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当年西北出事时,萧宴宁太小了,作为一个年纪不大的皇子,他只能问一声梁靖的父兄为什么会死,那梁靖以后怎么办,他甚至都没办法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现在不一样了,萧宴宁已经长大成人,再次遇到这种天怒人怨的事,他自然而然可以表达心中真实的想法。
萧宴宁脸上的嫌弃、不屑、烦躁和鄙视毫不掩饰,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没那么客气。
生而为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死不足惜,言语上还客气个毛线。
几个皇子原本心思各异,此时都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萧宴宁的嘴里就跟长了刺儿一样,从他那张嘴里吐出来的字眼,犀利又难听。
慎王心想,他刚才竟然还想着为萧宴宁辩解,事实证明,有些事根本不用他开口,萧宴宁嘴一张就能洗脱身上所有嫌疑。
大堤被炸毁之事肯定和萧宴宁没关系,这年头,谁会诅咒自己是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儿。
反正萧宴安自己要是做了亏心事,他是完全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也略略放下心来,他并不希望这件事和萧宴宁扯上关系。刚才瑞王的那些话听上去既大胆又过头,有些话说出来,容易在人心底留下痕迹,要是解释不清,难免会遭人怀疑。
在这种紧要关头,太子并不希望出现什么乱子,尤其是不希望萧宴宁扯进这些麻烦事中,这也是他刚才立刻为秦昭开口脱罪的缘由。
皇帝望着萧宴宁,眉头紧皱着,眼中都是郁色:“身为皇子,从小受学问最好的人教导学习,你都学了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怎么还是这么粗鲁不堪。”
其他皇子:“……”皇帝的偏心永远都是这么明显,今日换个人说这话,皇帝怕是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现在倒好,轻飘飘两句话就完了,就连太子都没这待遇。
萧宴宁倒是不觉得自己待遇特殊,他望着皇帝神色沉沉:“父皇,儿臣从小就不爱读书,也学不会书上那些文雅的词儿。实话不好听,但儿臣就喜欢说实话。”
皇帝的心头被扎了一刀,他瞧着萧宴宁哪哪都好,就是说话方面没个顾忌,让人很难受。
瑞王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看了看萧宴宁,他挑眉道:“七弟和秦大人关系还真好,时常有书信来往。”
萧宴宁看向瑞王,心思飞转,怪不得刚才他一进殿就觉得气氛不对,原来真有人被背后蛐蛐他。
这般想着,他神色诧异:“四哥和自家表兄弟的关系不好吗,平日里就没个书信来往?四哥身为皇子贵为王爷,你那些表兄弟还敢给你甩脸色不成?要真是这样,四哥真是太可怜了。四哥你是不是碍于亲戚情面,不好说难听话,要真是这样,下次我可以帮忙,我最看不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绝不会让人因为四哥脾气好就欺负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四哥,你这人缘太差了吧。”
瑞王:“……”
他什么时候说自己和表兄弟关系不好了?他人缘差?他的人缘什么时候差了?
他就说了一句话,萧宴宁那张嘴比点着的鞭炮还要厉害,叭叭叭,叭叭叭个不停,中间更是连气儿都不带喘的,让人想插话反驳都找不到空隙。
慎王同情地看了瑞王一眼,和萧宴宁比嘴上功夫,那完全是自讨苦吃。
萧宴宁这人什么都不行就是脸皮厚,你和他引经据典,他嘿嘿一笑双手一摊表示听不懂,你和他讲道理,他觉得你说的话太深奥,难以理解,你放下面子和他扯皮,他又反驳说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说话太粗鄙。
慎王那是深受其害,一想到千字文都背不囫囵的萧宴宁都敢用鄙视的目光看自己,慎王就恨不得上手揍他一顿。
那种看文盲的眼神,太让人生气了,想想手都痒了。
这些年慎王也想明白了,和萧宴宁说话,就得抢占先机破口大骂。
可惜知道是一回事,他身为读书人,实在是抹不开面子,所以总是吃亏。
瑞王深吸两口气,看着萧宴宁皮笑肉不笑道:“七弟想太多了,四哥是觉得秦昭秦大人挺有意思,江南河堤被炸这种朝廷要事,竟然也会专门写书信告知七弟。”
听闻这话,萧宴宁在心里冷笑三声,瑞王母亲顺妃身体弱,瑞王从小就聪明会看人眼色行事,瞅瞅人家这说话的水平。轻飘飘的三言两语,那暗含之意谁听不懂。
无非就是在说,秦昭身为朝廷命官,遇事竟然书信告知一个王爷,那岂不是把王爷看得和皇帝一样。
这瑞王平日里看着不显山水,真要想拉人下水,那话里绵里藏针,一个不经意就能刺伤人。
太子看了看萧宴宁,又看向皇帝。
皇帝还是刚才的模样,看着萧宴宁就好像吃了个没挖瓤的苦瓜,眉眼都苦巴得厉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告知我不应该吗?”萧宴宁则一脸理所当然:“我表哥秦昭做事周全,这种大事肯定会上折子啊。只是折子到父皇手里需要数道流程,要经过不少人的手,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不是耽误事吗?”
“秦昭表哥思虑多,又信得过我,书信到我手上,我可以第一时间拿个父皇看,父皇也能早点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秦昭大人想得可真是太多了。”瑞王眼里满是讽刺:“秦昭大人的父亲是首辅,折子到了京城谁还敢压下去不成。”
“首辅怎么了?首辅就不需要遵纪守法吗?”萧宴宁一脸奇了怪的表情:“四哥,你这思想要不得。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亲父子也一样,更何况就是因为是秦昭表哥的折子,舅舅他就算是为了避嫌,也不会单独拎出来看啊。”
就算私下里秦昭会告知秦追发生了什么,明面上,秦追怎么可能让人抓到这种幼稚的把柄。
“四哥你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怎么感觉你一直在怼我表哥?”萧宴宁皱着眉神色纠结:“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到你了?”
瑞王:“……”话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让他下面怎么接。
旁边的慎王一脸悻悻,心道,四哥这是想怼你。
静王看了看瑞王,又看了看萧宴宁,他张口:“七弟,四哥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
这时,太子在一旁幽幽道:“七弟,四弟的确不是故意说秦大人的坏话,他就是怀疑那河堤决口和秦大人有关,所以说话难免急躁直白了些,四弟就是有疑心,没什么恶意。”
瑞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子,太子朝他微微一笑。
太子这语气,这说辞,在这里恶心谁呢,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不可能,我秦昭表哥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萧宴宁大惊:“他要真敢做出这种事,舅舅不得亲手打死他,秦家祖坟他都进不了。”
瑞王抿了抿嘴:“七弟莫着急,我也就是这么怀疑的。毕竟当年是六弟监督修建的河堤,当时得了秦大人不少帮忙,如今河堤出事,不只是秦大人,六弟也在被怀疑之列。”
静王:“的确如此,我都被怀疑贼喊捉贼了。”
萧宴宁一脸幸灾乐祸:“六哥,这事要真是你所为,那你就要被父皇打死了。还有那些被淹死的冤魂,半夜都要敲静王府的大门了。”
静王:“……”他不过是自我调侃一番,萧宴宁这是什么混账话。
萧宴宁也真够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说什么都没个忌讳。
“够了。”皇帝厉声道:“你们手上又没有什么证据,在这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这件事,朕会派人去查。朕丑话说到前头,不管查到谁头上,朕决不轻饶。”
包括萧宴宁在内的皇子们都恭声道:“父皇英明。”
视线从几个人头上一一扫过,皇帝缓了一会儿,这才软下口气:“赈灾的人选就按照刚才太子所说的去办,河堤被炸毁之事,朕会另外派人去查。”
“科举舞弊之事,或多或少和你们三个脱不了。”皇帝看着瑞王三人道。
事情出在王妃母族身上,那和出在他们身上有什么区别。
皇帝现在压着文安伯等人没发落,一来是怕里面有什么变故,毕竟像静王的老丈人徐满,名声极好,又是清流之辈,还需要再查查看。
再者,把三个皇子的老丈人都革职查办,那三个王妃岂不是都是罪臣之后。
想到这些麻烦事,皇帝就心烦的不行。
不过拖拉着也没用,要是再找不出什么新的证据,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都下去吧。”皇帝道。
几个皇子陆续起身,这时太子身体一晃,竟然没站起来,又跪在了地上。
皇帝猛然站起身,眉眼间染了一丝忧伤。
萧宴宁眼明手快,上前扶着身体在微微颤抖的太子:“太子哥哥,你没事吧。”
太子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呼吸声重了许多,他的手指死死扣在手心里,疼痛让人神智清醒。
太子拨开萧宴宁扶着他的手,神色笑了下道:“我没事。”
萧宴宁站起身立在一旁,垂下眼,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瑞王、慎王和静王则在打量着太子。
太子看向皇帝神色略带几分苦涩:“儿臣刚才旧疾犯了,惊扰父皇了。”
听到太子提起旧疾,皇帝眼中担忧更甚。
太子乃是头疾之症,偶尔犯病,便头疼难耐。
幸而太子心性强韧,从不因犯病而失礼。
“让御医来看看吧。”皇帝道。
太子:“不用了父皇,一时犯病而已。”
储君旧疾也不好当众多说,看他真的无事,皇帝便让他们退下。
出了乾安殿,萧宴宁看着太子匆匆离开的背影,他再次垂下眼。
第132章
太子离开后,萧宴宁和瑞王他们一起离宫。
平日里四人见面还能说说笑笑,要是兴致来了,还能一起喝个酒。但今日因为殿上发生的一切,慎王没和萧宴宁说话,毕竟他们这边刚才在皇帝面前公然编排过秦昭。
编排秦昭和编排萧宴宁没区别,这个时候要是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和萧宴宁相处,慎王觉得很别扭,很古怪。
慎王心里难受,很想立刻离开皇宫,离萧宴宁远远的,瑞王却没这个负担,他看着萧宴宁悠悠一笑:“七弟,刚才的事,你没生气吧。”
萧宴宁看着他,慢吞吞道:“肯定很生气啊。”
瑞王:“……”话说得这般敞亮,把他想要说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瑞王心道,萧宴宁的脾气就这样,他不高兴的话,就会给别人找不痛快。
瑞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许,他再次悄悄地深吸两口气,无奈开口:“七弟,我也是对事不对人。父皇问了,我也不好不回答,只是把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并非故意针对秦大人。”
萧宴宁呵了一声,他长相俊美,那张脸仿佛是由最锋锐的利刃经过无数次淬火之后冷然而成,棱角分明,微微抬起的下颌线紧绷着,线条干净利索,那漆黑幽深的眼眸如同落入了星光,璀璨又明亮。
萧宴宁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语气幽幽:“那四哥对六哥也有这样的怀疑吗?”
真要说,那大堤可是静王亲自监督建造而成,刚才皇帝面前,萧宴宁从头到尾就只听到瑞王一直在逼逼秦昭,对静王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歪屁股就歪屁股,还非要跑到他面前表现自己的无辜就过分了。
小白花可不是这么当的,笑话也不是这么看的。
瑞王:“……”他本来就是想把秦昭扯进来搅乱局势,或者是祸水东引,他怎么可能提静王。刚才那种情况,他巴不得皇帝把静王彻底忘在脑后呢。
见瑞王就跟胶水粘到嘴一样不吭声了,萧宴宁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静王,然后他道:“六哥,我也是对事不对人,毕竟河堤决口这事,你身上的嫌疑最大。”
静王:“……”
看到静王一脸便秘之色,萧宴宁继续和和气气道:“六哥,我也只是针对四哥的怀疑进行了补充,这是合理猜测。六哥不会因为我的猜测生我的气吧。”
静王:“……”
静王微微一笑,表情很是和善:“不会,事实如何,总有查清的一天,相信到时会还我一个清白。”
萧宴宁连连点头:“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秦昭表哥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必是一身清白。四哥,六哥,你们心中的怀疑,我能理解,但不能接受。那河堤决口的屎盆子绝对扣不到秦昭表哥头上。”
瑞王、静王:“……”说话这么难听做甚,只是一个怀疑而已,怎么就成扣屎盆子了。
萧宴宁心里装着事,实在懒得和瑞王他们在这里继续扯皮,于是他道:“四哥、五哥、六哥,你们回王府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不如趁着机会在宫里多呆一会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这话,他还很客气地抱了个拳,这才施施然离开。
慎王:“……他这话是在阴阳我们还在禁足中吧,是吧?”
