚度时光”吧。


    朱厚照道:“你们年纪差了太多,就算现在看起来很相配,几十年后呢?”


    他觉得沈稚更适合金风、六分半堂这样的同类,而不是与人类相恋。


    沈稚:“如果真的那样,叶孤城就有福了。”


    朱厚照:“什么意思?”


    沈稚:“我既是他的老婆,又是他的儿子,还可以是他的孙子,给他养老送终,还始终貌美如花,叶孤城真的艳福不浅。”


    伤感的思绪一扫而空,叶孤城勾了勾嘴角。


    只要沈稚想做,任何阻碍都不是问题。


    朱厚照也被他这番言论震惊到了,想想竟然很有道理。


    以叶孤城的身价,还有沈稚的身份,即便他真的老了,也会有仆人伺候,用不着沈稚亲自受累,所以就算是养老送终,对沈稚来说也不会有负担。


    朱厚照沉默了很久,突然想起来,“刚才不是在说处置江彬等人吗,怎么又聊到你们的婚事上了。”


    沈稚:“是的。”


    朱厚照:“你刚才说,宗亲度日困难,国家开支巨大,所以不能继续增加宗室的数量……朕的那些义子,的确以宗室自居,确实不好。”


    真正的亲戚还在受苦,这些虚假的亲戚却在耀武扬威!


    沈稚:“你刚才说裁撤掉这么多人会出大乱子,可是现在就没有大乱子吗?以后他们的胃口变得更大,捅了篓子得用自己的性命赎罪,一个两个都这样,你的名声也完了。”


    “你说的不错。”朱厚照:“确实应该好好安置他们,不能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了,让朕好好想想……”


    他和义子们同吃同住,关系极好,突然疏离,需要一个原因,也得挑选继任者,找到接班人,再决定是杀是贬。


    在此之前,他还得把义子们私下做的事摸清楚,免得再像江彬这样,教唆谋反,自己还不知道。以后也好论罪处置。


    朱厚照:“朕要彻查他们,你有没有人选?”


    沈稚:“神捕司,风雨楼,我、叶孤城,陆小凤,都可以。”


    朱厚照放心不下叶孤城,也不可能让沈稚受累,他当即决定,这事还是得交给神侯府来做。


    诸葛正我的忠心他是清楚的。


    他做事只看对错,不论立场,所以有的时候对自己很无礼,和内阁那些人一样唠叨。


    但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清官。


    其他人做官是为了发财,是为了利用职权谋私利,诸葛正我很少做这种事,在朝堂上格格不入。


    不过他为人圆滑,没有跟人撕破脸,再加上自己在背后支持,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朱厚照是信得过他的。


    “先前的许多事都是瞒着其他人,交给神捕司做的,这次也照常吧。”朱厚照叹气。


    “好的。”


    “沈稚,朕……”朱厚照刚想跟他说点心里话,看到旁边默不作声,但气势强大,存在感极强的叶孤城,把话吞了回去。


    沈稚:“你怎么了?”


    “朕带你去看看王府。”朱厚照道,“你当日说不需要王府,不过朕始终觉得,还是有个落脚的地方更好,以后你回京居住也方便。朕已经安排了人,一直打理着,随时都可以入住。”


    刚给沈稚封王的时候,朱厚照就把建造王府提上了日程,但是最近要忙的事很多,王府建造就耽搁了。


    直到后来沈稚的身份逐渐明确,朱厚照心怀愧疚,想尽办法修补关系,才又开始建王府,而且还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了很多。


    沈稚:“你有心了。”


    朱厚照:“这都是小事,你是朕的人,朕定然会用心待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沈稚:“我不是你的。”


    朱厚照:“是朕说错话了,你和叶孤城感情真好。”


    沈稚:“是的。”


    朱厚照以为沈稚是叶孤城的人,叶孤城却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不属于任何人。


    沈稚有时看起来很热情,其实疏离极了。


    他如此遥远,好似永远都无法触碰。


    若一直都是这般疏离,他和沈稚有没有成亲,又有什么区别?


    叶孤城不想这样。


    或许他应该主动些,总得试一试才会知道,天上的云团能否握在手中。


    马车停在了豹房附近的一处府邸前。


    这座府邸恢弘气派,顶部牌匾是空着的,看起来有些别扭。


    朱厚照笑着解释:“朕觉得此前定下的封号配不上你,以你的身份,值得更好的,就是不知你打算何时昭告天下?”


    第83章


    沈稚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原来的封号是什么了。


    临走前, 朱厚照派人跟他复述过诏书上的内人,上面全是文言文,佶屈聱牙的, 还有很多谦辞, 半天找不到重点,他忙着收拾东西赶路, 没怎么在意。


    后来也没人喊过,那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


    现在算是个新的开始,毕竟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抽象,有些东西需要具体一点。


    沈稚警惕地问:“你打算给我什么封号?”


    他不清楚朱厚照的起名水平怎么样, 他堂弟起的名字是真的了不得。


    朱厚熜给自己的道号有三个:“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太上大罗天仙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注)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起名字,而且表达欲旺盛,好东西全都想要, 才会堆砌成这样。


    沈稚也全都想要,可惜明朝亲王大多的是单字,薨了以后才在后面加字。


    比如现在的“兴王”朱佑杬,朱佑樘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离世后被朱厚照封为“兴献王”。


    沈稚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字, “我能自己起吗?”


    朱厚照:“当然可以。”


    沈稚:“神王!”


    朱厚照:“这个会不会……太直白了?”


    虽然不清楚天地间是否有高于沈稚的神明,但可以确定有比沈稚更高的存在。


    皇天后土都是要敬畏的, 更何况民俗中还有那么多神, 沈稚这样自称,未免太过狂放, 容易招来祸端。


    沈稚泄气,“那拟人王。”


    “这算什么名号?”朱厚照笑着拒绝,“你是大明的神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万民都要敬仰你,朕觉得明王就很好。”


    佛教中的尊佛菩萨有两种相,一是安详相,一是恐怖相,恐怖相即是“明王”。


    起这个封号,既强调了沈稚的威严,又是国号,突出了他的身份尊崇,朝堂上那些官员们,就算想骂沈稚,都得三缄其口,不敢直言。


    还能顺便用沈稚拉拢一些爱国但并不怎么忠君的。


    想想就觉得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朱厚照:“如果你是普通人,用这个封号定然会有重重阻碍,可你身份不凡,又统率诸神,用国号为封号,知道的人都会敬你三分。”


    沈稚觉得明王充斥着中二气息,不过放在明朝,确实地位超然,“那好吧。”


    如果他真的会衰老,就对外宣称是叶孤城吸光了他的精气。


    朱厚照高兴地道:“朕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稚对身旁的叶孤城说,“以后你就是明王妃了,你喜不喜欢?”


    叶孤城:“……”


    沈稚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还没反应过来吗?”


    这个时候应该不至于进度落后吧?


    叶孤城摇头,没有说什么。


    朱厚照:“你的话也太少了,外面都说你性格冷漠,朕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你平日里都如何与白云城的子民相处?也是这般沉默寡言吗?”


    “……”


    你是真的心里没数啊。


    白云城的百姓哪个会给我包办婚事?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白云城等神明,谁会这样聊天?


    叶孤城:“我一向就事论事。”


    朱厚照:“嗯嗯。”


    他毫无自觉,仍然等着叶孤城回话。


    沈稚帮忙打圆场,“他比较内向,熟了以后就好了。”


    这么一想,叶孤城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他有自己的爱好,性格内向,皇帝只是他的副业。


    多熟悉啊。


    嘉靖就是这样的道士!万历就是这样的社恐!天启就是这样的木匠!


    叶孤城要是继位,二十年不上朝,天天在后宫练剑,然后出去找人决斗,徘徊在生死之间,别说大臣,沈稚都很想刺杀他。


    给这种皇帝当皇后,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


    沈稚看向叶孤城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善。


    叶孤城无奈地道:“沈稚。”


    他私下做的那些事,沈稚不是不清楚。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他在朱厚照面前,必须心怀警惕,稍有不慎就会连累许多人。


    在这样的状态下,自然少说少错,怎么可能像平日那样随意地相处?


    沈稚:“好的。”


    他不再为难叶孤城,继续和朱厚照交谈。


    朱厚照带着沈稚逛园子,给他介绍后院栽种的奇珍异草,心中想着,沈稚确实对叶孤城情根深种,都不需要叶孤城说什么,就能得到他的宽容。


    他未免太过溺爱叶孤城了。


    扩建后的王府面积很大,后面还有假山、池塘、花圃,流水从外面引进来,清澈的水底有各色的鱼类。


    游廊曲折,架在水面上,一座石桥通向对面,景色好极了。


    朱厚照:“这是朕亲自设计的,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


    沈稚:“很好。”


    朱厚照:“这池塘里栽种了荷花,天气热了以后就能看到了,那边有一座画舫,平日你闲来无事,可以在池子里游船。”


    沈稚:“好的。”


    越听越不真实,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公园,不像人住的地方。


    朱厚照又带他去屋里看了看。


    待客的花房光线很好,里面都透着光亮,外面种了各种花,有些已经开了,将院子里装饰得漂亮极了。


    卧室也是差不多的风格,不过多了几扇画着丽景的屏风,还有瓷器、书画等装饰。


    朱厚照观察着沈稚的表情。


    这里很多东西都是从豹房那边陆续送过来的,为的就是今天。


    这是他向沈稚赔罪和示好的礼物。


    如果沈稚对这里满意,应该就不会走了吧?


    朱厚照:“里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随时都可以搬进来,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沈稚:“好的。”


    朱厚照就不信,沈稚在白云城那样偏远的地方住了那么久,能拒绝得了这样用锦绣堆砌起来的府邸!


    只要沈稚留下来,自然会知道这里的好处。


    他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太阳快要落山,厨房那边做好了饭菜,年轻美貌的婢女们端着过来,摆放在了桌上。


    这些菜是京城的菜式,摆盘精致,还冒着热气。


    一个穿着轻薄粉衣的婢女站在沈稚身边,给他斟了杯酒。


    她穿得太薄了,隐约能看到身体的轮廓,倒酒时离得沈稚很近,能嗅到淡淡的香甜气息。


    叶孤城看得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按捺住心中的杀意,冷眼等待沈稚的反应。


    “谢谢。”沈稚,“你不冷吗?”


    “谢王爷关心,奴婢不冷。”婢女垂眸行礼,低眉顺眼道。


    “可是你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沈稚关心地说,“快回去换掉这身衣服吧,别冻出鼻涕了。”


    婢女:“……”


    她再度行礼,后退几步,离开时,看向沈稚的眼神带着感激和好奇。


    沈稚没有看她,挥手道,“你们全都出去,我用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以后也照这个规矩来。”


    “是。”


    一帮人鱼贯而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稚搬起凳子,挪动位置,离叶孤城更近了些,他拿起酒盅,与叶孤城面前的杯子碰了下,仰头喝掉。


    叶孤城见他眉眼含笑,好像在饮酒前就已经醉了,定定地看着自己,恼火的情绪也跟着散去。


    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沈稚起身拿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酒喝起来香香的。”


    叶孤城:“这应该是御酒坊酿造的御酒。”


    沈稚感觉杯子里的酒没有那么香了。


    御酒坊是归太监管的。


    不是他歧视太监的身体,主要是太监们地位低,而且被其他男性歧视,很容易被压迫到心理变态,利用职位的便利,故意干出一些恶心的事,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除了皇帝身边的那几位,底下的宦官工作量繁重,就没几个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的。


    叶孤城看他情绪变得这么快,不由奇怪:“怎么了?”


    沈稚:“洁癖犯了。”


    叶孤城也有洁癖,但是无法理解沈稚的想法。


    沈稚突然躬身,抱住了他的腰。


    他几乎对折起来,全靠叶孤城支撑才保持住这个动作,软软地伏在叶孤城的大腿上,“当皇帝一点都不好,你会彻底失去自由的!”


    他说话时胸口随着起伏,下颌抵在叶孤城的腿边,蹭得他有些痒。


    叶孤城:“你先起来。”


    沈稚直起身体,“西门吹雪偶尔也会自己酿酒,酿了酒留着自用,这是生活情趣。可是做了皇帝就没有这样的时间了,只能交给宦官来做,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叶孤城:“可是刚才那位女子让你心中不快了?”


    “跟她没有关系,谁愿意这么冷的天穿成那样挨冻?一看就是被迫的。”沈稚说,“宫里有些事情,要是想让宫女做,宫女肯定不高兴,不高兴了就会拿着枕头把你捂死。”


    叶孤城默默用公筷给他夹菜。


    沈稚:“所以还是不做皇帝比较好。”


    叶孤城:“我答应过你,与你追求更高的剑道,不会再追逐权力了,自然不想做皇帝。”


    沈稚:“真的吗?”


    叶孤城:“你不信我?”


    好像是这样的,“对不起。”


    沈稚反思,可能他心里仍然在意原著中叶孤城的死,阻止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比剑的理由又不够充分,所以对此感到焦虑,才会觉得叶孤城还是想当皇帝。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人,除了朝中的大臣知道皇帝背负了什么,其他人都觉得皇帝过得很舒服,就算他身边的宦官,也会因为野心对那个位置有憧憬。


    叶孤城将碗碟放在沈稚面前,“无需道歉,这确实是极其重要的事,怪不得你,你不信我也在情理之中。待日后时间长了,你自会明白的。”


    沈稚低头看着餐盘。


    叶孤城很了解他的口味,挑出来的都是他爱吃的。


    叶孤城道:“用饭吧。”


    “喂我。”


    叶孤城拿起筷子的手一顿,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再看沈稚,他的神情看起来也有些不自在,不过对上他的视线,确定他听到了,便不再别扭。


    沈稚:“你喂我吃。”


    六分半堂和金风经常在大街上这么干。


    他和叶孤城都快结婚了,依然相处得这么僵硬,真的很不应该!


    沈稚坚定地说:“我要你喂我。”


    叶孤城放下自己的筷子,转而拿起沈稚的那双。


    沈稚:“你嫌弃我?”


    叶孤城:“你方才说,你有洁癖。”


    “那是对别人的,不包括你。”沈稚神情一动,“你该不会是对我也有洁癖,所以才一直不肯主动吧?”


    他越说越觉得是这个道理,“我搬到你卧室的时候,你就是那么排斥!”


    “没有。”


    “那你说,你为什么会那样。”


    自然是因为当日还不习惯与人同住。


    那时候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练剑上,就算真的心存好感,也是感受不到的,只会按照原本的生活方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叶孤城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扫兴的话。


    他要主动些,与沈稚拉近距离。


    叶孤城淡淡地说:“因为我害羞。”


    沈稚想了想,相信了。


    他戳了下叶孤城的脸颊,“我还没有见过你脸红。”


    叶孤城:“我很少脸红。”


    沈稚:“你脸皮真厚。”


    叶孤城:“……”


    沈稚:“字面意思。”


    叶孤城:“……”


    “让我来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他坐到了叶孤城的腿上,与叶孤城面对面,相隔不过两指。


    叶孤城浑身紧绷。


    沈稚:“好白。”


    叶孤城强迫自己不要多想,身上的肌肉缓缓放松,不再那么僵硬。


    沈稚:“好漂亮。”


    叶孤城抬起一条手臂,揽住沈稚的腰。


    沈稚:“如果你现在想杀我,剑意强盛,肯定也很美丽。不过现在你敞开胸怀,完全无害,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模样,也让人心动。”


    叶孤城的表情变得不自在。


    沈稚再接再厉,摸摸他的脖子。


    叶孤城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到,沈稚口中的“敞开胸怀”,也有其他的含义。


    “叶孤城。”


    “嗯。”


    “其实那天咬你,不只是胜负欲在作祟。”沈稚靠近,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我现在也想咬你。”


    叶孤城无法招架。


    他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那时的他还是个少年,与情人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还不如和白云亲近。


    她留给叶孤城最深切的情绪,是在病榻上,对死亡的恐惧,而非爱情。


    叶孤城已经忘记了情侣之间该如何相处。


    他这样的性情,注定了不会太过热情。


    沈稚:“可以吗?”


    叶孤城眼神暗沉,“好。”


    沈稚靠近,用嘴唇碰了下他的脖颈。


    就在叶孤城等待他向上次那样,咬上自己的脖子时,那熟悉的触感突然出现在了嘴边。


    沈稚占据了他的大半视线。


    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叶孤城能看到其他东西,也无法在意了。


    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沈稚身上。


    沈稚咬住了他的嘴唇。


    他在挑衅自己。


    叶孤城不甘示弱,立刻回击-


    回京路上,金风坐在马车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金风,金风。”


    金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对上陆小凤担忧的眼神,“你怎么了?叫你好几遍都没有反应。”


    “是的。”金风说,“这种时候就该专心。”


    什么时候?


    陆小凤还想问,就见金风直接闭上了眼,蜷缩起身体,往榻上一靠,翻身背对着他,拒绝交流。


    他只好放弃,继续和追命聊天-


    雷损压抑着恼怒,尽量用平静的声音与六分半堂交谈,他心里充满了怨言,说出的话也像是在训斥对方。


    六分半堂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反应。


    雷损恨不得拿根鞭子抽他,又害怕自己打不过,“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六分半堂嘴角含笑,眉眼弯弯,对他的话没有反应。


    “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吝啬地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好吵。”


    说完转身离开。


    他脚步轻快,看起来非常快乐。


    雷损:“你去哪里!不准去风雨楼!给我回来!”


    六分半堂不理睬他,迅速跑掉了。


    雷损犹豫很久,碍于自己堂主的威严,没有亲自追过去,他命人通知狄飞惊,让他关注六分半堂的动向。


    狄飞惊听到传信,应了下来,点了十几个人,派他们跟在六分半堂身边,随时汇报他的动向。


    不到一刻钟,便有个喽啰跑回来:“六分半堂回房了。”


    这么老实?肯定有阴谋。


    狄飞惊:“不可松懈,将屋舍包围,警惕六分半堂偷偷逃走。”


    “是。”


    半刻钟后,又有喽啰来报,“六分半堂出门了!他跑得太快,小的们没能跟上。六分半堂甩掉众人,大笑着离开了。还要不要去找他?”


