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梁靖随着萧宴宁去安王府时有点激动也有点惶恐,他对安王打心底崇拜。他也希望安王看到自己的决心,他上战场是为了杀敌是为了报仇,而不是躲在众人身上当个伙头兵。


    萧宴宁和梁靖被安王府的下人带到了练武场,他们到的时候萧宴和正在耍长枪。


    萧宴和天生力气大,耍起长枪来毫不费力,长枪在他手中就像活了过来一样,枪影如同天上的游龙,自在又随意。


    萧宴和手中的玄铁铸造成的枪头垂地三寸,细碎红缨被阳光染成了刺眼的红。突然萧宴和举枪转了方向,只见铁枪头直直朝三丈外的木人桩刺去,枪尖穿透了木人桩的心口,木屑炸裂的声音惊飞了歇息在廊檐处的飞鸟。


    枪杆子就着力道弯了起来,然后萧宴和又把枪杆子捋直,直接把枪头从木人桩身上拔了出来,插在了地上。


    枪头上方的红缨随着白蜡杆嗡嗡作响颤动,如同四散的血丝飘扬了起来,又缓缓垂落。


    萧宴和抬头看向萧宴宁和梁靖时,眼神冷然,他随手在武器架上又抽了一把长枪扔给梁靖:“你来。”


    梁靖一脸欣喜地接住,他看了看手里的长枪,眼神一凛,耍了起来。


    安王擦了擦手走到萧宴宁面前,两人默默看着梁靖。


    “基本功扎实。”萧宴和评价道。


    萧宴宁点了点头:“数年如一日,未敢放松过。”


    萧宴和看着他突然笑了,自己明明还没长大却把另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当做孩子看。


    枪从梁靖手里被同样插入地面时,安王妃徐锦绣来了。


    看到这场面,安王妃瞪了萧宴和一眼:“七弟和梁小公子难得上门,你不把人带到厅里好好招待,反而让他们在这里看你耍大刀,你这哪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


    萧宴和看到安王妃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了起来,眼中浮起笑意,他拱手俯拜:“王妃说的是。”


    安王妃忍了又忍,嘴角的笑意还是没忍住,她抿嘴轻笑:“堂堂王爷,怎么跟个泼皮无赖一般。”


    萧宴宁:“……”在他这个两辈子单身狗面前杀狗不好吧。


    京城谁不知道安王和安王妃感情是出了名的好,他这个三哥在安王妃面前不像是个杀伐决绝的将军,倒像是话本里温柔多情到可折腰的书生呢。


    梁靖一心慕强,加上年纪太小,这些年一心练武,只想着哪天能和萧宴和打上一场,并未受刺激。


    “七弟、梁小公子这边请。”萧宴和道。


    “多谢三嫂。”萧宴宁苦着脸对着安王妃拜了拜道:“要不是您来了,三哥就要开始折磨我了。那长枪那么重,比我还高,让我耍它肯定耍不动,它不耍我都是三嫂保佑。”


    梁靖懵懂地跟着感谢:“多谢安王妃。”


    安王妃被两人逗乐了,萧宴和那张在边境历经风沙仍旧清隽的脸上浮起一抹无奈,他哭笑不得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走吧。”


    “你们先去前厅喝茶,我让人准备些吃食。”安王妃说。


    在吃这方面,萧宴宁从来不让人扫兴,他道:“麻烦三嫂了。”


    到了前厅,三人坐下,萧宴和看着梁靖:“听说你这次报名参军了。”


    梁靖点头:“是。”


    萧宴和在心里叹了口气,皇帝知道梁靖报了名,还在他面前夸赞梁家儿郎有血性。


    “那你可为漠北铁骑的少将军。”萧宴和道,漠北铁骑是梁绍一手拉起来的,梁涵和梁牧都曾被人称作少将军。


    听到熟悉而陌生的称呼,梁靖眼神一片迷茫,随即他垂眸正色道:“无功,岂敢受此称呼。入了军营,我便是最普通的队兵,定会听从上峰调遣。不过我不会一直是队兵,我会立功,会让父亲和哥哥们为我骄傲。”


    “有志气。”安王沉声道:“父皇命本王统三大营,你入神机营可好?”


    听到这话,萧宴宁看向梁靖,三大营就是京营,分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


    五军营按地域划分为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部,从各地各卫所抽调的精锐步兵和骑兵组成,主要负责正面迎敌。


    三千营主要是骑兵,负责奇袭和突围。


    神机营则是掌火器。


    相对需要主动应战的五军营和需要负责突围的三千营,神机营一般都是远程压制,相对来说要离战场远一些。


    梁靖抬眸:“我听从王爷安排,只是比起火器,我骑射功夫更好。”


    萧宴和定定看着他连声说了几个好字。


    然后他看向一直没吭声的萧宴宁:“你没话说?”


    萧宴宁默默看了两人一眼摇了摇头。


    萧宴和这下真诧异了:“我还以为你带他是求情来了。”


    萧宴宁:“三哥也太小瞧我了,他适合哪里就去哪里,真要求情也是求父皇不让他去……不过三哥平日里还是要多照看照看,总不能被欺负了。”


    行伍里也有一些欺软怕硬之辈,小心点总没错。


    萧宴和咧了咧嘴,突然觉得牙有点酸。


    得了安王的保证,出征的时间快到了,萧宴宁也没继续耽误安王和安王妃说话的时间,于是带着梁靖离开了。


    等人走后,安王妃款款走来,安王看着安王妃笑道:“七弟还是第一次带人上门呢。”


    安王妃想了下也笑了,萧宴宁来过安王府很多次,还真是第一次带人来。


    安王妃走到他身边:“梁靖也是可怜人,你多关照着点。”


    安王:“放心吧,我知道。”


    安王妃看着他,伸手抚平了他不自觉皱起的眉眼。


    ***


    大军出征前,皇帝在斋宫住了七日,后告天于圜丘。


    皇帝祭祀社稷、太庙。得百姓围观时,露布有言,皇帝入梦得上苍指示,西羌所犯之孽人神皆不能忍,是以大齐此举为代天伐罪。


    翰林院官员们撰写《告天祝文》,言明诛西羌之恶主以明大齐之威威慑边关。


    兵部尚书柳宗杀猛虎,沥血于军旗之上,以祭拜旗纛之神。


    礼成,众将士举旗高呼万岁。


    安王领兵出发那天,天很冷,冷风吹打在身上,冷得让人浑身发颤。


    萧宴宁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大军离京,人无数,密密麻麻好像是蚂蚁在挪动一样,根本看不清哪一个是梁靖。


    但萧宴宁总觉得就算看不到人,也该来看看。


    梁靖穿着铠甲骑马行在军中,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远,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已变成一个小点点的萧宴宁站在城墙上,梁靖飞快回头。他用手抹了抹眼睛,再也没有回头。


    此去如果能平安回来,自然可以和萧宴宁月下聊天。出弓没有回头路只能尽力。


    昨天晚上梁靖跪辞霍氏,霍氏看着他直掉眼泪。


    在知道他报名参军时,霍氏第一次抽了他。


    霍氏边抽边哭,最后丢掉东西,抱着梁靖痛哭。


    她知道梁靖的心思,此番安王带兵打西羌,如果得胜,梁家父子的仇也会得报。


    可仇敌若非亲刃,梁靖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更何况梁靖想要立功,他看着霍氏说:“父兄在时,梁家满门荣耀,如今到了孩儿这里,不能埋没了梁家威名。早晚有天,我们梁府会成为一等公府。”


    男儿应当建功立业,在这个时代,没人帮忙,一切只能靠梁靖自己。


    想要满门风光,想要不受人欺负,就只能自己去拼。


    作为母亲,她想自私一点,想自己的孩子平安度过一生。


    痛哭过后,霍氏为梁靖擦了擦眼泪,她道:“去吧。”


    她就守着梁府,等着消息,大不了最终一家在地下团圆。


    梁靖觉得自己很不孝,他朝霍氏拜了又拜。


    霍氏只对他说了句早日回。


    不知在城墙上吹了多久的冷风,大军彻底消失在眼前。


    萧宴宁拖着发麻的双腿下城墙时看到了城外密林处季洛清和季选骑马而立,两人也是前来送人的。


    六目相对,季洛清拱手,萧宴宁朝两人点了点头。


    回到宫里,萧宴宁灌了姜茶,又泡了个热水澡。


    他想,自己要好好养身体,要不然边关有个什么事,他可能会错过。


    大概是姜茶喝得及时,萧宴宁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并没有生病。


    萧宴宁心想,这是一个好兆头。


    大军前行时,京城也不太平。


    最近朝堂上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据说在朝堂上频频走神。


    一次两次皇帝还忍了,次数多了,皇帝难免要问缘由,太子便说未曾休息好,皇帝道:“若身体不适,便召太医,莫要自己强撑着。”


    太子应下。


    萧宴宁听到消息第一反应是不是头疾引起的。


    这种事他肯定不能去打听,只能慢慢收拢消息。


    慢慢的萧宴宁打听到,太子妃有孕期间,太子一直很宠一位李姓江南美人。据说人跟水做的一样,说话也柔声细语,很得太子喜欢,被封选侍。


    这么多年太子后院一直很祥和,太子妃宽容大度,其他人以太子妃为尊,彼此相安无事。


    近来太子妃入宫给皇后请安时,面色不佳。皇后心中有疑惑,派人前去东宫查证时,得知那李选侍行为举止大胆有引诱太子沉溺享乐之意。皇后盛怒,便连续数日派人前去惩李选侍。


    太子心情郁结,加上受头疾影响,连续多日未曾睡好,所以才会在朝堂上频频走神。


    听到这个消息,萧宴宁叹了口气,只能躺下摆烂。


    要是别的事,还能问问。


    这有关后院之事,除了太子自己谁也说不上话。


    这娶妻太多也不是好事,指不定哪天后院就起火了。身在这个年代,他那些个哥哥们,除了安王,其他人的后院都很热闹。只是有人压的住,有人压不住。


    东宫此时突然起风波,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第82章


    安王率领大军离京两个多月就到了年底。


    京城是远离战火之地,永远都那么热闹、繁华。一年到头,老百姓在冬日难得有几分休闲的时间,每逢新年,心情都同以往不一样,充满了等待、期盼。


    为了来年有个好兆头,每家每户脸上都挂着笑意,以最大的诚意准备着年货。


    宫外的老百姓和以往一样都在努力过个好年,走亲访友,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相比之下,宫里则是一切从简。


    皇帝在除夕夜同两宫太后、各宫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吃了顿团圆饭,期间没有丝竹管弦声。这个年,皇帝因挂念西疆战事心不在焉,为了表面上的和谐,大家偶然举杯相庆,互相说着吉祥话,一场团圆宴很快就结束了。


    这两年大年初一一般都是太子代替皇帝祭祖,这次皇帝亲自前去祭祖,他表情慎重且诚恳,心里祈求着老祖宗保佑安王这一仗能顺利收回青州。


    打仗并不是随口说出去的一句空话,往往需要举全国之力才能撑得住。


    兵马、粮草、人心缺一不可。


    当年大齐三面遭敌,形势万分严峻,朝堂内外压力重重,青州城久攻不下。皇帝想继续打,然而粮草供不上,边关死伤无数,还需要抽调青年壮汉前去服兵役。


    大多数人未接受训练,上了战场只能是白白送死。


    最后大齐弃青州而不顾。


    从此青州成了皇帝的心上疤,表面结痂,里面却一直还在流血。


    如今这一仗,东海和南疆那边无异动,只需威慑无需动武,所有供需紧着西疆而去。


    皇帝自然希望这一仗能尽快结束。


    战乱结束的早,伤亡就少,代价就小。


    皇帝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西疆那边,有关战况的折子都是由专人直接送到宫里。


    打仗也不是说大军到了就能立刻上战场,还需要做一番准备、部署。就算到了战场,从将军到队兵都有必胜的信念,可双方交战时也不一定能够确保自己这一方就能够胜利。


    打仗,包含了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身在战场,耳边都是厮杀之声,也许前一秒还在和自己共同进退的人,下一秒就会死在了敌人的刀箭之下。


    西疆的消息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被京城了解,有那么远的距离,即便是累死千里马,消息也有滞后性。


    送到皇帝手中的战报,今天有好消息明天也许就是坏消息。


    皇帝的心情随着战报的变化而变化。


    大军数十万,打仗期间不可能和家人联系。


    很多时候,人在那里就跟失踪了一样,让人完全得不到半分消息。


    梁靖也一样,入了营,就跟一滴水滴入了大海之中,想要找到痕迹,谈何容易。


    萧宴宁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未能劝阻梁靖是对是错,梁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上辈子,他这个年龄,在打工,有时会饿着肚子想明天吃什么。那样的日子很苦,可那样的日子完全没法和梁靖所面临的境地比。


    他只是肚子饿,梁靖却在生死间徘徊。


    如果梁靖平安无事,一切都好,如果……不,没有第二种如果。


    萧宴宁望着天,心想,这一仗,大齐必赢。


    每当西北大营有什么好消息,萧宴宁都默认没有消息的梁靖也在这个好消息里面。


    听到这些,他尽量出宫去一趟梁府。


    他第一次去的时候,霍氏很是惊讶。


    她知道梁靖和萧宴宁的关系很好,可现在梁靖远在西疆,本以为萧宴宁再次出现在梁府会是梁靖回京之后,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再次见到了七皇子。


    萧宴宁看出霍氏眼中的惊讶,他道:“梁靖让我有空来看看你。”