静王看了他一眼,心道,他有耳朵,有脑子,听得懂,这种事没必要问出来吧,显得很傻。
慎王嗷叫了声,满脸不可思议:“他是不是故意的?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这么说。”
瑞王听不得他这般怪叫,声音尖锐得跟个太监一样,于是皱巴起狭长的眉头,鸦羽似的睫毛垂着掩盖了眸中的情绪,语气略带几分不耐烦:“凭什么,就凭他自由自在,我们在被禁足中,他说的是事实。”
慎王:“……不是,四哥,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惹你的是萧宴宁又不是我,干嘛对着我发火啊。”
瑞王冷笑:“天气燥热,心里燥热,火气难免就大了些,并非针对谁,五弟多担当点。”
慎王心道,我信你的才怪,明显是不敢怼萧宴宁。
“好了,四哥五哥,这种紧要关头,我们之间就不要吵了。”静王的头都疼了起来:“我们先出宫。”
宫里到处都是人,萧宴宁刚才那些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传到了皇帝耳中。他们再这么磨磨唧唧下去,皇帝说不定还真以为他们想用这种幼稚的行为拖延着回王府禁足。
想到有这个可能,瑞王和慎王都不再吭声,三人一脸菜色地往宫外走。
三人和萧宴宁出宫的时间也相差不多,他们甚至还能远远地看到福王府的马车。
萧宴宁是特别爱享受的人,那马车里面布置的十分舒适,里面的东西都异常精美。
看着福王府的马车,慎王嘟囔了句矫情。
他们这些皇子入宫都做轿子,就萧宴宁喜欢坐马车。
御史早就因为这事弹劾过萧宴宁,说他奢靡成风,萧宴宁死猪不怕开水烫,该干嘛干嘛,根本不当回事。
皇帝知道后,也当做没看到。
他们和萧宴宁不一样,御史要是经常弹劾他们,皇帝不骂他们才怪。
想到这些,慎王哼了两声。
瑞王身边的小厮走过来低声道:“是梁大人来接福王回府的。”
瑞王哦了声,要是换做他们,伴读平步青云之后,为了避免落人口实,他们也会主动疏远。
萧宴宁和梁靖却没有,他们甚至从不避讳两人关系好。萧宴宁经常送梁靖回家不说,梁靖也时常坐着福王府的马车来宫门前接人。
两人坦坦荡荡。
就连皇帝都说过很多次,单看萧宴宁和梁靖这亲近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梁靖也是皇子呢。
慎王撇了撇嘴,直接坐上轿子:“四哥,六弟,我先回府了。”
等慎王离开,静王看向瑞王眼神含笑,语气真诚:“四哥,今日多谢你了。等我们解除禁足,我请四哥喝酒。”
静王心里清楚,瑞王死抓着秦昭不放,完全就是在帮他。
有些话,以他的身份不能明说,瑞王在替他开口。他这四哥在皇帝面前一向谨慎,今日为他破例了,这个人情,静王记在心里了。
瑞王脸色缓软了几分:“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太见外了。”
两人也没在宫门前耽搁太久,各自上了轿子,回王府了。
那厢,萧宴宁刚上马车,梁靖忙问:“怎么样?没出事吧。”
当时把秦昭的书信给梁靖看过后,萧宴宁就准备入宫。
秦昭给他的书信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把柄,他自然要把事情提前说清楚,他可不想让皇帝查到这件事,疑心病发作,以为他和秦家暗中联络密谋什么。
萧宴宁:“没事,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都在那里打口水仗呢。”
梁靖:“那河堤被炸之事皇上怎么说。”
“只能派人先去查。”萧宴宁声音有些冷:“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甭管藏得多深,最终都会被揪出来。”
梁靖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宴宁哥哥,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萧宴宁看向梁靖,梁靖已经收回目光了,他嘴角噙着笑,目光落在马车帘子上,好像那里长了一朵吸引人的花。
萧宴宁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他觉得梁靖傻里傻气的。
于是萧宴宁伸手握住梁靖的手,感受着彼此手心里的温度,十指就那么扣在了一起。
***
因为水患之事,朝堂上难得安生。
皇帝也没上朝,赈灾之事让太子全权做主。
太子做事很沉稳,朝臣们觉得太子不愧是皇帝精心培养多年的储君,做事有那么点皇帝的风范。
赈灾的官员出发不久,皇帝又悄然派了于桑和秉笔太监观海前去江南查河堤被炸之事。
而这些事过去没几天,宫里的顺妃没了。
顺妃这些年身体一直病秧秧的,就没怎么出安福宫的门。
如今这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人是夜晚去的,宫人发现时,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听闻顺妃病逝,皇帝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便让人把瑞王给放了出来,顺妃是瑞王生母。
其他皇子公主得到消息,陆陆续续入宫给顺妃上香。
萧宴宁也不例外,他去的时候,瑞王身着素衣,披麻戴孝,就跪在棺木前,据宫人说,瑞王自打入宫就跪在棺木前没有动弹过。
萧宴宁看着一脸麻木红着眼眶的瑞王,想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言语有时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尤其是在死亡面前,何况来自他的安慰瑞王估计也不想要。
出宫的路上,萧宴宁遇到了大公主、三公主她们。
大公主朝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三公主本想和他说两句话,大抵是觉得场合不对,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很快便离开了。
看着两位公主的背影,萧宴宁垂下眼,三公子从小就被温修容养的性格怯懦,成婚之后本是公主身份还被婆母仗着蒋太后而拿捏。自打赏宝那次三驸马的母亲被教训了一顿,三公主身上的怯懦就褪去了不少。
这些年她守着自己的公主府,守着自己的孩子,身边没那么多糟心事,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对于三公主,萧宴宁心里很感激。
想当初,很多人都在猜测季选是怎么入宫的,众目睽睽之下,季选怎么就混进去了。
人人都怀疑是萧宴宁,可他们查了查去也没查到萧宴宁把人带入宫的痕迹,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在季选入宫这件事上,萧宴宁的确没做什么多余的事,但他拜托了三公主。
因为当年那点情谊,他和三公主表面上没什么来往,可私下里,三公主一直想找机会回报他。
当初萧宴宁对梁靖说,把季选藏在一个值得信任的地方,就是藏在了三公主府。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三公主也毫不犹豫地把人藏了起来。
谁能想到一向怯懦的三公主敢把季选这样的人带入宫。
当然,大家也不防备不起眼的三公主就是了。
回到王府,砚喜低声道:“王爷,你让打探顺妃娘娘的死因,奴才打探到了,说顺妃是咳疾之症,久治不愈,死前已经吐了好几个月的血,御医也没办法,只能用药吊养着。自打瑞王被禁足,顺妃说不上话,心气郁结,临终还在挂念着瑞王。”
萧晏宁嗯了声,顺妃身子骨就那样,多年来都在用药吊着命,但也没听说这次发病这么凶险。不知道瑞王会不会相信这个说辞,会不会埋怨把自己禁足的人和事。
说实话,现在萧晏宁感觉自己的性子越来越像皇帝了,遇到一件事就忍不住怀疑东怀疑西,总觉得哪哪都是阴谋,哪哪都是诡计。
砚喜看萧晏宁眉头没松,他低声道:“要不奴才再去皇贵妃那里打探打探消息?”
“不必。”萧晏宁垂眸道:“这个时候,不要多事了,省得给母妃惹麻烦。”
第133章
萧宴宁虽然没让砚喜继续打探顺妃病逝的消息,但他隔三差五还要入宫给秦贵妃请安。
入宫就避不可免听到些有关顺妃的消息。
这天萧宴宁又一次入宫,秦贵妃身边服侍的宫女雪梅朝他低声飞快道:“王爷,娘娘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没什么胃口,人都瘦了不少,王爷今日前来,娘娘肯定高兴。”
秦贵妃不是那种苛待宫人的人,身边服侍的宫女年纪到了她就备一份嫁妆送人出宫。
这些年她身边服侍的宫女换了一茬又一茬,眼下的雪梅已经是第三波了,永芷宫的掌事太监倒一直是元平。
萧宴宁听罢点了点头。
他前去见秦贵妃时,秦贵妃正一脸恹恹地靠在椅子上叹声叹气。
萧宴宁走上前关切地询问:“母妃这是怎么了?可请御医了?”
以往看到萧宴宁,秦贵妃眼里立马就有了光彩,这次她懒懒地看了自家儿子一样,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御医来过了,我没事儿。”
萧宴宁坐在一旁:“母妃是因为顺妃娘娘病逝心情不好吗?”
秦贵妃看着他点了点头,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有时照着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情就莫名低落起来。
正所谓红颜老英雄迟暮,一转眼她也不再年轻,眼角的细纹越发明显了。常言道世事无常,同是宫里的妃嫔,指不定哪天她就像顺妃一样没了。
秦贵妃不是个感性的人,但不知为何,顺妃的离世让她很是别扭。顺妃常年不出自己的安福宫,她和顺妃其实交集并不多,只是她协理六宫,若听到顺妃病了,便派人前去探望送些补身体的药材。
妃嫔之间难免拈酸吃醋,不过不是秦贵妃自傲,她从来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顺妃身体好不好都对她造不成威胁。吩咐太医院一声,不过是随口的事,也是她协理六宫理应做的事,也没想过顺妃能如何回报。
前段时间秦贵妃还听说顺妃身体好了不少,能起身到御花园逛一逛了,结果没过几天人就没了。
皇后和秦贵妃处理着顺妃的身后事,忙碌的时候倒是无妨,闲下来事,秦贵妃那颗心惶惶不安。她闲起来时,控制不住的联想到英国公和秦太后。
比起顺妃,这两人的年纪大了许多,这两年两人请御医的次数明显增加。
年前秦太后病了一场,断断续续两个月才安康。
英国公更不用说了,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杀敌受伤,年纪大了一身病。只是英国公一生要强,能自己扛的事就绝不给秦贵妃找麻烦。
就连秦追今年都病了两场了。
秦贵妃想着这些,心里越发难受。
此时听到萧宴宁的问话,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心情不好的确因顺妃而起,但更多的是自己想得太多,和顺妃本身倒是没多大关系。
萧宴宁:“孩儿在宫外不能时时奉侍左右,母妃保重身体。”
见她满眼忧心,秦贵妃心下一酸,立刻坐直了身体,她看着萧宴宁笑了下:“小七长大了。”一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娃娃,在手里被她团啊团的,不知不觉都长大成人了,会关心会安慰自己了。
“小七,以后多去英国公府看看你祖父和舅舅他们……”话音还未落,秦贵妃又叹了口气:“算了,看不看都一样。”
萧宴宁:“母妃这是什么话,那是孩儿的祖父和舅舅,这是抹不开的血缘关系。况且秦昭表哥又不在京城,孩儿自然要去多看看。”秦昭是秦家这一代的榜样,在秦家小辈中十分有威望,英国公和秦追也看重他。
“你有那份心就行了。”听他这么说,秦贵妃心情好了不少。
心情一好,就觉得饿,秦贵妃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忙让宫人准备糕点垫垫肚子。
秦贵妃:“你今天在宫里用午膳吧。”
萧宴宁点了点头。
秦贵妃看着他似抱怨又似期待:“你身边要是有个王妃照顾着,本宫也不用担心你饿着肚子了。”
萧宴宁一听这个话题,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他求饶般地说道:“母妃你就饶了儿臣吧,孩儿没那个心思。”
“你父皇说得对,我就是太由着你的性子来了,你都过了二十的人,身边连个侍奉人都没有,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大抵是被顺妃的死给刺激到了,秦贵妃逮着了机会忍不住絮絮叨叨:“你说你要选个喜欢的,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萧宴宁没有吭声,他神色不变,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梁靖的模样。
他就喜欢梁靖那样的,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会打仗能杀敌,有点自己的小脾气,在他面前热情大胆又羞涩。
当然,这个喜欢之人萧宴宁不会说出口,在没有能护住梁靖的绝对实力,他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梁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萧宴宁心里很清楚,就他这样的身份,他和梁靖的事一旦被发现,秦太后秦贵妃绝容不下梁靖。
容不下一个人不一定让他死,但一定会让他很难受。
梁靖给了他选择,是萧宴宁自己执意选择了这条路,他必然不会让梁靖受这伤害。
萧宴宁:“母妃这事不要提了。”
见他浑身都写满了抗拒,秦贵妃有些不忍,她哎了声有些后悔道:“也怪当年皇上和本宫太心急,在你出宫之时送了两个教导宫女把你给吓到了。”
萧宴宁:“……”
他倒也没被吓到,只是他也没办法同秦贵妃明说,如果没有梁靖,这辈子他都不会和其他任何人有那样的亲密关系。
萧宴宁不想和秦贵妃讨论这件事,他直接转移了话题:“母妃,听说四哥晕倒了。”
他一进宫就听说了这件事,宫人都在说瑞王心孝。