    狄飞惊:“找。”


    喽啰们四散开,满京城地寻找六分半堂的踪迹-


    万梅没有吃饭,和白云一样,在空旷的地方练剑,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本体那边-


    叶孤城很快占据了主动地位。


    沈稚虽然热情,终究不是人,只能凭本能行事,一点技巧都无。


    他的动作生疏,很快落入下风。


    “好了。”沈稚说,“我要憋死了。”


    叶孤城放开他,拿出手帕,给他擦拭嘴角。


    沈稚:“你为什么还能喘气?”


    叶孤城目露疑惑:“我还没死。”


    沈稚:“我是说,你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你的水性很好吗?你在水里经常练习憋气?你把我推到海里,是不是想让我憋一段时间?”


    叶孤城:“没有。”


    这个旧账是翻不过去了,沈稚未免太过记仇。


    记仇也记情。


    叶孤城认真地解释,“我幼时便是这样学会的,所以用这种方法教导你。只要你能冷静下来,适应水流,很快就能借助水流游动。我那时没有想到,你并非人类,抱歉,险些害了你。”


    他肯道歉,沈稚就变得好说话了,“没关系。”


    叶孤城:“用饭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饭。”沈稚抱住他的脖子,“你不想吃我吗?”


    叶孤城原本只是微微发红的脸,终于有了明显的颜色。


    沈稚很有成就感,“你的脸皮变薄了。”


    叶孤城瞪他,“放手,下来。”


    沈稚:“为什么?”


    叶孤城:“我们还不曾成亲,这样不好。”


    沈稚:“为什么?”


    考虑到他不是人,叶孤城没有再规劝,而是从情理的角度解释道,“未婚夫妻虽是夫妻,却依然未婚,仍需避嫌,婚礼之后才能名正言顺。”


    沈稚:“其实是得到父母和社会的承认以后吧。”


    订婚是得到了父母的承认,结婚典礼是得到了社会关系的承认。


    叶孤城:“这样说倒也没错。”


    沈稚:“那就更要做了,你不要忘了,你是个反贼,这种时候守什么礼教?挑战一下规则,勇敢做自己!”


    他将额头抵在叶孤城的额头上。


    叶孤城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最后得出结论,沈稚这样的神明,根本不在乎这些。


    “不要后悔。”叶孤城道。


    “好的。”


    他相信叶孤城的为人,他虽然不诚,但那是不诚于剑,在感情方面还是挺好的。


    叶孤城环抱住沈稚,手臂用力,直接抱他起身。


    沈稚捞过桌上的两柄剑抱在怀里,“我想在花房。”


    “……”


    “你怎么不说话?”


    叶孤城:“你真是个矛盾的人,有时似乎笨拙懵懂,一窍不通,有时又像是对人事熟悉极了。”


    不止是人事,还有人情世故方面,沈稚也有其稚拙和周全的两面。


    沈稚谦虚地说:“我是没有经验,但是在互联网上混久了,不可能什么都不懂。”


    叶孤城:“互联网?”


    沈稚怕暧昧的氛围消失,紧紧得贴在他的身上:“就是像蜘蛛网那样的网,但是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思维去感知。大海有和陆地不同的规则,互联网就像大海一样,也有和陆地不同的规则,同样都有不可控的地方。很多人会在那里分享自己的意识,我看过很多人类的故事。”


    叶孤城:“你被人间之事吸引化形成人?”


    沈稚:“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


    叶孤城:“你……”


    沈稚亲上他:“不要再问了!”


    现在是聊天的时候吗?再问就萎了!


    在仆从和婢女的视线中,叶孤城目不斜视地抱沈稚来到了花房。


    这里有小桌,有矮榻,所有物品一应俱全。


    叶孤城将他放在了榻上,沈稚顺手摘掉了他的檀木发簪。


    这张小榻大概只有三十厘米高,非常低矮,沈稚往后一坐,把两柄剑丢到床头。


    “来吧。”


    叶孤城披散着头发,站在他的面前,肌肤莹白如玉,瞳色清浅,气质冷淡,是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


    他低头看着沈稚。


    沈稚:“你后悔了?”


    叶孤城:“没有,我只是……”


    沈稚惊恐:“你不行了?”


    据说男人的保质期很短,很容易不行!


    叶孤城已经三十岁了!


    天啊,他不会这么惨吧?


    叶孤城被他气的眉头一跳。


    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沈稚称呼他的那声“王妃”,让他觉得两人之间或许还有问题没有解决。


    现在倒是不必再问了。


    看沈稚的样子就知道,沈稚根本没有想过,在床上扮演丈夫的角色。


    叶孤城弯腰解开他的衣带,“沈稚。”


    沈稚的手指划过他绸缎般的长发,在指头上缠绕了几圈。


    叶孤城:“你不要后悔。”


    沈稚:“不后悔。”


    待太阳落山,飞鸟掠过池塘,花房里的光线变得昏暗。


    里面传来哭声,“后悔了,我后悔了。”


    “来不及了。”


    沈稚哽咽地哭出了声。


    怎么会这个样子……有时候鲜嫩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84章


    沈稚醒来的时候, 天完全黑了,他也没在花房里,而是出现在了卧室。


    叶孤城就睡在他的旁边, 一手搭在他的身上, 两人紧贴在一起,盖着柔软蓬松的被子, 在冬天温暖极了。


    他稍稍动了下,观察自己的身体,叶孤城就醒了。


    “口渴吗?”叶孤城道。


    说完他没等沈稚回应,直接起身倒了杯温水。


    沈稚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自己的身体,鲜嫩如他, 此时已经破碎地不成样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颜色,不过有几处地方能看出叶孤城手印的形状。


    他的恢复能力和马甲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更比不上衣服的自动修复功能。


    叶孤城见到这满身的狼藉,同样有些不好意思。


    他扶着沈稚坐身,给他喂了点水。


    沈稚好像失去了灵魂,“我再也不想了。”


    叶孤城:“下次我会轻一些的。”


    其实这次已经很温柔了,但沈稚无法适应, 刚开始还很配合,接着边哭边配合, 到了后面就完全不动了, 只是一个劲地哭。


    沈稚:“没有下次。”


    叶孤城已经抛弃了矜持,与沈稚坦诚相待, 连最私密的那一面都展露在对方面前,正是打破束缚,彼此最亲密的时候, 也是爱意最浓的时候,怎能甘愿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叶孤城没有回答,只是放下水杯,回到床上,给沈稚掖了掖被子,“睡吧。”


    沈稚重新闭上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破布娃娃。


    系统给了他很多天赋,也拿走了他的快乐。


    这破烂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清晨,天色刚刚有了光亮,池塘边的鸟便发出了一连串清脆地鸣叫,将沈稚吵醒了。


    叶孤城正在穿衣服,见沈稚醒来,他道:“今日你歇息吧,不必练剑了。”


    沈稚猛地坐起。


    叶孤城心里仍觉得他脆弱极了,下意识地去扶。


    “我要练剑!”


    “不急这一时,待你休养好再练也不迟。”


    “那你也别练。”沈稚受不了这种,别人努力他歇着,会有负罪感。


    “为什么?”


    “以后我要是怀孕临盆了,你是不是也要去练剑?”他拽着叶孤城的衣袖,神色可怜,“你留下来陪我,今天不要去练剑了好不好?”


    “好。”叶孤城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你能怀孕?”


    像这样的神明,应该是没有性别的。


    会不会沈稚现在以男子的模样出现,在跟经历过人事后,会渐渐地变成女子?


    沈稚:“不能。”


    “以后不要说这些容易误会的话。”叶孤城将长剑放回床边,摆在沈稚的剑旁,“与自己当下无关的例子,都没有必要说出来。”


    “怎么会无关。”沈稚说,“这个例子多贴切啊,你现在要做的是反思自己,而不是指责我。这么重要的时候,你不陪我,还想着去练剑,合适吗!”


    叶孤城辩不过他,放弃挣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命人准备了些吃的送过来,让沈稚在床上吃了早饭。


    沈稚感觉好了些,慢吞吞地穿衣服,“是不是该沐浴?”


    叶孤城:“昨日擦洗过了。”


    沈稚:“我怎么没印象?”


    叶孤城:“你太累了。”


    沈稚穿上外袍,拽了拽衣领,勉强遮住身上的痕迹。


    怎么办。他有些忧虑地想。


    以后怎么办?


    他这个样子,就算做上位,也会被搞得遍体鳞伤,而且想想都觉得好累。


    沈稚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向叶孤城寻求帮助。


    叶孤城比他大了五百多岁,应该会有好的办法。


    “你若是不舒服,可以直说,不该勉强自己。”叶孤城道,“不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会误会。”


    像什么“后悔”之类的,只有刚开始的时候说出来能当真,都快结束了才喊后悔,那是对他的鼓励。


    沈稚恍然大悟,“那我们得定一个安全词,我只要说那个词,你就得停下来。”


    他们明明是很正常的情侣,进行的也是情侣间很正常的交流,叶孤城也没用鞭子抽他,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都怪系统,唉。


    叶孤城:“可以?”


    沈稚:“好的。”


    叶孤城等了一会儿,沈稚一直没说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叶孤城:“好的?”


    沈稚:“是的。”


    叶孤城:“……别这么模棱两可。”


    他都能想象得到,问沈稚要不要继续,沈稚说好的。真这么做了,回过头来沈稚还是会翻旧账。


    沈稚:“那……西门吹雪?”


    叶孤城咬牙,“你要是真的这么喊了,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停下来。”


    沈稚:“那就‘剑’吧。”


    这个词依然不怎么样,不过比起前两个要好得多,叶孤城可以忍耐,“就这个吧。”


    沈稚满意地躺了回去。


    本来打算昨天见过朱厚照以后,带叶孤城去见一见白愁飞、王小石和苏梦枕,没想到朱厚照主动谈起了他们的亲事,他和叶孤城的关系突飞猛进,现在更是伤痕累累,不适合外出。


    沈稚躺到了中午,感觉自己又好了些,手腕上的淤青几乎看不到了。


    他用过午饭,带着叶孤城出门拜访朋友。


    南边是叶孤城的主场,他对那里了如指掌,在京城,还是沈稚更了解一些。


    他像曾经叶孤城给自己介绍本地帮派势力那样,介绍了一下京城的帮派。


    “除了六分半堂和风雨楼,这里还有权力帮、迷天盟两个大帮派,迷天盟的关七失踪以后,基本就被六分半堂吞并了,但几个圣主人还在。


    “其他的小帮派,都投靠了大帮,唯他们马首是瞻,可以看做是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傀儡。


    “还有方应看他们那个势力,不知道叫什么,也很低调,目前看来主要以讨好朱厚照为主,可能他也想认朱厚照做干爹?”


    叶孤城:“朝廷对这些大帮派是什么态度?”


    在地方上,帮派甚至能压过官府,京城肯定不存在这样的局面。


    沈稚:“应该是平衡吧,让他们互相制约。如果六分半堂吞并了风雨楼,一家独大,朝廷肯定容不下六分半堂,反过来也一样。”


    叶孤城:“既然如此,那金风和六分半堂为何走得这么近?”


    六分半堂和风雨楼可以暂时结盟,但不能利益完全一致,两边的关系如果很好,就跟吞并对方没有区别。


    “我只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沈稚低声说,“其实金风和六分半堂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是故意这样给别人看的。六分半堂也很讨厌六分半堂,最开始和金风接触,是为了给金风传递消息。不过后来发现,雷损一直提防着他,能做得有限,他现在只想败坏名声,最好连累整个帮派。”


    叶孤城一针见血,“只是这样,难以削弱六分半堂的实力。”


    六分半堂根本不在意名声,它也从来不靠名声。


    沈稚:“是的,所以还要有其他的举动。”


    两人来到了玉泉山的脚下的一处宅邸。


    沈稚敲门:“小白!小白!”


    很快房门打开一条缝隙,白愁飞站在里面,警惕地往外看。


    这眼神沈稚熟悉极了,他以前用六分半堂的马甲过来,就是被小白这么看待的。


    在看清是沈稚后,白愁飞的表情怔住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你。”他拉着叶孤城的手,“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王妃叶孤城。”


    他又对叶孤城说:“这是小白。”


    白愁飞在白云城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叶孤城自然认得他。


    他朝白愁飞颔首。


    白愁飞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沈稚越过他,看向里面,“怎么这么空,王小石没搬过来吗?”


    白愁飞:“你知道王小石?”


    “我当然知道了,六分半堂都跟我说了,王小石在风雨楼任职,管着手下的帮派。”沈稚再次确定,这里和白愁飞独居时没有区别,遗憾地说,“他宁愿在外租房子住,都不想跟你住在一起。”


    这熟悉的感觉……


    白愁飞有些恍惚。


    沈稚和金风、六分半堂该不会得了同一种疯病吧?


    他看向叶孤城,见叶孤城的神色没有勉强,和沈稚十分自然地牵着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这病应该不会传给别人吧?


    白愁飞自己都和沈稚呆了那么长时间,一直都很正常,绝对没有染病的迹象。


    他稍稍安心了些,看叶孤城的眼神带着探究。


    沈稚:“确实很突然,但我们其实早就互相爱慕了,前段时间才说破。朱厚照答应给我们赐婚,婚礼时你也来啊,你坐主桌。”


    白愁飞艰难地道:“你们……”


    你们都是男的。


    还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同性之间感情已经能拿到台面上来了?


    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变成他看不懂的样子了。


    沈稚:“小白,你不知道,朱厚照比刚见面的时候好多了,现在的他特别好说话,不止给我们赐婚,还给了我一座宅邸,就在豹房附近,你如果闲来无事,可以去找我玩。”


    白愁飞:“好啊,那我一定得过去看看。”


    叶孤城和沈稚的朋友都不算熟,一直没有开口。


    他看着沈稚和朋友们叙旧,突然想到,他不止和沈稚的朋友不熟,除了沈稚和白云,他和所有人都不相熟,包括邱管家。


    邱管家虽说在城主府中做了很多年管家,其实跟他很少交流,管的大都是政务,若无公务,两人也是相顾无言。


    西门吹雪勉强算叶孤城的朋友,但他们两个可以谈论的只有剑,以及万梅和白云,只不过西门吹雪的性格同样冷漠,才不会显得叶孤城寡言无礼。


    叶孤城其实没有那么冷漠,好比和朱厚照的相处,每一句话,他都在心中给予了回应,只是懒得措辞,才选择了沉默。


    若是在沈稚面前就没有那么多烦恼,因为他知道沈稚不会多想,有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白愁飞邀请沈稚进去坐一坐,沈稚拒绝了,“我还要带孤城去见苏梦枕,就不进去了。”


    孤城……


    沈稚感觉叶孤城握着自己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他扭头去看,发现叶孤城的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柔和,虽然没有在笑,但是没那么冷漠了。


    沈稚朝他微笑,对白愁飞说,“金风傍晚就能回来,到时我再来找你。”


    说罢,他便和叶孤城离开。


    两人离得很近,红衣白袍几乎交缠在一起,看不清楚他们是不是放开了手。


    白愁飞看到沈稚笑着对叶孤城说了些什么,叶孤城简单地回了几个字,沈稚便笑开了。


    这个场面,比六分半堂和金风的亲昵带来的冲击还要大。


    他跟六分半堂还有金风并不算熟悉,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了。


    沈稚不一样。


    沈稚是他亲自照顾了那么久的人!


    他看着沈稚从一无所有,成了亲王,又拜叶孤城为师,最后与他决裂……白愁飞双手紧紧握拳。


    当初是他主动提出的离开。


    沈稚还念着他,他也没有忘记沈稚,可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没有立场。


    白愁飞防备了白云那么久,怕白云谋夺他手中的权力,没想到沈稚真正亲近的人竟是叶孤城。


    白愁飞自嘲一笑,“都是输家。”


    风雨楼。


    得知沈稚前来拜访,苏梦枕的病好像瞬间痊愈,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沈稚估算了一下从门口到顶楼的距离,要么苏梦枕没在楼上,要么他就是以每分钟二百米的速度过来的。


    “久闻沈公子大名,不知沈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苏梦枕压下心中的好奇,眼神平和地看着他。


    其他人都知道沈稚是前段时间流言蜚语的中心,是叶孤城的关门弟子,也是赫赫有名的“血衣剑客”,只有苏梦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金风一样,甚至比金风更加地位尊崇。


    他不敢怠慢,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特殊,毕竟沈稚还没有主动暴露身份的打算。


    沈稚有些失落。


    苏梦枕和金风关系好,不代表跟自己关系好。在苏梦枕眼中,他就是个陌生人。


    以后不搞这种事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不过来都来了,沈稚道:“金风跟我提起过你很多次,我听了你的故事,对你心生敬佩。听说你也喜欢交友,曾经与许多人结义兄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留个位置,交个朋友?”


    苏梦枕感觉金风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保持着得体的表情,“有何不可。沈公子,还有这位……”


    叶孤城道:“叶孤城。”


    苏梦枕微微惊讶。


    他知道沈稚是叶孤城的师父,没想到叶孤城在沈稚面前,竟一点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地像是沈稚的护卫,剑法很高的那种护卫。


    苏梦枕:“竟是叶城主亲临,快请进。”


    三人去了屋里。


    几人实在不熟,叶孤城和沈稚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苏梦枕便主动找话题:“金风跟你关系很好吗?”


    沈稚:“是的。”


    苏梦枕:“我也偶尔听金风说起过你,还以为解决完宁王,你们二位就会返回白云城,没想到竟来了京城。”


    “我是来给朱厚照献策的。”沈稚说,“你是个一心为国的好人,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帮忙转达。”


    苏梦枕:“这……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人人都能参与治理国家,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


    沈稚:“诸葛正我可以从旁把控。”


    反正他是一点都不会管的。


    白云治理白云城已经很辛苦了,不可能再让第二个马甲参与这种高强度的工作。


    苏梦枕:“那我就斗胆妄言了。”


    他是帮派首领,在这方面的感受最深,朝廷对帮派的管制太弱了,基本全靠自觉。


    风雨楼被他管着稍好一点,六分半堂那样肆无忌惮的,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而且没有任何后果,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有很多帮派加入六分半堂,而不是风雨楼。


    还有官府也受到帮派的制约。


    虽说六分半堂和各个地方的官府都有联系,实际上在风雨楼势力比较强的地方,就算没有朝廷背景,官府也是不敢惹他们的、


    沈稚不停地点头,将这些话都记了下来。


    临近傍晚,外面传来骚动。


    苏梦枕询问外面的人,“怎么了?”


