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太子离京前,萧宴宁去了秦太后那里。
    自打他刚满一岁,秦太后就想让人给他读书这种事发生后,萧宴宁就没有独自一人来过秦太后宫里。平日里他就跟着秦贵妃前来给太后请安,后来等他大了些许,秦太后再次有意留下他,秦贵妃还没来得及婉拒呢,萧宴宁张口就说自己不信佛,与佛无缘,呆在太后宫里不合适。
    秦太后生怕他那张嘴毫不避讳地说出对佛大不敬的话,于是连忙把他和秦贵妃一起打发走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让他留下过。
    所以当知道萧宴宁独自一人来时,秦太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她看着盏书打趣道:“今儿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盏书也笑:“想必是七皇子想念太后了。”
    秦太后只笑不语。
    萧宴宁恭恭敬敬给秦太后行礼请安,秦太后让他起身。
    萧宴宁站起身就朝她露出个笑,年画上金童娃娃般的孩子很讨人喜欢,笑起来更讨人喜欢。
    秦太后把人招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高了些呢。”
    萧宴宁挺直胸膛得意洋洋道:“母妃昨日还给我量了下,比上个月高了很多呢。”
    秦太后被他的童言童语逗乐了,盏书端来了糕点。
    萧宴宁拿了块糕点放在嘴里,一块下肚,太后也止住了笑意,萧宴宁望着她道:“太后娘娘,我想求个平安符。”若是皇帝继嗣了,他可以称秦太后祖母。
    若是在寻常人家,他也可以按照秦贵妃这边的辈分称一声姑祖母。
    只是,现在在这深宫之中,秦贵妃还可以喊一声姑姑,反观他这个皇子,碍于身份,称呼都显得薄情许多。
    “求平安符?”秦太后愣了下。
    萧宴宁:“母妃说,在佛祖和菩萨面前求的平安符可以保人平安,太子哥哥要去南疆了,我想让他平安。太后娘娘这里有菩萨,所以我想来这里给太子哥哥求个平安符。”
    看着一脸认真的萧宴宁,秦太后又是一愣。
    然后她笑道:“小七和太子真是兄弟情深,只是我这里并非寺庙,没有平安符。”
    “这样啊。”萧宴宁有点沮丧:“那怎么办呢?”
    随即他眼睛一亮,自问自答道:“那我出宫找个寺庙去求。”
    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秦太后道:“心意最重要,你在佛前为太子写个平安符就好了。”
    “可是我不会写平安符啊。”萧宴宁一脸为难道。
    秦太后:“写上平安二字就好了。”
    萧宴宁想了下,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他道:“多谢太后娘娘提点,我现在就给太子哥哥写一个,太子哥哥看到了肯定很开心。”
    秦太后点头,牵着他的手来到了佛堂。
    看着萧宴宁认真地在佛前铺开宣纸,秦太后一阵恍惚,没想到几年前烧她小佛堂的人,如今竟然恭敬地站在了佛前。
    萧宴宁三岁的时候曾说过自己不信佛,所有人都当做笑话听。
    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当不得真。
    然而秦太后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淡漠,那一刻她相信萧宴宁说的是真话。
    谁曾想不过几年,不信佛的人在佛前很虔诚地为自己的哥哥求平安。
    正所谓从小看大,秦太后望着萧宴宁,心想萧宴宁不愧流着她们秦家的血,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萧宴宁拿起笔动了,看他提笔的姿势,秦太后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看他毫不客气的落笔,又大又歪歪扭扭毫无美感的平安二字成型时,秦太后只觉得这和鬼画符没什么区别。
    若不是写的平安,她还以为萧宴宁是在诅咒太子呢。
    “太后娘娘,我写好了。”萧宴宁对自己的字很满意,他对着宣纸吹了几口,把字迹吹干:“我一会儿把它装起来送给太子哥哥。”
    秦太后突然想,太子收到了,也并不一定很开心。
    秦太后揉了揉额头:“小七,你这字……”
    “有点丑。”萧宴宁巴巴道:“舅舅他都因为这个敲我好几次了,可我很好啊。”
    “很好吗?”秦太后喃喃道,怪不得萧宴宁总是被打板子,要是她,她也打。
    入上书房这么久,不说字迹行云流水,但至少也要工整整洁吧。他下笔浮漂,手腕毫无力度,一个平字,左边粗右边细,安这个字更不提了,上面根本裹不住下面,上下搭配的十分难看,就像是一个人长了个很小的脑袋,但却有个很大的身体。
    秦太后曾数次提点秦追要好好教导七皇子,秦追每次都欲言又止。
    秦太后还以为秦追是不想她参合皇子之间的事,现在想想,应该是觉得为难吧。
    俗话说看字看人,身为皇子写出这等丑出天际的字怎么能行。
    秦太后神色肃穆:“小七以后每天多写十张字送到我这里来。”她要亲自监督萧宴宁把字练好。
    萧宴宁苦着脸:“太后娘娘也要吗?每天上完学我都要多写好多,父皇要看,舅舅要看,母妃也要看……”
    秦太后眼前一黑,这么多人监督,竟然还写成这样,那要是没人监督,那岂不是不堪入目。
    “太后娘娘要是喜欢,那我以后多写几张就是了。”萧宴宁又道,反正他写的很快,秦贵妃拿戒尺站在他跟前他都能改不了,秦太后恐怕也要失望了。
    萧宴宁把写好的字叠好,然后道:“太后娘娘那我去把平安符给太子哥哥送去了。”
    秦太后:“……”
    她叹了口气:“去吧。”真是头疼。
    萧宴宁离开的背影很活泼,秦太后被他的字打击到了,人有点恹恹的。
    萧宴宁从太后宫里出来,直奔东宫而去。
    他不是不想找个香囊什么玩意装起来,只是永芷宫的东西都为秦贵妃所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算了。
    萧宴宁到了东宫,太子和太子妃都出来了。
    萧宴宁看到人就小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道:“太子哥哥,我给你求了个平安符。”
    看着他手中被叠了又叠略显笨重的平安符,太子妃有些好奇,瞅了又瞅。
    接过所谓平安符,太子眨了眨眼,萧宴宁抬起头道:“这是我在太后娘娘佛堂前写的,太后娘娘说我没办法去寺庙求平安符,但自己写也是心意。太子哥哥,你看看喜不喜欢。”
    太子:“……”
    太子打开宣纸,一旁的太子妃看到里面的字迹时双目微睁。
    太子干咳一声道:“喜欢,多谢七弟。”心意他很喜欢,字有点不能接受。
    太子决定了,等他从南疆回来,要亲自教导萧宴宁写字。
    萧宴宁笑了,他眉眼弯弯道:“太子哥哥,父皇说南疆很远很远,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太子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太子放下手,萧宴宁道:“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我走了。”
    太子道:“留在东宫用午膳吧。”
    “不用了。”萧宴宁摆了摆手:“平安符送到了,我回宫了。”
    说完这话,他就迈着小胖腿转身离开。
    看着他蹦蹦哒哒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太子看向太子妃温声道:“这是七弟的心意,把它装起来,我带着去南疆。”
    “殿下和七皇子的感情真好。”太子妃接过‘平安符’笑道。
    太子神色温润,想到以前自己曾把他从宫外接回来,还带他来东宫住了一晚,从那之后,萧宴宁有时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边,时不时就要来东宫走动走动。
    想到这些,太子弯起眼角:“七弟一片赤子之心,自然得人喜欢。”
    见太子这般态度,太子妃心下有底了。
    萧宴宁回到永芷宫,鼻尖红扑扑的。
    他是真希望太子能够平安。
    ***
    因是边关之行,太子很快就简装出京了。
    不过是皇子,再怎么简装,该带的东西也不缺。
    太子离京后,萧宴宁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他到达南疆的时间。
    好在路上一切顺利,太子平安到达南疆。
    储君出行,事事如意,南疆边境的骚乱很快平息了下来。
    朝堂上称赞太子的折子把御案都堆满了,说太子有勇有谋,乃是天下人的典范。
    皇帝看到折子,忍不住笑了。储君是他所选,夸赞太子就证明他的眼光好。
    皇帝心情很好,于是让兵部和御马监选一批战马送往南疆。
    然而战马还未选好,太子随身侍卫八百里加急奔回京城,说是太子在南疆遇刺,掉入悬崖失踪了,如今还未被找到。
    皇帝听闻后又惊又怒,还没询问完原因便突发心疾被送回了宫。
    百官面面相觑,寂静之后便是喧嚣哗然,储君遇刺,生死不知,百官忧心忡忡。
    前朝的消息很快传到后宫,萧宴宁听到后在无人的地方紧紧抿起嘴。
    他不知道太子此次遇刺是他和皇帝故意设下的圈套,还是真有其事。
    若是父子二人设下的圈套,那很容易理解,太子应该是另有皇命在身,查得就是南疆的金矿。而且太子失踪,皇帝还可以借机试探后宫和百官的态度。
    但如果不是圈套,就是有人真想借机要了太子的命。
    宫中戒备森严,东宫更是有十率府负责太子安危,想在宫中动太子要衡量利弊,太子出宫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说实话,萧宴宁不是没有怀疑过秦太后。
    秦太后送给他金元宝时机有点巧,并非萧宴宁多疑,在他看来,能在这个深宫里好好活着的人都有两把刷子,深宫里的巧合有些时候根本就是刻意为之。
    他不信秦太后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手里一点属于自己的权利都没有。
    秦太后现在表现的像个软柿子,那也只是表面像而已。
    皇帝一心打压先皇旧臣,发现金元宝有异常势必要追查下去。
    若此事为真,旧臣下去一批,皇帝就会扶持一批新人上位。
    这种事不能走漏风声,派了太子明面前往南疆鼓舞士气,背地里金矿也在情理。
    而这个时候,太子在宫外出事,那谁都有嫌疑。
    但所产生的后果就是储君已死,东宫太子之位选缺,必然要选新的储君。
    秦太后,秦贵妃和背后的秦家定然会支持萧宴宁。
    但这在萧宴宁看来只是表面情况,太子出事,皇帝最先怀疑的就会是秦家。
    帝王疑心一起,那便是处处看人不顺眼。
    萧宴宁生怕秦太后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特意在太子出发前去秦太后宫里求平安符。
    他不过是一个连字都写不好的六岁小娃娃,脑子空空。
    太子出事了,在皇帝怀疑秦家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立他为太子。
    秦太后又不傻,看到他那情况,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当时就会摁下去。
    皇子八岁序齿,萧宴宁还未到年龄,如果秦太后想长远,那至少要保证太子活到萧宴宁在皇家玉牒有名有姓才行。
    所以,这次出手的应该不是秦太后。
    那会是谁呢?
    萧宴宁望着远处的宫墙,脸都快愁成苦瓜状了。
    第52章
    风云突变,宫里宫外一派死一般的压抑。
    萧宴宁冷眼旁观,一开始皇帝听到太子失踪的消息,虽然突发心疾,但整体还算镇定。可召见了太子的随身侍卫询问了详细情况后,皇帝气急攻心之下还吐了血,把御医吓得脸都白了。
    随后诏令一道接着一道从宫里飞出去,皇帝连发数道旨意八百里加急送往南疆,每道圣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务必要找到太子。
    萧宴宁想皇帝和太子一开始应该是设下个圈套,太子明着失踪暗地里查金矿之事。然而中途却出了岔子,因不明势力的插|入,太子真的跌落悬崖失踪了,如今也真是生死不明。
    所以皇帝乱了,也急了,更是派了一波又一波亲卫离京。
    皇帝现在除了自己的人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太子若真出事,皇帝受不了,太子若没出事,只是受了伤,皇帝会担心宫中禁卫赶到的不够及时而太子受二次刺杀。
    更甚者,有人还会趁机浑水摸鱼。一开始有些人也许碍于各种情况没想过刺杀太子,此时却可以暗中派人前去。得手最好,没得手,皇帝真去查幕后真凶时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搅乱了池中水,谁又分得清池底藏的是谁。
    皇帝现在既惊又怒,今日有人敢刺杀储君,明日就有人敢刺杀皇帝。
    他现在疑惑太子遇刺,到底是南疆之行的目的暴露了,还是有人等不住了。
    如果是后者,整个皇宫里的人都会受皇帝怀疑,这里面也包括秦太后、秦贵妃。
    宫里宫外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波澜已起。
    萧宴宁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琢磨得头疼。
    皇后一夜之间病倒了,太子妃更是数次昏厥,蒋太后那是站都没站稳。
    如今后宫能做主的人就是秦太后和秦贵妃,秦贵妃本就协理六宫,此时只能代替皇后职责,主持宫中大局。
    秦贵妃有点进退不能,她若是退一步,别人会觉得她心虚,她若是太过强硬,别人会说她想取代皇后。平日里这些流言蜚语都无所谓,但此时大家脑子里都绷着一根弦,一个弄不好弦就会断掉。
    秦贵妃又不傻,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但她没有退,她问心无愧。
    皇帝病了,她就前如同往日一样前去侍疾,后宫有人偷偷讨论太子失踪之事,她就严惩。
    只是到底心思重,连着几天下来,秦贵妃明显憔悴起来。
    太子失踪三天。
    皇宫里宫灯依旧高挂,烛火却显得格外黯淡,昏黄的光晕投射在朱红色的宫墙上,浮动着一片压抑的暗影。宫女低着头,步履匆匆且轻,太监们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主子。
    永坤宫内,午夜时分,皇后被噩梦惊醒,她一身冷汗,从床上猛然坐起身,呼吸浓重,神色惊惧。
    意雪把床边的灯火挑亮,一直在伺候皇后的二公主走到床前声音半哑:“母后,你没事吧。”
    皇后伸出满是冷汗的手死死抓着二公主的手腕哑着嗓子道:“本宫做了个噩梦,我梦到你哥哥在南疆出事了。”
    闻言,二公主鼻子一酸,她用另一手安抚着皇后那只不断发抖的手轻声道:“母后,太子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会回来的。”
    皇后听闻这话,浑身一震,她手一软,胳膊坠落在锦被上。
    看着皇后眼中无声地涌出的泪水,萧安殊撇开眼,她的手腕被捏的通红,泛着密密麻麻的疼意。
    二公主飞快地抹了抹眼睛,她低声道:“母后,太子哥哥还在等着你,你要保重身体。”
    “你说得对,本宫是要好好保重身体。”皇后喃喃道:“那些想致我儿于死地的人,本宫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二公主看着皇后,只觉得如今的场景就像是一场梦。
    三天前,皇后还在盼望着太子能早日归京,谁知,下一瞬,天塌了。
    太子遇刺,跌入悬崖,生死不知。这样的词组合在一起,多么令人心惊肉跳。
    萧安殊简直是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她也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就这么没了。
    这两天她的眼睛都哭肿了,可她不敢在皇后面前哭。
    “这几天宫里还好吗?”意雪端来温茶,皇后喝下低声询问。
    二公主道:“祖母也病了,宫里大小事务现在由贵妃做主,一切安好。”
    皇后垂眸嗯了声,二公主看着她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皇帝已五日未临朝了,内阁送入宫的折子完全由司礼监批注。
    第六天,皇帝召了内阁大臣入宫。
    皇帝还未痊愈,说一句话就要咳嗽几声,皇帝吩咐内阁大臣对朝事务必要尽心尽力。
    秦追等人自然俯首称是。
    皇帝召见他们也没别的意思,太子是行踪不明,可他这个皇帝还在。
    皇帝在,就乱不了。
    等把这些内阁大臣打发走后,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等咳嗽平息下来,他问:“现在宫里宫外都怎么样了?”
