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静王脑中灵光一闪,心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了起来,他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道,流言纷纷之际,太子不但替皇帝去寺庙祈福,而且后来太子以生病为由,还请了御医前去,御医向皇帝禀告时说太子有些虚火旺盛,肝胆郁结,但并不是油尽灯枯之势。


    太子可以收买御医,可御医一次去两个,总不能都被收买了。


    静王心道,也许自己这些天被萧宴安给影响到了,所以脑子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只是他无论怎么安抚自己,心底那个有些大逆的想法都无法彻底消除。


    太子本就有头疾之症,严重起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万一呢,万一御医真被收买了不敢说实话,万一太子的头疾之症已经熬透了他的身体。


    如果猜测为真,那皇帝病重之后,太子一系列的行为就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太子熬不住了,可他还有萧珩这个皇帝都很喜欢的嫡子,只要太子能登上那个位置,就算他立刻去世,那皇位也可以传给萧珩。别人再有异心,那就乱臣贼子的命。


    如果太子不能顺利登基,或者是撑不到那个时候,那太子完全可以铤而走险通过各种手段为萧珩扫除他们这些名为皇叔们的障碍。


    科举舞弊案的出现让他、瑞王和慎王差点翻不了身,如今又召平王入京。平王在通州的影响可是很大,而且平王是皇帝的嫡亲弟弟,皇上继位有先例。


    平王若是出事,那就彻底绝了兄终弟及。


    静王越想心越寒。


    慎王本想拉着康王一起去福王府,看到静王一直在走神,好像失了魂掉了魄,走路都晃晃悠悠,他不由地询问:“六弟,你怎了?身体不适?”看静王脸色泛白,双眼无神的样子,该不会被吓到了吧。


    如果这样,也太胆小了些。


    静王收敛起心神,他道:“我没事,我们现在怎么办?”


    慎王觉得他真糊涂了,刚才说过的话现在就不记得了,慎王压低声音:“不是说好去福王府找七弟确认吗?”


    “不可。”静王想也没想反驳道。


    慎王不明所以,静王抿了抿嘴,心思飞转,他慢吞吞道:“我想了下你说得对,七弟连我们身边近身伺候的随从有时都认不清,贸然向他求证有些不妥。更何况都是些没证据的事,我们先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静王一开始没往别处想,觉得应该把东宫卫率暗入禁军之事给确认了,这才想到萧宴宁。


    可现在,他觉得还是不能去。


    谁不知道萧宴宁对太子信任至极,而且萧宴宁那人,你说他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也好,说他被宠坏了也罢,总之静王担心他们这边问了,那边萧宴宁就会跑到太子跟前问情况。


    若是打草惊蛇,太子估计等不到合适时机,就把他们给处置了。


    到时就算皇帝好了,事情已定,皇帝又能说什么。


    太子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所以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行事。


    慎王没有吭声,总觉得静王还有话没说。


    不过他看问题一向不爱思考太多,于是道:“行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静王:“先去找四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于是静王和慎王一左一右跟押送人质一样把康王带去了瑞王府。


    康王根本不想趟这趟浑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但静王眼明手快地拦住了想走的康王,目光炯炯如火炬:“二哥,要事情真如我们猜测的那般,到时你能跑得掉吗?我们是兄弟,此时应该共度过难关。”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康王:“……”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他就不该和这两人打招呼,无端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到了瑞王府,瑞王一身素衣,心底还在诧异他们三个怎么走到一起。


    结果下人把茶水奉上,瑞王刚以主人的身份端起茶抿了口,还没有品尝到茶水特有的香味,就听到这么个消息,瑞王一不小心吸溜了一大口滚茶咽到了肚子里,烫的他浑身一哆嗦。


    瑞王放下茶杯看向慎王,慎王慎重地点了点头。


    四双眼睛相互眼巴巴地看着彼此,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许久,静王道:“四哥,现在怎么办?”


    瑞王看了看他,垂下眼,心道真是存不住气,发现了这种事怎么好和康王说。


    太子真有心做点什么,那就是一个大把柄,到时对太子来说无非就两种结局,胜或者败。太子胜了,史书由胜利者书写,这些都是小事,跟云烟一眼,风一吹就散了,但太子要败了,朝堂之上,皇子之间就是新的局面。


    太子需要重新选,康王身体不好,人家这些年老老实实轮值,就不参合这些皇子间的事。这俩人倒好,遇事一点稳重劲儿都没有,在康王面前就那么把事情给透露出去了,然后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不把康王拉过来不行,把康王拉过来,他们说话有点不大方便。


    瑞王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半分不显,他道:“先查查清楚,看看是不是五弟你眼花了。”


    慎王一脸冷酷无情地点了点头,都怀疑他的话,等他找到证据,就把证据甩到他们脸上。


    静王看向瑞王:“四哥,要不要先和太后、祖母通个气儿?”


    “二哥觉得呢?”瑞王一脸苦笑:“这么大的事,我也拿不定注意啊。”


    康王本来就在一旁坐立难安,听到问话更是愁眉苦脸,他道:“本来想着该和太后、祖母说一声,现在又觉得好像是不大合适。”


    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是秦太后和蒋太后,更何况后宫还有皇后,秦太后和蒋太后也没权利去查宫中禁卫啊。


    要是把此事捅到朝堂,可也没有证据。别说百官信不信他们说的话,内阁那几位阁老都会觉得他们疯了。再说,皇帝只是外邪入体,人还在呢,谁又敢轻易越过底线。


    想想就愁人。


    四人再次沉默,静王叹息一声:“那先查查看吧。”


    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凡事得有证据。


    康王喉咙里泛起痒意,他起身道:“我这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瑞王忙起身:“五弟,那你送送二哥。”


    慎王:“好,二哥,我和你一起。”


    康王点了点头,匆匆而离。


    等两人走后,瑞王看向静王。


    静王无奈耸肩:“五弟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近些天,因大家同时被太子打压,康王也在所难免,偶然几人走在一起说上几句话,关系要比从前好上一些。


    今日事发突然,慎王也没多想,就把事情在康王面前抖落出来。


    瑞王也无奈了:“二哥说不定根本不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知道,就意味着和自己无关,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康王都是康王。


    守着秘密,对于身体虚弱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坠心的事。估摸康王这辈子也没想到,临到了,他还能被扯进来。


    慎王那脾气秉性,静王也没办法,何况此事是慎王偶然发现,他藏不住事儿,大庭广众下,静王想拦也拦不住。


    不够静王没有说出自己有关太子身体的猜测,毕竟都是些没有证实的事,但他心里还装着一件事,于是低声道:“四哥,你说江南河堤被炸决口和太子有没有关系?”


    太子打压兄弟,怎么可能放过萧宴宁。


    如果能坐实江南河堤决口和秦昭有关,那秦家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到时别说身为秦家女的秦太后和秦贵妃了,就连萧宴宁都得受牵连,‘秦昭的种种罪行’也会被扣到萧宴宁这个皇子头上。皇帝即便动了立萧宴宁的心思,百官中总有一些不怕死的臣子容不下手上全是老百姓鲜血的人登上帝位。


    这样就完全断了萧宴宁坐上那个位置的可能性。


    静王越想越兴奋,他就说太子打压兄弟,对萧宴宁和秦家完全是轻拿轻放。


    也是,像萧宴宁这种重量级的人物,一拳打不倒的话那必然会彻底反弹,所以没有十全把握的话,没人会轻易动手。


    河堤决口的案子现在还没彻查清楚,指不定哪天秦昭就有罪了。


    “不要胡说八道。”瑞王看着静王:“不管怎么样,咱们先暗中查。一有证据,就向父皇禀告。”


    到时闹大了,百官也会要求彻查,除非太子做好了出兵谋逆,踩着白骨和鲜血登上帝位的心。


    静王垂眸嗯了声,心下有无数念头在脑海里翻涌。


    第二天,康王没有上朝。


    静王打探了下,御医说是心绪不稳,睡眠不足影响的。


    慎王在心里哼哼唧唧嘀咕着康王胆子小,不过是一点小事,竟然被吓病了。


    宫中禁卫无数,想要找到人也不容易,好在是宫门守卫,有名册。


    静王打探到昨日宫门守卫的名字,默默记在心里,然而等他和慎王再次看到名册上的两人时,慎王差点尖叫起来。


    这两人和他们看到的守卫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看着这二人,慎王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静王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人被换了,是他们那日的异样被人察觉了,还是说禁卫中太子安插的人有很多,所以他们这边刚打听,那边就有人通风报信。不管前者还是后者,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慎王本想把那两个禁卫叫到跟前问话,被静王拦住了:“父皇在休养,太子监国,你以什么身份问话禁卫?”


    慎王甚是憋屈。


    那厢,平王在休养了一个月后,终于从通州出发前往京城。


    只是平王来信说,自己腿伤还没有好利索,只能坐马车,怕是要比平常晚几日到达京城。


    太子看了笑道:“晚几日无所谓,不耽误祖母生辰就好。”


    听到平王入京的消息,萧宴宁对梁靖说:“天冷了,要唱戏了。”


    而他们,都是这戏中人。


    第142章


    萧宴宁说这话时嘴角带着笑意,他生的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容貌清隽。光洁的额头下面有着一双狭长的眉毛,双眉像是被寒霜浸染过的墨痕,双眉由眉骨处向太阳穴两边斜飞而去,直至深深没入颜色如浓墨般的鬓发里,眉尾如锋利的刀刃,带着一种拒人千里孤峭和尖锐,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桀骜。


    眉下,眼眸如点漆,沉静时如寒星映深潭,眼眸流转间却又似藏着洞察世事的冷寂。他的鼻梁高挺而笔直,线条像是被精心雕琢过那般流畅,嘴唇微薄,色泽浅淡。


    整张脸好看到了张扬至极,可又因那双清冷的眼眸透着一股子沉静内敛的意味。


    他明明在笑着,说话的语气也和往日一样,却让梁靖清晰感受到他笑容之下的冰冷,和话里的嘲弄之意。


    看着这样的萧宴宁,梁靖有些失神,沉默许久,他一脸认真地说:“宴宁哥哥,我觉得戏总要开场才能有结果,就算是身为戏中人,也要得到一个答案才好。”


    萧宴宁看向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动了动,随即他又笑了。


    这次的笑容之下没了冷意,他语气温和了三分:“你说得对。”


    梁靖不喜欢萧宴宁一开始的模样,他人就坐在眼前,却好像同他隔了座山,让人抓不着看不透。


    “梁靖,不要担心。”萧宴宁微微俯身抓住梁靖的手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让梁靖陷入危险的境地,有些事他阻止不了。时间会朝着自己预定的方向走,根本不会因一个人的意志转移而转移。


    如今他们能做的也就是等一切尘埃落定。


    ***


    随着平王离京城越来越近,静王和慎王暗中一直在查禁卫的事。


    只是他们因身份之故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这天又是一无所获,静王和慎王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无力,两人垂头丧气的离宫。眼瞅着蒋太后生辰越来越近,他们心下焦虑的不行,总觉得宫里哪个侍卫都有问题,指不定哪天就会举刀朝自己砍过来。


    只是在禁卫这块没什么门路,想打听些什么事又不敢太过明显,万一被太子反咬一口说他们想掌管禁军,那他们到哪哭去。这么一来,想查的事没查到,反而处处受限制。


    慎王鬼使神差道:“要是三哥在就好了。”安王在兵部挂职,又常年带兵打仗,他手下那些人回京之后,要么在京营,要么就会托关系入禁军和亲卫。


    安王的人脉比他们广,这事要是放在安王身上,比他们打探起来要容易。


    总有一些人为了当年的生死之情,多多少少会透露点消息。


    想到这个,慎王抿了抿嘴,他道:“要不然我们……”


    “想都不要想。”静王皱着眉头打断他:“三哥在诏狱,我们怎么见。”


    慎王有些不服气,想当年萧宴宁闯诏狱的时候,他也在。


    静王:“我们又不是萧宴宁。”萧宴宁闯诏狱没有受罚,那是有皇帝撑腰。现在皇帝连面都不出,他们去闯诏狱,那就是把把柄往太子手上递,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再说,萧宴宁闯了诏狱之后,逢年过节都会派人给安王送东西不说,还时不时派人去探望安王,生怕安王在里面被人不知不觉地嘎了。他们这些皇子,一开始为了避嫌都离安王远远的,生怕自己被连累,现在冷不丁要去见一个在诏狱里呆着的人,是个人都会觉得他们有问题好不好。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去了,而且顺利见到了安王,安王凭什么帮他们。


    凭他们平日里没什么交集,凭他们没替安王说过一句好话,还是凭他们……


    静王的脑子眼一阵一阵地疼,慎王一听这话,顿时泄了全身的力气,他想,萧宴宁要是站在他们这一边就好了。


    能省去不少麻烦。


    静王和他年岁相差不大,两人是一起长大的,长大之后关系又比寻常兄弟间亲密些,慎王动动眉毛,他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于是静王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也别太过情绪外露,户部的杜检看着不管事,他精明着呢,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是户部尚书,你可不要在他面前多话。”


    慎王:“我知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可是在吏部轮值。”


    吏部,那可是秦追的地盘。


    秦追长了一双鹰眼,静王稍微松懈一点就会被秦追发现不妥。


    想到这慎王有些幸灾乐祸,幸好他没在吏部轮值,要不然天天战战兢兢,说句话都得想三遍,那日子还有什么趣儿。


    想着想着慎王的表情又带了两分愉快。


    静王也不知道他那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慎王遇事一向喜欢自己哄自己,而且很容易就把自己给哄高兴。


    于是静王又低声道:“我昨个儿入宫给母妃请安,把禁军中好像多了不少陌生面孔同母妃提了提。”当然,他没敢提他们怀疑太子的事儿,只是很委婉的同康淑妃说,禁卫中好像多了些陌生脸庞,也不知道这些人父皇知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也不知道这些禁卫能不能护父皇平安。


    现在乾安宫基本上都是皇后在,秦贵妃也很少能见到皇帝,也就是说,除了皇后,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静王想让康淑妃有机会去一趟乾安宫,不管皇帝身体怎么样,都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静王不相信皇后和太子能收买住乾安宫的宫人。


