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皇帝的万寿节宴高高兴兴开场,潦潦草草结束。
出了这么一桩事,百官神色都很凝重,礼部官员们的脸拉得老长。本以为自己准备的万寿节是个翻身仗,没想到脸又被一系列的事给踩到了地上,也不知道这辈子他们还能不能受皇帝重用。
皇帝悻悻离席后,萧宴宁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梁靖身边把他扶起来。梁靖像是一个木偶,神色呆呆地望着萧宴宁,他似乎想本能地对着萧宴宁笑一下,只是这段时间他的脑子一直还处在混沌中,脸色很木,嘴角僵硬,嘴角那抹笑扯了又扯,愣是没笑出来。
萧宴宁看着这模样的梁靖,心下一软,他道:“梁靖,不想笑就不要笑。”
不管季选所说是真是假,梁靖都是最无辜,受到伤害最多的人,他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更不需要对着自己笑。
梁靖听了他的话缓缓抿起嘴,眼圈四周泛着刺眼的红。
萧宴宁心里很是难受,说到底梁靖也只是一个被强迫长大的孩子。心底的伤疤结痂,不代表不疼了,不代表伤口完全好了。失去父兄亲友的锥心之痛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衡量,那种成长中的痛,别人根本替梁靖减轻不了半分。
如果这个时候梁靖还有其他长辈在,哪怕是一位兄长也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好好安慰他一番。
要是他们在福王府,萧宴宁也可以把人抱在怀里,让梁靖痛哭一场把心底的恐慌发泄和不安发泄出来也好。
然而眼下,他们在皇宫,在众目睽睽之下。
梁靖自己就是梁府的顶梁柱,言语的力量太过苍白,无人能安慰他。
萧宴宁所能做的也只能紧紧抓着梁靖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离开皇宫。
在外人眼里,梁靖就那么浑浑噩噩被萧宴宁带走了,他走路踉踉跄跄,整个人仿佛在飘。
但调换下立场来说,今日要换做他们是梁靖,他们也做不到面色如常。
父兄和数万将士战死数十年,原本以为陷害者已死,谁知今日竟然陡然生变,又听到了新的线索,已经结痂的伤疤只能硬生生被撕开。当年,梁靖还是个几岁的孩子,父兄皆战死,梁家门楣从此就落在了小小的梁靖身上。
当年要不是梁靖是七皇子伴读,要不是梁靖和七皇子关系极好,一个只有孤儿寡母的家还不知道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退一万步说,哪怕有萧宴宁这个七皇子护着,失去了父兄庇护的梁靖,能走到如今的地位,这里面的种种艰辛,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梁靖长大了,但也是十四岁就上了战场,用身上无数的伤疤在边境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眼看着就要过上美好的日子了,结果被人告知父兄战死并不是当初认定的那样,这些年他和数万将士的家人很有可能恨错了人,这事搁在谁身上都过不去。
如果温允真的没有背叛大齐没有卖国投敌,那这些年梁家父子和数万埋骨边关的将士恐怕都难以安眠。
梁靖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失控,没有在君前做出失礼之事,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萧宴宁本来想把人直接带回福王府,但刚出宫门,梁靖抓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想看着他们。”
萧宴宁望着他,梁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他想看季选,也想看义勇侯府的人,他想看看这些人脸皮之下到底是什么。
萧宴宁轻声道:“天还冷着呢,看也得坐在马车里看。”
在这件事上,他无法替梁靖做主,如果梁靖选择直面痛苦,那他就陪着梁靖。
梁靖很听话地跟着萧宴宁上了马车,福王府马车的帘子就那么被打开,两人坐在里面看着从宫里走出来的人。
百官陆陆续续而出。
梁靖亲眼看着季选被于桑押送着前往诏狱,季选远远朝他们看过一眼,随后又朝空荡荡的宫门处看了一眼,然后才跟着于桑一步一步离开。
梁靖也看到了义勇侯府的人。
义勇侯府的人由禁军护送着回去,说是护送,也是看管。
如果日后被证明侯府清白,此事便不提,如果真被查到义勇侯府真的勾结外敌,那护送他们回去的禁军就会成为抄家灭族之人。
季侯爷神色阴沉,一向冷冷清清如日如月的季洛清在频频失神。
季选在前面走着,季洛清看着他的背影,他和季选认识多年,他们常年形影不离。
季选可以为了他拼尽全力,他也可以为了季选不要命。
直到今日,季洛清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季选。
想到这里,季洛清闭了闭眼。
后面大公主和驸马季洛河追了上来,季洛河想要跟上去,却被大公主伸手给拦了下来。
大公主看向季家的目光充满了担忧,可她望着自己身边的孩子,更是忧心忡忡。
季侯爷听到动静,远远地朝季洛河摇了摇头,示意他和大公主暂时先回公主府。
季洛河不肯,他想要过去和季侯爷说话,却被禁军给挡了回去,如今身上有嫌疑的是义勇侯府的人,不是驸马。
说得更直白些,义勇侯府真的有问题,季洛河说不定还能仗着驸马的身份保全自己。
“侯爷,请。”禁军在旁催促着。
季侯爷举步离开时,目光和梁靖对上时,季侯爷微微一愣。
梁靖就坐在福王府的马车里静静地看着他们,似乎想要把他们看透,又似乎只想看看他们的样子,记住他们的模样。
季侯爷错开眼,义勇侯府的众人在禁军的护送下,很快离开了。
看着人离开,梁靖轻声道:“宴宁哥哥,我们走吧。”
萧宴宁还没吭声,砚喜就动手把帘子放了下来,然后赶着马车离开。
从宫门而出的秦追看到这一幕,他愣在原地没有动。
秦追想,萧宴宁真的很看重梁靖,那今日之局和萧宴宁有关吗?如果有关,那萧宴宁想做什么?还有,萧宴宁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把人给带到宫里的?
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小看萧宴宁的能力了?
想着这些,秦追深吸两口冷气,把自己那颗悬起来的心给压了回去。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重。
事情已经够乱了,此时此刻盯着萧宴宁的人肯定很多,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
也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已是翰林院士卢文喻神色难看地走到他跟前:“秦大人。”
秦追朝卢文喻颔首:“卢大人。”
看到卢文喻,秦追下意识地想,这是一个极有用的人。
卢文喻从年轻时就时常入宫为皇帝讲经说文,很得皇帝信任,至今也是如此。
最关键的是卢文喻和梁靖的父亲梁绍关系不错,当年梁绍回京时伴随着一句将在外君名有所不受,卢文喻怕梁绍吃这句话的亏,还曾特意暗中找到秦追替梁绍周旋。
后来梁绍身故,卢文喻每每喝过酒就借着酒意大骂温允不是个好东西,还写过不少诅咒温允的文章烧给梁绍。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卢文喻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很糟糕。
于是秦追在和他打过招呼后,就先离开了。
“宴宁哥哥,我要回去了。”马车缓缓离开宫门时,梁靖看着萧宴宁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总要和母亲说一声。”
萧宴宁点头:“应该的。”这种事瞒不住,与其让梁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不如梁靖亲自同他说。
知道是知道,也明白这样做最好,萧宴宁还是觉得有些残忍。
“我和你一起。”萧宴宁抓着梁靖的手说。
梁靖摇了摇头,揭开母亲心底伤疤这种事,他只能自己来,只能自己承担。
萧宴宁望着他,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脖颈处。
不多时,萧宴宁的脖颈处被梁靖温热的眼泪染湿了。
梁靖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他问:“宴宁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自打在福王府的佛堂见过季选,听到季选所言,梁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手在捏着。
经过几天的平息,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认住了,可现在,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梁靖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死的是他的父兄。
他们为国为家,不是坏人,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萧宴宁没有回答这个残忍的问题,真要说起来,无非就几个字,权利动人心。
梁靖是个至纯之人,当年因义勇侯府为温家求情,梁靖便单方面和季洛清断绝来往。
这并没有谁对谁错,这也并不妨碍梁靖觉得义勇侯府和季洛清值得来往,他们只是所处的立场不同,但彼此人品都没问题。
现在,义勇侯府很可能是梁靖的仇家。
往日种种突然就变得可笑起来。
把梁靖送回梁家,萧宴宁并未离开,而是让砚喜把马车停在他曾爬过去无数次的墙边。
不多时,梁府里面传来了绝望的压抑的悲恸声。
砚喜看了看倚墙而立的萧宴宁,听着墙里面的动静,他悄悄用衣袖抹了抹眼泪。
***
那厢,太子和四皇子瑞王因要一起办案而同行,五皇子和六皇子干脆和他们一起。
瑞王一脸苦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父皇的万寿节搅成了这样。”言下之意,此事不是他们所为,能值得怀疑的就是萧宴宁。
瑞王现在真有些好奇了,要是萧宴宁,萧宴宁到底怎么瞒住他们这些人的眼睛,把人给弄到宫里的。
太子听闻此话微微一笑:“不管是谁,总逃不过父皇的眼睛。”
瑞王恭声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到了分叉口,太子一行人先行离开。
回到东宫,太子对太子妃道:“父皇这几天心情肯定不好,你多带珩儿入宫给他和母后请安。”
萧珩,太子长子。
听闻这话,太子妃说了声是。
东宫长史柳岸心下一动。
皇孙。
第122章
皇帝近来精神不济,每天在朝堂上呆的时间不长。皇帝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很多官员心里门清儿,也不在朝堂上禀告那些什么鸡皮蒜毛的事儿了,大臣们当朝吵架的次数都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皇帝心里不痛快,朝臣也没必要赶着找骂。
再者太子、瑞王同三司重审旧案,被这一系列的事拉扯着众人的视线,皇帝在朝堂上呆的时间是长是短好像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而作为这次把天捅个窟窿的萧宴宁看皇帝心情这般低落,心里着实有点愧疚不安,便时常打着各种名义入宫给皇帝请安。一来是为了宽皇帝的心,二来也可以随时打听到旧案进展的情况。
当然,皇帝也询问过萧宴宁有关义勇侯府寻找传家宝的事儿。
除夕夜发生的事,稍微有点人脉的人都能打听到。说起来,季选从义勇侯府失踪后就萧宴宁经过那条路。
萧宴宁和梁靖关系又好,他不受人怀疑才怪呢。
不过怀疑归怀疑,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萧宴宁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承认。只要没被抓到,怀疑终究只能是怀疑,成不了真。
所以面对皇帝的询问,萧宴宁一点都没瞒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通。
皇帝听罢感慨道:“也就遇到你了,要是换做别人,就那么被拦下早就不高兴了。”
萧宴宁在心里撇了撇嘴,做皇帝就是心累,明明不想怀疑他,又忍不住怀疑他。怀疑了,又怕自己的目的被猜测到,还要想法设法找个别的话题引出这些事。
“儿臣当时和梁靖一起,父皇知道,梁靖一直不怎么和义勇侯府的人来往。”萧宴宁皱着眉头随口道:“早知道后面有这么多事儿,儿臣当时多问问情况了。”
他和皇帝说这些时两人正在下棋,在梁靖眼里,萧宴宁下棋的水平真的很不错。
可在皇帝看来,萧宴宁下棋的水平实在堪忧。
见他举着棋子犹豫半天都没动,皇帝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他把玩着手里的白棋:“你这下棋的水平都不如萧珩。”
萧宴宁:“……”
萧宴宁望着皇帝:“父皇,萧珩完全得了太子哥哥的真传,我可比不过。”
皇帝对太子尽心培养,对萧珩也和别的皇孙不一样。
皇帝见他脸皮这么厚也无语了:“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大的人了,连一个孩子都比不过。”
和萧宴宁下棋很心累。
其他人和皇帝下棋都是想法设法表现自己棋艺高超的同时,还能不动声色地让皇帝赢个一子半子,萧宴宁不一样,皇帝都开闸放水了,他还能输得很难看。
最关键的是,萧宴宁还没有棋品,偶尔还趁着皇帝不注意偷偷摸摸悔棋。
“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萧宴宁一点难为情的样子都没有。
皇帝:“……”
皇帝懒得在这事上和他讨论,他捏着白棋在手里转了好几圈:“梁靖还好吧。”
萧宴宁悄咪咪把自己手上的黑子放在一个理想位置上,很是满意:“心情肯定不是很好,在家等着消息呢。”
皇帝把白棋放下,很随意地吃了好几个黑子,萧宴宁蓦然瞪大了眼。
“梁靖也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帝漫不经心道:“你们关系亲近,有时间多劝劝他,不要多想。等案子查清,朕定会给他给梁家一个公道是非。”
萧宴宁笑:“那儿臣就代梁靖谢过父皇了。”
皇帝觉得有点别扭,忍不住骂道:“他梁靖是没长腿吗?要你替他谢朕?”
萧宴宁头也没抬:“他现在身上还没官职,又不能入宫谢恩。”
皇帝一愣,哦了声。
是了,受安王连累,梁靖这个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暂时被免,皇帝一直没开口让他复职,他还是个闲散人员呢。
“你倒是提醒了朕。”皇帝抿了口茶随意问:“依你之见,朕该不该让他官复原职?”