    刘海忙道:“宫里,贵妃娘娘惩罚了几个多嘴多舌的宫人。宫外,百官下朝基本上各回各家,都在闭门谢客。”
    皇帝冷笑一声:“闭门谢客,都想摆脱嫌疑。”
    刘海没敢接话。
    皇帝:“几位皇子怎么样了?”
    刘海:“几位皇子和以前一样,不过都不怎么说话了。”
    “小七呢?”皇帝又问道。
    刘海:“七皇子听闻太子失踪,就大哭了一场。七皇子近来食欲不振,每日也不怎么玩了。”
    听到这话,皇帝抿了抿嘴,他道:“小七从小就喜欢粘着太子,太子也拿他当亲弟弟来待。朕听说,太子临行前,小七还给他写了平安符。他那鬼画符的字,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佑太子平安。”
    刘海没吭声,太子遇刺对皇帝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皇帝一心培养太子成才,如今太子下落不明,皇帝自然难过。
    经过前几天的混乱,皇帝和皇后虽然仍不相信太子失踪之事,但日子该过还是要过,路还是要往前走。
    又两天,皇后病愈再次掌管后宫,皇帝也开始临朝。
    此时恰逢二皇子年岁已到,应出宫建府,有朝臣上奏此事,被皇帝当场痛骂了一顿。
    说此人狼子野心,心里光想一些腌臜之事。
    被皇帝训斥的朝臣掩面而泣,差点撞死在蟠龙柱上。
    皇帝坐在龙椅上冷然看着。
    皇帝在朝堂上发了火不说,他又到上书房把几个皇子说落了一顿。
    说二皇子身体不好,不要想着出宫建府,好好养身体。
    三皇子别光顾着耍大刀,平日里斯文一点,有点皇子的样子。
    四皇子闲着没事多锻炼锻炼身体,别天天只懂读书太斯文,一副提不起东西的样子。
    五皇子别一天到晚和其他兄弟吵架,幼稚的不行,身为皇子应当稳重一点。还说五皇子不要光吃吃吃,一点皇子的样子都没有。
    六皇子则是不要太稳重,年纪轻轻活泼一点。
    临到萧宴宁,皇帝皱眉盯着他瞧了一圈。
    萧宴宁最近吃得少瘦了很多,皇帝痛心疾首:“这么瘦,饭都吃到脑子里被消化了?多吃一点。”
    萧宴宁:“……”皇帝这是被气疯了。
    五皇子偷偷看了看萧宴宁又看了看自己,他实在是没觉得自己哪里胖了。
    皇帝气急败坏把几个皇子都给怼了一顿,心底的火气勉强泻出去一些。
    看着几人都不吭声,皇帝这才甩袖离开。
    等皇帝走后,二皇子憋在喉咙里的咳嗽声才响起。
    几个皇子心里都明白,皇帝与其是在挑他们的刺,无非是表明态度,太子无可替代。
    萧宴宁看了看自己明显细了不少的小身板,心想,太子还是尽快度过难关,早点回京吧。
    要不然身为刺杀太子的最大嫌疑人,他还得继续饿着。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他怕自己吃的太胖,有人会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不过屎盆子这东西,不是想躲就能躲掉。
    太子失踪第十天,宫里开始有各种各样的流言。
    有关萧宴宁的是他经常住东宫,把太子的气运给吸走了,所以太子才会失踪。
    流言蜚语传到永芷宫,秦贵妃直接摔了一套上好的瓷器。
    作者有话说:
    这章更新太晚,因为是个重要的转折点,改了几版,废了几次,哎。
    第53章
    秦贵妃气成了河豚,永芷宫的宫人跪了一地。
    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根本就是奔着弄死萧宴宁来的,秦贵妃不生气才怪。
    她抓着椅子扶手杀气腾腾道:“在宫里都敢胡说八道,本宫要撕烂他的嘴。”
    皇帝、皇后、蒋太后和秦太后等人耳中。
    皇帝第一反应是这场景有点眼熟,好像几年前他把萧宴宁带到乾安宫后萧宴宁病了就有这样的流言蜚语,没想到几年后还是这样的流言。
    秦太后第一反应是担忧,自古以来,流言如雪,挡也挡不住。就算一个人再怎么清白,只要置身在这流言蜚语中,总得惹一身腥,但若任凭流言蜚语肆意传播,也不可行。
    所以秦太后第一时间下令,宫里若有人胆敢胡言乱语胡乱攀扯,被抓到定要严惩。
    而皇后那里,皇后对待流言的态度一向是沉稳,但这次涉及到自己的孩子,那些话多少让她觉得有些刺耳。
    皇后最近精神一直不怎么好,妃嫔前来请安时,她都强撑着尽量还做到跟以前一样,做个端庄得体的皇后。如今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皇后那根绷紧的弦到底还是断了,她并不想埋怨谁,但还是忍不住在永坤宫痛哭了一场。
    皇后哭得都快抽过去了,二公主怕她哭出毛病,忙让人请了御医。
    御医把完脉开了方子对着二公主低声说,皇后历经大悲心气郁结,如今能哭出来也是好事。要不然就那么一直憋着,早晚都给憋出病来。
    而对蒋太后来说,她的孙子孙女众多,她也不是每个都放在心上。
    这么些年,太子一直是蒋太后的心头宝,萧宴宁则是没怎么见过面的脚边草。
    听到这样奇葩的流言,蒋太后在宫里捶着椅子恨声道:“我就说皇帝太偏七皇子,他非不信。东宫是储君之地,他一个皇子天天往东宫跑做什么。”
    自打太子失踪,蒋太后天天拜佛,希望佛祖能保佑太子平安。
    蒋太后心里憋闷,她心情不好,总想着要有个发泄口。现在因为这个流言,萧宴宁就跟撞在了她的枪口上一样。
    讨厌一个人有理由也没有理由,蒋太后就是看不惯秦贵妃和萧宴宁。
    蒋太后正在气愤难受,心里琢磨着要为太子做点什么时,宫里又出现了一系列的异事。
    这一次和萧宴宁关系不大,但和其他几个皇子都染上了关系。
    一开始是有宫人在打扫偏僻宫殿时,无意中发现了有蚂蚁在啃食树叶,树叶上被蚂蚁啃出了一些残缺的字,细看之下好像是好像是二皇,天命这几个字。
    若是只有一个宫人见到这样树叶也就罢了,偏偏有好几个宫人在不同的地方都看到这样的树叶,宫人不敢隐瞒,匆匆报给皇后。发生此等怪事,皇后也不敢做主,忙让人禀告了皇帝。
    皇帝正因有关萧宴宁的流言头疼,就出了这样的奇事,他直接起身入了后宫。
    而这时又有好几个宫人发现了一些石头,石头上面还是蚂蚁爬成的残缺文字,三子,紫星。
    还有石头下还有宣纸剪成的字,写的是四,临天……
    最后宫人还在御花园湖里看到了一条奇怪的鱼,尾巴上还有飘着什么东西。异物太多了,宫人都麻木了,等他们把鱼捞上来,只见鱼尾巴上绑着两根红绸,一条上面写着五子,龙。
    一条上面写着,六,皇,天,旺。
    这些异象一出,宫里宫外都沸腾了。
    好在有异象的东西不多,很快就被收集完毕送到了御前。
    皇帝命人把东西带走,一一摆在御案上,而后把除却太子在内的几个皇子全部召到乾安宫。不过这次皇帝并未见他们,而是一言未发,直接他们跪在乾安宫丹陛之下。
    皇子们诚惶诚恐地按照长幼顺序跪好,皇帝又让刘海召内阁大臣前来观看异物。
    宫里一下子出了这么多怪事,自然瞒不住,内阁早就听到了消息,接到皇命匆匆入宫。
    几位大臣看到几位皇子都在跪着,面面相觑,但都不敢随意吭声。
    经过几位跪在地上的皇子时,内阁大臣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倒是萧宴宁看到秦追时还直起身体喊了声舅舅,秦追根本没空理会他,也就没给他一个眼神。
    萧宴宁眨着漂亮的大眼睛,里面满是不解,他看着身边的六皇子委委屈屈问道:“六哥哥,舅舅他怎么不理我?”
    六皇子:“……”他现在也不想理人,更不想随便开口说话。
    其他皇子纷纷侧目望向他,神色复杂,果然还是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好。宫里发生了这么惊悚的事,萧宴宁竟然还在纳闷秦追为什么不理他。
    这种时候,秦追敢理他吗?今日这种事解决不好,他们这些皇子的命都快要到头了好不好。
    见六皇子不吭声,萧宴宁更委屈了。
    五皇子嗤笑一声白了他一眼,萧宴宁抿着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最后还是三皇子开口了,他轻声道:“七弟莫多想,秦大人急着去见父皇,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等他出来就会理你了。”
    听到他开口,萧宴宁脸上的委屈瞬间飞走了,他朝三皇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三皇子平日里不怎么爱笑,今天却勉强扯了扯嘴角,幸而他长相好,怎样都好看。
    乾安宫外,几位皇子间的气氛还算好,但殿内,气氛凝重。
    内阁大臣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这些东西上的字迹虽不同,但都称得上行云流水,看得出是下功夫练了。
    秦追把东西仔细看了一圈,又闻了闻,沉声禀道:“皇上,树叶和石头上抹了糖水,所以才有蚂蚁写字的异象。而宣纸剪字更不值得一提,至于鱼尾绑红绸,臣斗胆猜测,做下此事之人应该是想效仿陈胜吴广装丹书于鱼腹。只是宫里的鱼一般都用来观赏,此人怕没人看到,所以绑了红绸于鱼尾。”
    “这些所谓异象定然是有人故意而为,想要趁乱挑拨天家父子关系。”
    “朕自然知道是有人想趁着太子不在京中而浑水摸鱼,朕只想知道这个人是谁。”皇帝目光冰冷,神色沉沉。
    他随手拿起树叶,轻声道:“二皇子,天命所归。”
    垂眸看到石头:“三皇子,紫微星降世。”
    瞄到纸条:“四皇子,君临天下。”
    “五皇子,真龙天子,六皇子,为皇,天下兴旺。”
    皇帝把这些含有预言的东西都补全了,他把树叶随手扔在御案上,脸上的笑容更冷了:“你们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想要把朕的皇子一网打尽。”
    这种事,几个大臣哪敢回答。
    不过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徐渊看了眼秦追,犹豫片刻,上前禀道:“皇上,可有和七皇子有关的异象。”
    这二、三、四、五、六皇子都有,可就是没有七皇子的。
    秦追眉心一跳,他看向徐渊神色冷然:“徐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非要七皇子也在上面徐大人才开心?”
    徐渊朝皇帝行礼道:“臣并非此意,只是若有七皇子的异象传闻,放在一起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么多东西都找不到蛛丝马迹,就七皇子的是关键。”秦追被气笑了,儒雅斯文的脸上满是怒意:“徐大人一把年纪了,皇上面前岂可凭空想象。”
    徐渊神色不变沉声道:“皇上,臣就事论事,并非故意为难七皇子。按说秦大人与七皇子有血缘关系,原本应该避嫌才是。”
    秦追斜眼看着他,那样子很想跳起来一拳打在徐渊那张老脸上。
    秦追双拳紧握,忍着所有火气朝皇帝规矩行礼道:“皇上,徐大人无非是怀疑这些异象和七皇子、贵妃娘娘有关。可今日本就是流言先起,而后有异象,流言和异象之间相差可有半个时辰?总不能是这边有关七皇子的流言传出,那边贵妃娘娘和七皇子就想到了这种转移视线方法。流言起,众目睽睽之下,徐大人是觉得七皇子会飞天遁地还是贵妃娘娘能隔空指挥人做出这些事?”
    徐渊面色一沉,他恭声道:“皇上,臣并非此意,臣只是觉得此事有蹊跷。秦大人这是在血口喷……”
    秦追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朝皇帝再次行礼:“蹊跷,的确有蹊跷。皇上,恕臣直言,御案上的这些东西一看便可笑至极,传出去可有人会信?可异象源头本身就是冲着七皇子去的,贵妃娘娘在宫中禁流言,看似杀一儆百无人敢驳。然而流言蜚语如水,越是禁越是澎湃。宫里人多口杂,就算碍于贵妃威严,当面无人敢说,背地里却免不了讨论。七皇子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传出此等流言的人,其心可诛。”
    “今日不过是储君一时遭难,有人便弄出此等恶劣至极之毒计,想要陷害众皇子,还望皇上明察。”说完这话,秦追朝皇帝拜了下去。
    自打七皇子出生以来,秦追碍于身份从未公然维护过七皇子,生怕被扣上后宫勾结朝臣的罪名。
    此时事关七皇子声誉甚至是生死,秦追不得不站出来一争。
    他说的动容,徐渊还想说什么,皇帝抬手打断他:“秦卿,你所言朕都明白,起来吧。这些异象上的字虽不同,但有一样相同,那就是至少都有数年的功底,女子怕是没这臂力。至于朕那七皇子,字还不如狗爪子踩出来的好看,徐卿莫要在这上面纠结了。”
    徐渊忙跪下:“皇上说的是,是臣太心急了。”
    秦追这才直起身,他道:“皇上,今日之事的幕后之人无非是想挑拨皇上和众皇子之间的父子情谊。此事繁琐,却又不可不查,不然人人效仿,宫威何在?只是臣以为,储君不在京为事之最,南疆地形复杂,南诏虎视眈眈,太子受困于外,南诏必有异动。臣愿为使臣前往南疆,威慑南诏,寻找太子,还望皇上准许。”
    皇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微一愣。
    秦追又道:“粮草军饷为边关重中之重,现虽还未入冬,但南疆遥远,粮草军饷当提前备好才是。户部主事张笑为人耿直,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臣愿推其护送南境的粮草和军饷。兵部和御马监本准备了马匹,也可一并送往南疆,壮大骑兵营。”
    皇帝忙上前把秦追扶起来:“秦卿心意,朕明白。”
    他这些天不是没考虑过前往南疆的人选,他想用张笑等人,又怕他们压不住南疆那些官员。
    秦追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秦追是首辅有能力有手腕,他为使臣能压住官员也能威慑南诏。
    只是皇帝一直在犹豫,如今秦追自己开口了,还让提到了张笑和御马监。
    张笑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御马监身为二十四监之一为帝王所用,秦追这是找了两个监视自己之人。
    也就说他若对太子有二心,根本逃不了皇帝的眼睛。
    忠心可鉴!!