    “金风从外面回来了!”茶花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和困惑,“楼主,金风的病好了?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苏梦枕道:“此事日后官府会有解释,不必问了。”


    一身红衣的金风慢慢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穿着大红披风的陆小凤。


    陆小凤和站在门口的苏梦枕打招呼:“苏公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梦枕:“看来金风在南昌府,没少得到你的帮助。”


    “苏公子真是料事如神,我和金风确实是在南昌府相遇的,不过我做得都是些小事,算不得什么。也是金风果敢,抓住了南王,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取胜。还没恭喜苏公子,这可是大功。”


    苏梦枕:“你果然很会说话,快进来吧。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恰巧还有两位客人。你与他们熟识,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金风刚化形,陆小凤送他过来,就阐述了和沈稚、叶孤城二人的来往,所以苏梦枕知道他们是朋友。


    陆小凤疑惑地问:“是哪位朋友?”


    他推门进屋,对上沈稚那张脸,迅速后退,回到屋外,定了定神,在苏梦枕疑惑的目光中重新进来。


    沈稚:“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陆小凤先是跟叶孤城打招呼,然后才对沈稚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专门等你们的。”


    是金风!


    金风说给他介绍朋友,恐怕不止是带他来见六分半堂的。


    是沈稚让金风把他骗过来的!


    陆小凤警觉,四处打量,“你想做什么?”


    这屋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吧?


    宫九不会就藏在里间的屋子里吧?


    沈稚:“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打算在这里与你相见,只是希望六分半堂能借一下你的名声,不过谁知道事情变化得太快,所以还是跟你见一面比较好。”


    这次叶孤城洞察了一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从容。


    看到其他人全都蒙在鼓里,他不禁想到,以前自己也是这样的。


    和沈稚相处,阴谋诡计是没有用的,哪怕再聪慧,也不可能猜到他的心思,反而直接开口询问是最好的。


    沈稚果真很对他的性子。


    陆小凤:“什么事?”


    “介绍一下,这是叶孤城。”


    “我当然知道他是叶孤城,我的记性还没有差到这个地步。”


    沈稚自豪地说:“他是我的师父,也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丈夫。”


    叶孤城端起茶杯,默默地抿了一下。


    陆小凤:“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这次不可能再相信你。这种话不能乱说,若是被旁人听到,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上过一次当?叶孤城看向沈稚。


    在南昌府和陆小凤见面时,沈稚并未与陆小凤独处,所以肯定不是那次。


    再往前就是沈稚独自外出杀人,遇到宫九后,与陆小凤一同逃命。难道是那个时候?


    陆小凤,“叶孤城,沈稚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还不快管管他。”


    叶孤城:“他说的是真的。”


    沈稚:“是的。”


    金风:“是的。”


    陆小凤呆住。


    站在门口的苏梦枕也怔住了。


    外面的茶花,还有其他风雨楼中的下属,也都顾不得掩饰,震惊地看了过来。


    沈稚勾起嘴角:“很快就会召告天下的。我想,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比起在公文布告中得知,还是我亲自通知比较好。”


    陆小凤:“你在开玩笑?”


    沈稚:“我从不开玩笑。”


    陆小凤:“……”


    你是怎么这么严肃正经、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的啊!


    沈稚:“孤城,你来告诉他们。”


    叶孤城已经坦然:“朱厚照答应为我们赐了婚。”


    陆小凤:“早就听说皇爷性情如顽童,处理国家大事颇为儿戏,没想到竟是真的。”


    苏梦枕不好说朱厚照的坏话,不过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他怎么能为这两个人赐婚!


    沈稚甚至都不是人!


    他们不止看起来性别相同,而且还是一对师徒,更是寡情的剑客,无论在哪方面,都是不合适的。


    沈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朱厚照。”


    金风:“是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附和了。”陆小凤觉得金风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专门向着没有道理的那方说话,“你们就这样接受了?”


    苏梦枕心中也泛起了担忧。


    皇帝还活着吗?


    该不会已经被叶孤城一剑刺死了吧?


    沈稚:“是的。”


    陆小凤觉得跟沈稚说不通,他看向叶孤城,“叶城主,你们若是不愿意,其实可以拒绝的,皇爷未必非要你们成亲。”


    苏梦枕心道,确实是这样。


    皇爷有时候是顽皮了些,但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有道理,就算当面顶撞他,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朝堂中的许多大人都亲身验证过了。


    叶孤城早已调整好心态,现在完全体会到了沈稚的语出惊人的快乐:“我与沈稚两厢情愿,为何拒绝?”


    陆小凤:“两厢情愿,你和沈稚?”


    沈稚:“是的。”


    陆小凤满脸恍惚:“这不好笑。”


    叶孤城用眼神询问沈稚,你以前到底跟他开过什么玩笑?听起来陆小凤还信了,他是被骗得多惨,才一直不敢相信?


    沈稚委屈地看着他:“你和白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告诉陆小凤,我是你的儿子,他不相信。我说我是你的老婆,他信了。”


    这些话他和叶孤城说过的!


    那个时候叶孤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所以现在都不记得了。


    叶孤城也想起来了。


    他那时的确没有思考过感情方面,并未多想,如今听到沈稚复述,才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沈稚一直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感情。


    “是我错了。”叶孤城道,“以后再不会忽略你。”


    “好的。”


    陆小凤依然恍惚,“所以……都是真的?”


    沈稚:“是的。”


    陆小凤:“这次真的没有骗我?”


    沈稚:“是的。”


    陆小凤扶着额头,“我需要缓一缓。”


    沈稚:“好的。”


    沈稚也安静地喝起了茶。


    苏梦枕神色复杂地进了屋子,这才发现,忘记关闭房门,那番话早已被下属们听去了。


    沈稚和叶孤城都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意,苏梦枕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向金风。


    原本他还在发愁,金风回来以后,发现六分半堂变成了那副模样,会不会觉得伤心,经过沈稚和叶孤城的事后,他更加忧愁了。


    金风要是跟着沈稚学,也要皇爷赐婚……风雨楼该如何自处?


    “苏梦枕,晚上请他们去三合楼吃饭吧。”金风道,“我答应过陆小凤的,再叫上白愁飞和王小石,还有六分半堂。”


    沈稚:“人越多越好,我要跟其他人介绍叶孤城。”


    叶孤城面不改色,泰然处之。


    陆小凤十分敬佩他。


    除了叶孤城,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勇气和胸怀了吧?


    沈稚就算看起来再像人,他也不是人。


    苏梦枕听到六分半堂的名字,不禁犹豫。


    沈稚见状,直言道:“我出钱,请你们去三合楼吃饭,请各位务必赏光。”


    陆小凤已经决定要去。


    他已经得知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其他人是不知道的,等沈稚宣布时,那些人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苏梦枕也决定去,总不能让金风独自面对六分半堂。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85章


    三合楼是六分半堂的地盘, 很多与风雨楼的谈判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它看起来不像正经酒楼,万梅在京城吃饭,很少选择这里。六分半堂和金风到处吃喝, 也会自觉略过这里。


    这次要谈的事涉及到两方势力, 所以才选了此地。


    沈稚借了风雨楼的人,提前过来预定好房间, 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什么时候打烊?”沈稚找店家问了一句。


    宋朝的娱乐生活非常丰富,夜晚也可以在外面玩。明朝吸取前朝灭亡的经验教训,别管是不是主要原因, 反正都吸,刚建国的时候管得很严,后来才渐渐好了点, 但还是有宵禁的。


    “您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沈稚加了钱,店家对此并无怨言,“小的给您几位留了后门,待您几位用完,可以从小门那边离开。”


    “谢谢。”


    他往房间走, 发现叶孤城没和苏梦枕他们一起进去,正站在拐角处望着自己。


    “在等我吗?”沈稚快步来到他身边。


    “怕你找不到地方。”


    “我可以找店家询问。”


    叶孤城想了想, 觉得沈稚这句话是怕麻烦自己, 只是说出来就显得很疏离且不领情了,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


    叶孤城改口道:“确实是在等你。”


    “下次不要这么矜持了。”沈稚诚挚地说, “我喜欢你有话直说的样子。”


    他也反思自己,有的时候确实太敷衍了,一直这样不好。这种敷衍只能用来应对不喜欢的话题, 正常话题还是应该正常对待的,他都快培养出条件反射了。


    叶孤城也在反思自己,他确实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若是寄希望于沈稚能读懂他的内心,恐怕任重而道远,沈稚在这方面,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身为他的师父,自己应该做出表率,否则沈稚还不知会学成什么样子。


    两人进了厢房。


    这顿饭是沈稚付钱,但是让他做主陪,有些为难人了,活泼开朗的陆小凤自觉担任了这个角色。


    苏梦枕原本还想谦让,把主位留给陆小凤或者叶孤城,才推辞了几句,金风就坐了过来,任他怎么使眼色,金风都没看明白。


    苏梦枕开口:“金风,你坐这边。”


    金风听话地坐了过去。


    陆小凤见座位空了不少,问道:“还有客人要来?”


    王小石住的有些远,还在来的路上。


    白愁飞已经入座,他已经意识到这次的酒席不一般,能上桌的,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局促中透着激动,准备极力结交几位朋友,哪怕不能结交,和苏公子拉近关系也是不错的。


    沈稚坐在了白愁飞的左边,他的左手边是叶孤城。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桌上摆放着果盘和茶水,还没开始上菜。


    沈稚:“还有两个人没有来。”


    白愁飞心想,会不会是皇爷他们?


    沈稚是皇爷的兄弟,他隐姓埋名,很少以真实身份露面,皇爷过来看他,大概也会隐瞒身份,扮作平常模样,过来这里也是有可能的。


    说不定没来的那两位,就是皇爷与他身边的亲信。


    过了一会儿,风雨楼的帮众引着一位客人进来,那客人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来晚吧?”


    白愁飞看过去,发现是王小石,不禁有些失望。


    跟他心里想的不一样,落差太大了。


    沈稚起身:“请坐。”


    王小石对上苏梦枕的目光,见他点头,才坐了在了白愁飞和金风中间。


    席上的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更不知道这场酒席的目的,不过看苏梦枕的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王小石低声谢过沈稚,“我是王小石,你如何称呼?”


    “沈稚。”


    “啊,你就是沈稚?”王小石道,“我听说过你,你和霹雳堂的人比过剑,还杀了六分半堂的一位堂主。”


    虽然他和沈稚素未谋面,听说的次数多了,也会有亲近的感觉。王小石看沈稚不再是看一个陌生人。


    沈稚赶紧辟谣:“我不是专门杀六分半堂的人,你不要误会,其他人我也杀了很多。”


    王小石:“是吗?我没怎么留意过。”


    王小石看了一圈,这屋里总共有七个人,四个红衣,两个白衣,只有他穿得颜色特殊但普通,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犹豫着要不要倒酒,又怕不合适,问道:“还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沈稚旁边那位白衣剑客道:“叶孤城。”


    “可是南海剑仙?久仰久仰。”王小石觉得应该给他敬杯酒,但是饭还没开席,桌上只有茶水,其他人都没有动的意思,他便没有动。


    那位与苏楼主有几分相似的红衣公子道:“金风。”


    “金风细雨楼?”王小石呆了呆,他觉得金风和自己想象中的风雨楼化形一模一样,比六分半堂好多了。


    王小石关心地问:“你的身体可是好些了?”


    金风:“谢谢,我已经好了。”


    王小石又看向那个穿着红披风的男人。


    那人像是才想起来身上的披风没脱,解下大红披风搭在了椅子后面,笑嘻嘻地道:“我是陆小凤。”


    “原来是陆大侠!”王小石也听说过他的名号,笑着说,“你的胡子果然和眉毛一模一样。”


    陆小凤很喜欢自己的胡子,听到王小石这么说,得意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店家送了凉菜和酒水上来。


    苏梦枕和陆小凤中间还空了一个座位,没有人动筷子。


    那位会是谁呢?


    王小石想着。他随意地跟白愁飞寒暄,金风偶尔会接几句话,显得平易近人。


    这时屋门打开,一个极有压迫感的身影出现,直接进来,自然地越过叶孤城和陆小凤,带起一片阴影,坐在了陆小凤和苏梦枕的中间。


    王小石看到他,意识到这次的酒席恐怕来者不善。


    想到沈稚方才的辩解,他有可能不想与六分半堂为敌,是偏向六分半堂那边的,立即紧张起来。


    沈稚:“都到齐了。”


    白愁飞很失望,怎么是他。


    趁着还没上热菜,六分半堂先走流程,“我与诸位一见如故,敬各位一杯。”


    陆小凤:“你是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是的。”


    这位六分半堂的样貌没有让陆小凤失望,确实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或许因为是神明,倒是不像很多江湖中的莽汉那样粗鲁狂放,反而带着矜贵的气质。


    就是眼神太过阴郁了,在烛光下,更加可怖。


    沈稚、金风等人举起了酒杯,其他人见状,也配合地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王小石听到白愁飞叹气,凑过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白公子,你知道吗?”


    白愁飞:“寻常的朋友相聚而已。”


    金风:“不是这样的。”


    两人看向金风。


    金风:“六分半堂有正事要做。”


    苏梦枕蹙了下眉。


    六分半堂能有什么正事?


    很快六分半堂就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他很热情地给陆小凤敬酒,一连敬了三杯,陆小凤受宠若惊,并且心生警惕。


    他觉得六分半堂有事要求自己,别又是什么棘手的麻烦。


    只见六分半堂道:“我听说你是个浪子,有很多的情人,身边总有女人陪伴。”


    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陆小凤没法否认,爽快地道:“这些传言倒是不假。”


    六分半堂:“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苏梦枕面无表情,随后想起来什么,猛然看向金风,低声对金风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


    金风摇头。


    苏梦枕和六分半堂挨得很近,不好直接说什么,心想,这下金风倒是能看清六分半堂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早些认清也好,免得以后伤心。


    可现在,金风不会伤心吗?


    陆小凤不知道六分半堂要做什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好话,“你自然是年轻英俊、高大威猛、气质不凡的。”


    六分半堂:“你愿不愿意娶我?”


    陆小凤笑容都凝滞了。


    王小石更加警惕地看着他,只要苏梦枕开口,他就会起身将六分半堂赶出去……以他的武功,真的能做到吗?


    叶孤城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沈稚。


    沈稚小声说:“这是六分半堂的任务。”


    为了让他的名声迅速传播出去,每日要完成一定的指标。把这些有名望的亲朋好友拉过来,帮忙刷一刷,很快就会声名远播的。


    尤其陆小凤喜欢吹牛,除了那些非常要紧的事,在其他方面嘴巴并不是那么严。


    陆小凤回过神,“何出此言呢?”


    就算他真的背叛了金风,也没必要当着金风的面这么做吧?


    这不是往人的伤口上撒盐吗?


    苏楼主的脾气未免太好,就算这样,依然没有替金风出头的意思,好到有些诡异。


    六分半堂:“你是江湖中极有名望的侠客,我对你一见倾心,想入赘过来,你答不答应?”


    陆小凤:“……我不答应!”


    六分半堂:“好的。”


    过,下一个。


    他端着酒杯来到了白愁飞这边。


    白愁飞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六分半堂:“我们成亲。”


    白愁飞:“荒谬!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六分半堂:“那你嫁到六分半堂来。”


    白愁飞气的捏碎了酒杯:“不可能。”


    过。


    六分半堂又看向王小石。


    王小石根本笑不出来,他觉得六分半堂肯定不是单纯的说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动用武力,实践他的话。


    就算打不过,他也不会束手就擒!


    王小石坚定地说:“我是绝不可能屈从的。”


    六分半堂失望极了,“你这样的花心浪子,谈了这么多恋爱,多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王小石:“你怎么知道?”


    白愁飞面容冷肃,分出一丝心神想,没想到王小石看起来质朴,竟是这样的人。


    六分半堂:“因为我们经常聊天。”


    沈稚:“是的。”


    金风:“是的。”


    六分半堂说完回到座位,坐下来像没事人一样等待开饭。


    王小石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六分半堂会纠缠不休,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陆小凤有了一些猜测,笑眯眯地说,“你为何只对我们三人表白,将其他人略过?”


    六分半堂:“表白过了。”


    陆小凤:“……”


    他震惊地看向叶孤城。


    叶孤城十分淡然,好像没听到似的,没有一点反应,倒是苏梦枕咳了起来。


    金风把他面前的酒换成茶水,“你应该学会照顾自己。”


    苏梦枕心情复杂。


    金风:“你要像爱我一样爱自己,不能总是将就别人,我离开以后,你自己过成了什么样子?听说这段时间你也在称病,很少出门?”


    苏梦枕缓了缓,“确实是这样。”


    金风:“你应该多晒太阳,总闷在屋里,对心情不好。”


    苏梦枕:“好。”


    看来金风根本没有把六分半堂放在心上。


    热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


    陆小凤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过来看热闹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沈稚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正埋头苦吃,叶孤城帮他夹菜,看起来已经很熟练,满心都是沈稚,眼里根本没有别人。


    金风简单用了些,便停了下来,他好像很闲,于是帮苏梦枕倒水、剥虾,还给他剥了一堆瓜子仁。


    六分半堂就简单多了,没有跟任何人互动,吃得比沈稚还要专心。


    王小石和白愁飞离得很近,窃窃私语,只有陆小凤自己,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他便安心享受起了美食,这家店里有几道菜,味道做得很不错,酒水也不错。


    待饭菜吃得差不多,沈稚停了下来。


    “这次请大家来,是想告知各位,我和叶孤城即将订婚,婚期还未确定,不过已经不远了,到时候还请诸位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王小石手上的筷子险些没拿稳。


    他已经知道,白愁飞和沈稚是旧相识,邀请白愁飞还说得过去,为什么要邀请他呢?


    还有,沈稚和叶孤城不是师徒吗?为什么突然就要订婚了?


    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两个男人举办婚礼……现在的风气已经开明到这种程度了吗?