萧宴宁无奈了:“父皇,这官员升迁还是贬谪由吏部考察上书,儿臣未曾在吏部历练过,也不知道吏部给梁靖的评价,如何能知道他该不该官复原职。”
“朕和你说心里话,你跟朕扯什么朝堂吏部,这些朕天天听,还需要你说?”皇帝白了他一眼干脆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朕是问你,你觉得梁靖该呆在什么位置上?”
甭管义勇侯府在当年做了什么,梁家都深受其害。
面对梁靖,皇帝心里难免起了一丝愧疚。本想着萧宴宁要是接话,他就顺势给梁靖安排好,结果萧宴宁扯东扯西就是不往正事儿上扯。
萧宴宁哪能不明白皇帝心中所想,他入宫本来就是为梁靖争取利益。
只是他心里清楚,他真开口了,皇帝表面同意,事后回想起来心里也是一片疙瘩。
所以,利益要争取,但也不能直白地说。
于是听到皇帝的话,萧宴宁认真想了想,然后他很诚恳地说:“父皇,儿臣和梁靖从小一起长大,把他当做家人看待,对他难免有私心。”
皇帝嗯了声,这事谁不知道,他就是想听听萧宴宁的想法而已。
萧宴宁:“父皇,儿臣觉得以梁靖的本领就该是武官之首,天下文臣的表率,九卿第一人。”
皇帝:“……”
皇帝很难受地动了动身体,他实在是没想到萧宴宁竟然会这么大言不惭。
武官之首,把柳宗这些武将放在哪里?
九卿第一人!!这得把秦追给赶出内阁才能做到吧,秦昭都不敢说自己是天下的表率。
梁靖在萧宴宁眼里就这么厉害?萧宴宁眼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看梁靖是不是和看别人不一样?
不过萧宴宁脸上很快没了这种傲然和得意,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几分颓然:“不过儿臣觉得梁靖应该去西境。”
皇帝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为什么?”
“梁靖能打仗也会打仗,他身上有很多伤,在京城当官太束缚他的本性了。儿臣觉得他要是留在西境就能护边境平安,佑当地的百姓安居乐业。”萧宴宁轻声道:“如果没有义勇侯府的事,儿臣倒宁愿他呆在西境。”
听了这话,皇帝垂眸沉思起来。
这时,明雀入殿前来禀告,说是皇孙萧珩来了。
听到萧珩的名字,萧宴宁的眼睛一亮,他道:“父皇,能和你下棋的人来了。”
皇帝:“……”
萧珩入殿给皇帝请安后,还顶着张婴儿肥的小脸一本正经地同萧宴宁打招呼:“七皇叔。”
萧宴宁上前在他头上揉了他两把,把人抱在怀里拎了拎:“重了不少呢。”
皇帝看着他,又看了看萧珩,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后又过了几日,内阁票拟,皇帝朱批梁靖入兵部成了兵部侍郎,同时协理京营戎政。
听到消息,萧宴宁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彻底放下。
自从做了一些决定,他就想着让梁靖得到一些实权。而比起五军都督府,京营可是最有实权的地方。
京营之下有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负责保护皇帝和京师安全。
对于梁靖得到的提拔,朝堂上气氛明显有些不一样。
文武百官心里都明白,皇帝对梁靖的这番提拔,明显有补偿心里存在。
只是协理京营戎政这可非同一般。
而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也从梁靖身上放到了萧宴宁身上。
谁不知道梁靖和萧宴宁关系最好。
梁靖有了实权,那和萧宴宁有了实权有什么区别。
而好在,萧宴宁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活没个变化。
放在有些人眼里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也是,宫里有秦太后,秦贵妃,朝堂有秦首辅,萧宴宁身为皇帝最宠爱的皇子,这些年也没折腾出什么水花来。
一个梁靖掌了点军权,萧宴宁也不能长翅膀飞了。
对太子一脉的人来说,这是个半喜半忧的事,喜的是萧宴宁一直站在太子的立场行事,忧的是,这协理京营戎政的不是出自东宫的人。
而对常年在一起溜达的瑞王、慎王和静王来说,此事一出,他们和太子之间的那点微末差距彻底没了。
一个皇子,名声再怎么好,再怎么得世人喜欢,可都比不上军营那点权利。
瑞王和静王聚在一起时,静王道:“父皇对太子和对我们这些皇子还是不一样。”
瑞王:“太子得父皇培养多年,感情自然不一般。”
静王嗯了声,他道:“四哥,你尽快把手头上的案子给查清。”
梁靖又没完全站在太子身边,查清了当年西境战败的真相,也算是卖梁家一个好。
瑞王点了点头,这些他也明白。
“五哥最近在做什么?”静王沉默半天,突然又问。
瑞王:“据说是在教儿子学下棋。”
静王:“……”这是眼馋太子的长子萧珩经常入宫陪皇帝下棋吗?
***
梁靖既然要协理京营戎政,那就得往京营跑,至少得把一些人打趴下,别人才能对他信服。
所以,自打梁靖被皇帝加封,萧宴宁都没怎么见过他了。
萧宴宁还在琢磨着自己多久才能见到梁靖时,宫里秦太后感染了风寒,病了。
萧宴宁连忙收敛起心神入宫拜见秦太后。
自打秦贵妃被禁足,萧宴宁每次入宫都会拜见秦太后。
利益相关,有秦太后在,也没人敢为难秦贵妃。
秦太后这次病的有些严重,说两句话就咳嗽不断。
萧宴宁有些担心,让她好好休息。
秦太后喝下药,看着萧宴宁一脸担忧的模样,她笑道:“我是太后,又不是冷宫里的妃子。得了一点风寒,身边有御医照料,你用不着担心。”
萧宴宁总觉得秦太后这话是在点自己,她身为太后有御医照顾,冷宫的妃子没有。
要是秦贵妃再这么禁足下去,那和冷宫的妃子就没什么区别了。
萧宴宁垂眸:“太后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秦太后:“前几天我派人给你母妃送东西,她一切安好,你不用惦记她。”
萧宴宁:“是。”
作者有话说:
要开开心心生活!!!!
已经差不多一周没吃肉了,好想吃肉肉,┭┮﹏┭┮
第123章
萧宴宁拜别秦太后,就去了永芷宫。
仗着皇帝的宠爱,萧宴宁每次入宫都会往永芷宫溜达一圈,大部分时间都会隔着殿门和秦贵妃说上几句话。
萧宴宁心里明白,他这番行为,皇帝心里门清,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要不然他人还没到永芷宫,巡逻侍卫就会出现了,哪还能让他这么放肆。要不是怕自己做的太过分被人逮着皇帝脸上过不去,萧宴宁都想从墙上爬过去和秦贵妃说话。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四周连个巡逻侍卫都没有,萧宴宁敲了敲殿门,没过多久,秦贵妃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七。”
不知道是不是在秦太后那里受到了太多暗示,此时听到秦贵妃语气里的欢喜,萧宴宁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永芷宫还是那个永芷宫,只是往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殿门前如今因秦贵妃的禁足而格外冷清。
“小七,你怎么不说话?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秦贵妃担忧地询问。
萧宴宁忙道:“没有,孩儿就是有点担心母妃。”
“不用担心我。”秦贵妃语气里还略带几分怅然:“皇上昨天晚上还来看望我呢,我这些天能吃能喝能睡还长胖了一些。”
萧宴宁:“……”
秦贵妃喜滋滋道:“小七,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母妃解禁我们母子就能相见了。”
萧宴宁应了声。
隔着门说话到底有所不便,秦贵妃怕萧宴宁被人看到了不好,于是很快就催促他离开。
萧宴宁:“母妃,那孩儿先走了,等下次入宫,我再来看你。”
“你来不来看,母妃都在这里,你自己多保重。”秦贵妃幽幽道:“你不要仗着皇上的偏爱太过分,偶尔来一下就行了。万一被你祖母抓到,闹太大的话,你父皇也保不住你。”
萧宴宁:“母妃放心,不会被抓到的。”
“也是,你从小就聪明伶俐,做事一向有分寸,肯定不会被抓到。”顺着他的话,秦贵妃的语气又得意起来。
没办法,自打萧宴宁出生,秦贵妃就对他有层厚厚的滤镜,小时候总觉得萧宴宁是天底下最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大觉得萧宴宁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萧宴宁被秦贵妃有意无意夸得有些心虚,聪明伶俐谈不上,只能说阅历不一样。
毕竟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呢。
萧宴宁去看秦贵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等人耳中。
皇帝说了句越发明目张胆了,刘海一看皇帝这模样这态度,就知道此事不用再提了。
皇后得到消息时正逢太子妃带着萧珩前去请安,皇后笑道:“皇贵妃在禁足,福王虽有一片孝心,但也没有强行进永芷宫。福王孝心难得。”
太子妃瞅了皇后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向萧珩。
萧珩是太子长子,很得太子看重,也得皇帝青睐,可比起萧宴宁还是不一样。
因有帝王的偏爱偏宠,所以哪怕是皇后都会找借口为其开脱。
太子妃敢肯定,今日若是换做别的皇子,哪怕同样对太子有用,皇后也绝不会轻飘飘两句话就放下了。
上位者的偏爱,在很多时候真的很有用。
萧珩比起萧宴宁还差得远。
皇后没理会太子妃,而是朝萧珩招手,把人招到跟前笑问:“珩儿喜不喜欢七皇叔?”
萧珩看了看太子妃,又看向皇后,犹豫着,慢吞吞道:“孙儿喜欢。”
“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皇后道:“不只是你,你其他皇叔家的孩子也都很喜欢你七皇叔。”
萧宴宁很会和孩子玩。
康王身体不好,成亲几年才生下个宝贝疙瘩,平日里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没了,被康王和康王妃当成花养,娇气的不行。
在宫里遇到了萧宴宁,和萧宴宁呆了一下午,那简直玩疯了,被拽着衣领拎起来时还在哈哈大笑,后来更是直接在地上打滚。康王和康王妃看到满身脏兮兮的孩子,差点没晕过去。
倒是把孩子给欢喜的,每次入宫都默默往萧宴宁身边凑。
不过康王和康王妃看得紧,萧宴宁也不能太过头。
“你七皇叔很会玩,跟着他多学学本领也好。”皇后交代道:“不过读书方面可不要和他学。”
皇孙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同,有时也能影响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萧珩要是能时常跟在萧宴宁身边,那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只会增不会减。
萧珩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七皇叔读书不行,经常被皇帝骂,他都知道。
太子妃在一旁没有吭声,太子妃家世普通,但她和皇后一样,为人端庄大气。
她对待萧珩的标尺是太子,温润儒雅,威仪满满,倒是没想想过让萧珩成为萧宴宁这样的人。
总觉得此非正途。
其实不只太子妃,很多人都这么想。
以前皇后也这么想。
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皇后越来越能理解皇帝对萧宴宁另眼相看的原因。
要是她是皇帝,她也喜欢有这么个皇子在身边,身份高得宠,却从不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还把皇帝放在心上,生怕皇帝会吃亏。
萧宴宁可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当然,知道了他也不放在心上。
惦记着他还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多,特殊的也只有梁靖一个。
梁靖这些天一直在忙,萧宴宁本以为要等到义勇侯府的事情告一段落才能见到人,没想到他回到福王府,就有人来禀,说梁靖来了。
听到梁靖的名字,萧宴宁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个轻笑。
他直接来到自己的住处,他按照梁靖的要求为梁靖准备了房间,但梁靖基本上没怎么住过。
每次梁靖来,直接就呆在他这里,这次肯定也不例外,想要找人,自然不用多走路。
萧宴宁推门而入,看到了趴在桌子上正熟睡的人。
明明是个容易惊醒的将军,但可能到了安心之处,推门声都没把他惊醒。
萧宴宁悄无声息地给梁靖披上衣服,看到他眼底泛起的青色,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想要得到成果,必然要付出努力。
想要在京营中闯入名堂,那得拿出真本事。
文臣和武将不同,文臣可以靠笔杆子可以靠嘴,武将靠拳头。
梁靖是因为胳膊太麻而醒来的,又麻又酸的滋味让他眉头不自觉的地隆了起来,他吸了两口气,哼哼唧唧地睁开眼。
迷迷糊糊忘了自己在哪里,就看到萧宴宁含笑的俊脸:“醒了?”
梁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脑子清醒过来,他猛然坐直身体:“宴宁哥哥,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准备叫你呢,你就醒了。”看他实在难受,萧宴宁上前伸手给他揉了揉胳膊。
他看着时间呢,这个时候,天还没彻底暖起来,要是一直趴在桌子上睡,容易生病。
时间差不多了,梁靖自己醒了。
酸涩的滋味让梁靖难受的眉毛都挤在一起了。
萧宴宁:“活该,有床不去睡,非要趴桌子上,难受吧。”
“我想着等你回来呢,没想到会睡着。”梁靖道。
揉了半天,胳膊和脖子才缓过来,萧宴宁见他人舒服了,这才停手。
“在营中累不累?”萧宴宁给他倒了杯茶问,心里自然知道辛苦,可还是忍不住,就是想问问。
梁靖双眉上挑,神采飞扬:“比起在西境,根本不算累。真要说,我还宁愿呆在京营,兵部琐事太多,令人心烦。”
在军营,只要拳头够硬,就能得众人佩服。
兵部不一样,那是官场,说话做事都得紧着心神。
幸好兵部尚书柳宗现在在西境,梁靖这个兵部侍郎最大,加上以前安王留下的人脉,也没人难为他就是了。
听到抱怨,萧宴宁笑了:“烦点也好,不用想那么多事。”
梁靖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故意道:“事太多我就没时间来王府,宴宁哥哥想不想我?”