    想到这些,皇帝立刻道:“卿所求,朕允了,秦卿务必把太子带回来。”
    “臣定不辜负皇上所托。”秦追眼中满是郑重之色:“臣定竭尽所能找到太子。”
    皇帝重重点了点头,这些天一直压在他心底的那座大山,终于稍微轻了那么点。
    “徐卿你们先回去,朕有话和秦卿说。”皇帝道。
    徐渊等人行礼,默默退下。
    “秦卿,此次你去南疆,朕还有一事要你查明。”皇帝神色郑重道。
    秦追心中一凛。
    今日是明雀在御前伺候,皇帝唤了他一声,让他把殿内锦盒中的东西拿来。
    明雀很快抱着锦盒出现,他把锦盒小心放在御案上,又悄声躬身退下。
    皇帝看着锦盒,半晌,他道:“秦卿,你把它打开。”
    秦追闻言,上前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金元宝。
    金元宝上还有血迹。
    秦追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语气深沉:“秦卿,你仔细瞧瞧这东西。”
    一听这话,秦追心中一紧,上前仔细看了看金元宝,许久察觉有异,他一惊,忙拿起来看了又看,陡然变了脸色。
    见他发现了异状,皇帝道:“这就是朕让你查的另外一件事……”
    两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皇帝这次终于对先皇旧臣坦白了些心思,把太子前往南疆的目的也说了。
    秦追:“承蒙皇上信任,臣定会查明真相。”
    皇帝点头:“朕信卿。”
    等秦追从乾安宫出来时,萧宴宁的腿都跪麻了。
    他平日里是有点闹腾,但从来不会挑战皇帝的权威。更何况,今天皇帝情绪明显不对,他偷偷挪了好几次,却不敢站起来动一下。
    见秦追出来,萧宴宁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他忙询问道:“舅舅,父皇有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起来?”
    秦追:“……”别的皇子在宫里遇到母族之辈,根本不会直白的喊出亲近之称,也就萧宴宁小,也没个心眼,还不知道避讳这些。
    只是萧宴宁虽然年幼,但没少遭排挤,这也是今日秦追据理力争的缘由。
    他要是再不开口,就怕有人要踩在萧宴宁头上拉屎。
    蒋太后的接风宴上那一出,秦追何尝不知道缘由。秦家可以忍可以退,但不会一直忍一直退。萧晏宁无错,秦家自然要护着。
    “皇上未同臣说这些,众皇子再等一等。”秦追对着几人拜了两拜道。
    “啊……”萧宴宁的脸苦了起来:“那舅舅知道父皇为什么让我们跪在这里吗?”
    秦追:“臣不知,臣还有公务,臣先告退。”
    “舅舅慢走。”萧宴宁也没有死缠烂打,神色恹恹道。
    几个皇子看着他,神色复杂。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几人都想称赞一句他胆子够大。
    乾安宫殿前,还这么没眼力劲儿,早晚都要出事。
    六皇子不动声色离萧宴宁远了点,实话实说,他怕萧宴宁这态度会连累他。
    他是真怕。
    作者有话说:
    这些天一直半夜失眠白天补觉,昨天下午出门回到家睡着了,然后一觉睡到半夜,(⊙o⊙)…
    不知道啥时候能调整好时差,┭┮﹏┭┮
    第54章
    几个皇子又跪了一炷香的时间,乾安宫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刘海从里面快步走出来低声恭敬道:“几位殿下,皇上让你们进去。”
    终于能起来了呢,众人偷偷松了口气,萧宴宁表现最明显。别的皇子年龄放在那里,就算不舒服都忍着,脊背挺的直直的,很有仪态。萧宴宁呢,跟个虫一样,来回扭动着。
    要不是因太子出事皇帝心情不好,萧宴宁大概会蹬鼻子上脸直接趴在地上。
    好在他还有几分眼力劲儿,愣是从头跪到了尾,只是膝盖又麻又酸又疼,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的双腿忍不住颤抖了几下。幸好萧宴宁早有防备,死死拽着一旁的六皇子,没有摔倒在地上。
    要不然当年在上书房脸朝地的一幕又会重现。
    六皇子的腿也酸也沉,被他这么一拽腿上跟悬了两块石头一样,拉着他往下坠,六皇子难受的龇牙咧嘴起来。刘海一看这情况,忙上前扶着二人,他一边把人扶正一边心疼道:“六殿下、七殿下小心。”
    要不说人家能在御前当差呢,这速度,这眼皮,活该刘海得圣心。
    几人算是瘸着腿走到殿内的,萧宴宁飞快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正垂眸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几人又跪在了地上,腿再次跪下去的那一刻,就像是有千万根银针扎入了某个穴位内,不会很疼,但很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萧宴宁低声吸溜了一声,他也不想。但他平日里的人设就这样,今天已经很沉稳了,要是往日,他早就大声嚷嚷起来了。
    皇帝这次倒是没晾着他们,在他们行礼后就道:“都起来吧。”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几个皇子,比起在大臣面前的沉着冷静游刃有余,此时皇帝眼中多了几分伤怀。
    这一刻,君父君父,父大于君。
    不过这种感情一闪而逝,皇帝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他用手敲了敲案几道:“你们都看一看。”
    几人很听话,上前看了看。
    虽然流言蜚语他们都听到过,但真当看到案几上有关自己的东西时,仍旧忍不住失态。
    二皇子看到树叶时,被震惊地忍不住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慌忙向皇帝请罪:“儿臣失仪……”
    皇帝打断他的话:“不用慌张,继续看。”
    二皇子这才深吸一口气,继续看桌子上的东西,其他人也是如此。
    萧宴宁看看树叶瞅瞅石头又摸摸红绸,他有些好奇又有些不解,最后他一脸不解,看向皇帝询问道:“父皇,没有我吗?”
    有些字他可能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但一二三四五六七他还是很熟悉的,这些东西里没有七。
    皇帝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忍不住蹙了下眉:“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你还不开心?”
    因这话,萧宴宁脸颊上肥嘟嘟的肉耷拉下来了,他伤心道:“可是,哥哥他们都有。”
    “你想别人怎么写你?”皇帝道。
    萧宴宁想也没想:“文武双全天下无敌大齐第一高手小七。”
    皇帝:“……”
    众皇子:“……”
    皇帝扶着额头,一脸无奈,多日来沉闷的心情倒是散了些许。
    他放下手看着萧宴宁道:“小七,有些东西只有一个,不是别人有了你就要有的。”
    皇帝说这话时,语气很轻但却带着冷意。这话不是说给萧宴宁听的,而是在借机敲打其他几个年纪大的皇子。
    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不该肖想的不要肖想。
    其他皇子都听懂了,萧宴宁没听懂,他用那双满是纯真的眼神望着皇帝道:“父皇,儿臣是觉得,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所以儿臣也想在上面。”
    萧宴宁并不知道案几上的东西代表什么,但他的话却让皇帝很震惊,就连几个皇子都忍不住朝他望过去。
    半晌,皇帝突然笑了,他抚掌:“小七说的是,你们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完这话,皇帝看向其他皇子:“朕不信这些。”
    几个皇子心口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任凭谁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那颗心都不会安生。
    幸而,皇帝不信。
    “朕想说的是,在太子归京之前,你们把心思收一收,都放在学业上。平日里,多去给你们母妃请请安。”这是对皇子们和他们母妃的警告,皇帝对太子的偏爱从来都是毫不掩饰。
    几个皇子回是,萧宴宁也跟着应下。
    不过萧宴宁话多,他看着皇帝道:“父皇,太子哥哥什么时候能回京?”
    “小七想他了?”皇帝问。
    萧宴宁点头:“父皇也在想太子哥哥吧。”
    皇帝的心被这童言童语撞了下,他是皇帝,情感不易外露,就算忧心忡忡,可在众人面前,他仍旧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作为一个帝王,他甚至可以说很无情,在太子落崖的消息传来,他命人前去找,令人前去查,甚至所作所为都在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太子。
    可有时,皇帝也会想,如果太子真的没了,那他要怎么做。
    大抵应该追封太子,然后准备立下新太子。
    就算他念着旧情几年内不立太子,朝堂上那些大臣也不会罢休,他们会像苍蝇一样,今日在他耳边嗡嗡着立太子,明日在他耳边嗡嗡,储君乃是国之根本,不可不立。
    有时皇帝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情,结果现在听到萧宴宁的话,皇帝心底的酸水不断往上涌。
    他真的很想太子平安归京。
    皇帝心里酸酸软软,他道:“朕是你太子哥哥的父亲,自然期望他能平安。”
    二皇子立刻表态:“儿臣心思如父皇,盼着太子殿下早日归京。”
    三皇子紧随其后:“儿臣也一样。”
    四皇子不甘落下:“太子殿下有父皇庇佑,定能化险为夷。”
    五皇子忙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六皇子真心实意:“儿臣愿为太子殿下抄写经文,以求太子殿下平安。”
    萧宴宁:“……”好吧,能当皇子的人都不是傻子。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面上功夫都到位了。
    皇帝把他们召来,除了有敲打之意,也有安众人心的意思。
    事情闹得那么大,宫里宫外人心惶惶,皇帝自然要安抚一番。
    如今目的达到了,皇帝便让他们都退下。
    皇子们依次退出殿外,萧宴宁临走时回头:“父皇,你要多吃饭,你都瘦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刘海偷瞄了皇帝一眼,别看皇帝面无表情,心底对这话还不知道怎么受用呢。
    看看人家七皇子,这样讨人喜欢,能不得皇帝宠爱吗?
    几个皇子自然也听到了萧宴宁的话,五皇子看了他一眼,心道马屁精。
    不过话虽如此,心底竟隐隐有些羡慕。
    同样的话,他们对皇帝说了,说不定还会遭猜疑。
    萧宴宁却可以。
    真是讨人厌,五皇子心烦地想。
    几个皇子很快就分开了。
    被皇帝召来时,他们的母妃都紧张的不行,现在有了结果,他们肯定要第一时间安抚自家母亲。
    三皇子默默送了萧宴宁一程,看着他入了永芷宫宫门才离开。
    他身边的太监宁海道:“三殿下怎么不同七殿下一起走?”
    “七弟年幼,我不过是看他一眼,为什么非要同他一起?”三皇子淡淡道。
    宁海:“……”他家殿下长得好,身手好,身姿挺拔,就是脑子不怎么好,死心眼。
    明明是担心七皇子年幼却不说,这做了好事不吭声,谁会知道。
    三皇子知道宁海心中所想,可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也知道和萧宴宁交好的好处,然而兄弟之间非要算计、占便宜才行吗?
