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事,萧宴宁决定和梁靖在庄子里再呆一段时间。等翻过这个年头,梁靖就会入五军都督府的中军为都督佥事,到时哪还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出来溜达。
相比兵部来说,五军都督府那边要势微。
不过安王本就在兵部轮值,梁靖这个安王手下出来的第一号大功臣要是再去兵部,那兵部就彻底成了安王的天下。
皇帝也肯定不会任由安王势力在兵部这么膨胀。
五军都督府与兵部是相互制衡的关系。
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兵部有调兵权,御马监属内廷,掌管禁军精锐和部分京营,负责宫廷与京师防务。
三者就是相互监督相互制约,是皇帝分化、便于控制军权的手段。
皇帝的任命谁都没能力改变,萧宴宁听到消息也只能交代梁靖以后小心谨慎些。这不比在边境打仗,谁杀的敌人多功劳就大。京城就是名利场,五军都督府之下的五军里面还有左右都督,那也是相互监督的关系。
两个顶头上司,梁靖这个都督佥事做到明哲保身谁的队都不站也很不容易。
梁靖也知道这些,只说自己会小心。
朝堂上那些事本来就繁杂,还是庄子里清净。
闲着没事,两人就看雪煮酒,兴致来了,就找个炉子,自己动手烤肉。
在自己地盘上,屏退下人,只有梁靖和自己时,萧宴宁多多少少都会流露出些许本性来。
至少动手能力相当不错,和传说中养尊处优的皇子一点都不搭。梁靖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有些稀奇,还记得两人儿时在永芷宫后院烤肉时,烤得那是一个黢黑,吃到嘴里一股子烧焦的苦味儿。
如今,两人一起动手,梁靖烤得一般,但那肉在萧宴宁手上却变得又好看又好闻,完全称得上色香味俱全。
梁靖盯着烤肉,那香味不断往鼻子里涌,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宴宁哥哥还要多久才能好?”要说一开始烤肉讲究的是氛围,现在这肉香味真的把他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萧宴宁看他这模样,心中难得有些得意,多活了一辈子,用烤肉拿捏人完全是小意思。
如果不是怕展示太多让其他人看了心生怀疑,萧宴宁甚至想给梁靖表演个颠勺。想他上辈子,很早就学会了做饭,一开始讲究能吃饱就好,后来手艺还算不错呢。
等有机会可以震惊震惊梁靖。
萧宴宁一边想一边随意地把烤肉翻了个面,他语气悠悠:“再等等,马上就好。”
梁靖抬头,他眉眼弯弯,眼中含笑,里面仿佛有星辰落下,闪烁着细碎耀眼的光芒:“宴宁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萧宴宁轻描淡写道:“早就会了,多年不动手,都有些手生了。”
梁靖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自己在西境时,萧宴宁练出来的手艺。
想到那个画面,他道:“那宴宁哥哥以后教教我,我烤出来的肉又硬又塞牙。”
“你那手是用来打仗杀敌的,用来烤肉太大材小用了。”萧宴宁头也没抬随口道:“喜欢吃,给你烤就是了。”
梁靖微微抿起嘴,这时萧宴宁把炉子上烤好的肉拿起来,一把都递给梁靖:“尝尝。”
见梁靖一直抿嘴看着自己笑却没了其他动作,萧宴宁挑眉又往他眼前送了送:“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嚷嚷着饿了。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梁靖伸手接过,他咬了一口,微焦里嫩,味道果然极好。
“宴宁哥哥以后也教我吧。”梁靖又咬了一口肉含糊道:“我这手可以拿枪杀敌,也可以给宴宁哥哥烤肉吃。”
萧宴宁的心被他这话轻轻一晃,随即他轻笑一声:“好啊。”
梁靖闷头笑了,如果不是人太年轻皮肤够紧实,恐怕他眼角都要笑出褶子了。
萧宴宁收回视线,继续烤第二波。
得知梁靖心思已有数月,萧宴宁说过要认真考虑这件事。他认为考虑不是坐在那里沉思坐在那里想象,而是需要一些行动。
自打梁靖回京之后,两人相处看似如同以前,实际上萧宴宁在悄无声息地退让着。
他任由怀着别样心思的梁靖闯入福王府,任由他闲着没事拉着自己赏月喝茶。萧宴宁就这么任由梁靖往自己生活里闯,他想看看自己对梁靖的底线,想知道在实际相处中他们能不能生活在一起。
底线嘛,至今为止,梁靖的所作所为还没有一样碰到他的底线。萧宴宁甚至想过,就算梁靖突然抱着他啃一通,他也不会生气,他对梁靖的底线很深很难探测到。
至于能不能生活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们从小睡在一张床上,生活习惯更不用说,早就了解的够清楚了。
梁靖见过他哭,他见过梁靖的狼狈。
在一起的条件都符合,只是在萧宴宁看来,两人太熟了。
这样在一起,契机不大对,有种友情之上恋人未满之感,所以也需要更加慎重。
梁靖么,到底是萧宴宁一手带出来的人,行事风格多多少少有点他的影子。
梁靖很聪明,看萧宴宁这态度,立马就顺着杆子往上爬,明知道自己的心思还不加制止还费心费力地为他着想那就是纵容。
平日里,梁靖和萧宴宁像以前一样,从不说那些表露心思的话。
回京这么多天,他也只是在今日含糊不清带了些许暧昧地说了句想为萧宴宁烤肉。
就如梁靖所想,即便这样,萧宴宁还是应了。
两人闲散地坐在那里,吃着肉喝着小酒,挺惬意。
到灯被点燃时,砚喜在外面交代下人说是下雪了地面很滑,要注意别摔倒了。
萧宴宁听罢,突然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小窗。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外面,雪花簌簌随风潜入房内,飘落在人脸上带起一丝阴凉。
萧宴宁看着漫天飞雪,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突然想到前世自己拿到体检报告的那天,也是雪满天。
他坐在车里,体检报告被扔在一旁,那时他既无对未来的绝望也没对病情的悲凉。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哦,原来是这样。
他活着,他离开。
他的世界是黑是白,好像也就那样。
他的一生,得到了一个报告,得到了一个结果。
就那样而已。
“宴宁哥哥,快把窗关上,留个细缝就好了,别冻着了。”梁靖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萧宴宁回头,只见梁靖脸上有几分着急,他快步走来,一边伸手关窗,一边把人拉回火炉旁:“宴宁哥哥,雪有什么好看的,你看你的手都凉了。”
梁靖拨弄着炉子里的炭火,火苗大了不少,火光跳跃着照亮了梁靖那张俊秀的脸,一时间萧宴宁心里浮现一个想法,梁靖就好像是一团火。
在他的世界里跳跃出不一样的色彩。
很活泼,很鲜亮,与众不同却又是触之可及的温暖。
看着在火光照耀下,容颜显得格外温润柔和的少年将军,萧宴宁蓦然笑了。
梁靖抬头看他,眼中有疑惑有不解,他道:“宴宁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萧宴宁伸手端起一杯温好的酒,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快起来:“梁靖,一起喝一杯。”
梁靖不明所以,却仍旧笑嘻嘻地端起酒举起杯和他一起仰头喝下。
喝完,萧宴宁靠在椅子上,他道:“梁靖,我是个很偏执的人。”
梁靖没有听清,疑惑道:“什么?”
萧宴宁闭上眼睛,没再吭声。
梁靖大概以为他困了,便把火炉往他身边挪了挪,又给他披上披风。
“宴宁哥哥,这里太冷,你休息一会儿,我叫你回床上睡。”
“嗯。”
***
两人在庄子里又呆了五天,等天彻底放晴才离开。
回京的路上,梁靖说今年的雪有点大。
萧宴宁点头,雪太大,对一些达官贵人来说,雪大可以赏雪景,只是对于一些老百姓来说,雪太大可能是灾。
眼下还未到十二月,已经下了两场大雪。
今年的天都比往年要冷,按照经验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大的雪。这些事,内阁肯定会接到折子,继而向皇帝禀述。
早做准备,用不上最好。
回到京城,萧宴宁第二天上朝时被皇帝当众骂了一顿,说他一年到头三天两头这不舒服那头疼,站在朝堂上的时间还不如身体不好的康王。
马上年到尾月到末了,在封印之前,他只要不是病得起不来,就得站在朝堂上。
皇帝火气有点大,萧宴宁没敢还嘴,偷瞄了康王两眼,康王察觉后朝他无奈一笑,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萧宴宁这样,光明正大偷懒而不受皇帝痛骂。
萧宴宁也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飘,于是在皇帝的痛骂中,他老老实实连上了几天朝。
又过了几天,雪又飘飘而落。
这次京郊百里处还真出了事,说是雪太大,有老百姓的家都被雪给压塌了。
皇帝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火旺盛得厉害,脾气很是暴躁。朝堂上每天都要骂一批人,连秦追都被骂过,更不用说萧宴宁了。
知道皇帝心气儿不顺,百官打起了精神熬,就想着熬到封印就好了,结果又出现了灾情。
皇帝本来就看萧宴宁不顺眼站没站相坐没坐姿,干脆让他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员一起去赈灾。
萧宴宁大惊,他去赈灾,他是赈灾的料么。
萧宴宁本能地想拒绝,皇帝对着他冷笑三声,赈不好就不要回京,然后挥手退朝。
萧宴宁:“……”
等皇帝走后,几个皇子和百官都朝萧宴宁看去,恍然间,他们想到好像自打萧宴宁入朝,除了上次西境之行,这还是他第一次受命呢。
就连病弱的二皇子都主持过不少差事,更不说其他几个皇子了。
好比六皇子就去江南赈过水灾,用了将近一年时间,很受当地百姓信任。
见萧宴宁一脸郁色,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没经验,于是太子走上前笑着温声道:“七弟,这次灾情不大,没伤到人,有赈灾官员在场,你只需要好好监督就是,其他的不用担心。”
慎王看了萧宴宁一脸幸灾乐祸道:“七弟,雪灾出现,房屋容易倒塌,你去现场可要小心。”
萧宴宁:“……”这是咒他呢。
萧宴宁刚想张嘴反击,慎王知道他嘴上不吃亏的德行,那是一蹦三尺远,直接溜了。
萧宴宁只好谢过太子,然后回王府准备一番就去赈灾了。
临走时,他本来想和梁靖说一声,结果梁靖被召到宫里去了,两人也没说上话。
好在灾情出现的地方在离京城百里之地,快马加鞭很快也就到了。
萧宴宁来到了最严重的地方,就如太子所说,这次的灾情比起以前的雪灾,确实不大,没伤到人,最大问题就是道路不通。
五城兵马司经常干救灾救火的活,很快就施展开来,清理道路等等。
五天之后,道路被清理通。
至于损伤的农田需要补种的种子,这些事需要户部拿主意。
萧宴宁在这里老老实实呆了几天,看着道路通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回城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徐盏等人送他离开。
萧宴宁不用看徐盏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这么点灾情,还让一个王爷来。
王爷来了,指挥就得来,要不然显得不够慎重。
按说这点清理道路的活,根本用不着徐展出面。
介于这个原因,徐展思维发散发散,说不定还会觉得萧宴宁是来镀金的。
毕竟未来史书上也可记载,某年某月某日,福王萧宴宁奉命赈灾,灾情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控制,百姓夹道欢迎等等。
是,灾情无大小,但这样的灾情皇帝派个王爷前来的确有点吓人。
没办法,谁让他爹是皇帝呢,他就算是王爷也只能听命行事。
回城的路上,萧宴宁还在琢磨着徐盏这些人。
说实话,他原本还以为五城兵马司里有蛀虫或者有不好处置的皇亲国戚,皇帝才会派他来监督,到时直接借他的手把人给收拾掉,结果根本没这回事。
徐盏一看就是那种喜欢做实事的人,他手下的人虽然有点小毛病,在救灾这块都很积极。
也不知道皇帝在任性什么。
不过很快,萧宴宁就知道皇帝在任性什么了。
离京城越来越近,气氛明显有点不大对,看到他们的行人,离老远都跑了。
萧宴宁觉得有些不安,忙让砚喜去打探消息,在远处一个破旧的歇脚茶馆里,砚喜一脸惊恐地听着众人的讨论,他连滚带爬跑到萧宴宁面前。
然后萧宴宁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消息,说是安王有谋逆嫌疑,被抓了。
萧宴宁离京第一天,城门随即被关,三日未开,宫里禁军出动,身着铁甲手持武器前去安王府抓的人。
“三哥和禁军动手没?”萧宴宁厉声道,若是动手,便是安王所有反抗……
砚喜诚惶诚恐地摇头,萧宴宁暗道自己也是魔怔了,他们离京数十里,传出来的消息本就经过加工,一些人根本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
萧宴宁立刻打马朝京城方向奔去。
不管真假,安王若真以谋逆之罪被抓,和安王有关的人员都逃不了,更何况是被安王一手带出来的梁靖。
002
怪不得皇帝那几天脾气那么暴躁,心气儿那么不顺,怪不得这样的灾情会派一个王爷出来。
就说这里面有古怪。
皇帝根本就是想支开他。
要不然怎么他前脚走,后脚城门就紧闭。
所以安王谋逆之事皇帝提前知道了?皇帝一直隐忍不发,后来终于找到了个借口打发他离京才行动吗?
是因为皇帝知道他和安王关系不错,也知道他看重梁靖,所以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吗?
萧宴宁迎着冷风,他脸色发寒,脑子越发冷静。
这些都是猜测,现在主要是弄清楚原因。
萧宴宁自然不相信安王有谋逆的嫌疑。
现在安王被抓是事实,皇帝敢抓人,那就是说拿到了安王想要谋逆的证据,所以是什么样的证据惹得皇帝大发雷霆直接把战功赫赫的王爷抓起来呢。
私藏兵器?不可能,京城之内众目睽睽之下,太容易被发现。
与西境将领勾结谋反的信?若安王真有意如此,不可能被人轻易发现。
那酒后吐真言?若是这样,皇帝就算再怎么气恼,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也不可能抓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呢!!