    沈稚:“谢谢。”


    说完他就坐下了。


    叶孤城端过去茶杯,“喝水。”


    沈稚没接,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其他人都看得出来,叶孤城根本没有阻止沈稚的意思,他对甚至简直称得上溺爱,就这样纵着他胡闹。


    这次的饭局,酒很好,菜也不错,就是氛围诡异,除了那几位神仙,还有叶孤城和陆小凤,其他人各怀心思。


    酒足饭饱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店家提着灯笼领他们从后门出去,将灯笼直接送给了沈稚。


    沈稚谢过,想了想,将灯笼交给了王小石,“你住的远,不要推辞,拿着吧。”


    王小石心道,六分半堂比他住的更远,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和六分半堂来往,便直言道:“多谢沈公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稚问陆小凤:“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陆小凤一般情况下是宿在青楼里的,夜夜都有女人陪伴,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单纯地睡觉。


    那边晚上营业,不担心像客栈那样早早地打烊。而且被褥比客栈要好一些,姑娘们也喜欢接待他这种只睡觉,什么都不做、出手大方,又相貌英俊的人,在那里他能收获很多情绪价值。


    陆小凤不是很想去沈稚那里,尤其沈稚和叶孤城是住在一起的。


    但是他又有些好奇,沈稚住的地方,会不会是他的真身?


    他最终还是没有敌过好奇心,“那就多谢收留了。”


    陆小凤与苏梦枕等人告辞,随着沈稚和叶孤城离开。


    苏梦枕带金风回家,白愁飞与他们同路,没想到六分半堂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苏梦枕:“你不回去?”


    六分半堂:“我回不去了。”


    苏梦枕:“怎么回事?”


    “狄飞惊要打我,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先躲一躲。”


    所以他离三合楼最近,却来得最晚。


    苏梦枕理解狄飞惊,若六分半堂和金风的性格互换,天天找人问,要不要上门女婿,他就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大概早就内力逆行,暴毙身亡。


    苏梦枕并不希望六分半堂跟自己回去,他劝解道:“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六分半堂,那里是你的真身,总得回去的。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你要是在外面过夜,狄大堂主恐怕会更加生气的。”


    “我要是回去,可能会被他们关起来,从此不见天日了。”


    那不是很好吗?早就该这样了。


    苏梦枕沉默。


    金风:“你可以住在我那里。”


    六分半堂:“是的。”


    金风都这么说了,苏梦枕没了法子,只好带六分半堂返回。


    好在六分半堂还算有分寸,没有强行住进风雨楼,而是去了白愁飞居住的那座小院-


    “你住在这里?”陆小凤仰头看着高墙,没在门口看到牌匾,分辨不出这是哪里。“我怎么记得,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稚:“不知道。”


    陆小凤:“这是新建的府邸?”


    沈稚:“是的。”


    这儿离皇帝的豹房太近了,而且没什么商铺,寻常百姓很少到这边来,帮派势力也不怎么在这里走动。


    能住在这边的,都是些达官显贵,以及他们家里养的仆从,就算陆小凤的朋友再多,也不清楚这边的变化。


    沈稚在前面敲门,陆小凤后退几步,站在叶孤城身边,低声道,“叶城主,看来沈稚的来历不小啊。”


    叶孤城:“嗯。”


    陆小凤问:“难道他是豹房的化身?”


    叶孤城:“沈稚心怀天下苍生,岂是小小豹房能比拟的?皇帝已经允诺改封他为明王,不日便会颁布诏书。”


    陆小凤倒吸一口凉气。


    他以前还以为沈稚是紫禁城,或是某个王府,没想到他竟是自己所在的国家!


    有了这个认知后,陆小凤发现,自己对沈稚突然有了很多耐心,心态也更加包容。


    沈稚的所作所为其实没有那么奇怪。


    他第一次做人,有许多不知道的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他已经很努力了。


    陆小凤看向叶孤城的眼神更加敬佩。


    不愧是剑仙,在抵达剑道的巅峰之后,还有攀登其他的巅峰。


    仆人打开大门,请沈稚他们进去。


    叶孤城随意地说:“以后出入可以走侧门,大门沉重,大多时候都是关闭的,唯有一些重要的日子才会打开。”


    沈稚:“可是侧门在哪里啊?”


    叶孤城也不清楚,“改日找人一问便知。”


    沈稚:“好的。那什么时候可以打开正门?”


    叶孤城:“有重要的客人到来时,还有某些重大的节日,以及婚丧嫁娶的日子。”


    沈稚:“好的。”


    原来还能这么和沈稚相处。


    这个时候的沈稚看起来格外乖巧,“好的”两个字也变得顺耳多了。


    难怪叶孤城会动心,他在沈稚身上耗费了太多的心思,可能早就把沈稚这个“人”琢磨地很透彻了,其他人看不到的那一面,叶孤城全都知道。


    沈稚应该没有坏的那一面,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天生就是“随心所欲不逾矩”的。


    而且沈稚是叶孤城亲手教导出来的,无论剑法还是为人处世。


    陆小凤被带到了花房,又吃了点东西,等客房收拾出来,才过去休息。


    待他醒来,准备好好观赏一些这里的景致,便看到沈稚正和叶孤城一起练剑。


    陆小凤以前看到过沈稚练剑,也见过几次西门吹雪出剑,但是从来没见过叶孤城练剑时的样子。


    陆小凤不懂剑法,剑在他手中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武器,但是他看得出来,叶孤城的剑,比西门吹雪的剑更加锋利。


    这是一种冥冥中的直觉。


    叶孤城和沈稚的动作完全一致,大概是衣服颜色差异明显,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陆小凤抱起手臂。


    有两位风华绝代的剑客在这边,比单纯地赏景有趣多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两人停了下来。


    沈稚收剑,朝陆小凤挥手。


    陆小凤也朝他挥手,沈稚便笑了。


    他还以为,陆小凤会因为宫九的事一直怕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调整好了。


    不愧是陆小凤,心态强得可怕。


    沈稚快步走过去,“你是不是不用练武?”


    陆小凤:“我的身手都是在麻烦之中练出来的,不必刻意练习。”


    沈稚盯着他的两根手指:“那你不用练个铁砂掌之类的吗?”


    陆小凤:“不用。”


    沈稚有些羡慕,“早知道我就不练剑了,跟你一起学灵犀一指,练完一劳永逸。”


    陆小凤笑道:“这个练起来可一点都不比练剑简单,若是没有天赋的人,就算练到手上都是水泡和茧子,练上许多年,都未必有成效。不过如果有天赋的人练,很快就能找到诀窍,待将手指练得足够强,剩下的就全看头脑能否反应过来了。”


    “花满楼肯定是有天赋的。”沈稚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见过花满楼。”


    陆小凤:“你们虽然没见过,却都已经知道彼此,花满楼可是听说了许多与你有关的奇闻轶事。”


    “是你说的?”


    陆小凤讪讪地说:“确实是我说的。”


    好的,就知道他是个大嘴巴。


    沈稚拜托他,“你一定要把六分半堂做的事散播出去,千万不要给他留面子。”


    陆小凤叹气:“可我想给自己留面子。”


    沈稚:“那你散播他对白愁飞和王小石做的事,他和你的互动,交给别人来传播。”


    陆小凤:“……”


    他求助地看向叶孤城,“叶城主。”


    你快管管他!


    同时陆小凤也期待着叶孤城过来做个示范,只要学成,以后应对起沈稚就简单多了。


    只见叶孤城开口,“沈稚。”


    沈稚:“好的。”


    陆小凤心酸极了。


    同样是“好的”,为什么在他面前那么敷衍,处处透着欺骗,在叶孤城面前就格外乖巧?


    第86章


    正常情况下, 在某些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上,朱厚照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他得先和内阁商议, 做出决定以后, 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盖印, 才能政令通行。


    这次答应沈稚的给他重新拟定封号,还有为他和叶孤城赐婚,也是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这两个行为乍一看跟国民生计关系不大,但上行下效,开了这个先河, 可能会带起很多风气。


    朱厚照不在乎这些,但是他知道别人在乎,一想到过会儿在朝堂颁布旨意, 朝中的某些老顽固气的面红耳赤,就觉得非常刺激。


    “还没到时间?”朱厚照早早地换上朝服,坐在后面等了很久,隔一会儿就问一句。


    刘瑾看到他这副兴奋的样子害怕极了。


    自从皇爷和金风见面,他就越来越看不透皇爷了, 只能低调行事,再也没有在朱厚照面前建言献策。


    刘瑾道:“差不多了, 皇爷可要现在过去?”


    朱厚照起身, 一抚衣袖,“走吧。”


    这种朝会是面对百官的, 一般情况下,都是颁布已经制定好的政令,走个过场, 私下里和内阁的单独会面,才是真正商议家国大事。


    英宗皇帝七岁继位,三杨辅政,怕小皇帝在朝会上君臣奏对露怯,规定每次最多只能说八件事,并且提前把对答拟好,让皇帝背诵,朝会的性质才就渐渐变成了现在这样。


    朱厚照他爹很少和臣子起冲突,一辈子按着流程走。


    朱厚照不喜欢这样,他比较希望看到真实的东西,所以一般不会召开朝会,要上朝时也不会给他们时间准备,每次都是临时通知,打个措手不及。


    来上朝的官员,根本不知道皇帝打算在朝会上说干什么,各个心惊胆战,就怕突然点自己的名字。


    朱厚照红光满面,出现在朝臣面前,他坐在最前方的座椅上,看着下方的诸位卿家,待百官们行礼过后,才叫起众人。


    杨廷和自觉地出列说了前方的战报。


    其他几位阁老也都说了自己负责的那块。


    这些都是私下的内阁会议上聊过的,确实该在这个时候提一下,向同僚们交代工作进展。


    朱厚照笑眯眯地点头,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在走神,眼睛都放空了。


    不对劲。


    皇帝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下面的人低垂着头,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做好了应对皇帝刁难的准备。


    等众人说完,朱厚照清了清嗓子,“朕这里也有件喜事。”


    什么也?


    什么喜事?


    难不成皇后有身孕了?


    先帝在时就一直没孩子,大家都猜测他身体不行,没能力让女子怀孕。


    后来张皇后突然生了孩子,是真的很突然,可能是要严密保护好这根独苗,都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怀孕的,直接就生了。


    但也没能洗刷先帝不行的名声,到现在还有谣言说朱厚照不是他爹亲生的,是先帝找人帮忙生了孩子,再让皇后抱过来养。


    到了朱厚照这里,竟然也跟他爹一样,一直没有子嗣。


    他跟先帝绝对是亲生的,身体都是一脉相承。


    朱厚照:“恭王年纪也不小了,朕要赏赐他一门亲事,顺便给他更改封号和姓名,已经让礼部着手去操办了。”


    朝堂寂静极了。


    所有人都听说过“恭王”的名号,他突然冒出来,成了皇帝的弟弟,比皇帝当年降生还要突然。


    你亲妈还没死呢!她都不知道自己生了这么个儿子,这又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能不骂?


    劝解皇帝收回成命的时候,朝臣们也在想方设法查明这个“朱厚熠”的身份,但神奇的是,就算是朱厚照身边的人,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骂了几天,朝臣们觉得,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就跟“大将军”朱寿一样,是朱厚照编造出来的,于是继续骂他不靠谱。


    现在皇帝又拿出这个虚假人物,明显是想搞事。


    杨廷和闭了闭眼,很后悔没有好好教导他,真是愧对大明。


    阁老们都能理解杨廷和的心情,因为他们的心情都差不多,摊上这么个爱玩闹的上司,人生都变得黯淡无光了。


    梁储瞪着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感觉很冤枉,他这段时间是和皇帝走得近,可是皇帝根本没有跟他透过口风。


    他分明是在挑拨离间!


    一直没人说话,朱厚照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赶紧道:“从今往后,恭王朱厚熠更名沈稚,改封为明王,婚礼时你们记得随份子。”


    说完他就要溜。


    “站住!”有人怒喝一声,大殿空旷,声音被放大得响亮极了。


    朱厚照吓得抖了一下,心想现在留下来才是傻子,跑得更快了。


    刘瑾就惨了,反应慢了半拍,被朝臣们围了起来。


    一群男的七嘴八舌地询问,说什么的都有,偶尔还能听到几句文雅的脏话,吵得刘瑾头都大了。


    他不敢生气,笑对百官,“诸位大人、大人,咱家也是奉命办事、奉命办事啊。”


    他的声音被嘈杂声淹没,也没人愿意听他废话,有位御史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提起,“肯定是这阉宦从旁教唆!”


    “来人!来人啊!”刘瑾大喊。


    门口的禁军根本听不到,看到里面乱成一团,还是过来拉架了,他们把百官分开,救下人堆里的刘公公。


    刘瑾衣衫不整,帽子也歪了,他处理不了这样混乱的场面,学着朱厚照逃走了。


    于是百官又围起了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道:“方才圣上提起,恭王更名沈稚,这位沈稚我倒是听说过,他是飞仙岛岛主叶孤城的弟子,江湖人称‘血衣剑客’剑法不凡,颇有些名声。”


    杨一清记起来了,“原来是他。”


    诸葛正我:“想必就是他了。”


    “他有何德何能被为册封亲王?”梁储气道。


    异姓王哪个不是实打实的功绩挣来的?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沈稚,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皇帝认他为兄弟,给了他这个册封,还帮忙隐瞒到现在,又想改回原名。


    这不是平白骗了个亲王的爵位吗!


    这时刘瑾又回来了,他没来得及换衣裳,依然是那身皱巴巴的红袍,谦恭地说:“几位阁老、诸葛侯爷,皇爷有请。”


    杨廷和叹了口气,无奈道,“走吧,去听听他怎么说。”


    他是内阁首辅,虽然和底下的人偶尔会有点小摩擦,不过现在还没有那么严酷的党争,在大事上心还是齐的,内阁一向以他为首,他发话了,其他人全都安静下来,跟着刘瑾去了里面。


    朱厚照在榻上坐了会儿,又换到椅子上坐了会儿,然后又来到榻上躺下。


    太刺激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眼神也亮亮的。


    刘瑾道:“皇爷,几位大人都过来了。”


    朱厚照起身,沉稳地说:“请他们进来。”


    他回到椅子上,随手拿过一份奏折,拿起笔,假装在认真地工作。


    杨廷和他们过来以后,朱厚照笑道:“你们来了,快请坐吧,朕就知道,几位师傅不会这么快离开,朕也有话想对几位师傅说。”


    几人全都冷着脸,“陛下请讲。”


    朱厚照:“此事绝非朕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沈稚乃大明之精神所在,身份非凡,却又超脱大明,即便是朕,也无法约束他。只能出此下策。”


    这下诸葛正我明白了,难怪沈稚可以和金风等人交流。


    杨廷和他们也关注江湖中事,不会对外界一无所知,对京城中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化形更是没有放过半点消息。


    “这沈稚既然是大明化形,为何叫这样的名字,不像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一般称呼?”


    朱厚照:“他行事低调,不愿以真实身份在人间行走。朕觉得,这是沈稚的体恤,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以国家之身出现,必然会引起动乱。几位师傅都知道了,南王、太平王、宁王叛乱,都是沈稚帮忙解决的,平息了内乱,他也就不必隐瞒了。”


    以前以为他是个假人,每次论功行赏,皇帝都会赏一下“恭王”,他们都觉得皇帝是在趁机中饱私囊,说他也不听,最后只能随他去了。


    现在发现竟然真的有这么个人,才意识到他在背后做的事情有多重要。


    内阁成员各怀心思,都沉默下来。


    朱厚照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次宁王反叛,沈稚还呈上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没人说话。


    诸葛正我怕他尴尬,道:“还请圣上明示。”


    朱厚照:“几位王爷谋反,全都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盯着阁老们,将每个人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阁老们的岁数比他大了那么多,经历的风雨一点都不少,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这点危机,还不足以让他们动容,朱厚照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他道:“朕打算处置江彬,师傅们怎么看?”


    阁老们当然是赞成的,朱厚照刚认义子的时候,没有人在乎这些,还会维持表面的客气,到了现在,早都烦了,几次弹劾钱宁、刘瑾等人,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他们的厌恶。


    听到朱厚照这么说,纷纷表示赞成,就连诸葛正我都不例外。


    朱厚照现在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讨厌他的义子。


    他以前觉得,这些人跟自己的义子过不去,是跟自己过不去,现在想想也是江彬等人做得太过了。


    “江彬与宁王勾结,反叛的证据都在神侯那里,那就交给太傅来查办吧。”朱厚照仰头,叹息着说。


    “是,陛下圣明。”


    朱厚照:“一切明了,就这样吧。”


    杨廷和问:“不知沈稚要与何人结成姻亲?”


    诸葛正我也好奇地看过来。


    如果沈稚真的是他们大明化形,该不会是跟鞑靼、朝鲜这些小国家的化身结亲吧?


    想想就憋闷,还不如不结。


    这些小国,哪能与大明相提并论。


    结亲是互惠互利,不是为了扶贫的!


    朱厚照:“是南海叶孤城。”


    “他何德何能!臣以为不妥,大明乃是仙灵,叶孤城不过一介凡人,怎能有资格与大明比肩!”梁储还在气头上,当即反对道。


    杨廷和也道:“大明还是独善其身地好。”


    文人对自己的国家还是有情怀的。


    当他们经营的国家有了具象,对他也会有些许占有欲。


    你们私底下在一起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召告天下?


    还是跟一个男的在一起!


    “师傅们想错了。”朱厚照怕他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一点好感,被这些人败坏掉,解释道,“沈稚是大明,但他自化形起,便不再是脚下的国土,而是活生生的人了。”


    阁老们试着去理解,脑海中浮现出了六分半堂的事迹,一下子就简单多了。


    好吧,确实不一样。


    朱厚照:“朕已经见过他们了。沈稚对叶孤城情根深种,倘若强行阻拦,不止会让他们更加密切,还有可能得罪沈稚。”


    杨廷和:“这沈稚当真是大明?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朱厚照早有准备,命人拿来锦衣卫调查出来的文书,递给杨廷和,“这点做不了假,师傅请看。”


    杨廷和一心二用,翻看着文书,听朱厚照讲话。


    朱厚照:“沈稚对大明的国民生计尤为在意,朕命人乔装改扮,与白愁飞谈起过他,他与金风、六分半堂都不相同,在困顿时尚且忧国忧民,若非大明,还有哪方势力能做到?”


    诸葛正我心道,若是没有见过金风,他可能会觉得风雨楼的化形可以会是这样的。


    朱厚照:“几位师傅还有疑虑吗?”


