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燕春楼门前迎来送往热闹非凡,楼内人声鼎沸一片奢靡之态。
各种声音穿插于楼内,有吆喝着招待客人的声音,有姑娘们的笑声,有客人的调笑声,也有喝了酒醉了意的嚷嚷声。
萧宴宁在老鸨的带领下施施然走了进来,虽有现代人的灵魂,但在这个时代到底做了一二十年的皇子,加上有张好相貌,端的是仪态万方,风度翩翩。
楼上栏杆处站着的姑娘们本来在漫不经心地笑着,乍然看到人便是一愣,恍然忘了想要说的话,楼内嘈杂的声音都小了几分。见人朝楼内走,众人恍恍惚惚想,这样满身清贵的人竟然也会来青楼寻欢。
果然是人不可相貌。
有胆大的女子笑着从楼上款款走下来,上前挽着老鸨的胳膊一双含笑美目直直落在萧宴宁身上:“鸨母,这是哪里来的贵客,芳草可有幸陪伴贵客?”
老鸨还没开口回答,梁靖上前挡在萧宴宁面前,他望着老鸨沉声道:“雅间。”
梁靖恨不得抓着萧宴宁的胳膊带他离开,有些人的视线黏腻地落在萧宴宁身上,简直是明晃晃的亵渎。
萧宴宁朝他看过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对这里挺熟悉,还知道有雅间。
一旁的温染看到萧宴宁的笑,不知为何莫名打了个寒颤。
老鸨则从芳草手中挣脱,她伸手在芳草脑门上点了点两下笑道:“这是温公子的友人,用不着你。几位公子,三楼请。”
芳草的视线从萧宴宁身上移到温染脸上,她捂嘴轻笑:“原来是温公子带朋友来捧荷塘姐的场。”
温染连连挥手:“不敢不敢。”他哪配和萧宴宁做朋友,今晚从这里出来,安王要打断他腿时,萧宴宁能替他开口求情,他就感恩戴德了。
“快些。”梁靖拧眉不耐烦地说,再晚一会儿,他忍不住要动手了。
梁靖本来就气盛,此时眉眼倒竖含着怒气,一副狰狞之态,倒把老鸨都吓了一跳忙道:“请请请,三楼竹玉轩请。”
梁靖这才回头护着萧宴宁往楼上走。
三楼的房间以梅兰竹菊命名,房内放置了笔墨砚台,墙上挂着诗词和画,案几上的香炉里炊烟袅袅,推门而入隔绝了楼下的吵闹声,像是到了文人墨客雅聚之所,气氛宁静且雅致。
只是几人中除了萧宴宁能坦然享受这番清雅,其他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萧宴宁率先坐下,笑眯眯地招呼梁靖等人:“站在那里做什么,都坐啊。”
梁靖又恶狠狠瞪了温染一眼,这才在萧宴宁身边坐下。
砚喜则把他们都瞪了一眼,然后有些不合规矩地坐在了萧宴宁另一边。他心想,一会儿真要有人往王爷身上扑,他拼死也得拦着。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他要不这么做,回京怕是要没命了。
萧宴宁从小乖乖巧巧,长大后除了贪吃贪玩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呢。
砚喜简直不敢想消息传到京城,皇帝和皇贵妃的脸色会黑成什么样。
踏进这地儿,他的半条命就提前预出去了。
老鸨见的人多,眼贼毒,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今日温染做不了主,于是她望着萧宴宁道:“公子头一次来,可有喜欢的……”
萧宴宁抬眸打断她:“没有喜欢的,把你们这里能唱能跳能作诗能写文能喝的都叫来。”
老鸨面色有难,叫这么多人,吃得消吗?
萧宴宁摇着折扇,整个纨绔子弟模样:“银子不用担心。”
砚喜默默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
大生意,老鸨脸色顿时好了起来。
老鸨拿着银子离开后,萧宴宁看着温染笑得温和:“这里温公子比较熟,可有什么好酒好菜?”
温染:“……都,都,都很一般。”
“那就看着招牌酒菜来一点。”萧宴宁沉吟片刻道:“走了那么半天,也饿了。”
砚喜一听恨不得让楼外的侍卫一一去验毒,万一吃坏了身体怎么办。
梁靖欲言又止地望着萧宴宁,然而萧宴宁并没有看他。
没过多久,老鸨带着人敲门而入。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鱼贯而入,她们有的会弹琴,有的会唱曲,有会舞的也有会作诗的。
还有几人走到萧宴宁等人跟前要陪他们喝酒。
梁靖第一个开口阻止:“我不需要。”
往他跟前走的姑娘被他身上的煞气惊了下,迟疑半晌想往萧宴宁那里走。
梁靖扬起声音焦躁道:“七哥……”
萧宴宁抬手阻止了来人,他淡淡道:“我不会喝酒,喜欢听曲,会喝酒的都去服侍温公子吧。”
温染:“……”
几个女子相互看一眼,都往温染跟前凑。
温染喜欢美人,也愿意被美人服侍,此时被几个美人围住,他脸上的笑都僵了。
丝竹声响起,萧宴宁举着酒杯观舞,美人翩翩起舞总是令人赏心悦目。
宫里每年都会举行各种宴会,萧宴宁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宫廷舞,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宫廷乐师弹奏的乐声。
燕春楼的舞讲究的是勾人,唱出来的曲词比较直白。
梁靖一直留意着萧宴宁的表情,萧宴宁生活在皇宫,宫里规矩森严,皇子哪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萧宴宁正值年轻气盛的年龄,梁靖实在有点担心。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
刚才,他就应该直接拉着萧宴宁离开。
管萧宴宁是什么身份,管他会不会高兴,把人带走才是最正确的事。
梁靖闭了闭眼,管弦声嘈杂惹人心烦,然而他看不透萧宴宁心中所想,也猜不透他此时的心思。
一曲未完,温染已经被喂了好几杯酒。
梁靖倾身到萧宴宁身侧,他低声:“七哥,我们回去吧。”
萧宴宁眼睛未动,淡淡道:“看完。”
梁靖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曲终罢,梁靖站起身还未说什么,萧宴宁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唇都被咬破了,萧宴宁微微一愣:“走吧。”
梁靖原本想如果萧宴宁不答应,他就强行把人带走,没想到萧宴宁这么爽快同意离开,一时间他都呆了。
萧宴宁看了眼快被灌醉的温染问:“温公子要留下,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温染红着脸,挥开喂酒的手:“一起走一起走。”
一直心惊胆战视众人为洪水猛兽的砚喜立刻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是该回了。”
苍天保佑!!!
房内的女子面面相觑,她们还未遇到过这样的客人。
弹琴之的清丽女子起身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砚喜抬手,不等她们开口说话,立刻掏了几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萧宴宁和梁靖起身离开,温染晃了晃身体紧跟其后。
下楼时听到有人在大厅嚷嚷:“谁把人都包了,让他下来,小爷我看看谁这么不长眼,我的人都敢动。”
老鸨在一旁好声劝道:“刘公子,轻眠正在楼上弹琴,今晚先让柳絮陪你可好。”
“好个屁。”被称刘公子的人一把推开老鸨,嚣张道:“谁不知道燕春楼轻眠的琴声最好,你竟敢让小爷换人,我看你这燕春楼是不想开了。”
迎面看到萧宴宁几人下楼,满脸怒气的男子抬眼,上前打量着萧宴宁:“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动了我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这个青州城谁说的算吗?”
“青州城谁说的算我不知道,但不会是你说了算。”萧宴宁看了他一眼举步离开,刘姓男子上前阻拦,顺便吩咐身后的狗腿子:“拦住……”
不过他话音未落,就被梁靖一脚踢飞出去了。
这些,大厅里除了刘姓男子的哀嚎声,就没了其他声音。
萧宴宁弹了弹衣角上根本不纯在的灰尘:“别跟废物一般见识,走。”
梁靖立刻跟了上去。
温染同情地看了地上之人一眼,心道,惹谁不好,非要惹煞星,这下惨了吧。
***
回到住处,萧宴宁第一时间去洗了个澡。
刚过完年,西疆的天还冷得很,房内虽放置了暖炉,洗完澡的那一刻,身上还是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只是身上都是胭脂水粉味,萧宴宁闻不惯这些味道,不洗不行,他会失眠会睡不着。
洗漱完,萧宴宁换来侍卫搬了个软榻放在床边,这才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萧宴宁在等着梁靖前来坦白,他太了解梁靖了,今晚要是不把话说开,梁靖根本睡不着。
如他所料,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宴宁哥哥,你睡了吗?”
萧宴宁看了看桌子上燃烧着的烛火:“没睡,进来。”
梁靖也是刚洗漱完,头发半干,就那么披着一身寒气走来。
见他这模样,萧宴宁有点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这是打算和我秉烛夜谈?”
“没没没,我就是有几句话想和宴宁哥哥说。”梁靖手忙脚乱道。
萧宴宁指了指床边的软榻:“躺下,要不然有话明天说。”
大冷天,他疯了才会让梁靖受凉。
梁靖一心想和萧宴宁说话,直到这时才看到床边的软榻,他抿了抿嘴,犹豫半晌没有动。
萧宴宁看着他挑眉:“小时候你我经常躺在一张床上聊天,所以,你这是不愿意睡软榻?”
“没有。”梁靖一听这话,以最快的速度跳上软榻,盖好了被子,泛凉的身体变得暖呼呼的。
“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萧宴宁看他都快把自己裹成蝉蛹了,于是直接问道:“你在燕春楼里可有喜欢之人?”
“没有。”梁靖露出脑袋,瞪大眼睛急道:“你相信我,我就去过一次,从那之后再也没去过了。而且,我去的时候也不知道那里是青楼。”
萧宴宁看着来回晃动的火苗轻声道:“我信你。燕春楼又或者其他什么楼就是温柔乡,你有你的抱负和理想,以后也不要被这些东西迷住了眼。”
“你我一起长大,我一直盼着你得偿所愿。今日你见我去燕春楼什么心情,就是当日我知道你去那里的心情。梁靖,若你有喜欢之人,娶回家好好待人家,不要辜负自己。”
萧宴宁看着梁靖长大成人,知道他去这种地方时,心底的火气差点没压下去。
梁靖的心思太好懂了,一副不敢让他知道燕春楼是什么地方的模样,萧宴宁当时就想把温染给打出去。
他忍着恼怒想,那个单纯乖巧的梁靖,什么时候被人带坏了。
这股莫名的火气在心底憋了数十天,然后他找到了在合适的时机,发泄了出来。
燕春楼里,梁靖坐立不安,他心底那股火才消退几分。
萧宴宁自然看得出梁靖对燕春楼里的人并不在意,所以他才决定亲自去一趟。
让梁靖亲自感受感受他当时的心情,记忆犹新,以后想做一些出格的事就会想起今日的场景。
英雄冢美人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宴宁很怕梁靖会走错路。
萧宴宁说完,许久都没听到梁靖吭声。
他皱眉看向软榻上的人,只见梁靖紧闭着双眼,眼角还有一丝湿意。
萧宴宁的心慌了一下,他把梁靖说哭了。
“梁靖。”他忙坐起身:“我,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是说……”
“宴宁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梁靖睁开眼,望着他认真道:“我都明白。宴宁哥哥,谢谢你相信我。”
萧宴宁:“……”所以是被感动哭了吗?
只是看那表情不大像啊,而且眼底还有些悲伤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哪句话说错了?哪句话惹梁靖伤心了?
“宴宁哥哥,我今晚想睡这里可以吗?”梁靖眼眸因有了水气而更加晶亮,他问道。
萧宴宁:“当然。榻上不舒服,要不你上床睡。”
“不了,不合规矩。”梁靖垂下眼笑道。
萧宴宁哦了声。
梁靖放松身体,躺在那里和萧宴宁说起去燕春楼的事。
那是前年的事了,他们打了大胜仗,西羌一时不敢和他们再打。
打了两年多的仗,难得松口气,很多将士开始回城修整。
临到他们这一波时,他被拉着去了一趟燕春楼。一开始他不懂,后来明白了后,他红着脸跑了出去。
蜡烛随时间流逝而越来越短,梁靖和萧宴宁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睡着了。
萧宴宁看着他,总觉得有哪地方不对劲儿。
他想想东想想西,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蜡烛熄灭后许久,萧宴宁的呼吸才变得悠远绵长起来。
月光斜入房内时,软榻上的人缓缓坐起身,他喊了声宴宁哥哥,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梁靖坐了很久很久,他轻轻下床。
走到床前,黑夜的月光照不清人脸,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梁靖真正的情绪才会流露出来,他盯着萧宴宁瞧。
瞧了许久
,他俯身而下,轻轻在萧宴宁嘴唇上印了下。
他没有和萧宴宁说,他跑出燕春楼后,看到两个同营的男子在黑暗的小巷子里抱在一起。
看到梁靖,两人飞快地跑了。
后来,梁靖了解到,军营有些男子不娶妻生子,同男子好上了,便有结契弟之说。
第92章
梁靖屏着呼吸,以最快最轻的速度直起身,他没有躺回软榻,而是悄悄地走了出去。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又轻轻关上房门,梁靖并没有直接离开,就那么披着月光,缓缓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月色凉如水,呆坐在台阶上的梁靖心砰砰直跳。
极致的冲动过去,留在心底的是慌乱、惊惧和不安。梁靖无意识地伸手抚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他觉得自己疯了。
刚才俯身而下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碰到萧宴宁的嘴唇,好像触碰到了那抹柔软,又好像只是有着极近的距离却没有接触到。
他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紧张中,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梁靖并不后悔自己那一时的冲动,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自己的呼吸能和萧宴宁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就好像两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但他仍旧后怕,害怕如果刚才惊醒了梦中人,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萧宴宁那双漂亮时常含着笑意的眼眸会因他的失态而流露出震惊、厌恶之色,梁靖的心像是被一掌大手在来回揉捏。一个未发生的事情真相,他想象一下就很难受,呼吸都有些不畅。
幸而老天可怜他,饶恕了他的这次贪心。
萧宴宁睡得很安稳,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梁靖闭了闭眼,那颗心仍旧在悬着,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梁靖心道,自己真的很虚伪,他厌恶燕春楼里那些人落在萧宴宁身上的目光,他生气,他嫉妒。
可他自己明明更可恶,他的眼神比那些人更粘稠,只是他隐藏的足够好,不敢流露出来也未曾被人发现。
梁靖抬眸望着天边高悬的月亮,改变他命运的那晚,在那两人离开后,他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军营之中需要克制着自己的情感,终于到了可以放下前线的重担休息,他们都活着,他们控制不住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在黑暗中低声说着思念,似乎想在那一刻让时光停滞,拥有天长地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靖才失神落魄地离开。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艳丽的梦。
梦醒,梁靖感受着身上的不适,神色从茫然无措变成了惊恐不安。
他早已知人事了,偶然清晨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虽然羞涩但春梦无痕,醒来是身体上的冲动,根本不记得梦里的场景。
正常身体情况而已,很自然就能接受。
然而这次,梦中的人有了声音,有了模样。梦不再是无痕,梁靖清楚记得,萧宴宁在他耳边轻笑着喊着他的名字。
梁靖!