秦贵妃也没难为他,而是顺着他的话点头:“顺妃病逝,瑞王不吃不喝守了几天,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皇上怕瑞王出事,把慎王和静王给解足了,让他们劝着点瑞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萧宴宁嗯了声,这些天各种各样的消息都有。
有传言说,顺妃病逝前,求过秦太后求过蒋太后也求过皇后,希望她们能替瑞王求情,让皇帝开恩,允许他们母子见一见。只是秦太后身体不适没见顺妃,蒋太后和皇后拒绝了。
事关前朝,她们也没办法劝皇帝改变心意,只能让顺妃再等等,等皇帝气消了,自然就会放瑞王他们出府。
所以有人说顺妃是因记挂瑞王,郁郁而终。
也有传闻说,安福宫的宫人十分不尽心,顺妃临终前竟然没有一个在身边伺候,所以没来得及叫御医,顺妃因此病亡。
萧宴宁觉得甭管是哪个传闻,瑞王只要过不去这个坎,怕是要把怒气转移到皇后和秦贵妃身上,继而更加怨恨太子。
三个皇子禁足,瑞王等人本就怀疑是太子所为,现在顺妃因此病故,瑞王难免会想,他要是没被禁足,顺妃就不会是。
至于埋怨秦贵妃,那完全是因为秦贵妃协理六宫。
秦贵妃和他可能会被瑞王迁怒。
萧宴宁倒不怕被迁怒,瑞王要真是迁怒到秦贵妃和他身上,那他绝不会手软。
只是想到那种场景,心情莫名有些怅然。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起喝过酒谈过笑,转眼间,大家都变了。
顺妃过世半月,瑞王还没从母亲去世中回过神,那厢刚刚被解除禁足的静王又被御史胡游给弹劾了,说他与通州平王萧琅书信来往密切。
胡游表示,身为皇子,同藩王这般亲近,不是好现象。
静王喊冤,他什么时候和平王书信来往密切了。
胡游则表示,静王派往前去通州送信的人在驿站病了,书信被人发现,那字迹虽非平王所书,但里面却又静王向平王问好之事。
听到这话,静王忙道:“父皇明鉴,那信是祖母挂念平王所写,儿臣当时在给祖母请安,祖母回信时,儿臣便问候了平王叔的身体情况,儿臣并无他意。”
他也是无语了,这么多年,遇到了蒋太后给平王回信,里面都是一些记挂之词,偶尔他就如这次那般问候平王一两句,次数不多,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完。
这些皇帝也知道,而且以前屁事没有,现在怎么都成了他的罪了。
何况无论是平王寄给蒋太后的书信,还是京城寄到通州的书信都会彻底检查,他要是真想在信里说什么,那不是自找麻烦吗。他是蠢还是傻,才会干这种事。
御史胡游毫不退让:“那太后为何不让太子问候,为何不让瑞王、慎王、福王问候?偏偏只有静王你。”
只要是落到胡游手中的把柄,他连太子都敢弹劾,更何况是静王。
静王:“……”这话问的这般刁钻,让他怎么回答。
难不成说他母妃和蒋太后的关系,说因为有这层亲戚关系,蒋太后就是偏爱他。
而他时常去给蒋太后请安,所以他问候的比较多。
再说,包括太子在内每逢过年,他们都会往通州平王那里送东西,这事怎么没人说。
胡游才不管静王心里怎么想呢,他继续道:“若没有其他心思,静王又何必问候平王。”
哪怕静王真的没有在书信中夹带私货,这事就是不妥,除非是抱有不该有的心思
例如趁着机会加强和通州的联系,例如想得到平王的支持。
皇子们远在京城,和通州平王不怎么见面,问候着问候着,谁会知道发生什么事。
“父皇,正因如此,儿臣才冤枉。”静王脑袋瓜子飞转:“儿臣若真有其他心思,就不会公然给问候平王叔。此事的确是儿臣考虑不周,以后儿臣便和太子一样,逢年过节送些东西过去就是。”
平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们这些皇子公主的亲叔叔,是长辈,他们送东西皇帝也都知道。
只不过比起萧宴宁的敷衍,他们慎重点罢了。
再说,平王时不时还和皇帝书信来往呢,胡游怎么不弹劾皇帝,说皇帝和藩王来往密切。
这不就看他是个软柿子,想捏死他。
萧宴宁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极力为自己争辩的静王。
有些事就是这样,一点很随意的小事,平日里看着不怎么样,但就是会被有心人在合适的场合故意放大,然后成了攻击自己的利刃。
当然,这点小事根本不会把平王扯进来。
只是,这样的小事提醒了皇帝,通州还有平王的存在。
皇帝年纪大了,疑心病不能光在儿子身上,同样可以放在弟弟身上。
毕竟当年西羌来犯,南诏和东海有异动时,平王可是压制了东海的存在,平王在通州的声誉并不差。
第134章
皇帝坐在龙椅上皱着眉头嘴巴微咧就那么看着胡游对静王发难,他看了看一脸憋屈的静王,又看向一脸正义的胡游,然后视线落在百官和太子等人身上。
在场的大多数人应该都觉得静王此举不妥,神色有些凝重。想想也是平王毕竟是藩王,还是难得手里有点兵权的藩王,皇子与其联系太多,难免让人心里泛嘀咕。
也有少数人脸上是无奈,他们看着胡游,觉得他有点荒唐,沽名钓誉之辈。不过是夹杂在蒋太后挂念之词里面的一两句问候之语,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哪里就值得胡游这般当朝发难,完全就是在拿着鸡毛当令箭。
看着朝堂上站着的这群人,皇帝觉得大概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莫名其妙的牙有点疼。
平王是他的亲弟弟,比他小上几岁,这些年一直在通州,几年入一趟京,看望看望蒋太后和皇帝就离开,很守规矩。
太子、康王和安王随皇帝离开通州时,已经到了懂事记人的年龄,自然记得这个皇叔。
瑞王、慎王和静王那时年龄不大,可能不大记得平王经常逗他们玩的事。
至于萧宴宁和平王关系最淡,毕竟他们都没见过几面。
一直以来,平王也很低调,对皇帝任何决定都支持,皇帝对这个弟弟也很照拂。陡然间胡游因为书信之事把平王和静王扯在一起。就皇帝这性子,脚边的蚂蚁被他瞅见都要怀疑怀疑,此时疑心病已发作,难免想想这想想那。
刹那间,各种阴谋诡计在皇帝脑海里走了一遍。
平王。
皇帝在心里念叨着。
他就是因为先皇没有子嗣,才成了皇帝。这些年别看皇帝对平王很看重,但防备之心那是一点都没有少。
只是平王一直老老实实,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僭越的事,皇帝心里对平王防备归防备,从未想过对平王如何。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加上蒋太后在,他也不可能轻易对平王做什么。
现在胡游为了弹劾静王把平王给扯进来,皇帝想想近些年他这些儿子身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就连萧宴宁都差点折在永芷宫的厌胜之术中……皇帝的眼睛一直放在几个皇子身上,觉得是他们年纪大了,心里想法多了起来,是皇子之间的争夺。
此时,皇帝想到平王的身份,他的眼睛不由地沉了下来。如果他这些儿子都出事,那毫不疑问,平王入京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想到这些,皇帝抿起嘴,不过转念皇帝又想,也许根本没平王什么事。
把平王牵扯进来的人就是为了转移视线。
再者怀疑归怀疑,总要有事实依据才能做决定。
于是在静王嗷嗷为自己喊冤时,皇帝开口了:“够了,平王身为长辈,静王问候两句又能如何。”
胡游还想争辩,皇帝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
他现在看胡游都很不顺眼,看到他就想到太子那摊子糟心事儿。
就胡游这一心想名垂青史的性子,当初能被太子利用,现在不知道被谁个利用了呢。
要不然,那信怎么就那么巧被人发现了,还落到了胡游手里,这里面没有鬼才怪。
想到这些,皇帝看了眼太子,太子俊秀的眉峰轻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帝站起身:“一点小事,也值得你们在朝堂上吵来吵去,传出去不怕人笑话。退朝。”
刘海立刻扯着嗓子喊了声退朝。
胡游咽下想要说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离开。
静王起身时,腿还在软着,萧宴宁心肠好,上前扶住了他。
静王对着萧宴宁说了声谢,然后朝太子看了过去。
自打科举舞弊案之后,他和瑞王、慎王就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如今顺妃病逝,瑞王备受打击,一心扑在顺妃的丧事上,他又被胡游弹劾和平王来往甚密。
把他们这些人一个一个拉下马,得利者自然是太子。
太子看着静王眼中似有火气,他诧异地挑了挑眉,主动走上前关切地询问:“孤观六弟脸色十分难看,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需不需要请御医?”
静王笑了笑:“多谢太子关怀,臣弟无碍。”
太子:“六弟莫要逞强,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身体最重要。”
见太子这番惺惺之态,静王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好在太子也没想过分为难他,说完这话就朝萧宴宁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萧宴宁看向静王:“六哥,要不要我送你回府?”
静王:“多谢七弟美意,不用了。”
萧宴宁:“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静王嗯了声,他还要去看瑞王,不方便和萧宴宁同行。
皇帝刚退朝不久,就听闻蒋太后身体不适。
皇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去永宁宫。”
前朝的消息有时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传得飞快,有时候他人还没到后宫呢,后宫里的妃嫔都已经知道了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皇帝到的时候,蒋太后刚吃完药。
蒋太后精神萎靡,看到皇帝她强打起精神缓缓坐起身。
皇帝走过去请安:“母亲。”
蒋太后让皇帝坐下,皇帝坐在一旁,一时间母子二人都没说话。
皇帝望着永宁宫的地面,心想,因为康淑妃的缘故,蒋太后对静王所有偏爱,以前这种偏爱还不明显,随着静王年龄越来越大,又办了几件相当不错的案子,那份偏爱越发明显。
有时皇帝觉得蒋太后就是在和秦太后比较。
因为秦太后毫不掩饰对萧宴宁的偏爱。
可秦太后对萧宴宁和蒋太后对静王又有些不同。
具体什么不同,皇帝也说不上来,但就是不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太后道:“这两年我越发觉得自己这身子骨不行了。”
皇帝:“母亲莫要多想。”
蒋太后摇了摇头:“年岁放在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俗话说年纪大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就忍不住去怀念,总想着落叶归根的好。我在通州住了半辈子,你父皇的尸骨也埋在通州,我现在倒是想回通州看看。”
皇帝给自己的生父抬了身份,不过生父坟墓并没有动迁到京城,一直在通州。
每年皇帝都会派人前去祭拜,此时听到蒋太后提起父亲,皇帝想了下,恍然都想不起父亲的模样了。
皇帝心里有些难受,他望着蒋太后:“父亲已不在,母亲在儿子身边,儿子才能安心。”
蒋太后叹了口气:“你安心,那些朝臣就不一定了。”
皇帝垂眸:“母亲,那些朝臣都是碎嘴子,有些话母亲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蒋太后:“这点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皇上也要如此。我这辈子只得你们兄弟二人,心里一直盼着你们和睦、平安,便再无所求。”
皇帝笑了:“母亲放心,朕都知道。”
蒋太后看着皇帝,皇帝眉目间威严满满,和在通州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身份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蒋太后喝了药,有些犯困,便让皇帝离开了。
皇帝走后,蒋太后睁开眼,里面哪有一点困意,她的儿子他了解,皇帝心思深沉,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
只希望皇帝和平王之间不要因为外人的挑拨而生嫌隙才好。
皇帝从蒋太后宫里出来就回乾安宫了,然后他把明雀召来,吩咐道:“去查查胡游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了。尤其是东宫那边,好好查查看。”
明雀恭声:“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明雀退下,皇帝坐在椅子上,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烦躁。
明雀离开时朝在外守着的刘海颔首,算是打招呼。
刘海笑着朝他点头回应。
等人走后,刘海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淡了下去。
朝堂上的大臣们之间有争夺,皇子之间有比较,而他们司礼监和御马监也一样。
他受皇帝赏识,明雀就要低他一头,明雀受赏识,他就矮明雀一分。
只能说皇帝这驭人之术用的极好。
“刘海……”殿内传来皇帝的呼喊声,刘海忙收起心神推门而入:“皇上,奴才在。”
那厢萧宴宁回到福王府,梁靖已经在府上等他了。
等砚喜退下,梁靖飞快走到萧宴宁跟前,他眼中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望:“宴宁哥哥,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萧宴宁道。
梁靖明显松了口气,他道:“那就好。”
随即,他又有些疑问地问:“不过,宴宁哥哥,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静王问候平王的事捅到胡游跟前?”