    这话是他胡编的,梁靖当然不可能说这种话。别看梁靖平日里好像很呆很傻的样子,好像只知道练武,对一些事,他心里门清的很。


    两人关系再好,萧宴宁也是皇子,梁靖不可能要求一个皇子来梁府替他照看母亲。


    萧宴宁这么做了,只是他想这么做。


    霍氏倒是没想这么多,她还以为真是梁靖提出的要求,毕竟梁靖在萧宴宁跟前一直没大没小,有时还喊萧宴宁哥哥。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霍氏被吓得面如土色。


    和皇子称兄道弟的这般理所当然,梁靖真是京城第一人。


    事后了解,梁靖也只是在无人的时候喊那么一声,霍氏放下心的同时还是叮嘱着梁靖,让他记住身份,要知进退。


    听萧宴宁说是梁靖的拜托,霍氏忙:“梁靖胡闹惯了,有些不知分寸,还望七皇子莫放在心上。”


    “我们关系好,我怎么会同他计较这些。”萧宴宁语气平淡自然,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西疆的消息。


    有关战乱,外面都会有乱七八糟的消息,根本分不清真假。


    听到令人高兴的,总会觉得自己所挂念的人也在其中,一切平安,如果听到不好的消息,就算不断安慰自己,那颗心也难免要悬起来,牵挂着。


    宫里的消息比较确切,让人不用纠结来纠结去。


    霍氏愣怔了片刻,眼中泛泪嘴角却含笑:“那就好,那就好。”


    不管怎么样,好消息总比坏消息好。


    后来萧宴宁即便有事出不了宫,也会让砚喜第一时间去一趟梁府,至少能宽慰宽慰霍氏的心。


    西疆战事在年后陷入了僵持之中。


    青州是西羌从大齐这边夺走的,西羌根本不可能轻易放手,大齐想要拿回青州只能强攻。只是大齐这边有诸多顾虑,毕竟青州城里有很多大齐人,强攻之下肯定要伤及无辜。


    年前西疆天寒地冻,大军前来本就是为了威震西羌,让他们再拿大齐人玩乐时也好有个顾忌,所以年前双方都在进行小规模试探性的对打。


    然而到了年后西羌基本上都不开城门了,大齐这边叫阵,他们都装作听不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王准备强攻,做好了动员,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青州城四周布有弓箭手,西羌站在城池上面射箭,下面的大齐将士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但不攻不可能。


    这边大齐做好了攻城准备,两军对战,那边西羌就把城内一部分大齐老百姓赶到城外,老弱妇孺皆有,强令他们充当先锋。自己的人站在他们身后。


    逃跑者,城墙上有弓箭手,立刻便会被乱箭射杀。大齐这边若有人看不下去前去营救,将士也会被就地射杀。


    安王镇前痛骂西羌卑鄙,竟拿人当护城墙来用。


    消息传到君前,皇帝气得当场摔了折子。


    百官看后,跳着脚骂西羌畜生行为。


    萧宴宁知道后皱起了眉头。


    西羌本就卑鄙,要不然大齐也不会发兵前去攻打。


    如今这情形,两军再这么僵持下去,安王怕是要背上冷血的称号了。


    萧宴宁叹了口气,隐隐觉得胃有点疼。


    这天萧宴宁又溜达出宫,在宫外遇到了季洛清。


    有季洛清的地方就有季选,有季选的地方也就有季洛清,两人基本上就是形影不离。


    这次遇到了,萧宴宁的目光在季选身上滚了一圈。他虽然被面具遮住了半边脸,好在从未遮盖的脸颊能看出那是一张很清俊的脸。季选很沉默,他站在那里往往一声不吭,不过在季洛清跟前倒是没有那么死板,那双和气质格格不入的眼睛也会灵动不少。


    据说这些年季选不但是季侯爷的义子,还是季洛清的死士,那种季洛清要是遇到危险,他就能冲上去替季洛清死的那种死士。


    也不知道传闻是真是假。


    不过以萧宴宁对季洛清的了解,季选真敢冲上去替死,季洛清就敢把人拽回来。


    季洛清从来不是一个遇到危险就往别人身后躲的人,他有自己的骄傲。


    而且从两人相处模式来看,他和季选关系很好,不可能眼睁睁看他去送死。


    萧宴宁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什么都想分析分析。


    看到萧宴宁望向季选的目光,季洛清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季选面前,他神色清冷:“天色不早了,七公子什么时候回去。七公子回去太晚,家中长辈怕是要担心。”


    萧宴宁看着他那冰块一样的脸,就觉得胃疼,他道:“我马上就回去。”


    季洛清:“那我们送七公子一程。”


    萧宴宁连连挥手:“不用,不用。”就季洛清这性子这说话的语气,也就只能称得上京城第二美男。


    至于这京城第一美男,自然是比他们大几岁的秦昭。


    季洛清冷冰冰的,就和天生的月亮一样,端的是高不可攀。


    相比之下,秦昭就要有活气的多。


    秦昭前些年参加科举考试,那是次次第一,直到殿试也一样,是大齐近几十年第一位连中六元的状元。


    骑马游街时,怀里的香囊手帕多到数不过来。


    只是碍于父子不能同朝在京,秦昭入了翰林院,没过多久就被到江南做官去了。


    想到自己那个完美的表哥,萧宴宁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他就拉着梁靖去一趟江南,和秦昭一起把酒言欢。


    萧宴宁走后,季选还在盯着他的背影瞧,季洛清看着他道:“瞅什么呢,走了。”


    季选收回目光。


    季洛清:“七公子生来尊贵,没什么恶意。”


    季选反应了下才反应过来,季洛清以为他是因脸上的面具走神。


    季选想笑,但没笑出来,他道:“三公子,我明白的。”


    季洛清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两人回义勇侯府时,还顺手救了一对被人追的母子。


    天子脚下,有人竟敢当街行凶,季洛清这性格怎么能忍,把人打趴下后直接送到了兵马指挥司。


    那对母子怕惹麻烦,对他们道谢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季洛清也不觉得有什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他做他认为对的事,别人做别人认定对的事。


    萧宴宁可不知道季洛清还有这遭遇,要是提前知道,估摸还会参合一脚,谁让萧宴宁最讨厌别人欺负孩子。


    萧宴宁没遇到这一遭,回宫的时候倒是看到了瑞王和静王,两人自己骑着马,除了两个小跟班,没带别人。


    这两年皇四子瑞王萧宴荣和皇六子静王萧宴钰走得很近,,萧宴宁上前兴致勃勃地打招呼:“四哥、六哥。”


    两人看到萧宴宁也笑了,瑞王含笑问:“我们准备去你五哥府上喝酒,你可要一同前去?”


    “喝酒就算了。”萧宴宁皱巴起脸,他这个年龄敢喝酒,秦贵妃就敢抽他。再说,这三人一起喝酒,就在那讨论成亲后的生活有多不容易,他一个未成年,实在是懒得听。


    “那下次来我府上,你上次不是说我府上的烧鹅好吃,我到时让厨子给你做。”瑞王笑道。


    这个可以有,于是萧宴宁点头:“好啊好啊。”


    说了几句话,三人分别,静王想到萧宴宁那张好看的脸,忍不住皱眉道:“四哥,你说宫里那些传闻……”


    “六弟……”瑞王正色打断他:“都说了是传闻还谈它干什么,七弟就是还不够成熟,等年纪到了,自然就好了。”


    静王耸了耸肩。


    宫里的秘密,有时是秘密,有时根本不是秘密。


    萧宴宁自然不知道有一些关于他身体的传闻在几个兄弟间传开了,他要知道了,恐怕会哭笑不得。


    他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冷淡了些,并不是没感觉好吧。


    萧宴宁这边回到宫里,那边有八百里加急军报就到了京城,这次是喜报,安王拿下了青州城。


    皇帝看到内容后失神愣在那里,刘海看皇帝神色凝重,忙扶着人坐下。


    他看了眼西疆军报传来的内容,心下也打了个寒颤。


    说是西羌隔不几天就会从青州城赶一批人出来,安王这边于心不忍不敢妄动,这天有一批人被赶了出来打前锋,然而这一批人就反抗了。


    反正都是死,和西羌拼了是死,被射死也是死。


    干脆拼了,临死还能拉个垫背的。


    安王一看这场景,立刻带人攻了上去。


    西羌那边则是立刻下令关闭城池,有数百名西羌将士被关在城外。


    大齐这边憋着一股气儿,顶着箭雨把那些人都给杀了,后方击鼓,将士们向前冲。


    这一站打了两天两夜,最终大齐将士爬上了青州城墙。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有无数个。


    而第一个爬上去的就是梁靖。


    萧宴宁听到梁靖立下先登之功时,胃里顿时难受起来。


    古有四大功,先登、破阵、斩将、夺旗。


    封侯拜将者,在军中名声大噪者,大多立下过这四大功。


    但是萧宴宁万万没想到此次立下这功劳的会是梁靖。


    那个把鸡当做人来杀都面色艰难都不敢轻易下手的人,在边境正经历着最痛苦的事。


    一想到梁靖在爬城墙时头上不知道落下多少只箭,不知道有多少石头往他身上砸,萧宴宁只觉得头皮发麻。


    “胡闹,简直是胡闹。”萧宴宁心想。


    他知道梁靖想要立功,想要报仇,可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是吗?


    梁靖还没过十五岁的生辰,怎么能这么不要命。


    萧宴宁咬牙切齿,他亲自拜托三哥照顾梁靖,就这么把人给照顾到城墙上了。


    而皇帝看到梁靖的名字则是完全不同于萧宴宁的反应,他道:“好好好,不愧是良将之后,有勇有谋,有将帅之才。”


    刘海懂皇帝心思,忙顺着皇帝的话说:“皇上慧眼识明珠。”


    因西境传来的大好消息,京城一片热闹。


    慎王府内,三位王爷听到随从打听到的消息都沉默下来,皇五子慎王仰头喝了杯酒:“三哥不愧是三哥,厉害。”


    “三哥从小就一门心思守疆报国,如今也是得偿所愿了。”瑞王道。


    静王举杯:“你我能安然在这里饮酒,也多亏了三哥他们,等三哥回来,我们兄弟几人好好聚一聚。”


    三人举杯,饮下那口酒。


    作者有话说:


    真是不好意思,昨天没更成,作者后面会尽量把字数补出来。


    今天可能补不上,因为有人要请作者吃饭,!!!!


    第83章


    青州城内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凄惨,里面的老百姓大多都拖着一副瘦骨嶙峋的身体。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神色麻木,听到马蹄声习惯性地低下头浑身瑟缩着。


    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有西羌人也有大齐人,人临死时脸上残留得最后一丝表情大多都是恐惧。


    一批西羌将士从青州城退离时,无差别的杀了一批人,有些人身上的血还没有干透,似乎还能被救治。只是军医上前摸了摸鼻息就只能摇头,整座青州城都飘荡着血的味道,呆在这里面久了,身上似乎都会沾染血腥气。


    安王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幕,嘴唇微抿,神色很冷。安王见惯了生死,但有时总会想,如果能再早一点攻破城池,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的人。明知道这个想法不好,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街道两旁站着的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入城的是大齐将士。


    青州城如今已回到大齐手中,从此不会有无缘无故的鞭子抽在身上了。悲痛、希翼、欢喜慢慢代替了眼中的麻木,不知道谁先上前一步,大抵是想要看清那些大齐将士的脸。


    他瞪大了眼睛,里面漂浮着自己也不懂的情绪,不知道何时有人喊出声,然后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声音里是宣泄是痛苦是难过是悲哀。


    安王抓缰停马,等青州城内的老百姓安静下来时,他开口道:“本王奉皇命收回青州城……”如今青州城已被大齐收回,生活在这里的大齐人再也不用怕了。


    安抚着众人的情绪,安王又说这两天会有将士清理街道,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梁靖站在队伍里听着安王的讲话,他的视线慢吞吞的向四周移动着。


    眼前的一切像是入了他的眼又像是没有。


    再过几天,死去的人会被掩埋,血腥的街道会被清洗干净,以前受过的那些苦难都会消失,人们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曾经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掩埋。


    梁靖缓缓收回视线,他不经意看到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粗糙,有些伤口还在烂着,指甲缝里有些脏,里面有灰尘也有血,有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


    这个时候,梁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儿时他崇拜父亲,有次他练完抢,对着父亲说长大以后也会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大将军。


    当时他的父亲看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很好很有志向。等父亲收回手时,又轻声说道:“家里有为父有你两个哥哥在,长大了你愿意读书就好好读书,不愿意就做个普通富贵闲人,也不用非要成为大将军。”


    梁靖当时还有点生气,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像哥哥一样,他嚷嚷着我就要和父亲一样。


    父亲被他嚷嚷的没办法了,揪着他的耳朵说:“想成为大将军就得好好练武,继续练。”


    梁靖那是一个委屈,从父亲手中逃走后立刻跑到母亲那里告状。


    霍氏脾气上来,护着他在身后,把梁绍骂了一顿,他在一旁看得笑出了声。


    两个哥哥对着他无奈摇头。


    想到那个画面,梁靖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现在他走上了父亲所走的那条路,站在了大哥梁涵用命守护的地方,他明白了父亲当时所想表达的意思。


    但再也没有人揪他的耳朵,笑着看他胡闹了。


    父亲和哥哥的样子本来在脑海里渐渐开始模糊了,梁靖好几年没梦见过他们了。


    现在站在青州城,他们的样子在脑海中突然就清晰了。


    有那么一瞬间,梁靖很想蹲在地上大声痛哭。


    但他没有,他咬着嘴唇,把声音死死憋在了喉咙里,只是眼睛已看不清四周的一切。


    安王讲完话,有人在那里高呼皇上万岁,安王千岁。


    四面八方都是声音。


    因为要派人清理街道,还要威慑一些想趁乱打劫之辈,安王带人暂时先在城内居住。


    收回了青州城,后面还有一系列的烂摊子等着收拾。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西羌会不会再次派兵前来,所以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当天晚上,同样在城内的梁靖被安王召见。