    阁老们都沉默了。


    如果沈稚的身份真的像皇帝说的这样,他们此时最想做的,是亲眼看看他。


    这片国土化形成人,只要看到他过得好,就足以令人热泪盈眶。


    可是想到六分半堂……或许不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朱厚照:“既然这样,那就到这里吧。”


    “万岁。”


    阁老们起身离开,心情各异地回去了。


    刘瑾带着宫人们进来,收走桌上的茶水,他看朱厚照的心情还好,小心地唤道:“皇爷。”


    “刘瑾啊。”朱厚照有些唏嘘,“你说他们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好说话了?”


    刘瑾哪知道啊。


    他是皇帝近臣,还是司礼监的太监,所有的国策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过去,可是这次却是一无所知。


    好像内阁的阁老们,也都清楚地知道皇爷在说些什么,只有他不明白。


    刘瑾很惶恐,他觉得自己要被边缘化了。


    朱厚照:“朕是不是错估了他们?”


    他还以为这些人的注意力会放在“恭王”身上,把这些人全都气一顿。


    等他们骂完,再抛出沈稚“神明”的身份,让他们放弃问询,这样等他们参加婚礼,发现叶孤城是个男的,还能再生一次气,但到时候已经晚了。


    没想到阁老们接受地都很快,而且全都非常在意沈稚的结婚对象,谈论这个话题时,就像是在给自己的孩子谈婚论嫁,连最后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权力的斗争和对国家的热爱并不矛盾。


    可能他的处境还不算特别糟糕。


    朱厚照:“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拟旨,通知各州府张贴皇榜,宣告明王的身份,邸报上也不要忘了写。”


    刘瑾:“是。”-


    上次被朱厚照认作兄弟的时候,沈稚没有参加册封典礼。


    事实上也没有举行册封典礼,朱厚照默认了一直都有这个王爷,好像大典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举行过了一样,对他的册封,只是在他家族谱上添了个名字,顺便告诉了朝中的大臣。


    在朝廷里没有人脉的,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现在就不一样了。


    礼部的人来来往往,送了好些东西,其中不止有朱厚照的赏赐,还有符合他现在身份的各类生活用品,还要量体裁衣,制作衣服。


    叶孤城也被量了一遍。


    沈稚跟裁缝打听:“他的胸围是多少?”


    裁缝:“回王爷,是三尺二寸。”


    三尺二寸是什么概念?


    沈稚只知道他的剑长三尺八寸,但是把剑和胸围比,还是太抽象了。


    他想了想,问:“那我的胸围呢?”


    裁缝:“王爷您是二尺九寸。”


    沈稚:“……”


    还是没有概念。


    他原本想着,问完胸围再问一下腰围,现在想想好像没有什么必要。


    叶孤城量好了身体,走过来,“怎么了?”


    沈稚指着裁缝在纸上记得数字:“看不懂。”


    “哪里不懂,我可以教你。”


    “长度。”


    叶孤城的眼神变了,一下从平静无波,变得有些幽暗了。


    沈稚:“你后悔了吗?”


    叶孤城:“没有。”


    “那走,找个没人的地方,你教我。”沈稚拖着他往外面走。


    他很想试试昨天定下的安全词。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用上安全词这种东西!


    两人从忙碌的人群中出来,就看到陆小凤领着一群人,穿过石桥,从对岸过来。


    叶孤城:“看来暂时不可以了。”


    沈稚:“你很失望?”


    叶孤城:“确实有一些。”


    经过昨日之后,他有些明白陆小凤这样的人,为什么身边总是有女人了。


    这样的亲密接触,的确会驱散孤独。


    与他做这种事的人还是沈稚,并非那些露水情缘,他们原本就是熟悉的,这样灵与肉的相交,对叶孤城而言,仿佛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遇到了甘泉。


    那样的结合,也是一种占有。


    沈稚:“叶孤城。”


    叶孤城:“嗯。”


    沈稚诚恳地夸赞,“你很诚。”


    叶孤城:“……”


    沈稚:“继续保持,加油。”


    叶孤城:“……”


    沈稚:“你该说谢谢。”


    叶孤城:“……”


    “你好吝啬道谢,当初白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都不肯说谢谢,我夸你,你也不愿说谢谢。”沈稚不高兴地说,“你要是这个样子,以后我就不夸你了。”


    你这是夸人吗?


    为了避免因小失大,错过沈稚真正的夸奖,叶孤城屈服了,“多谢你。”


    沈稚:“好的。”


    陆小凤远远地就看到他们两个站在这边聊天。


    这两个人身姿同样挺拔,离得也不算很近,他还以为叶孤城又在教导沈稚。


    “沈稚!”陆小凤看他们停下了交谈,快步过来,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来拜访你的。”


    沈稚挨个看了看脸,“我不认得他们。”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道:“王爷,我家主人姓杨,乃是当朝阁老,听闻王爷在此,特意让小人携礼拜会,奉上名帖。”


    沈稚:“名帖是什么?”


    名片吗?


    叶孤城道:“名帖即是门状,也称拜帖。”


    拜帖他知道。


    沈稚接过来看了看,发现确实跟名片一样,上面写着对方的身份、职业,还有想要见面的目的,以及想要约见的时间。


    沈稚问:“这上面写的他很敬仰我,想见我一面,是真的吗?”


    天啊,杨廷和敬仰他!


    杨廷和可是个厉害人物,他不止身居高位,而且能力也不错,还有个厉害的儿子,叫做杨慎,杨慎写了首词,叫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那人打扮得很好,长得也不错,看起来就不是普通的下人,对沈稚道:“是的。”


    沈稚:“那我应下了。”


    第二位也上前奉上了名帖,“我家大人也有此意。”


    沈稚看了看,也收下了。


    后面的人跟着有序奉上了帖子,在得到沈稚的准许后圆满完成了任务,都松了口气,没有久留,赶紧回去交差。


    陆小凤在旁看着,笑道,“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


    沈稚:“谬赞。”


    这全都是他编的好,还有系统给力。


    如果系统没有改造他的身体,他还是穿越前那样,感受不到玄之又玄的内力,练很久才能练出肌肉,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练成剑法,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沈稚想了想,如果没有金手指,他可能先在戏班打杂,挣点本钱开始经商,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一名富商了。


    “想什么呢?”陆小凤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做生意。”


    “皇室子弟可不能做生意,你要是真的这么干了,恐怕这些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友好了。”陆小凤指了指沈稚手上那摞帖子。


    沈稚点头,明朝管的太严了,要是因为天灾人祸,干不了祖上传下来的职业,那就只能饿死或者造反了。


    陆小凤:“你这王府确实不错,只是看样子最近这段时日要忙起来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待你们成亲那日再来。”


    沈稚:“好的,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陆小凤垮了脸:“一定要这么做吗?”


    沈稚:“是的。”


    陆小凤看向叶孤城,你快管管他啊!


    叶孤城根本没有管束沈稚的意思,他问陆小凤:“你这段时日还会留在京中?”


    陆小凤:“我打算先去拜访几个朋友,等婚期定下来再做决定。”


    近的话就不走了,如果在几个月以后,那肯定要走。


    叶孤城颔首:“既然如此,婚礼的请帖便下到风雨楼。”


    陆小凤:“也行。”


    叶孤城带着沈稚,一路送他到门口,目送陆小凤离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回去。


    他对沈稚道:“这也是礼仪,以你的身份,只对重要的人做就好。”


    “这个我懂。”他拉住叶孤城的手,“孤城,我们去学别长度吧。”


    叶孤城的垂下眸子,声音低沉:“好。”


    沈稚牵着他的手来到了书房,在桌上铺了纸张,问丫鬟要了各种长度的毛笔和尺子,统统摆放在了桌子上。


    各个朝代的长度都不一样,沈稚半点都记不住,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从头开始学,“来吧。


    叶孤城:“……”


    沈稚:“你不是很想教我吗?刚才陆小凤打断,你还很失望。”


    叶孤城:“……好。”


    沈稚拿起尺子,在他身上比了比,“我觉得脱掉衣服更方便一点,你觉得呢?师父。”


    第87章


    沈稚学习了明朝的尺寸长度, 对自己的身体和叶孤城的身体都有了深刻认知,可以用双手估量距离了。


    天色不早,已经日薄西山, 二人只在练剑前吃东西垫了垫肚子, 沈稚不比马甲,还是会感到饥饿的, 大量运动后,想必叶孤城也已经饥肠辘辘。


    沈稚擦掉眼泪,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叶孤城心领神会,“在这里用饭?”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我确实饿了。”沈稚说,“不想走,你抱我过去。”


    叶孤城觉得他们心意相通地还不够, 沈稚真的很喜欢他,处处都觉得他是好的。


    他拾起地上的衣裳,托着沈稚的腰,给他穿好。


    沈稚总爱在这种时候摘掉他的发簪,幸好叶孤城的头发顺滑, 否则纠缠之下恐怕打成结,难以梳理。


    叶孤城道:“将发簪给我。”


    沈稚从袖子里拿出那根檀木簪子递给他。


    叶孤城垂眸看了一会儿, 才伸手接过。


    他怀疑在沈稚说出“剑”后, 自己要是没有停下动作,就会被他用簪子戳死。


    应该不会的, 沈稚满心都是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叶孤城收拾好,抱起沈稚去了卧房, 略微擦洗,换了身衣裳,又佩戴芬芳的香囊,才带他去前面吃饭-


    “怎么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跟兄弟们说说,我们虽然名气没那么大,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说不准能帮得上忙。”


    陆小凤欲言又止。


    沈稚交代他的事真的太难了。


    就算把自己择出去,只说六分半堂对白愁飞和王小石说的狂言,也很难说出口。


    能给六分半堂传播谣言的,都不是一般人。


    “这可不像你了,陆小凤。”朋友笑着说道。


    陆小凤拿起酒坛,给自己灌了小半坛,借着酒劲开口:“你知不知道六分半堂?”


    “当然知道,别说京城,全天下的人,有几个不知道的?”朋友说,“难道和六分半堂有关?你和金风是朋友吧?”


    陆小凤苦笑:“是啊。”


    那位朋友笑着说:“六分半堂这些日子做的事可是越来越没谱了,前段时间竟然跟苏楼主表白,说是想做他的上门女婿,被拒绝了以后,又看中了杨总管……”


    他猛地一顿,睁大眼睛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难受成这样,该不会是六分半堂也向他求偶了吧?


    这可不得了!


    陆小凤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完了。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说白愁飞和王小石的坏话……唉。


    陆小凤又给自己灌了半坛酒,直到坛底空了,才将酒坛放到一旁,取来一坛新的,继续给自己灌酒。


    为什么……上天要赐予他这样好的酒量?


    喝不醉,根本喝不醉-


    “京中已经有了不少流言,全都是六分半堂风流无度,向不同人表白心迹,想要入赘的。”杨无邪一脸迷惑,“六分半堂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看都是坏名声,随着这些流言蜚语出现的,还有雷损的发家史,那些陈年往事也被翻出来了。


    苏梦枕:“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杨无邪定了定神:“皇爷已经将沈公子的身份召告天下,改封他为明王,在太庙中供奉香火。”


    这是把沈稚当成祖宗对待了。


    苏梦枕:“沈稚当得起。”


    杨无邪:“明王府前车水马龙,前去拜访的官员数不胜数,风雨楼是否要奉上礼物?”


    “确实应该。”


    这是个合适的时候,收了礼品,以后来往起来,也能有些情面在。


    苏梦枕自觉和沈稚的关系并不亲近,他与沈稚的联系,多是靠金风维系的,六分半堂那边也是如此。


    苏梦枕:“沈稚如今炙手可热,大概没有那么多时间招待客人,礼物带到就好,等以后平稳下来,我再带金风前往拜会,这些事就麻烦你来安排了。”


    杨无邪:“是。”


    苏梦枕:“金风呢?”


    杨无邪:“我来时没看到他,大概是在某个僻静的地方练刀吧。”


    金风回来之后没有出过门,也没提起过六分半堂,一有空就练刀、练轻功、练内力,勤勉地令人欣慰。


    苏梦枕放心不下他,他最近隔三差五地做噩梦,梦到金风变成了六分半堂那样,总觉得稍不留神,他就会长歪。


    “我去看看他。”


    两人一起出去,杨无邪回了白楼,苏梦枕找人问了下金风的行踪,得知金风出去了,眼前一黑,顾不得许多,直接派人找了过去。


    堂众们在街市上转了好几圈,金风常去的酒楼也都问过了,就是找不到他的行踪,正准备问六分半堂要人,才得到消息,金风在六分半堂送他的别院里。


    苏梦枕冷着脸,来到了别院。


    这是他第一次过来,此前只是在外面经过,没有见过里面的布置。


    进来以后,苏梦枕看着每处地方,都有六分半堂的影子。他拧着眉头,深觉六分半堂居心不良。


    院里没有仆从活动,从他进来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苏梦枕去了北屋的大堂,远远地听到几个人在说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六分半堂?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六分半堂了,只要你肯过去,很快就能高升,雷损最喜欢你这样的美男子……”


    是六分半堂的声音。


    他的语调温柔,充满了蛊惑。


    苏梦枕反而冷静下来,他慢慢地走近,想听一听金风的答复。


    金风:“是的。”


    苏梦枕喉咙一痒,轻咳了几声。


    金风语调提高,似乎很是高兴,“苏梦枕来了!”


    屋门打开,露出比牡丹更加艳丽的红衣,还有那张苍白清丽的脸。


    金风:“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


    苏梦枕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他有所疏忽,平日里与他相处得太少了,只是过来寻他,都能让他这样高兴。


    金风见苏梦枕还在咳嗽,赶紧让他进来,关好房门,关心地看着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半点没分给六分半堂。


    苏梦枕心下稍安。


    六分半堂朝苏梦枕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继续说,“你知道的,雷损这几天日子不好过,狄飞惊管着全部的事,本来就很忙,现在更忙了,他们都很想招贤纳士,分担一下身上的担子。”


    苏梦枕想,六分半堂竟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来,确实心智不似常人。


    金风:“是的。”


    苏梦枕低低地咳了一声。


    六分半堂:“所以,你答应吗?”


    金风:“好的。”


    苏梦枕心中一紧。


    白愁飞:“我不答应!”


    六分半堂和金风都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白愁飞大义凛然,“我既然选择了风雨楼,怎能轻易背叛。我想,雷损也不会看重一个背叛旧主的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这样做,更何况我的气节也不会准许我这么做的。”


    你竟然连气节都有了。


    沈稚们欣慰地想,看来真的是近朱者赤,小白和自己们交朋友,果然变好了。


    金风对苏梦枕道,“你听,他说的多好。”


    苏梦枕就不懂这个道理。


    原著里白愁飞刚和苏梦枕结拜,成为副楼主的时候,苏梦枕可是调查过他的底细了,也知道他差点就成了六分半堂的分堂主。


    他就不想想,为什么白愁飞不在六分半堂继续混。


    让六分半堂的准堂主做风雨楼的副楼主,还给了他完全的信任,没有丝毫的防备,苏梦枕真的很天真了,金风的人设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梦枕没听懂,“既然你认同白公子的话,为什么还答应加入六分半堂?”


    金风:“我什么时候要加入了?”


    六分半堂:“是的。”


    苏梦枕:“那你们刚才说的……”


    金风:“六分半堂在劝小白加入,我也在帮忙劝他。”


    苏梦枕:“……”


    你的帮忙就是“好的”两个字?


    还以为你在回答六分半堂的话呢。


    金风:“小苏,你也劝劝他吧。”


    苏梦枕不太习惯被这样称呼,在他心里金风才是那个年纪小的后辈,但仔细一想,又他确实有资格这样称呼自己。


    苏梦枕道:“白公子想要什么,心中自有决断,你们何必强人所难?”


    金风:“可是他是希望风雨楼做大做强的。”


    六分半堂:“是的。”


    苏梦枕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有关“副楼主”未来的背叛,还有“三楼主”做的那些事,只有他们小部分人知道,白愁飞本人是不清楚的。


    苏梦枕自然不可能信任白愁飞,但他还没有走到金风预言中的那位“副楼主”的那种地步,而且是真心过来谋一个前程的。


    抛去人品不谈,他的能力、心智都是极好的,又没有做出错事,自己总不能一直限制他。


    这样想来,让他卧底六分半堂,确实是个好的选择。


    苏梦枕点出其中的难点:“白公子和金风的来往,都被人看在眼里,他如今是风雨楼的人,去了六分半堂以后,怕是不会被信重,反而可能有危险。”


    金风:“让他偷偷和六分半堂联系不就好了。”


    六分半堂:“是的。”


    苏梦枕想了想,“那需要一份投名状。”


    卧底不是那么简单的,必要时还要对自己的同伴出手相向。


    投名状也不能轻飘飘地带过,需要有足够的理由,或者给几方带来极大的损失。


    “让他在大庭广众下重创我。”金风说出自己的打算,“你放心,只要没有一击将我杀死,我都能修复,不会死的。”


    白愁飞心道,这付出未免太大。


    难道到了揭开真相的时候了吗?确实如此,皇爷已经承认了沈稚的身份,想来暗中的布局已经做好,只待最后收网了。


    苏梦枕被金风骗过去了,以为他真的是神仙,自己却知道,金风分明就是个人,而且还是患有疾病,气色不如常人的普通人,如果伤势太重,他是真的有可能会死的。


    他不禁心生敬佩。


    看来金风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难怪他从来没有掩饰过和六分半堂的亲近,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人生短暂,自当及时行乐,免得留下遗憾。


    白愁飞倍感唏嘘。


    同时他也感觉有所知觉,自己的机会到了。


    用金风的牺牲为自己换取前程,他的位置定然是极其重要的,不会被轻易舍弃。


    倘若他能做到,自会入皇爷的眼,又有沈稚在旁相助,建功立业,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


    苏梦枕:“不行。”


    金风不解:“为什么?”


    苏梦枕:“就算你不会死,受伤也不是什么好事,风雨楼自有规划,无需白公子做出这一步。”


    金风:“我知道你早就在六分半堂安插了其他的卧底,可是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大多数时候都像个普通的帮众,努力得到雷损的赏识,接触到的消息,都是一时的得失,不能给六分半堂带来根本性的打击。而小白,他是可以的。”


    白愁飞感动极了,金风竟然这么信任自己的能力!