    知道自家皇子什么性格,宁海也不敢多嘴。
    永喜宫内,自打二皇子离开,裴德妃只觉得度时如年。不是她想这样,只是情况对二皇子不利。太子之下,就二皇子年岁最大,早先又因出宫建府之事被皇帝训斥一番。
    这一次,裴德妃真怕皇帝多想。
    好不容易听到二皇子回来了,她连忙站起身。
    不等二皇子请安,她就把人挥退,然后询问起情况。
    二皇子把发生的一切都细致地说了一遍。
    听完,裴德妃长长松了口气,她这才缓缓坐下。
    二皇子望着她苍白的脸颊,突然道:“母妃,说来奇怪,儿臣当时并不怎么害怕。”
    裴德妃抬眼,二皇子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当时我们兄弟六人跪在乾安宫殿前,儿臣心里想,如果那预言里只有儿臣一人,儿臣怕是难逃一劫。但所有皇子都牵扯其中,儿臣只觉得好笑。”
    “实在是太荒唐了,儿臣想不明白,谁会做这样的事。”二皇子想不明白。
    裴德妃:“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这次他没成功,难保有下次,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二皇子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宫里妃嫔都在问,到底是谁干出来的这种事。
    其中,秦贵妃最为生气,在她眼里,别的皇子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预言,可到了萧宴宁这里,那可是实打实的伤害。吸走太子气运这一说,皇后就算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介意。
    等萧宴宁平安回来,秦贵妃先是把人上下摸了一遍,见萧宴宁没受伤,秦贵妃松了口气,随即双眉一紧,杏眼里满是怒气:“哪个天杀的混账东西传出来这样的话,要是被本宫抓到,本宫定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一旁的萧宴宁听到这话忍不住咧了咧嘴,他心道,大可不必啊。
    如果他说,包括自己在内的流言蜚语和几个皇子那些胡说八道一样的预言都是他搞出来的,秦贵妃恐怕会疯吧。
    宫里看似平静,乃是风云诡谲之地。
    太子落崖失踪的消息传来时,萧宴宁确定为真后,第一反应就是要糟。
    如果太子真没了,那和秦家有着血缘关系的他肯定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蒋太后第一个就容不下他,后宫其他妃嫔也肯定不愿意太子之位落在他头上。
    后宫有些手段,可能很不起眼但很阴毒,而且防不胜防。
    皇帝对太子是真心疼爱,对他也不错。
    但帝王感情,还是不要太相信。
    真出了事,那就是在皇帝伤口上撒盐,对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萧宴宁把最坏的结果那是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边在心里默默和几个哥哥道歉,一边积极自救。
    于是,他就搞了这么一出。
    把自己扯到流言风波中心,然后编织一个更大更荒唐的流言等所有人都被扯进去。
    这期间他虽然会受点伤,但不致命,甚至还能搏一搏,日后再有人想靠一些流言蜚语搞他,那就是自讨苦吃。
    第55章
    萧宴宁只想自保,并没有打算害人,所以他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皇子都给拉扯上了。无论是蚂蚁吃字也好,还是鱼尾有红绸也罢,在很多人眼里只要出现就是老天爷给的预言。
    而现如今这情形,这些预言对一个皇子来说就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
    可要是每个皇子脖子上都有这把刀,事情就显得刻意且好笑起来。
    萧宴宁在做这些事时,是在有把握不会真的伤到人时才下手。
    哦,被皇帝敲打罚跪根本不算伤害。
    萧宴宁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因素,毕竟这世上聪明人很多,比他聪明的人有更多。弄出事端,肯定有人会怀疑到永芷宫头上,但整件事中只要他受到的伤害最大,秦贵妃、秦太后和秦家因为不知情,定然会觉得有人故意针对他,到时对他的维护也最真切。
    大家会怀疑秦贵妃,会怀疑秦太后甚至会怀疑秦追,但没人会怀疑一个六岁的孩子。当然,要不是他穿来了,一个真正六岁的孩子可能也搞不出这些名堂。
    至于那些树叶、石头,他自打确认了太子真的失踪后就开始准备。他是个孩子,时不时弄点这些玩意太容易了,唯一难搞的是那条把红绸绑在鱼尾巴上。
    好在他足够调皮足够闹腾,早早就把宫人打发走,自己不动声色捉一条鱼藏起来,每天还给鱼换位置。然后借着探望三皇子的档口,那么拐个弯把鱼偷偷摸摸搞进水里就是。
    萧宴宁甚至想过,如果自己搞不定这些,那就求助秦太后。
    不是不相信秦贵妃,只是比起秦贵妃,秦太后绝对是那个想要把他焊在王座上的人,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帮他。
    幸好他自己搞定了一切,要不然真在秦太后面前露馅,那等着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惨无人道的折腾呢。
    想到这里,萧宴宁打了个哈欠。
    这些天,他心神一直紧绷着,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秦贵妃看萧宴宁脸色不怎么好看,于是忙把咒骂人的话憋回喉咙里。皇帝把人召走有一两个时辰,她提心吊胆,萧宴宁肯定更不好过,于是她温声道:“小七,你吃点东西,然后去睡一觉歇一歇。”
    萧宴宁摇头:“母妃,我想先休息,醒来后再用膳。”跪太久,他真有点撑不住,想立刻躺在床上。
    秦贵妃眼睛涩涩的:“不吃东西怎么能行,你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不过见萧宴宁好像真的没什么胃口,她叹了口气还是纵容他先去休息。
    躺在柔软的床上,萧宴宁把头埋进泛着淡淡清香的枕头上,还是躺在床上舒服。
    他想,幸好梁靖这些天病了没有入宫,要不然事情还不会进展的那么顺利。
    当然,也不只是梁靖,自打太子出事,好几个皇子的伴读都不舒服,陆陆续续都没入宫。
    萧宴宁也能理解,这种时候,几个皇子都缩着脖子走路,生怕碍人眼,其他人不想牵扯进皇家那些破事里实属正常。
    萧宴宁翻了个身,又把一切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查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他能保证自己不受怀疑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字迹。
    宫里宫外谁不知道七皇子的字写的不如狗爬,那些预言上的字虽称不上铁画银钩,笔锋锐利,但到底是用了功夫。
    这得亏萧宴宁上辈子喜欢练字。
    上辈子老师很早就告诉他们,要好好练字,字好看了,能多得几分。
    而且练字需要专注力,有时可以忽略掉饥饿。
    对他来说,练字是最便宜最费时间最能磨炼意志的事。
    萧宴宁在这个时代终于到了能拿笔的年龄,为了表现足够逼真,一开始他因字迹足够丑而气哭过好几次。
    后来他练字的时候就不允许有人伺候,房内还有火盆。
    人人都知道萧宴宁会把写的很难看的字烧掉,可没人知道,写的太好,那些字会被烧的更快。
    迷迷糊糊琢磨着这些,感觉没什么遗漏的地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宴宁睡着了。
    不过他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他好像在一艘船上,船随着海浪浮浮沉沉,陡然间,前方的海浪变成了悬崖,船头顺着流水跌落下去。
    失重的感觉陡然而至,萧宴宁心中一惊,猛然睁开眼。
    砚喜敲门低声道:“殿下,你没事吧。”
    萧宴宁:“没事。”
    他起身后发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黑。
    洗漱时,砚喜说秦贵妃来了两趟,看他睡得香甜就没把他喊醒,都错过了晚膳。
    好在永芷宫有小厨房,不会让他饿着肚子。
    秦贵妃知道他醒来,立刻让人把晚饭备好。
    得知萧宴宁做了噩梦,秦贵妃忙询问梦到了什么。
    萧宴宁便把梦里的内容讲了讲,秦贵妃望着他的神色特别复杂,她道:“小七,你这么担心太子啊。”
    要是别的事他连做梦都梦到,秦贵妃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办下来,但太子这事,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不过秦贵妃很快打起精神,她揉了揉萧宴宁的头:“不要太担心了,你舅舅很快就会去南疆寻太子,到时候就会把太子带回来了。”
    生见人,死见尸。
    生死都得有个说法。
    萧宴宁明明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才会做这样的梦,没想到会让秦贵妃有这样的联想,他眨了眨眼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说和太子无关。最后他扒拉了两口饭,把事情真相咽了回去。
    只是听到秦追要前去南疆时,萧宴宁瞪大了眼:“舅舅去找太子?”
    他先是有点惊讶,随即却觉得这是极好的一件事。
    现在京城形势不明,秦家树大招风。
    这种情况下秦追南下江南也挺好,至少在太子回京之前,秦家没那么惹眼了。
    秦贵妃点头:“是啊,也不知道你舅舅在想什么。你父皇派人了,杨家肯定也派人了,你舅舅前去人家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不自觉抱怨了两句,看到萧宴宁懵懂的样子,秦贵妃忙收声,笑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快点吃,一会儿就凉了。”
    萧宴宁已经饱了,他放下筷子:“母妃,我明天去看看舅舅。”
    他可是有出宫令牌的人。
    秦贵妃有些心动,不过想到了来者不善的蒋太后,她忍痛道:“你最近还是老实一点,暂时不要那么多事。”
    免得被人抓住小辫子。
    萧宴宁想了下点了点头。
    ***
    秦追是奉了皇帝钦命的钦差大臣,总理太子失踪之事,张笑同行,皇帝身边的随堂太监冯恩同去。
    和太子的简装出行不同,秦追出行时非常隆重。
    他和张笑等人对着皇帝行“辞朝礼”,皇帝对秦追只说了一句话,任何阻碍搜寻太子之辈,秦追都可以先斩后奏。
    秦追满身正气,声音清朗、一脸凝重:“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再次跪拜,他起身带着敕书和关防离京。
    随行官员中,书吏、护卫、差役数百人,皇帝另外又调了羽林左卫千人随行。
    内阁大臣徐渊等人觉得皇帝给秦追的权利有点太大,应该加以限制,但看着皇帝的眼神,徐渊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皇帝挂念太子,他身为臣子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那么大公无私了。
    秦追离京后,宫里又平静了起来,梁靖在这个关口入宫了。
    说实话萧宴宁有点诧异,他还以为梁家会想法设法更晚点把梁靖送入宫,毕竟梁靖年龄太小了。
    不过,人来了,萧宴宁也挺高兴。
    梁靖瘦了很多,他入宫看到萧宴宁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七殿下,你瘦了。”
    萧宴宁看着他笑了起来:“我胖了一点点,你瘦了很多。”
    梁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他瞅了瞅四周,然后走到萧宴宁身边用最低的声音道:“宴宁哥哥,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他还记得萧宴宁说过的话,这个称呼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喊。
    看着梁靖那双满是欢喜的眼眸,萧宴宁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早入宫。
    孩子的世界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梁靖才五岁,既不懂宫中的局势,也不懂父亲兄长的担心。他只是觉得萧宴宁是他的朋友,两个人在一起玩很开心,所以他想入宫找自己的好朋友玩。
    萧宴宁也学着他压低声音道:“我也想你呀。”
    梁靖嘿嘿地笑了。
    萧宴宁望着他低声道:“傻样。”
    梁靖没有听清,疑惑地看着他,萧宴宁没再说话。
    这个年龄,傻乐傻乐的多好,像他这样,心太老了。
    第56章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无形它伤人它感人,它让人遗忘让人度日如年,它让人哭也让人笑,它无处不在。
    似乎只要足够长久,时间就能治愈好人心底的沉伤。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春走到了夏,又从夏入了秋。
    秋风起,吹起一丝凉意,秋风掠过飞檐下的宫铃,叮当之声清幽绵长。
    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中厚重了几分,萧宴宁拢了拢身上的衣衫,他望着悠远的天空微微出神。
    宫里宫外看似都很平静,但随着太子失踪的时间越来越长,人心不自觉地浮躁起来。
    太子刚失踪那些天,皇后接受不了,皇帝不愿意接受,妃嫔、大臣们也都是满脸悲伤。
    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在期盼着太子能早日归京。
    太子一个月,有些人脸上的悲伤淡了,只是提起太子他们仍旧满怀期望,只是期望中又多了一丝莫名的惋惜。
    太子失踪一个多月,这件事好像突然变得很远了。大家也不再提太子回京事宜了。
    而六月十八,太子生辰那天,百官成了哑巴,无人敢提太子生辰之事,后宫也没人为太子庆生。
    太子妃入宫给皇后请安,皇后亲手为太子做了碗长寿面,然而等面凉了坨了,该吃它的人仍旧没有消息。
    皇后和太子妃在永坤宫痛哭。
    皇帝第二天没上朝却召了钦天监,让他观星辰,寻找太子踪迹。
    钦天监很无力。只能表明会尽力而为。
    如今太子失踪四月有余,秦追的折子和冯恩的秘折隔不几天就会往宫里送一回。秦追到了南疆,但里面就是没有太子的消息。
    一个人跌落悬崖生还的概率本来就小,随着时间的流逝生还的几率只会越来越渺茫。
    朝臣嘴上不说,心里都已经做好了太子已故的准备。
    朝臣们知道皇帝心里也清楚,只是皇帝一日不开这个口,他们也只能当做不知。但事情已经发生,身为一国之君,逃避又有什么用,总要有人挑破这个事实。
    只是,谁来开口,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口需要深思熟虑。
    而后宫妃嫔仍旧和以前一样给皇后请安,只不过皇后最近心火有点旺盛,没犯错都惹她烦,更不用说有人犯错了,那就是决不轻饶。
    妃嫔们越发谨慎起来,就连平日里性子不怎么好的秦贵妃都硬生生忍了几次皇后的挑刺。
    秦贵妃其实不想忍,只是看着皇后明明憔悴却硬撑着的脸庞,她心想,要是今日失踪的是萧宴宁,她可能会发疯,甚至会把整个皇宫都掀一遍。
    这么一想,秦贵妃觉得皇后甚是可怜,心底那点火气也就没了。
    皇后坐在主位上看着两边的女子,她最近都没怎么睡好过,脸色虽然用粉遮盖住了憔悴,可眼睛周围的皮肤一看就是苍老了不少。
    皇后用那双死寂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
    皇帝的几位有子嗣的妃嫔,秦贵妃有着绝色姿容、柳贤妃温柔贤惠、康淑妃清冷不多事、裴德妃宛若小白花,芸妃大胆坦率、顺妃病重。
    顺妃贺静雅是四皇子的母亲,她原本是通州小官献给皇帝之辈,生下四皇子后身体就垮了,后来入了京被封婕妤,慢慢熬到了妃位。这些年一直用药吊着命,常年不怎么见人。
    这些有皇子的妃嫔,还有那些有皇女的妃嫔,里面除了秦贵妃她们都是通州老人
    然后是比较得宠的许贵嫔,唐贵人、温婉仪等等新鲜花朵。不过这年轻点的妃嫔除了许贵嫔成功生下五公主外,其他人都没子嗣。
    在宫里没子嗣受宠又能怎么样,还是没什么盼头
    皇后以前看这些人都跟花一样,现在只觉得都刺眼的很。
    皇后垂下眼淡淡道:“皇上最近朝事繁忙,来到后宫就是想躲躲清闲,你们要多体谅皇上,不要拿一些烦心事扰他。”
    众妃嫔自然称是。
    皇后很想说一句后宫以子嗣为重,想到太子,话到了嘴边,她也没说出来。
    朝堂上百官的态度皇后也明白,她觉得挺可笑。
    以前太子在的时候,朝堂上那些大臣哪个不夸赞太子才华横溢、德行高远,如今太子不过是失踪数月,百官就把太子给忘在了脑后,有的甚至开始寻找新目标了。
    真是把人走茶凉表现的淋漓尽致,他们就不怕太子突然出现?