萧宴宁想不出来。
到了京城,城门已开。
萧宴宁朝城门守卫扔下令牌未停下,直接抽马入城。
因为谋逆之事的发生,没人敢惹祸上身,一向繁华京城街头,一时间行人寥寥无几,一片清冷。
萧宴宁直奔皇宫,然而宫门早就得了皇命,禁止他入宫。
他看了看巍峨的皇宫一眼,转身离开。
萧宴宁想了下,直接去了诏狱。
诏狱由锦衣卫之下的北镇抚司专管,直接听令于皇帝。
这种皇子谋逆的罪名,刑部压不住,安王和梁靖这些人只能被关押在诏狱之内。
也只有诏狱那些手段敢往一个王爷身上使。
萧宴宁在诏狱牢门前翻身下马,他没有圣旨没有诏令,就算找到北镇抚司镇抚使也没用。
萧宴宁就想着先闯到诏狱里找到安王和梁靖问问情况。
衙役自然不放他进去。
“放肆,你们敢拦本王?”萧宴宁死死盯着人道,眼中则瞄向四周,心里琢磨着怎么闯进去。
“萧宴宁,你在做什么?”就在萧宴宁有进一步动作时,身后传来慎王的声音。
慎王也是骑马而来,他看了看萧宴宁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衙役,他上前一步抓着萧宴宁的胳膊沉着脸咬牙切齿道:“父皇被气病了,这里可是诏狱,不是你的福王府,你不要在这里胡闹,先回去。”
萧宴宁看了他一眼,很平静又有点阴沉,慎王被那一眼看得心下一紧。
萧宴宁甩开他的胳膊走到牢门前看着那些衙役一字一句道:“本王自幼受父皇庇佑,听闻安王有谋逆之嫌,惹父皇忧心,心中着实愤慨。今日前来,本王并不是为了探视安王,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谋逆之事的缘由,也好宽慰父皇。你们若是再敢阻挡本王,本王杀了你们。”
若是其他皇子,诏狱门前的看守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们只听皇命而行。
就因为是萧宴宁,这个皇帝备受皇帝宠爱的儿子,他们也不敢阻拦太很。越离皇帝近越清楚皇帝的心思,也就越知道皇帝对福王的疼爱那可是实打实的。
有些事其他皇子做了会受斥责,福王做了皇帝顶多骂两句。
朝堂上的百官被福王骂了,皇帝也只说了句胡闹。
门前衙役相互看一眼,眼中都有些犹豫,心下也有些苦。
不敢放人进去又不敢拦,进退两难,现在该怎么办。
萧宴宁见这种情况,直接上前一脚踢到一个衙役身上,趁着骚乱,直接硬闯了进去。
慎王一看气得直跺脚,不过在衙役想要追时,他一个快步上前绊住了其他人,随即怒声道:“混账东西,没长眼睛吗?都撞到本王了。”
衙役们:“……”
艹,皇子了不起,明明把他们撞到了,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萧宴宁仗着自己皇帝最疼爱的儿子身份闯了进去,反正诏狱里的人又不敢伤他,只能步步后退。
诏狱里面狭小漆黑,泛着腥臭之味。
萧宴宁随手抓了一个追了上来的衙役问:“安王等人在哪里?”
那衙役不但没回答还想拦住他,萧宴宁错开身怒道:“滚。”
这时慎王也赶了上来,他嚷嚷着:“干么呢,你们这是要对福王用武?让你们镇抚使于桑出来,本王看看他有几个脑袋敢对福王动手。”
衙役们心里苦,衙役不敢吭声。
这里的吵吵闹闹,很快招来了里面审问的人。
来人看到眼下的场景,上前道:“奴才参见王爷。”
诏狱里就点着那么几盏灯,晃晃悠悠的,萧宴宁眯眼看了看此人,皱了下眉:“明雀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明雀含笑道:“奴才奉皇命观镇抚使审案。”
“审安王谋逆之案。”萧宴宁语气淡淡。
明雀只笑不语。
萧宴宁心下稍稍松了口气,皇帝派明雀前来诏狱监督,那就是不想有人从中作乱、陷害。
想来事情有转机。
于是萧宴宁缓了语气:“本王刚赈灾回京,听闻此事就想着来看看安王等人,劳烦明雀公公行个方便。”
明雀有些迟疑,萧宴宁扬起下巴:“明雀公公,父皇既然未曾下令阻止本王前来,那就说明可以。明雀公公该不会以为,本王独身前来,可以把人从这诏狱里带走吧。”
“奴才不敢。”明雀垂眸道,然后他侧身伸手:“王爷请。”
“这……”有人轻呼一声想要阻止,明雀看了那人一眼,霎时间没人敢动了。
萧宴宁举步朝前走,慎王看了明雀一眼,同他一起跟了上去。
诏狱的牢房狭小黯淡,里面又脏又乱,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腐朽之气。
里面关押了不少人,有的人好像已经疯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骂于桑不得好死……
在审讯室内,萧宴宁终于看到了安王、梁靖等人。
他们被分别关押着,可以清楚看到受刑之人会经受什么样的惩罚,也能亲耳听到受刑人痛苦之声。
这会给人一种很强的心理压力,心里稍微脆弱点,什么都会交代。
萧宴宁走进去的时候,梁靖在地上趴着,他的衣服因受刑而破破烂烂,后背上都是血迹。
看到这一幕,萧宴宁心下一颤,他的眼珠子一点一点看向审讯室里站着的镇抚使于桑轻声道:“你对他们用刑了?”
于桑阴沉着一张脸,他神色阴冷:“职责所在,必须的手段,王爷恕罪。王爷未经皇上允许,不该来此。”
听到萧宴宁的声音,梁靖猛然抬头,他脸上很脏,头发凌乱,一点意气风发将军的模样都没有。
梁靖顾不上背上的伤,直接上前抓着门柱,他望着萧宴宁用尽力气喊道:“宴……王爷,你怎么来了……安王没有谋反之心,我们不怕审讯,王爷你先从这里出去……”
萧宴宁看都没看梁靖,他十分平静地对着于桑点了点头。
于桑掌管诏狱,得皇帝信任。
他审讯人的手段很阴毒,一般犯错的朝臣听到诏狱两字就浑身发抖,夜里都把于桑当做恶鬼来骂。
那厢梁靖还在嘟囔着什么,萧宴宁根本没听到,他目光轻扫,随即抬眸对着于桑笑了下。
他容貌甚好,笑起来清隽无双。
然后萧宴宁大步上前,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前,他拿起刑具中通红的烙铁,面色平静,就那么直直摁在了于桑胸前。
明雀看到这一幕愣在原地,慎王瞪大了眼,他像是一只尖叫鸡一样叫了起来:“萧宴宁,你疯了吗?”
作者有话说:
我在尽量长长长。
第102章
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穿透衣服落在了肉上,发出滋滋之声。
“王爷不要……”
“小七住手……”
梁靖和安王的声音同时传来。
梁靖手抓着牢门甚至想用力把它晃开。
安王本来一直在牢房最深处,他坐在在黑暗中,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没了往日的精神气儿。
直到萧宴宁对于桑动手,他才踉跄着走出来想要阻止萧宴宁。
于桑是通州旧臣,也是皇帝手里最忠心最疯的一张牌,没有人不怕他那些阴毒的手段。地方官员对北镇抚司的官员都很敬畏,一般都称他们为“上差”、“钦差”。
于桑这人手段阴毒而且还十分记仇,一点小事都会放在心里,他这人还善于等待。
被他记恨上的人,如果落在他手里,那简直有遭不完的罪。
于桑的权利是皇帝给的,他不会诬陷和、谎报审讯结果,只是落在他手上的人,就没有全须全尾出过诏狱。
他那一手审讯手段,据说能让人生不如死。
他足够忠心,皇帝一直很信任他。
这样小心眼的人,包括皇子在内,没有人愿意和他对上。
不惹不拉拢最好。
现在萧宴宁直接对他动手,那就是在惹怒这个阴毒小人。
梁靖和安王这几天都亲身体会过于桑所谓的正常的审讯手段,他们简直不敢想,万一萧宴宁落入于桑手中,那该多可怕
梁靖又慌又乱,心急之下他抓着门柱,使劲儿晃着掰着,似乎想要把它晃断。
安王咳嗽几声,嘴角泛起一丝血迹,他的喉咙像是有滚石落下:“五弟,带七弟离开。”
慎王的喉咙像是被谁用手掐住了,早知道萧宴宁会动手,他就不跟着进来了。
明雀沉下眼,他上前抓着萧宴宁的手,想要从他手里夺过烙铁:“王爷,放手。”
慎王木呆呆地走到萧宴宁跟前,不断重复道:“你疯了,真的疯了。”
未经允许,对朝廷命官动手,这事就算闹到皇帝面前,萧宴宁也讨不了好。
萧宴宁当然没有疯,他脑子相当清醒人也相当平静。
对于众人的呼喊,萧宴宁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他望着于桑,语气平淡地询问:“父皇可曾下旨让你动刑?你怎么敢对他们动刑的?”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安王真的谋逆证据确凿,皇帝也不会明诏下旨用刑。
安王,那是从边境回京路上受老百姓夹道欢迎的人,梁靖,那可是从底层靠着杀敌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年少将军,还有这些跟在安王身边的人,哪个身上没有功劳。
皇帝要是直接下旨用刑,阴谋论定然四起。
西北大营能不能毫无动荡都很难说。
就算是现在,消息传到西北,柳宗想要摁下那些有血性的战士也需要费一番心思。
于桑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他没有后退也不敢还手。
听到萧宴宁的问话,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扭曲的笑,声音虚颤:“回王爷的话,皇上的确没有明文下旨可用刑。但臣奉旨查谋逆大案,想知道实情,用刑是必要的手段,皇上面前,臣问心无愧当如实禀告。”
萧宴宁面无表情:“审案你就好好审案,你没有旨意就敢对着皇子和功臣用刑,本王还以为你想屈打成招呢。”说罢这话,萧宴宁漫不经心地把烙铁扔回炉子里。
于桑阴阴一笑,他道:“臣倒是要斗胆问一句,王爷无缘无故对臣用刑之举,可有皇上的旨意?”
萧宴宁满目诧异,他幽幽道:“于大人审问一个王爷和众功臣都没有父皇的旨意,本王审一审于大人有没有对父皇的吩咐用心,还需要旨意吗?”
听到这话,于桑明显一呆。
萧宴宁没再理会他,而是朝梁靖走去。梁靖身上的那些伤,他只看了一眼便知是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
这几天,梁靖不知道在于桑手底下过了几遭,血流了多少。
还有牢房里的其他人,他们有的在痛苦呻吟着,可能他们在战场上都没有流过那么多血。
萧宴宁蹲下身,看着梁靖苍白的脸颊,他握住梁靖泛凉的手轻声问:“疼不疼?”
“我不疼。”梁靖摇了摇头,说这话时,他背上的血还在往下落。
落在地上的血刺眼又让人心头悲凉。
萧宴宁看着他,他认识的梁靖顶天立地,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数万大军声音都不曾颤抖,也不曾惧怕过挥过来的刀剑,而今日在这肮脏的天牢里,他因受刑而颤抖着,甚至没办法直起身,只能半跪着。
庄子里落雪那天,萧宴宁眼中的梁靖有活力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那天,萧宴宁心想,梁靖要是一直在,那他肯定会努力好好活着。
短短几日,梁靖就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萧宴宁以为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这朵小火苗要灭了。
萧宴宁松开梁靖的手猛然站起身:“我入宫去见父皇,你等我。”
“王爷,皇上正在气头上,你这个时候去也没用,不如等皇上气消了再入宫。”梁靖顺着他的身影往旁边略带几分艰难挪着身体道。雷霆之怒下,哪怕是萧宴宁入宫都会被骂甚至会被怀疑,他不想萧宴宁有事。
萧宴宁没再搭理他,而是看向明雀:“明雀公公,父皇命你监督北镇抚司审讯,这被审问的人要是出了事,你也逃不了干系。劳烦帮他们和于镇抚使上药止血。”
于桑没想到他会提到自己,神色有些诧异。
明雀垂眸:“王爷说的是,奴才这就让人拿药来。”
萧宴宁得到答案,准备离开。
“小七……”安王叫了他一声。
萧宴宁站住没有回头,他那三哥身子巍峨,如山一般沉默强大,今日却被折磨的走不好路,声音虚短。
安王应当一直风光,站在京城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在边境是收割敌军的死亡之身。
他狼狈的样子,本来不该出现在他眼里。
“三哥,我相信你。”萧宴宁道:“你照顾好自己,我去见父皇。”
说罢这话,萧宴宁抬脚离开。
“小七……”
“殿下……”
萧宴宁走出诏狱,从阴湿黑暗之中走到外面,光线一下子变亮了,有些刺眼。
萧宴宁抬头看了看天,翻身上马。
慎王在他身后:“萧宴宁,你等等我。”
萧宴宁没空理他,直奔皇宫而去。
到了宫门,宫门侍卫仍旧拦着他。
其中一人道:“王爷,下官也是奉命行事,王爷还是不要为难我们。”
萧宴宁看着两人冷笑一声,他也不想多说话,直接上前抽出其中一人的腰刀:“今日这宫本王进定了,让开!”
刚骑马跑到宫门旁的慎王看到这一幕都要疯了,他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抓着萧宴宁气急败坏道:“萧宴宁,你敢持刀入宫?你是得了失心疯吗?生怕御史找不到弹劾你的理由是吧,你给我回去。”
萧宴宁看了他一眼,举起刀,宫门侍卫一脸凝重。
***
皇帝最近头疼的厉害,宣御医把脉,御医啰嗦了一堆,开了些温润的滋补方子。
皇帝明白了,御医没把出问题,又不能说出来,所以就开了寻常的方子,无功无过。
若是以往,皇帝早就怒了,但现在,他没这个心情也没这个力气。
他感觉很累很无力却又睡不着,平日里批折子都批得很有兴致,如今看着满桌子的折子根本不想动,连翻开的欲望都没有。
皇帝坐在椅子上,觉得今年的冬天太冷了。
这时刘海匆匆上前,跪在地上语气急促:“皇上,福王入宫了。”
“什么?”皇帝立刻坐直了身躯,那张有点风霜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朕不是下令不许他入宫吗?宫门侍卫没把人拦住?”
