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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尽占·15


    越执本睡得很沉,夜里指尖倏然一痛,蓦地醒过来。


    他被咬了。


    在抬眼的一瞬间,他已经与那条蛇四目相对。


    不,不是他终于看见了它。


    是那条蛇在俯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它。


    夜色里,房间几乎里没有任何光线,可他已经清晰能看见对方墨灰色的双眼,以及细长到足以触及他鼻尖的蛇信。


    青年用手肘抵着床沿,想要撑起身,看清这条蛇的全貌。


    对方同样低头凝视着,还在闻嗅。


    这条蛇至少有两米长。


    越执从未对身高有过任何执念,可直到这样的巨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才终于感觉到迟来的恐惧。


    它可以轻松压制自己,此刻却只是缓慢打量着,似乎并没有攻击的危险感。


    被子几乎要掩盖不了它的修长蛇尾,整个房间的领主权也默认归他所有。


    被咬过的地方还有轻微痛感,至少没有出血。


    他早就该惊叫着躲开了。


    可他被钉在原处,哪怕毒素还没有接触他的任何一寸皮肤,也更没有侵蚀他的血液与神经,却已经什么都动不了了。


    濒死般的麻痹感还在蔓延,越执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被绝对力量压制着,哪怕动错一下,对方都可以轻易咬断自己的咽喉。


    下一秒,绿锦蛇被吵醒,钻出被子嘶嘶一声。


    青年拧着眉头看它。


    怎么你也在这——


    他勉强想起来,是天气热了,有时候珩哥溜过来找他贴贴,确实很凉快,也就默许了。


    一米出头的绿锦蛇对两米长的乌梢蛇哈气,画面甚至有点感人。


    青年的左腕被绿锦蛇缠住,它支起身厉声驱赶侵入者。


    可相比之下,连一米八三的越执都像块小点心。


    “徐温玄……”他念出对方的名字,“你现在还有意识吗。”


    没有任何线索和提示,可他完全知道,眼前的存在就是那个人。


    温和又疏离的,压制力毫无收敛的,徐温玄。


    乌梢蛇偏头看他,并不能理解这些音节的意思。


    从苏醒起,它就在确认自己巢穴的位置。


    徐温玄在沙发旁裹着毯子睡着了,不知不觉间化作长蛇。


    它先是缄默着巡游四周,在寂静的凌晨三点观察着深睡的每一个存在。


    它能找到自己的临时巢穴,衣物,香味,没有吃完的食物,从客厅指向另一个房间。


    其他存在也并非天敌,仅是相处愉快的共生者。


    只是……


    只是领地附近,还睡着一只鸟。


    那只鸟闻起来很好吃。


    乌梢蛇无声游过数个房间,茫然又有些不确定地嗅了一下人类的脚尖。


    不像鸟。不能吃。


    它顺着白皙的小腿游向前方,它从未考虑过,自己的鳞片会带来怎样的冰凉触感。


    它只有三斤,重量如同几个苹果。


    青年被压得睡眠不稳,却仍被白天的疲惫纠缠着,继续沉睡。


    赭石色小腹压上他的睡衣,背脊划过柔软的被面。


    它纤长如上弦月的弧线,冰凉如冬夜里的冷雨。


    直到凑近越执的脸,气味才变得更加清晰亲切。


    胆小的无毒蛇轻轻碰了他一下。


    越执轻微动了一下,中途也许醒了一秒,又在继续做梦。


    乌梢有些不满,用微凉的鼻子碰他的脖颈。


    你为什么像我的同类,我的食物,我的朋友。


    你是谁?


    另一条蛇缠在那人的左腕一侧,它漠然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嗅到敌意。


    它独自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同类,也没有任何引导。


    它只是孤独地在漆黑的被子里转了两圈,随着本能作祟,咬了一口越执的右手。


    那人终于醒来。


    青年有几秒钟觉得自己今晚可能真的会死在酒店里。


    明天的微博热搜和头条新闻都想好了。


    ‘当红偶像被不知名野蛇爆杀’,听起来荒诞又合理。


    “喂,”他无奈道,“你能不能先从我胸口下来?”


    乌梢蛇一惊,露出惊惶的表情,下意识往后退。


    越执察觉到情况不对。


    ……这种蛇,天生胆子很小?


    两米多长,不会连人都怕吧。


    他终于找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不再处于受惊吓的木僵状态。


    乌梢有些怯生生的看着他,像是准备掉头跑路了。


    越执百思不得其解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两条天敌。


    一个做人的时候喜欢臭着脸训人,变蛇以后天天粘着要贴贴。


    另一条,不,另一位平时出去谈生意都游刃有余,是天生当队长的料,变成蛇反而是这性格?