    苏梦枕知道金风在说什么,他当了副楼主以后没多久,自己就死了。要不是投靠白愁飞的雷媚突然反水,趁其不备杀了他,王小石没那么容易接任楼主之位。


    白愁飞以一己之力,对风雨楼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金风想把他放到六分半堂那边,让他发挥特长。


    苏梦枕仍在犹豫。


    白愁飞在哪一方并不重要,他提前知道了他的为人,自然会做出足够的防备,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得逞。


    重要的是金风,想要骗过六分半堂的伤势,必然是重伤。


    他怎么忍心放任金风受伤?


    白愁飞见状,劝道:“苏楼主,金风所言,有些道理。我来风雨楼后,苏楼主一直善待我,现在也该到了我报答的时候。”


    六分半堂:“给小白一个机会。”


    金风:“是的。”


    白愁飞:“我想明白了,还请苏楼主准许。”


    苏梦枕:“白公子前往六分半堂卧底可行,只是投名状还需要再商议,或许会有办法,不必让金风受伤,也能取信于人。”


    白愁飞:“希望如此。”


    他也不想金风死在他的手上。


    以苏梦枕和金风的感情,就算发现一直以来金风都在欺骗他,只要金风死了,他也不会太过怪罪,说不定还会懊恼没有早些发现真相。


    还有六分半堂,就算碍于任务,不会明显表现出对他的不满,心里也是会与他有隔阂的。


    金风:“我们回去吧。”


    苏梦枕:“好。”


    向白愁飞和六分半堂告辞,苏梦枕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给六分半堂安插卧底,是六分半堂提出来的?


    他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伤害金风?


    金风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六分半堂跟我们是一伙的。”


    苏梦枕并不相信。


    金风:“他搞坏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这个,他要拉雷损下水。”


    苏梦枕恍然大悟,如果这么说,六分半堂做的事就能串联起来了。


    他每次表白,说那些离谱的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在大庭广众下,当事人也不可能主动散播那些流言,可谣言还是因此而起了,只能是六分半堂自己做的。


    可是谁能保证,这不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假象,背地里还有其他的计谋?


    谣言对雷损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六分半堂的名声一直都不好,就算再差,也不会伤筋动骨。


    金风:“六分半堂原来的继承人是雷媚,雷损现在的情妇、我们的郭东神,原本小白的情妇、方应看的情妇。”


    郭东神踩的船真不少。


    金风:“她很重要,有了她的参与,三方势力都会被牵扯进来。”


    苏梦枕:“然后?”


    金风:“她很喜欢背叛,而且在三方势力中都是骨干,只要她愿意出手,另外两方势力一定会支持她。”


    苏梦枕:“这样一来,风雨楼便得到了神通侯的帮助。”


    金风:“是的。”


    白愁飞对金风下杀手,必定会得到雷损的赏识,迅速拥有权力,有他在伺机而动,虽然未必能推翻六分半堂,在堂内掀起风雨还是可行的。


    这是风雨楼的机会。


    苏梦枕意识到,时机到了。


    金风:“我不会死,也不会痛。”


    他拿出袖刀,在苏梦枕疑惑的眼神中,朝自己的手臂割了一下。


    血液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沿着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小臂,滴到了地上。


    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沾到衣服上的血迹也迅速消失,只有落在地上的血,证明刚才的自残行为是存在的。


    金风:“白愁飞对我下杀手是最合适的,也不必伤及无辜。”


    苏梦枕看着他的眼睛。


    金风的眼神明亮温柔,他虽然苍白病弱,却不失生命力,如同自己一般坚韧。


    刚才的那番言辞,已经证明他确实冰雪聪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天真。


    苏梦枕:“你让我想一想。”


    这种大事,稍有疏漏就可能会造成极大地影响,不能仓促间做出决定。


    “好的。”金风说,“如果执行,不要告诉任何人,不需要别人配合。”


    苏梦枕:“你怕有内鬼?”


    金风:“挺多的,莫北神、花无错、余无语都是。”


    “……”


    风雨楼有五方神煞,郭东神和薛西神是他安插在六分半堂的卧底,上官中神死在了六分半堂二堂主雷动天的手上,刀南神掌管军队“泼皮风”,莫北神执掌“无发无天”部队。


    “无邪无愧、无错无语”是他身边极其重要的亲信,其中花无错是元老中的元老,随他父亲一起创建了金风细雨楼。


    执掌军队的莫北神是卧底,花无错和余无语也是卧底,再加上一个副楼主白愁飞,还有随时倒戈的郭东神雷媚……自己死得不冤。


    难怪金风会有这么大的怨言。


    苏梦枕原本觉得风雨楼只比六分半堂稍差一些,现在才发现形势竟然如此危急。


    返回住处后,苏梦枕想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按照金风的计划做。


    不过也要做好六分半堂反水的准备。


    他叫了白愁飞和金风过来,对他们说出自己的决定。


    当天白愁飞离开风雨楼时神色沉郁,搬离了金风的院子,回到客栈住宿。


    六分半堂对狄飞惊说:“小白和金风吵架了。”


    这几个人的相处,就像小孩过家家,起初狄飞惊还放在心上,认真分析过是否能见缝插针,现在已经放弃了。


    六分半堂看他没反应,继续说:“沈稚举荐小白来京城,投奔我或者金风,小白选了金风,金风跟他关系很好,但是一直在苏梦枕面前说他的坏话,到现在小白都没有做成过什么事。”


    狄飞惊心道,六分半堂的语言能力有进步,竟能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么多话了。


    六分半堂:“小白觉得金风歧视他,所以和金风吵架了。金风不肯让步,让小白在风雨楼中掌握实权,也不准他离开,小白很生气。”


    狄飞惊:“你夹在中间,有些难做?”


    “什么难做?”六分半堂装做懵懂的样子,假装以前气人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才不小心气到他的,“看热闹很有趣。”


    狄飞惊:“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这就是你把自己名声搞成这样的原因吗?


    “是的。”六分半堂:“我走了,今天也要看热闹,不回来吃饭了。”


    狄飞惊不放心,派人盯紧了他。


    六分半堂浑不在意,任由他们跟着,他以前也都是这样做的,只有这些人围追堵截自己,想把他抓回去的时候,才会将他们甩开。


    他去找白愁飞吃了个饭,金风和白愁飞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白愁飞:“你究竟想怎样?既然没打算给我机会,何不放我离开。”


    金风:“不可能。”


    白愁飞:“金风,你不要无理取闹。”


    金风:“无理取闹?我不过是能预言到未来而已,你不要给我泼脏水,我所做的一切都有原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白愁飞气笑了,“那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金风:“野心勃勃、自私自利、欲望熏心,为了权力可以抛弃一切,所有的人都是你的踏脚石,朋友和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


    白愁飞气得脸色铁青。


    金风:“都是你害死了苏梦枕!”


    窗户没关,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外面,尾随六分半堂的人心中一颤,差点发出声音来。


    什么?


    苏梦枕死了?


    白愁飞:“你不要血口喷人。”


    金风:“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在几年以后,因为你的反叛,导致苏梦枕自尽身亡,你要是真的把他当兄弟,把我当朋友,就老实在风雨楼呆着。”


    白愁飞:“我与你相识不过几日,与苏梦枕也才只见过几面,为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断送我这一生,绝无可能。”


    六分半堂怂恿:“你可以直接把他囚禁起来。”


    金风:“好的。”


    白愁飞更加气恼:“你们!”


    金风:“你不要说话了,我还要吃饭。”


    六分半堂:“我去催一下。”


    说完他就离开了。


    白愁飞见时机正好,金风没有防备,突然冲向窗户,跳了出去。


    金风:“小白,站住!”


    他也跟着跳了出去。


    白愁飞刻意放慢速度,等金风追上,两人在街上打了起来。


    金风赤手空拳,不是白愁飞“惊神指”的对手,只好拿出袖刀与他对战。


    过往行人自觉退让,胆子小的都离开了,还有一些爱看热闹的,主动围了上来,六分半堂的人也混在其中。


    白愁飞的脸色愈发难看,“你要杀我?”


    金风:“如果你执意要走,那就只能杀了你。”


    白愁飞失落地说:“枉我将你当做朋友,你竟然这般对待我?”


    金风:“我也没办法,你安心住在风雨楼,我供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不必为生活烦恼,难道不好吗?”


    白愁飞:“只有这一种选择?”


    金风:“是的。”


    白愁飞放下手:“好,我答应你。”


    金风浅笑,“那我们还是好朋友。”


    白愁飞轻叹一声,走到金风面前,周围人见他们不打了,各自散开,金风也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白愁飞一把夺走他的袖刀,插入了他的胸口。


    金风脸色煞白,“小白……你……”


    白愁飞歉意地道:“抱歉。”


    这样的伤势,金风不可能活下来。


    白愁飞与他目光对视,心想,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金风闭上眼睛,却没有摔倒,连同插在他心口上的那把刀,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有地上留着一滩带着淡淡清香味道的血迹。


    周围嘈杂起来。


    白愁飞无心去听他们说了什么,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面前。


    金风呢?


    金风为什么不见了?


    他方才也怀着和金风道别的意思,根本没有眨眼,怎么会突然消失?


    六分半堂从窗户上跳下来,一边鼓掌,缓步走到白愁飞面前,“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本事。”


    白愁飞呆滞地看向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不见半分悲伤,笑着说:“你杀了金风,风雨楼是容不下你了,不如跟我回六分半堂?”


    白愁飞掩饰住自己的震惊,勉强接上戏,“六分半堂可有识人之明?”


    “这是自然。”六分半堂说,“你杀了金风,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大功一件,雷损是爱才之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隐藏在人群中的堂众看得直跺脚,他们知道六分半堂不靠谱,没想到招揽别人的时候,也这么不靠谱!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白愁飞:“若非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此时怕是会心生退意了。”


    六分半堂:“你当初拒绝娶我,现在轮到你来到我这里,再想我入赘到你家也来不及了。”


    “……”


    街道的另一边,苏梦枕咳地不能自已。


    杨无邪陪在他的身边,“楼主,金风不会有事的。”


    苏梦枕坚持要过来,金风不放心他,特意通知杨无邪陪着一起,这样就算苏梦枕被刺激地晕过去,也有人在旁照应。


    苏梦枕亲眼看到金风的绯红袖刀捅进他的心口,也清楚这样的伤势,放在寻常人身上根本活不下来,就算金风承诺过,他不会出事,再次见到金风以前,苏梦枕还是不放心。


    他咳了很久才停下,轻声说,“事已成定局,多思无用,我们走吧。”


    两人穿得很低调,从后门出去,避开众人,返回风雨楼。


    六分半堂心情很好地带白愁飞回去,他笑吟吟地说,“你在狄飞惊面前要好好表现,不然苏梦枕发怒,过来讨要杀死金风的凶手,他说不定会把你交出去。”


    白愁飞意识到他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不再想金风的诡异消失,问六分半堂:“你会帮我吗?”


    六分半堂:“当然,我们可是好朋友。”


    第88章


    白愁飞按照商量好的, 抛下了在风雨楼那边的家当,和六分半堂去了六分半堂。


    尾随六分半堂的那几个人已经意识到不妥,飞速地回来禀报, 但六分半堂他们也在回来的路上, 且怕节外生枝,速度并不慢。


    堂众在狄飞惊面前惊恐地说了句“金风死了”, 狄飞惊发话询问,还没等解释清楚,六分半堂与白愁飞就过来了。


    狄飞惊命人退下,低着头,等待六分半堂解释。


    六分半堂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在观察白愁飞。


    这是白愁飞和狄飞惊的第一次见面, 不知道他会不会妒忌狄飞惊长得好看。


    六分半堂很想看看,小白妒忌起别人是什么样子。


    可惜白愁飞为人冷酷,表情极少, 而且现在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就算在看到狄飞惊的容貌后有几分负面情绪,也很快消散了,根本看不出来。


    狄飞惊道:“出什么事了?”


    来了。


    白愁飞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一向不畏惧艰难,这份自信来源于自己的能力, 他的才能就是他的底气。


    想要施展才能,还需要合适的机会, 现在就是这样的机遇。


    如果成了, 他会按照计划潜入六分半堂,若是不成, 他恐怕不能活着出去,就算死了,尸体也无法入土为安。


    白愁飞过了下自己的人设, 平静到近乎冷酷:“金风被我刺伤,消失了。”


    狄飞惊:“消失了?”


    六分半堂:“是的。”


    狄飞惊:“这么说,你和风雨楼决裂了?”


    六分半堂:“小白做出这样的事,苏梦枕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现在柔弱可欺,举目无亲、孤独无助,正是拿捏他的好时候。”


    白愁飞和狄飞惊:“……”


    这些话没有必要摆在明面上的。


    白愁飞心想,原来你不止在外面这样,在六分半堂也是这样,诸位堂主真的很溺爱,看来六分半堂在堂内还是很有分量的。


    狄飞惊没有被金风的死讯冲散理智,他冷静地说:“万梅山庄初出人间时,也有这样的传闻,他们本就具有凭空消失的能力。”


    在这方面,白愁飞的思维有些混乱。


    他根本没想过,金风等人的身份是真的,也完全没把以前听到的谣言放在心上,现在突然要转变思考方式,意味着他以前的全部分析都要推翻。


    现在正是需要对答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每一次回答,都会决定他的未来。


    白愁飞:“是死是活,六分半堂应该更清楚吧。”


    六分半堂:“是的。”


    金风当然没有死。


    他有些怀疑,就算马甲真的受了致命伤,也可以重新刷新出来。


    刚才被小白刺的时候,他刻意做了下实验,晚了一会儿才收回去,期间意识始终清醒,就像马甲不睡觉也不会困那样,可能死了也能保持清明。


    以前万梅和白云都受过致命伤,不过那时候沈稚初入江湖,平时连条鱼都没杀过,受的最大的伤就是跑跳时的摔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心里有所畏惧,影响到了马甲这边的感官,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收回去了。


    这次他有了准备,很清晰地感受了一下,收获良多。


    就算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样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剑客,本人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死亡,马甲的感官虽然不同,但是沈稚的意识是同步的,可以说很有经验了。


    六分半堂:“小白用金风的武器刺破了他的心脏。”


    白愁飞情绪低沉。


    他确实是冲着金风的心脏去的,原以为金风会躲一下,避开要害,没想到他一动都没有动。


    那一瞬间白愁飞知道,金风活不了的。


    可是谁知道金风突然就消失了。


    万梅的传言是真的,白云不曾欺骗他,沈稚没有疯,所有的江湖传闻都是真的……


    没人骗他,真相从一开始就放在了自己的眼前,可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在心里给他们找了借口,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固执愚蠢。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稚是以什么心情送他离开的呢?


    他对白云的戒备和敌意,在白云看来,应该很可笑吧。


    他就是个跳梁小丑……


    白愁飞深深地呼了口气。


    这次决不能失败,否则他也没有脸面对其他人了。


    “金风确实死了,我感受到了刀刃刺破心脏时的触感,那时他的眼神已经涣散,血迹还在那里。”白愁飞道,“我没有退路了,还请狄大堂主收留。”


    他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


    没有退路,就意味着任人拿捏,小命都交到了对方的手里。


    狄飞惊如果没有和苏梦枕撕破脸的心思,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的。


    要么杀了白愁飞,送到苏梦枕面前,向他索要好处,要么偷偷收留,仍然把他放在暗处,让他替六分半堂卖命。


    如果狄飞惊愿意在明面上和风雨楼作对,才会高调地收留白愁飞,给他权力,保护他、重用他。


    狄飞惊思考时,六分半堂道:“为什么问他?这种小事我就能做主,我已经答应你了,绝不会反悔。如果他们不认你,你可以嫁给我,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跟着我。”


    白愁飞:“……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六分半堂:“那你想嫁给谁?要不你嫁给雷媚吧。雷媚是雷损的情人,你是雷媚的情人,这样一来,你们的关系就足够坚不可摧。”


    狄飞惊低咳一声。


    总堂主的私事,怎么可以随便往外说!


    六分半堂:“狄飞惊,我知道你爱雷损,但是雷损只爱我,你已经卖给他了,他不会再用这样的手段拉拢你的,就算妒忌也没有办法。”


    狄飞惊:“……”


    白愁飞稍稍放心,狄大堂主的脾气比想象中要好,大概不会残忍地杀害他。


    六分半堂继续出谋划策,“这样也方便你再找情人,只要对方有权有势,能拉拢到我们这里,雷损绝对赞成。”


    白愁飞接不上话,无言以对。


    六分半堂:“看来你默认了,走吧,我带你去见雷损。”


    狄飞惊连忙阻止:“等等。”


    六分半堂回头:“你也要去?”


    狄飞惊咬牙:“不必去找总堂主,我可以说了算。”


    “真的吗?”


    “总堂主将堂内的事全权交给了我负责,我自当尽力,岂能事事都要他过问。”


    六分半堂在外面见人就想入赘,外面已经有了很多谣言,前两天他更是想入赘嫁给陆小凤。


    陆小凤的名声太大了,而且还有很多损友,牵扯到他,谣言完全不受控了,六分半堂的名声一再跌落,甚至有人拿他和青楼女子相比。


    雷损听说后非常愤怒,他本就在养伤,恼怒之下真气逆行,直接吐血了。


    之后雷损就不敢过问这些事了,并且交代狄飞惊,看好六分半堂,不要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了雷损的健康考虑,必须阻止他们见面。


    六分半堂:“你每个月有多少工钱?”


    狄飞惊:“问这些做什么。”


    六分半堂:“我刚化形的时候,从外面回来,遇到了一个喽啰,他说六分半堂不发工钱。你是不是也没有工钱?”


    狄飞惊确实没有。


    因为堂内的收入都是先进他们这些堂主的腰包,再交到狄飞惊这里,为整个六分半堂储蓄起来,经手的人都会喂得饱饱的,何必再发工钱?


    狄飞惊待雷损忠心耿耿,雷损也格外信任他,堂内的钱财随他取用,狄飞惊很少出门,也不怎么交际,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所以很少动用六分半堂的财产。


    六分半堂点评:“你和小白很像。”


    白愁飞心道,哪里像?就算他给沈稚做仆从,也是有工钱拿的,居住在风雨楼那边,杨无邪也没有亏待他。


    六分半堂:“小白为了理想可以付费上班,你倒是没有付费,不过直接卖身了。”


    白愁飞斜了他一眼。


    说过他“付费上班”的只有沈稚,看来他们私下仍有来往。


    狄飞惊没有反驳。


    “忠”字不就是这样吗?