“想。”萧宴宁果断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怎么可能不想,梁靖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从私人感情上来说,他想这个人,想他在身边。
从别的方面来说,他想梁靖能够一切顺利。
从公从私,萧宴宁都在挂念着这个人。
听到这话,梁靖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眼睛被笑意占满了。
看到他笑了,萧宴宁也笑了。
他喜欢梁靖笑容满面神色得意的样子,他喜欢梁靖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希望梁靖未来的生活里充满了开心和快乐,而不是眼泪和痛苦。
***
在等待旧案重查的日子里,萧宴宁前段时间派人去江南和沿海打听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看到消息,他皱起了眉头,虽然心下早有怀疑,但看到尘埃落定般的结果,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福一,你最近不要出门了,好好休息。”把手中的消息放在桌子上,萧宴宁吩咐道。
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福一:“是。”
福一退下后,萧宴宁站起身走到窗户前,他看向皇宫。
事已至此,好像所有人都没了退路。
现在就看谁先动。
温允卖国投敌的案子经过一月查询,终于有了眉目。
而与此同时,文安伯的侄子被扯进了江南会试舞弊案中。
文安伯的侄子是谁大家都无所谓,主要是文安伯刘夏那可是五皇子慎王的老丈人,至于科举舞弊牵扯到的会试同考官里包含了翰林院的侍读学士等人。
而其中翰林院侍读学士徐满则是六皇子静王的老丈人。
萧宴宁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喝口茶。
这几年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有意无意抱团对着太子那是步步紧逼,名声上压过太子不说,权势上还想更进一步。
太子南疆那摊子事闹出来就有这些人的手笔在,萧宴宁一直在想太子什么时候出手回击。
萧宴宁本来也在等,他在等太子的反应。
太子面上看着温文尔雅,但到底是多年的储君,冷不丁一下子就能废掉两个皇子。
不,应该是三个。
四皇子瑞王的老丈人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那个地方,表面看着风光,里面也是腌臜的厉害。
真要找,也是个容易找茬的地方。
科举,那是皇帝选拔人才的方式,这些年皇帝靠着正规科举和加开恩科,提拔了多少官员。
这些官员占据了朝堂半壁江山,都是妥妥的纯臣。
结果,现在出了个科举舞弊,那和在皇帝心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这真要被坐实了罪名,他那三个哥哥能落得了好才怪。
心里想着这些,萧宴宁神色却很凝重。
太子出手这么重,想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根本不会给人留后路。
作者有话说:
皇子结婚对象在76章
第124章
“科举,这可是为大齐选拔人才的科举,竟然都能出舞弊之事!!朕自打登基以来,加开恩科三次,就是为了选出有用的人才,就是想把这个大齐治理的更好。朕三番五次地强调,若有人敢往科举中伸爪子,朕就剁了他的手。结果呢,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是不是?”皇帝在大殿上,黑着脸把龙椅拍的砰砰作响。
文武百官和皇子们都跪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皇帝的眼睛如鹰一样扫视着众人,他被气得头晕眼黑。
这种事是越想越气,自己身为皇帝,金口玉言,在朝堂上说的话还不如放屁。皇帝心里当然清楚,把这事搞出来的太子就是在针对瑞王他们,但要是他们自身没什么问题,又怎么会别人轻易拿住把柄。
“没有读书的能耐就学学福王,福王从小读书不行,可福王从小就有羞耻心,实事求是,不会就是不会,人家认命从不做舞弊之举。你们倒好,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还想着走歪魔邪道,仗着身份在科举中舞弊?”皇帝眼睛都气红了,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到了大殿之外:“以为和皇子有姻亲关系,成了皇亲国戚就能安然无事了?朕告诉你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你们这般胡作非为,那怎么对得起其他学子。”
所有人都在仔细聆听皇帝的训斥,只有萧宴宁心下有些无语,都这种时候了,皇帝还把他单独拎出来说,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他读书不行,是他不想吗?是他真不行。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读书郎的,需要强大的毅力和恒心,这两样他都没有,所以自然不会仗着自己年纪大多认识了几个字,就觉得自己在读书方面也很厉害。
自知之明这东西,萧宴宁有。
一些大臣跟着皇帝的话脸上也出现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一遭登榜,天下皆知。
对于有些人来说,科举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科举是改变命运之事。
科举本身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别有心思的人。
说来,把这事闹这么大的是文安伯最小的侄子刘印。
因为族中堂姐成了慎王妃,稍微运作一下,刘印就有了去国子监读书的机会。
主要刘印也不是个狗屁不懂的废材,平时读书也还行,就是被家里的老人家宠得性格上有些跋扈,比较喜欢恃强凌弱。
这次会试,为了避嫌,刘印还回了祖籍参加科考。
刘印的会试成绩的确比往日好了不少,但也没有特别夸张,让人一眼看出来是假的。
很多认识他的人还以为是文安伯给他找了大儒偷偷讲解,所以他开窍了,没想到竟然是舞弊。
而且这事也不是别人说出来的,还是放榜之后刘印自己逛青楼,多喝了几壶酒嚷出来的。
据刘印自己说,在会试前,家里特意悄悄派人前往祖籍给他送信,说是得了会试同考官徐满的提点,隐隐提示了两句会试有关的内容。
刘印开始半信半疑,到了考场则兴奋不已。
刘印酒后的话被在场的人听到,觉得事关重大,立刻把这情况报给了当地官员。
因为可能涉及几个皇子,当地官员也不敢擅作主张,又怕走路风声,便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带到了京城。
皇帝一阵一阵地冷笑。
六皇子的老丈人徐满和五皇子的老丈人文安伯都快被皇帝笑哭了。
徐满颤着胡须直喊冤枉,他一个翰林员外郎一步一步才爬到翰林侍读,这些年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就盼着哪天能一遭入阁,哪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文安伯也叫冤,但他这冤枉喊得没徐满真诚,文安伯是不会做这样的事,但他那兄弟和母亲有没有做出什么糊涂事,他一时也不敢保证。
不过文安伯现在恨死刘印了,遇到这种事,竟然蠢到不和家人提前通信。
现在好了,成了罪证,他想辩解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只能喊冤,说不得还会连累自家女儿和慎王。
一想到自家前途没了,文安伯就有想打人的冲动。
他就说刘印那性格当不了官,在家当个小霸王就行了。可他母亲心疼弟弟,觉得他继承了伯府,弟弟一事无成,等她老人家百年,兄弟二人差距会越来也大。
他也是一步错,步步错,一开始就不该听母亲的话给刘印弄什么国子监的名额。
眼下,后悔无用。
“朕一向看重读书人,觉得国子监这些年做的不错,一些寒门子弟也能在里面读书。只是没想到普通人进国子监和皇亲国戚进国子监还不一样。”皇帝骂完文安伯和徐满,又忍不住把国子监讽刺了一番。
国子监祭酒谢流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皇帝明显就是在点他。
有些事都是默认的规矩,好比这刘印,和慎王扯上了关系,一个国子监的名额,不需要过问皇帝,他们这些人私下里就能做主。皇帝心里也明白,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事赶事儿,都赶在一起了,皇帝自然要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和事都给喷一遍。
“今年会试成绩作废,所有和刘印有关的人员一律被取消考试成绩,终身禁考。”皇帝冷着脸道。
相关人员要被押送到刑部进行调查,由都察院御史胡游前去监督,这事肯定要追究泄题之人的罪责,同时皇帝问责主持会试的礼部官员,追究他们的失察之责。
最后就是明明没出面却涉及其中的三个皇子。
皇帝看着三人就觉得他们蠢得让人眼疼,直接给他们禁足了。
舞弊案查不清,三人就呆在王府不许出门。
说完这些糟心的事,皇帝甩袖离开。
喊冤枉的还在凄声喊冤,禁卫上前把人押送至刑部
其他官员不想惹事,默默离开。
几个皇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等起身时,慎王腿都麻了,他起身时还踉跄了下。
身边内侍忙上前扶他,慎王把人甩开,寒着脸冷笑:“天下读书人这么多,能找到刘印这个蠢货还真不容易。四哥,你说这刘印是不是眼瞎了,前面有坑非要往里面跳。他就不知道有的坑是专门为他挖好好的吗?”
瑞王:“五弟,事情还没查清,莫要胡说八道。”
慎王冷笑三声:“太子殿下见多识广,觉得臣弟这话可有错?”
太子徐徐一笑幽幽道:“五弟,你不是小孩子了,说这话不觉得自己太幼稚了吗?父皇看的是证据,又不是猜测。就好比三弟,当初要不是那龙袍为证,又怎么会落得家破人亡,自己如今都呆在诏狱不得出呢。”
慎王:“……”
慎王抿了抿嘴还想说什么,静王扯了扯慎王的衣袖,让他不要冲动。
萧宴宁一旁冷眼旁观许久,此时他慢吞吞张嘴:“五哥,你在这里生气也没用啊。这事说到底是刘印没真本事,他要是学富五车,出口成章,他就是考上状元谁敢质疑半分?”
“这事就怨五哥你识人不清,明知道刘印是块烂泥有人还非要拿他往墙上糊,你就不该让他出来丢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烂泥不好好烂在地里,非要跳到你脸上,恶心了一圈人不说,还把父皇给气到了。”
萧宴宁看事的角度向来刁钻,说话既难听又刺耳,几句话噼里啪啦说下来,康王吸了几口凉气,忍不住咳嗽起来。
慎王看着他,脸色又气又急,张嘴想反驳愣是没找到词儿。
瑞王怕他被气晕,忙道:“七弟说的在理,现在你我都陷在其中,还是先回府好好反省一下,自查一下的好。”说罢这话,瑞王硬扯着慎王同太子告别,然后飞快离宫。
他们后续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太子面前讨不到便宜,在萧宴宁跟前简直是自讨没趣。
等静王和康王也离开后,太子望着萧宴宁摇头:“你这张嘴啊……”
萧宴宁:“……”他这张嘴挺好的,他喜欢实话实说。
***
科举舞弊案正在调查中,得知三个皇子被禁足后,康淑妃和柳贤妃在宫里急得团团转,蒋太后心疾发作,病倒了。
后宫由皇后一人做主,这个时候,秦贵妃被解足了。
提出秦贵妃解足的不是别人,而是蒋太后。
厌胜之术查了数月,根本没查出秦贵妃有问题,把小人折腾到皇帝面前的宫人当天就自尽了。如今所能查到的结果无非是宫人嫉恨秦贵妃苛待自己,想要用这种恶毒的方法让皇帝厌恶秦贵妃。
宫里这样似是而非的无头案太多了,人只要一自尽,线索尽断,能得到的结果也就那样。
于是在皇帝前去探望蒋太后时,蒋太后便说起了此事。
皇帝听了蒋太后的话一脸为难道:“朕也觉得皇贵妃无辜,早该解除禁足之事。那小人虽被钦天监特意烧毁,可上面也有母亲的生辰八字,朕每每想起来就觉得不安。皇贵妃管理宫人无方,多禁足些时日就算是对母亲尽孝了。”
一想到那满身针的小人,蒋太后心里也不舒服,不过她还是道:“皇贵妃是福王生母,这么一直禁足对福王名声也不好。皇贵妃身上既无疑,一个管理无方,总不能把人关一辈子,该解禁就解禁吧。”
皇帝看蒋太后这般诚恳,于是神色勉强:“那儿子就听母亲的,今日就解了皇贵妃的禁足。皇贵妃心思纯善,知道是母亲为她说话,怕是要立刻前来谢过母亲。”
蒋太后咳嗽了几声:“皇贵妃刚解禁,我又病着,让她不要来了,免得给她传上病气。”
皇帝慢条斯理道:“是,那等母亲好啦,再让皇贵妃来请安。”
秦贵妃解除禁足的消息传到福王府时,萧宴宁正和梁靖说话。
听到消息,萧宴宁站起身:“这么快?”