    他抬起手,乌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吐了下信子嗅探空气里的气氛。


    它识别情绪也依赖气味,至少现在,虽然旁边活蹦乱跳的什么玩意没有危险,眼前的这个人也是温和的。


    越执伸手过去,乌梢绷紧身体想要往后退。


    青年却说:“不要动。”


    他并不在乎对方是否会受惊时狠咬自己一口,也并不关心对方是否听得懂。


    乌梢怔怔地被摸了下小脑袋。


    它仍旧弓着身体,此刻却开始适应被抚摸的感觉,茫然地重新闻嗅他指尖的气味。


    细长蛇尾来回摇动,不时碰触到青年的膝盖与腿弯,有轻微的痒。


    "没想到你会是这么长的一只……"


    越执顺着它的额头往更深处摸过去。


    先前被队长抱在怀里揉来捏去,今天完全不会有心理负担。


    乌梢接近两指宽,随着身形起伏有斑斓的花纹变化。


    他拧开台灯,终于看清对方的样子。


    乌梢在感应到光线时又往后退了一些,如未被驯化的野物般还在犹豫是否要攻击对方。


    可被抚摸是很好的事。


    它内心的焦躁恐惧都得以安抚,还不自觉地希望更多。


    还未交流完费洛蒙,绿蛇径直游到越执的锁骨前,支棱起来恼怒哈气。


    它被无视很久了,对方压根没给眼神,此刻明显不爽。


    乌梢勉强看了它一眼,像在看小零食。


    绿锦蛇:“……!!”


    它张开獠牙,表示自己的攻击力。


    越执觉得头痛:“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乌梢蛇忽然偏头又咬他一口。


    白净的手臂上留下小小的两对牙印,没有见血。


    “你又是怎么回事?”越执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开始搜关键词。


    乌梢……温度越高活动越频繁……以鱼、蛙、蜥蜴为食。


    也是,它有两米长,它要吃老虎也只是啃起来费劲。


    ……习性喜欢咬人。


    越执揉了下被咬的位置,小声骂它。


    “你是狗吧,咬一次还不行吗。”


    乌梢看起来眼神怯怯地,扭头又咬一口。


    他单手掐着它的脖颈,用指背敲它的脑袋。


    “不,可以,咬人,明白吗?”


    它的蛇信追逐着他的指尖,似乎忘记自己的要害还被掐着。


    卧室门被敲了两下。


    两条蛇同时一凛,瞬秒躲回被子里,一左一右藏好。


    越执被左右截然不同的触感弄得呼吸不稳,问:“时哥?”


    “是我,”时崇山道,“我夜里起来喝水,听见你这边有说话的声音。”


    “你还好吗?”


    青年的左手旁侧蜷着绿锦蛇,它把自己团起来,唇侧靠着指腹,偶尔吐信子时像是湿冷的水珠。


    他的右腿旁是还在寻找安全位置的乌梢蛇,它仍在无声的游走着,从腰侧到大腿,再钻过膝弯,如缓慢流动的冰雨。


    温度不一样,鳞片的触感也不相同。


    越执一时失神,门外又问了一声。


    “越执?”


    “我有点失眠,”他终于注意到自己开着灯,“可能是要开演唱会,所以紧张了。”


    时崇山推开门。


    同一秒钟,他的左手右腿都被缠紧,呼吸也随之截断。


    男人走上前,借着台灯暖黄的光看清对方。


    越执的脸上没有血色,眸子里藏着情绪。


    时崇山已经很多天没有戴金饰了。


    除了手臂上的一块蛇鳞,似乎没有太多变化。


    越执的目光从他的耳洞一路往下,看向空空荡荡的胸口,以及只有戒痕的手指。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时崇山说,“不要骗我,生病了吗。”


    乌梢蛇在一寸寸地缠紧他的右腿,鳞片蹭过单薄的睡衣,蛇尾蹭过敏感的脚踝。


    越执冷着脸色坐起来。


    “空调开得很冷?”时崇山看见他被子裹得很紧,用手背试他额头的温度。


    有点烫。


    脸也是烫的。


    时崇山皱眉,准备去找备用的药。


    如果等会儿温度还在上升,得去联系随行的医生。


    “时哥,”越执忽然说,“你不怕蛇对吗。”


    “嗯,不怕。”时崇山说完,有些自嘲地说,“我本来以为,我也会化形,可能只是误会。”


    “先不讨论这个,”越执深呼吸一口气,很难把握自己此刻的口吻,“队长他变了。”


    时崇山先是一愣,又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在你的房间?”


    “我们明天晚上要开演唱会。”


    “他在你的床上?”时崇山在看到对方眼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语气随之变冷,“在被子里,是吗。”


    越执终于疲惫到陷进枕头里,任由时崇山缓慢地掀开自己的被子。


    两条蛇一左一右地相继探头看他,不太信任地相继嗅了嗅味道。


    咦,是朋友。


    时崇山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越执。”


    “……嗯。”


    “我们团里,从哪天开始睡大通铺了?”