    也许只有母亲才会真的坚定不移的相信折中事吧,皇后强撑着心中的酸涩道:“都回去吧。”
    妃嫔们行礼离开。
    从永坤宫出来,几个妃嫔想往秦贵妃身边凑,只是秦贵妃向来眼高于顶,对这些莫名其妙巴上来的认吗是看都不看一眼。
    她风风火火来,风风火火地离来,连句多余的话都懒得应付。
    几个想巴结秦贵妃的宫嫔相互看了眼,有人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撇了撇嘴。
    柳贤妃等人身边也聚了一些低品级的妃嫔,她们不像秦贵妃那般直接给人甩脸色,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话就立刻回自己宫中了。
    她们又不傻,这个时候出头招揽人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也没必要得罪这些人而已,多说两句话的事。
    而一向不喜遮掩喜好热闹的芸妃这次更是主动避开了众人,没办法,三皇子可是天天给芸妃耳边念叨,她要是想死,还想拉着三皇子和东丽一起死,那就尽情和其他宫嫔结交。等皇帝一个怒气来了,她就不用住宁寿宫了,可以搬到不远处的冷宫去住。
    芸妃可是见过冷宫里那些被废妃嫔过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
    三皇子这么一说,可把她吓破胆子了。
    连日紧闭宫门,把以前那些找她聊天的好姐妹都给拒之在门外了。
    三皇子看到芸妃这样,略略放心。
    他心里很明白,谁都可能成为皇帝,就他不行。
    他身上流着外族的血,皇帝不可能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再说,他对皇位也没那么多想法。
    经过近些年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三皇子还是想去青州,或者不是青州也好,是边关就好。
    三皇子的心思无人知,皇帝最近没怎么踏足后宫,还在朝堂上发了几次火。
    知道皇帝心情不好,萧宴宁又被宠的有点无法无天,秦贵妃担心他自己或者别人诱使他惹出事端来,于是想法设法把他给拦在了永芷宫。
    萧宴宁明白秦贵妃的中心,秦贵妃为了留他在家愣是让宫人好好陪他玩,他顺着秦贵妃的意没出永芷宫。
    但小孩子本就活泼好动,更何况是他,要是他一直没什么动静也挺惹人注目。
    于是萧宴宁琢磨了下,趁着梁靖休沐那两天,他成功让自己感染了风寒。
    感染风寒的症状就是头疼、头晕、流鼻涕、发热,总之,各种满手。
    萧宴宁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喝了一碗清粥就吃不下东西了。大人生病都没什么胃口,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他看着一脸忧心的秦贵妃道:“母妃,我不想去上书房读书了。”
    秦贵妃连连点头,现在萧宴宁说想要天上的月亮,她都要想办法摘下来。
    萧宴宁笑道:“母妃,你是天下最好的母妃。”
    他不去上书房,梁靖这个七皇子伴读也不用入宫了。
    多事之秋,梁靖又是真正的年幼,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安全。
    秦贵妃看他还笑得出来,忍不住道:“你是热糊涂了吧,不就是不去上书房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等我好了之后,我能天天都不去吗?”明知不可能,萧宴宁还是满含期望地问。
    他现在病了,浑身发热,眼睛周围泛红,那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秦贵妃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鼻涕,神色温柔道:“应该不行呢。”
    萧宴宁的笑脸垮了下来,所以嘛,现在能不去上书房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啊。
    “小七,母妃宁愿你天天在上书房受罪,也不想你生病。”秦贵妃垂眸低声道。
    萧宴宁心下一软,那颗坚固的心仿佛坍了一角,他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抓着秦贵妃温软的手掌一脸感动道:“母妃,你不要难过,我会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的。”
    秦贵妃抬起头接过洛眉手里的药用银勺喂到他嘴边:“那快点把药喝掉,喝掉你就会好了。”
    萧宴宁:“……”
    这么欺骗小孩子不好吧。
    汤药的味道顺着嘴巴直冲天灵盖,味道难言。
    萧宴宁慢吞吞地坐起身,他望着秦贵妃手里的药神色凝重,然后他闭了闭眼,心道,男子汉大丈夫,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于是他一手接碗一手捏着鼻子硬是一口气把药给喝完了。
    喝到后面残留的药渣时,他浑身打了个寒颤,太苦了太涩了,想吐!!
    喝完药,萧宴宁生无可恋地躺回被窝里。
    秦贵妃没想到他这么利索,以前哄萧宴宁吃药都要哄半天,蜜饯吃下去半碗药都不一定喝完,现在真是长大了。
    懂得体谅人了,也能忍着药得吃。
    秦贵妃给萧宴宁掖了掖被子:“睡吧,出出汗就退热了。”
    萧宴宁嗯了声。
    生病的感觉真的很糟糕,脑子昏昏沉沉,有点不受控制。
    不知道是最近心思太多还是生病了人比较脆弱,萧宴宁梦到了以前。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上辈子的自己在泥潭中挣扎。
    有时,他甚至想伸手告诉曾经的自己,不要挣扎了,早晚都会死,还不如早点放弃呢。
    但转念又想,凭什么呢,他就要活着,而且要比任何人活得要好。那些不喜欢他,不疼爱他的人,就算为了钱,也得在他面前收敛起真实模样,讨他喜欢。
    萧宴宁有时也挺唾弃自己也太变态了,明知道人家不喜欢那样,他偏偏当做看不到。
    只是想想也挺可悲,上辈子,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
    他孤独终身。
    “怎么哭了?”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还有人为他轻轻擦拭眼角。
    萧宴宁心想,他才不会哭呢。
    “做噩梦吓哭了?”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
    萧宴宁:“……”
    萧宴宁缓缓睁开眼,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床边的人和上辈子父母的脸庞重合在了一起。
    他呆呆地看着,女子皱着眉头:“怎么了?眼神怎么呆滞成这样?”
    沉默了下,女子惊呼一声:“来人,叫御医。”
    萧宴宁张了张嘴。
    秦贵妃看着萧宴宁张嘴没发出声音,眼泪却流得更起劲儿了,于是俯身焦急道:“小七,你在说什么?”
    离得很近,秦贵妃才听到萧宴宁空空的声音:“为什么没人疼我?”
    秦贵妃被问得莫名其妙,她直起身一掌拍在萧宴宁胳膊上:“谁不疼你了?”
    秦贵妃既心疼又气愤,她伸手点着萧宴宁的脑壳:“你瞅瞅这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做梦都梦不到皇上和母妃对你的好,还哭成这样,平日里白疼你了。”
    这一巴掌也把萧宴宁拍醒了,他眼神清澈起来,看着秦贵妃,他坐起身抹着眼泪那是一个委屈:“母妃,我梦到父皇不喜欢我也不疼我……”就算不是梦到了皇帝,这个时候也得安在皇帝头上。
    萧宴宁哭得一个伤心欲绝,当了母亲,眼泪就浅,秦贵妃也跟着抹眼泪,最后干脆抱着他,两人一起哭。
    张御医和王御医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哭声很是心焦。
    永芷宫发生的事传到皇帝耳中时,听到萧宴宁因为做梦梦到自己不疼他了就哭抽过去了,皇帝直接呆了,手中的笔墨滴在折子上都没发现。
    刘海看了看他的神色低声道:“皇上,七皇子从小就比较黏皇上,他多日不见你,怕是想你了。”
    皇帝横了他一眼:“就你多嘴。”
    刘海忙轻拍自己嘴角一巴掌:“皇上说的是。”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再次放在折子上时,看到上面笔墨的痕迹,他干脆顺着痕迹又润了几笔。
    这份折子送回去,递折子的人怕是都要好好研究这个硕大的实圈是什么意思。
    皇帝有些恶劣地想,那些大臣不是喜欢揣摩帝王心思么,那就好好揣测吧。
    第二天,听闻萧宴宁还没退热,皇帝去了永芷宫。
    到了之后,萧宴宁连礼都没行,直接用被子蒙着脸不愿意出来。
    看他把自己包裹成蝉蛹,皇帝坐在床边忍耐着道:“快出来,别闷坏了。”
    这时,秦贵妃轻轻扯了扯皇帝的衣袖,皇帝朝她望去,秦贵妃指了指自己嘴唇,无声道:“牙齿掉了。”
    皇帝眨了下眼,这是门牙掉了。
    想到萧宴宁没了牙齿,皇帝忍不住想笑,他干咳两声道:“好了,掉就掉了,没人笑话你。”
    “真的吗?”萧宴宁问。
    皇帝:“朕金口玉言,自然为真。”
    萧宴宁还是比较相信皇帝的话,于是他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刚一张口准备喊父皇,他又猛然捂住了嘴。
    他六岁就开始掉牙了,不过以前先掉的里面的牙,不影响什么,现在则是门牙。
    要他是个真正的小孩子,他大概还会和梁靖比较谁先掉门牙,掉了还会得意。
    现在,这情况让他有点难为情。
    只是他捂嘴捂的再快,皇帝也看到了。
    皇帝那么多孩子,每个都会经历掉牙,以前他都没什么感觉,但不知为何萧宴宁掉颗牙都让他觉得很有趣。
    大概是萧宴宁的表情太好玩了。
    “好了,把手放下。”皇帝忍着笑意道。
    萧宴宁摇头一脸认真地反驳:“父皇,放下手,我会把风吃到肚子里的。风很冷,会肚子疼的。”
    皇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轻声道:“放心,你在房间里,吃不到风。”
    “真的吗?”萧宴宁放下小手萌萌地问。
    皇帝:“……”真不真他不知道,但他有点想笑。
    看着皇帝脸色一抽嘴角想笑又强忍着一脸扭曲的模样,萧宴宁又默默把手放回嘴上了。
    骗子,金口玉言的骗子。
    秦贵妃:“……”幼稚,一大一小都幼稚。
    萧宴宁病一场皇帝就踏足后宫的消息飞速传开。
    有妃嫔前去永宁宫请安时,蒋太后看着她们笑道:“都说皇上不入后宫,依我看皇上不是不入后宫,你们也学学贵妃,怎么能留得住皇上才是。”
    有妃嫔抿嘴笑道:“太后为臣妾们着想,臣妾心里明白,只是皇上看重贵妃,更看重七皇子。臣妾心里也挂念皇上,但比不上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只有羡慕的份。”
    “羡慕有什么用。”蒋太后淡淡道:“既知道比不上就多学着点。”
    这位妃嫔被蒋太后下了面子,她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是,臣妾多谢太后指点。”
    蒋太后闭了闭眼,心道,如今皇后因太子之事一直很消极,秦贵妃协理后宫,时间长了,宫里谁还记得有皇后。
    还是要找个机会好好提点提点皇后,太子没消息谁都难过,只是伤心也该有个度,要不然什么都没了。
    ***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好如抽丝。
    萧宴宁病了半个月,等他彻底好起来的时候,他已经适应自己缺了颗门牙的生活了。
    只是他好不容易养胖的小脸又瘦了回去。
    要不是怕虚不受补,秦贵妃恨不得把最好的食材都拿出来给他吃掉。
    还好,精心养了一段时间,萧宴宁脸上终于又有了些肉。
    这一折腾,也就到了萧宴宁生辰。
    因为太子之事,萧宴宁七岁生辰过得很低调。
    当天,他吃了一碗象征着长寿的面。
    九月底,太子在南疆失踪已有六个月。
    蒋太后病了,或因水土不服,这场病来势汹汹,皇帝都被吓到了。
    蒋太后看着皇帝道:“不过是染了风寒,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
    皇帝:“母亲身体有恙,儿子寝食难安,如何能不担忧。”
    蒋太后有些感慨:“现在想想,这京城的日子反而不如通州自在。那时你们兄弟都在我身边,日子倒也没那么难熬了。后来你成了皇帝,成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我们母子反而多年未见。如今我在京城,你弟弟他们又在通州,不知……”
    蒋太后猛然住口,她笑道:“人老了,就喜欢念叨着以前。”
    皇帝:“母亲莫担心,宫中御医甚多,母亲不会有事的。”
    蒋太后恹恹地点点头。
    皇帝从蒋太后宫里出来时,神色瞬间冷了,他道:“去上书房。”
    今日跟在他身边的是明雀,明雀忙吩咐御辇去上书房。
    上书房内,卢文喻正在教书,皇子们在认真读书。
    萧宴宁把书竖起来打开,自己则趴在书后面吃蜜饯,自己吃还不痛快,还偷偷给梁靖喂了一个。
    皇帝坐在椅子上考验皇子的学问,他给几个皇子讲了个故事。
    那故事一听就是他和蒋太后之间发生的事,只不过人物被代替了,事情还是那么个事情。
    萧宴宁明白,其他皇子明白,卢文喻恨不得自己听不懂。
    “你们要怎么解决才能宽慰王先生母亲呢?”皇帝敲着椅子问。
    几个皇子都不敢轻易开口,萧宴宁吞下蜜饯,抢着回答:“那王先生还有兄弟在家乡,老太太是想念他们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其他皇子笑盈盈道:“原因小七说了,那该怎么解决?”
    萧宴宁心想太后几年没见皇帝这个儿子都忍住了,现在来京才多久,就想其他儿子了?这是想其他儿子了,还是觉得太子失踪,储君之位不可空悬,所以其他儿子入京就可以继续兄终弟及……
    要不然什么时候不提其他儿子,偏偏这个时候提?
    毕竟对蒋太后来说,孙子坐上皇位远不如自己儿子坐上皇位不是吗?
    萧宴宁习惯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然后得出结论。如果蒋太后真敢那么想,他都要笑死了。
    蒋太后想其他儿子坐皇位,那就是主动和皇帝离心。
    蒋太后肯定不会这么蠢。
    皇帝最终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卢文喻不敢吭声,几个皇子不能开口。就连萧宴宁也只是说了原因,而没说如何解决。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蒋太后再也没提起过通州了。
    而事实证明,萧宴宁想的很对,蒋太后当然没这么蠢。
    又过一个月,朝堂上越发浮躁起来。
    宫里宫外有关太子之事都仿佛到了极点,只要有一件事牵动众人的神经就会彻底爆发。
    十一月初十,是蒋太后的生辰,蒋太后突然向秦贵妃发难,说她在永芷宫妄议新太子人选之事,且她有证人。
    秦贵妃因这无端的指责而睁大了眼,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前面忘了交代四皇子的母亲叫什么了,放在这章有点突兀,但还是补上。
    有的人不一定能推动剧情,主要是想给每个出现的人都起个名o(* ̄︶ ̄*)o
    写的太晚了,没有修改,等回头修文哈~
    第57章
    自打太子失踪,宫里宫外气氛都比较压抑。
    到了蒋太后生辰,好不容易热闹几分,现在又热闹不起来了。
    还是那群人,针对的还是同样的人。
    秦贵妃瞪大眼睛无措的模样和萧宴宁很像,都很无辜。
    人脸上原本只能做出各种表情,可秦贵妃和萧宴宁一样,心中所想往往直接呈现在脸上。
    都是极好的面相,看起来都很可怜。
    听着蒋太后的指责,秦贵妃立刻出列跪在地上,只是脸上却写满了,我?说的是我吗?真的是我?会不会搞错了?