一个名字而已,他就彻底激动起来。
醒来,梁靖都绝望了。
他怎么能亵渎萧宴宁呢。
那段时间梁靖快疯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他把所有精力都发泄在战场上,别人上战场他也上战场,别人休息他继续训练。
极度的劳累会让他身心疲惫,这样就不用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只是,到了夜晚,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做那些美艳的梦。
一次、两次……
许是求而不得,所以梦中更加惦念。
有段时间,梁靖根本不敢闭眼,他害怕睡觉害怕做梦。
熬到实在困得不行,他才倒头就睡。
好的是梦少了,坏的是精神不能足够集中。
好在梁靖很快就明白了这样对自己对身边的将士都不负责,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个走神他很可能就没命了。
别人为了救他,可能也会没命。
依靠自己不行,梁靖又找到军医,军医说他压力太大夜晚睡不着,那段时间他频频喝药。
最后安王都特意前来提醒他,就算恨死了西羌,也不能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报仇雪恨不是一时的事,需要慢慢来,想太多折腾的是自己的身体。
所有人都以为梁靖是因为西羌而失眠,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全是。
他的确恨西羌,但那时他也恨自己,恨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妄念。
后来他心口受伤被救治回来,许是历经了一场生死,梁靖蓦然想开了。
不就是喜欢上萧宴宁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从小和萧宴宁一起长大,身为伴读,在宫里,萧宴宁护着他,从未让他受过半分委屈。
八岁那年,是他人生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刻。他在懵懂无知时面临这世上最残酷的事,一夜之间,梁家重担需要他用稚嫩的肩膀扛起,萧宴宁仍旧陪着他、护着他。
在他的人生里,萧宴宁就是黑夜中的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的人生,为他提供庇护、温暖。
萧宴宁那样完美的一个人,值得这世上所有人喜欢,而他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的身份是有点特殊,但真要说起来,也没那么特殊。
梁靖想只要把心思藏好,永远不被萧宴宁发现,那他还是萧宴宁眼中那个需要保护的弟弟。
打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名义,他的行为稍微出格一点,也不会有人想偏。
至于萧宴宁,只要他不说,他相信萧宴宁永远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他不会成为萧宴宁人生路上的阻碍,等到萧宴宁成亲,他就彻底断了念想,一辈子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一辈子守着边境,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
梁靖都做好了所有心里准备,皇子出宫建府基本上都要定下亲事,他数着日子等待那天的来临。
然而什么都没有。
别说成亲,连有关七皇子定亲的消息都没有。
梁靖也不敢问,最后干脆当鸵鸟,什么都不想。
可命运就是那么奇妙,萧宴宁因他之故来到了边境。
被压制在心底的死水在看到人的那一刻,立刻泛起了点点涟漪。
萧宴宁待他如以往,并未因四年多的时间起隔阂,甚至因为年龄之故,想法更加成熟了,萧宴宁对他比以前还要好。
只是梁靖自己做贼心虚,怕表现太热情泄露心思,又怕稍微疏离一点萧宴宁不高兴。
但真要说起来,能再次见到萧宴宁,和他那般自然地相处是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时光。
这段时间他真的很开心,不管出自什么原因,他在萧宴宁心里都是那个特殊的存在。也可以说,萧宴宁所有的和善耐心都给了他。
如果不是燕春楼的事,如果不是萧宴宁对着他掏心掏肺说那些话,梁靖应该能克制住所有的情感直到萧宴宁离开西境。
只是那一刻,他有点忍不住了。
萧宴宁发现了他的异常,神色和语气都有些乱。
梁靖浑身难受,可那时心底仍旧冒出了一个念头,看,他在萧宴宁心里就是不一样。
只有他能让萧宴宁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梁靖的心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写着破罐子破摔,干脆把心思挑明,他了解萧宴宁,就算对他起了厌恶之心,顶多避而不见,不会对他如何。
另一半写着瞒着吧,别让萧宴宁为难。
梁靖最终遵从心意,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说起了自己前去燕春楼的缘由。
萧宴宁应该是看出了梁靖想要转移话题的意思,眼中还有怀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难受,萧宴宁还是顺着他的话把眼前的事掀篇了。
是梁靖自己睡不着,是他没管住自己的心,偷偷越界了。
梁靖抿了抿嘴,做了这么多天的心里准备,一见到人所有防备都瞬间崩塌,他在萧宴宁面前溃不成军,毫无抵抗之力。
夜色幽凉,梁靖打了个喷嚏。
他立刻睁大了眼回头看向房门,生怕里面传出什么动静,细听一会儿,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他这才起身离开去了东厢房。
同处一室难得,不过他刚才那般冒昧,他不能仗着萧宴宁什么都不知道而继续欺负人。
***
半夜时分,有一群人蒙着脸鬼鬼祟祟摸到房前。
有人翻过院墙,大门没过一会儿就被打开了,剩下的人悄无声息地从大门而入。
等所有人进去,门内突然亮起了数道火把,吓得来人一跳。
不等他们回过神,大门被关了上来。
而第一个爬墙而入的人早已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轻点声,别把七哥吵醒了。”一直没睡,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赶来的梁靖冷声道。
竟然有人敢深夜打扰萧宴宁睡眠,简直是找死。
训练有素的侍卫以最快的速度把来人都给制服了,这次跟随萧宴宁来西境的侍卫,谁不知道萧宴宁脾气不好,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儿。
要是被这些人惊醒,那就是他们这些侍卫的失职。
抓住所有来人后,并未就地审问,而是直接捆了捂住嘴摁跪在大门前。
至于天亮有没有人来找这些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门前一群被捂着嘴的人呜呜咽咽在求饶,听得人心烦。
天刚亮的时候,萧宴宁醒来,推门而出。
他明显没怎么睡好,神色不大好看。
砚喜上前把夜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萧宴宁好看的眉峰一拧:“都是什么人?”
砚喜:“梁小公子没让审,把人捆了扔在门外了。想来无非是昨晚燕春楼里的人。”
萧宴宁一顿,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梁靖,他哦了声道语气里带着火气:“半夜私闯民宅,胆大妄为。”
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梁靖走上前问:“七哥,扰你休息了。”
萧宴宁看着他,本来很寻常的眼神,但搁不住梁靖自己心虚,被他这么一看,心里顿时有点起毛。
萧宴宁皱了下眉,语气缓了三分:“怎么起这么早?”
梁靖迟疑了下还未开口,萧宴宁又关切问道:“被这些人给气的?”
梁靖沉默,算是默认了。
他一夜未睡,前半夜是想太多,后半夜的确是被这些人给气的。
萧宴宁站起身,眉眼冷凝:“立刻去查这些人,查查他们背后之人是谁,看看这青州城还有没有王法!”
明眼人都看出萧宴宁动怒了,砚喜忙下去审问那些人去了。
审不出个结果,他就要遭殃了。
“别气了。”萧宴宁的目光落在梁靖脸上:“别跟这些蠢货一般见识,生气伤身。”
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梁靖弯了弯眼角:“早就没有气了。”
把人拎出去的时候,他可是狠狠把人给摔在了地上呢。
萧宴宁嗯了声。
梁靖:“天刚亮,七哥,你要不要睡个回笼觉。”
“不用了,不困。”萧宴宁道。
梁靖:“啊……”他记得以前萧宴宁很喜欢睡回笼觉,就算被秦贵妃给叫醒,他也能蒙着被子继续睡。
这是性格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吗?
梁靖犹豫了下问:“是换了地方不习惯吗?”
萧宴宁:“也还好。”
梁靖笑道:“青州城肯定不如京城,嘈杂了些……”话说到这里,他陡然闭嘴。
萧宴宁心下一紧,抬头,只见梁靖满眼惊恐,嘴唇微微颤抖,他吞了吞口水,艰难地说:“地方……嘈杂,殿……殿下昨晚是不是……是不是没睡好……”
第93章
梁靖在睡不着的那些夜晚,曾无数次琢磨过萧宴宁脸上的表情。
所以,他知道萧宴宁什么样的眼神代表开心,什么样的神色代表不高兴,也知道萧宴宁漫不经心一个皱眉是为了什么。梁靖在绝望在慌乱中沉溺于此,就好像在玩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游戏,扒出以前未曾发现的东西后,心跳仍旧会猛然加速。
几年不见,萧宴宁变了很多,似乎只要萧宴宁想要隐瞒他,他就猜不透这人的心思。就像燕春楼这件事,萧宴宁生气却根本没让他察觉半分。梁靖心想,新鲜的萧宴宁可以在他脑海里待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自己把他每一分表情都记住。
刚才,梁靖无意中询问,萧宴宁心不在焉地回答。
梁靖并未多想,只是说着说着,他恍然觉得有些不对,陌生的地方,萧宴宁真的会睡那么死吗?
想到这些,梁靖心下惊恐万分,人像是掉到了河里,鼻口都出不来气儿。
如果萧宴宁像儿时那样朝他漫不经心地看过一眼,然后问一句怎么了,梁靖都不会那么无助和绝望。
可萧宴宁在他陡然失声时,第一反应是抬头看他。
萧宴宁一个轻微的,不自觉的晃神,梁靖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萧宴宁昨晚根本没有睡着,他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座山一样朝他压来,梁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意外来临的太快,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梁靖还未做好被厌恶的心里准备,就被萧晏宁发现了自己不该有的心思。
人往往会因一时的冲动惹下祸事,昨晚,他为什么没能克制住自己呢。
梁靖的脑海里空白,他嘴角极力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心慌地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王爷、殿下,我……我昨晚……昨晚……不是……我只是……”
梁靖说着,双腿发软不断踉踉跄跄往后退着。
萧宴宁看着他慌乱惊恐的样子,心道,梁靖真不适合做坏事,还未确定有没有被发现,就这般心虚。把惊恐写了一脸,看到这表情是个人都得起点疑心吧,而且他都快把自己吓病了。
眼瞅着梁靖越退越快,都快要成一只惊慌失措准备面对着他慌不择路逃走的兔子了。
路都不看,也不怕会被身后的东西绊倒,继而摔伤。
萧宴宁快步上前几步,一把扣住梁靖的胳膊,然后抬眸看向四周厉声道:“都退下。”
他是王爷,身边随时会有侍卫有服侍自己的人。
虽然这些人知道萧宴宁的习惯,没有吩咐不会近距离打扰到他,但眼下这情况,他和梁靖之间的事,不需要有人在场。
随行人员最了解萧宴宁的脾气,一听这话立刻躬身离开。
刚起身的温染正准备来院子里给萧宴宁请安,直接被侍卫带着离开了。
温染一脸懵,不懂怎么了,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福王府的侍卫只说王爷现在不见外人。
温染脑脑子问号,这是怎么了?大清早,谁惹萧宴宁了。
这福王的脾气的确如传说中的那般古怪,明明昨晚还好好的,结果一夜的功夫,性情都不一样了。
不过这福王府的人嘴巴都挺严,不该说的话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那边萧宴宁拉着梁靖直接把人拉到了房内,门一关,挡住了所有。
这时的梁靖特别乖巧,像是一个被人控制的木偶、傀儡,萧宴宁几乎没用力,他就被拉进了房间。
“梁靖……”萧宴宁看着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丝的人轻喊了一声。
这一声如雷响彻在耳边,轰醒了因惊慌而神志不清的人。
梁靖吞了吞口水,喉结来回滚动着,他看着萧宴宁胸前的衣衫道:“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没忍住。殿下,我没有想过要……要亵渎你。我……臣认罚。”
听着这颠三倒四的称呼,萧宴宁轻轻抿起了薄唇,梁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吧,他像是一个无意中陷入沼泽地马上要被淹没之人,呼吸急促,双眸微闭,脸上没了求生的欲望。
他的脸比西境的雪还要白,人像是被埋进了雪堆里,浑身都在颤抖着。而那一双拿惯了长枪,在战场上可以扭断敌人脖子的双手,此时抖得恐怕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这是一个英气挺拔的军中将领,他在战场上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却因一件很小的私事而惊慌不已。
萧宴宁心想,自己是什么青面獠牙头上长角的妖魔鬼怪么,竟然把人吓成这样。
“梁靖,你在我面前自称为臣,是想和我从此生分下去吗?”萧宴宁语气如常甚至还带了几许玩笑地说:“这是以后都不打算叫我宴宁哥哥了?”