不痛不痒的事,皇帝不会因此惩罚静王,也不会对平王如何。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萧宴宁悠悠道:“胡游是一把很趁手的刀。”
一把刀太子可以用,别人自然也可以用。
萧宴宁看着他笑了下,他道:“梁靖,你想要一件宝贝,周围的其他人也想要,那你怎么保证这件宝贝是你的呢?”
梁靖想也没想:“把周围的其他人都打趴下,那宝贝就是我的了。”
萧宴宁:“……”
话有些粗,但就是这么个理儿。
萧宴宁伸手为自己和梁靖倒了杯茶:“你说得对,想要那件宝贝,就要把所有的人都当做对手。可总有一些人平日里看着不显眼却极有威胁性,这样的人自然要搬到明面上,要不然就容易造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他绝不能成为鹬和蚌。
梁靖:“宴宁哥哥说的渔翁是平王?”
萧宴宁递给他一杯茶,自己也端起一杯,他摇了摇头:“不,他做不了渔翁。”谁想做渔翁,他都会把人拉下,揭开他的真面目。
梁靖:“……”
萧宴宁把自己的杯子和梁靖的碰了一下,他眉眼弯弯:“梁靖,上了贼船,可就下不去了。”
梁靖灌了一口茶,含糊道:“本来也就没想下去。”自从萧宴宁给他说了一些暗示性的话之后,梁靖那颗心一直在提着。
他有时觉得自己想多了,有时又觉得自己没想多。可无论萧宴宁想做什么,他都会站在萧宴宁这一边。
然几天,萧宴宁突然很郑重地说想拜托他一件事。
萧宴宁难得开口,梁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萧宴宁让他帮忙去驿站截一封太后写给平王的信。
看到心中若是有静王问候平王的言语,就把信想法送到胡游手中。
萧宴宁说完要求,看着梁靖看了许久,他很犹豫了下道:“梁靖,你要是不想……”
话还没说完,梁靖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梁靖眨着眼一脸狡黠:“宴宁哥哥这是在担心我做不好?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宴宁哥哥担心。”
事实上,梁靖做的很利索,无人察觉。
此时萧宴宁的心情很愉快,整个朝堂,谁能想到把太后寄给通州的信翻开是梁靖所为。
不都在盯着彼此吗?谁会注意到协理京营戎务的梁靖,经常要往兵营去的梁靖做一些事根本不会引起人注意。
现在宫里宫外的形势这么乱,都在相互怀疑相互防备。既然这样,那就好好怀疑,彻底乱起来吧。
就看,谁会在乱局之中率先坐不住。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医生看病,说明了身体情况,医生说你觉得药的效果怎么样,要不要继续照着方子开药。
我:……
我很想说,我不知道啊。
我现在好了,但是期间打了近十天的吊瓶,吃着中药,用了读者大大们给的方法涂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起效果了啊。
当初给我看病的医生号都排到下个月了,┭┮﹏┭┮,第一次去那个医院,不知道那个医生那么出名。
当时巧合,正好看到他那科室在当场加号,我也跟着排队,就加上了。然后就挂不上了┭┮﹏┭┮
明天一大早去蹲一下,看看能不能继续加个号。
第135章
别看太子在人前一副沉稳端庄的模样,还能和静王打打口水仗,可等回到东宫,挥退身边的人之后,他的脸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太子拧着眉头在想,到底是谁先他一步把平王给扯进来的,而且这般轻描淡写,未曾伤筋动骨却又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通州的平王。
太子这些天一直琢磨着该怎么让皇帝注意到通州的平王,只不过他还没有做什么,平王就这么水灵灵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了,很平淡的一封书信,还顺势坑了静王一把。别看皇帝表面不在意,心里肯定在衡量静王和平王之间的关系。
身为东宫储君,太子自然不相信这件事是巧合,所以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呢?
太子心里浮现出几个兄弟的脸庞,包括萧宴宁。当然,太子第一个否认的也是萧宴宁。
除了萧宴宁,太子现在看谁都有疑点。
平王这事对太子来说就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这是他所期待发生的事,如今他还没出手,事情已经这样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另一方面,他可能又要被皇帝怀疑了。不,不是可能,皇帝肯定怀疑是他所为。
想到这里,太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是笑容莫名有些苦涩。
不过太子很快收敛起情绪,不管是谁做的,目前对他有利,皇帝怀疑就怀疑吧,只是怀疑的话,皇帝又不会废掉他。
想着这些,太子让人把萧珩带来。
萧珩一板一眼地给太子行礼,太子看着他笑着询问:“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萧珩脆生生道:“孩儿今日学习骑射之术。”
太子欣慰地点了点头:“你七皇叔读书不行,骑射之术还不错,等孤有空闲,让你七皇子指点指点你。”
萧珩眼中有些疑惑和不解,真要说骑射技术,七皇叔难不成比东宫教导他的师傅还要好?
不解归不解,萧珩并未问出来,而是恭敬道:“是,父亲。”
太子看着萧珩,心下叹息一声。
萧珩这个孩子从小在东宫接受最正统的教育,他年纪不大,心性却比着其他皇孙要成熟,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太子还想和萧珩说些什么,熟悉的感觉又袭来。
太子咬了咬舌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尽量平和:“珩儿,你先下去吧。”
看着太子神色泛白,萧珩临走时忍不住开口道:“父亲,你多保重身体。”
太子含笑点了点头,等萧珩离开,太子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他用手死死抚着额头,眼中满是厉色,随后他喘着气息起身把手边的茶盏全部扫落在地上。
看着碎裂的茶盏,太子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
***
礼部侍郎方郁前去赈灾,来了折子,方郁在折子上说得皇帝所盼,苍天庇佑,江南雨水已停,水位下跌,河堤决口造成的伤害已在可控范围内,救灾工作在秦昭的带领下一直在有序进行,流民早就被安抚了,后面也会尽快重修河堤,很快就能抑制住灾情。
这是有关江南水患的明折,暗地里皇帝还派了冯恩前去查河堤被炸之事,经过数天的调查,冯恩的折子也到了皇帝手中。
秦昭手里的确有河堤被炸毁的物证,而且经过冯恩秘密走访河堤下游的幸存者,确实有人在半夜时分听到了轰鸣声,但同时,也有人说,发水之后,他们躲在山上,同样听到了轰鸣声。
双方说的如果都是真话,那就有意思了。
河堤先被炸毁,继而引发水患,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水患已发生,还有人前去炸河堤,那就是想造成河堤被炸的现象。若是这种情况,那就是有人不想背负河堤决口的责任,然后想出了这一招。
大齐对火药的控制极为严格,火药制造的核心是工部的兵仗局和军器局,地方卫所所需火药由这里拨。
边关重镇则有火药作坊,用于生产火药,但必须定期向朝廷报备产量及配方。
民间火药只能生产烟花炮竹,也受严格管控。
而私藏火药过三斤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过十斤者处斩。
冯恩奉命查过江南的火药作坊,并未有缺。
那河堤被炸,只能是有人私藏,又或者东西根本不是当地所有,而是从别处调运而来。
有关火药的律法很严格,但真要有人想私藏,也不是没办法。
例如开设个生产烟花炮竹的黑作坊,不过敢这么做,得有大人物护着……
皇帝看着冯恩的折子,冷哼一声,江南是富饶之地,有河运,河运还能连通海运,还有盐场……江南官场里面的水向来很深,各种势力都在里面掺杂柔和,前去江南当差的官员,一个不小心就会栽进去。
秦昭能在江南稳坐这么久,除了他自身能力够强,更多的是有秦家庇佑,当官的不敢和他硬碰硬,那些商人不敢和他翻脸。
这也是皇帝明知方郁和秦家有姻亲关系,为何还要派他前去赈灾的缘由。
方郁在,秦昭会力所能及的给予方便,同时,方郁也会尽力护着秦昭不会受河堤决口之事牵连。
想着这些,皇帝把冯恩的折子放下。
既然事出江南,那就好好捋一捋,彻底查一查。即便江南势力不明,即便江南官官相护,官场勾结,即便不能查清楚,也要拉出来一批人杀鸡儆猴。
他倒要看看,谁在江南当搅屎棍。
皇帝再次上朝时,把方郁和冯恩的折子给众位朝臣看。
皇帝冷笑:“这江南总是出现怪事,既如此,朕就看看,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在作祟。”
群臣看着冯恩的折子,面上不显,心下都在计较着。
看到皇帝这态度,萧宴宁在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他这边不出乱子不被人抓住什么把柄,皇帝哪怕防备着秦家,哪怕没有完全信任秦家,但皇帝会继续重用秦昭这个能臣,那秦昭就是安全的。
京城里盯着萧宴宁盯着秦家的眼睛太多,所以有些事秦家不能涉足一点。
萧宴宁琢磨着眼前的形势,江南是个好地方,势力多,容易隐藏自己。可江南也是个有风险的地方,只要皇帝下定决心去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如果有些人不想被发现,那很快应该有动作了。
萧宴宁什么都没有,就是有足够的耐心。
他要看看,谁会忍不住,谁先动。
***
江南的事还未查清,京城突然出现了一则流言,说太子得了重病,身体已经处在强弩之末。
流言从天而降,却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走在大街上,似乎都能听到人们隐晦的谈论声。
作者有话说:
一月二十号开文,兴致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结果二月十一号检查出来有卵巢囊肿,当时医生说是好的,但又说卵巢囊肿一般不容易分辨,让三个月后去复查。这期间想不起来就算了,想起来心里就膈应。身为作者,又爱胡思乱想,夜里经常失眠。
到了五月份,又搞了一身荨麻疹,荨麻疹刚开始那几天一天只能断断续续睡三个小时,困得要死但动不动就被痒醒,浑身都是大片大片的风团,太痒了,生不如死的那种痒。以至于我这个肉食动物直接变成素食动物了,水果不吃,饮料不喝,天再热也不喝冰镇过的水,不出门不吹风不晒太阳,实在是怕了┭┮﹏┭┮。不过说实话,这种日子都快疯了,好在控制住了。上周和朋友一起吃饭放纵了下,快吓死了,生怕荨麻疹复发。
今天,早早去了医院,拿到了号,荨麻疹这块继续吃药巩固,在这个医院复查,卵巢囊肿已经消失了,医生说是生理性的不用担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开心~
也祝大家身体健康,天天开心~
第136章
有关太子身体不好的流言四起,皇帝在朝堂上双眸含着冷意大发雷霆:“造谣储君,动摇国家根本,居心叵测。查,务必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人传播这些流言蜚语。”若没有人指使,这些流言蜚语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皇帝眼中带着狠厉之色:“若有人胆敢再议论太子,五城兵马指挥司直接抓人。”此话一出,朝堂上数人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此时正值流言纷纷之际,京城到处都是讨论此事的人,真要让五城兵马司前去抓人,恐怕刑部大牢都装不下。
眼下皇帝正在盛怒中,百官中大多数人不敢触皇帝霉头,怕皇帝的怒火撒在自己身上。
不过世上的人就这样,有不愿出头的人就有顶着怒火提意见者。
只见秦追出列,他恭声道:“皇上,此举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盛怒中的皇帝就跟一头暴怒且饥饿的老虎一样,看谁都想咬一口,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冷意。
顶着皇帝冰冷的目光,秦追神色不变,他的语速比往常慢了三分:“皇上,讨论此事之人大多无知,就喜欢凑个热闹。这流言如水,越是强行去堵越是引发人们的好奇心,越是想要去探究、讨论,若因此抓人,怕是会起反效果,到时流言不止,对太子更不利。”
“那秦卿的意思是放任它?”皇帝还是很不高兴,不过到底冷静了三分,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克制。
秦追:“流言既然是关于太子身体的,只要太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流言自然不攻而破。”哪怕再有人讨论,也会有人反驳,而不像现在这样,形势一边倒。
萧宴宁在一旁听着,心道,秦追如果生在现代,肯定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公关高手。
太子这时也出列道:“父皇,儿臣觉得秦大人说的有道理。”
太子稳稳妥妥地站在这里,人虽然消瘦,可身姿欣长,仍旧是一个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人物。看着这样的太子,谁会信那些流言。
皇帝眼中的怒火渐渐消失,秦追看着这一幕,心这才缓缓落下。
户部侍郎张笑看了秦追一眼,以前户部尚书杜检和礼部尚书徐渊曾开玩笑般地提醒他,让他看看秦追如何能简在帝心。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张笑看的分明,秦追做事胆大心细随时能洞察帝王情绪。
同样是劝诫帝王,秦追说出来的劝慰之词不像胡游这些御史,硬邦邦的,而是句句都能落在帝王心尖上。
最最关键的是,秦追当机立断。
就好比刚才,他们都知道皇帝被一时气昏了头,若没有人及时劝阻,皇帝事后一定会后悔自己所下的命令。五城兵马司到处抓人,流言管控不住不说,很容易会引起京城的混乱,也会影响帝王在百姓心中的英明形象。
但就是因为帝王处在震怒中,他们这些臣子都在观望都在想,要如何开口才能劝说帝王。
而秦追一个翻眼的时间,就站了出来,心随所动,很快想出了对策,说出来的话并不犀利且那般讨人喜欢。
其实那些话也很寻常,大多数百官慎重沉思过后也能说出来。
然而时机不等人,也许就是片刻耽误,等他们反应过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拿着圣旨开始抓人了。
想到这些,张笑再一次体会到了自己和秦追的差距。
此时他甚至想,如果当初皇帝不是为了打压世家,他这个寒门子弟根本不会被提拔那么快,更不会做到户部侍郎的位置。
只能说不愧身份这般敏感却还能得皇帝看重的首辅,一言一行的确值得他好好学习。
希望有朝一日,他张家也能出一个这样的人才。
皇帝心情好了,朝堂上压抑的气氛也跟着消失了,君臣间又讨论了些别的事就很和谐的散朝了。
翌日,皇帝做了个天降吉星的梦,钦天监说是大吉之兆,代表着四海安定,百姓安居。
皇帝大喜,因身体不适,便由太子替他前去京城最大的寺庙上香。
太子出行时,虽不是一路都暴露在众人视线范围,可在寺庙台阶前下轿时,禁卫身后无数围观者都在赞叹储君矜贵非凡的气度。
有关太子得了重病,即将命归的流言就此破碎。
如果有人提及,就会有人反驳,太子那威仪,那神态,面容温雅脸色红润,哪是病重之人。
京城中消息真真假假,慢慢的,大家都不再关注太子的身体如何。
太子有太子的生活,他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平日里凑个热闹,等热闹散去,日子自然就恢复平静了。
这期间萧宴宁很老实地呆在福王府,梁靖闲着没事就来陪他。
流言渐渐消失时,梁靖道:“宴宁哥哥,你说到底是谁做的?”