他以为还要一阵子呢,没想到会这么快。
知道是蒋太后的提议,萧宴宁摇头失笑。
现在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被禁足,康王闭门不出,前朝东宫鼎盛之势,后宫又有皇后。
蒋太后把秦贵妃扯出来,就是不想后宫之中没个牵扯住皇后的人。
作者有话说:
因为处在特殊期不能喝中药, 今天去医院问问需不需要调药。
医生说暂时先不喝中药了,然后再三交代要管好自己的嘴。
┭┮﹏┭┮
第125章
“皇贵妃这个时候被解禁,会不会太扎眼了?”梁靖道。
见他拧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萧宴宁:“现在除了太子,活蹦乱跳的皇子就剩我一个,母妃禁不禁足都扎人眼。”要不是这样,蒋太后也不会捏着鼻子把自己最不喜欢的秦贵妃给抬出来,无非就是想限制皇后的权利,顺便想看秦贵妃和皇后打擂台。
“那怎么办?”梁靖有点着急,要是在战场上还能以武比输赢。事关后宫,他干着急,一点忙都帮不上。
萧宴宁:“不要太担心,不会有事的。”再坏也不会比厌胜之术出来时更糟糕了。
“皇贵妃是宴宁哥哥的母妃,怎么可能不担心。”梁靖皱着眉头言语直白。他丝毫没有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他冷血也好,说他自私也罢,要是换做旁人,哪怕是皇后,他心里都不会这么担心。
身为臣子,理应忠君爱国。
梁靖能做到忠君也能做到爱护大齐庇佑百姓,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的私心完完全全在萧宴宁身上,所有和萧宴宁有关的人和事,他都在意。
更何况,秦贵妃是萧宴宁的母亲。
萧宴宁看着梁靖,眼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坦然而说出来的私心代表着偏爱,在梁靖心里,萧宴宁是一个从头到尾都被偏爱的存在。
知道自己在被人无条件偏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奇妙,谁会不喜欢一个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人呢。
见萧宴宁一直含笑望着自己不说话,不知为何,梁靖突然感觉有点不大自在,他眨巴眨巴眼睛,干巴巴道:“宴宁哥哥,我,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应该啊,梁靖认真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没说错什么啊。
那萧宴宁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满眼笑意,眼睛亮亮晶晶的。
梁靖的嘴唇颜色偏淡,但可能是因为有些紧张的原因,他说话时不经意间抿了抿嘴唇。
舌尖扫过,单薄的嘴唇被润湿,唇珠看起来红润且饱满。
萧宴宁并没有听清梁靖在说什么,此时他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梁靖张张合合的嘴唇和来回滚动的喉结上。
萧宴宁觉得梁靖的唇形很漂亮,喉结很性感。
这个想法让他喉咙莫名觉得有些干,萧宴宁上辈子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恋爱经验,但得益于相对开放的社会,他自然明白自己这想法意味着什么。
萧宴宁脑子一空,他迷迷糊糊想,在知道梁靖对自己有异样心思那天,他当时说自己要好好考虑这件事。可那时,他纠结自己对梁靖没有欲望。
然而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中间两人还有几个月没见过面,真要算下来也就短短数月,萧宴宁再次望着梁靖,心底就起了欲念。
梁靖偏心萧宴宁,而在萧宴宁这里,他也最为特殊。
萧宴宁一直都承认,一开始他对梁靖并没有别的心思。
可就是因为梁靖在他心里太过特殊,所以萧宴宁愿意考虑愿意试一试。
萧宴宁曾经很认真很认真地想过,如果狠心断了梁靖的念想,让他去喜欢别的人行不行。
这个念头刚起,就立刻被他给否决了。
自打知道梁靖的心思,萧宴宁总觉得除了自己,其他任何站在梁靖身边的人都挺碍眼。
萧宴宁好像还没学会怎么转变两人之间的身份关系,对梁靖就先有了很深的占有欲。
这并不是很健康的心里状态,然而萧宴宁明知道这个却并没有有改变的想法。
他是一个内心很孤独的人,除夕夜晚,看到房子里亮着的灯,看到灯火之下等待自己的人影,萧宴宁的心蓦然动了。
很小的一件事,可那个时候萧宴宁心里只有满满的开心。
有一个人会在夜晚担心、想念着自己,会等自己回家。
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正好是梁靖,命中注定自己离舍不了的梁靖。
这种感觉陌生令人心惊却又格外美好。
在萧宴宁一直盯着梁靖笑时,砚喜就很有眼力劲儿的出来了。
他悄悄关上门时,萧宴宁已经把梁靖给逼到墙边了。
现在只要梁靖在,萧宴宁的住处只有砚喜在这里服侍,砚喜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除了替两人守门,还会注意不让人靠近。
就凭这点,外院的管家墨海十辈子也追不上他,墨海还想取代自己在萧宴宁心中的位置,他也不想想自己天天都在经历什么,砚喜冷冷地想。
梁靖的性格很冷硬,嘴唇却很软。
萧宴宁不怎么会亲吻,梁靖比他还笨拙,萧宴宁无师自通,脑中想法很快付之行动,梁靖随他而动,任他描绘。
在感情上,梁靖既大胆又青涩,他就像是把真心写在白纸上的笨蛋,任由萧宴宁往上面涂抹着各种颜色。
等两人分开,彼此心口起伏着,呼吸声浓重。
梁靖看着萧宴宁,只觉得笑望着他的人在闪闪发光,他舔了舔嘴唇,眼睛微微一眯,整个人又扑了上去。
***
秦贵妃被解除禁足,萧宴宁自然要入宫去拜见她。
数日不见,秦贵妃真如自己所说,身体上并未受什么委屈。穿着精致的衣服,带着华丽的头饰,容颜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眼角微小的细纹也不过是添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风采。
母子多日未见,很是惦记彼此。
秦贵妃拦住想要请安的人:“别跪了,让母妃好好看看你。”
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很长时间不见,乍然一件,莫名觉得自家儿子长高了点,秦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到萧宴宁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上,秦贵妃柳眉轻皱:“嘴怎么这么红,是天燥上火了吗?”
知道真相的砚喜恨不得变成蚂蚁,让人注意不到自己。
萧宴宁眼底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嘴有点麻好在没伤口,要不然还要一番解释。
萧宴宁:“没有上火,孩儿就是开心。”
见到秦贵妃很开心,和梁靖一起也很开心。
想到自己入宫时,梁靖仓皇离开的背影,萧宴宁在心里直摇头,堂堂的将军,面对生死都面不改色,在某些时候却又会难为情。
听到这话,秦贵妃也乐了,别人开心是脸红,萧宴宁开心起来还挺特别,嘴红。
秦贵妃也没多想,毕竟萧宴宁很小的时候身上就会莫名其妙红起来,有时是身上,有时是眼睛。
他从小又白又胖乎乎的,身上红起来很吓人。
奶娘和秦贵妃都害怕,请了数次御医,御医也找不出毛病。
后来莫名其妙就好了。
秦贵妃:“没事就好,你这么大的人也,心里要有数,哪里不舒服记得传御医,别糟蹋自己的身体。”
萧宴宁:“是,孩儿铭记在心。”
隔着门说话和见面说话自然不一样,秦贵妃细细问了萧宴宁这些天的生活。
萧宴宁一一回答了。
知道他过得很好,秦贵妃这才放心。
嘴上说放心总归还是提着心,亲眼看到了人,那颗悬着的心才会彻底放下。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皇帝来了。
比起萧宴宁,皇帝在秦贵妃禁足期间还时常前来探望她,他们之间倒是没有一点生疏。
萧宴宁又陪皇帝说了会儿话,然后就起身告退。
身为成年皇子,也不好在宫里久呆。
皇帝看他要走了道:“等一下。”
萧宴宁站定,看着皇帝等他吩咐。
皇帝:“你一直在礼部轮值,这次科举舞弊案……”
他话还没说完,萧宴宁的脸就苦了起来:“父皇,读书人的事太复杂,儿臣做不来。”
“朕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回绝?”皇帝瞪了他一眼:“上次不还赶着要查案吗?现在有机会了,又不行了?”
“这又不一样。”萧宴宁道:“上次有太子哥哥和四哥坐镇,儿臣过去也就看他们查,混混日子。这科举舞弊由刑部调查,儿臣跟着凑什么热闹。再说事出礼部,儿臣又一直在礼部轮值,理当避嫌。”
皇帝:“避嫌,我看你避嫌是假,嫌麻烦是真。”
秦贵妃忙在一旁劝道:“皇上,小七从小听到读书就头疼腿疼的,这事你让他去,他也查不出个什么名堂,随他吧。”
皇帝:“朽木。”
萧宴宁:“……”
朽木就朽木呗,这个时候不当朽木也不行啊。
如今三个皇子被禁足,气势上完全压制下来,朝中形势完全偏向了太子。蒋太后想捞静王都没办法,还得把秦贵妃放出来,就连皇帝心里估计也得掂量嘀咕两句。
朝堂后宫总得有个平衡点,皇帝才会觉得自己的位置更加稳定。
这些年皇帝看重太子,可有时也防备太子,要不然他那三个哥哥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太子的声望。
有些事就是皇帝默许的,皇帝想让太子知道,他是储君并非皇帝,权势上永远越不过皇帝。
所以,才有了静王三人抱团,还做出了不少博得好名声的事。
太子偶尔犯点无伤大雅的错,皇帝在旁指点指点,父亲感情挺和睦。
只是平衡朝堂也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平衡过头,东宫势微,若被人抓住把柄就会出事,还容易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不是每个人面对滔天的权势都无动于衷,连萧宴宁都不能免俗。
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皇权,谁能当做看不到。
还好,三个皇子犯下的也不是死罪,还有机会被解禁。
皇帝知道萧宴宁的性子,也没想过让他牵制太子,萧宴宁一心向着太子也牵制不住,皇帝就是想给萧宴宁找点事儿做,结果他还嫌麻烦。
事关梁靖就不觉得麻烦?
涉及梁靖就巴巴赶着求着去查,涉及其他三个哥哥,就能推推,能跑跑?
在萧宴宁心里,梁靖比其他哥哥还重要?