听到他的声音,梁靖整个人更加僵硬,他抿了抿嘴,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来回很多次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开口之人。他不知道刚才听到的话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的。
萧宴宁神色平静目光柔和,看着梁靖眼中的怀疑和不安,他干脆微微用力,拽着梁靖的胳膊把人拽到了怀里。
萧宴宁就那么一手抱着梁靖的腰,一手拍着他的后背:“梁靖,不要怕。”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萧宴宁能清楚地听到梁靖剧烈的心跳声。
被他强行揽在怀里的人,像一根没有灵魂的木头,那么直杵杵地晃着。
萧宴宁没有再说话,就那么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僵硬的木头软了。
第一滴眼泪落在脖颈处时,冰凉的眼泪让萧宴宁身心一颤,他本能地想动但愣是忍着没动。
脖颈处的衣衫很快被眼泪染湿了,梁靖一声未吭。
淡淡的血腥味飘到鼻子里,萧宴宁英挺的眉峰拧了起来,他双手扣住梁靖的肩膀,微微推开一步,看到梁靖把嘴唇都咬破了,血顺着伤口一滴一滴往下落。
萧宴宁那双星辰璀璨的眼眸里瞬间染了怒气,只是看到梁靖眼泪大颗大颗如同急雨一样往下落时,怒气又变成了无奈:“一件小事而已,至于把自己伤成这样吗?”
梁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萧宴宁脸上一点厌恶之情都没有。
此时此刻,梁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这世上最美的梦。
而嘴上的疼痛告诉他,不是梦。
他想过自己的心思被发现后,他将面临得最坏的结果,从此萧宴宁在他眼前消失,以后想到自己的名字就升起厌恶感。
但,统统没有。
非但没有,萧宴宁还安抚着他,让他不要怕。
然后萧宴宁又说,那不过是一件小事,重要的程度还不如他嘴上的咬伤。
梁靖觉得自己像是泡在了水里,所有的水气都从眼里滚滚而落。
在萧宴宁伸手摁住他嘴唇上的伤口时,他把人扒拉开,自己猛然扑到萧宴宁怀里,抱着他的脊背闷声大哭:“宴宁哥哥,我想过……想过一辈子就守在西境再也不见你,我没想过让你发现,没想过让你知道……”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萧宴宁揉了揉他的头:“我这么优秀完美,喜欢我不是很正常么。”
梁靖:“……”他猛猛地摇头,他的喜欢和别人的总归不一样。
萧宴宁:“古有分桃、断袖,今也一样。所以,梁靖,不要怕,也不要想那么多。”
梁靖舔了舔嘴唇,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和鲜血的味道。
听了这一番话,仿佛他的喜欢对于萧宴宁来说真的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根本不用因这番特殊的心思失眠、难过、绝望。
梁靖的抽泣声未平息,萧宴宁没有人把人推开。
昨夜,他明明在对着梁靖说教,生怕他误入歧途。
随后因梁靖突然的失控而思绪万千,躺在床上听着梁靖的呼吸声从重到轻,萧宴宁仔细想了想自己说的那些话。
虽然一时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哪句话把人惹成了那样,但他猜测大概和那句有喜欢之人,娶回家有关。
梁靖儿时家庭幸福,八岁家庭破碎,想来是对成家有了阴影。
这古人都很看重成家立业,年纪轻轻就成亲有子,身上就挑起了家庭重任。萧宴宁因为有两辈子的记忆,他对成家不感兴趣,更没有打算和陌生人共度一生。
如果梁靖因心里阴影也一样,他倒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劝。
梁靖现在还小,等他年纪再大一点,自己渴望成亲渴望有孩子,那时也不晚。
蜡烛燃烧殆尽时,萧宴宁还在想,等天亮再摸摸梁靖的想法,如果真和成家有关,那就告诉梁靖自己的想法。
有他在,不会让梁靖心里有苦无处可发泄。
不过萧宴宁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四年不见,梁靖真是长大了,有什么烦心事已经习惯了自己扛着。还是要找机会好好逗逗梁靖,年纪轻轻就该有这个年龄应有的活泼,他又不是外人,在他面前那么老成做什么。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萧宴宁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软榻处传来了很细微的动静。
梁靖醒了?是要起夜吗?
想到这个,萧宴宁装睡装得更加像了。
他怕自己有个什么动静,梁靖会不好意思。
萧宴宁有上辈子的记忆,心思重睡眠浅,好在装睡的功夫一流,这些年都没人发现过。
梁靖的动作很轻,应该是怕惊醒他。
然而让萧宴宁惊讶的是,梁靖并不是起夜,而是走了两步站在了他床前。
闭眼都能感受到梁靖盯着自己的目光,萧宴宁的心蓦然乱了一拍,大半夜,蜡烛都灭了,梁靖在看什么,又能看见什么。
萧宴宁想想这想想那,他万万没想到,梁靖突然俯身在他嘴唇上轻扫了一下。
那一刻,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跳起来。
萧宴宁两辈子都没有和人亲密接触的经验,可他明白,刚才那温热的一触即离的是梁靖的嘴唇。
因在西境呆得久了,梁靖的嘴唇有点粗糙。
很快,梁靖走出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时,萧宴宁蓦然睁开眼。
从梁靖起身到俯身,也就很短的时间,如果他睡着了,那就是一阵清风拂过的时间。
知道梁靖就在门外,萧宴宁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
脑袋里涌入很多想法,乱七八糟,萧宴宁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不是个古板的人,对男子喜欢男子,女子喜欢女子没任何感觉,别人的感情和自己无关。
他没想到的是梁靖竟然会对自己起心思。
在这个礼法甚严的时代,梁靖明白自己心思的时候应该会恐慌会害怕吧。
萧宴宁不知道梁靖什么时候知道发现自己心思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度过那段晦涩的岁月。
梁靖今年才十八岁,他还时常上战场。
梁靖在战场上有没有被这件隐秘的心思影响心神呢?身上那么多伤,有多少是在熬过那段兵荒马乱的岁月时留下的呢。
想着这些,萧宴宁心想,自己真该死啊。
梁靖那时该有多害怕。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怪不得梁靖会难过。
听到门外梁靖打喷嚏的声音,萧宴宁很想坐起身把人叫回来,但他没有。
萧宴宁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他脑子有些乱。
他一时想不明白,所以便决定当做不知道。
梁靖才十八岁,自己在他生命中占据了太多时间。
在梁靖年纪小最痛苦的时候,自己还成了他的支柱。
青春期的孩子,总有一段模糊不清的感情,无关性别,只因青春萌动对象是自己身边的人,会把亲情错认为其他。
再过几年,梁靖更成熟了,想法也会跟着变的。
萧晏宁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他考虑问题自然要更加细致。
只不过深夜外面冷得厉害,萧宴宁心想自己默默数十个数,如果梁靖还傻着坐在门外,那他就翻个身弄个动静,把人叫进来。
什么能比身体更重要。
萧宴宁刚数到三,就听到梁靖离开的脚步声。
过了很久,萧宴宁动了动因一直僵硬着而发麻的身体。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来。
半夜时分,有贼人闯入,听到动静,萧宴宁更是心烦,恨不得把他们都埋进土里。
天刚亮,他就起身了。
看到梁靖眼底的疲惫,萧宴宁恨不得摇着他的头,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不爱自己的身体,怎么上战场。
萧宴宁有些走神,不经意间被梁靖寻常的一句问话抓住了把柄。
看到梁靖惊恐到快要晕倒的样子,萧宴宁心想,既然瞒不住,那就不瞒了。
梁靖这个心结,他怎么着都要解开,要不然他日后怕是时时惦记梁靖在战场会不会因此走神因此受伤,从此夜夜不得安眠。
***
想到刚才梁靖刚才绝望的样子,萧宴宁什么心思都没了。
不就是偷偷亲了他一下么,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怕什么,他又不是妖怪魔头,不会吃人。
梁靖的哭声慢慢止住了,只是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
这次他主动从萧宴宁怀里退开,嘴巴上的血迹被眼泪冲击着,胡乱地淌着。
萧宴宁摸了摸身上,想到衣袖里的手帕,他忙拿出来递给梁靖:“用这摁着嘴上的伤口。”
梁靖接过,看到萧宴宁胸前的衣服染上了自己嘴唇上的血,他道:“宴……殿下,你……”
萧宴宁垂眸看了一眼:“不碍事,一会儿换了就是。你身上也有,一会儿也把衣服换了。眼睛肿得跟青蛙眼一样,一会儿用冰毛巾冰敷一下。”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直视着眼前之人:“梁靖,不要刻意生疏,你从小就叫我宴宁哥哥,现在也不用改口。”
梁靖:“……”如果这是一场梦,他不愿意醒。
他这无法隐藏的心思太好懂了。
萧宴宁望着他,表情一点点认真严肃起来,:“梁靖,我以前没有想过成亲,以后也不会,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梁靖吸了吸鼻子:“宴宁哥哥,我也不会成亲……我这么说不是想要你回应,也不想逼你答应我什么,我只是怕对不起别人。”
萧宴宁因这话心下一酸,梁靖真的很正直很好。
有些话萧宴宁原本不想说,但看着这人执拗的样子,他还是开口了:“你和我之间的事,我现在不能立刻就给你答案,你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你也好好想一想,未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他们都要想。
想一想,萧宴宁和梁靖的关系是停在原地,还是可以发生变化。
想一想,萧宴宁这辈子是不是非梁靖不可。
想一想,萧宴宁对梁靖到底存不存在别的心思。
想一想,萧宴宁和梁靖在一起会引起的后果。
感情不是两个人说了算,尤其在这样的年代,掺杂太多东西。
一旦迈出一步,便没了回头路。
萧宴宁不希望自己和梁靖未来因眼下的冲动而后悔。
第94章
彻底把梁靖安抚住,打消了他心底的恐惧不安,亲眼看着他恢复了平静,萧宴宁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衣服因染了血渍和泪水而皱皱巴巴,萧宴宁和梁靖各自前去换衣服。
梁靖的行李在厢房,房外的随从早已被萧宴宁呵退,梁靖收拾好脸上的情绪这才离开了。
他现在有点愁,衣服可以换新的,他那双肿眼泡怎么办,一会儿肯定所有人都知道他哭了。
萧宴宁一直含笑看看他,见梁靖眼中浮起懊恼之色,萧宴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梁靖后知后觉感到不好意思,红晕顺着衣服遮盖之处浮上脖颈,又飘向脸颊。梁靖干咳了两声匆匆离开,直到房门被关上,萧宴宁嘴角的笑意才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萧宴宁天生有着一副好皮囊,上辈子也有人对他有好感。
学生时期,萧宴宁忙着赚钱养活自己,他的时间安排的很满,要学习要打工,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感情对他来说是世上最昂贵最易碎的奢侈品,完全不在他的人生规划中。
等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萧宴宁最喜欢做的事是工作,工作让他财富自由,让他感到快乐。除此之外,和人来往时,他像这世上最绅士的人一样和所有人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就算有人有人想要和他进一步发展,也会被他那冷淡疏离的态度给劝退。
大家都是成年人,明显没有希望没有结果的事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
有人喝醉了曾表示,如果回到学生时期,自己大概会放下一切拼一把,说不定能拿下萧宴宁这座冰山。
学生时期赋予了那个时间段的人拥有无畏的勇气,只要彼此有感情,他们可以凭借一腔热血什么都不要。
然而,萧宴宁最吝啬给的就是感情。
事情传到他耳中,他想就算真有人回到过去,想要和他发展感情,他也不愿意。
身上根本就没有的东西,他怎么给。
人生的路,注定他一个人走。
等他年纪越来越大,和他联系上的父母偶尔还会和他提起结婚的事。
好像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被催婚成了必然。
每当看到那样的消息,萧宴宁都是面无表情地直接删除。
后来他们大概突然认识到在自己面前也是父母,又或者是自认为有了那层长辈的身份就可以插手他的事,又或者是彼此针对想告知对方,自己在他这里有特权,所以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些事。
萧宴宁当时就笑了,他漫不经心地说,要是再惹他不开心,那以后就没必要见面了。
本就是稀薄的感情,一碰即碎,没有人想要挑战他为数不多的耐心,所以后来这些烦人的声音也消失了。
这辈子,生在一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萧宴宁更没有心思谈感情。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被人要挟,不受人胁迫,逍遥自在的活着。
这么做很自私也许会伤皇帝和秦贵妃的心,可萧宴宁本来就是个很自私的人。
他不可能为了哄皇帝和秦贵妃开心就和一个陌生的女子生活在一起,那样太不负责。
萧宴宁可以背负骂名,也可以背负不孝的罪名,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糟蹋人。
他可以不做个好人,可他不能当人渣。
如果,如果今日站在萧宴宁面前透露心思的不是梁靖,而是任何一个其他人。别说是耐着性子安慰他帮他调整心态,萧宴宁会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踢出去。
偏偏,对他起心思的是梁靖,那个被自己一手带大的人。
可能是性格上有缺陷,越是没有得到过什么越是喜欢守着得来的东西不放手。
梁靖在萧宴宁的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他不可能把人从心底给赶出去。
更何况梁靖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只是喜欢自己而已。
所以一开始萧宴宁几乎失态,他无措,甚至想当一只鸵鸟。
仿佛只要埋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就不存在。
只是老天爷并不喜欢他回避,所以看着惊惧恐慌的梁靖,他身为年长者,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把人给安抚好。
萧宴宁说自己会认真考虑这件事,这并不是敷衍,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他一定会认真考虑。
如果不接受梁靖这份特殊的感情,他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边境,分隔两地,刻意维持下,他们甚至可以不动声色地保持好距离。
两人偶尔可以通信,聊一聊当下,说一说现实。
可萧宴宁不乐意就这么把人从生命中赶走。
如果接受,萧宴宁首先就要抽离掉自己在梁靖生命中所承担的角色。
在梁靖十八年的生命中,他充当着梁靖好友、父兄、知己、玩伴等角色。
梁靖受伤他难受,梁靖不安,他心疼,知道梁靖逛青楼,他不高兴。
他对梁靖包容、容忍、珍惜两人之间的情义,甚至恋人之间应有的占有欲都有,可偏偏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对梁靖没有欲望。
没有欲望,怎么能说喜欢。