    司礼监掌印刘海,秉笔太监观海,御马监掌印明雀,这些皇帝近身伺候的人最了解皇帝的心思。


    只要皇帝察觉有异,肯定会让这几个人去查。哪怕皇帝现在说话含糊不清,刘海等人也能明白皇帝的心思。


    皇帝出面,比他们暗中去查要方便的多。


    只是不知康淑妃能不能顺利见到皇帝。


    慎王看了静王一眼,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这份异样他能感知,却又说不出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慎王眨了眨眼哦了声,静王心里在琢磨着一些事,并未发现慎王在打量他。


    没过两天,宫里就传来皇后让康淑妃为皇帝抄写经书的事情。


    原来蒋太后病了,皇后前去探望,恰逢康淑妃这个时候去乾安宫看望皇帝。没了皇后在那里以命相威胁,康淑妃对着守殿门的刘海表示,蒋太后病了,心里挂念皇帝。


    母子二人都病了,相互挂念着,蒋太后便命康淑妃替自己看望皇帝,也好回去告知皇帝的情况。


    天下谁不知道皇帝有孝心,康淑妃愣是拿着这些话逼退了刘海。


    康淑妃从乾安宫出来时,眼睛都红了。其他宫嫔询问情况时,康淑妃说皇帝瘦了,其他并未多说,只是摇头。


    看样子和秦贵妃说的一样,皇帝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随着时间的拉长,更糟糕。


    一开始病了,心底还抱有希望,想着很快就会好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越来越渺小,心底开始慢慢有些绝望。


    绝望之中,没什么胃口,可不就瘦了。


    事后,皇后感叹康淑妃对皇帝的情深义重,所以便有了抄写经文一说。


    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康淑妃这一事,皇后打通了什么脉,然后六宫觐见时,她说,康淑妃一人诚心抄写经文,不如后宫妃嫔都跟着抄写。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们若能一起诚心祈求,皇帝很快就会好了。


    皇后这提议大义凛然,她表示自己也会抄写,于是包括秦贵妃在内的其他妃嫔都说不出反对的话。


    萧宴宁听到消息时愣了下,秦贵妃入宫后多年没有拿过笔,那字估计写得还不如他,这次抄写经文怕是要受罪了。


    而且皇后都说了,要诚心,秦贵妃也不敢找人代替,不然,皇帝病不好都怨她不诚心怎么办。


    只能说前朝有前朝的风波,后宫有后宫的手段。


    后宫妃嫔抄写经文的事情还没完全过去,那厢慎王便出事了。


    就是很寻常的一天,慎王压抑地去上朝,心情不痛快地站在朝堂上看太子表演,随后退朝、出宫。


    和静王在路上告别,他就吩咐回慎王府。然而,谁知半路上,只听马夫惊恐地叫道:“你们是谁?这是慎王府的马车,你们想干什么……”


    随即就是兵刃相接的噼里啪啦声,慎王坐在马车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脸色顿时变了。


    外面的哀叫声不断响起,还有人不停地撞在马车上,把马车撞的晃晃悠悠。


    最后马车帘子被挑开,看到人,慎王心下一沉。不是慎王府的人,而是两个蒙面刺客。


    这些刺客们来的突然,但对他们的行踪和随行人员又似乎很熟悉,今天就是特意等候他们的。刺客一心想要慎王的命,几乎慎王府的马车都给戳成了窟窿,最后给一直躲避挣扎的慎王胸口来了一剑,又用剑戳了马屁股,受惊受疼的马匹拉着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在大街上狂奔,惹得大街上的老百姓尖叫连连。


    这样下去,肯定要伤及无辜。


    幸好,老百姓和慎王命不该绝,紧急时刻遇到了萧宴宁和梁靖。


    听到尖叫声,在砚喜喊出好像是慎王府的马车时,梁靖和萧宴宁已经掀开了车帘。


    梁靖立刻跳下马车,萧宴宁高声喊着让众人躲开。好在梁靖是马背上的英雄,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制住了发狂的马匹。


    马车最后停了下来。


    萧宴宁赶过去时,看到里面心口受伤的慎王吓了一跳。


    萧宴宁看向砚喜厉声道:“快去找个大夫同我们一起去慎王府。”


    有大夫在,这段距离不至于出问题。


    慎王用锦帕捂着受伤的心口,血把衣服都染红了,他脸色苍白,看到萧宴宁时勉强笑了下。


    萧宴宁:“五哥,你能不能动,这马车不能坐了,我带你坐我的马车。”


    慎王勉力点头,在萧宴宁和梁靖的帮扶下换了马车。


    等他坐上福王府的马车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许是历经了这场刺杀,慎王眼中还流露出惊恐之色。


    最近的药堂大夫被带上马车时,看到慎王这伤势他也不敢乱动,只能给他把着脉,喂一些吊命的药丸,又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


    回慎王府的途中,慎王估计是流血过多,人有些糊涂了。


    他眼神迷幻,嘴里嘟囔着什么。


    萧宴宁听不清,便俯身侧耳过去:“五哥,你说什么?”


    慎王喃喃道:“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萧宴宁缓缓坐直身体。


    第143章


    萧宴宁把慎王送到慎王府前,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慎王妃。同时派人去东宫走一趟,告知太子此事,太子监国,这种事肯定要和他说一声。再者,涉及到请御医之事,律法有规定,王府请御医,还需要上奏皇帝,经过批准后太医院才会派人前去王府诊治。要是皇帝在,自己儿子生病了,去请个御医根本就不是个事儿,皇帝随随便便就能把太医院半数御医都派到慎王府。


    现在皇帝不知事,程序上一切都需要经过太子。


    除此之外,萧宴宁还派人去了宫里,把慎王遇刺的事告知了柳贤妃。慎王是柳贤妃的儿子,于情于理都不能瞒着。


    萧宴宁把能想到的事都做了,慎王脸色泛白地躺在马车里痛苦地呻吟着,眼神飘忽,好像下一秒就要闭上。


    看他这难受的样子,萧宴宁生怕他就这么睡过去了,他一边握着慎王的手喊着五哥不要睡,一边略带几分焦灼道:“快一些,稳一些。”快,是尽量快点到慎王府,稳,是要保持速度的同时也不能太颠簸,要稳当,要不然对慎王的伤口不利。


    在封闭的空间里,血腥味到处弥漫,似乎都沾染在了衣服上皮肤上。


    萧宴宁只觉得这段距离太遥远了,好像走不到尽头似的。


    好在,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路程再远,也有到达的那一刻。


    福王府的马车到达慎王府时,慎王妃已经带着王府的大夫在候着了。马车刚停下,萧宴宁从上面跳下来站在一边,慎王妃立刻指挥人把慎王从马车上小心翼翼接了下来。


    看到慎王胸口的血迹,慎王妃眼圈都红了,但她只是抿着嘴,把颤抖着的手隐藏起来。


    不知慎王伤势如何,她如今就是慎王府的主心骨。慎王要是真倒下了,她就是慎王府的擎天白玉柱是慎王府的架海紫金梁,所以她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越是紧要关头,她越要镇定,她越是不能乱。


    那个被砚喜从济世堂抓来,不,请来的大夫郁振也被带了进去,毕竟他是第一个接触慎王伤势的人。


    王府的大夫在里面为慎王府诊治,没过多久,太医院前后派了三波御医前来。


    最先到达的张善等人是萧宴宁让人去请的,而后是柳贤妃请的院判何庆,最后一波是慎王妃派人入宫请的御医刘奇等人。


    慎王妃一看这情况,忙和萧宴宁道谢且道歉,她神色郑重语气哽咽:“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七弟,谢七弟救了王爷,也谢七弟派人请御医前来。”


    萧宴错开眼,避开慎王妃慎重的道谢,他愧疚道:“五嫂不必言谢,受伤的是我五哥,我岂能坐视不管。只恨没能抓住刺客,不能立刻找到凶手为五哥报仇。”


    慎王妃摇了摇:“只要人能平安,找到刺客是早晚的事。”要是人没了,慎王府的天都要塌一半,到时就算找到刺客,把他们千刀万剐,又换不回慎王的命。


    萧宴宁站在一旁没再开口。


    院子里人来人往,下人从房内端出一盆又一盆染了血的水和帕子。


    一门之隔,外面的人不知里面人的情况到底如何,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之人是如何心焦、难安。


    等待,未知的等待最是无奈和痛苦。


    等待的过程中,时间好像被无形中拉长了,以为人进去有半个时辰了,定眼一看,可能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这是一种别人无法代替的煎熬,萧宴宁没办法,慎王妃也没办法,他们能做的就是等。


    等待的过程中,听到消息的静王来了,瑞王身上有孝,不便前来,可他也派了身边贴身服侍之人前来探望。


    相互行礼后,静王看向萧宴宁:“七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遇到刺客了。”


    萧宴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是半路遇到五哥的,我遇到他的时候,五哥就已经受伤了,刺客也不见踪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那要等五哥醒来才知道。”


    静王满脸焦虑地,他冷着脸厉声道:“京城之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当街行刺王爷,也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是干什么吃的。”


    萧宴宁一身疲惫,他道:“甭管他们干什么吃的,只要能抓到人就好了。”


    静王:“……”


    静王都快被萧宴宁给气笑了,他是这个意思吗?他是说,有人敢行刺王爷这事,重点是行刺,王爷。


    一般人敢这么做吗?这被抓到就是灭九族的事,给他两个脑袋都没人敢动手。


    敢对一个王爷下手,根据这些天发生的事,静王很难不往太子身上想。毕竟慎王是第一个发现宫门守卫有问题的人,这些天他们虽是在暗中查东宫卫率暗插在禁军中的事,可要是太子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他们,那他们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住太子。


    当然,这些话他也不能对萧宴宁说,于是守着这些心底秘密的静王更生气了。


    看着静王脸上控制不住的怒意,萧宴宁以为他是在担心慎王,两人年岁相差不多,又是一块长大,关系一直很亲近,如今慎王受重伤,静王自然担心。


    于是萧宴宁出声道:“六哥,五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静王嗯了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太医们终于出来了,当然还有走在他们之后的济世堂大夫郁振。


    郁振望着前面的御医,一脸敬仰,他这辈子也没想过有天自己能近距离和太医接触,简直是像是在做梦。


    慎王妃忙上前询问情况,张善站在最后,何庆和刘奇上前,何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发紧:“凶器所向,直指王爷心脉肺腑……”他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慎王妃脸色刷一下子白了,静王目光如刀,死死刻在何庆的脸上,萧宴宁拧着眉头,呼吸声略重。


    这时,只见何庆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刚才所面临的凶险和残留在心底的惊悸压下去,“万幸,万幸凶器入体短了一寸,未伤及心肺。此乃天佑,也是王爷福泽深厚,方能有这一线生机。”


    听闻这话,几人瞬间松了口气。


    何庆的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惊惧变成了镇定、笃定:“王爷虽避过凶险,但凶器入体,邪气易侵,气血大亏避不可免。后面还需清解邪毒,兼化瘀、止疼,待气血恢复,脉象平缓,方是转危为安。这期间,还需谨慎小心地照看,伤口之处需要勤换药和敷布。若有发热,当小心谨慎,不过也无须过于担忧,我等会竭尽全力,护王爷平安度过这一劫难。”


    等他絮絮叨叨说完,慎王妃差点没站住。


    静王那颗心也是忽高忽低。


    萧宴宁则拧着眉头,满是不耐烦:“何院使,你这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你一波三折是要把人给吓死吗?”


    静王撇了他一眼,心道,不学无术,胡乱用词。不过话是直白了些,好在说出了他的心声。


    何庆:“……”这也不是他的错,俗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们太医院的活法就是给贵人看病时,要是心里有把握,就先把病情给说的很严重,把人的心都给提起来了,然后再表示自己能搞定,这才显得他们医术高明且不会轻易被换掉。


    若贵人们要真是得了治不了的病,那他们只能往平缓里说,然后尽心尽力地想办法延缓贵人们的生命,也好让人知道他们真的努力了。要不然,嘴太快,贵人们知道自己命不长久,一个气头上,他们的脑袋说不定就没了。


    多年来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宫里的贵人都没说什么,结果今天走霉运,遇到了萧宴宁。


    真是糟心!


    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都是成精的狐狸,何庆心里诸多想法,面上那是半分不露,他甚至诚惶诚恐地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后会听从福王的建议。


    慎王妃道:“既如此,麻烦诸位即刻开药方,也好助王爷早日脱离危险,早日康复。”


    何庆等人自然说好。


    这时静王又看向站在王府地面上都觉得烫脚,神色胆胆怯怯的郁振,他道:“这位是?”