萧宴宁想也没想:“不是我。”
梁靖想要压下翘起的嘴角,愣是没憋住,他眉眼弯弯:“我知道不是宴宁哥哥,我就是想和宴宁哥哥聊会儿天。”随便找个话题,不一定讨论出结果。
面对他含笑的眼眸,萧宴宁耳朵微热,有点难为情。
没办法,谁让他在人后做过一些小动作。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他当然不希望梁靖误会。
萧宴宁:“我也不确定。”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到底是谁放出的流言。
萧宴宁想如果是太子自己,那太子放出这样的流言有何意义。
如果不是太子,那就是说,有人知道太子身体的真实情况,又或者是不知道,但想用这样的流言攻击太子。
后面这个假设有些牵强,太子的地位如果能被这等流言攻击掉,除非是皇帝不想太子坐稳储君之位,然后借流言生事。但明显不是,一直以来,皇帝都很维护太子。
那假设如果有人知道太子的身体情况,那他如何知道的?此时放出这样的流言又想做什么?
逼迫太子出错?
毕竟如果太子身体真到了这种地步,太子肯定不想别人知道,继而动摇自己储君的根基。
现在陡然一个人把事情放在明面上,太子不慌才怪,人一慌就容易做错事,做错事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萧宴宁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梁靖听着听着这些分析脸上全是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萧宴宁抿了抿嘴,心想,一直以来,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不关心朝事没什么心计的毒舌王爷,梁靖该不会觉得他心思太过深沉吧。
他确实想得有点多,但也不至于吓到人吧。
萧宴宁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梁靖兴奋道:“宴宁哥哥,你能想这么多太好了。”
萧宴宁眨了眨眼,梁靖:“遇到事多几种情况,那就不会别人给陷害到了。”
萧宴宁的心因他这话猛然跳了起来,他盯着梁靖,笑容不自觉地爬了一脸。
这一刻,萧宴宁无比清楚,在梁靖心里,他心思单纯也好,心思深沉也罢,梁靖通通都接受。
梁靖被萧宴宁含笑盯着,眼神躲闪了下,立刻又看过去。
他理直气壮地想,萧宴宁人都是他的,他凭什么要躲开,他就要看着。
不但要看,还可以亲。
想到这个,梁靖起身坐在萧宴宁腿上,这一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他和萧宴宁见面次数有很多,但逾越的行为却几乎没有。
此时心动的人就坐在身边,梁靖忍不住也不想忍。
俯身而去时,萧宴宁倾身而来。
灵魂在唇齿间碰撞。
这一次两人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两人贴在一起,很轻易就发现了彼此的状况。
这次萧宴宁没有等自然冷却,右手微微向下。
梁靖其实查看过一些书籍和图册,不过刚掀开就扔了,不是萧宴宁的话,他根本看不下去那些东西。
接吻都是萧宴宁一点一点教会的,所以梁靖在这方面很青涩,却根本不是同样身为新手的萧宴宁的对手。
萧宴宁看着他,目光所及处,看到的是宽肩细腰修长笔直有力的双腿,还有身上流畅的线条,每一分都很引人。
当然,萧宴宁也没过分,用手帮了梁靖,又拿着梁靖的手帮了自己。
相互帮助了一番。
等一切平息下来,梁靖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他忍不住找了个话题:“衣服脏了……”
“王府早就备了你的衣服,一会儿洗了澡换了就是。”萧宴宁望着他低笑道。
因为刚刚经历一些事,他的声音比往常暗哑,带着几许说不出的性感。
梁靖几乎是在他开口说话时就有了反应了,萧宴宁诧异了下,随后笑道:“这么精神。”
梁靖脸如同熟透的西红柿:“宴宁哥哥……”
听他此时喊自己宴宁哥哥,萧宴宁的耳朵麻了麻,他道:“我帮你……”
***
太子平安度过流言期,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来。
而谁也没想到,正值这个时候,皇帝出事了。
这天皇帝如同以往一样起床穿戴好准备上朝,然后刚走了两步皇帝惊呼一声突然晕倒了。
乾安宫一片混乱,明雀立刻让人去请御医,又通知了两宫太后和皇后等人。
等太医到了,细细把脉,又立刻施针,然而皇帝人是醒来了,可四肢却不能灵活动弹,张口说出来的话又令人听不懂。
皇帝眼中立刻冒火。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傻眼了,秦太后沉着脸询问情况,御医跪在地上直颤抖,说皇帝是正气不足,外受风邪,进而导致偏枯,更直白点就是中风了。
蒋太后一听这话,腿一软,要不是宫人扶着,她就摔倒在地了。
“本宫不管是什么外风还是内风,皇上什么时候能好。”秦太后厉声道。
御医额头上都是冷汗:“臣尽力而为。”
秦太后:“不是尽力而为,是务必帮皇上调养好身体。”
御医连连称是。
皇帝身体不适的消息传到福王府,萧宴宁猛然站起身,他想也没想,直奔皇宫而去。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昨天的,更新超过十二点了,不好意思。
第137章
萧宴宁以最快的速度入宫,他到的时候,太子和内阁大臣都在。
乾安宫门前是被杖刑的宫人,昨夜当值的宫人被秦太后下令打了板子。其他人都是三十大板,贴身服侍的明雀则是五十大板。按照秦太后的意思,服侍皇帝却未能及时发现皇帝身体不适,本该打死,只不过他们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人,秦太后没要他们的命,等着皇帝好了之后再做处置。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仗刑避不可免。
乾安宫的那些宫人,平日里就算是妃嫔见了都要给几分颜面,哪有人会轻易给他们气儿受。此时被打了板子没人敢嗷嗷出声,更没人敢喊冤,棍棒落下时,也只有闷哼之声。
萧宴宁快步从这些挨板子的宫人身边穿过,他走进殿内,蒋太后六神无主地坐在椅子上,秦太后满脸怒色,皇后和秦贵妃在御榻前,其他妃嫔站在一旁。
皇后在小心地喂皇帝喝药,秦贵妃则呆呆地愣怔怔地看着皇帝,仿佛有点不相信这是现实,还有妃嫔在拿着帕子抹眼泪。
萧宴宁刚走到殿内就皱起眉头,他道:“父皇宫中的香什么时候换的?”
皇帝眼珠子很缓慢地落在他身上,眼中神色沉沉,张口想说什么,却发出一声别人听不懂的词,皇帝立刻沉下脸,满身恼意,连皇后送到嘴边的药都不打算喝了。
萧宴宁狭长的眉峰皱的更紧了:“父皇一向喜欢龙涎香,什么时候换成沉香了?”
他前几日来请安时,乾安宫还是龙涎香的味道,今日怎么就变了。
皇帝偏爱一样东西,往往数年不改,乾安宫点惯了龙涎香,常年这般,日积月累之下,就连皇帝衣服上都是淡淡的龙涎香味道,此时乾安宫的香味明显是沉香。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太子看向秦太后和蒋太后神色郑重:“太后、祖母,让御医查一查吧。”
蒋太后点头,秦太后正想说什么,康王、瑞王、慎王和静王也到了。
四位王爷走进殿内忙向皇帝和众人请安,萧宴宁这才想到刚才自己一个心急,把请安的事给忘了,他掀开衣摆同样跪在地上。瑞王看了他一眼,心道不知发生了什么,让萧宴宁在众目睽睽之下忘了最基本的规矩。
面对这突来的情况,其他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也就秦太后比较镇定,她道:“都起来吧,皇上不过是一时着了凉,身体无碍,慌慌张张像什么样。”
几个皇子站起身,秦太后道:“召方有良去查乾安宫的香料,把明雀带进来。”
方有良是太医院院使,给皇帝看病,一般需要数人。
御医最少四人。
方有良是太医院院使,这种时候一般都在场。
听到秦太后的吩咐,方有良带着御医忙去四下查看,明雀则被人给拖了进来。
他刚被仗刑五十,脸色苍白,满脸虚汗,衣服上散落着点点滴滴的血迹,明雀仍旧像平日里那样丝毫不差地行礼,跪得笔直。
秦太后神色冷漠地看着明雀:“你是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按理说我不该越过皇上处置你们,但是你们没侍奉好皇上,就该被罚。”
明雀:“是奴才们失职,谢太后不杀之恩。”
“杀不杀你们由皇上做主。”秦太后语气淡淡:“我问你,乾安宫里的香是什么时候换的?”