    秦贵妃明显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中,如果不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束缚着,秦贵妃大概会指着自己向蒋太后确认是不是找错人了。
    秦贵妃当场辩解:“太后,皇上明察,臣妾身在后宫,不敢妄议国事。”
    她是真没有,她怎么可能在自己宫里讨论这个。
    就算她真有什么心思,她也会去秦太后宫里,把宫人全部清理出去,两人私下里悄悄谈论才是。她又不是疯了,才会在自己宫里给人递把柄,蒋太后这指责毫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是故意为之。
    自打蒋太后开口,皇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许,听到秦贵妃的话,他看向蒋太后:“太子之事涉及朝政,贵妃协理六宫可向来不过问朝政,母亲是不是误会了。”
    蒋太后看着皇帝笑道:“我知道皇上和贵妃的感情好,我话还没说完呢,皇上就不高兴了。”她表情有些无奈,仿佛刚才对秦贵妃的发难只是一场错觉。
    一旁的秦太后轻笑一声:“皇上公正严明,又怎么可能跟谁的感情好就帮谁说话。此事根源在于后宫不得干政。贵妃年轻是有点小性子,可自打入了宫她一向守宫规,本宫也不相信这话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我秦氏满门忠烈行事光明磊落,若有人想空口白牙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那便是找错了对象。后宫本该是祥和之地,后宫足够安稳,皇上在前朝才能安心处理国事。有人就见不得后宫安宁,就凭一张嘴,非要今儿一盆脏水往人头上倒明一盆脏水往人身上泼,真当本宫是软柿子,在这里使劲儿捏呢。”
    说道后面秦太后嗤笑一声,声音虽轻却刺耳的紧。
    她脸上是毫不掩盖的怒气,从上次接风宴上周贵人借明雀的事朝秦贵妃发难,妄图给秦贵妃扣上窥视帝行的名头,这次蒋太后又借太子的事想扣屎盆子。
    秦太后自觉已经足够能忍了,没想到越是隐忍越是有人蹬鼻子上脸。
    四周寂静,萧宴宁在心里呐喊,秦太后威武、牛叉。
    “不过是一场误会,太后莫放在心上。”皇帝面向秦太后恭声道:“若宫中有搅弄是非之辈,太后定要管教才好。”
    看着皇帝,秦太后脸上的怒气淡了几分。
    皇帝是皇帝,不管怎么当上的,如今这是事实,别人的面子她不给,皇帝的面子该给三分她都给七分。
    软硬兼施谁不会。
    秦太后叹息一声:“皇上是知道的,我常年在佛前修心,不爱管太多事。何况中宫奖罚分明、贵妃也勉强能帮上点忙,后宫也算和谐安稳。今日既然说有证人,便请上来当众说个清楚才是,若贵妃真这般胡闹,我决不轻饶。”
    她话音刚落,秦贵妃倾身上前急忙道:“太后,臣妾冤枉,臣妾是无辜的。”
    秦太后冷着眉眼:“闭嘴。”
    秦贵妃委委屈屈缩回了身体,不敢吭声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蒋太后,蒋太后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无奈的样子,她道:“秦家忠心耿耿人尽皆知,那些荒唐之言我也不信,只是想着给贵妃提个醒,免得她被身边的小人陷害,没想到太后这般生气,反而显得我多事了。”
    蒋太后这颠倒黑白的功夫不错啊,萧宴宁吃了颗葡萄心想,三言两语把自己撇清了不说,还顺势给秦太后安插了一个没有肚量的名声。
    实话实说,萧宴宁宁愿和人打一架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太气人。
    蒋太后没给秦太后继续发挥的余地,她说完立刻道:“把人带上来。”
    没过多久,两个嬷嬷压着个宫女走了上来。
    萧宴宁眨了眨眼,永芷宫的宫人他都认识,这个宫女名听雪是院子里干粗活的,平日里连内殿都进不去,也不知道怎么就听到秦贵妃那些话了。
    跪在秦贵妃身边的洛眉忙把听雪的身份禀告了一番,秦贵妃纳了个闷:“既然平日里都近不得本宫的身,怎么就听到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了?本宫难不成闲着没事还特意跑到你跟前嚷嚷了一番不成?”
    听雪苍白着脸低着头:“那日冬雪姐姐身体不适,奴婢替她奉茶,无意中听到贵妃娘娘说起太子之事。”
    “贵妃都说了什么?”皇帝淡淡道。
    听雪身体一抖,她颤着声音道:“回……回皇上,贵妃说太子这么久没有消息,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听到这话,皇后的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她看着听雪,眼神如刀,像是要把她给凌迟了。
    “继续。”皇帝声音如旧。
    听雪至始至终都低垂着头,她继续道:“贵妃说,太后有意自己儿子入京,就是想兄位弟承。”
    蒋太后冷笑一声:“我不过是因病想念儿子了,早知会惹出这样的麻烦和怀疑,我就不同皇帝开那个口了。”
    “刚才不是还说不信这些鬼话吗?”秦太后冷漠道:“现在又站在相信的立场上得结论了?”
    蒋太后:“……”她张嘴还想说什么,皇帝:“继续说。”
    听雪:“贵妃娘娘说,太后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也实现不了。皇上有那么多儿子,就算太子不在了,那个位置也临不到兄弟头上。”
    这话一出,几个皇子都出列跪在地上,萧宴宁也慢慢吞吞跟了上去。
    他感叹,又跪,这次还不知道要跪多久呢。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秦贵妃满脸怒气:“本宫何时说过这个?”
    萧宴宁也看明白了,秦贵妃议论没议论过这件事无所谓,蒋太后就是想借永芷宫的口把太子已经找不到的事情说出来。
    只要这个口开了,前朝的声音就压不住了,到时是兄位弟承还是父位子承那就各凭本事。
    一个粗使宫女的话根本动不了秦贵妃,就像太后说的,她也不相信这些话,她抖露出来是为了避免秦贵妃被身边人所骗。但此事发生后,太子失踪需立新太子终归是从永芷宫破的局。
    皇后想到这件事就会不高兴。
    蒋太后看不惯永芷宫里面的人。
    不能伤筋动骨但能顺手膈应下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何乐而不为?
    想得真美,萧宴宁心道,想收拾秦贵妃和他,那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不是想玩大的吗?那就来呗。
    他今日就把所谓的兄终弟及给摁死,从此无人敢提。
    想到这里,不等众人反应,萧宴宁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你们谁都当不了皇帝。”
    萧宴宁一开口,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二皇子被他这话吓得直接咳嗽起来,三皇子皱起眉头,四皇子很是诧异,五皇子不可置信觉得萧宴宁的脑袋被驴踢了,六皇子被震惊的呆若木鸡。
    这种话,他们做梦都不敢说,众目睽睽之下萧宴宁就这么说出来了?这是在主动找死吗?
    怎么,别人当不了,他能当?
    萧宴宁很生气,小拳头放在腿上,小脸绷得紧紧的,虽极力想表现很严肃的样子,但因年龄问题根本达不到那种效果。如果搁在往日,皇帝大概觉得他这样子很可爱,甚至会用手拧一拧他婴儿肥的脸颊。
    而此时,皇帝盯着他,目光沉沉,有些担忧也有些怒意。
    秦太后也被萧宴宁这话惊到了,她第一反应是秦贵妃嘴不严,说什么不该说的被孩子听到了。真这样的话,那今天还不好收场。
    殿内形势因一句话而发生逆转。
    蒋太后脸上的笑越发慈祥,她望着小七语气温和:“小七这么点年龄,怎么知道要当皇上,从哪里听到的?”
    秦贵妃回头看向萧宴宁,她满脸着急和惊惧:“小七,不管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混账话,你都不要胡说八道。”
    “贵妃,还是让小七把话说完吧。”蒋太后语气淡淡:“小孩子不会说谎,有什么话还是说清楚的好。小七,告诉祖母,你怎么知道他们都当不了皇上的?那你说谁会当皇上?谁和你说的这些话?”
    “是谁都和祖母你没关系。”萧宴宁气愤且不客气地说:“反正谁都当不了皇上。”
    “皇上,小七书都读不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秦贵妃跪在地上看向皇帝声音里带着哀求:“皇上,你是看着小七长大的,你了解他,他才七岁,他什么都不知道。”
    “七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皇上自然知道。”蒋太后冷冷道:“但有没有人在背后和他说这些就不得而知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正所谓人心隔肚皮,如果有人平日里有求高之心如今败露了也正常,贵妃说呢?”
    “皇上……”秦贵妃没看蒋太后,她望着皇帝凄声喊道,惊恐之下,她的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皇帝眼中染了一丝不忍,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蒋太后道:“母亲,小七不知在哪里听到的混账话就记在了心里,贵妃如何知道又如何能回答?此事到此为止,朕会查清楚是谁教坏了小七。”
    “皇上身为皇帝,这般心慈手软,连后宫女子都能拿捏,如何能让朝臣信服。”蒋太后眉目染了厉色。
    皇帝仍旧道:“母亲,事情没有查清楚,朕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蒋太后直视着秦太后:“秦家满门忠烈,就是这么对皇上尽忠的?”
    秦贵妃朝蒋太后拜了一拜道:“太后,小七出生时早产,臣妾这些年对他多有溺爱,才让他愚笨不堪不知天高地厚,臣妾日后定当好好教导……”
    秦贵妃的话还没说完,萧宴宁嚷嚷了起来,他大声道:“我才不笨呢,我知道什么是当皇上……”
    “闭嘴。”皇帝厉声道:“再敢多说一句,朕决不轻饶。”
    雷霆之怒,谁不怕。
    众人纷纷垂首,秦贵妃转头看向萧宴宁,她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了。
    萧宴宁眼中含着泪,他不但没住口,反而用更大的声音吼道:“我不闭嘴,我就要说,我讨厌她,讨厌她。”
    他伸手指着蒋太后愤恨道:“你为什么要提当太子当皇帝,你坏死了。”
    蒋太后笑了:“我朝以孝治天下,贵妃出身世家,没想到竟不会教导孩子。”
    “小七,你疯了吗?”此时秦贵妃也顾不得礼仪了,她回头哭着失声吼道。
    “放肆。”秦太后站起身怒声道:“来人,掌嘴。”
    秦贵妃猛然回头:“姑姑……”
    看着秦太后杀气腾腾的样子,秦贵妃软了身体,她想起身护着小七,但被秦太后身边的人阻止了。
    知道这种场合耽搁不得,要不然会引起更大的祸端。
    盏书立刻带着两个太监走到萧宴宁跟前,两个太监压着萧宴宁,盏书低声道:“七皇子,得罪了。”
    不轻不重的巴掌落在脸上时,萧宴宁还在挣扎着想从两个太监手里逃出来,他扭动着身体道:“你打死我我也要说,我就是讨厌她。”
    坐在父亲身边的梁靖看到这一幕都要站起身了,愣是被他父亲捂着嘴摁了下来。
    又一巴掌落下,萧宴宁眼泪出来了,他还在哭着喊着:“我告诉你,你想让谁当皇帝都没门,就是谁都当不了。”
    蒋太后眼中的冷意化作了利刃直刺向他:“别人当不来,怎么,你能?”
    三皇子看到这一幕,他咬了咬牙往前跪了两步道:“祖母、父皇,七弟年幼无知,就饶过他这次吧。”
    芸妃看三皇子出头,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回肚子里。平日里让他出头不出,这个时候不能憋着不吭声吗?
    五皇子道:“父皇,祖母,七弟他笨得很,是不是被人骗了……”
    柳贤妃:“……”你是不是被人骗了?想说话可以把嘴缝上。
    六皇子也道:“祖母,七弟性格单纯,定是有人故意误导他,”
    康淑妃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二皇子、四皇子也都在跪求秦太后、皇帝和蒋太后网开一面。
    顺妃不在,裴德妃脸上的小白花般的笑容都没了。
    蒋太后看向愣在那里的皇帝淡声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我不想喜事中弄出事端来。七皇子虽不孝,可既然几个皇子都为七皇子求情,皇上就应了吧。不过小七到底皇子,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贵妃教育不好,皇上也该多操操心。”
    皇帝看着萧宴宁,萧宴宁还在哭,哭得撕心裂肺,满脸委屈。
    皇帝张口想说什么,盏书又抬起了手。
    皇帝有些心烦意乱:“够了……”
    眼瞅着第三个巴掌又要落下来,萧宴宁扭头躲了过去,他用了生平最尖锐的声音吼道:“我父皇长命百岁,谁都不能当皇帝。”声音之大,盖过了皇帝的声音。
    盏书一愣,那一巴掌打偏了,落在萧宴宁肩头,收了力道,萧宴宁的小身板还是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压制着他的两个太监的手也松开了,萧宴宁趁机挣脱出来,他哭得都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了,但他还是直直地朝蒋太后看去,他哭道:“我讨厌你,为什么要让别人当太子当皇帝,我父皇,我父皇会一直当皇帝……我讨厌你们……”
    说完这话,萧宴宁转身推开身后的太监跑出了宫殿。
    艹,他就不相信,这次之后,蒋太后还能作妖。
    要是还能,他就不姓萧,他改姓秦。
    作者有话说:
    以后晚上十点更新,有事会提前请假。
    要逼一逼自己,要不然总是拖拉。
    谢谢大家的喜欢~
    第58章
    萧宴宁哭着跑出大殿,殿内所有声音都被扼杀掉了,殿内静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被人听见。蒋太后陡然之间面色一白,她朝皇帝看去,皇帝没有动。
    秦太后站在那里久久失神,秦贵妃咬着嘴唇用手抹眼泪,抹下去一把又涌上来一把,惊吓、委屈、心疼在这一刻想要冲出束缚彻底宣泄出来。只是秦贵妃瞅了皇帝一眼,皇帝一直盯着萧宴宁刚才所站的位置神色平静。
    群臣不敢吭声。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皇帝呆呆地望着萧宴宁刚才所站的地方,对,萧宴宁就是在那里挨了两巴掌。
    他为什么会被打呢?皇帝脑袋空荡荡地想,是了,他不想让别人当皇帝。
    “我父皇长命百岁,谁都不能当皇上。”这是萧宴宁说的话。
    皇帝一想到萧宴宁说这话时的愤恨眼神,心里就一阵一阵跟针扎一样难受和憋屈。萧宴宁只是一个孩子,他只是想让他的父皇一直当皇帝,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皇帝眼底染了热意,多少年了,朝臣妃嫔包括他母亲在内,有谁这么单纯地心疼过他。
    没有,只有萧宴宁。
    萧宴宁不会说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话,他说话也不会看场合,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他有什么错!
    错的是断章取义的人,错的是一个孩子刚开口就给他扣上居心不良帽子的人。
    所以,凭什么,凭什么要打一个维护自己父亲的孩子!!
    这和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不,比打他还要恶劣。
    这两巴掌打在了萧宴宁脸上也扇在了皇帝心上。
    皇帝眼底的热气越来越重,他是帝王他不会在众人面前流眼泪。他心里燃烧着一股怒火,这股火气在他身上来回乱撞,撞的他脑袋一阵一阵发沉。
    皇帝用手撑着桌子站起身,他还记得这是蒋太后的生辰宴。
    蒋太后是他的生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给蒋太后一个面子。
    可蒋太后想过他吗?想过的,皇帝心想,她是自己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着想。
    然而蒋太后上次生病时说的那些话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吗?
    在这个朝堂有多少人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又有多少人在算计他。
    想着这些,皇帝猛然拍了下桌子,他抬起头望着众人双眸含怒:“放肆!”