    萧宴宁说了当时的情况,静王施施然一笑,语气诚恳道:“郁大夫是第一个为五哥疗伤的人,这些日子还要麻烦郁大夫在慎王府住一段时间,也好帮几位太医院的御医一起助五哥康复。”


    郁振惶恐,他道:“草民,草民不敢,草民医术不高,并未帮上忙,怕是要给几位大人添乱。”


    静王面上和善:“郁大夫太客气了,济世堂那边本王会派人说一声,也会派人告知郁大夫的家人,诊金方面……”说到这里,他一顿,随即开怀一笑:“慎王府家大业大,郁大夫不要同五哥客气。”


    这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一出,没见过这场面的郁振脸红了,但神色却轻松了不少,他挥舞着手:“不不不,草民都没帮上忙,不敢拿诊金。”


    静王压低声音:“郁大夫大义,不过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郁大夫若能和几位御医交流医术,日后必有所长,也是好事一件。”


    别的郁振都无所谓,交流医术这四个字却让他两眼放光。


    都是平常给皇帝嫔妃看病的御医,平日里想要见都只能做梦,要是能借机从中窥探出一点半点,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萧宴宁在一旁冷眼看着,静王不愧是在江南走一圈就能在老百姓口中留下好口碑的皇子。


    静王在江南赈灾,杀贪官,为老百姓出头,身为皇子却没有高高在上的脾气秉性,反而待人十分温和,还能放下皇子身段和普通人逗乐,种种叠加起来,还不把普通老百姓给哄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好比此刻,明明是不想郁振出王府,怕有他泄露慎王的伤势情况,愣是一句这样的话都没提,还把郁振给感动坏了。


    捏人所短,夸人所长,静王这拿捏人本事也挺牛叉。


    不过,人是他让砚喜从济世堂带出来的,当着他的面就这么把人留下,这是觉得他脾气好不会生气,还是觉得他眼中根本没有普通老百姓。


    不管如何,萧宴宁都得保证郁振的安全。


    于是,萧宴宁道:“六哥,他被砚喜带着就走了,也没给他的家人留口信儿,现在要是留在王府,家人肯定要担心他做错了什么事……”


    慎王遇刺,根本瞒不住,要不然他都没通州静王和瑞王,他们还不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慎王身体情况如何,几个太医都在,郁振就是个小人物,从他身上能得到什么消息,静王在这方面也太小心谨慎了些,所以萧宴宁得提醒下事实情况如何,别到时他好心办错事。


    萧宴宁笑道:“不如让他回家收拾一趟,给家人报个平安,也好让家人安心。”


    静王愣了下,随即笑道:“也好,是我考虑不周。”


    在御医开好药方,慎王妃派人拿了药准备在御医的指导下煎熬时,太子来了。


    太子担心慎王,轻装简行,身边没跟几个人,就那么骑马来的。


    太子到了之后眉头紧锁立刻询问慎王的情况。


    慎王妃把何庆所言说了一遍,又谢过太子前来探望之情。


    太子明显松了口气,他道:“慎王乃是孤的弟弟,他遇刺客,孤不来看看,实在是忧心难安。孤已经吩咐五城兵马司,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刺客,到时就能查到谁这般胆大了,敢对五弟下手。”


    慎王妃:“多谢太子殿下。”


    静王站在一旁,他看着眼前的石雕,仿佛上面长了花。


    太子则看向何庆等御医:“事发之时到底什么情况,还需请教五弟。五城兵马司若想询问些刺杀时的情况,那五弟方便吗?”


    慎王妃看向刘奇,静王看向何庆,何庆犹豫了下轻声道:“慎王爷暂时脱离危险,只是失血过多,神气极疲,还需要静养,切不可烦忧。”


    太子:“既然这样,那就让五弟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等他身体恢复了,再让人来询问。”


    慎王妃:“多谢太子殿下体谅王爷。”


    太子苦笑了下:“孤奉命监国,五弟却在京城公然遇刺,是孤对不住五弟。幸而五弟无事,孤一会儿还要去给父皇请罪,就不多打扰了。”


    众人忙行礼送太子离开。


    等太子走后,萧宴宁也道:“五嫂,六哥,没什么事儿,我也先回去了。”


    这里有御医,有慎王妃,他也帮不上忙,也没人敢让他帮忙,还不如回福王府呢。


    慎王妃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说来日定会携慎王登门致谢。


    萧宴宁客气地说,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言谢。


    静王则道:“我多陪五哥一会儿,就不送七弟你了。”


    萧宴宁:“六哥客气,我这么大一个人难不成会丢了。”


    说罢这话,他才离开。


    梁靖一直在慎王府外等他,马车是不能坐了,里面都是血。


    他知道萧宴宁不喜欢做轿子,便让人牵了马来。


    回到王府,府上已经备好了热水,也是梁靖吩咐的。


    萧宴宁很想立刻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刷一遍,他倒是想拉梁靖一起洗鸳鸯浴,不过梁靖没同意,要是换个时辰说不定梁靖就同意了,现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脸皮有点薄。


    萧宴宁和梁靖洗漱好,又换了干净的衣衫,弥漫在鼻子里的血腥气才彻底消失。


    灌了几口温茶,萧宴宁才开始想慎王遇刺这事。


    现在也没什么线索,想来想去,都是一些猜测和凭空想象。


    没证据的事,也不能胡乱说出口。


    随着慎王脱离危险,真正进入休养康复时期,这边还没有查清刺客是怎么回事。


    那边传来平王在入京的途中遇到了山贼,平王因腿脚不便,和随从失散了。


    太子接到消息,立刻派遣当地官员查看情况,同时下令当地卫所前去剿匪,务必把山上的匪贼全部拿下。


    山贼打劫了不该打劫的人,那就不是贼而是匪。


    是匪就该被清缴。


    蒋太后听到消息,气急攻心差点晕过去,她把太子叫到跟前,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蒋太后大哭一场,怒斥太子不该邀平王入京,要是平王有个三长两短,她还过什么生辰,她都不打算活了。


    太子被她这话吓得立刻请罪,蒋太后哭,太子也哭,他道:“平王叔入京给祖母贺寿乃是喜事一件,谁知不过短短数日,平王叔所遭受的灾难比往年加起来都多,平王叔当真是时运不佳。不过祖母放心,孙儿定会派人找到平王叔,带他平安入京。”


    蒋太后抽抽噎噎:“世事无常,太子既监国,当多行善事。”


    太子:“祖母说的是,孙儿铭记在心。”


    蒋太后心口疼,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太子离开后宫后,便吩咐宣州府卫前去打探平王的下落,然后入京复命。


    听到太子的安排,静王眼皮子骤然一跳。


    宣州府卫的指挥使就是太子妃的父亲,太子这是派人打探平王下落呢,还是借机调兵入京呢。


    还有借着蒋太后的生辰,太子最近可是光明正大把东宫一些所谓的官员带到宫里,名义上是监督,实际上不知道在宫里都干了什么。尤其是那个东宫长史柳明岸,打着太子的名号,说是要给蒋太后举办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天天这指点指点,那研究研究,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静王还发现,太子身边的人竟然和火药局、内府管辖的花炮作有接触。


    花炮作那就不说了,那是为宫廷制造烟花的地方,那火药局又是怎么回事,太子总不能是觉得花炮作制作烟花的火药不够,所以想从火药局挪用点过去吧。就算真是如此,那也是花炮作的事,太子过问个什么劲儿。


    火药这东西,那可是连号称可抵御百年洪水的河堤都能炸毁,更何况其他。


    太子虽监国,但无权调动京营的火器营和神机营,他该不会想趁机给宣州府卫拨火药。


    可太子真有这么大胆子?这种事也不现实啊。


    他要真这么做,那传出去,太子哪还能被称为正统,会被那些御史弹劾得天下皆知好不好。


    一时间,静王都看不透太子这个人了。


    不过甭管看透看不透,静王相信,蒋太后生辰之际,所有人都会入宫,到时太子如果真控制了禁军,那他们可就是瓮中之鳖了。


    慎王觉得静王所疑甚有道理,他在心里已经认定是太子想要他死,也只有太子能把刺客那些尾巴扫得干干净净。


    慎王遇刺案查了这么久,也不能说毫无进展。前几日五城兵马府顺着一些线索查到了一些刺客,不过等他们赶到时,人已经在京郊服毒自尽了。那些人的身份无人知道,线索就此断了,也就说查了这么久,连个屁都没查到。


    慎王心想除了太子,还有谁有这么大本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提前[撒花][撒花]


    第144章


    心里对一个人有成见,就会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总之一句话,哪哪都不顺眼。


    慎王现在看太子就是这么个情况,想到太子,慎王那是抓心挠肺的不舒服。幸好,慎王这些天都在王府安安静静养伤,同太子没怎么接触,不然,指不定他会惹出什么事。


    因为看太子不顺眼,所以太子无论做什么,慎王都觉得别用有心。说得更过头些,太子出个气儿,他都觉得里面这气息里藏了毒,想要毒死他。


    静王对太子也是满心顾虑,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了。如今一看慎王对太子的态度,他顿时觉得自己那点心思在慎王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现在慎王就秉持一个原则,太子要做的,都不是好事,太子想做的,他们就该坚决反对。


    静王面上很是赞同慎王的想法,心里则道,他们怎么反对,用什么反对。真要说起来,太子在朝堂上做的哪件事出格了,人家关注火药也关注烟花作,完全是在考虑蒋太后生辰上的事。


    再者,御史都没去弹劾,他们用什么反对,就用这些天毫无证据的猜测?


    为了慎王的身心健康,静王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对着一个受了伤又差点一命呜呼的人,得说点好听话哄着,慎王就算说天会塌下来,静王都能面不改色地赞同。


    慎王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刺客没能刺死他,那谁也甭想炸死他。


    静王不想和慎王讨论这些了,于是他转移话题:“这次你能大难不死多亏了七弟,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我知道。”说到这事,慎王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七弟救了我一命,这事我早就想好了。萧宴宁从小也没个追求,就喜欢那些俗不可耐的金银珠宝,就跟掉到了钱眼里似的。我想着吧,等我伤势痊愈,就开私库,让他随便挑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回去。”


    静王听到这话,脱口而出:“你不怕他把你的私库给霍霍完了?”要是别人可能碍于面子,随便挑两样甚至不挑,要是萧宴宁的话,静王觉得他真不会顾及面子,说不定还会赶着马车让人一箱子一箱子往福王府拉。


    慎王:“……”


    慎王平安渡过危险期后,一直在考虑这事,还觉得自己这想法很不错。他库房里的宝贝多了去,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无价之宝。此刻听闻静王的提醒,慎王心下也有些不安,萧宴宁惯会蹬鼻子上脸,万一太过分,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到时别恩情没还上,他们连兄弟都做不成。


    看来,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慎王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道:“他救了我的命,我的命难道还不如那些死物贵重吗?让他挑,随便挑,我看他能把我的慎王府给搬空吗?”


    静王:“……”


    他最讨厌和一些死鸭子嘴硬的人说话,看着就烦。


    从慎王府出来后,静王回了静王府,深夜他又悄悄去了一趟瑞王府。


    就太子这些天的举动,说不担心是假。


    慎王脑子太空,和他商量不出个结果,遇事还得和瑞王讨论。


    果然,瑞王要比慎王冷静的多,他道:“我觉得太子不一定在火药上动手脚。”目标太大,除非太子想把所有人都给炸死,要不然总有活着,活着就能诉太子罪行。


    太子现在监国,跟真正的皇帝没什么区别,他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静王犹豫了下没开口。


    瑞王望着随风摇曳的蜡烛,突然开口道:“你说太子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静王:“什么意思?”


    瑞王皱着眉头:“你不觉得太子最近有点急迫吗?”太子所作所为就好像要一下子把他们这些皇子给一网打尽。


    静王忍不住道:“万一太子的身体不行了呢?”


    瑞王一愣,心里琢磨着这个可能,考虑到这个问题引起的后果,瑞王喃喃道:“就算真是这样,一下子要对付我们几个包括平王叔也不容易。太子如果真的身体不行了,想要早点登上那个位置,与其这么费心费力对付我们,倒不如对父皇下……”后面的话,他陡然吸了口凉气儿,像是被谁用手掐住了脖子,没有说出来。


    “你说什么?”静王一惊,惊恐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之大,把椅子都给推得咯咯吱吱响。


    瑞王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面色一白,嘴唇泛抖,整个人呆愣在那里。


    寂静、恐慌弥漫在两人之间。


    心扑腾扑腾跳着。


    瑞王吞了吞口水,他艰难道:“你说太子会不会有两手准备。”


    要真搞不定他们这些兄弟和平王,就搞定皇帝。


    真要敢想,宫里现在就只有皇后能长时间接触皇帝,哪天一个狠心……别说什么不可能,看似危险,操作机会有很多。宫里能找的替死鬼太多了,皇后又不亲自动手,就算有人怀疑想要查又能查到什么。


    再者,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没了,太子监国,一切顺理成章。


    到时,新皇登基,改朝换代,就算出现了证据,谁又敢说什么,最终也不过是在史书上留下几句话。


    静王吞了吞口水,又吞了吞,他干干道:“不,不不大可能吧,那可是父皇。父皇身边有刘海他们,宫里还有太后和祖母,皇后娘娘也没办法一手遮天啊。”


    话都说到这了,瑞王深吸两口干脆顺着自己的想法来,他道:“有什么不可能,说不定父皇身边的那几个太监早就被收买了。太子在宫里又安插了那么多人,自古以来有多少帝王是踩着父亲和兄弟的血登上那个位置的。太子当了一辈子的太子,事到临头,他身体要真出了问题,他能甘心吗?”反正这事要搁在他身上,他肯定不甘心。


    “我现在就怀疑,太子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是真,想对父皇动手也是真。祖母生辰就是好时机,到时所有人都在给祖母过生辰,谁还关注乾安宫。还有几天就到了祖母的生辰,我们得有点准备。”


    静王:“我们,我们准备什么?”


    瑞王深吸一口气:“都到这种时候了,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我们和二哥商量商量到底怎么办。”


    那萧宴宁呢,静王差点问出口,但话到嘴边,他又给咽了回去。


    瑞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太子既然想对付我们,那我们就先杀他个措手不及。”


    静王咧嘴,瑞王眼角一跳,怒声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杀他个措手不及是打乱他的计划,不是想去杀他。”太子是储君,他又不是脑子有病,除非真能拿到太子对皇帝下手的证据,要不然他们对太子动手,那就是乱臣贼子做派。


    到时别说打太子一个措手不及了,他们都能被那群御史给喷死在朝堂上。


    再说,退一万步来说,他们几个王爷的府兵加在一起也没法和东宫卫率比,现在太子又有宣州府卫的人马。他们硬碰硬,那和主动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现在要靠百官和宫里的力量。


    静王连连点头。


    ***


    萧宴宁和梁靖在福王府下棋,梁靖下错地方时脸上浮现懊恼之色,萧宴宁看到了就拿着他的手把棋子放到合适的位置。


    萧宴宁和别人下棋时都是流氓做派,喜欢悔棋。现在他亲自教梁靖如何当个流氓棋手不说,自己在收回手时也一样,手指在梁靖手背上特意刮摩了那么几下才松开。


    梁靖被他这动作弄的心烦意乱,差点把棋盘掀翻。


    萧宴宁看了他一眼指责道:“下棋需要静下心,你心不静,怎么能下好棋。”


    梁靖:“我下棋本来就不行,心静不静都一个样。”


    萧宴宁颔首同意:“我也不行,但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梁靖懒得听他插科打诨,他放下手里的棋子,直白问:“宴宁哥哥,秦大人想见你,你为什么不见他?”