不过这在萧宴宁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只是对梁靖,他对任何人都没欲望,他以前就没想过感情上的事。
如今突然得知梁靖的心思,角色不可能立刻就进行转换,萧宴宁的心情都没彻底调整好,怎么能说欲望之事。
他真要是因为梁靖一个亲吻就起了异样,那他现在也不用考虑了,直接可以拉着梁靖就地恋爱了。
萧宴宁说自己会认真考虑,自然也包括这些。
他不会逃避。
但想到未来一些暧昧之事的对象会是梁靖,萧宴宁心下顿时有些不自在,也有点不好意思。
萧宴宁伸手揉了揉泛热的脸颊,想要把那些莫名的情绪都揉出去。
心情平静下来时,他深吸一口气,换了衣服。
感受到脖颈处衣衫的湿意,萧宴宁摇了摇头。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有这么多眼泪,把他哭得心慌。
把换好的衣服收拾好,这些衣服他自己处理。
衣服上有血渍,整个院子里唯有梁靖嘴上有伤,跟在他身边随身伺候的人又不是傻子,脑子转转就会联想到一些事。
虽然萧宴宁能保证砚喜等人不会多嘴,但他不愿那些人在心里偷偷蛐蛐梁靖。
萧宴宁倒不在乎那些名声,他不允许梁靖名声有损。
梁靖如今的成绩是自己历经生死得到的,不该因一些私事贴上佞人的标签。
萧宴宁走出房门,梁靖也收拾好了自己。
看到他,萧宴宁走过去笑道:“砚喜审人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能不能审出幕后之人。劳烦梁小将军帮忙去看下,早点审出来也省得心烦。”
梁靖被他这话说的脸一红,他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宴宁哥哥你别取笑我了,我这就去。”
萧宴宁:“审出来让侍卫把这些人亲自送回去。”
他会尽快把事情告知萧宴和,只是萧宴和掌管西境大军,不适合参与此事,送入京的折子还得他来写。
不管是谁,敢在刚刚安宁几天的青州城兴风作浪,那就是找死。
落到他这个名声不好的王爷手里,那只能死得更快。
梁靖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如果不是闹出了一些事,他本该在第一时间去审问这些贼人。
夜闯民宅,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今日遇到的是萧宴宁,身边有侍卫随从,贼人这才被拿住了,若是寻常人,怕是要遭大罪了。
朗朗青天之下,也有阴寒之地。
平日里即便是安王也不参合地方政事,如今他们恰好碰到了,正好可以出手整治一番。
“宴宁哥哥,那我去去就来。”梁靖道。
萧宴宁点了点头。
等人离开后,萧宴宁先是吩咐下人让厨房准备膳食,然后自己找了个把椅子坐下。
今日是个好天,清晨的阳光穿透层层云雾洒落在大地上。
暖阳之下,就没那么冷了。
折腾了一夜加一个大早上,萧宴宁就有点饿了。
希望梁靖那边足够快,要不然这肚子还要饿上一会儿。
***
梁靖来到偏房,砚喜看着他肿起的眼睛和溃烂的嘴巴,心里闪过种种念头。
他跟在萧宴宁身边多年,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格,那是把梁靖看得比几个兄弟还要重。
现在陡然知道梁靖竟然逛青楼,萧宴宁心里恐怕非常不舒服。
不过就算不舒服,也不至于把人骂成这样啊。
这话说的得有多难听,梁靖才会把眼睛哭肿,嘴唇咬烂。
王爷也真是,在京城的时候,性子散漫习惯了,说出来的话也毒,讽刺人时没个轻重。
慎王孩子都有了,每次遇到萧宴宁都恨不得揍他一顿。
梁靖肯定也受了不少刺激。
不过这种事,他一个下人也帮不上忙,只能梁靖自己受着。
梁靖看到砚喜眼中的同情,他觉得莫名其妙。
萧宴宁身边的人也该好好整治整治,想法太多,不好。
知道萧宴宁等着要结果,梁靖直接出手。
那些贼人的左手都被他掰了一遍,痛苦的嗷嗷声响彻偏房。
梁靖嘴角浮起冷笑,看着他们:“青州城就这么大,你们不开口,我们也能查得到,不过就是费点时间的问题。你们要是说了,也少受点皮肉之苦。”
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砚喜一直规劝为主,他们这些人才没开口。
如今来了个莽夫,怕另外的胳膊也被掰断,贼人立刻交代起来。
他们是奉了青州城县令之子刘钦的命令来抓萧宴宁的,说到底还是燕春楼里惹出来的风波。
刘钦被踹倒,心中忿忿不平,于是便想给萧宴宁一个教训。
他们这些人不是县衙中人,就是一群有些手上功夫的恶霸,被刘钦养着,平日里做些脏事。
“刘茂身为县令竟敢纵容家人私下养刁奴,简直是无法无天。”梁靖双眸含着冷意道。
听到他直呼县令的名字,语气这般不屑,那群恶霸面面相觑,心下一惊,这次刘家怕是要没好果子吃了。
有眼皮活者立刻哐哐磕头哭诉道:“大人啊,那县令之子欺男霸女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我愿意戴罪立功,都交代了。”
梁靖看了砚喜一眼:“先拿人。”
砚喜:“是。”
甭管是县令还是县令之子,敢让贼人伤萧宴宁,这县令也做到头了。
梁靖从偏房出来时碰到了温染,温染看着他的眉眼蓦然瞪大了眼,梁靖一看他心头便起了怒。
要不是他胡说八道,萧宴宁怎么会去青楼,万一出事怎么办。
温染一看他生气了,立刻上前有些愧疚道:“王爷对你上燕春楼竟这么生气?”
他给梁靖缝过伤口,冷汗满头都未曾出声。
现在哭成这样,那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梁靖白了他一眼:“闭嘴,再也不要提那三个字。”
温染:“……是是是。”早知道事情会成这样,打死他他也不敢胡说啊。
事情来龙去脉很快被查清,萧宴宁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
他可不像安王,不知道诉苦,在折子里,他都成了要被刘家养的这群恶霸杀掉的王爷,他身为皇子,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危险情况,心惊心悸多日不能平息,日夜不能安眠,容颜憔悴不堪。
最后萧宴宁哭诉,自己幸得皇帝庇佑,要不然这趟西境之行恐怕命都要丢下,再也不能见到皇帝了。
可想而知皇帝看到这份折子该有多震怒。
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欺负人竟然欺负到一个最受宠的王爷头上,皇帝在朝堂就把刘茂狠狠给骂了一通。
萧宴宁要是真受了伤,他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皇帝生气,安王也很生气。
得知事情经过后,他望着从青州城回营的梁靖,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你竟然带他去青楼?”
梁靖:“……”不是他,他也不想的。
萧宴宁:“三哥……”
安王俊秀的眉眼一拧,厉声道:“你给我闭嘴。你还未成亲,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萧宴宁:“……”他就是生气,心里憋得慌,所以就去了。
看他眼睛溜溜地转,安王脸上的怒气更盛:“怕你在营中住不习惯,我让你去青州城散散心,结果你倒好,什么地方你都敢去。”
萧宴宁看人真的气极了,忙道:“三哥,我错了,以后不去了。”
“以后,你还敢提以后。”安王恨不得把他给揍一顿:“从今天起,到你回京,你不许踏出军营一步。”
萧宴宁:“……”如果这是惩罚,那他接受,反正他在哪都行。
安王又看向梁靖:“还有你,未能及时护着王爷,自己去领罚。”
梁靖:“是。”
萧宴宁急了:“三哥,是我想去的,你罚他做什么,要不然你罚我得了。”
安王:“闭嘴,你再多说一句话,便加罚一次。”
萧宴宁:“……”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又怕萧宴和说到做到,只能瞪着眼,气鼓鼓地站在那里。
梁靖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本来就是他的责任,他该受罚。
梁靖下去后,萧宴宁坐到椅子上:“三哥这罚好没道理,梁靖又不能预知未来,他怎么知道会遇到混账东西。”
“他护主不力,就该被罚。”安王:“你从未出过京,不知人间险恶,万一被那些青楼之人引诱,到时我怎么向父皇和皇贵妃娘娘交代。”
萧宴宁:“……”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是那种人么。
没过几日,皇帝的圣旨到达西境,青州城县令刘茂被罢官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儿子那些罪证也被查得一清二楚,皇帝直接把涉事人员流放东岭。
然后皇帝又单独给萧宴宁一封信,信中说,梁靖之事已查明,年也过了,还不知道滚回京。
从笔力来说,皇帝的耐心似乎没了。
也是,遇到萧宴宁这种拿着查案当游玩的人来说,皇帝也该生气。
要是别人,早该回京复命了。
萧宴宁呢,磨磨唧唧,翻个年头还不想着回京。
皇帝要是不吭声,春天过了还有夏,夏天太热可以等到秋,秋天太短,不如过了冬。
然后又一年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七该回京了,嘿嘿嘿嘿。
第95章
皇帝发话让萧宴宁回京,话很直白,萧宴宁想当没看到都不行。
安王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你离京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回去了。”
萧宴宁一脸悻悻:“回京有什么意思。”
安王冷笑两声:“要不,我和你换换,我觉得回京挺好。”
听出他话里的火气,萧宴宁第一时间选择闭嘴。有句话说得好,自己轻而易举拥有的东西可能就是别人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一切。安王离京也有数年,他是有家室的人,本就洁身自好,和王妃感情又好。
若不是为了大局,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相比安王,萧宴宁算得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萧宴宁也不敢继续惹浑身冒火气的安王,他语气真诚:“希望天下早日安定,三哥早日心想事成。”
安王这才收了身上的火气,然后抬眼看向远方:“京城和边境不一样,在这里人人都知道你是福王,凡事都会让着你。回京之后,你这暴躁的性子也改一改,得罪人的话少说,别总是让父皇和皇贵妃为你操心。”
几个皇子间最大的默契就是不提当下局势。
安王这也是难得对着萧宴宁说几句心里话,京城局势现在很复杂,萧宴宁就是在黑夜中行走的火把,惹人注目。
回京之后还是要小心一点,有时复杂局势面前,太惹眼容易遭罪。
好在萧宴宁有皇帝庇护,秦家保驾护航,他自己也有掀翻天的能耐,想动他还真得掂量掂量。
“三哥的话我记住了。”萧宴宁道。
安王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道:“万事小心点。”
萧宴宁说了声好。
萧宴宁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既然要回京,那就开始让随从收拾行李。
他的行李都在军营,收拾起来很方便,按照以往,他基本上会在接到圣旨的第二天就离营回京。
不过这次,他把离营时间往后推迟了一天。
这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萧宴宁总得和梁靖好好告别一下。
那么匆匆离开,好像在逃避一些问题,萧宴宁觉得这样不好,他也不希望梁靖误会自己有躲避之心。
离开的头一天是个晴天,等梁靖忙完已是傍晚时分。
宴宁和他骑马来到山上,两人找了处能俯瞰军营的地方坐下。
冷风吹拂,军营之中战马的嘶鸣传到耳边。
将军身上的铠甲泛着凉气,萧宴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坐在风中看着军营中开始亮起的点点灯火,梁靖突然笑了,他道:“宴宁哥哥现在回京也好。”
萧宴宁看向他:“怎么个好法?”
梁靖嘴角的笑意未消,他没有回望萧宴宁,就那么注视着远方:“就是很好。”萧宴宁是福王,果真是福气满身,自从来到这里,大齐和西羌之间一场小规模的战事都未起。
没有战事就没有厮杀就不用看到伤亡,如今萧宴宁就要回京了,以后也不用看到那样血腥的场面。
所以,挺好。
萧宴宁哪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他觉得梁靖有点傻。
撑起边境安宁的永远也不是远离边境之人,梁靖应该好好心疼心疼自己。
想想自己这些年在边境流了多少血,做过多少次噩梦。
“日后写的信直接让人送去福王府。”萧宴宁说。
梁靖笑道:“好啊。以前信交给安王,还要在宫里走一圈,我也不敢写太多,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萧宴宁嗯了声。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例如让梁靖保护好自己,让他注意安全,让他不要受伤等等。
但真要说起,这些话都显得太过苍白。
战场上谁都不愿意受伤,可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两人在冷风中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萧宴宁的声音夹在风里传来,他说:“梁靖,早日平安回京。”
这是祝愿也是希望。
梁靖心下一软,心思被看透,这样的场景已是他做梦都不敢梦到的。
他眨了眨眼,转头看向萧宴宁:“到时宴宁哥哥别忘了为我接风洗尘。”
萧宴宁:“当然。”
***
萧宴宁一行人第二天早上离营。
安王率领众将士送他,梁靖也在其中,观海和明雀随萧宴宁而来又随他而离。
这些日子安王对观海和明雀十分看重,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安王心里明白,观海和明雀才真正是皇帝的眼睛,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会上报给皇帝。
这两人都是皇帝十分信任的内监,得罪他们只有坏处没好处。
萧宴宁骑马而来,离开时也是骑马。
翻身上马时,他看着安王:“三哥,我走了。”
萧宴和点了点头:“路上小心些。”说罢这话,他又看向萧宴宁身后的随从侍卫沉声道:“西境离京甚远,这一路上务必护好福王安全。”
他常年在营中治军,身上自带威严,那些随从侍卫被他一扫心下一惊,立刻回应:“是。”
萧宴宁拉了拉缰绳,他的眼睛从众人看过去,在梁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并不显眼。
马匹仰头鸣叫,马蹄在地上来回踱着,萧宴宁收回视线,骑马冲入冷风中,身后侍卫紧紧跟随。
人影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萧宴宁离开后,梁靖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早就知道的结果,只是这些日子如梦一样,陡然间梦醒了。
不知再见要到何时。
还未伤春悲秋,帐外传来王运京的声音,说是安王召他过去。
梁靖收拾好情绪立刻前去。
安王看到他笑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七弟走的匆忙,落下了些东西。我这里也没地方放,就先放你那里吧。”
梁靖定眼一看是萧宴宁昨晚还在披的披风。
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安王心下直摇头,他这个七弟,明明就是想把东西留给梁靖,又不好随便开口,愣是借着他的口把东西送出去了。
梁靖把披风带回营帐时,除了欢喜,其他情绪都没了。
以前靠着记忆他都能熬几年,现在有了东西,日子肯定不如以前那么难熬。
想到这里,梁靖把脸埋到披风里。
如果不是在军营而是在自己家里,他大概会在床上打几个滚。
萧宴宁来的时候急匆匆,恨不得一天就到。
走的时候也一样。
都离开营地了,慢慢腾腾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快马加鞭回去呢。
离京城越近,天越来越暖,等他们到达京城地界,已能看到桃杏盛开,垂柳嫩绿。
萧宴宁看着京城熟悉的景致,不过是几个月没在京中,京城都显得陌生起来。
“王爷可是累了?”见萧宴宁拽着缰绳不动,砚喜上前询问:“可要修整一会儿。”
“不用。”萧宴宁淡淡道:“许久未见父皇和母妃,先入宫请安。”
说完这话,他打马向前。
身为钦差使臣,先行侍卫一块令牌抬起,两边戍卫忙拦住想要入城的人,让他们先过。
一行人骑马快速通过城门。
有人嘀咕:“这是什么人?”