皇帝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于是他看着萧宴宁带了几许烦闷:“滚滚滚,不查就不查,回你的福王府吧。”
作者有话说:
身为感情流作者,竟然卡文。
在努力中。
第126章
皇帝一发话,萧宴宁毫不犹豫转身跟个兔子一样飞快离宫。
看他这般迫不及待,皇帝心头哽了半晌,然后看向秦贵妃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没长大一样,什么心都不操,一点也不知道主动为朕分担朝事。”
秦贵妃:“……”
秦贵妃在心里叹了口气,萧宴宁要真是在朝事上太主动,皇帝心里又该不痛快了。
真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皇帝的儿子,还真难。
这话秦贵妃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她笑道:“皇上您也说了,福王都这么大的人了,这不着调的性格这辈子怕都改不了了。”
皇帝被她这话说得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一脸悻悻:“也是你从小太过溺爱他之故,要是稍加严厉些,他现在哪能这般放肆。”
这话秦贵妃不乐意听了,她语气幽幽:“臣妾冤枉,臣妾对福王一直严加管束,奈何福王很少犯错,臣妾想惩罚也找不到机会啊。”别说萧宴宁从小就没做过出格的事,就算他真犯了错,她要惩罚萧宴宁,皇帝自己都不乐意。
现在凭什么巴巴说是她溺爱的缘故。
皇帝在一旁吭哧了半天,也没吭哧出反驳的话。
细细想想,比起其他皇子,萧宴宁从小到大还真没受过几次罚。
主要是小时候太可爱了,白白胖胖,跟个糯米团子一样,看到皇帝他们就跟看到金子一样眼睛放光发亮,让人看了心里就欢喜。大了点之后又因为身份之故不得蒋太后喜欢,后来又在围场受惊,生了一场大病,可怜兮兮的,平时捧在手心里疼还来不及,哪里想到惩罚。
皇帝心想,还是小时候的萧宴宁讨人喜欢,长大后越发气人了。
看皇帝一脸无奈的样子,秦贵妃给他倒了杯茶:“皇上就别和小七一般见识了,以后他要是再这样,皇上就狠狠地给他两脚。”
皇帝皱着眉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朕也不好动粗,总得给他留点面子吧。”
秦贵妃:“……”那还抱怨什么,自己惯出来的毛病,忍着呗。
秦贵妃端起茶:“皇上,喝点茶。”多喝点茶,去火。
***
萧宴宁出宫时正好遇到太子和几位大臣,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到太子身姿消瘦,神色肃穆。
萧宴宁瞅了一眼收回视线,他神色如常走了过去:“太子哥哥。”
看到他,太子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两分,嘴角勾起抹轻笑:“七弟。”
几位大臣上前行礼,萧宴宁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太子笑道:“恭喜七弟。”
秦贵妃被解除禁足,的确是一件喜事。
萧宴宁神色有些欢喜,他道:“谢太子哥哥,有时间我请太子哥哥一起喝酒。”
太子含笑点了点头。
萧宴宁看了看他身边的这几位大臣,也很识趣:“太子哥哥和几位大人是有事要去见父皇吧,那我不打扰了。”
说罢这话,他比了个请的姿势准备离开。
太子:“七弟。”
萧宴宁停下,太子走到他跟前低声飞快道:“西北旧案查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些细节没有落实,孤和张大人他们就是准备和父皇禀告此事。你和梁靖从小一起长大,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多安慰安慰他。”
听闻这话,萧宴宁心下一沉,他道:“多谢太子哥哥,我知道了。”
西北旧案,三司会审,太子和瑞王全权负责……
事情的进展如何都需要保密,就算查清了事实经过,太子等人肯定要先禀告皇上,他一个全程没有参与案子中的外人,太子在尘埃落定前向他透露几句已是十分难得。
太子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和几位大臣匆匆离开。
萧宴宁只觉得太子落在肩头的两掌像是巨大的石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宴宁深吸两口气,无论如何,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日子还要一天一天过下去。
萧宴宁出了宫门直奔梁府。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再怎么痛的伤都会被它悄无声息地淹埋掉。
在这件事上萧宴宁能为梁靖做的不多,但至少他可以陪着梁靖,陪着他历经这些痛苦,陪着他走出这些痛苦。
萧宴宁是在半路上遇到梁靖的,看他那模样,像是准备去福王府。
看到萧宴宁,梁靖眼底的欣喜毫不掩饰。
他本就是个很直白的人,亲近带来的羞涩过去之后,他脑中最最直白的想法就是见萧宴宁。明明刚分开不久,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又觉得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练了枪,心里还是因没见到人而煎熬。
于是,他付之行动,准备去福王府等人。
招呼他上了马车,萧宴宁让砚喜回福王府。
“宴宁哥哥,娘娘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刚挨着人坐下,梁靖便开口询问。
萧宴宁抓着他的手:“母妃没事,身体很好。”
梁靖:“娘娘人没事就好,宴宁哥哥怎么没在宫里多陪娘娘一会儿?娘娘这些日子肯定很想宴宁哥哥。”
萧宴宁:“日子还长,我可以随时入宫见她。”
梁靖嗯了声。
萧宴宁垂着眼,无意识地抓了抓他的手,又松开,又抓紧扣住,又松开。
这般来回数次。
梁靖看了看他的神色,心莫名提了上来。
他不认为是感情上的事,萧宴宁也绝不会后悔。
除此之外,能让萧宴宁频频走神为难的事情就很明显了。
事关梁家,当年旧案。
梁靖心尖颤了下,他反手抓住萧宴宁的手:“宴宁哥哥,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
萧宴宁感叹他的敏锐,本想把人带到王府慢慢说,现在想想也没太大差别。
总归他会一直陪在梁靖身边。
太子提醒的话也就那么几句,很快就说完了。
萧宴宁说这些事一直看着梁靖,梁靖至始至终都很平静。
“也好。”梁靖:“冤有头债有主,查明白查清楚就好,不至于恨错人。”
这种仇恨哪能是一个恨字就能替代的。
梁靖把手掌放在自己心口,他笑容难看:“这里有点木,也没有特别难受。”
萧宴宁死死抱住他,萧宴宁没说话,心又酸又疼。
三天后,皇帝在朝堂上甩出义勇侯府陷害温允的证据,文武百官惊然。
皇帝下旨,义勇侯府被抄家。
梁靖请旨,亲自带人前去抄家。
宫中禁军出动,所到之处,门户紧闭,惊吓了一群人。
梁靖义勇侯府大门前,义勇侯府那块御赐的门匾被他用长枪挑断,断成两截的门匾落在地上惊起厚重的灰尘。
梁靖神色木然地站在那里,他看着义勇侯府里面惊慌失措的人,听着里面各种尖叫声、哭泣声。
义勇侯府的人被禁军押着从他身边经过,他们脸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季选,不,温知舟也被从诏狱中放了出来,他恢复了自己的姓名,温知舟。
他站在众人身后,看着义勇侯府从辉煌到落败。
温知舟并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义勇侯府陷害了温家,踩着温家的血享受了数年的荣华富贵,如今这一切是义勇侯府应该承受的。只是,看着熟悉的脸庞一个一个被禁军押着走出侯府。
望着这些人,他心里并没有太多想法。
只是在看到被禁军推推嚷嚷的季洛清时,温知州忍不住想要躲开,曾经冷清如林间月的人,如今成了阶下囚。
往事种种,都在这一刻成了过往。
这时,有禁军侍卫来到梁靖身边禀告,说是侯府世子季洛允在房内自尽了。
听闻这话,梁靖没有吭声,侍卫不敢抬头也不敢多说话,他们奉命前来,结果竟然让人在眼前自尽身亡,说出去都是失职。那季洛允也是,义勇侯府犯下的本就是死罪,早晚都要死,为什么非要自尽,这不是连累他们挨骂吗。
梁靖沉默了许久,低声吩咐了句,那侍卫连忙转身离开。
温知舟听到这个消息一愣,他本能地看向季洛清,季洛清那张向来冷冷清清的脸上浮现出惊慌。
年迈的侯府夫人声音凄厉地喊着季洛允的名字,她想要撞开身边的禁卫,想要回去看自己儿子一眼,但没用。
侯府众人被禁军推着踉踉跄跄带走。
温知舟站在那里,他身边有无数人经过,他像是看到了这些人,又像是没看到。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侯府门前除了温知州已空无一人,义勇侯府被贴上了封条。
温知州后知后觉地想,一切都结束了。
***
萧宴宁一直在看着梁靖,看着他带人抄家,看着他入宫复命。
他没有入宫,就站在宫门前等梁靖,惹得宫门守卫频频看向福王府的马车,似乎弄不明白福王这是唱的哪出戏。
等了许久,才把人等到了。
梁靖踏着夕阳,一步一步走出宫门。
看到萧宴宁,他步伐快了两分。
梁靖嘴上说着自己不难受,可实际上,他这几天根本睡不好,也吃不下去东西。
他不敢让母亲发现,所以时常呆在福王府,然后在萧宴宁各种劝说下,勉强喝了些清淡的粥。
在皇帝下旨前,他好像失去了味觉,失去了嗅觉,只剩下麻木的等待。
萧宴宁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所以他希望时间能再走快一点,再快一点,伤痕就能早点愈合。
“宴宁哥哥,我想睡一会儿。”梁靖黑着眼圈说。
萧宴宁:“马车里的空间够大,睡吧,等到了,我叫醒你。”
梁靖嗯了一声,他甚至可以说是很乖巧地躺了下来,很安静地闭上眼睛。
萧宴宁望着他,心又莫名疼了起来。
他甚至在心里骂季侯爷这么做是得了失心疯。
凡事做过,必然留下痕迹,何况是这样惊天的案子,只要疑点,总能找到证据。
第127章
马车缓缓而行,最后停在了梁府院墙外,这是萧宴宁和梁靖都很熟悉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萧宴宁都从这里爬墙进梁府。后来习惯成自然,,明明可以从大门进,萧宴宁怕麻烦还是习惯了爬墙进来,而墙内,梁靖听到动静就准备好梯子。
马车停下,梁靖躺在那里没有动。
萧宴宁知道他只是在闭着双眼,人并未睡着。梁靖既然暂时不想起身,萧宴宁干脆和他躺在一起,两人挨得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萧宴宁握住梁靖的手,无声地安慰着身边的人。
在这一刻,小小的马车阻挡着外面所有的风雨,仿佛无坚不摧之地,缩在这里软弱一时也不会被人发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萧宴宁来说,时间有点难熬,但在梁靖睁开眼准备面对这个世界时,他又觉得时间走得太快了。梁靖逃避现实,也只是逃避了眨眼的功夫。
如果有可能,萧宴宁倒是希望他能任性一点,大睡一场。
梁靖缓缓坐起身,他还要很多事要做,他要安慰母亲,还想知道义勇侯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闭眼休息了片刻,那颗破碎不堪的心又变得坚硬起来。
逃避改变不了事实改变不了结果,再怎么令人难受,他都需要去面对。
梁靖看着萧宴宁:“宴宁哥哥,我回府了。”
萧宴宁跟着坐起身,他叹了口气,伸手给他平了平泛起褶皱的衣领:“我和你一起进去。”
梁靖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打算,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萧宴宁:“上次我没陪你进去,是想给伯母独自消化这些事的时间。这次,我得陪着你。”第一次听到那样的消息,有他这个外人在,霍夫人可能没办法立刻把心中的委屈和恨意发泄出来,那样容易憋出病来。
这次不一样,大家对此事早就有了心里准备,有外人在,也不至于太过憋闷。
梁靖知道于理不合,但这个时候他不想想这些。说他逃避也好,说他无能也罢,一个人撑着那些痛苦太难受,他希望萧宴宁在。
下了马车,萧宴宁吩咐砚喜:“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一个人陪梁靖进去就好了,一件无法开口的悲剧,不需要太多的人来围观。
砚喜:“是,王爷。”
萧宴宁陪着梁靖走入梁府。
今日义勇侯府被抄家,是一件瞒不住的大事。几乎京城每个地方都在谈论,自然也瞒不住梁府众人。
他们见到霍夫人时,霍夫人明显已经哭过一场。
萧宴宁看着霍夫人心下一震,短短十多年,霍夫人苍老了很多,鬓间白发刺眼的很。
看到萧宴宁,霍夫人站起身准备行礼,萧宴宁忙上前阻止:“不可。”抛开所谓的君臣论,她是梁靖的母亲,这个礼他不该承,更何况今日是梁府的大悲之日,这个行他不能承。
扶着霍夫人坐下,梁靖噗通跪在霍夫人面前,一天都没有留下来的眼泪从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一滴一滴往下落,他望着霍夫人一字一句道:“母亲,孩儿今日亲手把陷害父兄的凶手送到了天牢,他日凶手伏法,孩儿定会请旨坐镇刑场,孩儿会亲眼看着凶手人头落地。孩儿不孝,时隔这么多年,才找到真凶,孩儿有亏父兄在天之灵。”
霍夫人这时也顾不上萧宴宁在场了,她用手抹着再次泛红的眼角:“好好好,抓到了就好,谁说你不孝,你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孩子。你父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这辈子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你父兄他们对得起天下,对得起皇上,对得起黎民,今日真正的凶手被抓,对梁家是大喜之事。你快起来,王爷也在,大喜的日子,莫让王爷笑话。”
梁靖没有动,萧宴宁上前扶起他:“听伯母的话,莫惹伯母伤心了。”
梁靖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动作太过粗鲁豪迈,把脸颊都擦红了。
母子痛哭了一场,心中聚集的郁气微散。
等情绪稍微平静下来,霍夫人看着萧宴宁:“多谢王爷送梁靖回府。”
“伯母客气了。”萧宴宁道:“我和梁靖从小一块长大,彼此最熟悉不过。今日事情真相大白,我理应前来。”
霍夫人:“梁靖,你还不快谢过王爷,这些年多亏了王爷帮衬,我们母子才能安稳生活。”尤其是梁靖在西境那些年,如果不是萧宴宁时不时派人上门,她怕是要把眼睛给哭瞎。
萧宴宁:“这是我该做的,我和梁靖之间不需要谈谢。”
梁靖:“母亲放心,我会好好感谢王爷的。”
霍夫人眼中含泪瞪了他一眼,这话放在心里就好,用实际行动表示,哪能大大咧咧说出口。
这一说出口,就显得不够真诚了。
梁靖朝霍夫人笑了笑,霍夫人没勉强自己回个笑脸,脸上神色已比刚才好了些。
这到底是梁府,萧宴宁不便多留,于是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便离开了。
霍夫人让梁靖送他,萧宴宁拒绝了:“伯母,不用梁靖送了,这梁府的路我熟。”
这个时候,梁靖还是陪在霍夫人身边比较好。
等萧宴宁独自离开,霍夫人看着梁靖:“你呀你,不是母亲说你,你这脾气你和爹一样,就怕麻烦事。王爷说不送,那就当真不送了。”梁绍就不耐烦京中的人情往来,他喜欢荒凉苦寒的西北,除了打仗,在那里,人和人之间来往要单纯的多。
梁靖:“这是福王,又不是旁人,若是旁的王爷,母亲就算不吩咐,孩儿也会看着人安然离开才放心。”
霍夫人:“也得亏是福王,别的王爷也不会踏梁家的大门。”
母子二人说着这些话,心里明白对方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想那些悲愤的事。
只是悲伤弥漫心头,哪怕一时想不起来,一个晃神想到了,心就不由自主地空了。
***
那厢皇帝被义勇侯府给气得头晕眼花,心口泛疼,请了御医,御医张善把完脉跪在地上让皇上保重身体,不要动怒。
皇帝冷笑:“朕也想过太平日子,朕也不想动怒,可朝中大臣要都是义勇侯府之辈,朕能不动怒吗?”