    最近太子在朝堂上的动作越来越明显,别说几位王爷,就连百官都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甚至有传言,说当日官员递折子请求皇帝退位太子登基,都是太子在背后指使,是太子的意思。


    萧宴宁懒得听朝堂上那群人你来我往的争吵,这次以感染风寒为由,好几天没去上朝了。萧宴宁怕被人借着看病的名义打扰,早早就关了福王府的大门,谁来也不见。


    秦家派人递了帖子,萧宴宁愣是连秦家人也不见。


    萧宴宁懒懒都:“我这是一视同仁,没道理见他们,不见别人。那不是给人递话柄吗。”


    梁靖:“胡说,要真这样,那我也不该在这。”


    萧宴宁:“好吧,我这个时候见他们做什么,商量怎么把太子拉下马?这也不现实啊。既然不现实,还不如不见。”


    梁靖:“商量商量总是好的。”秦追不会害萧宴宁,多一个人商量,也好他一个人承受着这些。


    别看萧宴宁一副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梁靖知道这些天他都没怎么睡安稳过,眼底都青了。


    这青紫色在这人白皙干净的脸庞上,格外明显。


    萧宴宁伸手抚平他的眉峰:“别皱眉头了,快结束了。”


    梁靖垂眸看着棋盘,看了半晌,他突然道:“太子他会不会……”他没把话说完,而是用手在自己脖子处比划了下。


    萧宴宁瞪大了眼:“出了福王府的大门,这话就憋回肚子里,不要胡说八道。”


    梁靖:“……”他又不傻,这话怎么会同别人说。


    “放心吧,天塌了,有人顶着。”萧宴宁轻声道:“出不了事。”


    梁靖:“真的?”


    萧宴宁嗯了声。


    蒋太后生辰前一天,平王还未被找到,太子在朝堂发火,说那些地方官都是无能之辈,剿匪剿了这么多天,匪都被剿完了,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平王却还不见踪影。


    群臣请太子息怒,太子深吸两口气平息心底的火气,他道:“孤就是有些可惜,眼瞅着祖母生辰就要到了,平王叔却不能为祖母祝寿。”


    有些朝臣相互看了眼,没有出声。


    说不定是可惜平王没有按照预定情况入京呢。


    蒋太后生辰当天,阳光极好。


    入宫的众人面上都笑得开怀,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因为是给蒋太后祝寿,康王、瑞王、慎王和静王都来的比较早。


    太子则因昨晚感染风寒,一大早就叫了御医,太子妃先到,太子还没有来,而萧宴宁也不见踪影。


    他和蒋太后关系一般,以前也是卡着时间到。


    百官在等待蒋太后这个主角的时候,相互打招呼,聊天。


    蒋太后这个生辰办的很寡淡,皇帝病着,蒋太后都没那个心情过寿辰。要不是太子表示生辰宴上,群臣在蒋太后的带领下可以为皇帝祈福,这个生辰寿宴早就取消了。


    时间差不多时,钟声响起,那边传来太监的通禀声,说蒋太后和各宫妃嫔到。


    百官和众人行礼。


    蒋太后脸色阴沉,一点过寿的喜悦之情都没有。


    她看了四周:“太子和福王不在?”


    皇后和秦贵妃忙抬头望过去,太子和萧宴宁的确不在。


    两人连忙起身向蒋太后告罪,太子妃正想说什么,蒋太后冷笑两声,慢悠悠道:“算了,估计是觉得为我这老太婆过生辰没什么意思,没来就没来吧。”


    皇后:“……”


    秦贵妃:“……”


    这就是在明晃晃地说太子和福王不孝呗。


    这时外面又传来通禀声,皇后、秦贵妃和太子妃听到动静,松了口气,心道到底是赶上了。


    然而众人只听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本来以为是迟迟而来的太子和萧宴宁,没想到是皇帝。


    听到皇上两个字,他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呢。


    皇帝不是在病着吗?不是病得嘴不能言,四肢不能动,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吗?


    一部分人朝殿门口看去,另一部分人则朝皇后看去。


    皇后独自照看皇帝这么久,应该最了解事情真相吧。


    然而,皇后也是一脸错愕,脸上表情很是震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秦贵妃缓缓站起身,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殿门口。


    从通禀声传来到见到人,本来是瞬息之事,然而众人觉得像是过了百年之久。


    有人有猜测皇帝会被人抬进来,有人猜测皇帝会被人扶进来,还有一部分人颤抖着,不敢朝那个方向猜。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皇帝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蒋太后看着皇帝,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皇帝有些瘦了,但并未从眼中消失,可以确定这不是幻觉。


    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四肢灵活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早,明天要出门办事,还有把剧情捋一捋,估计会晚哈~~


    第145章


    十一月初十,阳光再怎么好落在人身上时也只能感受着四周的轻轻浅浅的冷意。但天再怎么冷,也不如皇帝这般突然出现让人来得寒。


    在所有人或惊或恐或欣喜的表情中,皇帝施施然走到蒋太后跟前。皇帝神色平静地说今日是蒋太后生辰,他突受感召,病情有所好转,想来是苍天感念他一片慈孝之心,才有这样的奇迹,让他能在今日亲自前来为蒋太后祝贺生辰。


    在场的众人表情不一地听着皇帝胡说八道,他们明知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的都是谎言,却无人敢开口反驳,就连平日里闻风而奏的御史们都紧紧闭着嘴巴。


    蒋太后大抵是欢喜极了,所以嘴唇颤抖了许久,一直呆呆地看着皇帝,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皇帝感谢完老天爷,那么轻轻一笑:“母亲见到儿子高兴坏了吧。”


    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病了太久,他笑起来时莫名给人一种阴气沉沉的感觉。


    皇帝亲自扶着蒋太后坐下,自己也坐在自己应该坐的位置上,明雀低眉垂眼地站在他身边。不少人都朝明雀看来,刚才明雀因皇帝突然病了,还被秦太后行了杖刑。后来明雀伤势未痊愈就继续前往乾安宫服侍皇帝,他自己的说法是想要将功抵罪,也不知他对皇帝的病情有几分了解。


    皇帝很久没有坐在椅子上了,好像有点不大适应,他用手敲了敲扶手,声音不大,却如同暮鼓晨钟一下子把呆愣的众人给敲醒了。


    他们忙给皇帝行礼,口中呼着皇帝万岁。


    这么些天,他们一直给监国的太子请安,陡然见到皇帝都没反应过来。


    皇帝如同以前一样让他们起身,大家再次落座时,殿内寂静无声。


    皇帝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他们许久未见,他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说,只是数次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皇帝笑了,他目光微移看向皇后:“朕生病的这些日子,多亏了皇后细心照料。”


    皇后不知道这是讽刺还是真心话,众目睽睽之下,她起身:“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帝嗯了声让她坐下,目光落在秦贵妃身上。秦贵妃一直在瞅皇帝,上上下下地瞅着,四目相对时,秦贵妃本能地想笑一下,结果愣是没笑出来,表情因此有些扭曲、狰狞。


    皇帝被她这模样逗乐了,他扯起嘴角笑了两声,道:“皇贵妃也辛苦了。”


    秦贵妃忙道:“皇上生病期间,臣妾什么都没做,不敢攀功。”


    皇帝:“朕是皇帝,金口玉言,朕说你辛苦了,你就辛苦了。你要是不认这份辛苦,那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他这话语气平淡,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或者是众人许久没听到皇帝的声音,总觉得他那朕是皇帝、没把朕放在眼里的话意有所指。


    秦贵妃:“……”


    秦贵妃惶惶坐下。


    皇帝又看向其他妃嫔:“听说朕生病期间,你们为朕抄写了经文,朕能在今日康复,也有你们的功劳。都有赏。”


    各宫妃嫔忍着心中的各种想法,谢恩。


    皇帝终于把视线放在了几个皇子和百官身上。


    他的视线像是冰冷的利刃,落在谁身上都能泛起密密麻麻的凉意。


    百官中,秦追昂首挺胸,身姿笔挺,神色淡然,一看就是没做亏心事,属于那种眼不乱心不慌之流。有不慌者,就有失态的官员,有些官员还没被皇帝注意到,额头上已布满了冷汗,偷偷在用帕子擦拭着。


    皇子中,太子和萧宴宁不在,康王和以前一样,静坐在席位上不说话,瑞王和静王心事重重,慎王则又惊又喜。


    看了一圈,皇帝看着文武百官终于开口,他道:“朕这些日子虽然病着,但也听闻朝堂上很热闹。”


    百官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说惊扰病重皇帝,是他们身为臣子的无能。


    皇帝:“无能,朕看你们能耐大得很,没把朕放在眼里的人多了去。是不是觉得朕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所以你们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罪名谁能承担起,都在那请罪。


    秦追垂头时,心里晃了下,皇帝突然病重又突然出现,明显是故意而为。想来那时朝堂上发生了太多事,安王陷谋逆案中,太子南疆失踪之事被重提,太子因风流韵事被御史弹劾,义勇侯府陷害忠良案,再者是科举舞弊案、江南河堤决口……这桩桩件件,有别人想断太子羽翼,也有太子的反击。


    太子被牵扯其中不说,更重要的事,太子那段时间行事不够稳妥,做事手段有时有些偏激有失储君风范。为了防止皇后和太子过于膨胀,本来深陷厌胜之案的秦贵妃直接被皇帝放了出来。


    那时四、五、六皇子和太子之间箭弩拔张,加上眼瞅着自己越来越老,太子身强力壮朝臣多有偏颇。皇帝对太子行事手段多少有些失望,又想试探人心,所以才整了这么出戏。


    说实话秦追也没想到皇帝会装病,此时万分庆幸当日萧宴宁称病在王府休养时闭门不开,连秦家人都没见。


    萧宴宁要借病见了他,这种关口,皇帝知道后指不定会想什么。


    皇帝对太子,从小就看重,为了避免权利相争夺,更是早早定下了储君之位。


    随着太子年龄的增长,皇帝需要平衡朝堂,也需要巩固自己的权利,所以便有了静王江南赈灾之行。


    静王同瑞王、慎王关系好,背后又有蒋太后撑腰,皇帝虽然没有给静王许诺什么,可在某种程度,静王等人就是牵制太子的存在。当然,皇帝并没有想过把太子换掉,只是随着朝堂上支持太子的人越来越多,皇帝需要让太子明白自己的地位,储君终究是储君,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君王。


    一开始,一切应该都在皇帝掌控中,静王再厉害也越不过太子。


    太子被静王等人注视着,只能越发谨慎行事。


    皇帝只想有人牵制着太子,不至于朝堂半数都听太子的话,并不想别人越过太子。


    只是后面随着太子在南疆之事被暴露出来,一切开始失控,后面一系列的事估计连皇帝都没意料到。


    皇帝病重期间,太子监国做的事情站在君王的立场上来说不算出格,至少也算有理有据,就是手段急迫了些,但这都是建立在皇帝病重不能起身的基础上。


    现在皇帝安然无恙,看着太子那番做派,很难不多想。


    到后面,太子做事那架势,秦追都有些扛不住。


    秦追做梦都梦到过,太子打压完其他皇子,就该对萧宴宁动手,继而对秦家动手。


    所以在萧宴宁谁都不见时,秦追也无奈了。


    他心道也不知道太子给萧宴宁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于萧宴宁就那么一心一意站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愣是连别的想法都没有。现在秦追想,大概傻人有傻福。


    太子这些天的作为,皇帝心里没有芥蒂才怪。


    还是一根筋儿的萧宴宁好。


    本是蒋太后的生辰寿宴,本该其乐融融,现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皇帝道:“朕听说,今日瑞王府、慎王府、静王府甚至是康王府的府兵都有异动,这是为何?”


    被他提到名字的几位王爷都出列跪了下来。


    康王现在最后悔,后悔当日听了不该听的话,以至于被拉上贼船。王府府兵有异动,是为了防止东宫卫率强行夺权。


    他们几个王府的府兵加起来,太子也得掂量掂量行事,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母族还有妻族的力量。


    要知道皇帝没事,他们任凭太子行事,根本不会动。


    皇帝这些天肯定知道太子苛待他们这些兄弟,但府兵一动,有些事不好说了。现在要是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几个王府府兵随意出动,那可是有逼迫的嫌疑。


    康王憋红了脸都没想到合适的话开口,这时,慎王开口了,他委屈道:“父皇,儿臣差点要见不到你了。”说罢这话,慎王朝皇帝真情实意地磕了个响头,然后热泪盈眶道:“父皇,太子殿下近来行事太过分了,他在禁军中安插东宫的人不说,儿臣兄弟几人也是近来发现东宫卫率异动频频,这才做了些准备……父皇不知,您生病的这段日子,太子所言所行皆想致我们兄弟几个和平王叔于死地……”


    慎王那是哭着喊着把最近发生的事向皇帝述说了一遍。


    还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都给说了出来。


    最后慎王还抹着眼泪做了总结:“宫里有皇后娘娘在,没人能靠近父皇,我们兄弟几个就想着,要是太子胆敢对父皇动手,哪怕我们豁出命,我们也要护父皇平安。”


    皇后和太子妃同时起身,她们道:“胡说八道。”


    太子妃看向几位王爷:“父皇,太子对父皇一片孺慕之心,岂能由你们随意把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安插在太子头上。”


    “既如此,那东宫卫率这些日为什么频频有异动?”慎王不服气道。


    太子妃没理他而是看向皇帝:“父皇,儿媳虽不懂朝事,可也听太子说道过两句,说是近来京城不太平,连王爷都敢行刺。父皇不在,太子无权也不敢私自调用宫中禁卫,所以只能吩咐东宫卫率见机行事。太子本来是一片好心,怎么到了五弟口中就那般不堪?”后面这句话,太子妃几乎是在厉声质问慎王等人。


    绕是瑞王聪慧,也被皇帝出现打乱了心神和计划。


    要是皇帝不在,太子只要敢对他们动手,又或者是有一丝丝异样,那就生死由天,成败论英雄。


    事后谁站着谁说话。


    皇帝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艰难起来。


    要是在皇帝面前洗脱不掉嫌疑,那就成他们的错了。


    瑞王咬了咬舌尖,疼痛让他脑子清醒起来,他看了眼慎王又看了眼静王,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直望向太子妃:“太子殿下为何这般,太子妃难道不知吗?”