    梁靖去的时候,安王正在给皇帝写折子。


    安王那一手字和脸完全不能比,不过在梁靖看来已是极好,毕竟他那字更不堪入目。


    写完折子,安王看着还呆呆站着的梁靖:“坐。”


    梁靖老实地坐下,打了个几个月的仗,梁靖身上的气质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多了几分稳重和压抑。


    安王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安王一开始并未安排梁靖去前线,而是让他在后方帮忙,哪怕知道以梁靖的身份呆在打仗队伍中更好。


    梁靖因此还找过他,安王骂他小屁孩眼高手低,呆在后方多看看怎么打仗,多学两年再说。


    但梁靖不愿意,他也不多说话,就时时刻刻跟着安王,让他改变主意。


    后来安王把他安排到铁骑营,那是梁绍带出来的漠北铁骑,有那群人看着安王也放心。


    只是想的一切都很好,一旦打起仗来,很多时候也就不分前线和后方了。


    安王还记得梁靖第一次上战场后,他的铠甲和脸上都是血。


    梁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四周的人都在夸赞梁靖虎父无犬子,说他不愧是梁绍的儿子。


    安王当时有很多话想说,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英雄出少年。”


    当天晚上,安王特意让巡逻的将士留了时间。


    果然,半夜时分,梁靖偷偷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他在无人的山脚就着月光愣怔怔地看着自己早已经洗干净的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弯下腰,吐了起来。


    安王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安王太知道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感觉了。


    哪怕杀的是敌人,心里也会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靖才缓过来。


    他用手捧起地上的土,把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埋好,然后才默默回去。


    知道梁靖在乎萧宴宁,第二天安王便把人叫到跟前,说自己要送军情入京,问梁靖要不要给萧宴宁和霍氏写封信报平安。


    梁靖眼睛明显一亮,让安王没想到的是,他沉默许久,拒绝了。


    梁靖当时说,功未立,信就不先写了。


    安王看出他眼中的担心和惧怕,有些事他也没办法安慰梁靖,只能说萧宴宁和霍氏都会担心他。


    梁靖垂着头,说自己知道。


    战场上的情形瞬息万变,梁靖也受过伤。


    好在伤不在要害,休养了几天也就好了。战场上,心不够狠就容易受伤,谁都避免不了。


    有时,需要让自己变得麻木起来。


    再后来,看到西羌的所作所为,很多人也没时间害怕、恐惧和难过了。


    愤恨代替了一切。


    如今梁靖立下大功,安王再次问:“要不要给七弟写信?”


    现在战事暂时告一段路,很多人都会联系家人,梁靖肯定会给霍氏去信,至于萧宴宁那里,要是梁靖愿意写,安王可以让人帮他送去。


    梁靖这次点了点头。


    他想要说的话很多很多,但拿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安王也没催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梁靖写了四个字,一切平安。


    看着他的字,安王扭了扭眼。


    实话实说,字有点丑。


    ***


    萧宴宁从皇帝那里拿到梁靖的来信时,这一年都快过去了。


    一般来说,皇子不该和边疆将士有太多牵扯,更别提书信来往了,容易让人起疑心。


    安王也是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直接让皇帝代为转交。


    就萧宴宁和梁靖那关系,本来坦坦荡荡,要是让别人转来转去更有嫌疑。


    梁靖给萧宴宁的那封信安王连火漆都没盖。


    至于皇帝会不会看,谁也不知道。


    总之,信来得很坦荡。


    萧宴宁等了大半年,终于等来了梁靖的消息。


    本来还以为他会有很多话要同自己说,想说的话应该几页纸都写不完吧。


    兴致勃勃打开信一看,就四个字。


    平安,能来信,自然是平安。


    可就没有别的话了?


    战场上害不害怕?为什么要拼命登城墙?有没有受伤?


    这些都没有写吗?


    萧宴宁不相信,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他甚至还把信拿去用火烤了,又在太阳底下照照,看看有没有其他隐秘起来的消息。


    结果什么都没有。


    萧宴宁还想用水湿湿,最后作罢。


    染了水,怕是四个字都要没了。


    怪不得摸着信封那么薄,他还以为梁靖的字写得比较小呢。


    萧宴宁有点生气,刚开始听到梁靖不要命的立功时,他生气且担忧,担心占大部分。


    现在纯纯生气。


    这本来是不该有的情绪,但萧宴宁有点控制不住。


    他甚至有点幼稚地想,梁靖不想写信就不写,写不写自己都不在意。


    萧宴宁恶狠狠盯着手中的信,最后还是打开自己的小宝箱,把那信放在了里面。


    这样的小宝箱,萧宴宁有好多,里面都装着金银珠宝,现在又多了一封信。


    ***


    战争不会因为收回一座城池立刻结束。


    西羌那边不愿意,大齐这边更不愿意。


    大齐这次想要趁机打断西羌的脊梁,让它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作威作福。


    而在京城,东宫最近一直处在风波中。


    东宫李选侍有孕,前去给太子妃请安,在太子妃那里喝了一杯茶,回自己住处没过多久腹痛难忍身下落红,孩子没了。


    事关太子子嗣,皇后听说这件事后很是生气,立刻派人前去查证此事,所有证据都指向太子妃。


    这时,太子出面保下太子妃,让皇后细查,没过多久就查出此事的确非太子妃所为。


    而受宠颇深的李选侍渐渐没了消息。


    东宫内院之事本是太子私事,然而太子是储君。


    身为储君,本就受人瞩目,一言一行都要受人监督。如今太子内院接二连三出现一些事端,在一些臣子眼里,便是太子未曾管理好内院之事,事情传了出去,被人当做笑话取乐,有损太子威仪。


    还有臣子趁机上折子,说太子性格过于优柔寡断。


    皇帝看着折子把太子叫到跟前,让他好生反省,不要让内院之时闹到朝堂之上。


    萧宴宁听了皱起眉头。


    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只是李选侍那么受宠,突然没了消息这件事有点让他在意。


    是李选侍做了什么吗?


    还有那些大臣怎么回事,现在上折子说太子优柔寡断,那再过些时日是不是就可以说,太子优柔寡断难当大任?


    再过些时日,是不是就会有人上折子说太子德行有亏?


    慢慢的,太子的名声是不是就垮了?


    想到这些,萧宴宁突然有种无力感。


    这是随着皇帝的年龄越来越大,什么妖魔鬼怪都想现身了?


    没过多久,静王被皇帝训斥了一番。


    萧宴宁听到消息,说是上折子说太子优柔寡断的大臣和静王妃母族有点关系。


    萧宴宁无语,他那几个哥哥都入了朝,又都成了亲,都因姻亲关系有了一定势力。


    他那六哥近些年因为康淑妃的身份问题被蒋太后宠着,但他那六哥又不是个蠢货,要真是想对太子做什么,也不至于让自家王妃出面吧。


    这种事一查便知,完全属于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皇帝发现,那不是纯属于糟心吗?


    不过万一呢,万一老六就是表面犯蠢,准备扮猪吃老虎呢。


    又或者是太子知道静王最近不安分,故意借机给他一个教训?


    想到这里,萧宴宁心道,完蛋了。


    他的思想被这个朝代腐蚀了,遇事竟然不能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是开始怀疑,进行分析。


    这样下去,他肯定越来越像他那个皇帝爹。


    动不动就起疑心病。


    第84章


    那是萧宴宁第一次认识到环境和时间会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一个人。


    他芯子里装的是成年人的灵魂,他有难忘的过去时刻提醒着自己曾经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可没想到在大齐的这十六年,他还是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影响。


    那一瞬间,萧宴宁感到有些害怕有点惶恐。他不怕别的,他就怕自己有天也会为了权势不把人命当做人命。


    在这里,上位者一个念头一个决断,背后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人命。


    萧宴宁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伪善的人,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心里也明白,别看他现在表现的这么无害,但如果有天有人危及到他的性命,他也会毫无犹豫地出手。


    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萧宴宁当晚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勉强吃了几口就没有动筷子了。而不吃饭这种事还惊扰到了秦贵妃,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主要是因上辈子受胃病折磨,这辈子萧宴宁非常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


    身边没有令人揪心的大事发生时,萧宴宁每天尽量做到早睡早起,三餐,餐餐不落,每顿饭八分饱。就算病了,也会强忍着喝粥,从来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


    所以一旦他哪天对吃不怎么感兴趣了,秦贵妃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担心了。


    眼瞅着秦贵妃一脸忧心地要为他请御医,萧宴宁忙阻止了她。


    这完全是由自己胡思乱想引起的心病,只能自己慢慢消化掉,请御医把脉除了会开一些解郁疏肝的苦药外根本没啥用。


    萧宴宁最不喜欢做的事就是吃药,于是再三和秦贵妃保证自己没事很快就会好的,甚至还把安王和梁靖搬出来,说是想他们了,没胃口,这才打消了秦贵妃要请御医的心思。


    秦贵妃见萧宴宁这么重感情,叹息一声,说等他们回来好好聚聚就是,现在想太多无用。


    萧宴宁连连点头,这件事总算糊弄过去了。


    好在萧宴宁自我消化能力很强,辗转不安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把那些不安全都给抛在脑后了。


    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想那么多没用。


    内耗一夜就可以了。


    萧宴宁收到梁靖第二封信时,自己刚被封福王。


    封号一赐,皇帝便亲自写了福王府三个字,命人拿到御用监进行雕刻,以示恩宠。


    的确是上上恩宠,其他王府的门匾都是皇帝赐号,翰林院院士进行题写,工部下属的文思院进行雕刻。但凡沾了御用二字,哪怕是二十四监之一,那对皇子来说完全是天大的宠爱。


    萧宴宁是后宫年龄最小的皇子,本就受皇帝喜欢,现在可以说是太子之下第一人了。


    皇帝以前对他偏宠,也就是吃喝玩乐方面,现在亲赐牌匾难免会让人多想。


    有些朝臣听到此事心里难免泛嘀咕,看向秦追的眼神都有些不一般。


    秦追任由他们打量,他坦然的很,毕竟赐恩的是皇帝,看他有什么用。


    有本事上奏让皇帝改正啊。


    不过皇帝赐字时的话很快打破了众人的猜想,皇帝当时说:“小七从小就生的白白胖胖,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如今安王收回了青州,小七要出宫建府了,是缘分也是福分,朕就封他为福王。”言下之意,青州城被收回,皇帝高兴,正好赶上七皇子出宫,皇帝就特别高兴,觉得萧宴宁哪哪都顺眼,所以赐字时福王府的规格就高了一分。


    当然,福王府再高也高不过太子。


    皇帝身边的人当然都高赞皇帝英明,只有萧宴宁听到自己被封福王时心里很震惊。


    他觉得这封号不像是皇帝该有的水平。


    其他皇子是安王、静王、瑞王什么的,到他这里怎么就是福王了。


    听到福王二字他在脑海里不由地浮出个画面,挺着个大肚子白白胖胖中年人,胖乎乎的脸上挂着和刘海一样慈祥的笑,时不时捋着胡须,萧宴宁被自己的想象震得说不出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总感觉福王和其他哥哥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


    纠结了一下,萧宴宁还是决定去试探试探皇帝的口风,看看这封号能不能改。


    不过走到半路,他又停下了脚步,皇帝金口玉言,前朝内廷都知道了,他要说不喜欢也不好。


    都受了皇帝那么多偏爱,也不能事事都如自己的意。


    福王,就福王吧。


    萧宴宁回去时,迎头遇到了前去面见皇帝的太子。


    太子面容仍旧温润,气质儒雅,身姿也依旧消瘦,不过也许是因为后院的火被摁灭了,他的气色好了不少。


    太子见萧宴宁神色有异,于是笑问:“七弟怎么了?在父皇跟前受气了?”