    六分半堂笑着问:“那你算不算我的老婆?”


    狄飞惊:“……”


    六分半堂:“雷损是你的恩人,你这也算以身相许吧,只不过他没娶你,而是把我托付给了你。这样看的话,你应该是我的童养媳。”


    狄飞惊:“够了。”


    白愁飞再次确定,狄飞惊的脾气真的很好。


    这个帮派,远没有六分半堂本人可怕。


    狄飞惊:“先说一说金风死时的具体情况,有几人看到?在哪里动的手?”


    白愁飞便将提前准备好的消息说了出来,从金风对他的猜忌、苏梦枕的打压,到他愤怒至极,忍不住出手伤人。


    狄飞惊听完,久久没有言语。


    他了解苏梦枕这个对手,如果不是白愁飞的能力平平,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打压他。


    金风和皇帝走得很近,几次出入宫廷,朝中有些大人们曾经暗示他,让六分半堂也和皇帝接触,狄飞惊怕招来祸患,没有答应。


    他当时以为,金风是因为身份,才能和皇帝来往,现在想来,皇帝做出的很多决策,都是利于风雨楼的。


    而且动兵时,皇帝没像以前那样御驾亲征,每次动兵用的都是神侯府那边的人……


    金风未卜先知,恐怕是真的。


    为什么别人家的神灵会那样厉害,自家的却是这副样子?


    狄飞惊有些无力。


    他轻声说:“此事必然会掀起惊涛骇浪,白愁飞近日当心些,就先住在堂内,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另外再派三百人护卫你的安危。”


    白愁飞:“多谢。”


    狄飞惊:“你先下去吧,六分半堂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好的。”


    待白愁飞离开后,狄飞惊语气一变,严肃地说:“金风当真死了?”


    六分半堂:“势力不灭,我们是不会死的,但是受到重创后有的失忆,有的功力全失,有的无法化形,需要重新修炼。”


    狄飞惊觉得也是这样,如果金风那么容易会死,跟人有什么区别?


    “金风和皇帝走得很近,他遭到如此重创,皇帝必然大发雷霆,留下白愁飞,会牵连到我们。”狄飞惊道,“最好的办法是杀了他,交给苏梦枕。”


    六分半堂:“可是我已经掺和进去了。”


    狄飞惊:“你做了什么?”


    六分半堂:“我跟小白说六分半堂肯定不会像风雨楼那么对他,他才对自己的处境生出了不满。也是我告诉金风,可以把小白关起来养着,就不怕他到处乱跑了。”


    狄飞惊:“只要没人抓住把柄,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六分半堂:“苏梦枕听到了,算把柄吗?”


    狄飞惊心生绝望,六分半堂所化的人身,就是他们这些年所作所为的报应吗?


    六分半堂:“小白杀金风的时候,我还特意给他们留了独处的机会,如果我在旁边,小白肯定不会动手,因为我是墙头草,金风要是没死,我就和金风最好。”


    狄飞惊轻叹一声:“你还做了什么?”


    六分半堂:“好多呢,记不起来了。”


    狄飞惊:“金风可以未卜先知,你知道吗?”


    “知道。”


    “你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没有。”


    如果他知道,还搞出这么多不利于六分半堂的事,那不就坐实了居心不良吗?


    六分半堂笑着说:“所以金风一定要死,绝不能让他透露更多的事,否则天底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狄飞惊:“为何不与我商议?”


    六分半堂:“但凡你待我有苏梦枕对待金风的十分之一好,我都会愿意跟你多说两个字。我劝你少指责别人,多反思自己。”


    狄飞惊:“……”


    六分半堂:“不就是皇帝吗?金风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且等着吧。这次我可是跟你说了,不能再怪我没有提前讲。”


    说完他转身就走。


    狄飞惊:“你站住!”


    六分半堂并不理睬他,甚至速度更快了,迅速地跑了。


    狄飞惊顾不得太多,亲自追赶上去,惊讶地发现六分半堂的轻功极好。


    他施展“疾龙无影”才将六分半堂捉住。


    六分半堂便与他缠斗起来,动作迅捷,透着狠厉。


    这是雷损的功法。


    他才学了几日,竟已经学到了这般地步。


    狄飞惊暗暗心惊,不再留手,以“大弃子擒拿手”将六分半堂制服。


    六分半堂朝着狄飞惊身后大喊:“皇爷救我!”


    狄飞惊一顿,并未向后看去,就算他转身,也是抬不起头的。


    六分半堂趁机挣扎,逃出了两步,狄飞惊意识到上当了,当即上前继续追赶,却扑了个空。


    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不见了,正如传闻中的万梅那般。


    这是六分半堂的神异之处。


    狄飞惊有些欣慰,六分半堂还不算一无是处。


    他在附近徘徊了几遍,始终没有寻到六分半堂的踪迹,只得原路返回,命人在附近搜寻,同时监视前往豹房的路,提防六分半堂与皇帝见面。


    第三天深夜,金风和六分半堂的冷却期都到了,只是他们消失的地点人员密集,不方便在白天现身。


    昨晚沈稚过去看了看,确定那里没有夜市什么的,今天特意熬夜,准备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两个马甲放出来。


    等待期间有些无聊,他喊着叶孤城一起玩耍。


    有了前两次经验,他和叶孤城配合得越来越好了,虽然还是会忍不住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很舒服的。


    沈稚觉得,身体变得鲜嫩后,不止忍耐不了疼痛,在其他方面也变得敏感了。


    可惜他在鲜嫩以前没有经验,无法参照对比。


    叶孤城抓住他的手腕,“专心。”


    沈稚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轻轻眨了下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入发丝中,“轻点。”


    叶孤城:“好。”


    他答应得很果断,可是实际行动根本感觉不到变化,不过还没到需要终止的地步,沈稚恼怒地瞪他,啃咬他的脖子。


    他操控着两个马甲出现在了街道上。


    金风以极快的速度返回风雨楼,六分半堂也往沈稚这边跑。


    两人都需要瞒着彼此的帮派,宁愿绕远路,也要躲开有人驻守的街道。


    苏梦枕给金风留了门,金风轻巧地进来,怕发出声音,没有关门,他踩在楼梯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不久后停在了苏梦枕的房间。


    还没等他敲门,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苏梦枕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一颗心总算落下,他看着金风的心口,确定上面没有任何血渍,那破损的衣物也恢复如初。


    “怎么了?”金风笑着问,“不认识我了?”


    苏梦枕侧身,握住他的手,将他拽进屋子里面。


    金风觉得他也很矜持,明明看起来很想拥抱自己,却还克制着没有动作。


    他便主动抱住了苏梦枕。


    怀中的身体几乎没有肌肉,只有薄薄的一层脂肪,触碰起来有些硌手,但确实是切实存在的,并非一碰就散的魂体。


    金风回来了。


    苏梦枕轻轻地推开他,“疼吗?”


    “不疼。”金风扯开衣服给苏梦枕看,受伤的地方肌肤光洁平滑,在烛光和红衣的映衬下透着惨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苏梦枕:“那就好。”


    “我才刚到,还没来得及敲门,你就打开了房门,是预感到我来了吗?”金风问。


    “我看到了你的影子。”


    “好的。”金风拉着他进去,“你的眼底都有些发青了。”


    “这两日心里记挂着你,没有睡好。”


    “谢谢。”金风说,“早知道我死过一次,你就能变得这么直白,我就早点死了。”


    苏梦枕失笑。


    他很少笑,现在眼神温柔,淡淡地笑起来就像蔷薇般艳丽。


    红袖刀是把很有风情的刀,使出来的时候,会散发出微微的香。


    刀是没有感情的,能将刀变得风情,那是因为刀的主人是风情的人。用刀时的香气,是他红袖中的淡香。


    苏梦枕便是“梦枕红袖第一刀”。


    金风觉得自己怕是做不到苏梦枕这样。


    一时的扮演或许可以,但是很快就会露馅的。


    幸好捏马甲的时候,只是参考了这些角色,没有把人设做得完全符合。


    金风:“你该好好休息。”


    苏梦枕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无动于衷,六分半堂会起疑的。”


    他晚上睡不好,白天还在忙着做戏,派人捉拿白愁飞,还向狄飞惊讨要六分半堂,但是狄飞惊说什么都不肯让六分半堂现身,做实了他在心虚,最后与狄飞惊约定好,三日后在三合楼见面。


    金风:“你不该去看我和小白演戏。”


    苏梦枕:“我放心不下。”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他仍旧会感到惶恐。


    地上的那滩血迹实在触目惊心。


    金风:“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苏梦枕心想,经过这么一遭,金风也比以前成熟多了。


    苏梦枕:“你如今的身份不方便在外面露面,我这里也常有人来往,你在这里将就一日,明天送你出城。”


    金风:“出城?”


    苏梦枕:“你不能留在京城了,我准备送你去江南,那边是富庶繁华之地,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气候也不错,你觉得如何?”


    “可以。”


    其实他可以在这里回到系统,等风声过去再出来。


    可是穿越快两年了,一直没见过花满楼,现在正好过去看看。


    苏梦枕想想竟有些舍不得他,嘱咐道,“离京后,你便不能以现在的身份在外行走了,别说漏了嘴。”


    “好的。”


    “出门在外,务必当心,我会安排沃夫子随你一同前去,他的江湖经验丰富,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你要是有不懂的,也可以向他请教。”


    “好的。”金风问,“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你若是想写信,也不能以现在的身份寄出,要更换口吻。”


    “好的。”


    苏梦枕还是放心不下,金风的性格太过明显了,他哪里懂得伪装自己?他补充道,“写完后,可以让沃夫子润色一二。”


    “好的。”


    “以后不准总是说‘好的’和‘是的’。”苏梦枕严肃地说,“如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可以不说话。”


    “好的。”


    “金风!”


    金风不再说话,与他对视,明亮的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苏梦枕越想越不放心,但是金风没有切身的经验,就算说得再多,他也听不进去的。


    还是快些将京城中的事情解决,早些迎接他回来吧。


    天微微亮,金风换了身普通的粗布麻衣。


    那衣服不算合身,穿在他的身上非常空荡,衬得他瘦弱极了。


    他把脸上涂得深了些,略微弯腰,跟在沃夫子身后,随他上了马车。


    怕走漏风声,苏梦枕没有出来送他。


    沃夫子取来清水,将帕子打湿,“擦一擦吧。”


    金风没有接,他掀开车帘,看向高塔上,最高处的窗户旁边,红色的身影站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动。


    沃夫子拿过他的手,给他擦拭,“外面的车夫叫宁其,可以喊他小七,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金风没有说话。


    沃夫子给他擦另一只手,“公子不必伤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楼主也会等你的。”


    金风还是没有说话。


    沃夫子给他擦脸。


    金风恍惚地想,可能这些是颜料,没有被判定成脏东西,所以没有刷新掉,如果是灰尘、泥巴、锅底灰一类的,应该就没有办法留在他的脸上。


    这样一看,自动清洁也不全是好事,易容起来要考虑的太多了。


    沃夫子担忧地问:“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金风该不会离开京城就变成傻子了吧?


    金风摇头:“苏梦枕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可以不说。”


    沃夫子:“是了是了,楼主确实嘱咐过,公子早些适应也好,免得到了外面改不过来。”


    第89章


    又是没能练剑的一天。


    这实在太荒淫无度, 沈稚洗了把脸,心中充满了负罪感。


    大好时光,怎么可以这样度过!


    还拖累了叶孤城。


    他建议道:“以后我们练完剑再欢好吧。”


    叶孤城投来疑惑的眼神。


    “这样就可以保证睡眠充足, 可以早起正常练剑, 还不耽误其他事情了。”


    离开白云城后,叶孤城不像原来那么忙, 天天需要接待下属,处理公务,练完剑全都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几天他们跟着过问了一下婚礼的进程,一掺和进来就很忙了,不过这些婚礼自有礼部的人安排, 就算没有他们参与,也能照常进行,所以总体上还是空闲的。


    叶孤城:“……”


    白日宣淫难道就是什么好事吗?


    沈稚:“你觉得呢?”


    叶孤城沉默。


    沈稚:“这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比沃夫子问金风的简单多了, 他还没有限制叶孤城的用词。


    叶孤城:“纵欲伤身,还需节制。”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不算足。


    大概是这些年来一直克制己身,从未涉足过情爱,但是终究抵不过人的本能,在尝到过甜头以后, 有些难以自控了。


    沈稚大惊失色:“这就算纵欲了吗?”


    他一直以为那种事离自己很遥远……


    叶孤城:“你不曾放下剑道,这很好, 但这并非解决之道。”


    沈稚忧心忡忡, “那怎么办?”


    叶孤城:“……”


    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吗?


    沈稚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他并非人类, 在这方面确实了解不多,或许是在担心自己吧。


    叶孤城道:“半月一次。”


    沈稚没什么概念,反正以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爽快地答应,“好的。”


    叶孤城很满意他的果决。


    有这样的自制力,不愁剑法不成。


    沈稚恢复的速度并没有变快,不过两人越来越熟悉,不会像最初那样伤得那么严重,休息了一会儿就起床去前面吃饭。


    两人来到大堂的时候,六分半堂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和沈稚打招呼:“早上好。”


    沈稚:“早上好。”


    六分半堂再朝叶孤城打招呼,“早上好。”


    叶孤城没有被他们两个的互动带偏,六分半堂不请自来,还在这个时候出现,看样子要跟他们一起吃早饭,着实无礼。


    叶孤城不悦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六分半堂:“我离家出走了,沈稚答应收留我,过来住几天。”


    沈稚:“是的。”


    叶孤城问沈稚:“什么时候的事?”


    沈稚:“昨晚。”


    叶孤城:“……”


    突然明白沈稚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也会分心。


    他欲言又止,看向沈稚的眼神带着恼怒和无奈,最后全都压下,只剩下了自责。


    是他这个师父不称职,明知沈稚不懂,却思虑不周,没有跟他讲明白,这怪不得他。


    叶孤城:“你住在哪里?”


    六分半堂:“客房。”


    叶孤城点了点头,“为什么离家出走?”


    他还是很在意这点的。


    当初白云也曾经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离家出走,产生了许多误会。


    而且叶孤城怀疑,沈稚也是离家出走的。


    否则朱厚照身为帝王,而且是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称得上一帆风顺的帝王,为何在面对他时如此小心翼翼?


    他起初以为朱厚照对沈稚心怀不轨,才这样将他放在心上,可是他说赐婚时太过坦荡,一点都不像对沈稚有私情。除了爱慕,只能是赔罪。


    六分半堂:“我和狄飞惊观念不合,他对我的限制太多,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成。我打算做出一番成就,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惊艳所有人。”


    看来和白云没有可比性。


    叶孤城:“你打算做什么?”


    六分半堂:“在这住两天,再求沈稚把朱厚照喊过来,在中间牵线,介绍朱厚照给我认识。”


    叶孤城:“……”


    这是你做出的成就吗?


    他给沈稚使眼色,向他示意不要答应,免得被六分半堂利用。


    六分半堂这样野心勃勃的江湖帮派,下面有人、有钱,除了风雨楼能跟他们对抗,就算是朝廷,对上他们都未必能讨得到好处。


    若是他也要谋反,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去。


    沈稚:“好的。”


    六分半堂:“谢谢。”


    叶孤城:“……”


    沈稚看出了叶孤城的不高兴,让六分半堂开口解释,“金风会暂时离开风口浪尖,我来接替他的位置,魅惑君上,好让小白有机会喘息。”


    叶孤城听不懂。


    这时婢女们送了早点过来,叶孤城随手接过,挑出沈稚爱吃的,放到他的面前。


    沈稚:“谢谢。”


    六分半堂:“小白已经潜伏在六分半堂里了,等朱厚照收拾完他的几个义子,就能腾出手来收拾六分半堂,到时候和我,还有小白、雷媚、赵铁冷等卧底里应外合,不愁拿不下六分半堂。”


    叶孤城:“为何这么做?”


    六分半堂幽幽地说:“因为我受够了现在这样。”


    叶孤城大概能理解一点。


    六分半堂拿起筷子叮叮当当地敲碗:“老雷冷暴力,小狄控制狂,只有我最惨。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


    叶孤城:“……”-


    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前,车门处搭着厚厚的砖红色帘子遮蔽灰尘,那马车是黑色的,看起来就很结实,并不显眼,细看之下才知道价值不菲。


    赶车的是个漂亮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头戴一顶小帽,眼神灵动。


    少年从车上跳下来,对里面说,“公子,我们到了。”


    过路行人往这边扫了一眼,见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从车里出来,打扮得很普通,看起来就像酒楼里随处可见的账房先生,便不再关注。


    那账房先生掀开车帘,往里面搭了把手,“公子当心脚下。”


    一个白衣青年扶着他的手,慢慢出来,乌发浓密,身材消瘦,脸上犹带病容,却是十足的好样貌。


    宁其跑到前面去,喊了客栈的人来给他们饮马,又去前面登记。


    沃夫子扶着金风找了张凳子坐下,好像他已经虚弱到了连站立都勉强的地步。


    金风也很无奈。


    他现在要扮作一个“人”,可是以他的样貌、肤色和体型,如果是活人,肯定不能活蹦乱跳,命不久矣还差不多。


    为求合理,沃夫子给他设定的身份是父亲过世,悲痛中一病不起的孝子,现在遵循父亲的遗愿回到老家,顺便在此养病。


    他现在也不叫金风了,直接跟着宁其姓,改成了宁风。


    在金风的强烈要求下,增添了个叫宁红袖的弟弟,正在京城读书,准备考取功名,但是因为父亲过世,今年只能暂且搁置,现在守着那边的产业,默默的用功,没能跟着一起来。


    “公子,上房开好了。”宁其年纪不大,对这些事却很熟悉,他指挥着客栈的小二,“小哥,劳烦你帮忙把行李先拿上去,再准备两桶热水。”


    小二立刻去做了,省了他们很多事。


    等他们把行李放上去,沃夫子才带着金风上楼。


    沃夫子说:“老太爷当年离开时还是个小孩子,没田没产,先前那些故人不知道还在不在。”


    金风装作悲痛的样子,保持着沉默。


    沃夫子:“公子节哀啊,老爷也不愿看到您这般难过,还是要保重身体。”


    金风颔首,“嗯。”


    唉,苏梦枕给他禁言,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哑巴。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沃夫子才给他安排悲痛到重病的设定吧。


    沃夫子像是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不再说了。


    来到客栈后,金风简单地冲了下身上,换上新的白衣。


    沃夫子去买房子了,还得顺便演一场戏,让乡亲四邻接受他们的身份,这是个大场面,可能他们觉得金风演技不够,根本没有带上他的意思。


    金风显得无聊,坐在窗台边,看着下面的人。


    有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公子经过。


    这一瞬间,金风觉得自己的手里要是有根竹竿,该是多么熟悉的剧情。


    唉,好无聊。


    他移开了视线,继续当哑巴。


    傍晚的时候,沃夫子从外面回来了,“老太爷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时间过去太久,没人知道他埋在了哪里。我去老爷提到的几处地方看了看,早已物是人非。不过从前的宅子倒是还在,我花高价买了下来,等那家人搬走,休整一番,就能住进去了。”


    金风:“好……”


    他警觉地吞掉了后面的字。


    这个习惯真是不好改啊!