    瑞王看向皇帝道:“父皇,太子之所以这般急切,那是因为他因药成瘾,没有药,他头疾之症只会越发厉害,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性格也会越来越暴虐。他怕父皇发现,所以才会想要趁着父皇病重铤而走险,到时哪怕他的秘密被发现,儿臣等人都已经身亡,到时天下都是他的,他还会怕什么。父皇若是不信,只需把太子留在宫中一夜观察一夜,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听闻这话,太子妃神色一变,恰逢瑞王朝她看来。


    太子妃被他如刀的眼神盯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代表了心虚和不安。


    慎王随着瑞王的话点了个头,随即又顿住,目光中有些疑惑,不是行将就木,快死了吗?怎么变成了因药成瘾?


    静王心下一紧,头皮发麻,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瑞王,这事他怎么不知,瑞王什么时候查到的?


    瑞王继续开口:“儿臣几人死不足惜,只怕父皇被隐瞒欺骗,还望父皇明察。”


    康王脸上浮起几许惊色,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四周也传来朝臣的讨论声,大家都在嘀咕因药成瘾是怎么回事。


    有人小声道,怪不得太子有时做事颇为古怪,指不定就是被那药给控制了。


    御史胡游道:“王爷这话不妥,就算王爷所言为真,那还有福王在……”


    瑞王冷笑:“那药是谁为太子准备的,说不定就是福王……”


    秦追猛然抬头厉声道:“人人都长了嘴,可以随意说自己的想法,但无凭无据的事,王爷怎么能随意攀咬他人?皇上在此,若真有什么隐情,自然会查清一切。王爷说话前还是拿出证据吧。”


    这时殿外有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他步伐急促,脸上和语气都带了几许惊恐,说是福王到了。


    皇帝没想到太子有药瘾这事,一时都失了神。


    他不过是借病躺了数日,这天下就变得这么癫狂了吗?


    听到内监的声音,皇帝缓缓回过神,让萧宴宁进来。


    萧宴宁本就迟到了,这时前来更是不巧,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缓步走到殿内。


    看到萧宴宁,秦追直起身体失声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有血?”


    萧宴宁衣摆处和胳膊处都有血迹,他似乎刚哭过,眼圈还红着。萧宴宁有些落寞地走到殿中央。看到皇帝,他愣怔出神,随即笔直跪下,然后低声说了句话。


    很多人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包括皇帝在内,于是皇帝道:“小七,你说什么?”


    而听到他话的人,神色巨变。


    萧宴宁跪在地上,道:“父皇,太子哥哥他,他病逝了。”


    “不可能。”失声反驳的是瑞王,他瞪大了眼睛,心哐哐跳着。


    太子昨天还好好的,还在说平王不能为蒋太后庆生的风凉话,今日怎么就没了。


    这玩笑开大了。


    与此同时,瑞王脑中闪过一句话,上当了,他们统统都上当了。


    这些天,太子对他们逼迫也好,压制也罢,刻意借着蒋太后的生辰对平王施压也行。太子的确是想把他们赶上绝路,甚至什么火药局,烟花作,都是太子的手段而已。


    然而太子不是想亲手杀他们,而是想让他们生活在疑患中,想让他们日日惶恐,想逼他们做出反抗的行为。


    他们如果心里没鬼,如果没有任何动作,平王如果按照太子所邀入京,那一切就是太子在唱独角戏。


    然而事实上,他们不想被一网打尽,他们在暗中想尽一切办法反抗,平王没有如期入京。


    而现在,太子没了。


    他们所控告的一切都成了空话。


    王府府兵异动也会被御史玩命地弹劾。


    太子用自己的死把他们都变成了笑话,然后为萧珩铺路。


    太子怎么敢这么做?


    除非,除非他知道皇帝没有病,一切都是为了试探他。


    可太子怎么会知道,毕竟连皇后都不知。


    这一刻,瑞王等人彻底慌了神。


    而萧宴宁的话像是无数个锤子,把在场的人都锤得脑袋瓜子嗡嗡响。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没写完大高潮,太热了,又不能吹冷风。


    先更,明天继续~


    第146章


    萧宴宁的话让殿内静的仿佛没了呼吸声,皇后一脸茫然地站起身,她无助地看了看萧宴宁,又看向皇帝,她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太子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病逝了呢。


    皇帝没注意到皇后的视线,他望着萧宴宁惊呆了。


    皇后急切地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她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喉咙紧得根本说不出来话。


    皇后试了几次还是发不出音,她急得出了一头冷汗,最后抓着心口的衣服痛苦地弯下了腰。想问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眼泪已夺眶而出。


    皇后这模样惊醒了处在惊怒交加中的二公主萧安殊,萧安殊惊呼一声母后,也不顾得礼仪了。她飞快上前扶住了皇后,一边让人传御医,一边为皇后拍背,帮她缓解悲痛的情绪。


    皇后紧紧扣着萧安殊的胳膊,眼泪越来越多,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连萧安殊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母后……”萧安殊抱着皇后痛哭,皇后身体一软,蹲坐在地上。她自打嫁给皇帝,端庄了一辈子,此时她却记不起自己皇后的身份记不起身在什么场合,她拥有的只是一个母亲的狼狈不堪。


    皇帝猛然站起身,只是他起身时太过用力,身体晃悠了下又坐了回去,他没在动,而是望着萧宴宁几近失态地问:“小七,你说什么?”他是在床上躺太久,出现幻觉了吗?怎么听到太子没了的消息。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皇帝想问萧宴宁是不是故意拿这事吓唬人,这是不是太子和他演得一场戏,于是皇帝道:“小七,别闹了,让太子出来,朕恕他无罪。”皇帝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平静,然而所有人都能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喉咙在哽咽。


    萧宴宁再次朝皇帝拜了一拜,他看着皇帝轻声道:“父皇,太子哥哥,他真的病逝了。”


    皇帝顿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脊梁上像是压了一座山,一点一点把他的背压塌了下去,他颓然摊到在座位上。


    下面相熟的官员相互看了又看,他们神色各异。


    太子没了,竟然真的没了?那可是太子,是储君,储君先皇帝离世,于公于私都是一件举国哀痛之事。


    脑子一片空白的太子妃被四周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惊醒,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萧宴宁,面目扭曲声音尖锐地嘶吼着道:“你胡说。殿下不过是染了风寒,吃了药,已经退热了,怎么就病逝了?还有,你,你不前来给祖母祝寿,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宫?”


    太子妃身边的萧珩紧紧抓着她的衣服,萧珩本就比着一般孩子早熟,他又是东宫嫡子,从小接触的便是权势,权势之下必见死伤。


    病逝这两个字萧珩理解,太子病逝这四个字让他有些茫然。


    这份茫然,在看到皇后无声痛哭,萧安殊惊慌失措泪流满面,母亲完全失态时,萧珩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脑子转的很慢,根本无法把太子病逝这四个字和自己的父亲对应上。


    太子病逝,他的父亲病逝。


    病逝,死。


    他的父亲死了。


    萧珩只是一个孩子,他不像大人那样还可以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悲伤在全身游走,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稚子啼哭,最是令人心伤,眼窝浅的人听到萧珩的哭声,都忍不住跟着抹眼泪。


    太子妃忙把萧珩护在怀里,她的目光却一直在冷冷地看着萧宴宁:“福王说太子病逝,不知福王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这些质问在这个时候显然是意有所指,是指责。


    如果太子真的没了,那见过太子的只有萧宴宁,他还是一身血的出现,他说太子病逝就是病逝了吗?万一,万一是有人对太子动手了呢。


    众人因太子妃的话都朝萧宴宁看,萧宴宁掀起沉甸甸的眼皮,就那么不轻不重地看了太子妃一眼。他长得极好,那双眼睛也很深邃又漂亮,此时里面像是藏了一个幽冷的寒潭,冷冽地和太子妃对视着。


    萧宴宁神色冷漠,太子妃身边太子的枕边人,最了解太子。哪怕太子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千瞒万瞒,她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些太子的身体状况。眼下他当众说太子病逝,无非是为太子的死找了个最体面的理由。


    太子妃被萧宴宁这一眼看得心下一颤,她差点再次后退一步,不过这次她忍了下来,没有退后。


    此时她不只是太子妃,还是萧珩的母亲,还是宣州府卫指挥使的女儿,她想要尽最大努力为萧珩争取应得的权益。


    萧宴宁明白,其实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太子没了如果是真,那皇帝和百官面临的将会是皇子和皇孙。


    皇子中,三皇子在诏狱,康王、瑞王、慎王和静王私自调动府兵想要和东宫卫率抗衡,刚才慎王还公然指责太子有二心,瑞王则说太子因药成瘾。


    如今太子骤然而逝,他们的指责不但毫无意义,反而还会成为被人攻歼的把柄。


    康王面露苦涩,他原本就没参合过这些事,临了临了被瑞王他们拉拢,幸而康王府只是出动数人,并不显眼。


    萧宴宁收回落在太子妃身上的视线,他心里对这一切都很麻木。


    眼前这一切都在太子的算计中,包括太子妃对他的指责,太子用自己的死又算计了他一次。


    出了今日这一遭事,不管太子有没有药瘾,都不会有人再追究追查。大家所知道的事实就是太子死了,其他皇子都有嫌疑,包括身上沾了太子血迹的他。


    萧宴宁那些兄长,在太子的算计下都不会成器,唯有萧宴宁,母亲是秦贵妃,背后有秦家,又得皇帝偏爱。


    若萧宴宁背上谋害太子的名声,哪怕没有证据,可一些人认定了事实,没有证据又如何,他们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到时所有皇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瑕疵。


    而陡然失去父亲的萧珩就成了最无辜最可怜那个。


    皇帝从太子年幼时就对他寄予厚望,给他找最好的老师,教他治国之术,哪怕对太子有所不满,皇帝也没想过要废除太子。本来皇帝装病期间,对太子种种行为都很不满,甚至也考虑过太子那些所作所为不只是针对几个弟弟,说不定还包括他这个皇帝。


    皇帝带着怒气而来,本来想找太子麻烦。


    然而,太子一个釜底抽薪,不满也好,怀疑也罢至此烟消云散。


    这时面对有瑕疵的皇子还有乖巧可怜的皇孙,百官心里有杆秤,皇帝心里也一样。


    皇帝对太子的看重和愧疚,让他不由自主地就会偏疼萧珩。


    皇帝一念之间,推萧珩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萧宴宁没有理会太子妃的质问,而是抬眼看向皇帝:“父皇,儿臣今日入宫给祖母贺寿,然后就被太子哥哥派人叫到了东宫。当时儿臣身边有几位大人,一问便知。太子妃悲痛失智,怀疑儿臣,儿臣能理解。不说东宫戒备森严,总不能有人带毒入东宫。何况儿臣这些年对太子哥哥的仰慕之心天下皆知,若真发现有心思歹毒者,儿臣岂能容他在太子哥哥面前撒野。”


    话说到这里,萧宴宁在心里不停地嘲笑自己。


    明知道今日太子把他叫到东宫有问题,他都预想过这些,可他还是去了。


    萧宴宁去东宫时,太子让身边所有人都退了下来。


    当时太子脸色苍白,他招呼萧宴宁坐下,亲自为萧宴宁斟茶:“七弟,尝尝东宫的茶和你府上的有什么不同。”


    萧宴宁从善如流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他道:“太子哥哥,我喝不出来,觉得都一样。”山猪吃不了细糠,说的就是他。


    太子笑了:“本来也是寻常茶叶,茶水一般。只是来这东宫的人,除了七弟你,所有人都说这是上上等的好茶,夸赞它世间仅有。”


    萧宴宁:“他们说的不是茶,而是太子哥哥你世间仅有。”


    太子因他的话诧异,然后太子笑了。


    巴结太子的人不是没有,会说好听话的也大把存在,但这世上也就只有萧宴宁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太子也喝了一口茶,心理作用下,竟然觉得这茶比以前要好喝的多。


    太子喝了半杯茶,他叹了口气,像是留念又像是惋惜。


    他看着萧宴宁道:“七弟,孤求你一件事。”


    萧宴宁心下一沉,脑海里只有一句话,终于来了。


    他很想站起身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演戏嘛,他最是拿手。


    然而,最终,他只是呆坐在那里,愣怔怔地看着太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太子以为他被吓到了,于是道:“七弟莫怕,我无人可托,只想到了七弟。”


    萧宴宁很想笑问什么事,然而他只是木着表情道:“什么事?”


    太子看向他:“七弟,若萧珩年幼登基,你可愿意辅佐他,在他成年之前摄理朝政?”


    心里虽然早就对此有所猜测,但真正听到这话时,萧宴宁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就好比刚才他知道入东宫可能入了陷阱,他还是来了。


    太子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开口说:“萧珩如果真坐上那个位置,他年幼不知事,恐受外戚胁迫。如果有七弟辅佐他,孤就放心了。”


    萧宴宁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听到了宫里传来象征着吉时的钟声,太子笑道:“你看这宫里的人都喜欢唱戏,所有人都是,就是不知道这戏谁会唱到最后。”


    太子说这话时在笑,那是很愉快地笑。


    太子问萧宴宁:“七弟,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痛苦吗?”


    不等萧宴宁回答,他冷声道:“生死不能最为痛苦。”


    第147章


    太子说完这些话,还似笑非笑地轻啧一声,表情带着几许嘲弄。平日里的太子殿下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哪怕走路都仪态满满,若是被人看到他此时的模样,怕是要生出几句规劝之词。


    萧宴宁看着他,太子悠然一笑再次问:“是不是被孤吓到了。”他眼中含了丝期待,似乎很想看到萧宴宁被吓到的样子。


    然而萧宴宁只是抿了抿嘴,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也不知道太子这是什么毛病,真想看他被吓到,还不如大半夜从背后拍他一下呢。他这么大人了,几句话怎么会被吓到。


    萧晏宁说的是真心话,太子眯眼笑着,不大相信的样子。也是,太子看着萧宴宁长大,多多少少了解他那脾气秉性。只能说萧宴宁从小说假话说习惯了,别人都把那些话当真,如今他说的真话反而没人相信了。


    太子:“七弟,孤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萧宴宁木木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太子真诚询问:“七弟是怕萧珩不能顺利登上那个位置吗?”