    皇帝对萧宴宁的疼爱肉眼可见,骂起来也是六宫皆知。皇帝那是隔不几天就逮着萧宴宁骂一通,说他蠢让他滚都是皇帝口中比较和善的词儿了。


    太子有好几次都觉得皇帝要亲自动手揍萧宴宁。


    有时候其他皇子也很无语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萧宴宁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得宠就好好得宠,他不,他就是与众不同。往往这边刚被偏爱,那边皇帝就对着他发出雷霆之怒。


    几个皇子甚至想过,这事要发生在自己头上,心里恐怕要憋屈死。


    萧宴宁没有,萧宴宁脸皮厚心态好,对皇帝的怒火那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听到太子问话,萧宴宁干咳两声,巴巴实话实说:“太子哥哥,我本来想求父皇给我改个封号。”


    太子的眉毛纠在一起,皇帝封号都赐下了,哪能说改就改。


    “为什么要改?”太子不解,皇帝为了这封号可是费了好大心思,萧宴宁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怕是会被人弹劾恃宠而骄。


    萧宴宁脸上的表情更干了:“就是觉得和我这形象不大像,不过在路上我又想开了,封号都赐了,御用监也在雕刻门匾,我要是找到父皇说这事儿,有点遭人恨,所以就想着算了。”


    他身后的砚喜听到这话只想捂脸。


    太子跟前说这么直白的话,不大好吧。


    太子早就习惯了萧宴宁这性子,他道:“幸好你想通了,要不然真有点过了。你马上就要出宫了,是个大人了,以后不可这般任性。”


    萧宴宁最怕听太子说教,那是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于是他忙点头。


    太子看他一副想要逃走的样子,弯起眉眼笑了:“孤要去见父皇,等改日孤在再和七弟你好好说道说道此事。”


    “那太子哥哥你快去吧。”萧宴宁巴不得太子赶快走呢,自然不会留人。


    等太子转身,萧宴宁赶快溜了。


    太子在他身后轻笑两声。


    等太子走了,萧宴宁站定,他回头看了太子离开的背影一眼,心想,太子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


    能压得住几个弟弟,也能镇得住朝臣。


    真的挺好。


    和其他皇子一样,萧宴宁出宫也晚了些。


    本来晚了两个月,但那时天都冷起来了,皇帝干脆让钦天监算了吉日,于是萧宴宁在来年二月十九才搬入福王府。


    看着门匾上皇帝那铁画银钩的字,萧宴宁感慨,不愧是皇帝,字写得就是好看。


    福王府里的一切东西早就预备好了,字画、器物都是内府精心挑选的,都是稀有之物,让人一看就知道萧宴宁得宠。


    萧宴宁又没娶妻,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就是那数十个小宝箱,成了王府内务总管的砚喜指挥着王府里的侍卫很快就归整好了。


    本来萧宴宁还在琢磨着什么时候给几个哥哥下帖子暖房,毕竟搬了新家,皇帝和秦贵妃又不好前来,总要请几个人搞搞人气儿吧。


    还没等他做决定,当晚他就受了惊吓。


    也不能说是受了惊吓,任谁推开房门准备睡觉,发现房内有人衣衫半解,而且还不止一个时,都会受惊。


    更何况萧宴宁还是个实打实的现代人,这场面他没见过,也拒绝见。


    两个宫女一脸羞涩地扑过来准备为他解衣宽带时,萧宴宁厉声道:“站住。”


    是了,一般皇子成婚前几个月都有司寝专门教导他们人事,萧宴宁没成亲,也就没往这茬上想。


    没想到他刚出宫,就遇到了这种事。


    两个宫女惊慌地站在那里没敢动。


    萧宴宁又气又急转身离开:“都出去。”


    他倒是想把人立刻送回宫,只是他已是王爷,不好夜扣宫门。


    萧宴宁走出来时,砚喜一看他阴沉的眉眼扑腾跪在了地上。


    萧宴宁定定地看着他:“此事你知道?”


    “是皇上和皇贵妃的意思,说是给王爷一个惊喜……”砚喜颤抖着声音说。


    “既然你这么听父皇和母妃的话,那你回宫伺候母妃去吧。”萧宴宁薄凉道。


    砚喜砰砰请罪:“奴才不敢。”


    萧宴宁没有看他,等他再次回房时,房内已经没人了。


    萧宴宁缓缓坐在床上,尴尬无语慢慢浮上心头,他该怎么告诉皇帝和秦贵妃,他根本就不想和人发生关系呢。


    不是年龄的问题,也不是他行不行的问题。


    他就是不想、不愿意。


    第二天,天不亮,萧宴宁就从房内走出来,砚喜还在跪着。


    二月的天还冷着呢,砚喜跪了大半夜,脸色发白,身体颤抖。


    萧宴宁走到他身边落下四个字,下不为例。


    砚喜:“奴才谢王爷。”


    萧宴宁把两个宫女送到了永芷宫。


    秦贵妃一看就知道没成事,她犹豫了下,准备请御医。


    萧宴宁道:“母妃,孩儿不喜欢。”


    秦贵妃不明白,萧宴宁郑重道:“孩儿一定会找一个喜欢的人成亲,如果找不到,孩儿一辈子都不会成亲。”他怕说自己对性不感兴趣会吓到秦贵妃,所以换了种相对还算容易接受的说法。


    秦贵妃拧眉:“胡说八道什么。”


    萧宴宁一脸不高兴:“孩儿说的是真话,母妃不要这么做了,要不然孩儿就去江南找秦昭表哥,以后再也不回京了。”


    “好好好,怎么还急眼了。”秦贵妃郁闷道:“母妃等着你找个喜欢之人行了吧。”她嘴上这么说,心里不以为然,什么找不到就不成亲这话,她根本不信。


    只是她不想和萧宴宁在这件事上争吵,所以顺着他的意说了下去。


    看秦贵妃暂时打消了这个诡异的念头,萧宴宁松了口气,他出宫时带走了御医张善。


    砚喜跪了那么久,要是不好好医治,那双腿怕是要废了。


    此事本来也没什么,不知道后面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了萧宴宁被侍寝的宫女吓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流着眼泪把那些宫女给送回了宫。


    萧宴宁听到无语极了,人,真是天生爱八卦。


    没过几天,在京的几个皇子纷纷派人送福王府送了拜帖,说是要前来庆祝萧宴宁出宫建府。


    萧宴宁盯着拜帖差点给盯出个窟窿,心道,这几人闲着没事了是吧。


    庆祝为假,来看他的笑话为真吧。


    一想到会被人明里暗里打探行不行,萧宴宁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时光荏苒,萧宴宁十九岁这年,西疆传来弹劾梁靖的折子,说是梁靖越级杀了一名大齐的将领。


    随后,安王的折子送到御前,说是此将领通敌,被梁靖发现,故而才斩杀了此人。


    朝堂就此事争论不休,有朝臣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无论如何,梁靖不该杀人,叛国投敌需要严加审问才可行刑。


    更何况梁靖杀的还是自己的上峰,两人一向不和,里面有没有公报私仇的缘由都很难说。


    也有朝臣说,大敌当前,叛国通敌本就是死罪,还是将领,若不就地斩杀,恐引起骚乱,梁靖此举除了暴躁一些,也不算有错,只是需要告诫一番。


    朝堂百官就此事争吵起来,各自都很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几年梁靖在边境立下过不少大功劳,也不能随意处置。


    安王上折也是这个意思,此事还需要皇帝派人过去才好。


    听到这个消息,萧宴宁哒哒地从福王府入宫求见皇帝。


    作者有话说:


    (*  ̄3)(ε ̄ *),今天稍晚,鞠躬~


    第85章


    “皇上,福王求见。”皇帝正在看折子,刘海快步走来轻声道。


    “他又闯什么祸了?”一听福王这两个字,皇帝的头瞬间疼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折子语气带了几分无奈:“是御史又联合一起上折子弹劾他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还是有哪位大臣家的子孙被他给打了?又或者是哪个大臣在殿外哭着等朕给他做主?”


    听到皇帝不带喘气儿的问话,刘海心中一哽,他忙道:“皇上,福王自打上次在朝堂讽刺杜阁老人老眼花数不出库房里的银子后就一直在王府反省自身,没有出去惹祸。想必是福王心中挂念您,入宫来给您请安了。”


    皇帝松了口气,随即又冷冰冰地看了刘海一眼,未发一言,却在明晃晃地问,这话刘海自己信吗?


    刘海的表情更干巴了,论闯祸的能力,整个大齐都没有人能比得过萧宴宁。


    萧宴宁刚成福王那一年,就把忠勇伯疼的跟眼珠子一样的孙子蒋恩给狠狠揍了一顿。关键是这忠勇伯不是别人,是蒋太后母族的族弟,蒋太后被气的心悸都发作了。


    翌日,那老态龙钟的忠勇伯颤着腿差点哭晕在皇帝面前。


    皇帝立刻把福王给召到宫里狠狠训斥了一顿,本意想让福王说个软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萧宴宁偏不,而且萧宴宁豁得出去,见皇帝为了忠勇伯骂他,他比忠勇伯还能哭。


    萧宴宁一边哭一边诉,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他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道歉,就凭忠勇伯年纪大吗?年纪这么大还为老不尊欺负他这个小孩,实在是太过分了。


    萧宴宁哭诉时的阵势愣是让没见过世面的忠勇伯呆在了原地,眼泪都不知道该不该往下掉了。


    皇帝看得心头憋闷,忠勇伯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至于忠勇伯的孙子为什么挨打,那完全是被宠歪了,嘴上说话时喜欢不干不净。其他几个皇子包括太子在内看在蒋太后的面子上都对他容忍三分,萧宴宁这脾气哪会容他。


    在蒋恩开口说萧宴宁的长相时,萧宴宁的拳头已经到他脸上了。


    因为这,萧宴宁的私库里没少得好东西。


    都是几个哥哥用各种名义送过去的,毕竟有些人真的很讨人嫌。


    当然萧宴宁也不只针对忠勇伯一家,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


    秦家的一些后辈被人捧得不知东南西北在人群里指点江山,萧宴宁当众就骂此人不是个东西,丢秦家的脸,以后改名换姓得了,最后还把人给丢到了刑部大牢。


    萧宴宁还和四驸马抢过厨子,四驸马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吃,遇到好的厨子恨不得和人家称兄道弟。


    萧宴宁也喜欢吃,遇到好的厨子就想着给网罗到王府,里面就有四驸马看中的厨子。


    为这事,四公主还特意入宫向皇帝告过状。


    这种小事皇帝本来就不想理会,四公主非要皇帝给她和驸马一个公道,只是皇帝一向偏宠萧宴宁,于是道:“为了一个厨子,你们姐弟要反目不成?”


    得知此事,萧宴宁还觉得自己冤枉呢,他开高价把人请到王府做饭,怎么就成了和四驸马抢了。


    难不成天下的厨子四驸马看上了都不能去别家当差了。


    有次慎王在大街上看到萧宴宁假装没看到,萧宴宁就讽刺人家眼睛长到了屁股上,气的慎王差点和他打起来。


    总之,萧宴宁对谁都是无差别的攻击,谁的面子也不给,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站在朝堂上也如此,百官从头到尾都被他挑过刺儿,那嘴比御史都厉害,也不讲究个亲情更不讲究人情世故。


    任性妄为这四个字在萧宴宁身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种种事迹,数不胜数,不提也罢。


    有时皇帝都有点后悔让萧宴宁出宫建府,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人养在宫里养在眼前呢。


    谁也没想到封王出宫的萧宴宁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天天就知道惹祸,百官看到他都躲着走。


    以至于皇帝每次上朝面对着百官都觉得有点不自在。


    按照萧宴宁的话来说,皇帝这辈子都没这么坐立不安过,就连当初执意加封生父时同百官相争时都没这么心虚过。


    “皇上,福王还在殿外候着呢。”见皇帝久久不说话,刘海又压着声音提醒了句。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让他进来。”


    萧宴宁入殿给皇帝请安:“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看着他,忍耐着问:“怎么了?又想要什么赏赐?”


    萧宴宁抬起头,他是典型的只遗传父母优点的孩子,眉眼有几分秦贵妃的影子嘴巴和鼻梁也有皇帝的俊朗,端的是清隽俊美玉树临风。


    “父皇,儿臣不要赏赐。儿臣是听说西境那边出事了,儿臣愿意前去西境查明事情真相,为父皇尽一份心。”萧宴宁巴巴道。


    皇帝收起心神上下打量着他,萧宴宁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长得白净,一眼就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垂。


    “西疆路途遥远,又是个荒凉之地,你从来没受过一分苦,去那里做什么。”皇帝幽幽道。


    萧宴宁眨了眨眼:“儿臣想为父皇分忧。”


    皇帝:“能为朕分忧的人多了去,哪里用得着你。”


    萧宴宁急了:“可是儿臣不一样,那些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儿臣就一心想为父皇解忧排难。”


    这张嘴总是喜欢说得罪人的话,皇帝翻了翻白眼。


    “朕看你是想为你三哥解忧排难。”皇帝横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道:“是不是想念你三哥了?”


    萧宴宁脱口而出:“儿臣想念三哥做什么,儿臣是怕梁靖吃亏。”


    皇帝的脸顿时黑了。


    把心里话吼出来了,萧宴宁干脆破罐子破摔:“梁靖越级杀将领,虽有情可原,但军心易不稳,儿臣愿前去稳定军心。”


    皇帝:“有你三哥在,西北大营的军心乱不了。”


    这话听得萧宴宁心中一跳,这几年安王在西境开疆扩土,西羌一半地盘都归于大齐版图。


    本来是极好的事,皇帝也甚至满意,然而近一年来,京中流言纷纷,说西北大营如今都快成安王的私军了,再这样下恐怕西北大营只认安王不知皇上。


    这些流言明显是有人恶意中伤,就怕时间长了,皇帝对安王起疑心。


    这也是萧宴宁刚才没敢接话说想念安王,而只提梁靖的缘由,毕竟下意识的反应最真实。


    萧宴宁想着这些,神色不变,随口道:“三哥的底气不还是父皇给的。”


    皇帝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萧宴宁趁机可怜巴巴求道:“父皇,你就让儿臣去吧。”


    京城最近也不怎么太平,太子前段时间代替皇帝处理朝政时批错了折子,皇帝未说什么,只是让太子好好休养。


    按理说太子是人又不是神仙,肯定有做事不到位的地方,然而太子是储君,背后有那么多人,这两年的错事也不只这一件,朝堂渐渐便有了不满之声。


    只是碍于皇帝威压,这些不满被压制了下来。


    与此同时,静王名声稍显,静王前几天刚从江南赈灾回来,还得了皇帝夸赞。


    皇子年龄大了,背后的势力推着几个皇子往前走。


    康王因身体之故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问世事。


    安王虽在外,但一直支持储君。


    瑞王、慎王、静王三人走得比较近,无形中被看成一股。


    三人中瑞王聪慧,静王沉稳,慎王属于外带。


    静王背后还有蒋太后。


    说来小时候慎王和静王关系最好,两人吃喝打闹都一起,大了反而有所生疏,倒是瑞王和静王关系甚好。


    萧宴宁这个福王则纯属于是作威作福型的人,他谁都看不惯,谁都得罪,愣是把自己搞成了孤家寡人。


    京城既然不太平,萧宴宁想着干脆趁机离开一段时间。皇帝身体还康健,太子也没犯大错,京城这些破事,他才懒得参合呢。


    皇帝本来就在纠结人选,见萧宴宁苦苦哀求,也就同意了。


    不过他还是笑道:“梁靖这些年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才回了几封,朕还以为你早就把他给忘了呢。”说起这个皇帝就觉得好笑,这几年梁靖的信都是夹在安王的折子里先送到宫里再送去福王府。


    梁靖一开始在信中写西疆的贫瘠的地,写不知道那里什么时候能长出粮食,写西疆的大雪有多大冬天有多长,写西羌卑劣恶毒,……然后某次,梁靖在信的最后巴巴地问,萧宴宁为什么不给他回信,是太忙了吗?