“福王持利刃入宫,侍卫不敢拦。”刘海垂眸低声道。
皇帝眨了眨眼,像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猛然拍了下桌子,连咳嗽数声,刘海忙上前服侍。
喝了热茶压下咳嗽后,皇帝一脸怒容:“持刃入宫,好,好得很!那个混账东西现在在哪?”
“福王在殿外等候召见了。”刘海接过茶杯放下道。
“在外等候。”皇帝冷笑三声:“他怎么不干脆持刃闯进来!!”
“不是想见朕吗?让他在外面跪着好好等。”
“混账东西,一个个长大了,翅膀都硬了,一点都没把朕放在眼里。”
皇帝越说越气,声音也越大。
刘海瞅了他一眼,犹豫了下又轻声道:“慎王也在……”
“怎么,他也持利刃入宫了?”皇帝一听更恼了。
刘海忙摇头:“慎王应当是想要阻止福王,没阻止了。”
皇帝:“没用的东西。”
刘海:“……”
皇帝被气的直喘气,心口起伏不定,他望着御案上的折子,眼眸发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海也不敢多话,只能等皇帝下决定。
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皇帝道:“让那个混账滚进来。”
刘海:“啊?”
福王持利刃逼退侍卫闯入皇宫,皇帝竟然骂了几句就气消了,不是把人轰出去,而是请进来。
“听不懂朕的话吗?”皇帝起身踢了刘海一脚:“让他们进来,朕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刘海:“……”难道不是因为天太冷,怕福王在外跪久了,被冻病吗?
刘海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自认为最了解皇帝的心思。
他知道皇帝宠爱福王,但直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皇帝对萧宴宁的偏宠。
刘海有些心惊,今日如果不是福王,哪怕是太子做下持刀硬闯皇宫之事,皇帝都不会轻饶。
刘海想着这些,快步离开。
没过多久,萧宴宁和慎王萧宴安入殿。
听到两人的请安声,皇帝冷哼:“你们是来给朕请安的,还是来给朕堵心的……”
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到地上跪着的萧宴宁,皇帝瞪大了眼猛然站起身,声音都有几分像刘海了:“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了,没能早更,也没有长起来,┭┮﹏┭┮
第103章
也不怪皇帝震惊,只见地上老实跪着的萧宴宁正用手帕捂着脖子。他脖子上有伤,因没及时处理的缘故,白皙的脖颈、衣服上和修长的手指间都被血染了个乱七八糟,乍然一看格外吓人。
就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刺了呢。
听到皇帝震惊的语气,萧宴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见皇帝眼中的关切和惊怒不像是假的,萧宴宁微微抿起了嘴,双眸之中浮起一丝委屈。皇帝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哽,萧宴宁小时候常露出这样的眼神,长大后被皇帝宠着,日子过得那是一个一帆风顺,如今露出这般委委屈屈的模样,还不如大闹一场呢。
萧宴宁表情则是又隐忍又难过,他望着皇帝悻悻道:“儿臣身为皇子知道持刃强闯宫门有罪,儿臣想入宫面圣又无他法,一个冲动就成这样了。”
一旁的慎王瞄了他一眼,实话实说,他都快被萧宴宁给吓死了。
萧宴宁抽出侍卫的腰刀时,他还以为萧宴宁要给侍卫一刀呢,正想把人给拉走。结果,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那把泛着冷气的长刀就被萧宴宁利索地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慎王当时就哑火了,宫门侍卫也呆了。
萧宴宁咧嘴一笑:“这宫门本王今日不强闯,本王也不为难你们,统统让开。”皇帝的确宠他,但在安王谋逆这个关口,
侍卫心想,这都不算为难,那什么算为难。
见萧宴宁自己挟持自己步步紧逼,侍卫们想阻拦又不敢,又因皇命在身不敢放行。
当真是左右为难。
萧宴宁见他们还是不让行,狠了狠心,刀往脖颈处送了送。
心狠者向来能干大事,他那脖颈处的皮肉一破,血就流了出来。宫门侍卫肉眼可见地慌了,谁也不敢赌萧宴宁的手会不会抖。
闯宫门就闯宫门,干嘛拿自己的命闯。
“还不让开!”慎王瞪着眼跳出来,他厉声道:“你们还真准备等福王把血流完了再让开吗?滚!”
他拉着萧宴宁怼开眼前的侍卫,入宫后准备带人先去太医院包扎一下。
萧宴宁却不干,他卡着点收着力道动的手,流点血在所难免但伤势并不是很严重,毕竟那是脖子,一个不小心伤口深了那就是自尽。要是直接去太医院包扎好,那他不是白受伤了,血不是白流了。
其实举刀的那一瞬间,萧宴宁考虑过劫持慎王。
不过想想算了,他真要这么干,一来就是主动往御史手里递把柄,二来柳贤妃知道后怕是要找秦贵妃拼命。
萧宴宁执意去见皇帝,慎王想骂他都没找到合适的词,自己还憋了一肚子气。
“狗东西,没见福王受伤了吗?还不去找太医来。”从震惊回过神也就一个回话的功夫,皇帝又气又急,他看着刘海怒声道:“小七要是出个什么事儿,朕要你们这群人的狗命。”
刘海忙去请御医。
皇帝看着萧宴宁:“不是持刀闯宫吗?就这么闯的?你可真有本事。”
萧宴宁一脸悻悻,他倒是想拿刀横在侍卫脖子上,可有用吗?
侍卫奉的是皇命,万一宁死不屈,那他岂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更何况如今京城局势这么紧张,安王是以谋逆之罪被抓,他要是真敢劫持侍卫强行入宫,那御史和其他朝臣肯定会趁机弹劾他,给他安个无视帝王的名头,甚至他这举动还会牵连到秦家。
萧宴宁又不是傻,怎么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与其仗着帝王的疼爱,不如自己受点罪,至少谁也挑不出错。
皇帝看到他就来气,又因他脖颈处的伤心烦,于是更加生气。
皇帝阴阳怪气道:“怎么,腿也受伤了?起不来了?”
萧宴宁心道,你老人家不开口,谁敢站起来。
慎王犹豫了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顺势起身。
结果还没等他考虑好,皇帝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怎么,要朕亲自请你起来?”
慎王:“……”
慎王麻溜地起身,萧宴宁却还在那里跪着,他一脸执拗:“父皇,三哥一心为国,绝不是那种想要谋逆之人,还望父皇明察。”
慎王一听,又麻溜跪回去了。
这话朝堂内外就没人敢提,萧宴宁这个大嘴巴,也不看情况,张口就来。
皇帝被他这耿直的发言气的头疼,正想指着他骂一通,内监冯恩前来禀告,说是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到了。
萧宴宁看向皇帝,合着除了他谁都可以入宫呗。
他并未遮掩刻意情绪,皇帝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他咳了两声坐下道:“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都来齐了。让他们进来。”
几个皇子本来就在注意着萧宴宁的动向。
要不然也不会他刚出现在诏狱门前,慎王紧接着就到了。
宫门发生的事自然也瞒不住。
听到消息的几个皇子心情都有些复杂,他们想过萧宴宁肯定会帮安王说情,但没想到手段会这么偏激。
太子等人入殿后立刻请安,皇帝让他们起身。
几人都没有动,只是抬眸时看到萧宴宁狼狈不堪的样子,几人心下都有些震动。
帝王家的兄弟情也就那样,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谁都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也就萧宴宁,今天这个哥哥喊着,明天那个哥哥叫着,看着和谁的关系都很亲近。
原本想着也就那么回事,未曾想安王出事,萧宴宁竟然能做到这份上。
陡然间,几个皇子都在想,要是今日出事的不是安王而是他们,萧宴宁会不会也这么做。
想着又觉得可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太子望着萧宴宁皱起眉头神色隐忧:“七弟,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万一真伤着自己怎么办?”
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也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萧宴宁也不好说自己是故意的,他盯着皇帝瞧。
明知道会惹皇帝生气,萧宴宁硬着脖子问:“父皇,三哥谋逆的证据是什么?”
听到他的询问,皇帝都气乐了:“你连证据都不知道,就敢说他是冤枉的。”
“儿臣信三哥。”萧宴宁并没有做掩饰:“三哥若是想谋逆,留在西北大营岂不是更好,何必回京。”
“留在西北大营谋逆,怎么,你想他带兵南下。”皇帝冷声道。
萧宴宁:“儿臣只是叙述事实,定是有人陷害三哥。”
“陷害他,谁会陷害他?”皇帝盯着萧宴宁一字一句问:“龙袍是从他王府上搜出来的……”
“不可能。”萧宴宁失声震惊道,他想过千万种萧宴和谋逆的证据,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私藏龙袍。
安王府戒备森严,安王又明白自己的处境,龙袍这东西定然不是从外面弄进去的。
事情既然不是出在外面,那就是出自安王府内部。
王府内部有贼。
安王府有安王妃掌管内院……
这一瞬间,萧宴宁突然想到诏狱里浑身没一点儿精神气儿的安王,他心下顿时一紧,耳边只听皇帝冷冷道:“此事由安王妃身边贴身的婢女发现,她纠结许久不敢隐瞒,便借机告知徐渊。事关重大,徐渊连夜告知于朕,朕原本也不信此事,可最终,龙袍在安王府的书房被查到。”
萧宴宁呆呆地本能地说:“一个婢女如何知道这么多,三嫂呢……”
皇帝闭了闭眼:“查安王府的当天,安王妃未发一言,安王被带走前,她在安王府门前自尽而亡。那婢女交代完,也随安王妃去了。”
那婢女临终前,说安王害了安王妃。
皇帝说完,四周一片寂静。
思绪似乎还留在当时的惨烈之中。
萧宴宁直起来的脖子一点点落了回去,他离京不过短短几天,竟然发生这么多事。
他的脸色很难看,嘴唇颤抖着,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皇帝的声音继续响起:“事发之后,徐渊病了,御医前去看过了,病的不清,他上折子请求罢官,朕给驳回去了,只让他好生休养。”
安王只是有谋逆之嫌,并非定了死罪,作为安王的岳家,又有举报之功,皇帝自然不可能给他们定罪,不过派人询问避不可免。
萧宴宁没有说话。
这时刘海带着御医前来,来人正是张善。
皇帝挥手让张善给萧宴宁看伤,萧宴宁没有动,任由张御医给他擦拭伤口,进行包扎。
等御医退下,半晌,萧宴宁抬眼看着皇帝:“父皇,私藏龙袍看似证据确凿,却也容易受人陷害。三哥身上有东丽之血,他从小就性格耿直,未必不是被人蒙蔽了。”
“小七,证据。”皇帝冷声,他神色阴沉,双眸满是寒意,这时他只是一个冷酷的帝王:“安王私藏龙袍,有心帝位是事实,你想要替他洗脱嫌疑,就拿出证据来。单凭几句猜测,怎能服众。”
萧宴宁看了看身边的人。
安王身上的异族之血注定了他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用这招对付安王,本意就不在安王而在太子。
安王以太子为尊便是对太子最大的支持。
除掉安王,太子就少了一个拥有实权的支持者。
私藏龙袍,有心龙位,就搁在太子和他这个受宠的王爷头上皇帝都会震怒。
皇帝本就有疑心病,不可能放任此事。
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替安王洗脱嫌疑,这个诏狱安王还真不好出来。
“父皇,七弟说的在理,三弟不可能犯下此罪。儿臣认为当细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时,太子道。
其他人也跟着替安王求情。
皇帝坐在上位,就那么看着他们。
皇四子瑞王动了动身体,咬牙道:“父皇,恕儿臣直言,三哥在西北大营颇有声望,西北有数十万大军,三哥若是被冤枉而出事,西北大营恐生祸乱。还望父皇明察。”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是主角视角写的,有很多问题后面会穿插着其他故情节解释哈。
第104章
皇帝因瑞王的话冷笑了起来,他道:“有功在身,便可以生出谋逆之心吗?朕倒要看看,西北大营是他安王的西北大营,还是朕的西北大营。”
听闻这话,众人心中一凛,萧宴宁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紧紧握成了拳头。这个时候西北大营要是真因为安王被抓而起了风波,那罪名怕是还要被扣到安王头上。毕竟军营一动,那就更能证明安王有谋逆的能力。
安王远在京城,还能调动西境大军的心,加上帝王的疑心病,安王谋逆的嫌疑更不容易洗脱。
瑞王猛然一愣,抬眸看到皇帝脸上有怒的样子,恍然不敢再开口。
其他皇子,包括萧宴宁包括太子都没有再吭声。
皇帝的视线从地上跪着的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萧宴宁时,他叹了口气:“安王有没有罪,朕会查清楚,你们虽兄弟情深,但也用不着在这里为他求情。尤其是小七你,刚赈灾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瞎参合。天寒地冻,你脖子上有伤,回去好好养着……”说到这里,皇帝瞪了萧宴宁一眼改口道:“今日你在宫门闹出这么大动静,免不了让你母妃担心,一会儿给你母妃请安之后再回去。”
萧宴宁:“父皇教训的是。”
难得见他嘴上服软,皇帝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
紧接着,萧宴宁又绷着脸巴巴道:“父皇,目前所有证据都指向三哥有窥视帝位之嫌,确实是该好好查证。只是三哥到底是皇子,细皮嫩肉的又没吃过什么苦头。诏狱镇抚使于桑的审问手段太过凶残,就算有御马监掌印监督,也难免有纰漏。若是一直这般酷刑审问,难免有屈打成招之嫌。不如诏狱审问后三司会审,找个皇子坐镇,也好快速查清事实真相。儿臣自荐。”
三司会审,便是刑部、大理寺和督察院共同审案。
谋逆本来就是要案、大案,合该三司会审。
何况瑞王在刑部轮值,曾经的大理寺少卿如今的大理寺卿袁古方是康王萧宴清的老丈人。
有这两层身份,即便安王和梁靖等人身处诏狱,至少在明面上,于桑也不敢轻易动用大刑。
心思流转间,萧宴宁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些。
想到梁靖血流不止的后背,他的眸色暗了暗。
不管怎么样,他要尽快把梁靖捞出诏狱,那地方多呆一天都让人够够的。
不只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有心理上的。
安王有没有窥视帝位之心谁也不敢保证,但唯有一点萧宴宁敢保证,安王绝对没有和那些将士说过谋逆的话。
这一方面梁靖绝不会瞒他,所以刚一见面,梁靖就说了那句安王没有谋逆之心。
没有证据没有书信,梁靖等人身为下属,只要足够清白,皇帝肯定会放人。
尤其是梁靖,有着那样的身世,若明知冤枉而不放人,会寒多少边境将士的心。
至于安王,可能没那么顺利。
皇帝年龄越大越在乎屁股底下的位置,太子平日里都小心谨慎,安王这龙袍直接暴在皇帝眼前。
皇帝要是不把这事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肯定不会放安王出狱。
再说,今日这形势萧宴宁也不想太高估帝王的偏宠,毕竟入宫前在诏狱大闹了一场。他去诏狱这事瞒不住,但皇帝应该不知道他在诏狱里对于桑动了手。
他动完手就直奔皇宫而来,于桑就是派人告状也在他之后。
不管于桑和明雀是入宫告状还是入宫回禀对安王的审讯之事,于桑胸前的伤瞒不住。再说这人心眼又小,肯定也不会替萧宴宁隐瞒。
这是个雷,萧宴宁干脆自己在皇帝面前提前戳爆。
免得被人添油加醋地弹劾。
果然,萧宴宁的话在皇帝脑海里滚了一圈,他道:“你还自荐?想的倒是挺美。”就他那偏心的尽头,谁敢让他去参与此事,怕不是这边去了,那边就把人给全部放了。
随即帝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也真有本事,闯了诏狱,还闯宫门。在诏狱看到了于桑那些审讯手段了?”