    不等萧宴宁回答,他又道:“这点七弟放心,除了七弟你,其他人都不成气候。今日宫外四弟五弟他们都在调动府兵,自己入宫时又偷偷摸摸带了不少人,他们想逼迫孤,是他们无理在先。等父皇醒来对他们所作所为心里只有芥蒂,日后父皇又怎么会把江山交给他们。”


    “萧珩是孤的嫡子,到时父皇看到他,就能从他身上看到孤的影子。若父皇能多坚持几年,萧珩年岁再大一些,坐上那个位置的可能性又会大一些。”毕竟他可是皇帝培育多年的太子,他又没调动太子卫率,又没做错事,皇帝对他只会有愧。


    萧宴宁整个人都麻了,他想问太子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在那些人之列。就因为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无害吗?再怎么无害,他也是一个皇子。


    只是谨慎小心都刻在了萧晏宁的骨子里,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会把这心里想法说出来,在言语上落人话柄。


    他只是淡淡说道:“太子哥哥,如果你想让萧珩为皇,那自己就该好好活着登上那个位置,以后萧珩便能顺理成章继位。”


    这样,谁都挑不出来毛病。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到时他们这些叔叔再想从萧珩手里夺权,那就要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会有无数维护正统的官员前赴后继地阻止他们。


    “我倒也想啊。”太子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他拿出锦帕漫不经心地把血迹擦去:“只可惜,我没什么时间了。”


    萧宴宁看到这一幕心下一沉,他快步上前拽过太子手中的帕子,上面的血迹泛黑,这颜色显然不正常。


    萧宴宁看向太子,太子朝他笑了下,笑容中还有一丝落寞:“父皇的病大概很快就会好了,他老人家这些天一直在看着我和四弟他们。我们做的那些事,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应该对我们很失望吧。只可惜,祖母寿辰的吉时已过,孤不能亲自给她和父皇请安了。”


    “你别说话了,来人,叫御医……”萧宴宁看太子说着话说着话,又有血不断从他从嘴角流出、滴落,他浑身泛冷,忙高声道。


    听到呼喊声,外面的东宫长史柳明岸和詹士府左右春坊中的左庶子和右庶子走了进来,看到太子一口血一口血往外吐的样子,他们本来还很镇定的脸色突然被惊恐席卷,他们扑腾跪在地上语气恐慌,眼神惊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现场一片混乱,太子则抓着萧宴宁的手摇了摇头:“别喊了,没用。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兄弟说说话。其实萧珩继位我也很担心,他年幼,到时太子妃难免会以太后身份插手朝中政务。我想让你帮我看着他……”


    萧宴宁气急败坏:“我看不了。”


    就算退一万步,他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就算他真心辅佐萧珩,太子妃和张家也容不下他,更容不下秦家,那可是秦贵妃的母族。


    天下若真归萧珩,那就是新的君王,新的朝代,新皇有自己的族亲,太子妃和张家又岂能容秦家和他跟个显眼包一样存在。


    而对萧珩来说,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叔叔,一边是外祖,一边是秦家臣子,萧宴宁不能也不敢赌他们在萧珩心里谁轻谁重。


    所以,萧宴宁什么都不能答应太子,哪怕是口头上的承诺。


    真要说,从萧宴宁出生,他和太子之间就处在对立中。


    如果萧宴宁不是有上辈子的记忆,他和太子之间也不可能和平相处。


    秦家声望高风光头,别的不说就连秦追看不上眼的礼部侍郎方郁都和秦家有着点所谓姻亲关系。所以哪怕太子顺利继承皇位,也容不下跟山一样的秦家在朝堂上这般。


    只是如果太子是清明君,那么秦家可以安然退下来,要不然就会上演新皇杀旧臣。


    这些年,太子地位稳固为人和善,得朝堂内外支持。


    萧宴宁总不能和秦家联合走上谋逆那条路,所以他和太子关系很好,他也不往别的方向想,毕竟有些事想太多容易陷入魔障。


    事情顺利的时候,萧宴宁以前甚至想过,太子登基,那他就做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秦家没那么打眼了,慢慢可以退一些。至少秦家不会因为他这个皇子成为新皇的眼中钉,到时一代新臣换旧臣,大家都过太平日子。


    自古以来,太平最不易。


    只是想象很美好,现实有点糟糕。


    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控制。


    太子能压制得住所有兄弟,那一切好说,太子如果不在了,萧宴宁和萧珩之间隔了一个辈分,又隔着各自身后的亲族,萧宴宁不可能不顾秦贵妃和秦家而去支持萧珩。


    那和他亲自把秦家推到铡刀下面有什么区别。


    他再怎么自私自利,也知道秦贵妃对他如何。秦家如果不对他出手,他不会对秦家如何。


    这些东西萧宴宁不能说,他不相信太子看不清。


    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罢了,哪怕有一丝希望,太子也想为萧珩谋划谋划。


    太子看着萧宴宁,看了许久,他道:“看不了就帮孤护着他。”


    “东宫药典局的人都不在吗?”萧宴宁扭头对着柳明岸道,药典局专门为太子调养身体,他们最了解太子的身体情况,平日里不该呆在离太子最近的地方吗?


    右庶子慌忙去叫人。


    萧宴宁想帮太子擦去嘴角的血,但擦了还有,根本擦不净:“他是你儿子,有本事你就自己护着他。”


    太子抬眸看向远方,他幽幽道:“孤护不住他了。孤从小被父皇寄予厚望,受名师教学指点,得百官赞扬。结果却落到这一地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孤过够了。”


    说罢这话,太子看向柳明岸神色淡然地吩咐:“把人交给七弟。”


    柳明岸哭着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只能连连点头。


    萧宴宁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聋了又好像没有,他看到左庶子张嘴喊着什么,却听不清他们的话。


    四周一片凌乱,他就那么看着太子在他面前缓缓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萧宴宁缓缓站起身,他脑子有种冷漠的清醒。


    自打发现太子不对劲时,他就怀疑太子因治疗头疼对药成了瘾。


    一开始他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后来太子频频失态,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头疾造成的。可萧宴宁总觉得太子控制不住自己的症状像是被药影响。


    古有五石散,令人成瘾,然而被发现危害后早就被禁用。


    大齐市面上根本没有发现这种药,要不然早就传开了,所以萧宴宁怀疑太子所用的玩意自外而来。


    外来的东西,要么从接壤的陆地来,要么是走海运。


    所以他才命福王府的那些闲人去查。


    有方向有头绪总能查出来,根据种种线索,萧宴宁几乎可以确定太子对药成瘾。


    对药成瘾也不会立刻怎么样,只是常年要受折磨。


    太子给自己定好了死亡的时间。


    因为皇帝还在,太子就不能登不上那个位置。


    而知道太子秘密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有关太子身体的流言如果不是太子自己放出来的,那就是在给太子一个警告。早晚有天,太子身上的秘密会摊在世人眼下。


    在折磨中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最终只能绝望。


    萧宴宁其实想过,太子会对皇帝出手的事。宫里有皇后,宫外太子监国,时机什么都很好,当然,如果太子真对皇帝动手,那也不可能成功。


    太子那份下狠手的心,没有对准皇帝,对准了他自己。


    想到东宫发生的那些事,萧宴宁浑身木木麻麻,都不知道什么感觉了。


    这时翰林院士卢文喻站出来道:“皇上,福王并非御医,不知太子病逝可有回转。请皇上即刻派御医前往东宫,同时派禁军封锁宫门封锁太子病逝的消息,以免消息万一不实,到时惹得人心不安。”


    秦追看了卢文喻一眼沉声道:“皇上,此举不妥,百官和几位王爷都在宫中,骤然封锁宫门不让百官出宫,怕是会惹得人心惶惶。”


    萧宴宁在一旁冷眼看着,卢文喻和秦追,两人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其实意思一样,都是要封锁宫门封锁消息。到时,就能看出宫外不知消息的人谁是妖谁是魔。


    皇帝装病就是在试探这些,如今太子病逝,皇帝更不可能放弃。


    于是在其他人还没表态之前,皇帝的手死死扣在椅子上,他沉声道:“准。”


    萧宴宁这时开口了,他看向瑞王:“四哥,我刚才在殿外听到你说太子哥哥因药成瘾之事,不管事情是真是假,这都应该算是东宫秘闻。这种事,我相信东宫没人会随便开口,所以,四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能那么言辞凿凿?”


    瑞王:“……”


    瑞王还未从太子离世的消息中回过神,听到萧宴宁的问话,他神色难免紧张起来。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瑞王身上,包括和关系甚好的慎王和静王。


    刚才大家只顾着震惊、伤心和心虚,一时间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皇帝拍了下眼前的桌子:“说。”


    瑞王软下身体把头扣在地上,明明是寒冬腊月,他手心里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瑞王的头挨着泛凉的地板,让他的脑子也清亮片刻,他道:“父皇,儿臣不过是听到一些谣言,加上最近神志不清,就把谣言当真了,所以刚才才会胡说八道。儿臣有罪,不该胡乱揣测太子的身体情况。”


    “听到一些谣言,那谣言可真是趣儿,特意为四哥准备的吧。”萧宴宁冷冷一笑:“四哥,我从东宫带来了一个人,一会儿你看看认不认识。”


    瑞王:“……”


    萧宴宁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把人带上来。”


    第148章


    被带上殿的是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消瘦之人,他半边脸被毁了,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身上像是匆匆且随意地穿了件别人的衣服,衣服穿在身上格外宽大且滑稽,衣摆在地上拖曳着。若不是被侍卫架着,他怕是要踩着衣服摔倒在地上。


    他手腕处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各种伤痕,可以看出这人受过不少刑罚。


    除此之外,这人浑身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若是梁靖在场,就会明白这人身上散发的是死亡的腐朽之气。


    这人面朝皇帝跪在地上,然后侍卫刚放开他退后几步,他整个人就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软在地上。他的双手用力扣着地面,整个人蜷缩着蠕动着,眼睛往外凸着,样子看起来有些怪异。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一只没有进化的野兽,喉咙发出嘶哑吼声,却说不清话,他的喉咙坏掉了。


    这一幕把在场的人给吓了一跳,明雀第一时间护在皇帝桌前,生怕这人会对皇帝不利。


    然而地上的人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做什么有危害的事。


    只见他消瘦的脸颊突然浮起痛苦之色,他朝四周看着,眼睛却迷离,像是在看谁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弓着身体似乎想站起身,可他太瘦了,力道太绵软,尝试了几次,根本没办法站起身。然后他干脆趴在地上爬,他离慎王很近,这么一爬,正好朝着慎王等人的方向爬去。


    慎王自认为自己胆子很大,此时此刻,他有点害怕,不由自主地跪着连连后退。


    那人想抓慎王的衣摆,结果自然没抓到。他双手的指甲在地上划出咯咯吱吱刺耳的声音,他一个成年人,就那么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


    他朝瑞王砰砰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可他的喉咙像是坏掉了,根本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四周的侍卫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立刻把人控制住。那人挣扎着,浑身力道突然变大了,差点从侍卫手中挣脱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从可怜兮兮变成了凶残,他又哭又笑,吼出来一声声别人听不懂的话。


    在场很多人都没有听过这么凄厉且绝望的声音,大家目瞪口呆。


    此话有诅咒之意,侍卫怕受他牵连,忙强行把他摁住。


    那人挣扎不脱,卸了力道,又一脸哀求,然后下一秒表情是狰狞。


    萧宴宁看着这人,然后他抬头看向因震惊而麻木着一张脸的静王:“六哥,这人你认识吗?”


    静王眼睛蓦然睁大,他满眼不可思议:“这是个疯子吧,我怎么可能认识?”


    萧宴宁:“六哥记不记得当年太子哥哥身边有个很得宠的李选侍?如果我没记错,当年李选侍利用身孕陷害太子妃,好像六嫂娘家那边的一些官员还上折子说过太子哥哥在私事优柔寡断,德行有亏。”


    静王:“……”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现在问他,他哪会记得。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他正受皇帝重用,在民间有点好名声。静王身后有蒋太后,难免意气风发,心气颇高。太子出事,他这边自然毫不留情……想到这里,静王神色一紧,他不由地看向瑞王。


    有些主意就是他和慎王、瑞王他们在一起商量出来的,更准确地说是瑞王和他,慎王一边只旁听、点头同意。


    当时瑞王怎么说来着,说太子内院之事是私事也是公事,太子犯错在先,只是皇帝对太子期望颇深,他们找人弹劾怕是无用,但静王在老百姓的印象中就是一个刚正不屈的皇子,多少都要有所表示才行。


    找人弹劾一番也算是对太子的一种监督,后面不多追究就是了,这样也可加深静王在老百姓心中的印象。


    当时静王只觉得瑞王说得哪哪都是理儿,现在只觉得哪哪都是坑。


    静王心想,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从瑞王开口说太子有药瘾时,他整个人就不好了,他竟然开始怀疑瑞王对自己别有用心。


    而经由萧宴宁这么一提醒,在场的众人隐隐约约响起,太子风评就是从偏宠李选侍开始变的。


    当时东宫起波澜,太子在朝堂上频频走神,处理起朝事也不像以前那么游刃有余。那时,太子患有头疾之症已经算不上秘密,很多人都以为太子频频走神是受头疾影响,加上后院起火,如今回头再看……


    众人把浮到脑子里的想法又压了回去,他们的目光从那个在侍卫手中苦苦挣扎的人身上又挪到太子妃身上。


    太子妃把萧珩紧紧护在怀里,自己一脸惊惧。


    萧宴宁又看向瑞王:“四哥,你不是说你听到一些谣言才对太子哥哥身体胡乱猜测吗?是从这人口中听到的吗?”