“不知道呢……”
“像是回京复命的……”
“那不是能见到皇上了。”
“可能吧……”
萧宴宁刚入城,太子和几个王爷都得到了消息。
太子稍愣了下,随即笑道:“七弟离京数月,父皇一直念叨着,如今终于回京,父皇也就放心了。”
东宫长史柳明岸眼中有些忧虑,近来太子的风头一直被六皇子等人压制着,太子外祖家那边有人贪赃枉法官商勾结被御史发现,直接捅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盛怒,连皇后都被训斥了一番,福王这个时候回京也不知时好时坏。
其他皇子听到消息都沉默了。
皇二子康王叹了口气,萧宴宁那张嘴,他是真怕。
皇六子静王沉默片刻,笑着和府上幕僚道:“七弟也该回来了。”
皇五子慎王正在逗孩子,听到消息一脸诧异:“这就回来了?”然后冷哼一声:“本王还以为他在外面玩野了,不打算回京了呢。”
“王爷慎言。”身边服侍之人小声提醒道。
慎王冷哼一声:“本王在自己府上说话都要憋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四皇子睿王则笑道:“七弟一回京,京城就热闹了。”
萧宴宁入城之后连王府都没回,直奔宫中而去。
皇帝本来正在闭目听刘海念折子,听到萧宴宁求见的消息,他蓦然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神色诧异道:“按照行程不是后天才到吗?”
“想来是王爷心中挂念皇上,一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赶路,所以提早了两天。”刘海知道皇帝想听什么,于是笑着说道。
皇帝冷哼一声,眼中却带了一丝笑意:“让他进来。”
萧宴宁入殿后,眼眸未抬便跪下请安:“儿臣参见父皇。”
他连衣服都没换,一副风尘仆仆直奔入宫的模样。
几个月不见,皇帝只觉得萧宴宁从头到脚都粗糙了不少,他冷哼一声:“入宫也不知道打理一下,成什么样子。”
萧宴宁抬头笑道:“儿臣急着入宫见父皇,就没回府换衣服。”
视线落在皇帝脸上,他脸上的笑轻了三分。
几个月不见,皇帝似乎苍老了些,周身精神气也没那么足了,鬓间都有了白发。
萧宴宁心下一涩,他抿了抿嘴:“儿臣劳父皇挂念。”
皇帝看着他心下叹息,人人都说他偏爱萧宴宁,可其他皇子哪个像萧宴宁,打心眼里关心他。
眼睛是最不会说谎的,他不瞎,萧宴宁眼中一闪而逝的难过他看得很清楚。
“还知道回来。”皇帝道:“起来吧。”
萧宴宁麻溜地站起身,他笑道:“父皇教训的是。”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皇帝白了他一眼:“去给你母妃请安吧。”
“是。”萧宴宁应道,走了两步他回头:“父皇,折子一时半会也看不完,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折子没长腿又不会跑。晚一会儿批也没关系。”
“看看这混账东西,都说了什么混账话。”皇帝随手拿了一本折子扔向他,萧宴宁侧身躲了过去笑嘻嘻地说道:“儿臣实话实说,父皇也别太操劳了,国事一时处理不完。”
皇帝长时间不见萧宴宁,总觉得身边少了很多东西,有时还挺想念他。
这见了,就觉得他哪哪都惹自己生气,于是挥手让他赶快离开。
多看两眼,自己心口就疼。
萧宴宁很听话地离开。
刘海忙把皇帝刚扔的折子捡起来。
皇帝伸手摸向折子,想到萧宴宁的话,他的手一顿,随即点了点手下的折子道:“把这些送到文华殿,让太子替朕批阅。”
刘海一顿,忙道:“是。”
前段时间因为太子外家惹出的祸端,皇帝有意晾着太子。
朝堂内外都在猜测,太子是不是失宠了,今日一看,东宫之位很稳。
至少,只要福王站在太子这一边,太子之位就会很稳。
第96章
相比起皇帝特有的矜持,秦贵妃的表现要明显的多,看到萧宴宁突然出现在永芷宫,她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忙上前把人扶起来:“快起来。”
等萧宴宁站起身,她又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她总觉得几个月的边境之行,萧宴宁个头长了些,好像比离京前高了些,也结实了些。
只是那张清隽的脸远不如在京城时细腻,一看就知道边境的环境不怎么好。
秦贵妃把人细细端量一番,拉着人坐下,这才有些心酸道:“一走就是几个月,也不想着早点回京。这几个月受罪了没?”
就算人好好地站在眼前,秦贵妃还是忍不住担心,忍不住多问几句。
萧宴宁弯起眉眼:“没有受罪。儿臣就是想把父皇交代的事办好,所以回京迟了。”
秦贵妃瞪了他一眼,当她不知道呢,皇帝在她这里说过几次,事情早就查明了,本就是萧宴宁自己心野,不想回京。
风华绝代的美人风姿如旧,只是如今眼角也起了细小的皱纹。
出了一趟远门,几个月不见,萧宴宁猛然觉得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而过,他的父皇和母妃也都在逐渐变老。
萧宴宁心下一紧,他道:“是儿臣的错,让母妃担忧了。”
“你长大了,替你父皇办差,这有什么错。”他认错,秦贵妃又不乐意了:“西境天寒地冻,年前也的确赶不回来。就是今年过年时缺了你,你父皇老是念叨着家宴不够热闹。”
除了萧宴宁,其他皇子和公主都规矩且小心谨慎,年三十的宴会就显得寡淡得多。
“远香近臭。”萧宴宁笑嘻嘻道:“儿臣不在京,父皇自然挂念,等儿臣在父皇眼前晃几天,父皇就烦儿臣了。”
秦贵妃:“你也知道你经常惹皇上生气,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说话办事谨慎些。”
萧宴宁:“母妃教训的是,儿臣铭记在心。”
秦贵妃看着他摇了摇头。
人平安回京,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落地。
自打萧宴宁出宫建府,母子相处的时间就不多。
现在母子二人好几个月没见,秦贵妃便留人在永芷宫用午膳,她特意交代小厨房做些萧宴宁喜欢吃的菜。
中午时分,皇帝也来了。
看着满桌子的饭菜,萧宴宁垂眸而笑。
他并不挑食,只要是好吃的东西,他都喜欢。
秦贵妃特意交代的菜里面,有几道是皇帝比较偏爱的。
帝王在吃食上本来不会轻易表露出喜好,然而相处时间久了,总能摸清一点帝王的偏爱。
一顿饭下来,都把萧宴宁吃开心了。
看着萧宴宁眉开眼笑的模样,皇帝冷哼一声:“跪下。”
萧宴宁脸上的笑僵了,老实跪下的同时不断地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惹怒了皇帝。
秦贵妃愣了下,忙去拽帝王的衣袖,皇帝看着她语气软了三分:“他在边境胡作非为,名声都没了。”
秦贵妃听到名声二字,立刻和皇帝站在统一战线。
萧宴宁:“……”
他心思飞转,雷鸣声恍然劈过脑中的黑暗。
事关名声,就是青楼之行吧。
果然,皇帝看向他:“谁让你去青楼的。”
萧宴宁干干巴巴道:“父皇,这事儿你都知道了。儿臣都求过三哥,让他不要告诉你,他都答应了,却不守信用。”
“这种荒唐事,你三哥敢替你隐瞒?”皇帝拍了拍桌子气得脸都红了,天知道他看到萧宴和的折子时,那个心惊。
他想过无数种萧宴宁在边境会遇到的情况,千万条里面也没有去逛青楼这条。
萧宴宁也知道瞒不住,安王不敢瞒,毕竟边境还有观海和明雀这两位。
萧宴和要真敢瞒着皇帝,那皇帝不多心才怪。
萧宴宁当时对着安王那是好话说尽,让他务必美言几句,也不知道美没美。
要是皇帝有透视眼,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会说美了,大美特美。
在观海和明雀的折子里,萧宴宁入青州城当晚就去了青楼。
在安王折子里,萧宴宁那是因为好奇且看到了不平事才进去的,这里的不平事特指青州县令之子在燕春楼作恶。
事情有所颠倒,但说出来却好听了不少。
皇帝看着萧宴宁不在乎的样子就来气儿,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青州城县令被罢免,很快就有人得到消息是青州县令之子因青楼女子想要谋害福王。
福王、青楼。
这俩词放在一起,那就是一场风暴。
萧宴宁本来年岁到了还未成亲,现在可好,京中现在都开始有流言,说福王喜欢流连青楼,偏爱青楼女子。
这消息一传,那些稍微要脸面的官员哪里还愿意把家中女儿嫁给福王。
皇帝自然知道萧宴宁是个好的,也想给萧宴宁寻摸一门亲事打消流言,结果他刚开口暗示,被他留下的臣子都快哭了。
皇帝着着实实讨了个没趣。
一想到萧宴宁的亲事因这流言更加艰难,皇帝就气得不行。
秦贵妃本来一直由着萧宴宁的性子来,但这事她也生气。
萧宴宁老老实实被皇帝骂了一通,直到皇帝提起他的亲事,萧宴宁脑中恍然闪过梁靖的面容。倒不是生出了其他心思,只是想到自己本来就不打算成亲,如今又和梁靖这般不清不楚,亲事更不能行了。
想到梁靖,萧宴宁在心底叹了口气。
要是不知道梁靖的心思,皇帝和秦贵妃提起这件事,他也只需要找借口拒绝就好。
现在皇帝提起他的亲事,他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的就是梁靖的样子。
只能说命运真的很奇妙。
“父皇,儿臣又不打算成亲,提它做什么。”等皇帝说完,萧宴宁认真道。
见他这态度,皇帝心下很累。
听听他这说得什么话,不打算成亲,准备一个人过一辈子。
不过皇帝并未生气,关注萧宴宁婚事的人太多。
宫里两位太后,宫外秦家,还有包括太子在内的其他皇子。
皇帝的偏爱有时也是枷锁,这不,明明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婚事上都要比其他皇子艰难些。
好在萧宴宁心性不稳,去了一趟青楼在这方面还未开窍。
于是皇帝恶狠狠:“回京之后敢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朕打断你的腿。”
萧宴宁:“儿臣又不喜欢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还会去。”
听他这么说,皇帝和秦贵妃相视一眼,既高兴又有些心忧。
高兴他还算洁身自好,心忧他都快二十的人了,竟然对人生大事还不放在心上。
也挺愁人。
萧宴宁回京第一天,在宫里感受了一番父子情,吃了一顿温馨的团圆饭,最后被皇帝骂了一顿给骂出宫了。
听闻消息的众人心绪复杂。
朝堂内外,惹怒皇帝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不多,萧宴宁就是其中一个。
回到福王府,萧宴宁直接去沐浴房,洗去一身浮尘。
福王府里的沐浴房是萧宴宁命人特意修建而成,浴池大而连接有水,冬日里也能享受热水。
洗漱好,萧宴宁准备好好睡一觉。
这些天他一直赶路,赶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现在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不好好休息一场都说不过去。
福王府华美富贵,西境军营中的营帐远不能比。
只是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房内的雕梁画柱,萧宴宁觉得整个王府空落落的。
萧宴宁叹了口气。
他习惯了孤独,却并不享受孤独。
脑子里想想这想想那,不知过了多久,萧宴宁睡了过去。
而今天京城又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东宫。
皇帝最近因杨家之事有意冷落太子,然而今天刘海亲自送奏折去文华殿,说是皇帝让太子批阅。
太子恩宠如旧。
东宫詹士府官员听闻后都跟着松了口气。
太子看着手头上的奏折,微微垂下眼。
随即,宫里宫外有传言,皇帝之所以把杨家事情翻篇,是福王为太子美言之故。
福王得皇帝宠爱,又以太子为尊,所以太子才能在短时间内气盛。
等萧宴宁醒来,砚喜忙把传言说给他听。
萧宴宁无语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皇帝和太子之间的事,那是皇帝一念之差,他哪有那个本事影响皇帝对太子的态度。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皇帝对太子看重,和他有个毛线关系。
京城事情就是多,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一些人恨不得拿放大镜去观察,找到里面的与众不同之处,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编排出一百个版本。
萧宴宁懒得理会这些,也解释不清,正好皇帝允准他休息三日再上朝。
这三天,萧宴宁干脆闭门不出。
砚喜倒是时常出门。
都知道砚喜是贴身服侍萧宴宁之人,他的一举一动也备受人关注。
造就的结果就是砚喜一出王府就被人盯上了。
砚喜出府是奉命办事,神色格外凝重。
盯着他的人还以为他要办什么大事,结果砚喜没干别的,就是找鱼牙买鱼苗。
他买的还不是那种有着美好寓意的观赏鱼,而是一些能吃的鱼。
得知这个消息,想到福王府那处景色甚美的池塘,几个皇子心道,萧宴宁该不会拿那个池塘养鱼吧。
这次他们还真猜对了。
萧宴宁答应过梁靖,要养点鱼,等他从边境回来,两人在王府后院烤着吃。
而且没出门的这三天,萧宴宁还亲自为梁靖准备了个房间,里面的器具都是按照梁靖所说的摆。
这些是他答应过梁靖的事,自然不能忘了。
萧宴宁心想着,先养一批试试,万一养的不好,还有机会继续养。
京城的夏天还未过去,福王府第一批鱼刚刚有所长大,皇帝下旨让安王回京了。
大齐和西羌这仗打了四年多,朝堂上早就在争吵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这个夏末秋初,皇帝做出了决断。
安王归京。
第97章
皇帝的圣旨出京,安王即将归京的事实已无更改的可能。
安王手握重兵,他归京,京中怕是又要起波澜。
听到这个消息时,萧宴宁正在池塘边兴致勃勃地喂鱼。随着鱼食从手中洒落,池塘里的鱼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有的还跳跃起来,拍打出丝丝浪花。
萧宴宁看着长势喜人的鱼一脸欣喜,没想到自己还有养鱼的天分,第一次养就能把鱼养得这般肥硕,就是可惜梁靖远在边关吃不到。
砚喜要是知道萧宴宁的想法肯定会撇嘴,这鱼自打入了福王府,砚喜往鱼牙那里跑断了腿。怎么养怎么照料怎么喂,经过几个月的细心学习,砚喜觉得自己要是被赶出王府立刻就能当鱼牙。
要是这样还能养不好鱼,那砚喜这个福王府大管家也做到头了。