萧宴宁啊了声,眼神咻然飘忽:“看到了,是有点疼。”
慎王在一旁撇嘴,这话不假,那通红的烙铁烙在谁身上都疼。
看他那样子,皇帝就知道里面有内情。
帝王皱了下眉头,正准备说什么,门外的内监来禀,说是于桑和明雀求见。
慎王瞅了萧宴宁一眼,悻悻地想,看吧,带着伤的告状精来了。
想到皇帝对于桑的信任,还有于桑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慎王不想于桑这个疯子把自己也记挂上,还悄咪咪地静王身边挪了挪身体。
静王看了他一眼,心下有点无语,这动作,皇帝要是没看到,他不要头了。
皇帝的视线在慎王和萧宴宁身上来回扫了两遍,然后语气淡淡道:“让他们进来。”
明雀和于桑入殿看到几位皇子都在时,神色很平静,当看到萧宴宁脖子上被包扎好的伤口时,两人眼眸都泛起一丝波澜。
这一刻,两人心思同步了。
福王为了故意陷害自己(于镇抚使)故意把自己弄伤了。
不得不说,不愧是帝王身边的红人,两人的心思都有点脏。
于桑胸前的伤就做了最基本的处理,连包扎都没有,明愣愣地显摆出来。
皇帝一看:“于桑,你胸前的伤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审问安王时,安王反抗了。
于桑垂眸正准备开口,萧宴宁举手了,他道:“那个,是我做的。”
于桑:“……”
皇帝:“……”
除却慎王的几个皇子:“……”
“你?”太子震惊了,温润儒雅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小七,真是你做的?”
瑞王、静王看向慎王,慎王苦着脸点头,他可以作证,他亲眼看到了。
皇帝张嘴又闭嘴,闭嘴又张嘴,反复几次,怒拍案几:“混账东西,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萧宴宁死猪不怕开水烫,哽着脖子,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儿臣见他用那玩意用的十分趁手,也想试试。没想到于镇抚使也是血肉之躯,经不起烫。”
话音刚落,他吸溜一声,又把哽起来的脖子缩了回去。
他脖子上还有伤呢。
皇帝看着萧宴宁身上那些的血迹想说什么愣是没说出来。
这时于桑开口了:“皇上,福王不过是一时好奇冲动,并非有意对臣如此。”
“于镇抚使说错了,本王是好奇,但没有冲动,是深思熟……”
萧宴宁话没说完,皇帝拿起一本折子扔到地上忍耐道:“混账东西,你给朕滚出宫去……”
萧宴宁很听话地站起身,走了两步,他回头看着皇帝:“父皇,那儿臣还要去给母妃请安吗?”
“滚!!”
萧宴宁:“……”滚就滚。
萧宴宁出宫时,宫门守卫换了一拨,看到他,众人都有点心惊。
福王行事如同无赖,他们实在是很难应付。
砚喜这次没能跟上萧宴宁,便备好了轿辇,一直在守在宫门外等着。
他快把脚下的地面踩出坑了,终于看到了萧宴宁从里面出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看到萧宴宁身上的伤,砚喜心下一惊:“王爷。”
“回府。”萧宴宁道。
砚喜忙迎他入轿。
轿帘落下,萧宴宁脸上的神色尽消,他抿着嘴,神色阴沉。
回到王府下了轿,萧宴宁吩咐道:“砚喜,你亲自去一趟梁府,告诉梁夫人让她放心,梁靖不会有事。”
砚喜:“是。”
萧宴宁换好了衣服,自己一人去了书房内。
他摊开白净的宣纸,用虎头镇纸压着,然后在上面书书写写。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宴宁看着满是字的纸张皱起了眉。
他列出了所有皇子母妃的母族,妻子的母族,还有他们轮值的地方和势力范围。
然后静静看着。
自古以来,一个人若被冤枉,那谁是最大利益得到者,谁的嫌疑最大。
此次安王谋逆之事一出,无非是皇位的吸引力。
首先太子当排除,安王出事,太子属于受损方。
那其他皇子呢,想到这个,萧宴宁在几个皇子名字上画上了圈。
看着上面的几个圈,萧宴宁犹豫了下,又圈了一个进去。
看着圈里面的名字,萧宴宁微微出神。
然后他在瑞王的名字上画了个实心圈。
瑞王那一番劝住皇帝的话,看似在为安王辩解,实则是火上浇油。
瑞王、慎王、静王三人走得比较近,太子近些年屡次犯错,静王因为做事沉稳得朝堂内外夸赞,加上康淑妃的身世,静王身后又有蒋太后助力,时间久了,身边自然而然有臣子跟随。
然后便是病秧秧的康王。
还有……萧宴宁垂眸,在纸上写下了平王萧琅的名字。
通州平王,皇帝的嫡亲弟弟,蒋太后的小儿子,这人也不能忽视。
蒋太后若支持静王夺嫡,那平王支持谁。
第105章
砚喜在书房外焦急地来回轻声走动着,萧宴宁独自在书房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这都打破了萧宴宁呆在书房的最长时间记录了。
砚喜主要是担心萧宴宁脖子处的伤,不知道严不严重。他从小就跟在萧宴宁身边,命和萧宴宁连在一起,萧宴宁要是有个什么事儿,那他也不用活了。
又等了不知多久,书房的门被打开,萧宴宁从里面走出来,他看着砚喜恹恹道:“你这几天带人把王府上下好好检查检查,万一本王这福王府上也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那本王也得蹲诏狱。”
他话说的随意,砚喜身为王府大管家,却是心中一凛,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是,奴才这就去办。王爷,那王府里的人需不需细查一遍。”
福王府外松内紧,萧宴宁身边的人,大多都是从小在永芷宫服侍他,里里外外都被调查了不知道多少遍,又跟在他身边很长时间,能信得过。
但福王府那么多下人也多,不少人都是当初开府时,皇帝直接从内府选出来的。有一些人,没过多久就被发现有问题,或者手脚不干净,或者想爬床。
萧宴宁那性格,眼里容不了沙子,也容不下想给自己添堵的人。他也不爱给人留脸面,直接光明正大地把人送到宫里由皇后和秦贵妃处置,罪名都不再委婉的。
众人一看这情况,往他府上塞人的心都淡了不少,毕竟真要那么干了,也得想想事情败露后会不会丢脸。
萧宴宁那阴晴不定的性格,一般人都降不住。
所以这些年,福王府还算干净,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只是再怎么干净也只是表面,有些人平日里看着都没什么问题,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隐藏别人安插进来的奸细。
“人不用细查。”萧宴宁垂眸淡淡道:“做事没问题,人就没问题。”
人心看不透,怎么查。
既然这样,不如不查,把事情里里外外查清楚了,也就查清楚了人。
砚喜应了声退下。
萧宴宁从小就有主意,自己身边贴身服侍的人,要求只听自己的话。
平日里砚喜跟着萧宴宁入宫,秦贵妃若问起萧宴宁的饮食起居,砚喜每次都会说得很清楚,还会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但很多时候,即便是萧宴宁不吩咐,砚喜也不会吐露一个字,哪怕面对的人是秦贵妃。
萧宴宁把书房的门关上,他刚才所写的东西早就在火堆里化成了灰烬。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盯着那些东西完全被烧没了才放心。
电视上不是常有这样的情节,烧秘密没烧完,留下那么一两个字,被人发现,进而被猜测出秘密,最终因此陷入绝境中。
萧宴宁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的困境之中。
萧宴宁决定去吃点东西,不好好吃饭,把身体搞垮了,还怎么挑起重担。
安王、梁靖还在诏狱等着他救呢。
只是今天福王府的大厨们手艺全都发挥失常,做出来的每道菜萧宴宁都觉得口味非常一般。
找个好厨子真难!
萧宴宁悻悻地咬着排骨想。
***
第二天,萧宴宁递牌子入宫。
昨天匆匆入宫,脖子上有伤,身上有血迹,那情形有点吓人,加上他惹皇帝生气,便没有没秦贵妃请安。
今天收拾好了自己,自然要入宫见秦贵妃。
这次,宫门侍卫倒是没拦着他。
听闻萧宴宁入宫请安时,秦贵妃心里还一肚子气。
宫门发生的事都传遍后宫了,传言都有些夸大,秦贵妃听到的版本是萧宴宁血溅宫门,血流不止。
就连皇帝昨晚特意来永芷宫告诉她没这回事,秦贵妃那颗心还是悬了一夜。
听萧宴宁入宫,秦贵妃心里就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萧宴宁,做事这么冲动,实在是该罚。
然而当萧宴宁顶着脖子上的伤来请安时,秦贵妃心里只顾着心疼了。别说惩罚,她只恨时光不能倒流,要不然她昨天就可以冲到宫门,亲自带萧宴宁入宫,哪里还需要他铤而走险。
“都伤成这样了,还跪什么跪。”秦贵妃快步走到萧宴宁身边,伸手扶着他,声音含着湿气道。
萧宴宁顺着力道起身老实巴交道:“皮外伤,都结痂了,让母妃担心了。”
秦贵妃看着他的脖子一脸心疼,她恨声道:“昨日进不了宫,今日还进不来吗?非要硬闯。你万一出事,岂不是要了母妃的命。”
看到秦贵妃眼角泛水气,萧宴宁忙道:“是孩儿考虑不周,孩儿不孝,惹母妃挂念。”
秦贵妃撇开眼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她望着萧宴宁神色凝重语重心长道:“母妃知道你和安王他们关系好,但安王是谋逆之嫌,你这么莽撞冲动,万一惹怒你父皇,诏狱里恐怕要多一个你了。诏狱那是人呆的地方吗?你从小就没吃过苦,进去了怕是连命都没了。”
说到这里,秦贵妃又气又急:“你倒好,你还把于桑给得罪了,母妃身在后宫都听说过他那‘鬼都怕’的名号,你说你得罪他做什么。这么多皇子公主,安王出事之后哪个敢多说话,你倒好,刚回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入宫求情,若你被牵连进去,那母妃该怎么办。”说到这里,秦贵妃眼角的泪落了下来。
秦贵妃这么多年大多数时都顺风顺水,几次掉眼泪都是因为萧宴宁
萧宴宁看着她轻声道:“让母妃担心了。母妃,儿臣相信三哥是冤枉的。诏狱里不只有三哥他们,还有梁靖。梁靖从小和孩儿一起长大,他是孩儿一手带大的,孩儿绝不会让他在诏狱里蒙冤。”
他今日入宫时经过安王府,往日里府门前就算没人也格外巍峨,如今安王府被查封,门前凋零。
经过的时候,萧宴宁甚至能想象得到安王被禁军押解离开时的场景,还有安王妃府门前自尽的悲壮。
他那三哥和三嫂前段时间还在一起去郊外赏梅,如今已是家破人亡。
萧宴宁有时很恍惚,以后他去安王府混吃混喝,再也不会有安王笑骂他,安王妃阻止安王的场景了。
他的确可以独善其身,作为皇子,也的确不该牵扯进这样的案子里。
他应该听到消息后慢慢吞吞回京,等一切尘埃落定,谁也寻不出他的错来。
他什么都不做,安王是生是死都和他没关系。
他们这些兄弟,感情也就那样。
但是萧宴宁也记得,儿时蒋太后故意找麻烦时,安王第一个替他说话。
那时安王也只是一个孩子。
还有梁府,他远远看着梁府。
当年白绸飘满整个院子,还未走近便能听到哭声,如今难不成还要梁府再次挂上白绸。
萧宴宁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别人对他好,他都记得。
听到萧宴宁提起梁靖,秦贵妃神色有些不忍,她轻声道:“我何尝不知你和梁靖的感情好,只是牵扯到安王这案子里,他如何能保全自身。你又如何才能救他出来。”
萧宴宁垂眸没有吭声。
秦贵妃看着他,犹豫半晌道:“要不找你舅舅……”
“母妃。”萧宴宁有些哭笑不得:“梁靖又没谋逆,找舅舅有什么用,难不成舅舅还能把他从诏狱里带出来。”
秦贵妃:“……”她也知道,她就是想着能有个人替萧宴宁出出主意。
萧宴宁:“找舅舅还不如找父皇呢。”真找秦追,指不定被传什么啥了。
秦贵妃还想说什么,萧宴宁转移了话题:“母妃,三哥这事来的就挺突然,你把永芷宫上下也查查,别着了小人的道。”
秦贵妃:“安王这事一出,宫里人人自危,永芷宫上下都查了几遍。”
“小人难防。”萧宴宁道。
秦贵妃点了点头。
和秦贵妃说了一会儿话,萧宴宁便离开了。
他走时,秦贵妃喊了他一声,萧宴宁回头,秦贵妃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萧宴宁知道秦贵妃的担心,但他只是让秦贵妃好好照顾自己便离开了。
萧宴宁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又去乾安殿见了皇帝。
皇帝正在看于桑对安王和梁靖等将领的供词,当然,没有人承认自己谋反。
安王至始至终就一句话,没有谋逆。
梁靖等人脾气要暴躁一些,还时不时破口大骂两声。
皇帝把供词放在御案上,然后看着不请自来的萧宴宁。
萧宴宁咬了咬牙:“父皇,三哥谋逆除了私藏龙袍就没别的证据了吗?三哥真想谋逆,手里也得有人吧。谋逆这么大的事,又是在京城之中,想要联络人,总不能靠嗓子去喊,总要聚集总要密谋。这光查出有龙袍,就没个书信什么的……当时禁军出动,三哥他们根本不知情,往来的书信肯定来不及销毁,没有查到,是不是因为没有这些东西。”
见皇帝一直盯着他不说话,萧宴宁硬着头皮道:“父皇,儿臣是这么想的,三哥和梁靖和儿臣三人是出了名的不爱读书,没什么文化,写的字又是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和难看且用词时常词不达意。查不出书信来往这种实打实的证据,是不是三哥和梁靖的字不好模仿。”
毕竟太过随心所欲就跟鬼画符一样,同一个字上一页可能是这样写,下一页就变成了别的样子。
想要模仿,还真有点难。
“你不是一向觉得自己的字天下第一,堪比状元。现在知道你们写字难看,学识浅薄了。”皇帝拧着眉:“难得你有点自知之明。”
萧宴宁干干一笑,往前走了几步嬉皮笑脸道:“父皇,你让儿臣找三哥没有谋逆的证据,可反过来说,这谋逆的证据也只有龙袍,别的也没有。不是吗?”