听到秦太后这问话,瑞王再次朝萧宴宁看去。
而萧宴宁一直在看着皇帝,眼中是克制不住的担忧。
看到这一幕,瑞王垂眸,恍然明白萧宴宁刚才失了规矩的原因,他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滋味。
人人都说萧宴宁从小得皇帝偏宠,可萧宴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护着皇帝。如今长大了也一样,皇帝病重,他们这些皇子一同入宫看望,可一个照面下来,萧宴宁连皇帝宫里的香换了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论把皇帝放在心上,就连太子都比不过吧。
想着这些,瑞王在心底自嘲笑了声,眉眼悻悻。
明雀忍着身上疼痛语气沉稳恭声道:“三日前奴才御前当值时,发现乾安宫换了沉香,奴才请示过皇上,皇上说龙涎香用久了,所以才换了沉香,刘掌印和奴才都细细检查过,一切正常。”入各宫的香,从内府开始就会经一系列的检查,如果香料出问题,那就是说乾安宫的人出问题了。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明雀自然不敢胡说八道。
秦太后没有吭声。
那边方有良等人很快把乾安宫的香料都检查了一遍,几个御医一一查验,确实没有发现不妥,于是上前禀告。
秦太后:“无事就好,皇上用的东西理应谨慎仔细些。”
皇帝这时吭声了,虽然含糊不清,但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萧宴宁身上,眼底带了一丝笑意,看得出对萧宴宁很满意。
萧宴宁上前两步眉眼忧心忡忡:“父皇,儿臣在宫里照顾你。”
皇帝眼中的笑意被无奈代替,觉得他这话有点傻。
确实傻气,他是王爷,又怎么能常在宫里。
秦太后软了语气:“小七,你父皇有皇后、皇贵妃她们照料,哪用得着你。你若是想念你父皇,常入宫看看。”
萧宴宁抿起薄唇,他道:“是。”
皇帝又哼哼了两声,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嘴巴动了动,嘟嘟囔囔说了几句话。
话含糊不清,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没有吭声。
皇后轻轻放下药碗,她张口:“皇上可是担心朝……”
“父皇可是要见那些内阁大臣?”萧宴宁道。
自古以来,后宫不能干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皇帝突然重病,的确担心朝政,也的确会把朝政交给太子。在场的人都明白皇帝的意思,众人都没接话,一来不好接,二来不敢轻易接。
但无论有没有开口接这个话,皇后即便知道皇帝想交代什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口,平时倒是无所谓,可当做是夫妻间的闲话。
可现在,皇帝病了。
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心思诡谲,一句话听不顺耳,心里不知道会想什么。
皇帝的视线从太子身上移到皇后身上,双眸神色沉了几分,皇后心下莫名一紧,好在皇帝随后看向萧宴宁点了点头。
萧宴宁忙让外殿的内阁大臣进来。
皇帝看向他们又看向太子,萧宴宁:“各位大臣,父皇的意思是他病重期间,由太子监国,各位大臣务必要扶持好太子。”
内阁大臣抬眸看了看萧宴宁,又看向皇帝,皇帝微微点头。
太子惶然跪下:“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期待。”
内阁几位大臣:“臣遵旨。”
其他皇子此时并未露出异样,哪怕知道这次太子监国很不一般。
如果皇帝从此一病不起,那太子监国和做皇帝没什么区别。如果皇帝病情能够好转,那一切都是变数。
可中风这种事实在是不好说,也可能很快就好了,也可能就那样了。
自己的想法大臣们都知道了,皇帝闭上眼,不再看他们。
秦太后站起身语气有些乏:“皇上累了,都散了吧。”
众妃嫔朝秦太后行礼,蒋太后这才回过神,她猛然两步走到龙榻前,一脸悲痛:“皇上……”
皇帝睁开眼,看着蒋太后难受的样子,他眼底浮起一丝水色,随后皇帝移开头不再看蒋太后。此刻,高高的帝王留给众人一个背影,不想别人发现他的狼狈。
蒋太后伸手想抓皇帝的手,最后看皇帝倔强的身影,到底没有继续。
一群人神色哀痛地离开乾安宫。
萧宴宁走到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陡然觉得皇帝真的老了。
萧宴宁送秦贵妃回永芷宫。
秦贵妃的心情不怎么好,萧宴宁:“母妃还要照顾父皇,保重身体。”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呢。”皇贵妃柳眉紧皱:“总感觉像是在做梦,掐一掐自己说不定就醒了。”
“母妃……”看秦贵妃这状态,萧宴宁真有点担心她。
好在秦贵妃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勉强笑了下:“我知道不是在做梦,就是一时没办法接受。不过你放心,我没事。”
萧宴宁陪秦贵妃在宫里吃了一顿食不下咽的饭,两人心里沉甸甸的,这顿饭都没有吃好。
从宫里出来时,萧宴宁从砚喜手里接过缰绳。
他是骑马来的,自然也要骑马回去。
翻身上马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宫,然后转身离开。
梁靖一直在福王府等萧宴宁,等的有些心急时,他就把房子给收拾了下。
反正萧宴宁说过,福王府也是他的家,他想做什么都行。
摸摸这挠挠那,时间总能过得快一些。
若萧宴宁是寻常入宫请安,梁靖就可以坐在福王府的马车上等他出宫。
但是这次不同,皇帝病重,他如果出现在宫门,那些御史肯定会弹劾他和萧宴宁。
梁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人在这个时候抓到这种把柄。
所以,哪怕心焦,他也只能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梁靖看到萧宴宁的脸色就知道皇帝的身体不是很好,有些事太过突然了。
再也没人比梁靖知道这种滋味。
萧宴宁看着梁靖突然道:“我以前不信佛,也不信神,你说我现在去求佛拜神会灵验吗?”
梁靖:“……”
梁靖铿锵有力眉眼认真:“宫里有最好的御医,皇上会没事的。”
萧宴宁看着他,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被眼前这人用手给推到了一旁,压抑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一些。
***
皇帝病重引起人心惶惶,好在内阁很快宣布了皇帝口谕,才稳住人心。
更何况太子监国数次,流程都很熟悉了。
太子临朝,一开始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随着皇帝的病情一直没有太多好转。朝堂上隐隐开始分成两派,一派以皇命为主,一派则听从太子令。
以皇帝为主的这些朝臣根本没用,皇帝又不能传达圣旨,他们听从的也是太子的命令。
但就是因为皇帝还在,总能拿皇帝压制太子。
一开始太子忍了,但慢慢的,太子做事的手段越发凌厉起来,朝堂上压制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而皇帝慢慢的也不怎么见朝臣了,发展到后面甚至连几个皇子都不怎么见了。
宫嫔侍疾,一开始都是轮流来,不知何时,皇帝身边只有皇后,就连秦贵妃都难见皇帝一面。
心思不敏感的朝臣都在想,朝堂上是不是要变天了。
也有人抱有期望,说不定皇帝过两天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o(* ̄︶ ̄*)o
第138章
萧宴宁入宫给秦贵妃请安,秦贵妃最近身上那股朝气蓬勃的气也没了,想当年,秦贵妃走路都带风,现在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厌色。萧宴宁问了她的身体情况,秦贵妃笑道:“好着呢。”
前来上茶的雪梅轻声道:“娘娘这些日子经常失眠,昨个儿都没怎么睡。”
萧宴宁一听忙道:“这怎么能行,请张御医来永芷宫一趟。”
秦贵妃看了雪梅一眼说了声多嘴,然后又看向萧宴宁懒懒道:“不过是一时睡不着,又不是一直不睡。这是心病,御医来了也没用。身体无事,干嘛平白喝那些苦东西。”
萧宴宁:“母妃在担心父皇的身体?”皇帝病了,担心皇帝和担心皇帝的身体可有着不同的意思。
秦贵妃蹙眉:“能不担心吗?我昨日去看了皇上,倒是见到人了,只是皇上当时睡着没醒,我也没多久留。问了方院使皇上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够有起色,他只说需要耐心需要时间。我看他方有良的医术也不怎么样,要不然皇上的病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
说到后面,秦贵妃不由地直起身体,很是生气的样子。
萧宴宁:“母妃莫恼,儿臣这些天也查了不少医书,这病本就需要慢慢调养,方大人和其他御医医术高明,父皇会康复的。”
秦贵妃直起的腰又塌了回去,她道:“我也知道不能心急,就是有点忍不住。”好好的一个人,突然间就这样了,心里难免焦虑、不安。
有些事越说心里越难过,于是秦贵妃换了话题,她道:“你入宫时,去看你父皇了吗?”
萧宴宁:“皇后娘娘在,孩儿进去看了一眼,父皇睡着了。”
秦贵妃哼了声:“你这算是脸大了,今天一大早,你祖母带着贤妃、德妃和淑妃前去乾安宫,愣是被皇后娘娘给拦下了,说是皇上口谕,今日心情不畅不见任何人,把你祖母气的不行。”
萧宴宁:“估计是祖母去的不是时候。”
哪是蒋太后带着人前去,明显是几宫妃嫔因皇后强势阻碍她们前去侍疾,她们长时间见不到皇帝,心里怕有变故,于是把蒋太后拉去。结果没想到皇后连蒋太后的面子都没给,竟然没让她见到人。
当时场景远比秦贵妃所言要热闹,蒋太后第一次就拦时就把皇后给骂了一通,皇后立刻跪在地上请罪,但在蒋太后要带着人硬闯时,皇后还是执意拦着,甚至以死相逼,说不能违抗皇帝旨意,蒋太后要进去,就先把她给杀了。
当然,蒋太后作为皇帝生母,也可以不顾情面硬闯乾安宫,只是万一真是皇帝的意思,那倒闹得就有点难看。
到时是是非非在御史那边又是一番弹劾。
不过萧宴宁也没想到蒋太后就那么轻易算了。
如果换做一些人,里面躺着自己的孩子,生死不知,皇后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当母亲的也不会不在乎吧。
蒋太后对上皇后,结果这一退,倒是能让宫里平静数天。
皇帝现在话都说不清楚,四肢不便,皇后一句口谕就能挡住无数想要踏进乾安宫殿门的人。
萧宴宁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秦贵妃又低声道:“听说昨日太子在朝堂上骂慎王了?”其实不应该用听说,而是确定。
朝堂上那些事,也瞒不住宫里。
萧宴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算骂吧,就是观点有些不一。”太子最近在九卿六部提拔了些官员,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以前太子监国时提拔进去的,都是些人品不错的实干型人才,提拔这些人就算吏部都挑不出毛病。
当然,实干型的人才很多,不提拔太子提出来的人,也能提拔其他人。太子既开口,这些人做事又可圈可点,吏部也没道理压着人家不放。
不过有人上就有人下,除却太子和诏狱里蹲着的安王,各个皇子的母妃有自家族亲,皇子们还有王妃、侧妃的母族等等,这都涉及到各个皇子的利益。平日里大家也争,没办法,身在官场谁不想往上爬,哪怕爬不到内阁爬到更高程度也好。
现在太子平等的把这些皇子们的利益通通给给削了一遍,慢慢从一些普通官职都安插上自己的人。时间久了,九卿六部都是太子的人了,其他皇子再急再气也只能干瞪眼,越发被动。
昨天被太子看不顺眼的是柳贤妃母族的人柳揠,平日里就是个和稀泥的主,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偏袒。
柳揠便被太子斥责毫无作为,明眼人一瞅就知道,斥责之后便是寻错,寻到大错便是罢官,寻到小错便是贬职,然后便是其他人顶上来。
慎王忍不住为柳揠辩解了两句话,说柳揠为人老实本分,不爱越权。太子当场反驳,老实本分是一回事,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干实事是一回事。
同时太子还说慎王妃母族牵扯在科举舞弊案中,皇帝还没明文下旨解除慎王禁足之事,只不过碍于父子情深才让放他出府,太子让他好自为之,身为王爷不要再被所谓的亲族连累。
慎王的脸当场就气红了,太子说的又是事实,他又不好反驳。
牵扯到科举舞弊案中的还有瑞王和静王,萧宴宁甚至觉得太子当众斥责柳揠就是在故意惹怒脾气略火爆的慎王,然后把那番话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直接用科举舞弊案在朝堂克制瑞王他们。没办法,谁让这三个皇子理亏,科举舞弊涉及到的都是自家老丈人。
太子当众把话挑明,也有一种今日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我给你面子,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别怪他无情。
太子手段虽然凌厉了些,可谁敢说他这般行为有错?