    瑞王看着他没有回答,反而不可置信地问道:“她是李选侍?”太子难得偏宠一人,这事他自然有印象,但身为太子后院的人,李选侍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萧宴宁:“不是。”


    瑞王:“……”


    静王:“……”既然不是,为什么要提李选侍。


    萧宴宁看出他们的疑惑,他随口道:“我就随便提提。”


    当年太子头疾之症越发严重,还曾数次昏厥,太医院御医束手无策,只能延缓头疾发作时间,皇帝一直揪心太子会因此短寿。而与此同时太子外祖杨家在民间四处搜罗名医。


    太子的表弟杨善因游手好闲时常被人抓寻漏洞,借机打压太子,所以杨善那些年一直被太子压在通州。后来杨善突然入京还被萧宴宁给遇到了,太子头疾越发严重时,杨善在京城却呼朋唤友,神色得意。


    再后来,太子头疾之症有所好转,萧宴宁本来以为杨家寻到了名医所以派杨善把人送到京城,顺便缓和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太子宠爱李选侍甚至越过了太子妃,便是杨善入京之后的事。


    当时萧宴宁还感慨说娶妻太多,后院容易起火。


    那段日子萧宴宁一心扑在梁靖身上,生怕没了父兄扶持的梁靖长歪了。


    至于李选侍有孕,又流产,最后慢慢没了消息,这又是太子内院之事,他也没过多关注。


    等萧宴宁发现太子身体有异样时,别人都以为太子是头疾犯了,可他却觉得不像。若真是头疾犯了,那在人前完全没必要躲藏,因为太子有头疾众人皆知。


    而且太子那症状,控制住不住地发颤的手,极力控制却仍旧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萧宴宁当时脑子里就有了想法,是药。


    萧宴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仔细回想那些年,种种乱七八糟的线索加起来,他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李选侍很可能就是杨善为太子带来的名医,所以她一来就帮太子缓解了头疼之症。


    然而李选侍可能是受人指使,也可能是把那止疼的药当做了自己的拿手绝活,总之她给太子用了能止疼且容易成瘾的东西。等太子离不开她,李选侍开始作妖,才有了顶撞太子妃,逼太子妃不得不向皇后告状的事。


    太子后来应该发现李选侍有问题,然而他已经药物成瘾,一时间根本离不开李选侍,所以对东宫内院的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传出去,别人也只当是东宫内院女子争宠。


    萧宴宁觉得太子应该是在李选侍有孕之后,才加快了动手的速度。他受控于李选侍,那李选侍真生下儿子,日后东宫不得安宁。于是太子便借太子妃的手把有问题的李选侍在明面上给解决了。


    这才有了李选侍利用子嗣谋害太子妃的事情发生,继而消失在众人眼前。


    李选侍要是被人指使,那指使她的人还挺有想法。


    利用药物和子嗣控制太子,只是那人大抵也没想到,太子在药物成瘾之后还敢对李选侍下手。


    就是不知道李选侍什么时候没的,总之,太子那段时间应该是拿到了李选侍控制他的东西。


    太子发现自身情况不对,不可能不去查李选侍的家世。不过他应该没查到什么,李选侍来自江南,线索也断在了江南。


    太子


    这个被太子秘密关押在东宫的人,应该和李选侍有某种程度的关系。


    只是这些年,他被折磨疯了。


    太子让萧宴宁把人带到宫里,是想让皇帝亲眼看看药物成瘾下的人是怎么活着的。


    这是真正的人不人,鬼不鬼。


    而死去的太子没有这么狼狈。


    其实太子不给他这个人,萧宴宁也在派人找杨善。


    杨善在太子头疾有所好转时,突然就没了消息。他那人好大喜功,喜欢被人吹捧,如果不是太子的表弟,根本就没人关注他,杨善出现在京城还是离京,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萧宴宁和太子不一样,太子在某种程度上和皇帝一样,他们都很爱惜名声,萧宴宁则不一样,他从小名声就不好,也就没那么多爱惜。


    想当初他问过梁靖,自己喜欢一个人人都想要宝贝,要怎么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它拿到走。


    梁靖说,把所有人都打趴下,宝贝就归他一人所有。


    萧宴宁也这么想。


    他要皇位,他就会把所有能够得着皇位的人都打趴下,包括太子。


    “父皇,一切源头说起来都是因为太子哥哥在南疆被人无端追杀落崖造成的。”萧宴宁说:“当年到底是谁派人追杀的太子哥哥呢?还有,太子哥哥在南疆发生的事,怎么泄露出来的?”


    太子无论在南疆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都不会说,可事情偏偏泄露了。看似太子果断自爆,实际上,他是被人逼到无路可退,只能先自爆出来。


    萧宴宁的视线落在瑞王、慎王和静王身上,他看向谁,谁错开眼。


    而静王和慎王还同时偷偷看向瑞王,四目相对,两人又不自在地同时移开。


    作者有话说:


    好像中暑了,一直难受,┭┮﹏┭┮


    第149章


    慎王和静王这动作,平日子并不打眼,也不会被特别关注,现在特殊时刻,他们稍稍动一下就格外显眼。这模样在其他人眼里要么是做贼心虚,要么就是两人很看重瑞王的意见,所以遇事总想和瑞王一起商议。


    不管哪种情况,众人的视线都集中而来,把他们团团围住,那目光想穿透他们的外在看到内心深处。


    相比之下,瑞王神色仍旧镇定,从这方面来看,瑞王的心里素质远大于慎王和静王。


    瑞王上下打量了萧宴宁一番,神色不解:“我不明白七弟的意思,太子殿下当年失踪时,我们这些皇子年纪都不大,都还没有出宫建府,我们又怎么知道是谁派人追杀的太子殿下呢?再说,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太子回京之后也把遇袭之事说清楚了,是南疆和金矿有关的官员们心虚,怕太子去了查到他们金矿造假之事,所以才会派人追杀太子,想把贪污金子的事给掩盖掉。时隔多年,七弟这个时候提起又是什么意思?”


    萧宴宁:“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


    瑞王冷嗤道:“七弟既然这么好奇,那就好好去查查,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新鲜的东西。”


    面对瑞王的阴阳怪气,萧宴宁并没有生气,他道:“年代久远,就算当年真有什么东西,现在也查证不了。除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到这里,他还因自己讲的这个冷笑话而笑出了声。


    不过随后萧宴宁停止了发笑,因为瑞王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萧宴宁收敛心神,他道:“既然这样,咱们先不说太子哥哥落崖之事。四哥,太子哥哥的那些私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四哥别先否认你们知道这些,当初虽然是胡大人弹劾了太子哥哥,可在此之前,便有风声走漏,顺藤摸瓜自然能找到一些痕迹。”要不然太子后来也不会用科举舞弊之案直接对付他们三个。


    瑞王嘴巴紧抿,没有立刻吭声。


    坐在上方的皇帝沉声道:“说。”


    以前皇帝不计较这些事,那是太子的确德行有失。


    现在太子没了,这种场合瑞王要是说不出一二三,那皇帝因太子去世而积压的怒火就会冲着他一个人来。


    帝王之怒,瑞王估计也不想尝试。


    瑞王垂下眼,他低声道:“几年前有南诏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入京,她不知太子身份,手里拿着太子的玉佩到处打听。”京城官员无数,识货者也不少,恰好静王身边的人就发现了这事儿。


    当时瑞王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直觉那女子和太子关系非同一般,这样的人和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所以他们就想先把人给控制起来。


    他们派人接触那女子,告诉她知道玉佩的主人,当然,他们想那女子如果配合,那一切好说。如果不配合,那就强制把人带走。不曾想那女子看起来蠢蠢笨笨,脑子还挺灵光,趁着他们不注意跑了。


    他们的人去追,又遇到了季洛清。那些人不敢伤季洛清又怕出手太痛快被看出破绽,最后几人愣是被季洛清给送到了五城兵马司。


    萧宴宁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还觉得造化弄人,季洛清性格看似冷清内心很温软,梁靖要是和他一起长大,两人当成为不错的知己好友。


    只可惜,还是那四个字,造化弄人。


    萧宴宁:“后来呢。”


    瑞王没好气道:“没有后来。”想到皇帝在场,他抬了抬眼又软了语气道:“她带着孩子不知所踪,直到两年前又在京城见到了她……”当时,孩子已大,眉眼间看起来有几分太子的模样。


    “本想着这人有些奇怪,把她们带到太子跟前,要是有什么误会,直接解开也好……”瑞王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着。而事实上,他们看到太子有这样一个把柄,就想留在手里。


    结果他们刚查到那女子的行踪,他们刚有所动作,另一拨人就出现了。


    瑞王后来仔细分析了下,另一拨人很有是太子派去的人。未曾想他们双方还没打起来呢,又碰到了带着安王妃前去京郊看梅花的安王。


    安王那性格哪能看到那种恃强凌弱的场景,立刻上前打抱不平。


    他们打打杀杀,闹到了萧宴宁庄子不远处,把萧宴宁和梁靖给惹出来了。


    两拨人都不敢露出真容也不能被抓到,最关键的是他们不敢伤了萧宴宁。伤到安王,安王顶多向皇帝述说真实情况,按照流程去抓人。


    受伤的要是萧宴宁,他不把整个京城给翻一遍才怪。所以,两拨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子二人离开,他们也趁机溜走。


    想到这,瑞王眼底泛起一丝嘲弄之意。


    萧宴宁明白他的心思,安王眼毒,当时应该是看到了孩子的模样,察觉出了问题,所以才拼死护着。


    然后,安王落到了蹲诏狱的境地。


    瑞王看着萧宴宁幽幽问:“七弟当时就没注意到那孩子的长相?”


    萧宴宁一脸坦然:“的确不曾,我一向不关注这些。”


    瑞王:“……”他觉得慎王有句话说得对,萧宴宁眼高于顶,一般人很难入眼。


    萧宴宁看着瑞王挖苦道:“说来也真巧,几年不出现的人又出现在京城,就被四哥你们给看到了。看的还真清,怎么就没人让我看到呢。”


    瑞王心头一哽,他们自然怀疑过有问题,只是查来查去都没查到什么,后来就是安王出事,他们关注点自然就转移了。


    安王算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他一出事,瑞王几人想的是如何进一步打击太子。那对母子他们一直在寻找,只是一直没找到。


    想到这,瑞王默默看了皇帝一眼。


    事情说到底还是太子先做了不该做的事,他们又不敢确定真假,想把人留下又有什么错。事情已经发生了,要怎么辩解还不是由着他的嘴。


    皇帝是明君也想做明君,自然不会因为事关太子就对他如何,这也是瑞王开口的原因之一。


    萧宴宁说的是真话也是假话,当时他和梁靖之间还没把话彻底说开,他的心思和情绪大部分都落在梁靖身上。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太在意那对母子,哪怕是觉得有些奇怪,也没有往别处想。


    直到安王突然出事。


    萧宴宁真正下定决心要争那个位置,就是安王家破人亡的时候。


    安王和他都是在明面上以太子为尊的人,然而从安王出事,萧宴宁并没有听说太子向皇帝求情。


    太子没有在第一时间向皇帝求情,事后也没有吭声。


    诚然,安王所犯之事和谋逆有关,皇帝盛怒之下,为他说话的人可能都会被迁怒。但是太子和他在皇帝心中还是有所不同,说得自恋一些,萧宴宁当初敢闯诏狱,甚至伤了镇北府司于桑也不过是仗着这份不同。


    如果太子当时为安王说话,皇帝即便是暴怒,顶多斥责几句,绝不会把太子如何。


    太子闭口不言,表面上不能沾这些事,很大程度是他不想为安王说话。


    萧宴宁那段时间想了许多,他想着太子的态度,想着自己的未来,还想着那对莫名其妙出现的母子……事情想得太多,就会发现事实越清楚。


    萧宴宁不知道安王回京之后有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说给太子听,但太子不帮安王说情绝对和那对母子有关。


    萧宴宁甚至很恶劣地想过,当太子发现安王知道自己的秘密后,他就对安王起了各种疑心,甚至开始害怕手里有实打实兵权的安王。于是在安王陷入谋逆之事中,太子便顺势而为。


    太子是储君,是要成为皇帝的人,帝王处在那个位置上有这疑心病在所难免。


    只是萧宴宁一想到有天自己要是落到安王境地,他就觉得不安。太子对安王很信任,可这份信任比不上他的地位。


    当年皇帝想收回青州,琢磨派往西北的人选时,萧宴宁理所当然觉得应该是安王带兵,而太子除了推荐安王还推荐了自己的老丈人。


    太子有顾虑,他想要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也需要平衡各方势力。


    安王在诏狱里估计也想明白了这些,所以萧宴宁送他回诏狱时,安王把自己在西境设计萧宴宁的事说了出来。


    他用事实告诉萧宴宁,不要相信自己的兄弟,哪怕是和他关系很好的自己都能算计他,别人也一样。


    算计就是算计,不分原因,不分事大事小。


    那段时间萧宴宁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他要那个位置。


    他不想有天自己被人陷害又或者落入某种处境,上位者一个疑心,他连为自己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说来那对母子还是三哥救下的。”萧宴宁收起心神,他望着瑞王直白询问:“说到三哥,三哥现在还在诏狱呢。四哥,三哥入狱这事儿同你和五哥、六哥有关吗?”


    瑞王:“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三哥入狱,那是徐阁老的功劳。”


    萧宴宁:“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徐阁老脑子有问题。三嫂出自徐家,三哥府上出现龙袍,徐阁老真为三哥和自家女儿着想,偷偷告诉三嫂一声,把龙袍烧了也好啊。就算不烧龙袍,徐家不想和三哥同流合污,那也该查证查证到底什么情况,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不过徐阁老的脑子长得和别人不一样,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支持三哥就敢入宫向父皇举报,也不怕父皇一个恼怒之下连他们徐家九族都一起诛了。”


    说到这里,萧宴宁停顿了下,他又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许人家徐阁老就是有一片赤诚之心呢。”


    很快他有否定掉自己的猜测:“也不一定,说不定这徐阁老是被人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只能弃女不顾。你们说呢?”


    众人:“……”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还让别人说什么?


    蒋太后这时被冷风吹得使劲儿干咳了几声,太子骤然病逝的消息,让蒋太后心里憋闷的不行。她眼圈还在红着,一脸难受,咳嗽声吸引住众人的视线时,她脸色难看,看向皇帝道:“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你们说的这些都是朝事,我不想听,我乏了,我想去看看太子。”


    她话音还没落,萧宴宁忙道:“祖母,戏刚开场,你怎么能走。朝事枯燥,那就说点家事。”


    说罢这话,萧宴宁看向康王:“二哥,你的伴读徐什么昼,他可是出自徐家?他就没和二哥提过徐阁老举报三哥的事吗?”