张御医能说什么,只能开方子为皇帝调养身体。
皇帝让刑部撬季侯爷的嘴,问他陷害温允的缘由。
他记得,季侯爷看着温允长大,季洛允和温允关系又极好,怎么就走到了这一地步。
有些事到了这一地步,好像也没什么隐瞒的了。
看着供词,皇帝坐在那里紧皱着眉头。
梁靖曾问过萧宴宁为什么,萧宴宁说权利动人心。
如果皇帝知道两人的对话,这个时候肯定会点头赞同。
义勇侯府以前也是手握重兵,有着实打实的权利。
只是每一任皇帝看到义勇侯府都觉得门庭过盛,到了先皇这里又不动声色削了一遍,在京中捧出了秦国公府,边境的兵权慢慢也移交给了别人。
那个时候义勇侯府已经是表面风光,实际上手中权利所剩无几。
到了季侯爷这里,义勇侯府只是别人嘴里的权贵。季侯爷也是个能屈能伸之辈,借着新皇从通州而来立刻递上投名状。
只是皇帝对这些老权贵之门,表面亲近,实则防备。
皇帝自打入京,对着权贵们除了些赏赐外,就没打算重用。皇帝更是奇葩,簪缨世家入不了他的眼,总觉得权贵家的子弟会害他一样,那是一心在提拔寒门之地同这些权贵之家对抗。
义勇侯府别说想要拿回失去的兵权,平日里就只能低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国公府出了太后又出贵妃又有皇子外孙。
此路不同,季侯爷又想到了另外一条路,可以培养孩子们走仕途。只是世子季洛允因为自身原因在官场并无建树,由于是长子身份,日后便继承侯府的爵位。
季侯爷看重的是次之季洛河,而季洛河也不负所望,年纪轻轻就成了探花。
然而同秦追比,还远远不够。
不过只要入了皇帝的眼,早晚都会有所建树。
眼瞅着义勇侯府小一辈慢慢要站起来了,事情又坏在季洛河尚公主之事上。
大齐律法有规定,驸马不可参与政务。
季洛河当年是探花,打马走街时也曾意气风发,但自打尚公主之后,他只能是驸马,一言一行都不能出格,要不然就会被弹劾驸马想干预朝政。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尚公主是天大的好事,对于一个心中想有一番作为的人来说,此事就是完全断了自己的前程。
好比当年的状元张笑,慢慢被皇帝重用,如今都是户部侍郎了。
季洛河成了驸马之后,季侯爷府上只有三公子季洛清。
可季洛清太小了,义勇侯府已经在往下坡走,等季洛清长大成人,京城不知道是什么局势。
季侯爷知道皇帝当时就是不想权贵世家的子弟太出挑,这些人出挑就容易在官场站稳脚跟。皇帝看重的是寒门子弟,行事自然有所偏颇。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次子前程尽毁也是事实。按理说,公主和皇子的亲事,一般都会从身份普通者里挑出,偏偏季洛河是例外。
不过也还好,大公主是皇帝第一个孩子,在皇帝心中颇有分量。
大公主的母亲一心尊中宫,大公主是站在储君这边的人。
只要季洛河他们一心为储君着想,慢慢来,等储君继位,大公主他们也是有功劳之人。
这是一件漫长的事,需要耐下心性慢慢等下去。
然而这个时候,梁家又死死压在了义勇侯府头上。
论出身,梁家和义勇侯府毫无可比性,可梁家父子手里是实打实的西北兵权,入了京,哪怕学识不多,文武百官都得礼让三分。结果,梁家一个四岁的三字经都没背熟的小儿子就那么成了七皇子的伴读。
七皇子,那可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那时义勇侯府规矩严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季洛清从小就聪明伶俐,是个读书的料,季侯爷一心想着季洛清能成七皇子伴读。季侯爷看重的是七皇子伴读这个身份。
只要季洛清时常跟着七皇子在皇帝面前晃悠,那等他长大成人,必然有所为。
只可惜,这步棋被梁家破了。
然后就是梁家的梁牧竟然也要尚公主,还是嫡公主。
比起大公主,太子的心自然会偏向嫡公主,到时储君登基,义勇侯府的从龙之功还是等于没有。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就是梁家,梁牧。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侯爷天天听到一些言语,心不知不觉就失衡了。
等西北战事起,梁绍和温允联手共击西羌。
温允打仗之前还给季洛允写信,难免说起梁家父子,言语中都是赞叹。温允还表示,愿灭西羌,护西北安宁。
季洛允在那里称赞温允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季侯爷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温允是个祸害,季洛允就是被温允影响,心思不在朝堂上,后面这些事才会陆陆续续发生。
那时,朝堂上除了季侯爷,就没别人了。
而梁家呢,梁绍,梁涵,梁牧,甚至梁靖都因萧宴宁而惹眼。
季侯爷心里越发别扭。在季洛河被皇帝派去云州赈灾时,看着再次变得意气风发的次子,季侯爷脑子一抽,本想借机让季洛河在里面表现一番,谁知结果不受控,变成了那般不可挽回之事。
证词上大意就是这么个意思。
一切都是季侯爷自己做下的,和旁人无关。
他生嫉妒心,他起了嫉妒意,以至于一个念头起,便犯下了滔天大错。
第128章
季侯爷的证词摊在御案上,皇帝斜靠在椅子上,扶着额头冷冷地看着它们。
太子和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员们跪在地上等待着皇帝的指示。
写满了的供词的白纸有数十张,白纸黑字写着季侯爷为何要陷害温允。对于一份供词来说,数张纸很厚重,可又不是很多。十几张纸而已,却承载着西境数万将士的生命和鲜血,记录着青州被西羌占领,青州老百姓在西羌统治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而大齐边境的将士只能眼睁睁看着。
鲜血和痛苦留在了苦寒的边境,被记在史书上供人评判。
皇帝冷着脸,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四周的宫人低垂着眉眼小心地呼吸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灾难落在自己头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缓缓站起身,他把季侯爷的证词全部扫落在地上。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气息,他的双手撑在御案之上,身体半弯着,皇帝开口:“三司会审,太子和瑞王临堂监察,到了最后就查出了个一念之私来。他季堂有这样瞒天过海的能耐,还用得着兜兜转转去陷害温允?”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然而太子和这些个官员们都了解皇帝的脾气秉性,知道他已处在盛怒之中。
太子皱着眉头:“季堂的供词的确有些不合情理的地方,可根据当年前往西境的人所述,季侯爷确实让他们用假书信陷害温允。”
这也是义勇侯府被抄家的缘故,季侯爷当年派人做下此事,所派之人都是心腹,只是事后大抵觉得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那些参与此事的心腹先是被提拔被信任,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因为各种原因,那些人陆陆续续都没了。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察觉到危险,他们不想死,有人隐姓埋名藏了起来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一个怕祸及家人,没躲过追杀,但还是留下了证据。
有朝一日,侯府陷入绝境,就是他们置侯府于死地之时。
查抄义勇侯府,不是凭借温允在书信来往上留下的暗笔,那只能让人心生怀疑,并不能作为实打实的证据,致命的证据来自当年亲自参与这些事的人。
所以皇帝才会震怒,然后果断下旨查抄义勇侯府。
西北兵败确实是季侯爷所为,这毋庸置疑,只是季堂的供词有疑。
太子眉头紧皱:“儿臣和几位大臣也分别审问了义勇侯府的其他人,季洛清和驸马确实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如果季堂真有什么隐情,都到了要抄家灭族的地步,他为何还要隐瞒?”
“还有一事儿臣不解,季堂既知道温知舟的身份,为何不直接杀人灭口,还要收他为义子。高热烧坏脑子听起来太像想活下来的借口,季堂在这件事上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太子曾问过季堂这个问题,季堂沉默着没有吭声。
站在季侯爷的立场上来想,是不该放任这么大的变数在身边。
都陷害别人叛国投敌了,还要留下一方血脉,太子实在想不通,这是季侯爷这是什么心态。
“他为何要留人在身边,自然有他的道理。”皇帝站直身体语气淡淡:“这供词,朕不信,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实话。”
太子和三司的官员相互看了一眼,表情有些为难,但也不敢隐瞒,于是太子道:“父皇,季堂在证词上画押之后,一个趁人不注意就自尽了。”
“什么?死了?”皇帝震惊。
季侯爷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用腰带绑在门上,硬生生吊死了自己。
***
“自尽还是被自尽?”消息传到福王府,萧宴宁让砚喜退下后,忍不住冷笑一声道。
梁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愣,萧宴宁是很喜欢笑的一个人,懒洋洋的笑,温和的笑,漫不经心的笑。
在他脸上,很少出现这样直白的、阴寒的表情。
梁靖:“宴宁哥哥是觉得义勇侯的死有问题?”
“也不是有问题,义勇侯做下此事本就该死,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萧宴宁轻声道:“就像是义勇侯所言,父皇的确一直在打压权贵,义勇侯府也确实在走下坡路,有点想爬高的心思避不可免。可是义勇侯府也没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他们弄死温允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是觉得季洛允当年往边关走一趟,父皇就能重用季洛允?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季洛允要不是因为温允之事心神受损,回京之后一味闭门不出,他要真趁机留在西北,说不定还真能在军营有所建树。
但就这点遥不可及的希望,又怎么知道不是水中捞月呢?毕竟父皇的态度放在那里,这点希望值得义勇侯府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做这样的事吗?
就不能是有巨大的利益迷住了季侯爷的眼,所以才做出这样大逆之事。
在这个时代,能让人动心的最大利益,不就是那个皇位吗。
从龙之功那可是天下第一功劳,事成之后改门换庭不过是新皇一句话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义勇侯府从的是哪一条龙?
还有,如果季侯爷真是被自尽,那谁能在天牢里悄无声息地杀人?
或者,事情本身就是这样,只是他想得太多了。
“也许是我多想了。”萧宴宁把自己的思绪从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抽出,他看着梁靖笑了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生在帝王家就这样,满脑子的疑心病。”
别说皇帝了,就连他也不例外,看到什么事总忍不住怀疑里面有问题,好像不扒拉出来点别的答案身上就跟有蚂蚁在咬一样,浑身难受。
梁靖:“肯定不是宴宁哥哥多想了,这事本身就透露着古怪。不过不管是谁,真和义勇侯府有关,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季侯爷自尽了,义勇侯府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季侯爷对温允做的事,查了又查,也没查出别的事来。
最终刑部被皇帝痛批一顿,堂堂刑部大牢,连犯人都看不住,这般无能,有什么用。
自此,刑部在礼部之后被皇帝所厌。
有了季侯爷的供词,当年陷害温允之事确凿。
当事人已死,碍于其他人不知情,除了驸马,义勇侯府其他人被打了三十大板,全部被流放到南岭毒瘴之地。
圣旨下达,此事尘埃落定。
萧宴宁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皇帝老了,远没有年轻时那般杀伐果决。
驸马季洛河也是义勇侯府的人,大公主自打义勇侯府出事之后便没有入过宫,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直到季侯爷自尽,大公主才带着孩子第一次入宫。
到底是皇帝第一个孩子,在皇帝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分量,更何况驸马确实不知情。
如今又和当年的场景不一样,当年温家面临着天下人的指责,皇帝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稳定朝局。
需要拿罪魁祸首祭天以平息众怒。
大公主没有失去丈夫,孩子没有失去父亲,只是从此驸马再也不能出公主府。
萧宴宁不知道梁靖对这个结果满不满意,只是身为人臣,哪怕知道皇帝有私心,人臣又能说什么。
萧宴宁甚至想过如果今日是自己在那个位置上,他该怎么做。若是他,大抵不会讲什么血缘关系,温家死了三族,义勇侯府理应一样。
驸马又如何,谁还不是个人了。
想来想去又觉得没意思,毕竟他没在那个位置上,多想无益。
***
侯夫人没有去南岭,知道季侯爷自尽后,她也自尽了。
季洛河给季侯爷和侯夫人收了尸。
因为所犯下的罪名,季洛河只能给父母买了两口薄棺,把人匆匆葬了。
季洛清从京城离开那天,季洛河前去送他。
不过数日,兄弟再见,已陌生至极。
季洛河看着季洛清:“你后悔吗?”