再者,养鱼需要用心也需要运气,偶尔有那么几条翻白肚,需要砚喜这些人眼明手快地捞出来,不能让主子看到心烦。
萧宴宁正在感慨自己这鱼养的不错时,砚喜就来禀告了皇帝下旨让安王回京的消息。
萧宴宁微微一愣,眉心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因走神之故,手中的鱼食袋子落了下去。萧宴宁回过神惊呼一声,想要伸手去捞,却只碰到袋子的边角,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袋子里的鱼食在水中散开。
那场面瞬间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水里的鱼儿争先恐后地抢夺着食物,甚至远处的鱼都游了过来。
看着在水中不断扑腾而来的鱼群,,萧宴宁瞪大了眼睛。
许久,他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渣滓轻笑:“也好,安王回京,梁靖也要跟着回来了。”上次写信,梁靖还说说不定明年能够回京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回京的时间要提早不少。
垂眸再看向池塘,萧宴宁心道,原本以为梁靖肯定吃不上这茬鱼,没想到竟然赶上了。
“好不容易长大,看着点,别让它们吃撑了。”萧宴宁语气淡淡:“梁靖心眼小,回京后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波鱼他没吃上,心里怕是不痛快。”
说罢这话,他摇着扇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离开。
砚喜忙招呼人赶鱼、捞鱼食。
梁靖心眼小不小砚喜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要是真把鱼都给撑死了,第一个心里不痛快的肯定是萧宴宁。
萧宴宁打听了下东丽那边的消息,东丽最近国主病了。
替国主主持朝政者年轻气盛,同左右交好,派遣使臣前来大齐时,给芸妃送了不少好东西。
因为那次西境之战,东丽背刺大齐最后被平王给镇压下去的事情,皇帝心里对东丽有些膈应。此次,东丽使臣这番行为让皇帝和群臣都很不舒服。
知道东丽那边出的幺蛾子,萧宴宁一阵无语,他有点心烦,觉得整个王府都装不下自己了,干脆出了王府,只是没想到哪哪都在讨论安王回京的事。
他闲着无聊去了一趟茶楼,结果连里面说书郎都在说起这些事,当然,大多都是赞美之词。
毕竟安王在西境近五年时间,西羌一大半都归大齐版图之内。皇帝端坐朝堂,洗刷了当年数万将士埋骨边境青州城失陷的屈辱,已然成了一位开疆扩土的帝王。
在楼上听着说书人激动的声音,萧宴宁靠在栏杆前懒洋洋地喝着茶。
一壶茶下去,醒木敲响,萧宴宁起身下楼,结果迎面碰上了季洛清和季选。
看到人,因在人群里不方便透露他的身份行礼,季洛清朝他点了点头。
萧宴宁点头回应,看到季洛清他突然就想到了梁靖。
梁靖那个小心眼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这两年见季洛清的次数很多,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明明不是一个性质,梁靖说不定也要计较。
察觉到自己总会莫名其妙联想到梁靖,萧宴宁先是一愣随后莫名笑了下。
总觉得这就是他知道梁靖心思之后留下来的后遗症。
看到和梁靖有关的人和事,总会莫名其妙联想到远在边关之人。
季洛清看着突然发笑的萧宴宁显然一愣,萧宴宁自然不会说出原因,他朝季洛清再次点头离开。
季洛清学问是真的好,性格又耿直,不偏不歪,这几年在京城很遭人追捧。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八月份的秋闱必中,待到明年二月的会试,若能得个第一名,那他便和秦昭一样是连中六元的之人。
萧宴宁还是有点了解那个皇帝爹的,有点爱慕名声,也喜欢做锦上添花之事。
一朝若能出现两个连中六元之人,那在史书上必然得留下个美名。
再者,季洛清确实有真才实学,考试期间只要不用脚写,定然没问题。
不过一些吃饱闲着没事干的人总是拿季洛清和秦昭比,总是幻想两人要是同岁,那如今局面该有多精彩。
萧宴宁每每听到这样的讨论都觉得无语,在他看来,就算处在同一个年龄段,那也是季家有才子秦家有英雄,根本无需比较。两个有名且相貌出众的读书郎,一个手段圆滑,在官场上游刃有余,堪称世家典范,一个冷清却不孤傲,懂世俗却不沉溺世俗。
都是挺好的人。
也得亏季洛清性格冷内心强大,不是那种心思狭隘者,别人说别人的,他做他自己的,什么时候都不受影响。
若是寻常心高气傲者,早就被这些言论给刺激到了。
萧宴宁离开茶楼,站在大街上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宫里不好随便进,几个哥哥那里也不大欢迎他。
安王和梁靖回京也好,至少自己无趣烦闷时,可以有两个排解郁闷之地。
萧宴宁脑海里明明在想着安王回京的好处,然而他内心一片冰冷。
他冷眼旁观着整个事件。
安王这个时候回京,算是一件好事吗?
眼瞅着都快把西羌给彻底打趴下了,安王却被召回京。
表面上是芸妃母族出事,可萧宴宁却忍不住想是刘海和明雀从西境回京后对皇帝说了什么,让皇帝对安王起了疑心,还是有人想抢这份泼天的功劳。
这仗都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眼下这场景,摆明是觉得萧宴和军中威望太盛了。
萧宴和要是真能带领西境军把西羌给灭了,哪怕他身上流淌着异族的血,他也是皇子中第一人。一个手中有实际兵权又有这般大功劳的皇子,到时就连太子都没办法压过他的锋芒。
所以,事到临头,安王只能归京。
皇帝呢,做出这个决定应该是考虑了多方面的原因。
但皇帝就不怕犯了临阵换将的大忌么。
也不会 ,萧宴和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即便是回京,也不会拿西境将士的命开玩笑。他会安排好一切,后面接替他的人只需要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至少不会出大乱子。
不过回京也好,萧宴宁又想,安王能在西境打仗打了这么久,朝堂上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
有皇帝压着,粮草和军饷一直紧着西境那边来。
仗打了四年,死了不少人,募兵过多次,粮草和军饷真的有点吃力了,朝堂上的怨言也原来越多。和西羌最后一战也不是立刻就会打起来,就如同梁靖所说,估计要等要来年有合适的机会才能分出胜负,中途趁这个机会回京看看也好。
又或者这就是皇帝的本意。
近来皇后母族频频出错,太子在朝堂上频频被压制,威望远不如以前。
安王一直以太子为尊,若此时回京,对太子来说是一大助力。
萧宴宁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在心里分析了一通,自己把自己给安抚好,那颗烦乱的心又慢慢平静下来了。
话虽如此,他倒要看看,谁能接替安王去西境带兵。
萧宴宁刚走两步,心下蓦然浮出当今兵部尚书柳宗的名字。
当年梁绍兵败,就是柳宗率军前往西境,最终把野心勃勃的西羌大军打了回去。
只是当时碍于困境,大齐最终还是丢了青州城。
柳宗这些年一直是纯臣,和哪个皇子的关系都很平淡。
若皇帝派柳宗前去,除了对萧宴和不公平外,这也是一个好人选。
想着这些,萧宴宁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朝堂上都是利益牵扯,权贵世家如此,清流之辈也一样。
自古以来,好像也没几个完全相信臣子的君王。
而那些臣子呢,就算是所谓的纯臣,私下里说不定早就对某个皇子有了偏爱之心。
当然,也不是绝对,只是大部分如此。
萧宴宁慢吞吞地回福王府,路上遇到了慎王的马车。
萧宴宁正好走得腿疼,便拦下了马车让慎王送他回福王府。
慎王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但他了解萧宴宁的性格,要是只真拒绝,这人没脸没皮说不定要在大街上嚷嚷他不是个好哥哥,于是慎王忍着烦意让萧宴宁上了马车。
刚刚坐稳,马车缓缓而行。
慎王马车里面布置的很舒服,萧宴宁如同在自家马车上,很自然地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
看他那豪迈的吃相,慎王撇了撇嘴。
“三哥要回京了,七弟开心吧。”马车快到福王府门前时,慎王突然幽幽道。
萧宴宁看了他一眼,一脸郁闷:“三哥几年没回京,听到他能回京,我自然开心,五哥你不开心吗?”
慎王一脸悻悻:“我,我当然开心了。”
萧宴宁打量着他:“看着脸色不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慎王:“……”什么才叫高兴,他在马车上翻个跟头才叫高兴吗?
正巧外面马夫禀告说福王府到了,慎王冷冷一笑,亲自掀开帘子:“下车。”
萧宴宁指控道:“五哥,你对我也太狠心了。”
第98章
从小到大慎王萧宴安每次和萧宴宁对上都没占到过便宜,要是旁人早就绕着萧宴宁走了,萧宴安偏偏不,每次非要赶着凑上前,然后被萧宴宁挤兑一顿,最后悻悻而离。
每次都一样,这次也不例外。
这边萧宴宁刚下马车,那边慎王便怒声道:“回府。”
从声音就能听出他现在浑身冒火,要是有画面呈现,慎王心口应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萧宴宁在脑海中想象着这个画面,突然乐了。
他一高兴笑出声,马车里的慎王更火了:“还不走!!”
车夫心下无语,朝萧宴宁无声行礼,然后赶着马车回慎王府。车夫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讨不了好,为什么慎王还不放弃。
等萧宴安离开,萧宴宁才施施然往王府走。
他刚走进去,砚喜就窜了出来一脸焦心:“王爷,您出府怎么没带侍卫,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王爷以后要是不想带侍卫,也可以带着奴才……”
“本王带你干嘛,真遇到危险让你给我挡刀?”萧宴宁斜了他一眼道。
砚喜:“……”
干干笑了两声,砚喜:“为王爷挡刀是奴才的福分。”
萧宴宁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盼着本王好点?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本王出门要是都能遇到刺客,那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就该提着脑袋向父皇请罪了。”
砚喜慌声道:“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就是担心王爷的安危。”
萧宴宁兴致不怎么高,懒得在这事上和他扯,只是道:“让厨房准备些吃食,刚吃了五哥一块糕点,都吃饿了。”
砚喜忙应下来。
吃着可口的饭菜,萧宴宁还在心里琢磨着安王和梁靖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按照寻常速度,圣旨三五天稳稳能到达西境,安王等人收拾一通,等真正到达京城应该也就半个月左右。
想到梁靖还有半个月就要回京,萧宴宁吃饭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他还得去看看特意为梁靖准备的房间还缺不缺东西,萧宴宁想,都答应人家好好布置了,趁着人没回来,务必把房间收拾到尽善尽美才行。
放下碗筷时,萧宴宁吩咐砚喜:“你去寻摸个会做鱼的厨子,把人请到王府。”
砚喜:“……”
深吸一口气,他诚恳道:“王爷,咱们王府上的厨子做鱼的手艺都是一绝。王爷要不先尝尝他们的手艺,要真觉得不行,奴才再去打探。”说起来也挺愁人,自打王爷和四驸马争夺厨子的事闹到皇帝耳中,皇帝就冷着脸下令,不允许有新厨子再入福王府和四公主府。
萧宴宁好像把这事给忘了,可砚喜这个福王府大管家实在不敢忘。
“你先去找着。”萧宴宁恹恹道:“万一府上的都不合适,再去找就晚了。”
砚喜嘴上应承着,心里则想,寻会做鱼的厨子还不是为了梁小公子。不是他自豪,想要夸福王府的厨子们,就西北大营那伙夫做饭的水平,梁小公子来到福王府就跟快死的鱼儿回到水里一样,立刻就能欢腾起来。
他们福王府那么几个好厨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把梁小公子的胃给牢牢抓住。
当然,这话砚喜也只能自己在心里暗自嘀咕嘀咕,万万不敢说出来一句。
翌日,萧宴宁上朝。
身为王爷,都会在六部轮值,萧宴宁轮的是礼部。
规矩最多事情最繁琐之地,萧宴宁每次去礼部时都和安王的老丈人徐渊面面相觑。
萧宴宁上朝都是卡着点来,绝不迟到,可每次也就比皇帝早那么点点。
皇帝这几天心情极好,朝堂内外又没啥大事发生,皇帝看到萧宴宁偷偷打哈欠都没有骂他。
君臣说了一通不痛不痒的事,刘海就在皇帝的示意下宣布退朝了。
最近都这样,朝堂上只要没什么事,皇帝都会早早下朝。
萧宴宁看着皇帝的背影,打哈欠的动作都慢了三分。
皇帝年岁放在那里,身体远不如以前,精力自然也有所跟不上。
任何时候下朝,萧宴宁身边都没有人围上来。
没办法,就他那张嘴,无论是清流子弟还是王族贵勋又或者朝中重臣,他都不给面子,时间长了,大家都躲着他走。
看到礼部尚书徐渊迈着老腿噔噔离开,萧宴宁神色悻悻地啧了一声。
跑什么跑,他还要去礼部轮值呢,跑得过初一也跑不过十五啊。
看到百官避萧宴宁如洪水猛兽,太子摇了摇头走上前:“七弟。”
萧宴宁看到人眼角弯起:“太子哥哥。”
太子正值身强力壮之年,衬得皇帝越发年迈。
权利这东西很难说,皇帝一天坐在那个位置,他一天就是皇帝。
太子再怎么强盛,也只能是太子。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总会出现一些微妙之感。
这种事谁也没办法。
“等三弟回京,咱们兄弟聚在一起为三弟接风洗尘。”太子道。
萧宴宁点头:“到时就让三哥请客。”
太子一顿,看了他一眼,说着为安王接风,还要安王请客,不大好啊。
“三哥烤肉的手艺一绝,到时太子哥哥一定要尝一尝。”萧宴宁说着说着忍不住吸溜了一声。
太子看他那馋嘴的模样无奈摇头,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目光所到之处,只有吃吃吃!!