    皇帝当时心想,萧宴宁的确在忙,忙着钓鱼忙着吃喝玩乐,就是没空写信。


    皇帝还抽空问了萧宴宁,问他和梁靖有没有联系。


    萧宴宁冷着脸:“他是将军,我是皇子,我和他联系那么多做什么,御史知道了,弹劾我的折子都要堆满父皇的御案了。再说了,他也没有多想和我联系,都在边关那么久了,才写这么几封信。”


    皇子和边关将军频频联系,那不是往别人手里送把柄么。


    这也是萧宴宁不怎么提安王的缘故,提得太多,就有拉拢手握军权王爷的嫌疑。


    要是别的皇子,皇帝说不定真有怀疑的心思。


    但萧宴宁是萧宴宁。


    皇帝道:“有空回个信吧。”


    于是萧宴宁回了几封信,每封四个字,一切安好。


    皇帝的旨意到达西疆时,萧宴宁的信也会被捎带过去。


    和边关将领来往的度要把握好,不能引起皇帝的疑心,也不能让太子心里不舒服。


    萧宴宁做得还算不错,也有梁靖比较可怜之故。


    ***


    和萧宴宁一同前去的还有司礼监秉笔观海和御马监掌印明雀。


    司礼监和御马监都在争皇帝身边第一监的名头,观海和明雀也就表面和善的关系。


    这时天已经冷了下来,萧宴宁一直在骑马。


    迎着风,就那么一路向西。


    赶到西北大营时,萧宴宁心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骑马了。


    安王看到萧宴宁愣了下,随即笑了,他接到的旨意是皇帝会派钦差前来查梁靖越级杀人之事。


    安王猜想过这个钦差是谁,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萧宴宁。


    萧宴宁看到安王呆了,因为安王留了胡子。


    眉目仍旧俊秀,可那胡子有点碍眼。


    萧宴宁低声道:“三哥,你这样走到大街上我都不敢认了。”


    “风沙大,没办法。”安王道。


    旨意宣读完,众目睽睽之下,安王带萧宴宁等人一起入帐。


    萧宴宁看了看四周,没有梁靖的影子,于是他问:“梁靖呢?”


    安王用胳膊戳了戳他低声道:“你多少收敛着点,一来连人都不认就知道问梁靖,生怕人家不知道你们关系好是吧。”


    “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这关系本来就撇不清。”萧宴宁悻悻道。


    安王撇了撇嘴,心道,萧宴宁也就比梁靖大了一岁吧,真要细算起来,还不到一岁呢,怎么萧宴宁说起话来这般老气横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梁靖大了十岁八岁呢。


    不过要说梁靖是萧宴宁一手带大的,这话倒也不假。


    梁靖和萧宴宁在一起的时间很长。


    “人在关押着……”


    安王话没说完,萧宴宁就急了:“怎么还关押着?”


    安王瞪着他:“他杀了人,没有定性之前,不关押着难不成还让他四处乱跑?”


    萧宴宁勉强收起急切的表情,他道:“在哪关押着,我去看看他。”


    安王:“你急什么……”


    萧宴宁:“查证的事我不懂,不过既然梁靖都动手了,想必有确凿的证据,这些事都交给观海公公和明雀公公,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梁靖。”


    安王:“……”


    大腿拗不过胳膊,最终安王还是带萧宴宁去看了梁靖。


    说是关押,也不是真正的关押,梁靖有自己独立的营帐,就是不能随意出入随意乱动,营帐外面有重兵看守,吃饭都有人送。


    萧宴宁跟着安王走进去时,梁靖在榻上沉沉的睡着。


    萧宴宁还没看清人脸,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这可以说是萧宴宁这辈子最讨厌的味道,他眉头一皱低声道:“梁靖受伤了?”


    安王:“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他这伤在胸前,刚用过药,人睡下了。”


    萧宴宁这才走上前,梁靖在沉沉地睡着。


    他身上盖着锦被,狭长的眉峰睡紧紧皱着。


    四年不见,梁靖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变了又没怎么变。


    萧宴宁记忆中的梁靖脸上最后一丝稚嫩也完全消失了,整个人英气沉稳,像是一座沉默的山。


    萧宴宁还记得第一次见梁靖时的场景,殿内人声鼎沸,殿外他们两个说着幼稚的话。那时的梁靖虽然比较喜欢争强好胜,但整体而言还是个软萌萌的小孩子。


    转眼他竟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梁靖的嘴巴因干燥起皮了,掉皮的地方裂了细碎的口子,渗出淡淡的血丝。


    嘴唇紧紧抿着,睡梦中都不大安稳的样子。


    眼前的人是鲜活的,是纸和笔写不出来的模样。


    萧宴宁垂下眼,好久不见,他在心里和梁靖打了个招呼


    作者有话说:


    那啥,作者的感情线一般都比较干巴,[裂开][裂开][合十][合十][合十][合十][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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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萧宴宁来的时候梁靖不知道,他暂时离开时,梁靖还在沉沉地睡着。


    安王在一旁有些无语,平日里梁靖睡眠极浅,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醒了。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药的缘故,萧宴宁在他床边站了许久,他动都没动一下。


    要是今日进来的人起了坏心思,那梁靖说不定就没命了。


    安王性格虽直但人并不笨,也知道很多人都在盯着他们。


    今日跟萧宴宁一同前来的还有很多人,有些人天生就是一张碎嘴。看到这一幕说不准就会在皇帝面前告状,说梁靖无警惕之心。身为一个将领,连最基本的警惕之心都没有,会让人怀疑他到底怎么建功立业的,难不成都是靠运气,又或者是别人的帮衬。


    疑心一旦起,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端。


    安王知道梁靖这几年受了多大的罪吃了多大的苦才走到这一步,自然不想他流言缠身。


    于是安王揉了揉额头无奈道:“平日里最机灵,今天喝了药,竟然睡得这么沉。”


    萧宴宁垂眸:“太累了,打打杀杀了几年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能好好睡上一觉也是好事。”


    听闻这话,安王再次拿眼看萧宴宁,他笑道:“几年不见,小七真是长大了。”


    萧宴宁看向他也笑:“三哥,我都十九了。”


    这个年代,十九岁,很多人都当爹了。


    安王只笑不语。


    中军帐前,同样身为皇帝特使的观海和明雀在帐前等着萧宴宁和安王。


    掀开帐帘,来到中军帐,西北大营的副将、参将、监军太监、赞画、粮草官、旗牌官等人早在里面等候。


    看到安王和萧宴宁出现,众人行礼,声音激昂、洪亮。


    实话实说,边境的将士多多少少有点看不上萧宴宁他们。


    比起安王,萧宴宁这个皇子一看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白脸。


    萧宴宁什么样的眼神没见过,这些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


    观海和明雀心里不知道怎么想,面上无波无澜。


    观海随即宣读了圣旨,意思就是让萧宴宁全权负责梁靖越级杀将领之事。


    梁靖如今左营千总,他杀的是守备张信。


    张信以前跟过梁绍,打仗喜欢剑走偏锋,虽有些冒险,但有时有奇效。


    张信平日里有点爱财好色的毛病,但一直很小心,这次却中了美人计,加上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最终一念之差选择卖国投敌。


    有那么两仗打得梁靖都怀疑人生了,对面就好像看到了他们什么时候冲锋,然后蹲在那里等他们往陷阱里掉。


    被敌军围困时,梁靖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哥哥。


    他既愤怒又害怕,愤怒这才过去几年,就有人忘了当年数万将士埋骨黄沙的痛,他怕,怕自己领出去的兵再也带不回去大营。


    幸好大军在后,他们没有被全歼,可即便是这样,也有很大损伤。


    看着死去的将士,梁靖的嘴唇都咬破了。


    这种事一次是意外,两次那他们内部绝对出了叛徒。


    安王不敢掉以轻心,从上到下进行一番审查,根据种种线索锁定了张信。


    张信的所作所为很隐蔽,但要细查自然能发现蛛丝马迹。


    安王不想冤枉人,更不想冤枉和自己同生共死的人,于是派人搜张信的家。结果在张信青州城院子的井里找到了他勾结敌军的书信,叛国之罪铁证如山。


    事情败露,张信第一时间选择逃跑,梁靖奉命捉拿。


    这样的混账玩意儿就算是闹到皇帝跟前不死都说不过去,梁靖千不该万不该直接动手把人给杀了,给自己招揽一身罪。


    安王得知梁靖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棘手,早知道梁靖这么冲动,他就不派梁靖去捉拿张信。


    不管张信犯下多大的罪,说了什么话刺激梁靖,未经皇帝准允,梁靖都不能冲动得把人杀了。


    这事甭管往大往小了说,都能给梁靖扣上藐视帝王、无视朝纲、功高盖主等帽子。


    而那厢监军太监安喜第一时间飞鸽传书把此事告知帝王,安王为梁靖解释的折子随后入京。


    安喜是皇帝随身伺候的太监,监军就是皇帝的眼睛,替皇帝监督西北大营所有将领。


    梁靖犯下这事,他自然不会隐瞒不报。


    好在梁靖身份特殊,又有萧宴宁的关系,皇帝没有下旨责备,反而还命人前来查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给梁靖一个机会。只是事怎么圆得漂亮,怎么让皇帝满意,还得慢慢来。


    安王接过圣旨,他看着萧宴宁道:“此事前因后果很明朗,张信确实为了一己之私叛国投敌犯下了死罪。”


    萧宴宁点了点头。


    副将杜言四十多岁,面色发红,双目炯炯有神,他捋着胡须:“话虽如此,可梁千总也不该杀人。叛国投敌乃是大罪,总要呈报皇上做出决断才是。”


    监军太监安喜站在一旁垂眸不言。


    萧宴宁明白,这有时候副将当久了,就想着当将军。


    有安王在,副将再厉害也只能是副将。


    杜言并不坏,打仗时,他愿意听安王的指挥,大家齐心协力,驱赶外敌。


    只是对内,遇到机会,他自然不会当做没看到,能为自己争取好处肯定会尽力争取。


    梁靖明显是安王的人,犯下这种低级错误,杜言半夜都能乐醒。


    安王正想说什么,萧宴宁冷不丁问:“怎么死的?”


    众人一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萧宴宁抬眸好奇地询问:“父皇为了西羌之事日夜难寐,他叛国投敌就是把父皇的江山拱手相让。”


    “犯下这样大逆之事的人不说五马分尸也得凌迟处死吧。”萧宴宁张嘴凉凉道:“本王听说凌迟处死需在受刑者身上割三千六百刀,三天三夜人才能死。所以,那个叛国投敌的人怎么死的?有没有被凌迟?”


    众人因他这话面面相觑,被他这么一问,杜言脱口而出:“一剑封喉。”


    “一剑封喉?”萧宴宁皱起眉头神色诧异:“就这么便宜他了?为什么不能是凌迟到第三天的时候在他身上涂满糖水,引蚂蚁来咬死他呢?”


    众人:“……”


    长得一副俊美非凡天上仙人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恶毒呢。


    都凌迟三千六百刀了,最后还不给人一个痛快,竟然还要引蚂蚁咬死他,想想那画面,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萧宴宁抿嘴冷笑:“也就梁靖心善,竟然没在他身上戳百儿八十个窟窿,一剑就把人杀了。他要是落到本王手中,本王就让他知道什么是十大酷刑。”


    众人:“……”


    怎么,还得感谢梁靖杀他杀得够痛快呗。


    杜言捋胡须的手都不动了,他盯着萧宴宁,又默默看向安王,突然觉得自己时常和安王据理力争,安王竟然都没有生气,脾气实在是太好了。


    要是眼前这位主,他怕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吧。


    怪不得他们远在边境都听说过福王是个混吝不堪之辈,以前还想着是流言,没想到混吝不堪的评价还是太普通。


    安王看着萧宴宁,心思飞转,经过萧宴宁一通胡说八道,大家的注意力都莫名其妙被转移了一边了。


    这场景多多少少有点微妙,就好像他曾经经历过。


    安王并没有继续陷入回忆,他趁机沉声道:“小七,家有家法国有国规,莫要胡说八道。”


    萧宴宁撇了撇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人既然死了,挫骨扬灰了没?”


    众人没吭声,一看就是没有。


    萧宴宁翻了个白眼,他道:“那你们想怎么处置梁靖?”