说罢这话,他伸头瞅了瞅御案上的供词,安王梁靖都不承认有谋逆之事,安王说龙袍之事他毫不知情。
皇帝见他这么大胆,也没呵斥。
他看着萧宴宁,看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小七,朕老了。”
这话听得萧宴宁心头一酸,他忙道:“父皇长命百岁,还有几十年才会老呢。怎么现在就开始妄自菲薄了。”
听他这胡乱用词,皇帝额头青筋一跳,心底的悲凉瞬间消了。
皇帝靠在椅子上:“朕知道你心里挂念梁靖,梁府禁军搜查了几遍,也的确没查到什么东西。等朕派去的人从西北大营回来,如果确认没问题,朕就把梁靖给放了。”
萧宴宁:“那三哥……”
皇帝闭了闭眼没吭声。
萧宴宁便没有再多问。
他知道梁靖只是被安王牵连,不会有事。
他只是可惜,可惜安王。
萧宴宁从永芷宫出来时,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冬日的太阳也是冷的。
源头是皇位。
安王是阻碍,太子是阻碍,他也是阻碍。
而他不想也不会落到安王这地步。
***
七日后,皇帝派去西北大营的禁军快马加鞭回到了京城。
安王被抓的消息传到西境时,西北大营的确人心有所浮动,但随后被柳宗给压下去了。
禁军查了梁靖这些跟在安王身边之人曾经的住所,一无所获。
又过了两日,皇帝如自己所说,下旨以梁靖不知情为由,把他从诏狱这个晦气的地方放了出来。
梁靖出诏狱的那天,京城正好又下起了雪,萧宴宁亲自去诏狱把人接了出来。
短短几日,梁靖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了不少。
萧宴宁看着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梁靖身上,说了句回家。
梁靖看着他的脖子,萧宴宁脖子处的伤疤早已结痂掉落,只是颜色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
在诏狱里,于桑对着安王和梁靖提起过这件事,说福王对安王这个兄弟对梁靖这个伴读可谓是情深义重,为了闯宫门,举刀自伤。
安王呆了,问于桑萧宴宁的情况,于桑只笑不再吭声。
梁靖恨不得咬死他让他继续说。
这些天,梁靖做梦都在想萧宴宁怎么样了。
他害怕他担心。
此时看到了,伤明明好了,可他觉得受伤的地方像是一把刀,刺进了他的心上。
萧宴宁不是很聪明嘛,怎么做事这么笨。
怎么能拿刀伤自己。
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红了眼圈,萧宴宁心下了然,他上前道:“这点伤,早就好了。”
梁靖吸了吸鼻子,把眼中的泪花憋了回去。
福王府的马车很大很豪华,里面放着厚厚的褥子,梁靖可以趴可以躺可以坐可以靠。
车帘放下,萧宴宁马车里淡淡的血腥味,他抿起了嘴。
“宴宁哥哥。”梁靖趴在褥子上,歪头看着他喊了声。
萧宴宁回过神应了声。
第106章
马车缓缓而动,梁靖就趴在柔软厚重的被褥上扭着脸看萧宴宁,他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就那么笑眯眯地打量着。
萧宴宁被他这直白目光看的耳垂有些泛热,心道,几天不见,不认识了。
心下虽这么想,他神色却很平静。
只是看着看着梁靖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大概是扯到了身上的伤,他龇牙咧嘴地吸溜着,笑容在脸上扭曲起来。
萧宴宁忍不住看向他挑了下眉:“乐极生悲?”
梁靖觉得自己出了毛病,在诏狱里被用刑时,他能不哼出声就不哼出声,被上刑时他还能笑还能破口大骂。现在动一下,他就觉得疼痛难忍,忍不住哼唧出声。
梁靖又吸了两口气道:“宴宁哥哥,你离我近些,我这样和你说话不舒服。”
萧宴宁坐着,他躺着,侧着脸别别扭着脖子,是真的很不舒服。
萧宴宁定定看着他,就那么幽幽暗暗地看着。
不知为何,梁靖被他看得心底有些发毛,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然后哼哼了两声:“后背疼,浑身都疼。”
萧宴宁轻笑一声,眼底的幽色被笑意代替。
他半起身挨着梁靖坐了下来,两人离得很近,梁靖伸手抓着萧宴宁的手。
萧宴宁看着他满是细小伤口的手指,都是很新的伤,指腹都磨破了皮。
受刑时太疼,所以忍不住用手指扣着东西转移疼痛。
看了几眼,萧宴宁反握着梁靖泛凉的手问:“疼不疼?”
梁靖因他这动作一愣,随即笑道:“还好,这点伤算什么,战场上更重的伤都受过。”
他说这话时神色飞扬眉眼明媚,语气里有几分桀骜几分自傲几分满不在乎。
“疼不疼?”萧宴宁看着他又很认真地问了一遍。
梁靖看着他,看着他眼底莫名的情绪,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消失了。
他张口,许久后,叹息般地呢喃道:“疼啊,宴宁哥哥,很疼,在哪里受伤都很疼。”
萧宴宁心下一抽,心里泛起酸酸涩涩的滋味,他觉得自己有病,明知道听到这话心里会很难受,还逼梁靖说出来。
梁靖又不是钢铁之身,怎么会不疼。
梁靖看到他眼中的心疼,自己那颗心好像泡在了酸苦汁儿里。
他用胳膊撑起身体想要坐起身,萧宴宁忙伸手揽着他的肩,把他扶起来。
坐起身后,梁靖伸手抱住萧宴宁,他把头埋在萧宴宁肩膀上,声音暗哑道:“宴宁哥哥,疼我不怕,我怕死。”
疼,可以吃药,可以用针。
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有很多次,他都怕自己撑不下去。
可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在诏狱里这么多天,虽然换了新衣,但梁靖知道自己身上很脏,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很瘦很狼狈很难看。
他其实应该把自己好好打理一番,把自己养好,然后站在萧宴宁跟前,伸手抱着他。
不过,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听到萧宴宁问自己疼不疼时,他的心像是被谁揪成了一片又一片。
很疼,太疼了。
梁靖觉得自己很丢脸,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抽抽泣泣,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
随即,他想,没有就没有吧,这又不是什么大的缺点。
梁靖是个很容易和自己和解的人。
感受到梁靖呼出来的气息,萧宴宁伸手放在他脖颈处,把他往自己怀里摁了摁。
“不会了。”萧宴宁低声说:“以后你就在我身边,不会再疼了,也没有人能让你死。”
他会护着梁靖,护着他平安。
萧宴宁很少会后悔做过的事,现在他很后悔当初任由梁靖上战场,他该把人留在身边。
那时,他想,梁家的仇总要梁靖自己报才好。
梁靖有心高飞,有心重振梁家,他读书不行,边境有梁家父兄留下的人脉,是一条对梁靖比较好的路。
他身为一个成年人,不该拦着。
可梁靖上战场时才刚满十四岁,个头还没有完全长成,还是一个孩子。
萧宴宁在京城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那四年多,他很怕听到边境的消息,胜败都怕,但又怕时间太长没有消息。
梁靖以先登之功名震四海时,萧宴宁趴在被子里面偷偷骂了他许久。
小小年纪,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登城时万一跌落下去呢。
然而身为一个没成年没有出宫建府的皇子,有太多太多的不方便。
萧宴宁在宫里数着日子等着梁靖来信。
他不能在信里写太多东西,所以只能次次写平安。
他也不能让秦家帮自己送信,因为会有御史弹劾秦家和边境将领勾结之嫌。
萧宴宁那段时间只恨自己年龄太小。
他恨不得自己能一夜长大,这样他就有自己的王府,想要避开他人耳目写一封到边关的信就会好很多。
那年在边境看到身上满是戾气的梁靖,萧宴宁就后悔了。
他不该让梁靖来边关,他该拦着。
那时,他没说。
现在,他更后悔了。
如果梁靖一直在他身边,他绝不会让人有机会动梁靖。
幸好,现在也不晚。
一切都来得及。
***
马车停下时,梁靖吸了吸泛红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萧宴宁怀里退开。
萧宴宁伸手在他眼角抹了抹,把暖炉放在他手上,又给他拢好披风:“你身上有伤,外面冷,别冻着了。”
古代医疗条件就这样,有伤的身体还是避免发烧的好。
梁靖心想,自己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不过暖炉是萧宴宁特意准备的,披风是萧宴宁常用的,挺好。
走出马车,梁靖才发现萧宴宁没送他回梁家,而是直接带他回了福王府。
梁靖:“宴宁哥哥,这不合规矩。”安王刚以谋逆被抓,萧晏宁公然把他带回王府,怕是要落人口实。
萧宴宁拉着他往前走:“什么不合规矩。我去接你之前就已禀告了父皇,让你在福王府养伤。”
梁靖惊疑:“皇上同意了?”
萧晏宁:“那倒没有。”
皇帝不但没同意,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他脑子有病。
安王出事后,别的皇子和手握军权的将领能离多远离多远。萧宴宁倒好,还要把人带回家,生怕御史找不到弹劾的把柄。
“放心,我也去了梁家,和你母亲说了此事。”萧宴宁又道。
梁靖:“……那我母亲同意了。”
萧宴宁:“哦,也没同意。”
梁靖:“……”
想也是,臣子哪能上王府养伤,梁靖这伤就是和皇子有关,有可能,梁母甚至不想梁靖和他们这些人有任何牵扯。
萧宴宁不放心,梁府只有他们母子二人,诸事不便。
让下人照顾梁靖,他不放心。
萧宴宁把担忧同皇帝和梁母说了,两人都很沉默。
“沉默就是不反对,就是同意。”萧宴宁说:“所以,你就安心住下吧。”
梁靖:“……”
走到住处,萧宴宁去推门,梁靖有些吃惊:“我……我住这里?”如果他没看错,这是萧宴宁住的地方吧。
萧宴宁:“嗯。”
梁靖:“……”
心下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萧宴宁看了他一眼:“今年雪大风大,你那住处的窗子坏了几扇还没来得及修。王府里别的房间没人住过,没人气儿,你身上有伤,住那些地方我不放心,所以你就住我这里。”
“我这院子里的人嘴巴都很严,不会乱说话。”
当然,就算没人敢乱说,他还是把梁靖住自己房间的借口找好了。
梁靖忙:“宴宁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萧宴宁微微用力,带他进去:“你住在这里,我方便照顾你。”
梁靖是将军,是战场上的英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让梁靖背负一些无端的猜测和怀疑。
明明能避免的风险,自然要避免掉。
作者有话说:
哎,先更,明天继续哈。
第107章
外室窗户半开,清冽的冷气随风飘入,梁靖从窗户处看到回廊外,纷纷而落的雪花点缀在梅花枝头。
梁靖记得上次来福王府小住时,窗花还是一颗桂花树。
难不成诏狱走一遭,人没事,记忆却出现了混乱。
梁靖往前走了两步,萧宴宁抓着他的胳膊:“风冷,往窗户去走做什么。”
梁靖看向他迟疑地问:“宴宁哥哥,这梅花是一直都有的吗?”