    沃夫子笑笑,安抚道:“您就安安稳稳地养病,等身体好了,京城那边也该忙完,就能动身回去了。”


    金风:“嗯。”


    可能是因为收了很多钱,那房子很快就腾出来了,沃夫子找人翻修了一下,把破损的瓦片换掉,地砖、墙皮什么的也都修了修,确定没有地道、密室等。


    修葺房屋需要几天时间,金风仍然住在客栈无所事事,六分半堂哪里倒是有了进展。


    朱厚照主动过来了。


    他不是微服来的,而是带着许多禁军,身边跟着锦衣卫和太监们,大张旗鼓地过来了。


    皇帝出行,就算没出城,也是个兴师动众的过程,需要先有禁军出面,把老百姓赶走,再以水净街,冲掉地上的尘土。


    所以在他们来之前,王府就知道了,匆忙地过来禀报沈稚,让他做好接驾的准备。


    沈稚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于是催着叶孤城换了身新的白衣。


    叶孤城颇为无语,但还是配合地做了。


    朱厚照抵达后,喊了沈稚他们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府邸挂上新的牌匾。


    他颇为得意地说:“这匾上是朕的御笔亲书,怎么样?不错吧?”


    沈稚:“挺好。”


    朱厚照:“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沈稚:“你又不是宋徽宗。”


    朱厚照:“你说得对!朕还是很务实的,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在其他方面的造诣就不够好了,但是也不会给你丢人,朕的功课一直都很好的!而且有了这块匾,寻常人也不敢对你不敬,能省下很多麻烦。”


    虽然他常常挨骂,毕竟还是皇帝。


    有了这块匾,底下的衙门也会高看他一眼,在某些事上得以通融。


    沈稚:“谢谢。”


    朱厚照看到匾挂好了才放心,带着随从们进去。


    他正要说起前段时间的宁王谋反一案,六分半堂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那几个锦衣卫拼命地拦,但是他力气太大了,根本拦不住。


    乍一看到这么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黑衣人,朱厚照还以为是刺客,心里有些慌。


    “皇爷。”六分半堂道。


    朱厚照颤了颤。


    “我是六分半堂。”


    朱厚照的心神恢复,“哦,六分半堂,你就是六分半堂,朕听说过你。”


    六分半堂:“是的。”


    朱厚照:“听说你和金风关系不错?”


    苏梦枕只在金风“死”的当天闹了一波,后面跟狄飞惊要人,随后就没有动静了。


    现在应该已经和狄飞惊见过面,互相试探对方的虚实。


    他没有对外公布金风的死讯,关于金风的一切都避而不谈,有人问起,就说金风病了,像前短时间那样在养病。


    锦衣卫跟朱厚照说起过外面的事,朱厚照以为这是苏梦枕的某些计划,还不清楚真正发生了什么,对待六分半堂也没什么防备。


    六分半堂:“我和金风亲如手足。”


    朱厚照:“是吗……”


    “是的。”


    六分半堂道:“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叶孤城还以为六分半堂在恳请沈稚帮忙,见到皇帝以后,会极近谄媚,取信于皇帝,没想到他还是这么直白。


    六分半堂实在是……


    狄飞惊管束他也在情理之中。


    幸好沈稚不是这样。


    朱厚照好奇地问:“什么事?”


    六分半堂:“是这样的,为了让小白卧底在六分半堂,我们和金风演了出戏,小白杀了金风,金风假死,躲到了江南,狄飞惊觉得你和金风关系好,收留小白以后会引起你的敌视,所以我希望你配合,跟我做朋友,忘掉金风吧。”


    朱厚照理了理,很快弄清楚了这里面的逻辑,加上最近锦衣卫呈报上来的,不难拼凑出事实。


    他很惊讶:“你不就是六分半堂?为什么要帮风雨楼做事?”


    “是的。”


    朱厚照:“这么做倒也不是不行,可是你让朕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稚:“用我的人头担保。”


    朱厚照:“……那不得不信了。”


    沈稚:“谢谢。”


    六分半堂:“谢谢,所以我们从哪里开始?”


    朱厚照心想,传闻中六分半堂风流滥情,还以为你是个多厉害的人,没想到平时都是这么交朋友的。


    六分半堂见他不说话,想了想,说,“那我先向你表白吧,你要上门女婿吗?”


    朱厚照:“……不要。”


    “好的。”


    “……”


    到底是谁被他骗了感情啊!


    第90章


    真没想到六分半堂是这样的人。


    朱厚照通知完礼部定下的婚礼时间, 带上六分半堂,一起返回。


    可惜路上没有行人,无法将六分半堂和皇帝走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 不过朱厚照身边带了不少人, 他们肯定会跟人提起的。


    六分半堂和朱厚照坐在同一辆车里,朱厚照对他充满了好奇。


    “那些关于你的江湖传言, 都是真的吗?”


    六分半堂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朱厚照:“……”


    他咳了一声,“朕有些好奇,那个叶黄河,确有其人吗?”


    他派人找叶哀禅问过了,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元十三限那时还是四大名捕,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可是那些传言绘声绘色,把叶黄河的前世今生都讲了个明白, 不可能全都是空穴来风,说不准叶黄河和沈稚他们一样,也是某个江湖势力的化形呢?


    六分半堂:“叶黄河就是叶孤城。”


    朱厚照怔住:“叶黄河是叶孤城的前世?”


    六分半堂:“不是前世,就是参考的叶孤城。”


    朱厚照想了想;“叶黄河是叶孤城的物品化形?”


    六分半堂:“不是物品化形,是参考了他的名字。”


    朱厚照:“叶黄河化形后, 学着叶孤城起了名字?”


    六分半堂:“没有化形。”


    朱厚照:“他的修为还不到家?”


    六分半堂:“……”


    你是不是做完开颅手术忘记关脑袋了?


    朱厚照:“诶,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朕说的不对吗?”


    六分半堂:“要不你给我和叶黄河也赐婚吧。”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 “这件事朕可不能随意做主, 得沈稚答应才行。”


    六分半堂轻轻地叹息:“怪不得好多人都想造反。”


    朱厚照:“就算你这么说,朕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下来。”-


    狄飞惊拒绝交出六分半堂和白愁飞, 咬死不承认金风已经死亡。


    有万梅的先例,苏梦枕没有证据证明金风确实死了,他的身体又弱, 悲痛愤怒之下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杨无邪顾不得其他,带苏梦枕离开,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待风雨楼的人全都撤回,狄飞惊默然站在原地,思考着这次谈判的得失。


    “大堂主!”一个帮众匆忙进来,“傅大人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在皇爷身边见到了六分半堂。”


    狄飞惊:“……”


    原以为六分半堂想见皇帝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找那些朝臣们引荐,没想到他真自己办成了。


    那堂众见他不说话,继续道:“皇爷去明王府时,偶遇六分半堂,二人一见如故,皇爷便将他带了回去。”


    似乎六分半堂没有闯出大祸。


    狄飞惊放心的同时,又有些无语,皇爷竟然和六分半堂一见如故。


    他只是忠于雷损,并不替朝廷办事,却仍然觉得,大明前路无光。


    那些朝中大臣也不容易-


    金风搬进了新家。


    这边的位置比较偏,邻居们都离得很远,不过面积还是很大的,方便他练刀和日常活动。


    沃夫子和宁其置办好了生活用品,水缸里打满水,厨房也放了肉和菜,柴也准备地十分充足,够他们吃好几天。


    沃夫子看得很满意,“这样一来,不必经常与外界接触,公子的身份也就不会暴露了。”


    金风:“我不能出门?”


    “最好不要……”想到苏梦枕的叮嘱,沃夫子立即改口,“不过公子若是想出去散心,也是可以的,只是身边最好有人陪伴。”


    金风:“江南有个花家,你知道吗?”


    “花家的地产生意做得很大,咱们居住的这座小院,就是从花家的人手里买过来的。”


    金风心中一动。


    天底下最有钱的人是霍休,花家只能算是江南首富。


    但是花家的地产生意做得最大,堪称首屈一指,再没有谁能跟他们家相提并论。


    原著中称在江南的任何一个地方纵马飞驰,从日出跑到日落,都不能跑出他家的范围。


    这比藩王可怕多了。


    沃夫子:“公子提到花家,莫非是想和花家的人来往?”


    金风:“……”


    是的。


    沃夫子道:“这花家历年交的税就是个大数目,跟官府走得极近,虽然没到方小侯爷那个地步,可也差不了多少。这样的世家望族,身怀巨富而久居不倒,在朝堂上都是有靠山的。咱们躲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与这样的人家来往的好。”


    金风失落地垂下眼睛。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


    在这里连话都不能自由自在地说,还见不到花满楼,有什么意思?


    沃夫子害怕管的太严,金风感到烦躁,不再听他的话。他和善地问:“公子为什么想和花家接触?”


    “想看花满楼。”


    “这个好说,花满楼早就搬出了花家,独自居住在外面。他和陆小凤的关系极好,交游广阔,名声也是很大的。”沃夫子说,“公子是陆小凤的朋友,前往拜会花满楼,也在情理之中。”


    金风点头。


    “我这就去准备礼物,还请公子稍待,明日前往拜会。”


    金风不停地点头。


    花满楼家里很有钱,不缺贵重物品,他本身也不是在意外物的人。


    沃夫子考虑着金风的人设,挑了两盆盛开地得很好的建兰,又带了匣子点心,便亲自套了车,带金风过去拜访。


    这里离着花满楼的住处不算很远,马车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到了。


    花满楼的小楼从来不会关门,沃夫子到来时,也是开着门的。


    金风遵循人设留在车上躲避风沙,沃夫子提着礼品进去。


    过了一会儿,花满楼和沃夫子从里面出来了。


    沃夫子扶着金风下车。


    金风好奇地看着花满楼。


    他确实是个俊美温润的富贵公子,比金风看书时脑补的要强壮些。


    不过花满楼曾经说起过,自己的体魄强健等,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确实应该作息规律,运动得当,就算眼盲,也有一种气血充足的美。


    他的嘴角噙着温柔笑意,眼睛清澈明亮,漂亮极了,而且恰巧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与他对视一般。


    “宁公子。”花满楼道。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跟他的气质一样温柔,就像明媚春日里带着花香的柔和微风。


    “花满楼。”金风说,“我是来看你的。”


    “宁伯已经跟我说过了,多谢你记挂着我,请进来吧。”


    沃夫子出门也是做了些乔装改扮的,他不再用原本的名字,跟着金风一起做了假名。


    他们来拜访花满楼的理由,依然扯到了陆小凤的身上,毕竟陆小凤的朋友很多,而且是苏梦枕信得过的人,就算他亲自过来揭穿也不要紧。


    金风欢快地走到花满楼身旁,跟他向屋里走。


    花满楼道:“谢谢你送的兰花,我很喜欢。”


    金风:“不客气。”


    沃夫子轻轻地咳了一声。


    金风又补了句,“你喜欢就好,我也很喜欢兰花。”


    花满楼笑道:“从京城到江南这样遥远的路途,还不忘携带花草,想必是极其喜爱了。”


    可能在花满楼心里,爱护花花草草的一定是好人,他对金风的态度也变得更亲近了,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金风有些感慨地想,狄飞惊和花满楼在社交上的名声应该换过来才对。


    来到屋里以后,沃夫子也没出去。


    他就像个阴暗的男鬼,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紧紧地盯着金风,只要金风一崩人设,就会做出提醒。


    金风好像被装进了套子里,束手束脚的。


    好在花满楼很开朗健谈,就算金风不说话,气氛也不会尴尬。


    他们聊了一会儿,快到午饭的时间,坚决地起身告辞离去。


    一想到回去以后,家里就两个人,也不怎么能说得上话,金风就有些不舍,“你能不能去找我玩?”


    花满楼已经在言谈中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自幼体弱,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又给他生了个健康的弟弟,对弟弟寄予厚望,忽略了他。


    宁风一直想完成父亲的期待,以求父亲的认同,拼命读书,但身体太差,常常病倒,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功课,反倒是小他十多岁的弟弟,早已有了功名。


    宁风没有放弃,就在他准备再去考试时,他的父亲却辞世了。


    父亲的死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得到他的认同。


    他的弟弟倒是尊敬这位兄长,可惜忙于功课,兄弟两个不常见面,继母容不下他,处处刁难陷害,宁风心灰意冷,打着履行父亲意愿的名义,带了两个仆人,回到了江南老家。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否则也不会在初次见面,就把自己的家底交代清楚。


    花满楼温和地应声:“自然是可以的。”


    金风:“谢谢。”


    沃夫子的眼神又看过来了,他立刻补充,“这里虽说是祖籍所在的地方,可我并没有在这里生活过,认识的朋友也不多,多亏有你在,我心里安定了很多。”


    花满楼:“我恰巧在这边长大,父母亲人都离得不远,对这里熟悉极了,我们常常来往,很快你也会熟悉起来的。”


    金风:“好的……那我们明天一起去逛街吧。”


    沃夫子想到他和六分半堂的逛街,再次瞪他。


    金风:“……”


    花满楼看不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位宁公子似乎有些委屈,大概是过往的经历,让他不怎么擅长与人交际。


    他便主动地说:“当然好了,我也很久没有去镇上了,正好可以与你一起。不知我是否有幸,搭乘你的马车?”


    金风:“嗯。”


    沃夫子:“时候不早,公子还要回去吃药,不能再耽搁了。”


    花满楼闻言道:“快去吧。”


    金风来到马车旁,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蹬车。


    他有种预感,自己要挨骂了。


    不等沃夫子开口,金风先发制人:“我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了,你知道在交谈中突然改变习惯,还要让对方毫无所觉有多难吗?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沃夫子在外面驾车,面无表情地说:“公子,你确实掩盖了自己的用词习惯,可是说出来的话,是否太过分了?”


    金风:“哪里过分?”


    沃夫子:“您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谁?”


    “苏梦枕。”


    他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沃夫子的询问都显得小题大做了。


    沃夫子陷入了沉默。


    金风觉得自己逻辑严密,考虑得很周祥,古代男的不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爹吗?一点毛病都没有。


    金风:“明天我们来接花满楼逛街,钱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


    他有不少钱,都是六分半堂给的。


    六分半堂辛苦地朝狄飞惊要钱,要了钱都拿来养金风,自己只留下一小部分,准备着六分半堂倒闭以后和万梅合伙开酒楼。


    生活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二天,沃夫子驾车带着金风来接花满楼。


    花满楼走近以后,伸手摸了摸马匹,“这马……”


    沃夫子道:“这马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找了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除了偶尔颤抖,别的都还好,不耽误什么,您放心吧。”


    花满楼歉然一笑:“我就是随便一问,您不要放在心上。”


    沃夫子:‘我知道,我知道,看着确实有些怪。”


    花满楼上了车,感觉到了微微的风在眼前流动,他展颜一笑,“我确实是个瞎子。”


    金风收起在他面前晃动的手,“嗯。”


    花满楼:“宁公子打算去哪里?”


    金风:“去镇上。”


    花满楼:“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安排。”


    金风:“没有。”


    花满楼:“既然这样,不妨由我来做一回向导,带你四处逛一逛?”


    金风:“好的。你如果去京城,我可以做你的向导,我对那边很熟悉。”


    花满楼:“好。”


    花满楼根本不用看路,只需要用耳朵关注着外面的动向,就知道到了哪里。


    毕竟这里都是他家的范围。


    他给沃夫子指了几次路,马车到了一个繁华的街市。


    花满楼看不到金风的脸色有多差,但是能听出他的脚步声,也能估算出他的人形,知道他的病体的确孱弱。


    他在旁小心护着金风,不让他被路人挤到。


    金风让沃夫子留在这边看车,快乐地和花满楼去了集市上。


    集上卖什么的都有,还有好几个卖艺的摊子。


    “这里和京城不相上下。”金风道。


    “这边只有初一十五才会有这么多人,其他时候还算冷清。”


    “很规律的生活。”


    金风熟练地买了包甜点,熟练地塞到花满楼的嘴里。


    花满楼愣了下,抬手拿好,“谢谢。”


    金风:“不客气,吃完还有。”


    这时他们好像路过了花满楼的熟人,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跟他打招呼:“花公子,这么巧。”


    花满楼听到声音,认出了她:“雷小姐。”


    那女子穿了身绿色的衣裙,看起来清丽可人,她看向金风,“这位是花公子的朋友吗?”


    花满楼:“这位是宁风,刚来江南,与我一见如故。”


    “宁公子有礼了。”那女子道,“我姓雷,单名一个纯字。我看公子有几分眼熟,不知是不是在京城时与公子遇见过?”


    花满楼原本不想让初来乍到的金风沾上这些帮派,听她这么说,却是不得不说当面说清楚了。


    花满楼:“这位雷小姐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的女儿。”


    金风挑眉:“你觉得我眼熟?”


    她和苏梦枕感情还挺好的,自己都没穿红衣服,竟然也能被她看出故人之姿!


    雷纯也不敢确定,“或许是我记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