当年除夕夜,温知舟偷了书信,在离开侯府时被人发现,是季洛清放他离开的,事后季洛清被罚跪祠堂,差点被打没半条命。
季洛清看着头顶上的太阳,明明不是很热的天气,阳光却仍旧刺得人眼疼。
当时季洛清并不知道季选拿了什么,又想做什么。
季洛清收回目光,他没说自己后悔不后悔,只是道:“二哥,我们家杀人全族,灭人满门,辱人尸身,掘人祖坟,他想要翻案,想要为温家讨回公道。”
季洛河抿嘴。
事情如果不是出在自己头上,若换做他是季选,他也会这么做。
血海深仇,灭门之恨,哪是短短几年陪伴就能化解的。
季洛清放走的季选,长兄季洛允愧对知己好友,得知尘埃落定时,自尽而亡。
母亲不想离开京城,也随着父亲离开了。
从此之后,他和季选再也不必相见。
押送犯人的官兵在催促了,季洛清看着季洛河:“二哥,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你也是。”季洛河把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些碎银子,还有些银票,你放好,到了南岭也要生活。”
季洛清接过包裹,沉默地离开。
等季洛河回城,季洛清等人的身影看不到了,一直藏在暗处的温知舟走了出来。
他望着季洛清走过的路闭了闭眼。
***
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件接着一件来,皇帝很快被这些糟心事给气病了。
皇帝年纪大了,病得时间越来越长。
为了避免朝堂内外出现乱子,皇帝仍旧和以前一样令太子临朝监国。
太子监国之后,行事风格明显变得凌厉起来。
首先查办的是科举舞弊案。
文安伯的侄子刘印在狱中很快交代了舞弊过程,画了押。
后来据人说,刘印的腿都被人打断了。
他本来就没吃过苦,嗷嗷叫着就画押了。
这一画押不要紧,科举舞弊成了铁定的事实。
太子入宫向皇帝禀告了一番,病中的皇帝脑袋昏昏沉沉,朝中之事让太子自己看着办。
作者有话说:
这个文被大家喜欢很开心,但作者让大家体验感不好,实在是抱歉。
等更却的滋味作者也知道,每到周四换榜,作者也会找文,喜欢的文不更新也会一刷两刷三刷等更新,会很烦躁,理解各位大大的心情,评论区发泄发泄都可以。这点的确是作者做的不到位,应该提前挂请假条,不该每次都拖到十二点,而且还会过十二点,作者是属于说话不算话了。
抱歉了哈~以后十点之前更不了会挂请假条。
第129章
皇帝这次生病有点遭罪,一开始就是染了风寒起高热,高热好不容易退下了,但人又一直处在低热之中,喝了药好像也不怎么起作用,也说不上哪里不舒服,就是浑身难受,然后又得了咳疾。
咳嗽来咳嗽去,咳嗽越来越严重,睡着都能给咳嗽醒,难得有能睡好的时候。
这天萧宴宁入宫去看望皇帝,这些天皇帝精神头不怎么好,白天咳晚上咳,严重的睡眠不足,一直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人在病中,又休息不好,整个人都很难受,乾安殿服侍的宫人都被皇帝骂了个遍。
萧宴宁这次入宫,皇帝正好在醒着,可能是刚睡了一个时辰,精神还不错,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烦躁。但他面容苍白,眉眼间流露出倦色,额头上浮着虚汗,呼吸声也比平常要浓重三分。
萧宴宁上前给皇帝请安,还未跪下,皇帝咳了两声有气无力:“起来,就你我父子二人,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萧宴宁没有起身,而是把礼行全了,然后他笑道:“就算只有儿臣一人,儿臣也不能对父皇不敬。”
皇帝浑身难受,听了这话轻笑出声:“别贫了,快起来吧。”
萧宴宁这才麻利地站起身,抬眸望去,只见刘海和明雀一脸为难地站在龙床前。刘海眼中有些焦急,明雀虽面无表情,但和萧宴宁对视时,还是忙用眼神示意了下桌子上都没啥热气的药。
这药再不喝就凉了。
皇帝最近越发暴躁,皇后和皇贵妃等妃嫔前来侍疾时勉强不怎么发火,后来皇帝不耐烦妃嫔在眼前晃悠,就免了她们侍疾。
喝药这重任就落在刘海、管好和明雀这些皇帝身边经常伺候的内监身上,皇帝哪会听他们的话,天天在乾安殿骂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庸医,这么久了,连个退热和咳嗽都治不好,烦躁起来时就喊着要砍了那群太医的头。
刘海明雀他们软话说尽想让皇帝按时吃药,根本没用,他们脸没皇后大,说几句劝诫的话,皇帝不高兴也会把药喝了,也不敢像皇贵妃那样使着性子强行让皇帝喝药,只能站在一旁心里干着急。
萧宴宁看向皇帝,生病的人脸色不怎么好看,无端就苍老了几岁。
皇帝皱着眉头,一副气儿不顺很是烦闷的样子。
人年纪大了,生病时就像是小孩子。
老小孩,老小孩,也需要人哄着。
萧宴宁坐在床前,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药轻声询问:“药都快凉了,父皇怎么不喝药?”
“喝不喝不都一个样。”皇帝冷没好气地说:“喝也没见好,倒不如不喝。”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喝药病肯定好得慢。”萧宴宁示意刘海把药碗端过来:“父皇病着,祖母太后担心,母后母妃等人挂念,我们兄弟姐妹也担忧,百姓也都盼着父皇能早日康复。”
“听你这话,朕这药不喝还不行了。”皇帝幽幽道:“离了朕,这朝堂内外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萧宴宁扬眉道:“大齐是船,父皇是船上的掌舵人,是指向灯,离了父皇,船就不动了,所以父皇还是赶快把病养好。”
皇帝知道萧宴宁这是劝慰自己,他轻哼一声,他现在哪里还能完全掌控的了大齐这艘船。不过皇帝到底把药碗接了过去,仰头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
放下药碗,擦了擦嘴,皇帝道:“听说最近太子在朝堂上动了不少人。”动了一些人,就会空缺出来一些位置,现在京城完好无损的皇子就太子和萧宴宁。
萧宴宁向来不参合朝堂上的事,有些空缺太子向皇帝推荐了一番,这些人无论能力还是名声都很合适,何况又不是九卿六部这些官职,皇帝在病重身上不舒服也懒得多做计较,那些空缺的位置很快就填满了属于太子的人。
皇帝很想夸赞太子选的人合适,但心里又有些疙瘩。
毕竟比起正值壮年的太子,他就像是西沉的日头,快要落山了。
病中的人一想到这些,难免会联想到死亡,夜深人静睡不着时,皇帝心里隐隐有些恐惧。
萧宴宁想也没想道:“父皇说的是文安伯他们吗?科举舞弊,罪无可赦,父皇如果在朝,也会这么做吧。”
科举舞弊涉及的官员,按律法都该被砍头,但太子并没有动文安伯,也没有动翰林院侍读,也没有动国子监祭酒,只是上奏皇帝先把他们身上的功名和官职除去,等待皇帝发落,至于罪魁祸首刘印,直接被打了五十大板,发配边疆了。
太子只是趁机安插了些东宫或者是比较中立的官员罢了。
是个皇子,这个时候都会这么做。
名利双收自己又能壮大实力,这种事,谁不愿意做。
皇帝:“朕老了,比不上太子雷厉风行。”
萧宴宁垂眸一笑:“父皇,太子哥哥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储君,真要说,在这个年纪太子哥哥可不如你。父皇这个年龄已是天下之主说一不二,太子哥哥和儿臣都是羽翼未丰的雏鸟,还需要向父皇学习,更需要父皇的庇佑。”
“还羽翼未丰的雏鸟。”皇帝一听这话,牙都酸了,他苦着眉头:“谁家的雏鸟像你们这么大?”太子都年过三十了,萧宴宁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自称雏鸟,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要是那些向着东宫的朝臣对着皇帝说这话,皇帝能气笑。
话从萧宴宁嘴里说出来,皇帝又气又笑,还有种无力之感。
皇帝看着萧宴宁叹了口气,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一心一意为太子说话,也只有萧宴宁说话论心。若换做其他皇子,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趁机说太子的不是。
皇帝想着这些,心底因年龄而升起的恐惧消散了不少,他接连咳嗽几声。
等这阵咳嗽声过去,萧宴宁起身倒了杯水。
微烫的水咽下,压下了喉咙中的痒意。
看着萧宴宁眼中的担忧之色,皇帝心下一软,他道:“小七啊,朕若是给你……”话都到了嘴边,皇帝又咽了回去。
萧宴宁眨了眨眼:“父皇要给儿臣什么?”
皇帝看他还有点期待的样子,一脸悻悻道:“反正不是金子。”
“哦。”萧宴宁本能地有些失落,随即又笑嘻嘻道:“只要是父皇给的,不是金子也贵重。”
皇帝摇了摇头,他道:“朕有些乏了,你回去吧。”
萧宴宁:“那儿臣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
等人走后,皇帝看着乾安宫的一切出神。
刘海和明雀在一旁像是没了呼吸。
皇帝其实刚才想说,要是给萧宴宁一块封地,那萧宴宁想要什么地方。
只是这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皇帝这辈子都没给几个皇子划分封地,所有皇子都被留在京城,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再也没人比皇帝更清楚,身为帝王特有的疑心病。
久久的远离京城,容易被人弹劾,也并非好事。
想到这些,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先把病养好再说吧。
***
皇帝的病还没有彻底好透,江南那边传来一件特别坏的消息,说是江南近来雨水不断,连连下了数天,有一处大堤决口了,造成了重灾。
此大堤正是几年前静王前往江南赈灾时所修建,当年静王去江南赈灾,杀了不少贪官污吏,花费了不少银两修建大堤。静王还曾夸下海口,说大堤在他的监督下用料结实,能保百年河运……
然而,别说百年,十年不到,大堤决口了,淹了不少村庄和田地,老百姓流离失所。
太子接到折子,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把折子扔在大殿的地上。
百官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萧宴宁弯腰捡起折子看了看,短短数行字,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先不讨论大堤是谁修建而成,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行赈灾,安抚流民。”太子深吸两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户部先去清点赈灾银两,待孤向父皇禀告之后,立刻派人前去赈灾。”
户部尚书杜检出列应下。
杜检面上不显,心里也有些愁。
前些年西境一直在打仗,银子跟流水一样往西境涌。仗打了几年,户部捉襟见肘,差点都快到大街上求银子了。
这几年好不容易喘口气,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江南又出现水灾。
这江南的水灾就跟病一样,隔不一段时间就折腾一回。
都快把人折腾出心病了,现在杜检一听江南二字,心就突突地跳,像是要跳出喉咙。
太子吩咐完就让退朝,萧宴宁把折子递给他。
太子朝他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太子入宫见皇帝,有关江南水患的折子递到皇帝手上,皇帝看着上面的字,头一阵一阵地疼,最后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太子慌忙让人叫御医,宫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萧宴宁从朝堂回到福王府,他坐在前厅喝了口水。
秦昭一直在江南为官,任江南知府。
静王当年前去江南赈灾,还曾找过自己,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带他一起去江南赈灾。
静王虽未明说,但言下之意很明白,萧宴宁若是前去,秦昭肯定要帮忙。
萧宴宁心下明白,则说,赈灾他才不去,这罪他受不了。
但私下里还是找到秦追,让他给秦昭去信,一定要帮自家四哥赈好灾。
后来静王在江南行事,秦昭给了不少方便,这也是静王能快速压下流言,把江南灾情处理好的关键因素。
别人或许不了解秦昭,可萧宴宁认识的秦昭是个当官的料,可他也能做到为民请命。江南富裕,这些年秦昭也未曾迷失过本心。有他在,萧宴宁不相信静王和秦昭盯着修的大堤会这么轻易决口。
除非静王光顾名声,秦昭变了那颗一心为民的心。
萧宴宁连喝几口茶水,压下心中泛起的冷意。
秦昭不敢,如果他敢这么做,舅舅秦追绝容不下秦昭。
那大堤怎么就决口了呢?
真是静王在里面动了手脚吗?
三天后,萧宴宁正在和梁靖说赈灾的事,秦昭派人送来的书信,说江南决口的大堤,他连夜冒雨细查之下,终于发现了大堤四周有火药的痕迹。
萧宴宁看到信上的内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皱着眉头又看了一遍,心中的火气腾腾往头上涌。
按照秦昭这说辞,那就是有人故意炸毁大堤,使大堤决口。
“丧心病狂。”萧宴宁把书信猛然拍在桌子上恶狠狠地说。
见他满脸怒气,梁靖拿起书信看了看,他蓦然瞪大了眼。
信里的内容要是真的,做下此事者简直枉为人。
第130章
梁靖把秦昭的书信放在桌子上,他看向萧宴宁。
萧宴宁双眸泛寒,脸色铁青,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里满是冷意:“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因为年龄和阅历生来薄凉,这世上谁受苦谁享乐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这辈子他的身份是皇子,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约束皇权大于一切的时代,他的一句话就能要一个人的性命。萧宴宁自私薄凉,可他从不乱杀无辜。
更不会因为那个位置,就那无辜的人去祭天。
皇位,谁不喜欢皇位,谁不想当皇帝。拥有皇位代表着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皇位对皇子们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萧宴宁是最有可能和太子争那个位置的人,他的外部条件太好太具有优势。天下谁人不知道,七皇子的外祖父是国公,平日里虽低调,却掌有兵权,舅舅秦追是内阁首辅,皇帝犯下错,内阁都能联合起来驳回皇帝的旨意,宫里又有秦太后和秦贵妃。
皇帝因过继之事和执意加封自己的生父生母本就欠着秦太后的恩情,秦太后就算真想捧萧宴宁上位,朝堂上必然也有支持者。皇帝当年加封之事在一些朝臣眼里本就于礼法不合,真闹起来,还能辩一辩。
只是秦太后步步退,朝臣们也不好说什么。
萧宴宁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了,但他仍旧不敢随便动,这些年皇帝一直精心培养太子,太子性格温厚纯良得朝臣的拥戴。
萧宴宁要是有二心,秦家和秦家背后那些人的命都在他手里,赢了,太子那边死一片,输了,他这边死绝。
萧宴宁也不是什么纯善之辈,可他敬畏别人的生命。
那是活生生的人,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能因为他一个念头一句话就没了。
皇子们之间有争夺,上位者不仁,可以。
然而争夺的过程却要用那些腌臜的手段,陷害兄弟,陷害边关将领,置边境将士生死而不顾,拿老百姓的死当做争夺的筹码。
大堤若真是被人为炸毁,那必然只能在夜间行事。
半夜三更,有多少人会躲避不及,有多少人会在惊慌失措再也没有机会说一句话。
无论是谁,或卖国投敌,或置百姓的性命而不顾,都不值得原谅。
做下这样事的人,不管是谁,都该不配活着。
梁靖死死抓着那张薄薄的书信,把书信都抓皱了。
他在西境那么多年,看太多人流血,见过太多死亡,妻离子散的哭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嚎,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身边熟悉的人,今天还在一起聊天,说着战乱平息后的希望,明天人就没了。
要不是一心为父兄报仇,一心想要活着回京,那几年的边境生活,梁靖早就疯了。
将士守边境,护百姓安康。
如今江南又出现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看不得这些事发生却又无能为力。
梁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起的悲凉,他道:“宴宁哥哥,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把决口堵上,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这点我们远在京城帮不上忙,好在有秦大人在,秦昭大人必会全力修复河堤,抢救老百姓。秦昭大人的身份在那里,江南的那些官员、太守、镇守和商人都会给他面子,不至于出现物价过高,流民生乱之事。”
“我们在京城,应当尽快准备好赈灾的银两。赈灾银两若不能由可靠之人押运,走一程就会被剥削一程,等到了灾民手里恐怕所剩无几。这次赈灾我想前去护送灾银。”
不是梁靖自夸,赈灾的银子,他绝不会动,也不会让别人动。
萧宴宁苦笑:“父皇自打听到消息后,被气昏迷,我今日入宫请安,父皇人虽清醒,但身体还虚着。父皇那性子我最了解,遇事先起疑心,涉及其中的人都会被他怀疑。若是平时,我开口,父皇和太子哥哥必然允许你前去,只是这次秦昭哥哥涉及其中,你和我的关系人尽皆知,你怕是去不了。”
大堤若是自然决口,皇帝定会怀疑静王和秦昭当年是不是暗中勾结,一起偷工减料,做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
秦昭是萧宴宁的表哥,梁靖和萧宴宁的关系又这么好,皇帝怎么可能派梁靖前去赈灾,他还怕梁靖和秦昭一起糊弄他呢。
如今秦昭来信说大堤是被炸毁,这事秦昭不敢隐瞒,必然要上奏。
从这方面来说,秦昭肯定是对修建的河堤有绝对把握有信心,所以河堤决口后,他才会想着前去查看。火药炸毁河堤,哪怕洪水滔滔,乱石纷飞,哪怕大部分落入水中被冲走,但飞溅四周也会留下痕迹,秦昭手里必然有火药出现的证据。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是立刻就能收场,谁炸的河堤,造成了灾难,必然要扯皮。
这种情况下,皇帝也不会派梁靖前去。
梁靖一心系在水患上,一时没考虑这么多,经由萧宴宁这么一提醒,他缓过神。
梁靖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最终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脸上带了几许厌倦之色。
梁靖身为臣子,他忠君爱国,哪怕是义勇侯府的事,他也从未说过半句怨言。但他心底有气,义勇侯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主帅和数万西北将士,哪怕有疑点,这也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然而季侯爷把罪责全部承担,皇帝碍于驸马,把义勇侯府相关之辈流放岭南瘴气之地。
梁靖知道岭南瘴气之地容易染病,是个让人九死一生的地方,季家相关人员到了那里自生自灭。
只是他有时会忍不住想,如果季洛河不是驸马,那皇帝会怎么做?