    这个时候再提起梁靖,大家都觉得梁靖对张信还挺仁慈,至少没让他活受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


    安王道:“此事梁千总做错了,当罚。”


    “罚什么?”萧宴宁又问。


    安王:“杖三十以儆效尤,等皇上发落。”


    “梁靖身上有伤,杖三十怕是扛不住吧。”萧宴宁的鼻子一拧,神色不悦。


    安王:“若不罚,日后人人效仿,借机公报私仇,那军营岂不是要乱了。罚三十已是看在他往日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


    “可是……”萧晏宁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梁靖低哑的声音:“末将愿受罚。”


    帐帘被掀开,梁靖身着铠甲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他神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末将愿意接受惩罚。”


    萧宴宁看着他,抿起嘴。


    其他人也看着梁靖,杜言心道,这惩罚明明太轻了好吧。


    安王说是先杖三十等皇帝处置,可都打了,又有安王和福王在,皇帝怎么可能还重罚。


    那可是越级杀将领之罪,弄不好后患无穷。


    安王和福王不愧是两兄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愣是把他们给忽悠住了。


    现在他总不好反对说杖三十不行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字大部分都是用手机码的,码太慢,先更哈。


    第87章


    萧宴宁看了眼梁靖还想说什么,安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萧宴宁望着安王缓缓抿起嘴,眼角也跟着垂了下来。萧宴宁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耷拉下来时给人一种很沮丧之感,他的嘴唇很薄,抿起时嘴角微垂,整个就是一副很不高兴却又不自觉带了些许委屈的样子。


    安王从小一看到萧宴宁这副表情就恨不得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掏出来,没办法,萧宴宁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连皇帝都扛不住更不用说他了。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为了梁靖的前程,安王硬生生得挺住了,他硬邦邦地说道:“既然梁千总认罚,那就行刑吧。”


    说罢这话,安王看了看梁靖受伤的胸膛,又看了看萧宴宁,眼中带了几许警告,梁靖身上还有伤,早点打完早点回去养伤。


    萧宴宁这才慢吞吞地哦了声。


    梁靖至始至终都在低着头,听到萧宴宁的声音他的胳膊微微颤抖了下,他的双手紧紧握了握,不过还是没有抬头。


    行刑时,安王原本想让萧宴宁先避开,毕竟画面有些血腥,他怕萧晏宁受不了。


    萧宴宁则道:“我看着。”


    安王有些不忍心,副将杜言等人撇开眼,心道安王一介杀神,对福王竟然这么宠溺。听听福王刚才那些话,安王这不忍心的表情怎么好意思出现在脸上的。


    军棍落下,萧宴宁立刻看向砚喜,砚喜不动声色地朝他点了点头。宫里太监宫女犯错,也有被杖责的时候,这自古以来打人有打人的手法。


    有时被责罚之人明明被打的血肉模糊,但顶多是皮肉受伤根本不会伤到筋骨,养上几日也就好了,然而有时血肉模糊之下也是筋骨断裂,一辈子说不定就废了。


    萧宴宁没有亲自动过手,但他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为了怕自己判断失误,他还特意求助了下砚喜。


    好在这军营和皇宫一样,行刑时都有技巧。


    可就算知道梁靖不会有事,萧宴宁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皮肉伤也是伤,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军棍一棍一棍落下,除了偶尔从嘴里泄露出去的闷哼呻吟时,其余时间梁靖都在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说三十杖刑完。


    “送回去,找军医。”安王沉声道。


    萧宴宁朝砚喜看了一眼,砚喜忙上前同其他将士一起小心地扶起梁靖。


    被送回营帐时,梁靖朝萧宴宁看了一眼,萧宴宁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看他,梁靖咬了咬嘴唇。


    砚喜在一旁痛心疾首地小声嘀咕:“梁小公子您慢一点,别扯着伤口了。小公子这手腕上怎么也有伤,当年王爷和奴才送小公子入军营的时候,小公子才刚满十四,这几年小公子怎么总是报喜不报忧。王爷从小和小公子一起长大,一直很担心小公子,如今看到小公子身上这么多伤该多心疼。”


    说是小声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砚喜那声音里含着难过伴着心疼,可谓是令闻着心酸。


    众人一个恍惚,乍然想到梁靖当年刚入军营时也不过是一个稚气的少年。


    营中本就有很多都是梁绍一手带出来的将士,此时想到梁靖的身世,想到他背后空无一人,再看着他因刚受过刑罚而瘸着腿走路的姿势,心下顿时浮起莫名的滋味。


    如果父兄在,梁靖今天就不会在这里,更不会受到惩罚。


    “砚喜,闭嘴。”萧宴宁冷声道。


    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心疼了,梁靖受伤也是他自己选得路,谁也替不了。


    砚喜顿时闭嘴了,不过扶着梁靖的动作更轻了。


    等人彻底离开视线,安王看着耳垂泛红的萧宴宁:“你不过去看看?”


    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弟弟了,人没醒的时候,他连宣旨的时间都没有,非要去看看。现在人醒了,一句话都不说,还把人给无视了。


    这到底是担心还是不担心啊。


    萧宴宁看着安王:“有没有铁铲子。”


    安王:“嗯?”


    他深感疑惑,不大理解话题怎么从梁靖身上跳到铁铲子上了。


    萧宴宁阴森一笑:“那个张信埋哪了?他这样的人不配入土为安,我把他挖出来烧了。”


    安王:“!!!!”


    其他人:“……”


    敢情要把人挫骨扬灰这话是真的。


    安王也惊了,记忆中萧宴宁一直软软萌萌的,就算日后阴沉了些说话带着毒刺,但画风也不是现在这样啊。


    看萧宴宁还要张口,安王沉着脸:“你给我闭嘴。”


    今日这事传开,萧宴宁头上又要被扣上一个狠毒的名号了。


    听到这话的人那么多,他总不能把每个人的嘴都给缝上。


    “你去不去看梁靖,要不是不去,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城。”安王瞪着这个让人头疼的弟弟道。


    萧宴宁一脸悻悻。


    ***


    萧宴宁走到梁靖的营帐前,守卫看到他正想通禀,萧宴宁抬手没让他们吭声。


    他走到帐前,里面传来梁靖很轻的声音:“殿下这几年过的好吗?”


    砚喜:“王爷好着呢,就是一直挂念小公子。”


    梁靖沉默了下,又道:“那这几年殿下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气?”


    砚喜:“王爷肉体凡胎,避免不了。”


    梁靖哦了声,有些失落的样子。


    这时萧宴宁掀帘而入,他闲闲道:“问这些做什么,我生病了你能给瞧还是我受气了你能帮我出气?”


    话音落,看到梁靖用艰难的姿势侧躺着,萧宴宁说了句活该。


    胸前本就有伤,刚又挨了三十军棍,现在是趴不能趴,躺不能躺,活受罪。


    砚喜把凳子放在床前,萧宴宁坐下,看到梁靖额头上汗渍未消就想要起身,他似笑非笑道:“怎么,是要给我行礼吗?”


    梁靖相当了解萧宴宁的脾气,一听这话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生气了。


    梁靖心下一慌,忙卸了力道,这才敢抬眼看向萧宴宁。


    比起记忆中,萧宴宁身姿更加欣长,也更好看了,狭长的眉峰斜入鬓中,眼若星辰、鼻若悬胆,薄唇轻抿,眉眼微微上挑时,给人一股淡淡的嘲讽和傲慢之感。


    梁靖呆呆地看着他,他刚醒时听到马弁王运京说钦差到了时,他心中很是懊恼。


    他当时正在做梦,梦到萧宴宁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一个心悸醒来,定眼一看,帐内哪有萧晏宁的影子。他许久没梦到过萧晏宁了,甚至想闭眼继续睡,继续做那个梦。


    王运京的话他左耳进右耳扔,直到听他说,钦差入帐看过自己。


    梁靖当时心下莫名一跳,他愣愣地看着王运京。


    只听王运京压低声音:“千总,钦差是福王,这一路瞒的可紧了,人到的时候,把咱们王爷都吓了一跳。”


    听到福王二字,梁靖猛然坐起身,身上的伤口还在疼,他根本不在意,反而紧抓着王运京的胳膊,语气急促:“真的是福王,你没听错?”


    梁靖曾是福王伴读的事军营有不少人知道,王运京也是其中之一。


    听到福王来,王运京想的是梁靖的未来。


    福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要是能看在儿时的交情帮梁靖一把,那就太好了。


    被梁靖那双漆黑晶亮的眼睛注视着,王运京吞了吞口水:“不是听到,属下看到了。”


    确定消息为真,梁靖那只拿长枪都稳如泰山的手一软,松开了王运京的胳膊。


    而后梁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他去见钦差也去见福王更是去见萧宴宁。


    中军帐前,他听到了萧宴宁的声音。


    四年不见,萧宴宁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带着几分懒散之意,却变得低沉悦耳。


    梁靖站在那里有些无措,有点陌生呢。


    声音陌生,那人呢,会不会也很陌生。


    帐帘随风起,一个瞬间,梁靖看到了里面熟悉又陌生的人。


    姿态懒散,浑身矜贵如林间玄月,手不可触高不可攀。


    梁靖的心狠狠瑟缩了下,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四年多,一千四百六十多天,他和萧宴宁之间也就数封能数清的来信。


    一开始,梁靖不知如何下笔,也不敢下笔。


    他怕自己会说委屈会写惊惧会忍不住想回京。


    等梁靖能做到在战场上杀敌依旧面不改色时,他开始给萧宴宁和母亲写信报平安,霍氏不好回信,他便等萧宴宁的来信。当时他想,萧宴宁身为皇子,回封信总要方便些。


    可他等了又等,一直没有盼来回信。


    梁靖那时很难过,他想萧晏宁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再后来,回信来了,只有四个字。


    其实四个字的回信也好,平安就好。


    后来安王隐隐暗示过他,军中将领同皇子联系甚密,容易引起上位者怀疑。


    “你从小跟在七弟身边,父皇知道你们感情好,也拿你当孩子看。”安王大概看他脸色不好,又道。


    只是从那梁靖写信的频率又少了一些,只是他若一个月写一封信,萧宴宁便两个月同时间回一封,他两个月写一封,萧宴宁就四个月同时间回一封。


    明明还是那四个字,但梁靖就是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萧宴宁的怒气。


    最后梁靖自己受不了了,又把写信的频率改成了一月一封,偶尔两月一封。


    当时梁靖破罐子破摔地想,自己就说一说边境的环境,不透露军情,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无碍吧。


    迎风站在帐外,听到安王说要杖他三十,梁靖心道,也好,要是不罚他,日后人人借他效仿,安王如何治理大军。


    他开口入帐,入帐时却不敢抬头看向上位坐着的人。


    杖刑后被砚喜搀扶着,梁靖心中一颤,心道萧宴宁应该气消了。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来人,梁靖看着照顾自己砚喜,一会儿心喜,一会儿心忧。


    如今人近在咫尺,梁靖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


    萧宴宁看着他缓缓挑起那双狭长英气的双眉:“怎么,四年不见,不认识我了?需要我做个自我介绍吗?”


    “殿下,你不要这么和我说话。”梁靖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眼底起了火气也起了委屈。


    “是你先给我摆姿态的。”萧宴宁冷了眉眼:“也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军营都学了什么破毛病,脑子都学傻了。在京城,我可曾因为身份让你请过安?四年不见,你既然想当臣,想和我生分,那我就成全你的为臣之心。”


    “宴宁哥哥。”梁靖一把抓住他的手,满脸着急满眼慌乱:“我没有想和你生分,我就是,我就是怕……”


    作者有话说:


    这是24号的更新,不好意思,晚上被绊住了,一直到十点才碰电脑,更得晚了。


    第88章


    看到梁靖又慌又乱甚至不顾身上的伤扑棱着朝自己扑来,萧宴宁伸手死死扣住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的动作,气急败坏道:“你怕什么?我看你一点都不怕。”


    梁靖浑身一抖,萧宴宁的手很热很沉,扣在他肩膀上的力道很重,捏得他骨头泛疼。梁靖对疼没什么感觉,他也能挣脱,然而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萧宴宁,没有动。


    萧宴宁盯着他受伤的胸口,好看的眉眼之间染上了怒气。


    从鼻子里冷哼几声,萧宴宁突然松手冷笑道:“梁千总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倒显得本王多事了。”


    不过他的手还未完全收回,又被梁靖一把抓住了。


    梁靖的手泛着凉意,手心里还有刚才被杖责时出的冷汗,双手相握间泛着黏湿感,萧宴宁本能地想抽回手,梁靖却抓得更紧了。


    他望着萧宴宁,抿嘴小声道:“宴宁哥哥,我疼。”


    萧宴宁被他那双浸着水的眼眸盯着,他冷声道:“我看你刚才活泼好动的很,一点都不知道疼。”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从凳子上俯身顺着手上的力道扶着梁靖小心侧躺回床上。


    梁靖眼巴巴地看着他:“在别人面前不能喊疼,可宴宁哥哥又不是别人。”


    萧宴宁:“瞧你这话说的,我看我连别人都不如。”


    梁靖急了眼,他又不敢再乱动弹惹眼前之人生气,只能飞快道:“宴宁哥哥,我知道错了,不要这么和我说话。我伤口疼,我难受。”


    萧宴宁想说一句活该,但看着梁靖苍白虚弱的脸颊,那两个字瞬间被咽了回去。


    这一刻萧宴宁终于感受到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以前梁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的一言一行自己都能摸透。四年不见,梁靖都知道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萧宴宁心软。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可怜巴巴说一个疼字,明知道梁靖是故意的,萧宴宁却再也说不出带刺儿的话来。


    “挨打的时候怎么不说疼。”萧宴宁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梁靖垂下头,头顶的发丝似乎都随着主人的心情沮丧起来,他道:“犯了错,就该认罚。”


    “你也知道你犯了错。”萧宴宁在安王面前为梁靖据理力争,那是能不让梁靖受惩罚就不让梁靖受惩罚,现在帐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萧宴宁恨不得用手敲开梁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越级杀将,你想过后果没?”