    康王:“……”矛头怎么指向他了。


    康王被萧宴宁看得有些紧张,他咳嗽了两声道:“他是徐家人,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做官,我和他多年没联系了。不知道他知不知情。”


    “这样啊。”萧宴宁脸上有些失望,康王那个伴读学问一般,和康王关系也一般,为人很低调,低调到他都差点没想起来这个人。不过这也和康王有关,这些年康王一半时间在朝,一半时间在家养病,大家对康王的印象就是病,病,病。


    风一吹就倒,对比其他皇子来说,康王就像是一道影子一样,他们难得想起来,哪还会关注其他。


    萧宴宁看着康王又道:“二哥身体不好,一向不怎么和人来往,这些事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只是我还有一事想问一问,当年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奉父皇之命重审西北旧案,季侯爷认罪画押之后在狱中自尽。那大理寺卿袁方古乃是二嫂的父亲也是二哥你的老丈人,他就没同二哥说过季侯爷自尽时有没有什么疑点?”


    “就没什么有嫌疑的人同他说点什么?想那季侯爷明明一念之差害了西北数万将士和主帅,就因自己有个儿子是驸马,罪责又全担于自身,他自尽之后,季家众人不过得了流放之罪。比起温家,季家这结果算是抽中上上签了,做梦都得乐醒吧。季家那是死罪,重兵把守,三司会审,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不小心季侯爷就那么自尽了,他死心还挺坚决的。”


    “不过季侯爷就没想过,自己死后,万一父皇不饶恕季家呢,那他不是白死了?”


    作者有话说:


    康王娶妻在74章的中间提了句哈~


    第150章


    萧宴宁那些话还没落音,被他点到的大理寺卿袁古方出列跪在地上,他悲声道:“皇上,老臣奉命审西北旧案,绝无私情。那罪人季侯自尽和老臣绝无干系。”


    皇帝抿着嘴没吭声,萧宴宁:“袁大人,我又没说这事儿和你有关,你慌什么。”


    袁古方直起脖子:“福王殿下是没有明说,可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这个吗?”


    萧宴宁一脸无辜:“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就是估摸着得有人暗中推季侯爷一把这事才能成,那人应该在狱中给季侯爷做了保证。只要季侯爷死得干干净净,把罪名一人担了,不要牵扯出不该牵扯的人,那季家便能保全。”


    “眼瞅着就是灭门之祸,有颗救命稻草,别说是季侯爷,搁谁身上谁都得使劲儿抓着。至于季侯爷怕不怕幕后之人反悔,把季家其他人都给送地下,想来也是赌一把,毕竟季家的人就算都死绝了,还有驸马呢。万一驸马没人家人,到时候一个发疯查到点什么,那就得不偿失了。与其这样冒风险,还不如保全季家。三代之后,叛国投敌也不过是史书上的一两句话,只要季家再出一两个人才,到时谁还记得陈年旧事,季家照样能起复……”


    “二哥,我说的对不对?”萧宴宁眨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冷不丁地问道。


    康王:“……”


    康王被问的脸色通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中泛起的痒意:“七弟,义勇侯府的案子在刑部有卷宗,你如果有怀疑之处,可以去查看。至于你说的这些,听起来有一定道理,但我不知道啊。”


    萧宴宁哦了声:“上面那些都是我的猜测,二哥不知道也正常。”


    康王:“……”既然这样,那干嘛要问他,这和在质问他有什么区别?无形中,别人还以为这事儿和他有关呢。


    康王面上窘迫,忍无可忍道:“七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宴宁:“没想说什么,就是心里对有些事持怀疑态度,今日大伙儿都在,忍不住想说说。毕竟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众人的力量是强大的,我一个人怀疑来怀疑去也没意思,大家要是能一起探讨探讨,说不定能找到里面不合理之处呢。”


    不只是康王,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厚脸皮的说法给惊呆了。


    没有证据的事被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萧宴宁就这么理直气壮?他凭什么,就凭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


    要是当官的人人都学萧宴宁,靠着自己的猜测想象办案,那还要什么证据,干脆都凭自己的想象去弹劾其他官员,靠自己的想象给对家定罪好了。


    御史胡游率先站出来,他沉声道:“福王殿下,毫无证据之事岂可凭借猜测就胡说八道。”


    “胡大人,本王是在表达自己的疑惑,不是胡说八道。”萧宴宁看着他幽幽道:“本王对有些事有怀疑且提出了疑惑,可惜本王不擅长查案,你们这些做臣子要做的是查证这些疑点,不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你说我凭借猜测在胡说八道,你现在何尝不是在凭借自己的猜测猜测我的猜测。”


    胡游:“……”他学富五车,又长了一张铁嘴,万万没想到有天会说不过一个从小上课就睡觉,三字经都背不囫囵之人。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真要胡游去辩解,他还真辩不过萧宴宁。


    萧宴宁说的那些歪理角度刁钻,一般人很难扛得住。


    康王脱口而出:“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七弟既然有怀疑,当日为何不提?”话音未落,他忙闭上了嘴,脸上浮起继续懊恼之色。刚才被萧宴宁质问的瑞王此时也看向萧宴宁,他眸中满是疑惑和打量:“二哥说得对,七弟,你怀疑这怀疑那,以前为何不提出来?”


    现在说出来,还用那种语气指名道姓的问他们,这不是故意在引别人怀疑他们吗?


    萧宴宁该不会是等着他们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然后伸手摘桃子吧?


    有了这个怀疑,瑞王看萧宴宁的眼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好像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认识萧宴宁。


    皇帝的视线也落在萧宴宁身上,甚至一直处在悲痛中的皇后也太子妃也一样。


    秦贵妃动了动嘴,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百官亦是如此,秦追望着萧宴宁眉心泛起轻褶。他不明白,萧宴宁以前都懒得参合朝事,今日为何表现得这么有攻击性,说起话来咄咄逼人。还是在太子刚出事的当口,这样很容易让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随即秦追的眉心蓦然一跳。


    是了,太子出事了,东宫储君位置空缺。


    皇帝已老,总要有新的储君新的太子。


    萧宴宁处在那个位置,到了这个时候,他不争都不可能。争,有时是死,不争有时也是死,争和不争要处境和时间。


    有太子时,太子是正统,秦家不会轻易动。


    现在,即便萧宴宁不想争,很多人都会推着他往前走。


    只是萧宴宁是什么时候看透这些的?他准备做什么?


    秦追的心砰砰跳着,他发现自己根本没看透过萧宴宁。


    眼下康王一句话,所有人都在用怀疑之色望着他,他会怎么做?


    秦追心里隐隐有所期待。


    而众目注视之下,萧宴宁笑了,然而他只是嘴角含笑,眼中却满是冷意,他看着康王道:“以前有太子哥哥在,不需要我提出这些怀疑。”


    漂亮,秦追心里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康王这个问题十分刁钻,如果顺着康王的话回答,那说什么都错。


    说以前就有疑心,那就是别有用心。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别有用心在皇帝心里最面目可憎。


    然而要说以前没有怀疑,今日突然起了疑心,那就是在把在场的所有人当成傻子。


    这世上没人喜欢被当做傻子,包括皇帝。


    萧宴宁这话就挺好,他不是不聪明,他只是一直以皇帝和太子为尊。那些案子都已定性,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越过太子去诉说自己这些怀疑。


    今日太子出事,萧宴宁质问瑞王他们是想知道谁泄露了太子的私事。


    质问康王,是因为康王的伴读是徐家人,他的岳父是大理寺卿。


    三司会审时,别人想进天牢都很困难,可大理寺卿不一样,他想接近季侯爷太容易了。


    同时,萧宴宁还用自己强硬的态度间接回应了太子妃的挑衅。太子没了,皇帝还有儿子,还是他这个备受皇帝宠爱的儿子。


    各种想法在秦追脑海里流转,他甚至都开始想今日事了,要怎么动用秦家的力量支持萧宴宁。


    群臣心思各不同,皇帝看着萧宴宁,神色复杂,他道:“小七,你想做什么?”


    萧宴宁:“父皇,宫门又已落锁,百官暂时都出不了宫,季侯爷的案子又有解释不清的疑点,三司官员身上都有疑点,不如趁机查查。”


    皇帝还没说同不同意,有官员跳了出来:“此事不可,无缘无故就查朝臣,那日后谁还敢替皇上办案。”


    “你不敢,心思清明者自然敢。”萧宴宁斜了此人一眼道。


    那人还想说什么,皇帝抬了抬手,他道:“小七,你的想法不错,可没有真凭实据,查起来难免要引起民愤,不合适。”


    萧宴宁:“儿臣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父皇觉得不合适,那就等日后慢慢查。”他并不觉得失望,这结果他早就想到了,他东拉西扯这么久也不是为了用几句话给人定罪,他本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萧宴宁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从宫门紧闭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外面一直注意宫廷动向的人想必已经急了。


    宫门突然紧闭,任何消息传不出去,加上之前太子种种针对性的行为,宫外那些人怕是已经认定太子想要强夺皇位。


    只要把人全部留在宫里,焦急不安的可不是他。


    这时,有宫门守卫匆匆前来禀告,说宫外有异动。


    几个王爷府上的府兵都在往宫门集中,说是王府出事了,想要他们家王爷出宫处理府中事物。


    皇帝看了瑞王他们一眼。


    几个人面色都瞬间难看起来。


    他们当时想得是万一太子丧心病狂起来,他们总得有个准备。


    现在太子的确丧心病狂起来,可他是对着自己丧心病狂,他们的准备反而像是在逼宫。


    萧宴宁轻轻抿了抿嘴,他看了一圈道:“父皇,外面正热闹,不如我们静观其变。”


    胡游道:“福王这话好轻巧,刚才听几位王爷所言,里面怕是有误会。如今禁卫和几个王府府兵对峙,若真起了冲突,难免要有死亡不说,还会引起霍乱。福王静观其变不知是何意思,难不成福王想把几位王爷逼宫之事坐实了?”


    萧宴宁:“胡大人别给本王扣帽子,本王不接受。”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萧宴宁心下一紧,他不由地朝殿外看去,这时只见有宫门侍卫再次前来,这侍卫脸上有惊有惧还有不可置信,他道:“皇上,兵部侍郎梁靖派人来禀,说是在京外两百里处发现了平王带来的勤王大军。梁大人说,他已经带京营的将士阻挡住了平王,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入京作乱。”


    听到这话,萧宴宁松了口气,这才是他要等的消息。


    看向胡游道:“胡大人你说得对,静观其变的确不是个好主意。还是让父皇下旨,让他们早点散伙的好。”


    胡游:“……”现在是静观其变的事吗?


    梁靖怎么会在京郊两百里处?还发现了平王带来了勤王大军?


    平王不是被贼捉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外两百里,还打着勤王的名义?难不成平王早就知道京城会发生霍乱,就在那等着呢?


    还有,梁靖身为兵部侍郎,又协理京营戎政,可自古以来调兵需赍符而行。


    兵部有调兵权,而御马监掌兵符火牌,想要调兵,需要在圣旨下达之后,兵部和御马监同时同意才行。


    兵部尚书柳宗在西境,梁靖身为兵部侍郎,是兵部最大的官员,可御马监……


    众人的视线又看向皇帝身边的明雀,明雀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


    明雀和以前一样,垂眸安静地立在皇帝身边。


    众人神色惊疑不定,所以明雀到底是听皇帝的还是听萧宴宁的?


    秦追差点失态,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宴宁。


    天下谁不知道梁靖和萧宴宁的关系,他们俩好的快同穿一条裤子了。梁靖没有圣旨就调用京营的将士出京,那就是萧宴宁在调用京营的人。


    随意调用京营将士,那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走了这一步,心思暴露,那就再也没有退路。


    萧宴宁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做。


    萧宴宁没有动,他望着殿内一角,许久没有挪动眼睛,想要那个位置本来就没什么退路。


    太子的布局是逼迫几个皇子动手,顺便借萧宴宁的口,把那个因药成瘾的人带到皇帝面前,让皇帝和众人看到太子这些年都受了什么折磨。萧宴宁成全了他,他也想让皇帝知道因药成瘾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同时,太子妃把太子的死往萧宴宁身上推,到时,哪怕萧宴宁没事,他身上也会背上别人的怀疑。


    萧宴宁至始至终想要做的就是打趴下所有人,包括太子。


    那个位置,如果不给他,那他就夺,这原本就是他下定决心后的想法。那时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梁靖牵进来,不用梁靖,他就只能用秦家。只是后来,他选择了梁靖,没有用秦家。


    而且,萧宴宁还想告诉所有人,他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众人的议论声从很小慢慢变大,几个皇子看向萧宴宁的眼神都不对了。


    萧宴宁这是疯了吗?


    萧宴宁没疯,他甚至很平静地看着康王:“太子哥哥邀平王叔入京为祖母祝寿,结果那么巧平王叔就摔断了腿。京城最快的马日夜不停也跑不了那么快,可有一样东西比马快,二哥知道是什么吗?”


    康王没有动。


    萧宴宁:“信鸽。”


    “二哥大概忘了,梁靖身在军营多年,对信鸽这东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如果平王如太子所愿入了京,萧宴宁还不会多想,偏偏就那么巧,前脚太子想邀,后脚平王的腿就断了。


    这边平王出发快到了京城,那边就遇到了山贼。


    很多事,不需要人,只需要几只鸽子就能传递出很多消息。


    瑞王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康王。


    萧宴宁抬了抬眼:“怎么,四哥该不会以为平王叔支持的只有你吧。”


    瑞王:“……”


    静王和慎王:“……”什么意思,瑞王支持的不是静王吗?他自己也有那样的心思?


    而终于反应过来的户部侍郎张笑跳出来:“福王,随意调动京营,你这是想要谋……”


    “住口。”皇帝厉声阻止了张笑要说的话,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上。殿内一片寂静,皇帝缓缓站起身,他用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是朕命福王如此行事,福王只是听命行事。”


    张笑傻了眼:“皇上……”


    皇帝没看他,而是看向康王,语气平静道:“什么时候和平王联系的?”


    他以为和平王有所联系的会是静王,毕竟康淑妃和蒋太后是那样的关系,平王又是蒋太后疼爱的小儿子。


    没想到和平王联系的是康王,还有,瑞王。


    萧宴宁垂眸,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吧。


    久到他八岁那年在木安围场遇险,当时宫里大部分妃嫔都在木安围场,只有康王的母亲裴德妃在京城。


    所以最先排除的嫌疑就是裴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