和太子说着话,到了分别之时,萧宴宁看着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瘦了很多,多注意身体。”
太子笑了下:“放心,一直让御医开药调养着,无碍。”
萧宴宁嘿嘿笑了两声,这才和太子拱手分别。
太子转身朝东宫走去,半晌他回头看了一眼,萧宴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太子摇头,也就萧宴宁这性子,下了朝就溜,搁着别的皇子身上,指不定还想多留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多见几次君颜呢。
太子轻笑两声转身,随即脸色一白。
他皱着眉头,温润的脸色泛着厉色,他死死扣住身边贴身内监的胳膊,尽量让自己身姿看起来自然,他语气轻喘却又带了几许狠意:“回东宫。”
内监忙不动声色地扶着他,步伐稍快但并不凌乱地朝东宫走去。
萧宴宁回王府时,心情有些低落。
他有点担心太子的头疾,这么多年太子一直被头疾困扰,前些年据说在民间找到了个神医,缓解了头疼。可最近,太子越发消瘦,身姿看起来十分单薄。
只是担心归担心,萧宴宁又不能张口去问,问了便会被当做别有用心。
更何况,他不是大夫,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办法。
有些事,只能当事人自己扛。
***
安王比萧宴宁预计的早三天回京,当日,太子率领百官在城门外亲迎。
安王所到之处,民众夹道欢迎。
这一刻,众人亲自体会到了安王在民众心中的意义。
太子仍旧沉稳端庄,康王偶尔轻咳着,瑞王、慎王和静王不动声色地相互看了一眼。
只有萧宴宁跟一只白天鹅一样,毫不掩饰地昂着脖子直直地朝前面看去。
如果不是顾及身份体面,他都想把人扒拉开,自己站在最前面。
安王在不远处翻身下马,然后快步走上前对着太子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身后跟随的将士则跪拜在地,齐声呼喊:“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浩然,听到之人心情澎湃。
太子含笑握着安王的手:“孤奉父皇之命迎三弟回京,三弟不必多礼。”
安王神色恭敬:“礼不可废。”
太子又笑了笑指着身边之人:“不只是孤和百官,其余兄弟也来接你回京了。”
安王顺势和其他兄弟打招呼,萧宴宁这次倒没当显眼包,只是喊了声三哥就不再吭声了。
不管安王对这次突然被召回京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但此时此刻,他仍以太子为尊。
安王入城之后没有回王府,直接入宫面圣。
据后来所传,父子多年不见,再次相见,场面分外温馨,皇帝更是拉着安王的手夸赞他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安王对皇帝十分崇敬,言语之间未曾因自己身上的功劳而倨傲,甚至比以前还要小心谨慎。
和皇帝诉说了一番父子情,安王又去见了芸妃,这才回安王府。
萧宴宁当晚在府中摆好了酒菜,桌子上有一道红烧鱼,是萧宴宁特意吩咐厨子做的。
夜幕降临,梁靖来了。
不穿铠甲的梁靖身上没了肃杀之气,眉眼清俊,站在那里像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只是说起话来不如书生文雅。
几个月不见,萧宴宁看着梁靖,梁靖看着他。
有点生疏,但又没那么生疏。
相互注视着不知多久,两人突然笑了,那点疏离的气氛消失殆尽。
萧宴宁:“快别站着了。”
梁靖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他身边。
王府中没人离萧宴宁这么近过,一个人的体温带起了一丝莫名的滚烫之感。
萧宴宁目光沉沉,招呼他吃菜。
肚子里装了食物后,萧宴宁亲自为两人斟酒。
他们之间也没那么多讲究,怎么舒服怎么来,毕竟空腹喝酒不好。
两杯酒下肚,萧宴宁道:“你母亲还好吗?”
梁靖眼中浮起笑意和感激,他道:“母亲她很好,多谢宴宁哥哥这些年帮我照顾她。”
萧宴宁摆了摆手,能让梁母安心的是梁靖,他能做的不多。
萧宴宁没有问边境之事,梁靖也没有问京城发生了什么,两人就那么对着月吃着酒聊着天。
等吃饱喝足,萧宴宁拿出福王府的令牌递给了梁靖。
他说过,会给梁靖一块令牌,让他随意出入福王府。
这令牌萧宴宁原本想在边境就给他,最终还是算了。军营人多眼杂,这玩意象征着皇子身份,梁靖拿着有些不方便,万一被人发现,徒增是非。
现在正好,鱼养大了,房间准备好了,人也回来了。
福王府的令牌也该给了。
梁靖酒量很好,他接过令牌时像是醉了,手都有些颤抖。
反复看了几遍,他紧紧握着:“宴宁哥哥,我一定会好好护着它……”
萧宴宁幽幽道:“一块令牌而已,丢了再来拿就是,难不成还要当个宝贝死死护着。”
梁靖:“……”心底浮起的感动瞬间散了。
因为回京第一天,梁靖要回府陪梁母,萧宴宁便让砚喜送他回去。梁靖本来可以骑马回家,不过还是很听话地坐上了福王府的马车。
回家的路上,他心想,这样就很好了,其他的来日方长。
把人送回去时,砚喜笑眯眯道:“梁将军可喜欢那道红烧鱼?”
梁靖:“喜欢。”不只是鱼,还有那个为他准备鱼的人。
砚喜笑道:“就知道将军喜欢,鱼是王爷回京之后亲自养大的。听说将军要回京,王爷让厨子做了好多顿鱼,尝试过不少,嘴里都上火了。”
梁靖一愣,万万没想到一道鱼竟然还藏了故事。
他的指尖在手心里颤了颤。
每当他以为萧宴宁已经很好了,这人总能给他带来更多惊喜。
对着这样的人,他眼里还能容下谁。
他喜欢这个人,就是很喜欢很喜欢。
以后,鱼,就是他最最喜欢吃的食物!!
砚喜不知两人之间的纠葛,还在那里为自家主子表功:“王爷还亲自为将军布置了房间……”
梁靖听着,心下又酸又甜。
都还没有喜欢上自己,就已经这般费心费力,若是喜欢上……梁靖简直不敢想那样的场景。
王府里萧宴宁可不知道砚喜把自己卖得一干二净。
他觉得,抛开西境的利益关系,梁靖回京挺好,至少自己能放心地和他吃吃喝喝。
安王回京,众人都以为京城会安宁一段时间。
谁也没想到,风波至此起。
接二连三,差点让人招架不住。
第99章
安王回京不久,在天气转凉之际,皇帝病了。
皇帝每次生病,都是太子监朝,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以往,一场病下来,皇帝差不多十天就会临朝。但这次明显不一样,皇帝病得似乎有点厉害,半个月了,还未现身。并且皇帝下令朝事一切由太子做主,他要安心养病,期间不见任何人。
因此,自打皇帝病了之后,宫里一点有关病情的消息都没传出。
朝堂之上虽有太子压制,但私下里百官忧心忡忡,生怕皇帝会一病不起。
朝臣不怕皇帝生病,就怕出事。
刘海每次出现在朝堂,都会有人想法设法打探消息。
刘海都跟弥勒佛一样笑眯眯,只说皇帝正在休养,多余的话一字不说。
几个皇子因为身份之故,那是想打探皇帝病情又不敢随便开口。
身为皇帝的儿子,他们理应关心皇帝,但就怕一开口询问,被当做别有用心。
同样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说不定又会被扣上一个漠视君父的帽子。
总之,身为皇帝的儿子,这种时候,真的是左右为难,只能自己把握这个关心皇帝病情的度。
好在皇子中还有萧宴宁这个奇葩,递了几次牌子想要入宫看望皇帝。
不过都被皇帝被驳回了。
百官和其他皇子一看萧宴宁都被拦在宫门外,心下各自有了计较。
萧宴宁面上不显,心下也有点发沉。
一直以来,萧宴宁给众人的印象就是身份很高脾气很怪为人很嚣张,但自己则对那个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心爱戴皇帝拥护太子。未来新皇登基,他就是个闲散王爷,还能和新帝一起上演兄弟和睦的那种。
如今皇帝病了这么长时间,宫里一点消息都没传出,他这个皇子最疼爱的儿子要是和其他皇子一样一点表示都没有,难免会落人话柄,也会让人怀疑他对太子的拥护之心。
苍天可鉴,萧宴宁一直觉得太子是个好太子,好哥哥。
只是现在,该谨慎还得谨慎。
于是萧宴宁选择直接向宫里递牌子,而不是向刘海打听消息。
身为皇子最宠爱的儿子,这个时候向刘海打听消息,那就等于他代表所有人在逼迫刘海告知帝王身体状况。
他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呢。
递牌子多好,在百官和几个哥哥眼里可以显得自己这个福王足够嚣张,宫里皇帝也能知道他的心意。
皇帝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萧宴宁不知也确实有点挂念。
加上朝堂上吵吵闹闹,惹得他根本没心上朝,最后干脆以挂念皇帝心烦意乱为由蹲在福王府不出来了。
百官对萧宴宁这脾气秉性也无奈了。
难不成天底下就他一个人挂念皇帝,就他一个人心烦意乱。
他们这些人天天还要上朝呢。
这话要是传出去,萧宴宁大抵会嗤笑一声,他确实是不想上朝,百官心里确实向往上朝。
这做人不能既要又要,一方面想在朝堂打探消息接收第一手信息,另一方面又看不惯别人轻松,这是心里有毛病,得治。
在皇帝生病期间,萧宴宁悄然过完了自己二十岁的生辰。
因为和宫里暂时断了消息,只要他在京,秦贵妃年年为他准备的长寿面,这次也没吃到。
这个生辰萧宴宁也没心过。
当晚,梁靖悄然来到王府,陪萧宴宁过了一个极安静的生辰。
萧宴宁心情不好。
他在别人面前会装上一装,在梁靖面前完全卸下了脸上的面具,不悦的情绪就那么流露在脸上。
梁靖怕他着凉,让砚喜送来了薄款披风,他倒是想给萧宴宁亲自披上,但最终只是把披风递了过去:“宴宁哥哥,我知道你担心皇上,但是你也要自己注意身体。不能皇上这边好了,你又病了。”
看着梁靖眼中幽幽担心之色,萧宴宁接过披风随意披在身上,然后又给梁靖倒了杯王府酿的桃花酒推了过去:“哪有这么脆弱。尝尝这酒。”
梁靖举杯痛快一饮而尽,然后抿了抿嘴,细细品了品,抬眸实话实说:“没什么味道。”语罢,还有丝淡淡的遗憾。
萧宴宁看他这模样,不知为何,心下突然就有点点高兴,他笑了,心底的沉闷也随之散了不少。
萧宴宁又把酒杯填满,含笑道:“没尝出滋味就多喝几杯,再品品。”
他这开怀一笑,就如明月落入松林,好似伸手能触。
梁靖忙垂眸,陡然看到了萧宴宁握着酒杯的手,人又是微微一愣。
萧宴宁手指白皙修长,如竹一般骨节分明。
这一刻,不知为何,梁靖突然很想把自己的手藏起来。
在边境几年,他的手很是粗糙,上面都是细碎的伤口。伤口就算是好了之后,也会留下浅浅的伤疤,不怎么好看。
“想什么呢,一直发呆。”见人一直盯着酒杯不动,萧宴宁看了看杯子里的酒猜测道:“不喜欢这个?我让人给你换一壶烈一点的酒?”