    桌子上的茶杯、酒盅和盘子被震的来回作响。
    皇后带着众嫔妃跪下请安,群臣请罪。
    梁靖趁着父亲梁绍请罪时偷偷跑了出去。
    从萧宴宁跑出大殿到皇帝发怒其实也不过是几个瞬息间的事儿。
    皇帝望着众人一脸阴沉地甩袖离去,秦贵妃起身跟了上去,萧宴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要把人找回来。
    萧宴宁闷着头往前跑,但他腿短,并没有跑远,梁靖从小就在边关的泥巴堆里长大的,体质好跑得快,一咬牙很快就追上他了。
    萧宴宁一直跑到一处能避风的假山里才停下,他屈膝坐在地上,胳膊放在膝盖上,头则埋在胳膊上。
    萧宴宁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在心里也在唾弃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戏也演完了,有什么好哭的。
    话虽如此,感情却有点不受控制。
    戏是演出来,可不投入真感情又怎么能把戏演好。因为上辈子的经历,他这辈子很多时候真的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就像是在享受偷来的时光,享受着偷来时光里的疼爱。
    梁靖看他哭得这么凄惨,他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他挨着萧宴宁坐下。
    萧宴宁知道是梁靖,他抬起头用手抹了把眼泪,问:“你怎么来了?”
    梁靖:“皇上在生气,我就跑来找你了。宴宁哥哥,你疼吗?”
    他看着萧宴宁泛红的双颊,眼泪汪汪的。
    盏书是秦太后身边的人,又怎么会对萧宴宁下重手。
    只是当时那情况,蒋太后和百官都在看着,盏书下手也没那么轻,萧宴宁脸颊现在还在泛热泛疼。
    “呼呼呼……”梁靖对着萧宴宁的脸颊吹了吹,他眼泪巴巴道:“宴宁哥哥,我把疼给你吹走了,你想哭就哭吧。”
    “我才没哭呢。”萧宴宁绷着脸嘴硬道:“我眼睛里就是进了沙子。”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他又用手擦了擦,用劲儿之大,把脸颊都快擦破皮了。
    “宴宁哥哥骗人。”梁靖看着他很认真地反驳道:“你就是很难过,哥哥以前也哭过,他说难过了,哭出来就会好了。宴宁哥哥,这里没有人,你把难过都哭出来就没事了。”
    萧宴宁吸了吸鼻子,他闷声道:“你知道怎么当皇帝吗?”
    梁靖很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萧宴宁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地上滚,他肩膀跟着一抽一抽地说:“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父皇没了,才能当皇帝。我不想父皇死,我想让父皇活着。还有太子哥哥,我想让他回来。”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轻,梁靖听了却觉得跟有锤在敲打自己的心一样,难受得嗷嗷哭了起来。
    他干脆上前巴、抱着萧宴宁,把头埋在萧宴宁脖颈处:“我也不想让我爹死,我也想让他活着,还有我哥哥……他们有时会流好多血。”
    滚烫的眼泪落在脖颈处,萧宴宁本来很难受呢,现在梁靖反而比他哭的更厉害。于是,萧宴宁又跟个老父亲一样反过来开始安慰梁靖。
    等梁靖止住哭意,萧宴宁也不再哭了。
    两人脸上都有点脏兮兮的,梁靖看着萧宴宁突然就笑了。
    他眼里还含着泪呢,这一笑显得更傻气了。
    这时梁靖突然在萧宴宁脸颊上亲了一口,很响亮的一口。
    萧宴宁蓦然瞪大了眼,他望着梁靖呆呆道:“你在干什么?”
    小孩子太脏了,他刚才都看到梁靖的鼻涕快流到嘴巴边,又被他吸了回去,然后又流出来最终被梁靖用袖子擦掉了。
    想到那个画面,萧宴宁浑身一阵恶寒,脸颊上残留着黏腻腻的感觉,似乎带着口水、眼泪和鼻涕的味道。
    他果然充当不了老父亲的角色,他是真心嫌弃梁靖的鼻涕。
    梁靖根本没发现萧宴宁眼中的嫌弃,他眼睛晶亮:“我在安慰你。”
    萧宴宁默默用衣袖擦了擦脸,梁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以前哭过之后,母亲就会这样安慰我,然后我就不会难过了。宴宁哥哥,你现在还想哭吗?”
    “不想了。”萧宴宁诚恳道,如果刚才在大殿上梁靖给他来这么一下,他估计哭都哭不出来。
    十一月的天,寒风朔朔,这里虽然能避风,可四周的石头都透着凉气。
    梁靖还小,萧宴宁可不想把人冻坏,于是他道:“走吧,天太冷了,我们回去。”
    他先站起身,又把梁靖给拽起来:“你家人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梁靖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两人从假山处走出来。
    正好司礼监秉笔太监观海经过这里,萧宴宁上前把人拦住,没了刚才气极之下的愤怒和歇斯底里,他脸上甚至有几分不自在,哼哼唧唧问了大殿的情况。
    得知生辰宴已经散了后,萧宴宁咬了咬唇,他把梁靖推到观海身边道:“观海公公,你把他送回梁大人身边。”
    梁靖:“宴……殿下,那你呢。”
    萧宴宁:“我去给祖母请罪。”
    生日宴是他弄砸了,总要去表现表现。
    梁靖哦了声还想说什么,观海一把抓着他的手笑道:“梁小公子,梁大人怕是等着急了,我带你过去。”
    两人的手都很凉,梁靖哦了声决定先回家,观海朝萧宴宁行了个礼,带着人离开。
    萧宴宁朝一步三回头的梁靖挥了挥手,然后这才朝蒋太后的永宁宫走去。
    他走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不远处走出来,此人自然是皇帝,秦贵妃站在他旁边。
    两人待了好一会儿,萧宴宁的话,还有梁靖如何安慰人的,他们都一清二楚。
    皇帝道:“小七一会儿就回宫了,你回去等他吧。”
    皇帝嗓子有些哑。
    秦贵妃梨花带雨:“是,天寒地冻,皇上保重身体。”
    皇帝点了点头。
    萧宴宁来到永宁宫,永宁宫的守卫说蒋太后染了风寒已经睡下了。
    于是萧宴宁就在永宁宫宫门前跪了下来,他拜了三拜一脸郑重道:“孙儿今日惹祖母生气,孙儿有罪,还望祖母原谅。”
    “既知错就回去好好反省反省。”皇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萧宴宁回头,他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双眼都哭肿了,明明没再哭了,里面仿佛还含了一层水气。
    皇帝撇开眼:“在祖母生辰宴上哪能这般使小性子,幸而你祖母心疼你不和你计较,要不然今日你怕是要吃一顿板子了。”
    他这话一出,萧宴宁不自觉地捂了下屁股,他可不想挨板子。
    “刘海,送七皇子回宫。”天冷得很,皇帝心道,就萧宴宁这小身板,跪在这里冻着了,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刘海忙把人扶起来,他道:“殿下,奴才送你回宫。”
    萧宴宁顺势起身,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皇帝,小声道:“父皇,那你呢?”
    皇帝望着永宁宫的大门:“你祖母病了,朕去看看她。”
    “哦。”萧宴宁一脸犹豫,最终他还是开口道:“那父皇帮我向祖母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皇帝笑了:“知道了,回去吧。”
    萧宴宁这才跟着刘海一起离开。
    回到永芷宫,姜茶、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宴宁喝了姜茶,又泡了个热水澡,把身上的寒气都驱了出来。
    裹在被子里时,身体暖和的不行。
    窗外寒风呼啸,不多久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屋内,热意腾腾,历经大悲,萧宴宁困了。
    他呼呼大睡时,永宁宫内,皇帝和蒋太后四目相对,母子二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比外面的天还要冷。
    作者有话说:
    十点之前写完,就早点发,每天最迟十点更新哈~
    第59章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打得描金窗棂簌簌作响,鎏金狻猊炉里新添的沉香刚升起来就被流进来的寒气垂散了。
    雪落云低,天色暗沉,明明还是白天,殿内已经点上了蜡烛。
    不知道是不想和皇帝对视了还是软了三分脾气,蒋太后的眼神落在福寿屏风晃动的烛影上,蜡烛垂泪像极了殿外飘落的飞雪。
    冷风入肺,蒋太后轻咳两声,皇帝垂眸随手为她倒了杯热茶。
    一口热茶下肚,喉咙里的痒意也被压了下去,蒋太后轻声道:“皇上可是在怨我?”
    “儿子不敢。”皇帝平静地反问:“母亲可怨儿臣?”
    蒋太后皱眉不悦道:“你是我儿子,我为何要怨你?”
    皇帝轻笑一声:“儿子在想,今日母亲对贵妃的指控但凡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朕绝无二话。可母亲身为太后,却拿莫须有的罪名往贵妃头上扣,若前朝后宫日后都这般效仿,朕要如何服众,又要如何治理这个国家呢。母亲说呢?”
    蒋太后神色颓败,她道:“今日之事我的确做得不对,我只是想借机敲打贵妃一番,并没有想把她怎么样。”
    皇帝咧嘴又笑了:“贵妃又没犯什么大错,母亲为何要执意要和她过不去呢。”
    蒋太后盯着他瞧,眼中浮动着复杂的情感:“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这么维护过一个人,为何偏偏在贵妃身上破例?”
    皇帝:“朕从来没有为谁特意破例,如果真要说破例,朕也是在为母亲破例。”破例执意要加封她为太后,破例执意让她入宫,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
    蒋太后神色越发复杂,她喃喃道:“我都明白。”
    皇帝看着她又问:“母亲想敲打贵妃,可小七开口时,母亲还只是想敲打吗?”
    蒋太后一怔,皇帝想问的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蒋太后沉声道:“我只是不想你昏了头,把天下拱手让给秦家。太子出事至今,前朝多少人有意七皇子?”
    她脸上疲惫且无奈:“萧宴宁真坐上了那个位置,朝堂上秦家一家独大,这天下还是萧家的天下吗?”
    皇帝:“天下自然是萧家的天下。只是眼下太子还未找到,母亲便想这么远了吗?”
    “你心疼太子我便不心疼吗?”蒋太后望着皇帝满眼伤心:“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日夜都期盼着他早日归京。在通州你是嫡子是王府世子,我可曾偏袒过你弟弟让他和你争?在京城,你是皇上,这个位置是你的,我从未想过你弟弟要取而代之。即便真有那么一点私心,也不过是想你身为哥哥能帮衬着点自家兄弟。”
    “人人都可以怀疑我,你不能。”蒋太后声音像是含了冰,又碎又冷:“太子未找到,今日这事我是做过头了,我就是不想朝堂有关于太子之事争吵时,你眼里只有萧宴宁。”
    皇帝闭了闭眼道:“母亲,我知道因贵妃的身份你不喜欢小七。人有偏心,朕不强求母亲一视同仁,但还请母亲不要忘了,小七他也是朕的孩子。”
    说完这话,皇帝起身离开。
    一杯茶未曾喝完便凉了,明明殿内很温和,蒋太后却觉得有些冷。
    王嬷嬷走上前在炭盆里添了些炭,蒋太后闷声道:“是我错了。”
    王嬷嬷走到她跟前低声:“太后,您太心急了。”毕竟是蒋太后身边的老人,得信任,这话也只有她敢说。
    蒋太后嗯了声,她的确太心急太过自大,她一心想把秦太后扯下来,让天下知道当今太后是她。
    针对秦家也好秦太后也罢,她不该针对萧宴宁。
    自打皇帝成了皇帝,她那颗心就一直在飘着。她能来到京城是皇帝据理力争的结果,她还以为自己是通州晋王府说一不二的老王妃,她得意忘形了,以至于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帝还是通州的晋王。
    皇帝不见得喜欢秦家,甚至想削弱秦家,她以为自己可以趁机帮忙,但却忘了皇帝需要秦家平衡朝堂各方势力,而晋王不需要平衡朝堂。
    一个封地的王爷行事和皇帝又怎么会一样。
    现实一棍把她打醒了,却也让她和皇帝之间有了隔阂。
    在萧宴宁说出我父皇长命百岁时,她就已经彻底输了。
    无论一开始她的意图是什么,在别人看来都会是别有用心。
    看蒋太后一直在失神,王嬷嬷道:“太后也不用太过担心,您终归是皇上的母亲。”
    蒋太后嗯了声,没再吭声。
    ***
    萧宴宁醒来后饿了,秦贵妃忙让人备了一桌子吃食,都是萧宴宁喜欢吃的。其实这么说也不对,萧宴宁从小不挑事,除了药,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秦贵妃不饿,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秦贵妃的目光很慈爱,还时不时给他夹菜,温声提醒他慢一点,萧宴宁心想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真好,看着秦贵妃温柔的样子,他都能多吃一碗饭。
    等萧宴宁放下筷子,秦贵妃拿起帕子亲自给他擦了擦嘴角:“吃饱了?”
    萧宴宁点了点头,吃饱喝足,浑身充满了力量,现在让他蹲马步他能蹲一炷香,顺便还能再打两套拳。
    秦贵妃把帕子放回托盘,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她神色陡然一冷厉声道:“跪下。”
    “啊???!!”萧宴宁有些懵逼,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变脸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萧宴宁还是很听话的跪了下来。
    见他满眼疑惑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秦贵妃又气又急又心疼,她对着洛眉道:“把戒尺拿来。”
    听到这话,萧宴宁缩了缩脖子,立刻把双手藏在身后,眼中浮起惧色和不解。
    为什么要打他。
    “为什么要当众顶撞你祖母?”秦贵妃站在他身边来回踱步怒道:“你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危险?”
    萧宴宁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差点晕倒,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秦太后脸色都变了。
    那些指责的话是他能说得吗?
    这个混账东西!
    真当她看不清形势呢?
    她父亲是国公,别看现在就修身养性,可曾经也是在敌营里几进几出的英雄,也手掌兵权,大手一挥身后就有将士数万。
    她哥哥,秦追,内阁首辅,百官第一人,那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几个月前,皇帝直接下令提拔官员,折子下放回吏部,直接被吏部尚书秦追秦大人联合吏部给事中给驳回了,说是未经内阁,皇帝私自提拔官员不符合流程。
    据说皇帝气得把最喜欢的琉璃盏都给摔了。
    秦太后更不用说了,平日里再怎么佛性,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太后,就连皇帝都得给三分颜面。
    她,贵妃。
    平日里傲气不把人放在眼里,她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言所行也基本上以皇后为尊。
    蒋太后入宫后,她更是能忍就忍了,偶尔委屈极了就在皇帝耳边抱怨两句,也没多说,就是表达下自己的委屈。
    在皇帝眼里这叫任性,刁蛮。
    若她也和秦家其他人一样强势,那就是飞扬跋扈、仗势欺人。
    秦家,人人都很强,总要有个人弱些,平衡一下。
    她弱了,但万万没想到她儿子不弱啊,不但不弱,惹是生非的功夫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试问,这世上谁敢指着太后说讨厌她?
    这不是找打吗?