有情有理,何错之有。
当然不是没有人想到皇帝面前哭诉,但是他们每次入宫能不能见到皇帝是一说,再者即便是偶然见到了,皇帝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们奏禀之事皇帝能给什么指示,最后还是内阁票拟,太子过目,司礼监朱批。
要是皇帝没有允准太子监国,很多事只需要内阁和司礼监出面,偏偏皇帝最后一道旨意就是让太子监国。
太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让内阁和司礼监越过他处理朝政。
听到萧宴宁的话,秦贵妃打量了他一番:“你没事就好。”她也不求别的,就求太子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看萧宴宁不顺眼,就萧宴宁那脾气,太子要是当众骂他,她都不知道萧宴宁能不能忍得住。
秦家姻亲中也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官员被贬了,能被贬,总是有点小把柄被人抓到了。
秦追在朝堂上也没为这两人求情,这个时候,求情也没用。
萧宴宁笑了下,他看向秦贵妃:“孩儿又没做错什么,不会有事的。”
可东宫那帮子人现在就跟疯狗一样,看谁都不顺眼,到处乱咬,秦贵妃担心一个不小心火就烧到萧宴宁身上。
不过见萧宴宁自信满满,秦贵妃转念又想,现在火烧到身上又能怎么样,还能让皇帝给萧宴宁做主不成。
秦贵妃决定今天在佛堂多拜一个时辰,希望各路神仙保佑皇帝能早日康复。
是的,自打皇帝病了之后,秦贵妃就请了佛像在自己宫里,闲着没事就去烧香拜拜。
萧宴宁垂下眼,一直以来,他都一心向着皇帝向着太子。
现在他是几个皇子中待遇最好的,他和以前一样,朝堂上遇到看不惯的事时就开口,偶尔心情烦躁就随便找个牙疼脚疼的理由不上朝。萧宴宁心里清楚,现在太子不会也不敢动内阁,更不会动秦追,秦追无事,秦家便无碍。
这种时候,急是最没用的东西。有些事慌根本没用,需要耐下心耐着性子。
更何况,需要慌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
太子在朝堂上不断挤兑着几个兄弟的生存空间,就连一向因身体不好的康王都被御史给弹劾过。
虽是御史开口,但谁都知道是太子的意思,现在有些御史就是太子的嘴替,有些话,太子不好开口,那些御史就会代劳。
康王面对弹劾的只能苦笑。
宫里裴德妃她们因担心皇帝找到了蒋太后,逼迫了皇后一把,朝堂上太子便朝康王他们发难。
有时候想找一个人的把柄太容易,好比静王、瑞王和慎王关系好,三人要是聚在一起喝酒,御史就会弹劾,说皇帝在病中,他们身为皇子却还有心情饮酒作乐,实在是不孝。
哪怕瑞王身在孝期没有喝酒,御史也能弹劾他孝期谈笑不够稳重。
康王身体不好,时常需要名贵药材,御史就说康王这身子骨比皇帝还贵重,弄得康王吃个药都得偷偷摸摸。
当然,萧宴宁死猪不怕开水烫。
御史弹劾他和梁靖这个武将走得太近,暗示他当避嫌。萧宴宁则直言:“梁靖是本王的伴读,从小一块长大。父皇没有病时,本王就和梁靖走得很近,太子哥哥监国,本王也一样。本王这性子,这辈子都改不了了。要不然你把本王一刀嘎了,看看本王重新投胎能不能换个你喜欢的脾气。”
御史被他怼的一时说不出来话。
太子开口:“七弟本就是性情中人,父皇就喜欢他这性子,你们身为御史非要和他计较这些做什么。”
康王等皇子看向太子和萧宴宁的目光都复杂起来,感情他们坚持本性就是目无皇帝,萧宴宁就是性情中人呗。
这样的日子时间久了,几个皇子的关系倒是亲密起来。
这个时候,太子不知道又抽什么风,突然提议:“十一月初十就是祖母的生辰,父皇久病在床,心里定是烦闷至极。父皇一向把平王叔放在心上,不如请平王叔入京,一来参加祖母的生辰寿宴,二来也可以让平王宽宽父皇的心。”
听到这种提议,百官先是一愣,很快有人同意,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当然,也有人觉得不合适,皇帝还在病中,太后的生辰肯定要简办,这个时候召平王入京,好像不大合适。
太子既然开口,这个时候哪会让人反驳,于是含笑问道:“各位大臣觉得孤这个提议有何不妥可以直言。”
百官都没吭声,要真说有什么不妥,倒也没有。不过就是让平王入个京,能有什么不妥。真要觉得不妥,那也不能说到明面上。
于是这件事就如太子所愿,那般愉快决定了。
等散朝,众人接连出宫。
慎王冷哼:“太子殿下这是挤兑我们兄弟几个还不够,决定把平王叔也给拉来挤兑挤兑?”
静王皱眉:“五哥,慎言。”
慎王:“我倒是想谨慎说话,有用吗?我们谨慎来谨慎去还不如萧宴宁那个炮仗呢,你看太子殿下和百官哪个谁敢让他谨慎说话。”
静王:“你能和他比吗?”
慎王:“……”
慎王一脸难以置信:“六弟,你到底站在哪边?怎么还替萧宴宁说上话了。”
静王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心道,怎么还问上自己了,这是他该说的话吧。
以前慎王闹腾成那样,屡屡替萧宴宁说话,他话到嘴边数次都没好意思问出来,萧宴安怎么好意思这般理所当然问他。
静王心情本就烦闷,这时被慎王气得浑身没力气还有点无语,越发不想理会慎王,于是道:“我身体不适,先回府了。”
慎王:“……”
不想理他就不想理他,还找什么身体不适的借口。
面色红润,走路如风,那是身体不适吗?
慎王一脸悻悻,瑞王在为顺妃守孝,几个月不入朝,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想找个人唠。现在静王走了,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康王的轿子,结果还没走过去,康王就咳嗽起来了。
慎王心道,这才是真正的身体不好。
得,他还是回慎王府,找自家王妃唠。
第139章
萧宴宁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心气儿不顺,所以一退朝就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
再者,他也懒得理会其他兄长若有若无的试探。毕竟现在宫里除了皇后,就秦贵妃和他面子大那么点,偶然还能去乾安宫看望看望皇帝。虽然大多数时间,皇帝都在沉沉睡着,但搁不住其他人想要打探消息。
他们又不能入宫问秦贵妃皇帝怎么样了,找萧宴宁问情况最合适。
面对询问,萧宴宁不喜欢敷衍人,可他说出来的话那几位兄长又不会完全信,毕竟他和太子是一伙的,折腾来折腾去,折腾的一身疲惫。
萧宴宁最怕累最怕烦,既如此,干脆彼此照面都不打一个,谁也别想膈应他。
萧宴宁前脚踏进福王府,后脚梁靖就到了。
梁靖身为兵部侍郎,同时协理京营戎政,每天日子格外充实。梁靖属于那种不喜欢上朝,然而真的站在朝堂上也能做到如鱼得水,不过真要说起来,他还是更喜欢京营,只要京营那边有事,他就不怎么站在朝堂上。
但有时也不能不顾及兵部侍郎这个身份,好比这些天,朝堂上风声鹤唳,他也跟着老老实实呆在朝堂上,他也不反对太子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朝臣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既不得罪也不亲近。
很多想和梁靖套近乎的官员都说他跟个老油条一样,一言一行可比父亲梁绍当年强多了。
福王府的下人都习惯了梁靖的出现,哪天梁靖不出现他们才会觉得怪呢。
今日跟在萧宴宁身边的是墨海,比起砚喜,墨海做事要小心翼翼的多。
萧宴宁对身边之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格无所谓,唯一一点要求,就是不能有二心。生在这样的时代,有着这样的身份,万一被身边的人背叛,一个弄不好就会粉身碎骨。
墨海不如砚喜了解萧宴宁的性子,他也不知道萧宴宁和梁靖之间的真实关系,不过他眼皮活,知道这个时候两人有私密话要说,给两人奉完茶就离开退下了。
然后在不近不远出候着,这距离不会听到二人的交谈,又能随时能听到萧宴宁的吩咐声。
梁靖看着墨海离开的背影莫名笑了下,他这一笑五官都跟着动了起来,显得格外活泼,少年眉目清俊,完全不像是一个在战场上拿枪杀敌的将军。
萧宴宁看着他挑了下眉,无声询问笑什么。
梁靖笑嘻嘻道:“就是觉得福王府也没有别的管事之人,可是宴宁哥哥身边的人做事都很用心。”
萧宴宁双眉狭长,几乎斜入鬓中,他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不用心的早就被打发走了,留下的自然都是用心的。至于管事之人,你说的是福王府的当家主母?”
梁靖的眼睛溜溜转,跟只狐狸一样,不再看他。
萧宴宁看他那样,忍住心中的笑意悠悠道:“福王府的当家主母这辈子都不会有,不过和本王平起平坐之人倒是有一个,就在眼前。只是我们亲都亲了,吻也吻了,也不知道他脑袋瓜子里面在想些什么,心里有话不直接问,非要拐弯抹角地说。你说这人长大了以后,心思可真难猜。”说到后面,他还长长地叹了口气,连肩膀都垮了下来,很是忧伤的模样。
明知道他故意如此,梁靖连忙投降:“宴宁哥哥,我错了。”
他不是想要试探什么,就是昨天在家和母亲聊天时,母亲哪怕不出门也感受到最近朝堂气氛不一样,不知道怎么扯就扯到萧宴宁身上,母亲随口道也不知萧宴宁何时成亲,到时不知两人关系还能不能像今日这般和睦。
梁靖当时就说他们肯定如今日,只是母亲那些不经意的话就跟一口干巴的馒头一样卡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以至于出气进气都不舒服,憋得慌。
其实像母亲这样的人疑惑萧宴宁不成亲的人有无数,有些时候梁靖刻意不去想这些事,他和萧宴宁在一起的日子美好的像是在做梦,他自动屏蔽一切不利于自己的言语。
只是真听到了,心上就跟挂了半桶水一样,在那里晃晃荡荡。
现在听到萧宴宁的话,心里顿时又跟吃了蜜一样。言语真的很奇妙,那般亲密的事都做过,可是听到这样的话内心还是忍不住的欢喜忍不住的开心。
梁靖把母亲的那些话说给萧宴宁听,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有点小心眼了。”
萧宴宁:“没有。”他心道,梁靖在感情这块还真是只对他一个人开了窍。
霍氏那话明明是借他点梁靖自己呢,梁靖只比他小一岁,这个年龄放在这个年代早该成亲了。
真要说起来,霍氏应该盼着梁靖早点成亲,梁家空寂已久,新人入门,总能添些欢声笑语。
不过萧宴宁并未把这话说出来,在这里,这条路注定艰难,他们要在一起,那些事早晚都要面对。只是梁靖此时此刻满脸欢喜,他又何必说一些扫兴的话让两人心里都不痛快。
心里还装着朝事,梁靖很快恢复了理智,他道:“太子殿下这个时候请平王入京,不知是不是想留平王在京中。”
这事他有点想不明白,太子是储君,是所谓正统继承人。
说难听点哪怕太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只要皇帝一直护着他,就会有人源源不断地前来扶持正统上位,别的皇子想要推翻他,那就是乱臣贼子。
可近观太子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就连梁靖都觉得太过急促了。
这次说是请平王入京,那跟鸿门宴有什么区别。
梁靖总觉得平王真入了京,很难说能不能再回通州。
萧宴宁随口道:“不一定是留平王叔在京城,说不定是要赶尽杀绝。”
梁靖:“……”他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萧宴宁说这话的语气也太过轻描淡写了。
萧宴宁抬眸俯身:“我大抵能猜得到太子哥哥几分心思……”说罢他在梁靖耳边低语几声,声音低哑含糊,半分不落旁人耳中。
梁靖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猛然站起身,急了:“太子殿下若真有这样的心思?那到时你怎么办?”
萧宴宁伸手把他拉回椅子里:“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还能怎么办。”
梁靖眉头紧皱,根本没办法放松。
萧宴宁伸手抚平他的眉峰,一字一句道:“太子想做什么他就去做,我想要什么我就要得到什么。太子做什么都没关系。”他的心思连秦贵妃和秦追都不知,也就明晃晃和梁靖说过。
并不是说他不信任秦家人,萧宴宁相信,只要他开口,总能得到秦家一些人的支持,事情也会顺利很多。
只是他现在不能开口。
萧宴宁心底装了太多事,一颗心沉甸甸的。
梁靖看着他,想要出声安慰,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
太子请平王入京的使臣很快到达通州,然而就是那么不凑巧,在使臣到达前几日,平王上山狩猎时摔断了腿。
见到京中使臣,平王萧琅忍痛苦笑道:“太子想邀,本该立刻启程前往,奈何时运不济,这腿还需要静养数日。母亲远在京城,寿宴即到,本王本本就该前往京城为庆贺。可惜本王现在行走不便,好在离母亲寿宴还有三月,等再过月余,本王这腿也好差不多了,到时必然即刻赶往京城,也好同皇兄叙旧。”
平王受伤是真,那使臣亲眼看到平王换药时血骨淋淋的腿。
平王换药时出了一身冷汗,却一声不吭,使臣在一旁那是直咧嘴,看着就疼。
事情巧是巧合了些,可太子刚在朝堂提议,立马就派人前往。宫里的蒋太后和康淑妃都被皇后盯着,其他皇子也被太子观察着,他们想送信,那是不大容易。
一个时间差,京城的信想要送到通州,那也比不过使臣昼夜不停八百里加急狂奔来得快。
所以大概就是一场巧合之事。
平王断腿的消息传到京城,太子感叹一声:“没想到平王叔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故,实在是令人心痛。”
消息传到宫里,蒋太后哭了一场,絮絮叨叨可怜平王受得这份罪。
当然,没人敢说平王断腿和太子相邀入京有关,蒋太后也不敢。说了,岂不是让人怀疑平王是不想入京,才故意这般行事的吗,这种没有实打实证据的话,怎么好说出口。
平王不能提前入京的事太子并不在意,至少表面并不在意,且再也没有提及。
但太子对除却萧宴宁在内的皇子打压越发凌厉,几个皇子每天脸色阴沉,看那模样快要忍不下去了。
朝堂上的百官隐隐有感,太子现在不像是储君,像是真正的君王,所差不过是那道旨意。
这个时候京城隐隐有流言,说皇上已中风,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如此这般,不如让位于太子。
这些话一开始只是几个老百姓醉酒之后在那里感慨,后来竟然引得不少人赞同。
皇帝年迈,太子正值壮年,又有这般魄力和手腕,倒不如直接登基为帝,皇帝就此颐养天年。
流言纷纷之际,有个官员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脑子抽筋了,结果就上了一道折子,并未直接言明,可话里话外就是那么个意思。皇帝当退位,太子当登基。
折子落到太子手中,太子脸色一变当场就把上折子的人给狠狠斥责了一番,罢免了此人的官职,说他居心叵测,想要搅弄风云。然后太子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乾安宫请罪,然而比他更快的是一些以皇帝为主的臣子,他们跪在乾安宫门前痛哭流涕,说一些人趁着皇帝生病,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望苍天有眼,让皇帝看清这一切,亲手了解这一切。
这些人差点就指名道姓说太子野心勃勃,想要取而代之了。
太子跪在殿门前泪流满面,自诉他监国以来每日战战兢兢,生怕有辜皇帝所托,这些天他因年轻行事情况,不知碍了谁的眼,竟用这种方法陷害于他。
乾安宫殿门前跪着的人都在哭,都在诉说自己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打开。
众人抬眸,只见刘海从里面走出来,他神色凝重:“皇上刚醒来,已经知晓了,太子殿下和众位大臣都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还想说什么,刘海道:“太子监国本就是皇命,如今皇上需要好生休养,众位大臣回去吧。”
大臣们相互看了看,最终起身感叹日落西暮,人心不可测,最后叹息着离开。
太子则一直跪在殿门前,刘海再说劝说无效,只能回殿内。
太子不知跪了许久,跪得头晕眼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40章
太子醒来时,人已在东宫。
太子妃和萧珩陪在身边,看到太子醒来,太子妃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她道:“殿下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珩在床边眼泪汪汪地喊了声父亲,别看萧珩平日里稳重成熟,那是和同龄的孩子比。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心里承受能力没那么强。
太子坐起身摸了摸萧珩的头,然后看向太子妃:“不用担心,不过是最近朝事太多,又没有好好用膳,并无大碍。”
太子妃神色凄凄:“臣妾不懂朝事,但无论如何,殿下都要保重好自己。”
太子:“放心,孤心里有数。孤是怎么回来的?”