“不是。”梁靖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再次仰头喝下,只是这酒喝得又快又急,直接给呛到了。
这个在边境威名赫赫的将军被呛得发出撕心裂肺地咳嗽声。
萧宴宁眉心一跳,起身想要上前为他拍后背,梁靖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拒绝:“没……没事,一会儿……就好。”他怕咳嗽出来的酒气喷在萧宴宁身上。
咳嗽声持续了一阵子,梁靖咳得面红耳赤,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眼泪不说,鼻涕都快要流了出来。
想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梁靖只恨自己不会飞檐走壁,他想立刻消失在萧宴宁面前。
见他一副想要找个洞逃走的模样,萧宴宁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给他递了细巾。
梁靖拿起细巾,飞快把自己收拾干净。
萧宴宁看着梁靖,有种在看梁靖童年时候的错觉。
梁靖童年的时光比较短,日子比较开心。而后便是凄色,此时他却有点呆呆萌萌的,就好像老天无意中弥补了在童年时就被拉扯着长大的少年。
“心不专,喝点桃花酿都能呛到。”萧宴宁忍着想在他头上揉一把的冲动错开眼道:“干脆给你喝水得了。”
梁靖捏着细巾,嘴比脑子要快:“我就是在想宴宁哥哥的手很好看,我的不好看……”
萧宴宁一愣,梁靖的脸瞬间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人脑子一乱,总喜欢做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又或者是假装自己很忙。
梁靖就是如此,他脑子一片空白,直接拎过酒壶:“这酒……挺好喝,我……我都喝了吧。”
萧宴宁:“……”
然后他笑出声,梁靖拎着酒壶呆呆地看着他。
萧宴宁挑了挑眉,伸出双手递到他面前:“慌什么,喜欢看就多看。”
梁靖:“……”
梁靖一个羞然,直接拎着酒壶,一口气把剩下的桃花酿给鼓捣进肚子里了。
萧宴宁:“……”
默默收回手,他心想,梁靖这害羞的方式还真特别。
要是换做是他,不但要看,还要好好看,还要抓起来放在手里好好欣赏。
当晚,浑身没啥酒气的梁靖留宿福王府,住在了萧宴宁亲自为他布置的房间里。
梁靖想留宿,萧宴宁知道梁靖想留宿,所以在梁靖稍微表现出有些醉意时,萧宴宁就开口让他留下。
梁靖眼睛晶亮,很活泼的答应了。
然后神色又僵了僵,本来想装醉,这下装不成了。
很快梁靖破罐子破摔,这点桃花酿对他毫无伤害,萧宴宁知道他的酒量还开口留他,他装不装都一样。
关上房门,梁靖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就像是在寻宝一样,溜达溜达到这里,又溜达溜达到那,房间里里外外都被他看了个遍。他随口说过的器具,萧宴宁都准备了,房内布置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精致细心。
梁靖看看这看看那,只觉得这房间哪哪都合自己心意。
躺在柔软的床上,梁靖在上面打了几个滚,还把脸埋在被子里莫名嘿嘿笑了几声。
明知道他的心思不纯,萧宴宁也没有对他疏离,反而和以前一样纵容他。
不,甚至比以前更纵容。
梁靖想着这些,又闷闷笑了几声。
过了一会儿,梁靖洗漱一番,然后再次躺回床上。
兴奋到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梁靖起床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萧宴宁去上朝去了,梁靖便自己在王府溜达。
他惊奇的发现,王府后院竟然还有座小佛堂。
他很是诧异,他记得萧宴宁对这些都不放在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
皇帝病了十八天,再次出现在朝堂。
人有点消瘦,其他的倒是看不出什么。
皇帝临朝,太子仍旧是太子。
谁也没想到皇帝临朝处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御史弹劾了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萧宴宁也在其中。正所谓人无完人,是个人做事都没那么十全十美,几个皇子办事难免有疏漏,但好在都没惹出什么大乱子。
恰好当天兄弟七人都在朝堂上,被弹劾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萧宴宁着实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不参合任何政事的自己都被弹劾了。他垂眸,如果不是错觉,好像自打安王回京柳宗前往西境之后,朝堂上的气氛就有些不大对头。
而且,该说不说,御史突然弹劾七个皇子这手段有点眼熟。
想当初太子失踪,有人想把屎盆子往他和秦家身上扣,萧宴宁干脆先发制人,散播自己把太子气运吸走的流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皇子都一些所谓天命事件被牵扯其中。
到最终,屎盆子不了了之。
今日看似几个皇子都被弹劾了,然而但从实际上来说,太子地位受损远胜其他皇子。
皇帝未临朝前,太子在监国,如今皇帝出现,御史弹劾起太子,岂不是说朝臣内部有人不满太子。
比起以往百官对太子的推崇,此事自然对太子有些不利。
第100章
御史弹劾太子德行有亏。
太子乃是皇帝精心培养多年的储君,这些年太子的确做了一些不够完美的事,惹恼过皇帝。但太子就是太子,在皇帝心里有着其他皇子不可替代的地位。
更何况太子品性没什么问题,东宫詹士府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又不是光会吃不会收拾烂摊子的饭桶,所以能牵连到太子身上的事基本上就是杨家那点破事。
于是御史对太子的弹劾直接被皇帝当场摁下,皇帝直言,确实有人借着太子的势欺人,然而太子身正从不徇私枉法,犯事的人按律接受惩罚,太子以后多加督管就是。
太子顿时松了口气。
至于其他几个皇子,康王被弹劾府中铺张浪费。
皇帝则想,康王能够铺张浪费,那是裴德妃私下补贴的缘故。再说康王身体不好,十天勉强有四五天能入朝,不吃点好的,那病秧秧的身板哪能扛得住。
于是皇帝把御史对康王的弹劾淡淡听了两耳朵就给略过去。
康王心喜,当即决定回到王府就缩衣节食,务必日后不会再让御史抓住把柄。
安王被弹劾在府内夜夜同人饮酒作乐,这事皇帝早就听说了,安王这些年一直在边关打仗,和将士们的感情很好,他性格又直,身份高低都能和人家说上两句话。
安王喜欢喝酒,又因身份之故不愿意和旁人走的太近,便和府上的下人时不时喝上一回,结果没想到被御史给弹劾了。
皇帝看了安王一眼,着实没忍心说他。安王为国流血受伤,戍守边关,成亲多年,与王妃聚少离多,两人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之所以喜欢喝上两杯,还不是西境太冷了,将士们每到天寒之际都习惯用酒取暖。安王又没趁着醉意发酒疯,这有什么好弹劾的。
安王见皇帝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忙表示,自己已得到了教训,绝不会借酒生事。
皇四子瑞王和皇六子静王在御史的弹劾中拿的是仗势欺人的剧本。
据御史所言,两人在古玩街看重了一个别人看中的宝贝,非要仗着身份强行争过来,惹得百姓议论纷纷。
皇帝心里对此事心底只有一个评价,这俩人真是狗肉包子,想皇宫什么样的宝贝没有,非要和别人争那玩意,还引起民愤,被御史给逮到了。
这罪名瑞王和静王不愿意背,静王恭声道:“父皇,东西是儿臣和四哥先看上的,也给了银子,并未强夺他人心爱之物……”
这话惹得御史不乐意了,只觉得静王身为王爷,如今斤斤计较,心胸过于狭隘。
一向脾气好的静王听闻这话,脸皮抽了又抽。
他是王爷,就该把看中的东西让人?他又没偷没抢,凭什么?就凭御史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
静王萧宴钰还想说什么,被瑞王萧宴荣偷偷扯袖子阻止了。
和御史争论,三分罪能给说成十分。
静王悻悻闭嘴。
皇帝看着两人,只得开口让他们注意身份注意影响。
最后是慎王和萧宴宁,被御史弹劾身为堂堂王爷,大街之上人群之中,五皇子和七皇子相互咒骂,大打出手,有损皇家威仪,兄弟情义淡薄。
皇帝一听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老五,小七,可有此事?”
慎王萧宴安:“……”要说没有,他有点心虚,要说有,好像没那么过分吧,他们也就讽刺一下对方,说点能刺伤对方的话,彼此看对方不大顺眼,还没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相比较犹犹豫豫的慎王,萧宴宁毫不犹豫毫不心虚道:“没有,胡大人胡说八道。”
胡游,就是一下子弹劾七位皇子的御史。
今日这事一出,未来必然要在史书上有胡游的一席之地。
听到萧宴宁的回答,皇帝双眉都快扭到一起了,他侧了侧脸,有些不信道:“真没有?”这话从萧宴宁嘴里说出来,他还真有点不信。
毕竟萧宴宁经常当着他的面和慎王吵架,平日里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两人说不定还真能打起来。
这御史又不是吃饱撑的了,闲着没事就弹劾他们。
“父皇,儿臣和五哥关系好着呢,大街上遇到了顶多是根据当时情况争辩两句,哪就会在大街上不顾体面互殴。”萧宴宁看皇帝不信,忙进行辩解,然后他看向胡游:“胡大人身为御史,可能觉得两个人说话声音大了点就是在吵架吧。这也不能怪胡大人为人文静见识少。再说,我们兄弟之间就算拌了几句嘴,一点小事,也不至于闹到父皇和百官跟前吧。”
“王爷身为皇子,身份贵重,代表着皇家颜面,是表率,事无大小,当以身作则。”胡游一脸正气道。
萧宴宁:“是是是,你说得对。就我们这些皇子是表率,你们这些臣子就不用以身作则。”
胡游:“王爷,臣身为御史纠察百官,并无特例。”
“百官的子嗣就没一个人犯上述那些错,合着就我们这几个皇子特殊呗。”萧宴宁悻悻道。
胡游:“……”早就知道福王长了张利索且会胡搅蛮缠的嘴,现在真实感受到了,说出来的都是歪理。
胡游还想说什么,皇帝拧着一直没松开的眉头道:“够了。”
皇帝看向满脸不服气的萧宴宁,又看向一脸想为萧宴宁鼓掌的慎王,他道:“你们两个是皇子,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大庭广众之下辩论不休成何体统。慎王和福王,罚俸半年。”
萧宴宁:“……”
明明都被弹劾了,为什么只罚他。
对于一个比较看重金钱的人来说,这个惩罚有点重。
萧宴宁昂着脖子想争辩,结果慎王直接拉着他谢恩了。
萧宴宁无语了。
退朝后,几个皇子脸色都不大好看。
回家之后,包括萧宴宁在内都老实了一段时间。
不过风雨欲来,谁也挡不住。
进入十一月时,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城外去年新建了一座梅园,据说里面有各种梅花,今年寒梅盛开,雪景甚美,园子主人直接开放让人观赏。萧宴宁和梁靖相约着去看梅花,主要是梁靖兴致勃勃地要去赏梅,搁着萧宴宁那性格,大冬天能缩在暖炉旁他就不会跑别的地方。
赏梅还不如在火炉旁烤肉。
只是他不想扫梁靖的兴,于是就应约而来。谁曾想,梅园有,里面的景色和传闻中有很大区别,而且由于宣传过于到位,人还挺多。
梁靖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看着垂头丧气的人,萧宴宁想了下,也没和其他人挤,直接带着人去了他名下的庄子里,准备在那里过夜。
萧宴宁那庄子是上次送西境回京之后皇帝特意赏赐的,里面有座天然的温泉。
白雪红梅没看到,泡一泡温泉也挺好。
当晚,一顿温泉泡下来,梁靖终于把红梅忘在脑后了。
其实他就是想和萧宴宁出来玩,赏梅也好,泡温泉也罢,都一样。
看他很喜欢温泉,想到他身上还有伤,萧宴宁干脆决定在庄子里多住些时日。
反正冬日他也不咋上朝,呆在庄子里朝中御史都能省心不少。
谁知就算在自家庄子泡温泉都没泡尽兴,第三天,砚喜匆匆来禀,说是巡逻侍卫在庄子不远处看到安王和人在打斗。
萧宴宁和梁靖听闻消息立刻带人前去支援安王。
去了只见安王带着几个侍卫正在和一拨人,不,两拨人打。
之所说是两拨人,是因为安王身边护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除了安王和安王身边的侍卫,那群人都蒙着脸,有人想把女子和孩子带走,就会有其他黑衣蒙面人出手阻拦。而安王则是要阻拦所有黑衣蒙面人。
那女子在安王的庇护下把孩子紧紧护在身边,神色十分紧张。
看到萧宴宁,安王大喊一声:“小七,拦着这些人。”
梁靖一看这情况,直接冲了过去,他一边冲一边道:“安王、福王在此,谁敢造次。”
黑衣蒙面人听了这话并未停下攻击,反而攻势更猛了。
萧宴宁对着身边的侍卫道:“你们快帮三哥。”说罢,自己和砚喜则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他武力值不行,也就不给人添麻烦了。
黑衣蒙面人知道情况不对,再这么缠斗下去,吃亏的是他们。
这群人相互看了眼,相互防备着,干脆暂时放下芥蒂,也不去抓女子了,突然同时攻击安王。
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而这时,那女子带着孩子趁着众人不注意翻身上马离开了。
黑衣人想追,被安王带人死死拦着。
眼瞅着追不上人了,黑衣蒙面人干脆边打边退。
安王和萧宴宁带的侍卫都不多,也无心追贼,便任由他们离开。
等贼人消失,萧宴宁上前:“三哥,怎么回事?”
安王对着萧宴宁摇了摇头:“我和你三嫂本来是来赏梅的,结果正好碰到他们在被人追杀。我便带人来看看情况。”
萧宴宁皱了下眉:“他们是什么身份?”
安王没有立刻回答,他目色沉沉地望着远走的女子和孩子,眸色深远悠长,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回过神看到萧宴宁正盯着他瞧,安王道:“我也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刚才梁靖都报上你我的名头了,看他们也不想和我们有什么牵扯。人都走了,算了,今日幸好有七弟帮忙。”
萧宴宁摇头:“我也没帮上什么,三哥要去我那庄子里坐一会儿吗?”
“不了。”安王摇头:“你三嫂身边虽有侍卫护身护佑,但我不放心,就先回去了。七弟现在可要回城?”
萧宴宁看了眼身边满脸担心的梁靖摇了摇头。
安王:“那我回去时同五城兵马司的人说一声,查查那些黑衣人的情况。”
萧宴宁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等安王离开,萧宴宁和梁靖也回去了。
四下无人时,梁靖望着萧宴宁迟疑道:“宴宁哥哥,需不需要去追?”
“不用。”萧宴宁想也不想道:“三哥愿意把人放走,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再说,人都走那么长时间了,我们上哪追?”安王要是不想放人走,那女子根本不会摸到马。
即便是骑马而离,安王也可派人去追。
然而,安王只是一味拦截黑衣蒙面人,至始至终在为女子争取离开的时间。
今日这事怎么看怎么古怪,就好像谁在设一个满是漏洞的局,等着有人往里面跳一样。
萧宴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一些自己也预料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