    秦贵妃当时恨不得上手把他的嘴给捂住,就算皇帝了解他知道他的性子甚至开口维护了他,可凡事有万一。
    万一萧宴宁没说出后面的那些话,她简直不敢想后面会引起多大的骚乱。
    一想到这些,秦贵妃就恨不得狠狠抽萧宴宁一顿。
    整日里书不好好读,就在那任性妄为,让人担惊受怕。
    “你可知错?”秦贵妃用戒尺把桌子敲得砰砰响。
    萧宴宁:“……”
    他觉得自己没错。
    “知错了。”萧宴宁闷声口是心非道:“我不该顶撞祖母,不过我已经让父皇替我去道歉了。”
    他不想挨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错他认。
    秦贵妃快晕了:“你还让你父皇替你道歉?”
    萧宴宁也很委屈:“我自己也去了,可祖母她病了睡了。”
    秦贵妃:“……”
    “把手伸出来。”秦贵妃柳眉紧皱杏眼含怒道。
    萧宴宁磨磨唧唧不想伸手。
    秦贵妃直接让宫人强行压着他伸出手,三戒尺下去,萧宴宁眨了眨眼,他本来还想着要是太疼,他就张嘴大哭一场。
    但,不疼,真不疼。
    力道也就比蚂蚁咬了一口重那么点点。
    萧宴宁在心里感叹,他就说秦贵妃这么疼他,怎么舍得打他。
    秦贵妃看着眼睛蓦然睁大,里面流露出惊喜之色的萧宴宁,她白了他一眼。
    她心里本来有很多利弊想说给萧宴宁听,不过张了张嘴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今天她和皇帝找到萧宴宁,听到人在假山里哭,她恨不得立刻把人抱回宫。
    后来听萧宴宁和梁靖在假山里说的那些话,秦贵妃的心又酸又涩,皇帝更是死死抓着她的手,直接失态了。
    也是,皇帝可是萧宴宁嘴里的主角,他感触最深。
    想到这些,秦贵妃心想,算了,不教育了。
    萧宴宁年纪小,单纯又真诚,平时就没惹出什么大乱子。
    今天真要说个一二三,本来就是蒋太后不对。
    给外人看的样子也做完了,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
    秦贵妃在心里自我嘀咕一番,决定把此事翻篇,于是她把戒尺扔掉,神色温柔地看向萧宴宁:“地上凉,快起来,别冻着了。”
    萧宴宁很听话,飞快地站起身。
    他走到秦贵妃身边道:“母妃,祖母会生气吗?我惹祖母生气了,那父皇会生我的气吗?”
    肯定不会,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传出去他还是个不懂事却一心向着皇帝的乖巧好孩子呢。
    秦贵妃:“你心疼你父皇,你祖母怎么会生气。”
    就算很生气也不能表现出来,心里应该会很憋屈吧,想到这个,萧宴宁嘿嘿笑了。
    秦贵妃看了他一眼,觉得这笑不怎么好听。
    本以为这个冬天就会这样过去,到时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然而谁也没想到半个月过去,在这个寻常的一天,南疆八百里加急传来了太子被找到的好消息。
    大臣们被这个消息砸晕了,几个月没一点音信的人,竟然真被秦追给找到了。
    皇帝当场从龙椅上站起身,语气略带几分急促:“可真?太子可安好?”
    “太子一切安好。”来禀消息内卫沉声道。
    一切安好四个字代表太子什么毛病都没有,安安全全。
    “太好了。”皇帝来回走动两圈,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欢喜:“朕就知道秦卿可以。”
    不过随之,内卫又递上来一份奏折,折子上说是太子失踪期间发现了南疆金矿造假之事,事情已彻底查明。
    皇帝看完奏折,猛然把折子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很早,啊啊啊啊啊!!!
    第60章
    这次由太子和首辅联手调查出来的金矿造假案扯出了一大批官员,南疆金矿造假有些年头了。真要算起来,应该是先皇在位时期就有但一直没被发现,后来皇帝继位,事情繁琐,也没想过有人敢在金子里面掺假,所以南疆金矿造假又持续了这么些年。
    太子和秦追查到金矿造假之事,便把主要人员控制起来就地审讯,供词写的清清楚楚,有关人员能被羁押的全部被羁押,有些誓死反抗的则就地被斩。这个时候,皇帝给秦追的权利在这里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秦追临行前,为了以防万一,皇帝还给了他兵符,如果太子有难便可持兵符前往安南军求援。
    要不然事情可能还不会这么顺利,金矿造假被查出来便是死罪。
    不想死的人肯定要奋力反抗,有安南军在,自然伤不到太子和秦追等人。
    等写明了事情经过、缘由、结果顺便附带证据的折子到了朝堂,百官不敢随意发表意见,皇帝一边派亲卫快马加鞭赶回南疆,一边雷厉风行地拿一些官员开刀。
    于是从安南布政使司、当地巡察御史、安南各地方涉及到的官员、南疆金矿矿监等人、宫里的广储司甚至是户部官员都被皇帝从头到脚狠狠削了一遍。
    当然最惨的是直接负责金矿的人员,都被直接处以极刑,其他和金矿有关的人员,无论官员大小,能搞死的皇帝绝不会松口改成流放,能流放的绝不会让他们辞官回家养老。
    安南的官员除了确实耿直且不知情者都被皇帝杀了个遍,皇帝还借机把二十四监里面的内监能动的都给换了。
    九卿中的都察院也被皇帝以巡按御史监察不利为由安插了些人进去,户部尚书柳瀚差点被撵回家养老。
    皇帝心眼不大还爱记仇,想当年两江发生水灾,张笑等人主张立刻拨款,柳瀚则在朝堂上哭穷,说银子不够。最后皇帝还是请出了秦追,才把赈灾款项在极短的时间内筹齐,没耽误灾情。
    如今金矿出了问题,户部有失查之责,柳瀚身为户部尚书就是有罪。
    好在柳瀚为官是滑头了些,大错倒是没有,户部也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每年该给各方的银子虽有拖欠,但最终都到位了。加上太子在折子里替包括柳瀚在内的一些人求情,想到太子和秦追立下的功劳,皇帝到底没有把柳瀚给搞走。
    不过户部尚书柳瀚是做不成了,皇帝也懒得看他那张老脸。既然安南现在官员严重缺失,也不用等吏部选拔了,皇帝直接把柳瀚从京城撵去南疆,任安南布政使司。要是做不出成绩,这辈子甭想回京。
    至于安南空缺的其他官员,皇帝犹豫挑选了许久,把柳贤妃和裴德妃的族人圈进去几个。
    上次两江发生水患时,里面的官员被撸下去一批,皇后族人中有比较出众的子弟被皇帝安插在两江做事,这两年做得还不错。
    康淑妃没有族人,芸妃是外邦之人,她们族中无人可提。
    如今安南有柳瀚这个让人轻易抓不到尾巴的老狐狸,柳贤妃和裴德妃的亲族又不可能同流合污,三方人员还可以相互监督。
    至于秦家,皇帝敲了敲桌子,秦追找到了太子,又查了金矿造假之事,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秦追如今已是首辅,封无可封,这份功劳自然要落在秦贵妃头上。
    秦贵妃协理六宫多年,干的还算有模有样,可加封皇贵妃。
    这个想法一出,皇帝失笑出声,想当初不过是因为皇后族人有京城当街纵马之过,杨家有管教不严之责,内阁上折严加处理。不想皇后和太子因此事失了颜面,也为了给杨家一个警告,皇帝以皇后身体不适为由让秦贵妃协理六宫。
    秦贵妃协理六宫时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许贵嫔产女,对了,当时许贵嫔还是许容华呢。秦贵妃第一次见人生产时难产,凶险万分,于是哭着把太医院的太医能召过的都给召了过去。
    皇帝当时都无语了,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宾天了。
    这些日子秦贵妃受了不少委屈,萧宴宁也跟着吃了不少苦头。
    秦贵妃委屈的样子和萧宴宁肿着眼睛嗷嗷大哭的模样浮现在脑海,皇帝脸上的笑渐渐收敛起来。他垂下眼,让明雀去内阁走一趟,把自己的意思传达一下。
    等内阁票拟呈上来,司礼监朱批,安南官员就算选定了。
    等秦追带太子回京,秦贵妃就是皇贵妃了。
    以前面对这种事,内阁可能还会和皇帝来回拉扯一番,但这次不一样,皇帝杀疯了。
    内阁也不想招惹麻烦,新一轮的任命很快就下来了。
    柳瀚接到旨意后都要愁坏了,现在安南就是一块烫手山芋,他还想着会落到谁手上,没想到是自己。
    只是想想那些死掉的人,柳瀚又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安南就安南吧,虽然地处偏僻了些,民风彪悍了些,总比走在黄泉路上好。
    ***
    后宫每天都能听到皇帝处置了一批人,南疆有些官员会被押送进京,有些皇帝直接下旨就地处决。
    京城一些官员没的没,贬的贬,弄得人心惶惶,生怕某天会听到和自己有关的人员名字。
    二十监出现了不少新面孔。
    秦太后听到安南官员的人选后,淡淡道:“一颗毒瘤,早就该拔了。”
    盏书:“太后娘娘说的是。”
    秦太后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寒冬已至,雪积了厚厚一层。
    说来如果没有出意外,南疆的金矿造假在皇帝登基后不久就该被查出来。
    那是先皇给新皇留下的一份礼物。
    新皇在京城没有势力,先皇就想着等新皇登基,就拿南疆金矿开刀,借机在朝堂上安插自己的势力,也可以趁机拉拢一波朝臣的心。
    先皇让秦太后协助新皇处理这件事。
    到时可以增进新皇和秦太后之间的感情,用来保证秦太后的地位。
    先皇想法很好,但完全没有考虑事情从一开始就出了岔子。
    先皇为秦太后准备的这份礼根本没机会出手。
    秦太后心里对皇帝何尝没有火气,碍于大局她忍了。
    她心里明白,如果把东西拿出去,皇帝能杀掉一批为虎作伥之辈,还能尽快稳定朝堂稳固朝纲,但她不是圣人,也有点担心皇帝过河拆桥又或者疑心秦家心怀不轨。
    好在最终还是借着萧宴宁的手把东西送了出去,只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受到牵连的官员比当年多了不少。
    想到这些,秦太后不由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她想了很多事又很快把这些事放在了脑后。
    秦太后又想到了萧宴宁,细细想来,萧宴宁遇事总能逢凶化吉,是个小福星呢。
    她抿起嘴,福星挺好。
    太后心思无人知,萧宴宁自打听到秦追和太子要回宫,他兴奋地连上书房都不愿意去了。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现在每天的心都在砰砰急促地跳着,去上书房也无心学习,还不如留在永芷宫好好睡觉,把自己养得又胖又圆,等舅舅和太子回来一看,他长高了还长胖了。
    他这些说辞差点忽悠住秦贵妃。
    最后被回过神的秦贵妃拿着戒尺敲了一顿这才把他敲去上书房。
    太子和秦追回京那天,先向皇帝复命。
    皇帝看着胳膊腿都囫囵完好的太子频频点头,他有很多话想问太子,但场合不对,只能忍下来说了句回来就好。
    太子眼眶也湿润了,说幸而有皇帝庇佑,自己才能平安归京。
    皇帝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又看向秦追,语气真诚:“秦卿辛苦了。”
    “臣幸不辱命。”秦追恭声道。
    皇帝点了点头:“秦卿一路辛苦,太后和贵妃一直很挂念你,你入宫见见太后和贵妃再回去休息。”
    “谢皇上体恤。”秦追拜了拜道。
    秦追起身离开前去拜见太后和贵妃,皇帝望着太子则一脸凝重地询问:“坠崖之事可是他人所为?”
    太子神色一凛:“坠崖之事确实不是儿臣应变之策,而是有人想致儿臣于死地。”
    心里虽然有想法,但听太子亲口所说,皇帝脸色还是变了,他语气里带着肃杀之气:“可有线索?”
    太子摇了摇头:“事发突然,儿臣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皇帝深吸一口气:“既然是藏在暗处的一条毒蛇,早晚都会露出马脚。这些事不急,你先回宫给你母后报个平安,这些日子她一直寝食难安,很是挂念你。”
    太子一脸愧色:“儿臣让父皇和母后担忧,实在是罪该万死。”
    “好不容易回京说什么万死。”皇帝神色不悦:“莫要口误。”
    太子忙道:“是,儿臣过于着急,说错话了。”
    皇帝这才挥手让他退下,等太子和皇后见完面,还要召御医前来给太子诊脉。
    失踪这几个月肯定发生了很多事,还需要他详细说明。
    太子前往永坤宫的路上碰到了送秦追出宫的萧宴宁。
    萧宴宁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嗷了一声喊道:“太子哥哥。”
    然后他就跟一颗短腿小炮弹一样直直朝太子冲了过来,太子怕他摔到,人还没到跟前就上前两步慌忙把人拦住。
    萧宴宁抬头望着他嚷嚷道:“太子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呢。”
    太子扶着他站稳,温和一笑:“我正要好好谢谢七弟呢,幸好有七弟的平安符,我才能平安。”
    “真的吗?”萧宴宁惊喜道:“幸好真有用。”
    太子温声道:“是真有用。”在受伤养身体的那些日子,偶然摸到胸前的平安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晚都能回去。
    萧宴宁弯起眼角,不过在打量了太子一番后,他眼中有些难过:“太子哥哥,你瘦了也黑了呢。”
    太子:“……”
    他抹了把脸,瘦了他知道,但黑了吗?他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多黑吧。
    这时秦追跟了上来,他不像萧宴宁那么没规矩,还要维持基本的礼仪,所以慢了些。
    秦追朝太子行礼,太子脸上的笑容更加和善了几分。
    多日相处,他对秦追的性格和为人有了一定了解,加上对秦追有感激之情,太子的态度自然比寻常更加温和。
    “太子哥哥,母后和太子妃嫂嫂都很想你,你快回去见她们,我送舅舅出宫。”萧宴宁道。
    太子朝他点了点头:“等你来东宫,我让人给你准备你喜欢吃的东西。”
    萧宴宁开心了:“好啊好啊。”
    太子这才离开。
    萧宴宁又去牵秦追的手,他一边走一边嘟囔:“舅舅,你也黑了也瘦了,母妃见到你都哭了。你要多吃饭,把肉长回来。”
    秦追看着自己那张大手中的小手掌,他微微一愣,秦昭都没这么牵过他的手。
    听到萧宴宁的话,他干咳一声:“殿下的话臣记下了。”
    萧宴宁动了动鼻子拧眉:“舅舅,你现在说话比在上书房还要古板。”
    秦追:“……”他古板?他古板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了,白天没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