    军营之中有安王压着,再加上梁靖的身份,看起来事情好像没引起波澜。


    可朝中弹劾梁靖的折子就跟雪花一样落满了皇帝的案头。


    萧宴宁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见皇帝也是怕有心人借机生事,不管怎样,他来到西境,总能保梁靖平安。


    梁靖抿了抿嘴:“当时太气愤了,等清醒过来,人已经死了。”


    “不过我不后悔。”梁靖抬头,俊秀的脸上满是阴鸷,双眸中迸发狠厉的光芒:“他叛国投敌,葬送兄弟,他就是该死。”更何况张信当时为了刺激他还侮辱他的父兄,说他们死时的惨状,说他们死不足惜。


    这让梁靖如何不恨。


    从八岁那年,对西羌的恨就长在了心底,这些年从未消失过。


    梁靖眼里根本容不下投敌者,见之便想杀掉。


    如果说梁靖刚才可怜巴巴的表情有几分是装出来的,现在的愤恨则是心底最真实的表现。


    他们两个从小就相识,中间那几年几乎天天在一起,他们彼此熟悉,曾一点一点目睹双方的变化。


    梁靖在萧宴宁面前装不成无辜小白兔,他装不下去,也不想装。


    他就是心眼小,就是长了一颗有仇必报的心,他就是眦睚必报的性格。


    萧宴宁不觉得梁靖这表现有哪里不对,叛国投敌这几个字就是梁靖心底的一道伤疤,触之便疼便流血。


    萧宴宁伸手揉了揉梁靖的脑袋:“没人说他不该死,这样的人被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不要让他牵连到你。因这样的人被打,他死了都会笑出声吧。”


    梁靖心头哽了下,脸上的阴郁消了三分,他干干道:“死了就死了,不会笑了。”


    萧宴宁:“……”


    他面无表情道:“你受了伤,你说得对。”


    梁靖看着他这样子,突然乐了。


    萧宴宁看到他笑,忍了又忍,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遭,两人之间的陌生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这一顿闹腾,梁靖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开始渗血,萧宴宁扬声道:“砚喜,去请军医。”


    砚喜眼皮活,看到萧宴宁黑着脸走进营帐时,他就偷偷溜了出去。


    砚喜心想,萧宴宁一看就是要和梁靖算账,两人叙起旧来,他在一旁不合适。毕竟万一吵起来,他家主子那张嘴可是一点都不饶人,梁靖脸皮薄,以后怕是不好意思见他。


    总得给梁小公子留点面子不是。


    此时听到萧宴宁的吩咐,砚喜应承一声,忙带人去找军医。


    军医很快就来了,是个中年人,名温杏,满面红润目光清亮。


    准备给梁靖换药时,梁靖看着萧宴宁突然有些扭捏:“殿下,要不你先出去?”


    萧宴宁非但没有出去,反而在床边的凳子上施施然坐下,他看着军医:“给他换药。”


    论拧巴,梁靖根本比不上萧宴宁。


    他错开眼,任由军医为他换药。


    萧宴宁看到梁靖胸前伤口的那刻,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次胸前伤在肋骨处,不致命,但肯定需要好好休养。


    除次之外,萧宴宁的视线落在其他地方,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心口正中央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蜿蜒盘曲在白净的胸膛前,腰间也有刀伤……


    大大小小的伤早已经好了,只是伤痕再也褪不去,一辈子都会留在身上。


    萧宴宁垂眼,他觉得砚喜长了一张乌鸦嘴。


    说什么看到梁靖身上的伤他会难受,他现在真有点难受了。


    萧宴宁不知道梁靖有多少次迎接死亡,他也不知道梁靖当时有没有绝望。


    萧宴宁现在就是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回几封信。


    皇帝因此怀疑又如何,太子等人起疑心又如何,群臣盯着又何妨,对梁靖的前途发展好不好也无所谓。


    万一万一梁靖出事,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想到梁靖问他为什么不回信时,萧宴宁的心跟吃了一只柠檬一样,酸涩的厉害。


    给杖责的地方上药时,萧宴宁侧身错眼。


    “幸好都是皮肉伤,养上几日也就好了。”换好了药,军医说:“还有,药得按时吃。不要仗着年轻硬挺,等老了就该受罪了。”


    窸窸窣窣穿戴衣衫的声音停止,萧宴宁才转身,一脸认真地询问:“这药一日换几次?汤药喝几次?什么时候喝?饮食上除了不能食辛辣还有别的要特别注意的吗?”


    军医听过福王的名声,还以为会很不好相处,没想到这么和善,问的还这么详细。


    军医心情大好,上前细细交代了一番。


    萧宴宁连连点头。


    砚喜送军医离开,帐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宴宁坐在床前给梁靖盖了盖被子,看着梁靖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他道:“要不要睡一会儿?”


    养伤就得多休息,睡不好,伤就好的慢。


    梁靖:“不困,不想睡。”他眨了眨眼:“宴宁哥哥,京城变化大不大?你能和我说说吗?”


    “京城变化不大,你母亲也一切安好。不过你非要让我说有什么变化,那变化最大的应该是我。”萧宴宁道。


    “嗯?”梁靖不解,随即恍然,忙夸赞道:“宴宁哥哥长高了。”


    比起四年前,如今的萧宴宁介于少年璀璨清朗和男子的稳重成熟之间,人如竹如玉,璀璨夺目。


    萧宴宁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你也高了。”


    梁靖干巴巴笑了。


    萧宴宁:“最大的变化是我被封了王爷,有自己的王府了。等你回京,可以去看看。”


    梁靖一震,他道:“真的吗?”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萧宴宁淡淡道,梁靖出宫守孝,他也只带人入宫一次。


    皇宫规矩太多,进出都不方便,现在他有了王府,很多事都会方便很多。


    “到时我给你块王府的令牌,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那宴宁哥哥别忘了在王府给我留个房间。”梁靖满眼雀跃:“等我回京就在王府住下。”


    说完这话,他停顿了下:“等殿下成亲,我就不去了。”


    萧宴宁用手敲了敲他的头:“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安心住下吧。”


    成亲,猴年马月也没影的事。


    梁靖要这么说,那他能在福王府住一辈子。


    随后梁靖拉着萧宴宁问福王府的样子,听到院子里有一方池塘,梁靖舔了舔嘴:“放点鱼苗进去,到时我们就可以在王府里烤鱼吃了。”


    讲到房子里摆放的精美器具,梁靖说自己喜欢寒梅,要把那些带梅花的器物统统都搬到自己要住的房间里。


    萧宴宁对他很佩服,竟然隔空装饰房子。


    “行不行,宴宁哥哥。”梁靖睁着大眼睛满含期待地问。


    萧宴宁:“行行行,你喜欢什么都搬进去。”


    梁靖笑了,眼角嘴角同时弯起,如同三千桃花,灼灼盛开。


    明明是个俊秀的翩翩读书郎,手中却握起了长枪。


    见他这么容易满足,萧宴宁心下叹息一声。


    容易满足也挺好,不然梁靖开口要天上月,他去哪里摘。


    萧宴宁和梁靖说着话,东扯葫芦西扯瓢,两人竟然还说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靖的声音慢慢轻了起来,萧宴宁跟着压低了声音,然后他看着梁靖一点一点闭眼睡着了。


    受了这么大的罪,是要好好睡一觉。


    等梁靖睡熟,萧宴宁轻声走出来,他去见了安王。


    安王道:“今晚在营中摆酒给你门接风洗尘,明日再送你们回城。”


    营地苦寒,不如城内舒适。


    萧宴宁:“梁靖还在伤着,我就呆在这里。”


    安王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大夫,你留下有什么用。你要是不放心,每天来看看他就是了。”


    萧宴宁:“三哥,你不懂,这样一来,我每天都要骑马来回奔波。你忍心看我这么辛苦,我可受不了这个罪。再说了,梁靖看到我高兴,一高兴,伤势恢复的就快。要不是不方便动伤员,我倒是想带他回城养伤。”


    天气越来越冷,帐内就算放了暖炉还是冷。


    这个时候,萧宴宁怎么可能留梁靖一个人在冷冰冰的营帐内。


    安王冷笑:“我不懂,我是不懂,不懂你到底和我是兄弟,还是和梁靖是兄弟。”


    “三哥,你我当然是兄弟了,这不一样。”萧宴宁有点愁有点忧:“大夫说,受伤最怕起热。我今晚就住梁靖旁边,有个什么事也好搭把手。”


    安王:“……”好了,他看出来了,梁靖才是萧宴宁的兄弟。


    第89章


    边关将士见惯了生死,脾气多多少少有点暴躁。平时有安王压制着,倒没有人敢翻天,但在接风宴上,举杯之事常有,以接风为借口对着钦差而来。


    安王本想开口阻止,萧宴宁却举杯一口闷了,安王很是诧异,没想到几年没见,他这个七弟的酒量这么好。


    萧宴宁喝过酒,上辈子喝过,这辈子也喝过。


    上辈子喝得种类比较多,各种度数的酒都喝过,他对酒不感兴趣,大多都是应酬时不得不喝。


    这辈子因身份之故没人灌他酒,他直到满十八岁时才喝第一口酒,喝得还是是果酒,味道要清淡不少。萧宴宁觉得不错,偶然在王府招待几位兄长时也是用各种果酒,因为这,他还被慎王讽刺了一顿,说来他府上喝的酒和喝水没什么区别。


    西境苦寒,冬长春短,天寒地冻时人们喜欢喝烈酒暖身。


    西境的刀子酒比京城的桃花酒纯度要烈,沾入嘴唇全是辛辣刺激的味道,呛得厉害。


    三杯酒被萧宴宁面无表情得一口闷下,不少将领都在那里拍桌子叫好。


    杜言撇了萧宴宁一眼,心道他生平就看走眼两次,一次在安王身上,当时见安王那模样,他不但没把人放在心上,隐隐还有点不屑。安王那过于秀气的脸庞根本不能让人信服,结果安王在战场上杀敌就跟拿着菜刀砍西瓜一样。


    一次就是眼前这次,看那福王一副矜贵样,看人时都眼高于顶,还以为他不会喝将士敬得酒呢。


    结果,人家不但喝了,还喝得特别爽快。


    边境的将士最喜欢爽快的人,尤其是在酒桌上痛快的人,甭管是不是小白脸的长相,只要能喝就能迅速和将士们拉近关系。


    三杯刀子酒下肚,萧宴宁白皙的脸颊上泛起红晕,眼睛都变得迷离起来。


    他拿着杯子朝众人嘿嘿一笑,乖巧中带了几分傻气,然后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身体一晃砰得一下子醉倒在桌子上。


    帐内的气氛一下子寂静下来,将士们的叫好声跟谁用手掐住了脖子,紧绷的很。


    杜言没想到自己第三次走眼来的这么快,原以为是个能喝的,结果只有表象。


    砚喜一看这情况惊道:“王爷没喝过这么烈的酒,怕是醉了。”


    安王忙道:“没喝过还敢这么胡闹,快把他带回营帐,请军医过去看看,别伤着身了。”


    观海和明雀相互看一眼,两人在皇宫里是竞争关系,谁都想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彼此防备的厉害。


    现在出门在外,又涉及到萧宴宁这个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敌对关系可以暂时放一放。


    于是沉默寂静中,观海站起身笑道:“王爷醉了,老奴也有几分酒量,不如同大家喝上几杯。”


    明雀摇头笑道:“在宫里都没人喝过你,不代表这营帐里没人喝得过你。”


    这些将士本来对太监没几分好感,一听这话瞬间被激起了斗志,于是众人嚷嚷道:“来来来,满上,让我们见识见识两位公公的酒量……”


    焦点转移到观海和明雀身上,砚喜等人在安王的示意下忙扶着萧宴宁离开。


    安王根据自己弟弟的心意,把萧宴宁今晚的住处安排在梁靖营帐旁边。


    砚喜把人扶进去安顿好就去找军医,也就没多长时间,等他回来,萧宴宁已经不在了。


    砚喜先是心中一紧,问了帐外的侍卫,得知萧宴宁刚才醒来去了梁靖那里,砚喜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有些无语,都喝成那样了,还去看梁靖。


    儿时的情分这么重么。


    ***


    梁靖自打醒来后就一直没睡着,听到脚步声,他心下一喜。


    本想坐起身,转念想到这样会惹人生气,于是便没动。


    萧宴宁掀帘而入时,梁靖吸了吸鼻子,有酒气。


    等人坐到窗前,梁靖看着萧宴宁泛红的脸颊,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宴宁哥哥,你……你喝醉了?”


    那些人是缺少锻炼吗?竟敢灌萧宴宁酒。等他好了,一定要让他们累的在雪地里爬不起来。


    萧宴宁揉了揉额头:“喝了几杯而已,没有醉。”


    刚才在宴席上也只是装醉,不过酒烈容易上头。


    “宴宁哥哥不喜欢可以不喝。”梁靖闷声道。


    酒意入眼,萧宴宁的双眸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他笑了笑:“就一次。”


    也得给安王面子。


    梁靖心道,一次就够了。


    “我看看你的伤口。”连日赶路,萧宴宁急着入境,基本上都在骑马,就算年轻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本来应该去好好睡一觉,但不来看看梁靖,他心里总是挂着,根本睡不着。


    “已经换了药,不出血了。”梁靖盯着他道。:“宴宁哥哥,你喝了酒不舒服,早点回去睡吧。”


    “那就好。”萧宴宁笑着点了点头:“那你也好好休息。”


    梁靖说好。


    萧宴宁起身,走了几步,梁靖又叫了他一声,声音有些急。


    萧宴宁回头,氤氲的灯火打在他温润如玉的脸颊上,让他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梁靖的手在被子里蜷缩了下,他咽下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轻声道:“宴宁哥哥,你小心些。”


    萧宴宁乐了:“放心,不会摔着。”


    帐帘掀开又被放下,梁靖呆呆地望着随风摇曳的灯火,不知道过了多久,灯火晃悠的眼疼,他这才缓缓闭上了眼。


    橘色的火苗来回晃动着,他的表情半遮半掩幽幽暗暗的有点阴郁。


    军营有各种声音,萧宴宁很累,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第二天醒来,安王还特意找到他交代道,他酒量不好,太容易醉,以后在外不能喝酒。


    都装不能喝了,这种要求萧宴宁只能答应。


    萧宴宁洗漱完,准备到梁靖那里吃早饭。


    萧宴宁阻止了帐前将士开口,万一人还在睡着,说话声会把人惊醒。


    他没想到梁靖帐内有些热闹,萧宴宁刚走到跟前,就听见有人在里面嘀咕:“梁老弟你快点好,等你好了之后,我带你到艳春楼好好去去晦气。”


    艳春楼,那是什么地方?