“不是。”萧宴宁一边把人往内室带,一边道:“我前几天让人从京郊移来的,你不是喜欢梅花吗。我想着等你出了诏狱,看到它们心情会好。”
冬天地硬天又寒,根本不适合挖树更不适合移种。
萧宴宁派人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回来两颗,只是这种天气强硬移过来活下来的几率不高。
不过梁靖出了诏狱能看到梅花盛开,哪怕就这一刻,就这一眼。只要他看到时心情高兴了,萧宴宁就觉得挺值。
“喜不喜欢?”萧宴宁很认真地问,他从来没做过这样明知花会败还硬把它移种过来的事,即便心里知道梁靖会因为他这行为开心,但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梁靖眼角弯起,双眸明亮:“喜欢。”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喜欢梅花,主要是和他一起赏梅的人是萧宴宁。
只有这个人在,无论是梅花还是桃花又或者是杏花,他都喜欢。
梁靖喜欢的是萧宴宁对他的特别,喜欢的是萧宴宁对他的这份心意。
不过从今天开始,梁靖心想,他最喜欢的花就是梅花了。
看到他这么开心,萧宴宁放下心,也笑了:“明年我让人把院子里都栽上梅花,好好打理着,到时你就不用去城外赏梅了。”
萧宴宁不是个迷信的人,可他总觉得城外那地不吉利,要不然梁靖也不会刚从城外回来就去蹲诏狱了。
他这福王府挺好,名字是土了些,但福气满满。
所以呆在福王府赏梅、观雪、煮茶最好。
“好。”梁靖眼睛蓦然一睁,他连连点头,神采飞扬的模样一看就非常开心。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身上有伤,梁靖估摸自己能在房间里翻几个跟头打几个滚。
萧宴宁看着他,笑容不知不觉从嘴角爬满了脸。
萧宴宁这边刚觉得梁靖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没过一会儿就觉得梁靖有点作,身上还有伤,他非要闹着洗头洗澡。
萧宴宁去接梁靖前,就派人请了御医张善来王府。
王府虽有府医,萧宴宁怕医术不高,特意请了御医前来。
把梁靖带到内室后,萧宴宁这才让人请张御医前来。
张御医为梁靖把脉、看伤、用药时,萧宴宁全程都在陪着。好在后面几天于桑没再给他用刑,大部分受伤之处都在结痂中。
但即便是这样,有些伤口和衣服黏在一起,需要撕掉沾着皮肉的衣服,重新包扎。
好在这样的伤口不多。
萧宴宁看着他前胸后背的烫伤、鞭伤等等,心下一颤,忍不住错开眼。
他有点后悔当初只让于桑尝了尝烙铁的滋味。
诏狱的酷刑就该让于桑尝个遍才好。
期间,梁靖一声不吭。
等包扎完,萧宴宁详细问了梁靖的身体情况。
张御医说:“没伤到骨都是皮外伤,梁将军身强体壮,好好养养很快就没事了。只是他内里虚,要好好调养调养。”
在边境经常打仗,经常流血,不虚才怪。
萧宴宁忙道:“张御医只管开方子,药材不用担心。”
王府药库里有不少养生的好药材,如果不够用他就去宫里让皇帝给他拨,再不然也可以从皇帝私库里拿。
张御医听着他这财大气粗的话,心下十分复杂。
只能说不愧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说出来的话底气就足。
既然这样,张御医提笔开方子时也就没有太客气。
等张御医走后,暖阁深处的药吊子还在咕嘟咕嘟作响,刚刚换好药包扎好伤口的梁靖就提出想要洗澡的要求。
冬季寒冷,又是大雪纷飞之天,萧宴宁的住处取暖设施自然很完善,旁边又有暖阁,洗澡洗头倒也无妨,但他担心梁靖的伤口碰到水万一发炎了怎么办。
于是萧宴宁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他的提议,梁靖的脸瞬间垮了,他道:“在诏狱呆这么些天,全身都是晦气,好不容易出了诏狱,自然要把晦气给洗去才能保以后的平安。”
“你身上有伤,洗澡肯定不行。”萧宴宁说,不过看到梁靖皱着眉头一副实在难以忍受的模样,于是又改口道:“我让人去问问张御医。”
梁靖:“张御医都走了一刻钟,就不用问了。就洗洗头,避开伤口擦擦身上。”
“走了也能追上问。”萧宴宁握着他的手:“听话。”
一句听话,梁靖晕晕乎乎地同意了。
砚喜亲自骑马去追张御医。
等砚喜气喘吁吁地追上人时,把张御医吓了一跳,还以为萧宴宁出事了呢。
没想到砚喜一脸慎重地问他梁靖能不能沐浴之事。
张御医:“……”
交代完,砚喜很郑重地道谢。
等砚喜骑马回去,张御医坐回轿子里,心想,没想到福王对梁靖这么用心。
有福王护着,梁家这个孩子日后应该能少受点苦了。
砚喜回来禀告张御医的话,在不受凉的情况下,可以擦拭身体,伤口不能沾水。
梁靖本以为会是王府的下人给他洗头擦拭后背,结果却是萧宴宁亲自动手。
看他似有拒绝之意,萧宴宁笑道:“怎么,怕我不行?”
梁靖:“不是……我就是,就是……”
“不好意思。”萧宴宁悠悠道。
梁靖犹豫了下,很坦然地点了点头,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萧宴宁道,他和梁靖小时候就睡一起,同床过不少次。
小时候梁靖还拉着他在一个浴桶里洗过澡,两人不但坦诚相见还在里面打过架。
只是现在多了一份名为喜欢的心思,倒不如儿时那般坦然了。
梁靖不是扭捏之人,很快想开了。
于是他大大方方道:“那就麻烦宴宁哥哥了。”
萧宴宁先给梁靖洗头发,然后再为他擦拭后背。
年轻的身体随着衣服的滑落在萧宴宁面前一点一点面前展开,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精瘦有力、肌肉线条流畅、漂亮。
人在身后,梁靖却能感受到萧宴宁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身上泛起红晕,像是一只煮熟的虾。
好在萧宴宁怕他冻着,避开后背包扎好的伤口很快给他擦拭好了。
“前面……”
“前面我自己来。”低沉悦耳的声音刚落入耳中,梁靖就抢先道。
萧宴宁笑了两声,换了条干净的细巾递给他,然后很绅士地背过身体拨弄着床边的炭火。
细巾在热水里泡过,泛着热气,梁靖擦拭身体的动作很毛躁也很粗暴,把自己擦得更红了,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
他出声说好了时,萧宴宁回头,他衣服都穿戴好了。
“伤口没出血吧。”萧宴宁一边给他擦拭着头发一边问。
梁靖老老实实坐在床边摇头:“没有。”
既然知道萧宴宁担心自己的伤口,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再次受伤。
“冷不冷。”萧宴宁又问。
梁靖笑了,房内很暖,床边又有火炉,怎么会冷。
“不冷。”
萧宴宁嗯了声没再吭声。
头发擦拭的差不多了,萧宴宁让梁靖睡在外边靠近炉子的地方,这样可以烤着身体。
然后又让下人把房内的东西收拾一遍,自己也去洗了个澡。
等他回来,梁靖已经把药喝了下去,趴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哈欠。
床边放置的有软塌,萧宴宁看都没看,直接上床躺到了里面。
梁靖把头转过来看着他。
萧宴宁朝他笑了笑,伸手覆在他眼帘之上:“睡吧。”
梁靖嗯了声。
不多时,他的呼吸声变得绵长悠远起来。
萧宴宁收回手,看着熟睡的人,他微微有些失神,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闭上了眼。
梁靖小时候睡姿很差,也不老实。
在边关时,大概因为经常受伤,睡姿不好容易压到伤口,经过那么几次,他老实了很多。
这次也一样,姿势明明不舒服,他还是那样将就着一觉睡到了天亮。
睁开眼时,萧宴宁已经起身,看到他露出个轻笑:“醒了。”
梁靖也笑了:“醒了。”
***
梁靖在福王府住到了年底,那时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结痂的伤疤掉了下来,开始长出新肉。
有些痒,梁靖习惯了,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如果梁靖不是要回梁府祭祖过年,萧宴宁还不打算放人离开。
现在已经是极限了,梁靖不回不行了。
梁靖没收拾什么东西,只穿了一身新衣回家。
按照萧宴宁的话,还会回来住,那些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完全没必要带回梁府。
梁靖离开时,又看到了后院的佛堂,他随口问:“宴宁哥哥,你什么时候信这个的?”
萧宴宁:“也不信。”
梁靖有些意外,既不信,怎么会在王府置佛堂。
见萧宴宁没打算开口,梁靖也就没再追问了。
萧宴宁用马车把梁靖送到梁府门前,他坐在马车里把备好的礼品给了梁靖,让他自己回梁府。
这是属于梁靖和梁夫人的时间,萧宴宁觉得自己不该打扰。
梁靖提着东西下了马车,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马车帘子并未放下,萧宴宁看着他笑道:“快回去吧。”
梁靖这才离开。
看着他进梁府,萧宴宁脸上的笑缓缓收起,他心想,可惜时间太短,还没把人养胖。
除夕夜,宫里举行家宴。
一直窝在福王府的萧宴宁终于露头出现在人前。
第108章
暮色四合之时,积雪皑皑,檐角悬挂着的铜铃,随风吹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朱红色的宫墙像是被抹了胭脂。宫中次第亮起宫灯,紫檀雕花殿门尽数敞开。
更漏官击响吉祥钟,天子坐于上位,叩拜声响起,殿下枝头上的积雪悄然而落,殿内一派喜色。
往年无论什么样的宴会场合,萧宴宁一般就是和这个哥哥喝酒,和那个哥哥说话。若是熟悉的人也在,四目相对时,他把酒杯在桌子上轻叩一下,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其他时候,他就听听音乐看看舞,吃点美食,一场家宴也就过去了。
今年,宫宴仍旧热闹。
皇帝眯眼倾听丝竹之声,皇后端坐在皇帝身侧,目光偶尔落在太子身上,眼中泛着幽幽暗暗的光,偶尔帝后二人低低细语几声。秦贵妃则细细品着手里的酒,若是口感不好,她就放下不再碰,有人同她说话,她就含笑以对。
有些妃嫔们恭维着蒋太后,蒋太后不轻不重地回应着,不过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康淑妃说话,偏爱之请溢于言表。
秦太后和以前一样在这种场合不怎么爱说话,满身疏离。
除了萧宴宁,其他皇子们仍旧和以往一样兄友弟恭彼此问好,而萧宴宁除了最开始同众人一起喝了杯酒说了两句恭贺的话,他几乎不怎么说话,沉默得让人有点怪异。
慎王就有点受不了,很想他如往年一样叨叨个不停。
慎王觉得自己有病,萧宴宁能说能笑时,他烦,现在安静了,他还烦。
萧宴宁姿态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半举着酒杯,就那么随意地微微一摇,透亮的酒在杯子里来回晃动着。
目光不经意落在安王曾经所在处,他神色一顿,仰头把酒喝下。
宫灯之下,萧宴宁眉目轻傲,神色寡淡,和其他皇子身边的热闹格格不入。
皇帝抬眸看他接连喝了好几杯酒,错眼看了身后的明雀一眼。
明雀躬身而退,不多时萧宴宁身边换了个斟酒的小太监,也换了壶酒。
新酒下肚,味道格外浅。
萧宴宁皱眉看了看杯子里的酒,又看了看身边恭敬而立的小太监,最后恍然看向上位。
皇帝瞪了他一眼,虽未当众言明,但已用行动表示,他不该再喝了。
萧宴宁委屈巴巴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酒杯放下,本来这宴会就没什么意思,喝酒又不能尽兴,更没意思了。
早知道还不如不来,在福王府他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皇帝看着眼神有些迷离的萧宴宁侧了侧身,明雀俯身听命。
皇帝动了动嘴,明雀起身。
这次来到萧宴宁身边的小太监直接给他端来了一壶茶。
萧宴宁:“……”他是二十多岁了,不是两岁。
皇帝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被人关注着,这次也不例外。
看到从小在皇帝心中都是特殊存在的萧宴宁,众人的心情都有些莫名。
皇四子瑞王和皇六子静王相互看了眼,皇五子慎王悻悻地喝了口酒,心下有些泛酸,萧宴宁都这么大的人了,皇帝还拿他当小孩子养呢。
他们这么大时,皇帝眼里早就没他们了,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有被皇帝这么关注过。
见萧宴宁喝了一杯茶,皇帝这才移开视线。
这之后,别人喝酒,萧宴宁老老实实地喝茶。
蒋太后看着认认真真喝茶的萧宴宁,看向皇帝:“宫里五公主年岁最小,如今五公主的婚事都要提上议程了,小七比五公主还大上一两岁,他的婚事上皇上、皇后和皇贵妃都不操心?”