太子妃:“是福王和刘海公公送殿下回东宫的。”
“七弟?”太子醒来就琢磨过刘海会送他回来的事,没想到萧宴宁也在。
太子妃点了点头,她道:“允乐说福王到乾安宫的时候,正好看到殿下晕倒的那一幕,福王当场就发了火,说殿下身上的衣服都被汗给浸透了,周围的人竟然也不向父皇通禀一声,再不济看到殿下身体不适,也该请个御医前来。万一殿下出事,谁担当的起。”允乐是太子身边近身服侍的太监之一。
刘海其实也很无奈,他都劝过太子了,可太子又不停他的话,他总不能强行把人拉走吧。他没这个本事,也不敢啊。
萧宴宁忙让人把太子安放到偏殿,又请了御医,等御医诊脉,说太子无碍,只是气血不足才会晕倒,一会儿便会醒来。萧宴宁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和刘海一起把太子给送回东宫。
因为不知道太子何时会醒,萧宴宁在东宫也只做片刻停留,等御医开好药方,他就离开了。
太子听了太子妃的话愣神片刻,随即轻笑两声无奈道:“七弟脾气就那样,派人去趟福王府,告诉他孤已醒,身体没什么大事,让他不要担心。也派人给母后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太子妃应了声,正准备吩咐人去时,太子又道:“等一下,让珩儿亲自去福王府走一趟。”
太子妃一愣:“珩儿太小,这般出宫是不是不大好。”
太子:“偶然一次,又有随行侍卫,无碍。七弟在珩儿这年纪,常常出宫。”那个时候,萧宴宁不想回宫,那就各种耍赖,不好住在臣子家,萧宴宁就跑去公主府,出宫建府的兄长家他都留宿过。
想到往日,仿佛是一场久远且易碎的梦,现实轻轻一口气就能把这些梦全部吹破。
太子很快收敛起心神看向萧珩:“珩儿替父去一趟福王府,去谢谢你七皇叔如何?”
萧珩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太子妃,最后一板一眼道:“是。”
萧珩离开,太子妃看太子脸上满是倦色,便让太子好生休息,自己则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太子一人,他靠在床头,心里装满了事情,脸上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那厢萧珩到福王府替太子感谢萧宴宁,萧宴宁没想到太子会让萧珩出宫,忙把他带入府。
知道萧珩的来意,萧宴宁笑了下:“没事就好。”
见萧珩眼圈红红的,知道他心中挂念太子,萧宴宁让厨房备了糕点,又带着他到后院池塘里钓鱼,还亲自教他如何烤鱼,然后在一旁看着笨笨上手的萧珩使劲儿夸,夸得萧珩脸都红了。
当然他们只烤没有吃,萧宴宁倒是敢吃,可他不敢让萧珩吃。
点心和正常饭菜无所谓,这烤鱼万一吃出个肚子不舒服,难免会落人话柄。
不过这一番折腾,萧珩低落的心情好上不少,脸上也有了这个年龄应有的表情。
临走时萧珩眼中还有些依依不舍,他很少出东宫,每次来福王府是最清闲的,七皇叔从来不催促他读书写字,就喜欢带着他玩。
而萧宴宁能做的就是和他挥挥手,又派了王府的人送他回去。
等人不见了踪影,墨海恭维道:“几个皇孙皇孙女都很喜欢王爷。”
要是砚喜在,听到这话定然要撇嘴,拍马屁都能拍到马腿上,墨海活该低他一头。
萧宴宁垂眸而笑:“没办法,谁让本王讨人喜欢。”
多活了一辈子,对付几个小孩子而已,要是这都拿不下,他岂不是白活了。
墨海:“……”他家主子总是冷不丁地给他一点言语上的震撼,让他接不上话。
那砚喜看着也不是很聪明,怎么就能把萧宴宁的心思摸透呢。
看来他还需要慢慢向砚喜学习,然后早晚有一天他要顶替掉砚喜的位置。
萧宴宁可不知道墨海心中的远大志向,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插手这些事。
兄弟之间都不能和和睦睦一辈子,又怎么能期盼着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和平共处呢。只要两人不刻意相互陷害,不伤害无辜,不背叛,其他的,就这么着吧。
人心不可控,管不着就不管。
***
太子这一晕倒,那些在乾安宫门前哭诉的朝臣顿时成了太子党攻击的对象。
一些支持太子的官员立刻开骂,指着哭诉官员中年纪大的说他们为老不尊,既对不住皇上的信任,又对不起身上的官服。明知皇帝生病需要休养,还故意前去扰皇帝清净,简直是其心可诛,要是心思都能放在为老百姓做主上,早就干出一番大事业了。
对待那些年轻的官员,太子党则说,心思不定容易受人引诱,难当大任。
最后提议,干脆把这群人碍眼的人都扔到那些鸟不生蛋的地方磨练磨练心性。
文人的嘴有时比武将的刀还利,噼里啪啦一通,那些被抨击者根本插不上话,任由这群太子党嗷嗷下去,他们这辈子甭想回京了,最后干脆捋起袖子和支持太子的人对吵起来。
朝堂上一时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别以为文人骂人只会用一些之乎者也的书面语,真气极了,什么体面,那些批了皮的难听话那也是脱口而出。
萧宴宁听着吵架声,脑子嗡嗡响,只想往耳朵里塞棉花。
后来朝堂上的争吵还是由太子出面平息的。
太子本来因身体不适,本来应该在东宫休息数日,结果事情成这样,太子哪有心情休养。
匆匆赶到朝堂,先是态度诚恳地向那些哭诉的官员表示,他能理解这些大臣为国为民的心,他这个太子还年轻,没有皇帝在一旁指导,做事是没那么全面,他也反省了自己,日后会更加谨慎。
也对着那些支持他的官员道,人各有各的性子,意见不同很正常,大家同在朝为官,当齐心齐力监督他等等。
太子这一番行为,惹得一些人当场老泪纵横,直言自己不该到乾安宫门前哭诉,是自己气量太小。
也惹得慎王一脸牙疼。
静王看他那样子,直想给他一胳膊肘。
有什么想法,回慎王府对着镜子对着池塘自己消化,在朝堂上这般表情,生怕别人找不到他的错。
萧宴宁则在心里感叹,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太子这样的人。
这事要落在他身上,管它史书上会怎么写,他肯定要先和人对喷一顿,把对方喷焉巴了再说。
当然,太子态度很好,话说的也很明白,可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
这天慎王、静王下朝出宫,两人商量着准备去探望探望瑞王。
走出宫门,慎王回头看了眼宫门前的守卫,眉头皱了下。
静王不动声色地看过去低声询问:“怎么了?”
慎王带着静王往前走了几步,同身后跟着的人撇开距离后道:“我总觉得那宫门守卫中的两人有点眼熟又有点眼生。”
静王:“……”
静王深吸两口气:“到底是眼熟还是眼生?”怎么能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这两个词呢。
静王深深有感,没有瑞王在旁边的日子,他总是在忍受慎王的天真和愚蠢,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到头。
慎王一看静王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慎王立刻急眼了:“你知道什么,宫门守卫那么多,眼生很正常,只不过这些侍卫守门守得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会觉得有点眼熟。但今日的守卫不同,我好像见过他们……”
这不是屁话吗?自己都说了,宫里守卫多,眼生的总有那么些个,见的次数多了就眼熟了,那可不就是见过么。
这一刻,静王在慎王身上看到了萧宴宁的影子,他差点维持不住自己风度翩翩的形象。
“哦,我想起来了,这两个守卫不是宫中的禁卫……”慎王的声音略尖,然后蓦然沉了下去,他拉着静王低声诧异道:“我怎么感觉这俩人好像出自东宫左右卫率。”
“五哥,你不是在胡说吧。”静王忍着想要回头的冲动,一脸严肃道:“你可不要因为看不惯太子就看花了眼。”
东宫十率府兵,左右卫率是兵仗仪卫和东宫宿卫。
东宫府兵,若没有皇帝御令,是不可能随意调动的,更不能混杂在禁卫中。
慎王:“我是那种人吗?以前父皇不是常派太子去接送萧宴宁,我见过他们。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模样没怎么变。”
他那时就是有点羡慕萧宴宁得皇帝和太子喜欢,忍不住想多看看萧宴宁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看久了,对太子身边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印象。
这种事就不好说出口了。
静王深吸两口气:“照你这么说,七弟对太子宫中的人最熟悉,我们去问问他。”
慎王:“那好,走吧。”
这时康王也出了宫门,看到两人在那里交谈,便上前含笑打招呼:“五弟六弟,怎么还没走?”
静王和慎王相互看了眼,静王心道,太子如果真的在默默安插自己的人在禁军中,那这可不是他们能阻止住的事。
这种事,合该他们这些皇子一起商量才是。
于是静王表情为难欲言又止地看着康王,康王也不是傻子,于是让身边的人退下,自己走了过来:“五弟六弟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慎王低声飞快道:“二哥,我就是瞅着宫门守卫好像出自东宫左右卫率,你觉得呢?”
康王本想打个招呼就走,一听这话愣是被唾沫呛着了喉咙,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他觉得,他觉得个屁。
康王这一咳嗽,吓得后面的随从都想上前,又被静王用眼神给止住了。
康王脑袋一阵一阵发晕,禁卫里有东宫卫率,干脆直接说太子想要谋反得了。
他就是来打个招呼,何至于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吓。
看康王咳得快晕过去了,静王和慎王又是让人拿水,又是给他拍背。
等康王缓过来了,他喘息着道:“可不能胡说。”
慎王:“没有胡说,这不是想找七弟去验证验证,他对东宫的人熟。”
康王无语:“再怎么熟悉也不可能个个都认识啊。”
慎王心道,我能认识,萧宴宁肯定能认识。
康王有些想走,却被静王拉着不让走,于是他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先告知太后和祖母为好。要是七弟真能认出来,他出宫的时候必然会发现。要不,我们等一等七弟。”
慎王:“那可不一定,萧宴宁那眼睛向来都长在头顶上,我们这些兄弟他都看不见,更何况是一些东宫的侍卫。”他能记住也是那时年纪大了,萧宴宁当时还是小屁孩呢,能记住什么。
康王:“……”
静王:“……”
静王又深吸了两口气,他低声喃喃道:“若宫门守卫真是五哥真没看花眼,那禁卫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东宫的人呢。”
太子想做什么?
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个可能,静王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合适的机会,眼下不就一个,蒋太后的生辰宴。
平王腿断了,不是人死了,再过些时日也会从通州出发来京,到时太子真想这么做,那和瓮中捉鳖没什么区别。
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陡然间,静王想到了太子身体不好,大限将至的流言。
如果流言不是流言呢。
如果太子等不及皇帝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