    随后梁靖有些羞恼的声音:“闭嘴,不要胡说八道。”


    萧宴宁眨了眨眼,掀帘而入,只见梁靖床前站着个年轻朴素的男子,男子提着药箱,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看到萧宴宁,梁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了。


    萧宴宁:“……”慌什么,他还能吃人不成?


    看到萧宴宁,年轻男子立刻收起脸上的表情,他行礼:“草民温染参见王爷。”


    温染,听这名字就知道和军医温杏有些亲戚关系。


    萧宴宁点头,没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细细问了梁靖目前的身体状况。


    温染不敢隐瞒,细细说了一番。


    说完,温染准备告退。


    萧宴宁:“慢着。”


    温染垂眸没有动,萧宴宁有些疑惑道:“艳春楼是什么地方?”


    一句问话而已,萧宴宁明显感到梁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这章有点短,写不到下个剧情了,明天继续哈。


    第90章


    被萧宴宁似笑非笑地盯着,温染勉强一笑,神色有些尴尬。


    温染偷偷觑了梁靖一眼,梁靖半抬身死死瞪着他,似乎只要他敢说错一句话就会跳起来用手劈晕他。


    温染深吸口气看着萧宴宁干干巴巴道:“就是寻常清雅之地。”


    可以清楚地感受身后之人的紧张,萧宴宁只做不知,他点了点头随口道:“能去晦气的清雅之地挺好,到时带本王一同前去开开眼。”


    听闻这话,温染感觉梁靖的目光化成了刀,刀刀落在他身上。


    再不走,梁靖恐怕忍不住要削了他。


    于是温染提着药箱:“王爷说的是,草民还要去给其他将士送药,先告退了。”


    萧宴宁并未阻止他离开,语气轻慢、和善道:“温大夫慢走。”


    温染告退,匆匆而离。


    萧宴宁回头看向梁靖,一个晃神间梁靖以最快的速度躺好,好像刚才半起身想揍温染的不是他。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梁靖神色有些别扭不自在。


    萧宴宁走到他跟前神色如常:“今日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吗?”这话其实等于白问,就算是皮外伤,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疼痛就会减轻很多,头两天肯定最难熬。


    心里明白,可不问问心里根本不踏实。


    “已经好多了。”梁靖飞快地回应道。


    知道他在说谎,萧宴宁并未揭穿,而是微微一笑:“那就好。”


    “宴宁哥哥……”梁靖的手不自觉地捏着被子,长睫微颤,他看着萧宴宁略带几分笨拙和不安道:“刚才温染说的燕春楼你不要去,那是……是……”


    萧宴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于是萧宴宁轻笑:“我知道。”


    梁靖愣住了:“啊?你知道?”


    萧宴宁漫不经心道:“清雅之地,不就是说词唱曲的地方么,若能去晦气保你往后不受伤,去去也无妨,无非是多花点银子的事儿。”


    “宴宁哥哥,你不要听温染胡说八道。”梁靖急红了眼:“那里是……是是吃喝玩乐的地方,怎么能保平安。”


    萧宴宁抬眸盯着他瞧:“你去过?”


    梁靖不但红了眼还红了脸:“……我,我……”


    看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样子,萧宴宁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这明显是去过。


    “这两天吃清淡些,早上喝点粥行吗?”萧宴宁垂眸语气淡淡道。


    梁靖:“啊???”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心里有些着急,又一时没组织好语言,愣是张口都没说出话。


    而那个关于艳春楼的事已经在萧宴宁这边掀篇了。


    没过多久,砚喜把早膳端来,萧宴宁开始陪梁靖吃早饭。


    军营里的伙食不能和福王府比,更不能和皇宫的御膳房比。安王也没给萧宴宁搞特殊,他们吃什么,萧宴宁也跟着吃什么。不过看着几样青菜,也知道安王用心了。


    这个时候西境因天寒之故,最缺的就是青菜。


    刚才温染的胡说八道影响了梁靖的胃口,他闷闷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口青菜就感觉饱了。


    萧宴宁看不下去了,愣是又哄着他吃了半块馒头,多喝了一碗骨头汤。


    受了伤,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梁靖因为艳春楼的事闷了几天,后来见萧宴宁确实不好奇也没见他再提过艳春楼三个字,梁靖也慢慢放下了。


    半月之后,梁靖身上的皮外伤差不多好了,皇帝处置梁靖的旨意到了西境。


    圣旨先是怒斥张信卖国求荣证据确凿,虽死难消帝王心头之恨,连累亲族枉为人子。随后又斥责梁靖身为将领不能以身作则,越级杀将带坏军中风气。皇帝的斥责让人明显感受到帝王之怒,有人暗自想,梁靖会不会因此遭帝王厌弃。


    然而下一段画风一转,皇帝感叹起梁家父子当年的英勇和对朝堂的忠诚,身为帝王这些年他也时常挂念边关将士,又说自己岁数大了,也不知故人什么时候能入梦聊聊如今西境的局势。


    最后皇帝说梁靖虽被杖责三十军棍,然还需谨慎,于是又罚了他一年俸禄,升迁的折子也被打了回来。


    总结起来,这圣旨就一个意思,看在梁家父子的份上,这次饶了梁靖,下不为例。


    事情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安王松了口气。


    副将杜言等一脉的人心里有些不痛快,这惩罚连重都称不上,皇帝明显是放水了。


    不过转念又想到战死的梁家父子,那点不痛快又消失了。


    皇帝对梁靖的特赦来自梁家父子,真要论起来,这份恩赐每个将士都不想要吧。


    梁靖对杀了张信之事一直不后悔,就算是现在他也不后悔。


    张信想要逃走,还拿父兄刺激自己,他死有余辜。


    只是顶着众人同情的目光,梁靖面无表情地想,他不希望再遇到这样的事,如果有天再发生类似的事,他肯定会比现在做得更好,至少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也不会用父兄的死来抵消自己的错。


    圣旨到,此事盖棺定论,无人再提。


    转眼间就到了年底,这是萧宴宁在京城外过的第一个年。


    京城有京城的繁华奢靡,边塞有边塞的凄美。


    这一年和西羌的对峙进入了拉锯状态,大齐得了西羌半数地盘,却因地形之故,还未能完全灭掉西羌。


    安王最大的愿望就是被召回京城前,能够把西羌所有地盘划入大齐版图中。


    萧宴宁生在一个和平的国度,他对打仗一窍不通帮不上忙,只能在新年多多许愿,愿安王的愿望能够实现。


    萧宴宁因梁靖有伤在身,在军营呆了一个多月,安王怕他烦闷,过了年就让他回城玩玩。


    安王笑着说:“去看看青州城,现在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萧宴宁想了想同意了,真正用眼看了青州城的现状回京后也好和皇帝说道说道。


    更何况现在梁靖的皮外伤也都好了,能陪着他一起走动走动。


    青州城内有为钦差准备好的住处,也不用担心玩得太久没地方住。


    不过梁靖内伤还没好透,于是萧宴宁除了带随身侍卫还把温染给带上了。


    别看温染说话不着调,医术却很高明,梁靖心口上的伤就是他一手给缝治好的。


    就凭这点,萧宴宁也想好好谢谢他。


    比起军营的枯燥,青州城内很热闹,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


    萧宴宁一直在京可能没有太大感觉,可一点一点见证青州城变化的梁靖和温染等人看着安居乐业的老百姓,心下难免泛起丝丝波澜。


    这座城曾经充满了死亡气息,人们眼底全是麻木,脚边是鲜血是死人。


    而现在,夜晚时分,灯火辉明。


    城内的人历经苦难,重回人间。


    萧宴宁买了两个糖葫芦,自己吃一个,梁靖吃一个。


    味道一般,还酸得厉害,萧宴宁和梁靖却一颗一颗慢慢地吃完了。


    随他们一起乱逛的温染看着有些稀奇,没想到堂堂王爷还会吃这种东西。


    砚喜看到了温染的表情,心道,这就震惊了,他们家王爷小时候和梁靖把整个京城逛了逛遍,什么街边小吃没吃过,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家王爷也是人,又不是那种不吃不喝就能长生不老的仙人。


    砚喜哼哼唧唧,温染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人要是不舒服,他倒可以给他扎上一针。


    逛了许久,梁靖看着萧宴宁道:“七哥,时间不早了,要不回去休息吧。”


    萧宴宁看了看天,饶有兴致道:“还早着呢,再逛逛。”


    梁靖本来也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反驳他,于是哦了声,就继续瞎逛。


    只是走着走着,他就觉得有点不对,身后的温染更是连连咳嗽起来。


    梁靖看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地方,他猛然站定:“七哥,我们……”


    这时,萧宴宁回头,眼底含笑,一脸兴致勃勃:“拐个弯就是艳春楼了吧,不是说要带我开开眼吗?走吧。”


    梁靖:“……”


    温染:“……”


    温染总觉得真要带萧宴宁去了,安王知道后会打断他的腿。


    砚喜则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梁靖,那艳春楼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短短几年,梁靖就敢往这种地方跑了。


    梁靖被砚喜那痛心疾首的目光看麻木了,萧宴宁这些天提都没提艳春楼三个字,他也早就把这个地方给忘了。结果呢,萧宴宁入青州城第一天就要带他们去艳春楼。


    这事在萧宴宁心里根本没过去吧。


    温染着急,梁靖呆傻,砚喜则慌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萧宴宁还未成婚,去这种地方不合适。


    为了萧宴宁的名声着想,为了回京不被皇帝和皇贵妃骂,砚喜也得阻止,于是他快速道:“公子,今天太晚了,咱们也没收拾一下,要不明晚再去吧。”


    他一会儿就派人快马加鞭把此事告知安王,让安王连夜派人把这个什么艳春楼给拆了。


    萧宴宁的目光轻轻落在砚喜脸上:“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走。”


    说完这话,他抬脚。


    他这般态度,明知是错,砚喜也不敢再劝。


    温染在后面戳了戳梁靖:“真要去?这行吗?”萧宴宁这身份去这种地方,安王知道了怕是要疯吧。


    梁靖麻麻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恨死他了。


    行不行,他说的算吗?


    梁靖了解萧宴宁的性子,此举摆明了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行不行,他都得受着。


    他现在就是有点纠结,萧宴宁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如果真当成听曲说词之地,一会儿会不会对他失望,如果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他怎么知道的?在京城也曾去过吗?


    梁靖想着这些,心乱七八糟地吊了起来。


    艳春楼三层,红灯楼挂满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远远就能瞧见。


    拐个弯,走近了,萧宴宁刷的一下子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像极了一个矜贵的小公子。


    望着燕春楼三个字,他蓦然笑了,扇子也摇得更欢了。


    原以为是艳春楼,没想到是燕春楼。


    看来自打听到这个名字开始,他心里就有了成见。


    门前画着浓妆在那里迎来送往的老鸨,看到浑身矜贵的萧宴宁立刻明白这是一只肥羊,于是拿着帕子上前笑道:“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可是第一次来?天冷,交个朋友,进去喝一杯吧。”


    “是吗?”萧宴宁用手摸了摸折扇笑道。


    梁靖噔噔噔走到他跟前,皱着眉头:“七哥……”


    老鸨满脸真诚:“那当然了……”眉目流转间看到了萧宴宁身后的人,老鸨抿嘴笑了:“是温公子啊,怎么站在这里不进来。”


    “你们认识?”萧宴宁扬眉惊讶道。


    老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温染,脸上的笑更深了:“原来是温公子的朋友,大家都是一家人,快进去吧。”


    梁靖伸手拽住萧宴宁的衣服,不想萧宴宁进去。


    萧宴宁看着他,精致的容颜在灯火之下显得有些疏离有些冷漠,他薄唇轻启,眼底哪有一丝笑意:“进去。”


    梁靖心下一抖,松了手。


    他这时才恍然萧宴宁其实一直在生气,只是这么多天,他未曾表现出来半分,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时机到了,账,一起算。


    温染望着燕春楼门前的灯笼,心里浮起四个字,天要亡我。


    早知道梁靖和萧宴宁关系这么好,他当时就不该嘴贱。


    他知道梁靖是萧宴宁的伴读,但他也是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才知道萧宴宁把梁靖看做弟弟啊。


    将心比心,要是换做是他,有人把自己弟弟带到这种地方,他也不愿意也会不高兴,也会想抽死那个带坏自己弟弟的人。


    但这些天也没见梁靖说过萧宴宁不高兴啊,他稍微给自己一点暗示,萧宴宁就算绑着他,他也不会来青州城。


    还有,萧宴宁这是什么破毛病,知道梁靖来过青楼,所以自己也要赶来瞧一瞧吗?


    温染上前两步挥开招呼自己的老鸨,他拉着梁靖:“我说,你不劝劝吗?”


    梁靖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戾气,他压着声音极力克制道:“今晚,他要是有事,你也别活了。”


    温染:“……”


    他都气笑了,梁靖讲不讲理,萧宴宁一个王爷,要真是看上楼里的哪个姑娘,他还能拦着不成。


    他也拦不住啊。


    梁靖才不管他呢,甩袖默默跟在萧宴宁身后进去了。


    而砚喜都快疯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从文档上复制时,少复制了一段,已经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