多年前因太子在南疆失踪,蒋太后想在储君之事上伸手,结果被萧宴宁一句父皇长命百岁灭掉气焰,从那之后她和皇帝之间也就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蒋太后所得到的荣耀本就来源于皇帝的偏执,要不然她现在还在通州当老王妃呢。
不过随着皇帝年龄越来越大,蒋太后也越来越老,这些年蒋太后在宫里安安稳稳没作妖,母子间的关系要比那段时间融洽了些。
蒋太后这话一出,皇后垂眸并不接话。
秦贵妃忙坐直身体,她笑道:“太后,正是因为小七在皇子中年岁最小,他性子急,心智又不够成熟,所以婚事方面只能慢慢来。”其实她也着急,不着急的是萧宴宁,一提婚事,萧宴宁就说混账话,她心里急也只能说不急。
“怎么就不急了,他是皇子,这天下的女子就没有能入他眼的?”蒋太后脸上的笑淡了些:“他不成亲,一辈子都长不大,等成了家,自然就知道了成家的好处。小七比五公主年长,他不成亲,难不成让五公主赶在他前面成亲?到时,皇家岂不成了他人议论的笑话。”
秦贵妃没有反驳蒋太后的话,她拿眼看向皇帝。
皇帝心里也无语,这些年他不是明里暗里往福王府送过多少人,什么样的都有,萧宴宁愣是不放在心上。
那些稍微想用点手段想表现出来点魅力的,还都被送回来了。
皇帝每每想到这些,就后悔当初萧宴宁刚出宫建府时他们安排宫人去教导人事。
当时就有传言说萧宴宁被吓到了。
后来找了御医给萧宴宁把脉,御医也说福王身体康健没什么问题,但当时被教导人事时的阴影可能一直留在心里没有消除,导致萧宴宁到了现在也不想成亲。
再者,在皇帝眼里,萧宴宁还真没长大。
刚才自己命人换了他的酒,他委委屈屈的样子,那就是个小孩子心态,让他成家,总觉得年龄有点小。
此时蒋太后提起萧宴宁的婚事,皇帝也有些头疼。
按照年龄来说,像萧宴宁这么大,其他皇子都有儿有女了。
想到这,皇帝道:“母亲说的是,小七的婚事儿子和皇贵妃会好好留意。”
皇后听闻这话垂下眼,极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小七的身份已是荣耀至极,也不指望将来的王妃家门第有多高,只要家世清白品性没问题就好。”蒋太后看着皇帝道:“你从小就疼爱小七,不忍逼他。这可是小七的人生大事,看看这座下,别的皇子都有王妃在侧子嗣绕膝,就小七孤苦伶仃一人,你这个当父皇的也忍心。此事,你们做不了主,我做主,选好了人,皇上下旨就好。”
这时,一直稳稳坐在那里的秦太后开口了:“小七一直说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的,这挑来挑去也没挑出来,成亲又是一辈子的事,又得好好挑选挑选。小七是好的,女儿家也是好的,万一两人性格不合,也是结亲不成结了仇。若有合适的人选,倒不如皇上、皇后和皇贵妃都宣入宫见上一见,也帮小七掌掌眼,若是顺利,王妃、侧妃一起立,也是美事一桩。”
秦贵妃:“太后和母亲到时也要从中帮忙选一选才好。”
秦太后轻笑:“我年纪大了,耳聋眼瞎的就不参合小辈的事儿了。”
蒋太后心下一沉,心道,这不是在点她嘛。
秦太后就这样,端坐在那里跟个佛一样,看着和和气气疏疏离离。只是有佛像没佛心,一旦张口,说出来的话跟有刺一样,刺的人浑身难受。
几人的说话声不大但也不小并未避讳众人,王席之上,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包括萧宴宁在内。
包括太子在内的其他皇子也在打量着萧宴宁,心里也都有点好奇,不知道他想娶个什么样的王妃。
萧宴宁冷眼看着蒋太后他们讨论自己的婚事。
眼瞅着萧宴宁的脸色越来越黑,太子轻咳一声,他望着萧宴宁摇了摇头,让他在这种场合忍一忍。
萧宴宁哪是能忍的性格,等秦太后的话落下,他直接开口道:“若太后、祖母、父皇、母妃你们看中的人要是看不上我呢?”
他这话一出,别说其他人了,就连蒋太后看着他跟看什么稀奇的怪物一般:“小七,就你这身份而言,谁会看不上你。”
萧宴宁:“天下人这么多,孙儿又不是金子,自然不会得所有人喜欢。”
蒋太后知道论胡搅蛮缠他第一,自己辩不过,于是道:“你平日里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大庭广众之下也能自言亲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上哪里容你这般胡闹”
“祖母又不是不知道孙儿读书不好,不懂这些道理。但孙儿早就说过要与喜欢之人共度一生。明知道孙儿心中有此念头,却还是由着祖母的意思把人送到宫里待选,不就是看中了孙儿皇子的身份王爷的地位,想要以结亲的目的攀附权势,妄图富贵,一步登天……”
他话还未说完,太子的手一抖,把桌子上的酒杯扫落在地,酒杯滚落到大殿中央,所有人都看向失态的太子。
四周寂静下来,太子深吸两口气,他起身,身体颤抖了下,然后看向皇帝等人轻声道:“父皇、太后、祖母,小七贪饮多喝了几杯,儿臣这就送他回王府。”
萧宴宁这话一出,日后稍微要点脸面的人,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就算皇帝下旨,那也得哭着求着让皇帝把旨意收回,要不然自己就成了贪图富贵之人。
萧宴宁这是要绝了自己未来成亲的路。
早知如此,就该拦着不让他多喝。
喝酒误事。
秦贵妃也被震到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萧宴宁,眼睛眨了又眨,嘴巴动了又动,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萧宴宁看了极力忍耐的太子一眼,太子靠着案子,双手紧握在一起。
他垂下眼,语气淡淡:“太子哥哥,臣弟没有醉,就是觉得成亲有什么意思,三哥和三嫂感情那么好,不也是阴阳两隔,不复相见。”
皇五子慎王听闻此话皱着眉头站起身,他喝得有点多,身体晃晃悠悠,语气肯定:“七弟,你醉了。”
慎王妃忙起身扶着他,怕他摔倒在地。
其他皇子看着萧宴宁神色莫名,敢在这场合提起安王,真是醉了。
皇帝揉了揉额头,脑袋瓜子嗡嗡响。
他看出来也听出来了,萧宴宁本来就被教导人事的宫女给吓到了,对成亲之事有了阴影,现在看到安王和安王妃这惨烈的结局,心里不但有阴影而且还有了恐惧。
皇帝心道,除夕之夜,大喜之日,好好的家宴,其乐融融之际,提什么成亲。
现在好了,萧宴宁那些混账话都说出来了,以后怎么收场。
“好了。”最后皇帝把手放在桌子上:“你愿意成亲就成亲,不愿意就孤独终老,朕随你。”
皇帝心想,再过两年,萧宴宁想成亲了,求到自己跟前,就把今日的话拿出来为难为难他,看他知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萧宴宁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谢父皇。”
皇帝:“……”谢吧,有你哭的时候。
今年的除夕宴本就是表面喜乐,一通事故出来,表面喜乐都维持不住了。
皇帝连烟火都没看,就以醉了离开,其他人也就跟着散了。
萧宴宁回到王府,看到了房内的灯在燃着。
他站在门前微微一愣,没他允许,王府不会有人进他房间。
敢这么做的,也就一个人。
以前他都是亲眼看着房间从黑变亮,如今灯火晃动,提前照亮了他回去的路。
所以,有人在等他。
萧宴宁让砚喜退下,自己推门而入。
砚喜离开时看了看萧宴宁,又看了看亮着的房间。
他面色犹豫,满眼惆怅,抿嘴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让院子外所有人都退下,自己在外面守着。
萧宴宁走进去,果然看到了坐在桌子边坐着的人。
梁靖,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萧宴宁想问,只是看到梁靖那双含笑望着他的眼睛,他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第109章
新年将至,梁靖知道自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梁府,只是望着燃烧跳跃的火苗,想到萧宴宁从宫里回到王府,也是独身一人,他突然就有了股想要前去见萧宴宁的冲动。
除夕团圆夜,他想要和萧宴宁说几句祝福的话。
等梁靖脑子清醒过来,他已经站在福王府门前了。
王府门前的侍卫看到他忙迎了上去,来之前梁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来之后看着侍卫一脸关心的模样,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来都来了也不能就那么回去了,梁靖本来想在福王府门前等萧宴宁回来,他就是想说几句话。
知道他来找萧宴宁,侍卫哪敢让他在外面受冻。福王府上下皆知萧宴宁对梁靖比亲兄弟还亲,这寒冬腊月要是把人给冻坏了,他们也没好果子吃,忙热情地把人给迎进去了。
梁靖被外院管家墨海直接带到萧宴宁所住的院子里。
因为萧宴宁特意吩咐过王府的下人,无论梁靖什么时候来,无论来时他在不在,直接把人带到自己院子里。
萧宴宁为梁靖准备的住处也在这里,可以说,梁靖在福王府来去自由、随心所欲。
当然,在福王府能有此特例的只有梁靖一人。其他人,就算太子来了,也只能到前厅等候。
院子里只剩梁靖一人时,他站在那里望着熟悉的景致,忍了又忍,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在福王府,他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自己在萧宴宁心中是特殊的。
出了安王那样的事情,萧宴宁仍旧信任他,他入福王府如无人之地。
梁靖只恨自己读书少,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他的心在急促地不受控制地砰砰跳着,好像随时都能从胸腔跳出来一样。
梁靖在院子里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他知道萧宴宁很重视自己的身体,万一被吹病了,萧宴宁肯定不高兴。
于是梁靖理直气壮地进了萧宴宁的住处。
这里最暖和,不会冻着,呆在里面等人最合适。
墨海恭敬地端来了茶,身后的婢女端着点心。
对梁靖呆在萧宴宁房间里,他们一点惊讶之意都没有。
梁靖吃着桂花糕心道,也的确没什么惊讶的。
他都在萧宴宁床上睡了那么久,要惊讶早就惊讶了。
那段时间,都是萧宴宁为他擦拭身体,梁靖后来习惯又坦然,坦然中还有丝小小的失落。
他的心思萧宴宁悉知,如果萧宴宁不想让他继续靠近,肯定会不动声色地远离他,又或者直接告诉他。可梁靖能感觉到萧宴宁在主动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要不然也不会亲自照料他的起居。
有好几次梁靖故意耍了点小心思,展露着自己的身体,那时梁靖明明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一样,可细细看去,萧宴宁神色如常。
如今想起那时的自己,梁靖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他放下点心去喝茶,一杯茶未喝完,门外有了动静。
梁靖忙把茶杯放下,恍然站起身,心想,萧宴宁看到自己会不会觉得惊讶,又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这个时候来福王府是不是不合适。
心慌了两下,他又咬牙坐下。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况且除了慌乱,心里更多的是欢喜。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房门被推开,梁靖看到了萧宴宁。
萧宴宁长得很好看,眉目如画,好看到锐气逼人,此时,他相貌仍旧俊美,灯火柔和了他锐利的眉眼。
看到梁靖,萧宴宁没有惊讶,那双黑亮如漆的眼眸多了一丝笑意,笑意从眼角缓缓溢出,蔓延到整张脸上。
看到他的笑,梁靖那颗乱跳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萧宴宁在门口迟疑一瞬,在无人察觉间他已举步走到了房内。
梁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看到他走路似乎有些踉跄,忙起身走过去扶着他。
把人扶到桌子旁坐下,梁靖准备为他倒茶,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身,萧宴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梁靖诧异回头,萧宴宁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眼眸含笑地抬头望着他。
梁靖整个人不动了。
萧宴宁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被自己握着的手,他的目光从梁靖的眉眼一寸一寸扫过,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明明是很寻常的眼神,梁靖却被他看得喉咙有些干,喉咙里没有任何东西,他像是咽下去了一口茶,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梁靖抿了抿嘴:“宴宁哥哥……”
听到他的声音,萧宴宁含着笑意的眼睛咻然变了,里面的笑意没了添了几分侵略性几分攻击性。
萧宴宁稍微用了点力道,梁靖朝他身上跌过来。
明明是要摔倒的姿势,梁靖脸上却一点惧意都没有,就那么任由自己摔坐在萧宴宁身上。
两人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轻吹在身上。
萧宴宁一手揽着梁靖不让他摔倒,一手伸出一点一点描过梁靖的脸颊,从眉毛到眼睛又到脸颊最后是嘴唇。
在战场上杀伐决绝的人却有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眉目清俊,眼睛明亮灿烂,唇珠红润且饱满。
萧宴宁漫不经心地在那饱满的唇珠上轻轻拂了几下,他想,梁靖喊他宴宁哥哥时,声音像一根羽毛,在他心尖上来回扫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宴宁哥哥……”梁靖看似很平静,其实很慌乱,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萧宴宁身上带着寒气,手却很热,热得他脑子成了浆糊,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萧宴宁胸前的衣服。
“梁靖。”萧宴宁放下蹂躏人家嘴唇的手,轻笑着喊了声。
梁靖看着他。
萧宴宁神色认真:“看到你在,我很开心。”
一直等他回来才会亮起灯的房间里泛着温暖的光,推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人,萧宴宁的心又潮又湿。
有人在等他回家。
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是几十岁的人了,那一刻脑子浑了。
什么都不想了。
看着萧宴宁一直对自己笑,梁靖那颗心悬在喉尖,他伸手抓着萧宴宁的衣领,凶巴巴道:“宴宁哥哥,你喝醉了吗?”
要不然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伸手做出这样暧昧的动作,说出这样让人心起欢喜的话。
还没等萧宴宁回答,他又凶又怂地说:“就算喝醉了,也不能忘掉啊。”
有人喝醉了会不记得醉时发生的事,他没见过萧宴宁喝醉过,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样。
萧宴宁轻笑出声,他俯身上前,下巴抵在梁靖肩膀上低声道:“没喝几杯,不会醉,也不会忘。”
感受到梁靖的身体僵在那里,他又低低笑了声,然后歪了下头,张嘴含住了梁靖的耳垂。
从来没有人这么喜欢他,就好像他是什么求而不得的宝贝,仿佛只要能看他一眼就开心得能原地跳起来翻三个跟头。
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把一个人放在心上,明知道这人心思不纯,还继续纵着容着。
明知道越是这样梁靖越是离不开,他还是这么做了。
潜意识里,萧宴宁从来就没打算让梁靖离开。
梁靖从一开始就是例外,以前是,现在也是。
萧宴宁不怎么会爱人。
他舍不得梁靖哭,梁靖因他而掉下来的每一颗眼泪就像一个个千斤锤,狠狠锤在他心上。
他因舍不得而心生怜惜,因怜惜而更加舍不得。
就像是轮回,逃脱不了。
在庄子里那段时间,萧宴宁看着梁靖,心想,要是能和这人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心里刚起一丝波澜,梁靖就进了诏狱。
萧宴宁是长在新时代的青年,受过高等教育,就算成了皇子,他心里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那天在诏狱,看到受伤的梁靖,他又愤怒又心疼,理智根本不受控制,烙铁烙在于桑身上时,他什么都没考虑,就想让他也感受下梁靖身上的疼。
“宴宁哥哥……”梁靖没想到萧宴宁会有这样的动作,耳垂被温热之地包裹着,他身体像是遭了电,声音也跟着发颤。
萧宴宁退开,看着面色潮红的人,他又倾身而去,梁靖第一反应是闭眼。
萧宴宁的薄唇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睫之上,他很公平,左边落下一个,右边也没例外。
“梁靖,等久了吧。”萧宴宁说。
喜欢他默默且孤独地喜欢了很长一段时间,等他给答案又等了很久。
一年四季,时光从春到冬,一天一天过着。
所以,这段时间很辛苦很煎熬吧。
梁靖张开眼,他胡乱摇着头:“不久。”
他根本没想到会得到答案,不不不,是没想道会这么快。
今晚,他只是心血来潮地想在这团圆日见到萧宴宁,他根本不知道萧宴宁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梁靖甚至悄悄咬了咬舌尖,他脑子昏昏沉沉,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做梦。
好在,散发着疼痛的舌尖告诉他,不是梦。
“我应该早点给你答案的。”萧宴宁说。
梁靖:“现在就很早。”
着急忙慌地打断萧宴宁的话,梁靖小声问:“宴宁哥哥,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
萧宴宁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要不然呢?喝醉了和你闹酒疯呢?”