也会像诛温家三族那样诛季家吗?会不会觉得别人戏弄了而更生气,是不是也会照着温家的下场那样挖坟鞭尸,挫骨扬灰。
梁靖知道自己这想法大逆不道,可西北主帅是他父亲,战死的数万人中有他两位兄长,其中一人至今没有尸身,坟墓之中只有衣冠。
梁靖也曾劝慰过自己,主谋已死,不该想那么多。
也许他心眼可能天生就比较小,心里到底没能忍住落下一丝埋怨。
萧宴宁见梁靖神色难看,他心思通透,顿时明白这人在想什么。
萧宴宁想说安慰梁靖的话,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虚假。如果真想安慰梁靖,当初就该向皇帝提出反对意见。
可他没有,这样的他说出一些苍白的安慰之词,和往梁靖心上插刀有什么区别。
“宴宁哥哥……”
“梁靖……”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不言。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梁靖语气轻松:“宴宁哥哥,不去也没关系,朝堂上的官员那么多,可靠的又不止我一个。”
萧宴宁错开眼,他望向窗外,视线落在未知处:“梁靖,我希望有天,你所想皆能如愿。”到时,梁靖想去赈灾,便去赈灾,只要不做恶事,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且不会受到任何猜忌。
梁靖因这话心微微一颤,他抬眼萧宴宁俊美无双的侧脸,双手慢慢收拢在一起,心一点一点急促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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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觉得这两年实在是流年不利,改天让钦天监好好观察观察天象,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皇帝要求户部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点出五十万两银子送往灾区。
银子很快就筹集出来了,皇帝让太子选人前去赈灾,太子一时间也没主意。
趁着太子选人,皇帝终于把禁足在王府的静王给召到宫里。
江南河堤决口这种事静王哪怕没在朝堂上,也听说了,又跟自己有关,他入宫时便觉得这次怕是出宫不易。
这不,刚见到皇帝,刚跪下请安,皇帝直接给了他一脚。
要不是皇帝病还没完全好透,这一脚能把他给踹翻在地。
静王被踹得歪了歪身体,他忙跪直。
皇帝冷笑着道:“当年你怎么向朕保证的?所修河堤可保百年,现在呢?你给朕老实交代,那河堤到底怎么修的?你从中到底捞了多少好处?”
静王大哭:“父皇,儿臣冤枉,那些银子儿臣确确实实都用在河堤上,儿臣不敢隐瞒。”
静王这些天一直在禁足,大抵是吃不好睡不好,人本就有点憔悴,这一嚎啕大哭,看起来委屈至极。
皇帝:“既然都用在了河堤上,那你说它怎么决口了。”
“儿臣确实不知。”静王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也不敢擦,他小心翼翼道:“父皇,儿臣修完河堤就回京了,实在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这几年管理河堤之人不尽心,河堤被那白蚁给啃食掉了。”
“是不是被啃食掉了?”皇帝扯着嘴角:“朕还想问你是不是把银子给贪了呢。”
“父皇,儿臣不敢。”静王趴在地上喊冤。
皇帝:“修建河堤这般不用心,此次河堤决口就是你的错,那些老百姓因你而死,田地因你被淹,你太让朕失望了。”
静王眼泪啪啪往地上落:“父皇明察。”
秦昭的折子就是在这个时候送进宫的。
皇帝现在是看静王哪哪都不顺眼,本来想趁着机会再踢他两脚,听到是秦昭的折子,皇帝冷笑两声拿了过来。
掀开折子看了看,皇帝蓦然瞪大了眼。
随即,他啪的一下合上折子:“召太子。”
静王偷偷用余光看了看皇帝,只见皇帝正神色阴鸷地看着他。
静王被皇帝这眼神看得一慌,忙垂下头,心中涌起一丝恐慌之感。
折子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皇帝这般盛怒。
太子接到皇帝召见的命令,匆匆赶往乾安殿。
看到地上跪着的静王,他并不感到意外。
河堤决口,静王难逃干系。
皇帝盯着太子瞧,瞧了许久,把太子瞧得心里泛嘀咕。
“前去赈灾的人选得怎么样了?”皇帝没有说秦昭折子上的内容,而是慢慢吞吞问了赈灾之事。
太子心下有些诧异,他早上才见过皇帝,皇帝还交代他说赈灾人选要好好选,不可马虎大意,现在就开始询问了。
不过太子脸上并未表露出来心中的想法,他道:“回父皇,儿臣愿亲自前往江南赈灾。礼部侍郎方郁可为巡按,御史温寂随行,亲卫统领温林率禁军护送灾银。”
皇帝没有吭声。
方郁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是纯臣,御史温寂也是老臣,亲卫统领温林和哪个皇子都不来往。
除了太子自己,这些人都选得是皇帝的信任之人。
太子竟然没安插自己的人在里面。
毕竟这事一出,静王身上的罪责想根本无法摆脱。
是提前知道了消息,故意这么选人,还是根本不知情,一心为民?
想着这些,皇帝开口:“秦昭来了折子,说是河堤是被炸毁的,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什么?”太子和静王同时抬头,他们眼中都是震惊,然后彼此相互看了一眼,满满的都是防备。
很明显,静王觉得这事是太子干的,就是为了置自己与死地。
太子则觉得是静王监守自盗,贼喊捉贼,静王本就在禁足中,河堤决口,本就可以把静王摁死,如今炸毁了河堤,谁敢相信是静王所望,这分明是在转移视线。
想到这里,太子看向皇帝,他人很瘦弱,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父皇,如果河堤真是被炸毁的,不知是决口前被炸毁了,还是决口之后被炸毁了。”
皇帝挑了挑眉:“之前和之后?”
太子神色冷然:“如果是决口之前被炸毁,或是有人想栽赃陷害,或是贼喊捉贼。如果是决口之后炸毁,那就分明是有人怕担责任而故意使出这样的手段掩盖真相。”
“太子殿下这话何意。”静王拿起手帕胡乱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就不能是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斩草除根?”
“事关六弟清白,六弟有这样的怀疑,也情有可原。”太子徐声道:“孤身为太子,倒是想不透什么人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怀疑他,他可是太子,是储君,地位稳固,他没有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的缘由。
“你……”静王气短,一时竟然找不出分辨之词。
“够了。”皇帝冷着脸:“身为皇子,吵吵吵,像什么样子。”
皇帝想了下,又让明雀去召慎王和瑞王。
这两人经常和静王一起,冷不丁询问,说不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慎王和瑞王入宫后,皇帝就把秦昭的折子摔倒两人眼前:“你们怎么看?”
慎王和瑞王面面相觑,他们怎么看,他们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慎王巴巴跪在那里,瑞王欲言又止。
皇帝看着瑞王:“你想说什么?”
瑞王闭了闭眼,咬牙狠心道:“说不定是秦昭所为呢。”
“你说什么?”皇帝觉得自己耳朵好像聋了,一时间竟然听不懂人话了。
慎王瞪大眼看着他,一副你疯了的模样。
“四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慎王吸了两口气儿:“你怀疑秦昭也要有点依据好不好,秦昭他这么做除了被杀头之外,能有什么好处?”
瑞王咬牙冷哼:“万一是秦昭想借机挑拨太子和六弟的关系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他坐收渔翁之利,他坐收什么渔翁之利?”慎王纳闷坏了,瑞王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理由说出去能笑掉人的大牙好不好。
瑞王:“谁都嫌疑,为什么他秦昭不能有嫌疑。况且,我只是怀疑,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需要父皇明察。”
慎王还想说什么,瞄见静王若有所思的神色,他脑中灵光一闪,陡然住口。
是了,秦昭,那可是秦家大公子,是萧宴宁的亲表哥。
他四哥这是在怀疑此事和萧宴宁有关。
慎王心道,这暗示有点惊悚了,瑞王被禁足被禁疯了,不知道皇帝最疼爱萧宴宁吗?竟然在皇帝面前暗示是萧宴宁所为。
就萧宴宁那样,能做出这种事吗?
“父皇,秦昭品性端正,为人纯厚,绝不会做出这等事。”太子道。
瑞王:“知人知面不知心,天知地知你我不知。他远在江南,做出什么事我们又看不到,万一呢。”
“父皇,儿臣也不相信是秦昭所为。”慎王也开口:“儿臣虽没有和秦昭共事过,但也听闻秦昭的为人,他会做官也是个好官,不会拿老百姓的命当做儿戏。”
静王瞅了慎王一眼,他发现了,只要事关萧宴宁,这个萧宴安就忍不住开口说话。那次萧宴宁闯诏狱,萧宴安就巴巴去拦,没拦住还和人家一起闯诏狱。要不是慎王私下里从来没和萧宴宁有什么往来,他都忍不住怀疑慎王是不是和萧宴宁一伙的,就在他们这里当叛徒。
瑞王一旁冷笑:“义勇侯府名声也好,家风严规矩多,京城子弟人人追捧,谁又能想到义勇侯能做出陷害忠良之事。”
慎王:“……”那要这么说,他还真找不出反驳的话。
他也看明白了,瑞王今天是和萧宴宁过不去了。
皇帝冷眼看着他们几个,然后朝明雀招了招手,低声吩咐几句。
明雀神色恭敬,正准备退下时,殿外有小太监前来禀告,说是福王求见。
皇帝轻皱了下眉头,顿了下道:“宣。”
明雀直起身体:“宣福王进殿。”
没过一会儿,萧宴宁从殿外走了进来。
看到殿内跪着的其他皇子,他神色有些诧异。
萧宴宁入宫的时候并不知道其他皇子也在,这都赶巧了不是。
几个皇子朝萧宴宁看过去的目光有异,里面的情绪很复杂。
有担忧,有打量,还有沉思。
看到这一幕,萧宴宁心想,怎么,难不成他来之前,这些人在说他的坏话?
心里想着这些,萧宴宁向皇帝请安,然后从袖子里掏出秦昭的书信道:“父皇,这是儿臣的表哥秦昭今日给儿臣送来的书信,事关重大,儿臣不敢隐瞒。”
一听秦昭的书信几个字,皇帝心头一跳,让明雀把东西拿上来。
掀开书信,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果然如他心中所想。
皇帝放下书信:“你看了?”
萧宴宁理直气壮:“看了。”给他的书信,他当然看了。
皇帝:“那你怎么想的?”
萧宴宁冷笑两声,把心中憋了很久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儿臣在想,这么恶心人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做出来的,这种下作的东西,活该早点去死,十辈子都投胎成畜生才好。”
皇帝:“……”
太子:“……”
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