“那不至于啊。”梁靖:“真要闹酒疯,也是我跟你闹。”
“你跟我闹?”萧宴宁笑,根本不信:“给你擦个身体,你都不敢动一下,还敢闹?”
在王府养伤那几天,每次给他擦身体,梁靖那端正老实的样子有时让萧宴宁都怀疑他到底几岁了。
“那时宴宁哥哥就有心了吗?”梁靖睁大眼睛问。
萧宴宁很诚实地点头。
有啊,怎么没有。他因性格原因,欲望一直都很浅,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是用手解决生理问题。
那段时间,看到水珠从梁靖身上从下到下滚落,望着那具线条流畅的身体,他起了欲念。
不得不承认,那时,梁靖在萧宴宁眼里只是一个成熟且有着一副极好身材的男子。
色心起,想要强压都不行。
何况,从始至终萧宴宁都没有想过要压下去。
梁靖满眼欢喜之色,原来这么早了啊。
他抱着萧宴宁:“宴宁哥哥,再亲一个。”
梁靖在感情上就这般矛盾,既羞涩又坦荡。
羞涩时也不扭捏,坦荡时,心中有所想,便直接开口。
萧宴宁在他嘴上亲了下。
温热之感退却,梁靖在他怀里嘿嘿笑了几声。
今晚真是太美好了。
萧宴宁看了看沙漏:“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刚表白完,他也想让梁靖和自己待在一起。
不过古人重视守岁,守岁有祝愿长辈长寿之意,梁靖该回去陪梁夫人了。
他们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不着急。
梁靖心下很是不舍离开,但想到梁夫人,他还是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萧宴宁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用。”梁靖:“我一个人就行……”
萧宴宁牵着他的手往外走,梁靖瞬间就不吭声了。
院子里除了砚喜没旁人,听到要备马车,砚喜忙进来,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砚喜心头一惊,十分惊惧,却没敢多看。
梁靖看了看砚喜,又看了看萧宴宁,见萧宴宁神色平静,他松了口气。
砚喜是萧宴宁身边服侍之人,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瞒不住。
马车施施然朝梁府走去,梁靖在马车里摆弄着萧宴宁的手指。
一会儿十指紧扣,一会儿把手指放在自己手心里,一会儿傻兮兮地笑着。
萧宴宁任由他。
“宴宁哥哥……”梁靖抬眸正想说什么,外面一阵骚乱。
“什么人?”砚喜厉声道。
萧宴宁坐直身体拉住梁靖,眉目间的懒散消失殆尽。
除夕之夜,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对着福王府的马车行凶不成。
作者有话说:
谢谢等待,昨天吃坏了东西,┭┮﹏┭┮
第110章
骚乱平静下来时,福王府的马车前多了一群骑着马或拿着家伙事,或举着火把之人,打头的是个面相斯文的中年男子。
砚喜身为福王府大管家,对此并不惧怕,他只是冷冷看着这群人,连马车都没下。
也怪今晚除夕夜,萧宴宁想要低调地送梁靖回家,他们马车上没有挂福王府的牌子,只有两个侍卫随行,要不然这群人根本没办法靠近他们马车半步。
看砚喜这般态度,中年男子立刻翻身下马,他上前抱拳行了个礼很是恭敬道:“恕罪,我是义勇侯府的护卫江槐,今日除夕之夜,府中出了家贼盗走了侯府的传家宝血玉萧……”说到这里,季槐微微停顿了一下,看向砚喜。
血玉萧乃是血玉雕刻而成,周身通红,摸上去却温润如玉,最最关键的是,这血玉萧是皇帝当年入京后赐给义勇侯府的。当时还有一些贵勋之家也被赐了其他东西,只因他们没有为难从通州而来的皇帝甚至还主动迎皇帝入京。
义勇侯府的血玉萧一直被供奉在侯府中,代表着义勇侯府对皇帝的敬慕,这些事稍微有点家底的人都知道。
谁曾想今晚侯府内遭了家贼,把义勇侯府的宝贝给盗走了。
得知此事,侯爷差点晕倒,除夕饭都没吃完,直接把家丁全部派了出去,还立刻派人通知了五城兵马司寻求帮助,不求能彻底捉拿住贼人但求血玉萧平安无事。
一般人听到义勇侯府四个字都会配合一番,这也是江槐停顿的目的,然而他想要的效果并未到达。
砚喜的确因他够有礼节而缓了神色,但也只是从马车上跳下来还了一礼:“原来是义勇侯府出了内贼,如此这般,请。”
砚喜往旁边站了站,主动给他们让路,让他们去捉贼。
江槐眯了眯眼,他们自然要去捉贼,只是眼前这马车里面最是可疑,他们要是就这么离开了,万一那贼人在里面,他们岂不是要错过捉拿贼人的好时机。
想到这些,江槐对着马车微微躬了躬身,然后看向砚喜语气更加恭敬也更加诚恳了:“刚才我等追那贼人恰好追到此处,敢问公子可曾看到此人往哪个方向逃走了。若公子和公子家的主人能提供线索帮义勇侯府拿回血玉萧,义勇侯府当重谢。”
“贼人没看到,就看到你们突然出现,差点惊到我家主子的马车。”砚喜悻悻地说,他看了眼神色恭敬的江槐语气软了三分:“看在义勇侯府和我家主子有几分关系的份上,此事我们就不计较了,你们快去追贼人吧,别让他跑了。”
“砚喜,走。”马车内,萧宴宁略带几分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砚喜耸了耸肩给江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跳上马车准备驾车离开。
江槐身后之人看到这情况上前一步想要阻拦,江槐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们,而是侧了侧身准备让砚喜离开。
他既然怀疑马车里有人,可赶马之人和两个随行侍卫又对他们义勇侯府毫无惧色,说明这里面的人大有来头。他们自然不能起明面上的冲突,眼下只能先把人放了,然后派人在暗中跟随。
正在这时,又有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行使而来。
江槐朝远处看了看,看到来人,脸上随即一喜:“是二公子。”
听到这话,砚喜一顿没有立刻赶马车离开。
义勇侯府的二公子季洛河是大驸马,于情于理,在这个时候遇上了,萧宴宁都得和他打个招呼才是。
就是不知道马车内的梁靖还能不能忍得住,毕竟当时因为义勇侯府的侯爷和世子为温家说话,,梁靖到现在都不待见义勇侯府里的人。
想到这些,砚喜叹了口气,心道这都是什么破事。
好好的一个除夕夜,啥事都赶到一起了。
季洛清刚接到消息,从公主府匆匆赶来。
看到侯府众人,他翻身下马,江槐忙上前为他牵马同时飞快低声道:“二公子,我等追人追到此处不见了,只有这辆马车在……”
季洛清随着他的话朝马车看去,看到砚喜时,他一愣,诧异道:“砚喜。”
见季洛清认识砚喜,江槐心下一惊,心道,幸好他够守规矩,没有仗着侯府的势强制搜查。
砚喜看到季洛河忙跳下马车上前请安:“奴才参见驸马。”
这时,马车帘子掀开,萧宴宁一身矜贵地从里面走出来。
趁着这个机会,江槐飞快地朝马车里面看了眼,只觉得里面还有人。
“王爷。”季洛河看到萧宴宁拱手道。
萧宴宁:“姐夫。”
江槐听到两人打招呼,瞪大了眼,心中再次感叹自己的英明。
无比庆幸他们义勇侯府规矩多,平日里不做那些仗势欺人的事儿,要不然今天他就要倒霉了。
季洛河看了江槐一眼,上前温声询问:“王爷可有被他们给惊到?”
萧宴宁摇了摇头:“没有受到惊吓。姐夫,听他们刚才说侯府失窃,被人盗走了血玉萧。”
季洛河的脸苦了下:“我也是刚得到消息,正准备回侯府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宴宁:“事关重大,那我就不耽搁姐夫了。”
季洛河:“王爷先请。”
萧宴宁也没和他你来我往的谦让。
萧宴宁准备离开时,马车里面传出些许动静。
江槐等人立刻看向马车,季洛河不觉得萧宴宁会窝藏贼人,至于马车里面是什么人,他好奇,但不多。
季洛河正想和萧宴宁道别,马车帘子被掀开,梁靖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梁靖,季洛河又是一愣,他抿了抿嘴,面色平静,心下却有些不自然。
当初梁靖还是个小屁孩时,时常和他那三弟季洛清一起玩,后来梁家出事,季家帮着温家说话,梁家和义勇侯府再也没了联系。此时乍然见到,季洛河想到梁家的情况,心情莫名。
“梁将军。”季洛河很快收起心神道。
梁靖神色平静,眼神就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大驸马。”
两人这招呼打的格外尴尬,萧宴宁忍不住想抹鼻子,他看向梁靖:“夜风冷,你身上伤害没有彻底好透,快上去,别冻着了。”
“我要是不下马车的话,怕有人误会王爷马车上坐的是贼。”梁靖垂眸语气冷淡。
萧宴宁:“……”
江槐:“……”
这是明着点他们呢。
这场景有点尴尬,萧宴宁清了清嗓子,看向季洛河:“姐夫,我还要送梁靖回府,就不耽误你们抓贼了。”
说罢这话,他拉着梁靖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马车。
砚喜又朝季洛河行了个礼这才赶着马车离开。
等他们走后,季洛河看着江槐:“你们继续追查,我先回侯府。”
江槐应下,随后他迟疑道:“二公子,我们要不要……”他对着前行的马车比了个跟随的姿势。
季洛河望着江槐,眼神很怪,就好像江槐头上长了一把草。
“那是福王,你要是想找死的话,我也不拦着。”季洛河嗤笑一声翻身上马。
江槐:“……”自打二公子成了驸马,说起话来就格外尖锐刻薄,和当初的文雅有很大区别。
想到这些,江槐心下也很无奈。义勇侯府中,世子病病弱弱,二公子是驸马,三公子性格清冷为人正直,是侯府的希望,但想到三公子今日的境遇,江槐有些唏嘘。
那厢萧宴宁把人送到梁府巷子前,梁靖下马车时看着他欲言又止。
萧宴宁朝他笑了笑:“快回去吧。”
梁靖这才下马车,他一开始走得很慢,后来又怕萧宴宁在外面停留时间太长会冻着,又走得很快。
看着他这行为,靠在马车里看着他离开的萧宴宁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砚喜偷偷看了萧宴宁一眼,心里又是惶恐又是不安。
他想,这都是什么事。
梁靖入府前回头看了一眼,萧宴宁摆手让他快回去,他才进去。
梁靖的背影消失,萧宴宁才吩咐砚喜离开。
往回走的路上,萧宴宁道:“派人去打听下义勇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砚喜低声道。
什么传家宝血玉萧被盗了,萧宴宁才不信呢。
义勇侯府的护卫倾巢而出,又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有问题。
心里琢磨着这些,萧宴宁垂眸又想着宫里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他无意识地搓起了手指。
他想了很多,最后想到了自己和梁靖,他既然和梁靖确定了关系,他就要护着梁靖不会在这段关系中受到伤害。
***
新年第一天,太子病了,太子本来想强忍着去祭祖,结果根本起不来身。
无奈只能告知皇帝。
皇帝本来也有些不舒服,听闻此事愣了半晌。
最近几年,大年初一,皇帝都会让太子替他祭祖,此举用来彰显皇帝对太子的信任,还有对太子的期待以及告知四海东宫地位稳如泰山。
今年事到临头太子病了,皇帝沉默许久,便让六皇子静王替他去祭祖。
这举动自然不正常,太子是老大,康王身体不好,安王在诏狱,祭祖这事临也该临到四皇子瑞王头上而不是六皇子静王头上。皇帝就这么随意一个举动,就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湖面之下荡起了谁也说不出的波澜。
太子不在的情况下,六皇子静王成了焦点。
情况似乎在朝着一边倾倒。
萧宴宁倒是和以前一样,走完了新年第一天该走的过场,他和剩下的几个哥哥一起去东宫看望太子。
太子病重,甭管这几位皇子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不过他们到了之后并未见到太子,太子妃倒是见了他们,说太子刚喝完药睡下了,让他们稍等,自己派人前去通禀一声。
萧宴宁看着红肿着眼眶的太子妃,心想,要他是太子,他也不想见他们这群人。
皇帝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让静王祭祖,是个人都得多想,更何况是太子。
而静王来不来都是坑。
来看望太子,像是在对着病人炫耀。
明知太子病重而不来探望,会被人说不敬兄长。
想想,也挺难。
于是萧宴宁对着太子妃道:“嫂嫂,太子哥哥既然睡下了,我们改日再来,今日就让太子哥哥好好养病。”
其他人自然应和。
太子妃:“也好,等太子病好,你们兄弟再聚。”
在宫门前和几个哥哥分别后,萧宴宁坐上轿子,轿帘落下时,他看着巍峨的宫门静默了下。
一道宫门,两个世界。
外面有人拼命地想挤进去,里面的人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