    第122章 尽占·16


    越执一时间只能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目光诚挚清澈,全是求救信号。


    时崇山看他一眼,从乌梢蛇扬起的小脑袋一路看向蜿蜒的长尾。


    直到注意那长尾隐没在越执的睡衣边缘,男人才目光停顿,倏然移开。


    他说话不太自然。


    “你被咬了吗,有没有受伤?”


    “被咬了,但玄哥好像是咬着玩,”越执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暂时没有神智,但胆子很小,我说话声音大一点他都会往后缩。”


    时崇山重复了一遍。


    “徐温玄,胆子小?”


    “还怕生。”


    “……还怕生?”


    他往前一步,乌梢蛇缩了起来,有点发抖。


    两米长的蛇,哪怕再纤细,一副可怜弱小的样子也会有种奇怪的悖论感。


    时崇山脑袋上像是飘过一串的省略号,面无表情地看向另一个入侵者。


    “珩子呢?”


    绿锦蛇偏着头看他,吐了两下信子。


    柳珩的意识已经睡熟了。


    他半清醒的时候是无法无天的贴贴黏人蛇,意识睡着以后加倍。


    所以哪怕突然有体型两倍长的大蛇闯进来,也完全没有撤的意思。


    “你得喊醒他。”越执说,“珩哥说过,有时候他变蛇也会睡着。”


    时崇山清了一下嗓子。


    乌梢蛇一声不吭地钻到越执睡衣的深处躲起来了。


    青年被蹭得很痒,又怕一动就被咬,勉强地等待着。


    “柳珩。”


    “醒醒,柳珩。”


    时崇山觉得这一幕太荒谬,更荒谬的是他将来也可能会是这个叼样子。


    在酷哥臭骂的前一秒,绿锦蛇的眼神一变,明显是意识醒了。


    “醒了是吧,滚回去变回来,有事。”


    绿锦蛇不情不愿地瞄他一眼,吐着信子游走了。


    几分钟后,柳珩穿着睡衣走回来,抬脚爬上越执的床,把青年搂在怀里,顺便帮他捋顺长发。


    “嗯,说吧,什么事。”


    从始至终站着的时崇山:“……”


    酷哥一脚踹向柳珩的屁股:“你上别人的床很丝滑啊你?!”


    柳珩灵活一闪,依旧揽着越执的肩,抬眸道:“怎么了?”


    “我跟小执贴贴睡也好几回了,当蛇可以当人就不行吗?”


    越执很少被这么近的抱过,侧头一闻:“珩哥好香啊。”


    “嗯,换了薄荷蓝莓味的洗发水。”


    时崇山冷声道:“随便上别人的床,你不觉得有问题?”


    柳珩的道德标准很灵活,此刻自己往右边一侧,把越执也揽到中间,左边的宽大位置空了出来。


    “你上来?”


    越执虽然有点忐忑,但也没拒绝。


    都认识五年了,光屁股洗澡都见了无数次,躺一块儿说话没什么。


    时崇山身形一绷,明显拧巴起来。


    柳珩侧耳道:“你看他在害羞诶。”


    越执:“……!?”


    时崇山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你这么肉麻。”


    柳珩搂着越执说:“可是小执很软很香啊,你不想靠着他说话吗。”


    小孔雀每次被夸都会精神焕发,同样抬头看着时崇山,脸上的表情是‘对啊明明我很香诶’。


    时崇山:……!!!


    男人勉强往前挪了一步,在坐到越执的床侧时,已经肌肉绷出明显的线条。


    他不擅长这种事。


    柳珩的亲和,徐温玄的从容,他都没有。


    像块山边的岩石,棱角刚硬,内心的情绪都不会表达。


    越执本来窝在柳珩的怀里,很舒服地享受着被哥哥抱着的放松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轻轻捏了一下掌心。


    他呼吸一顿,化形那天被握着双爪的压制感又一次出现。


    哪怕柳珩什么都没有做。


    后者仿佛并没有察觉怀里青年的异样,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时崇山。


    “上来,床很大。”


    “就在这里。”时崇山硬撑着一副冷硬的表情,说话语速比平时都要慢。


    他刻意地控制着表情,不去看青年睡衣边缘的那截蛇尾。


    “现在说重要的事,”时崇山深呼吸一口气,道,“徐温玄今天化形了,现在就躲在越执衣服里面。”


    柳珩先是一愣,终于反应过来。


    “我以为刚才是在做梦——等一下?!”


    “嗯,那条乌梢蛇是他,而且,我们明天晚上要开演唱会。”时崇山说,“现在怎么办,你们两个人有想法吗。”


    他摘了金饰许多天,仍旧没有这方面的体验,也没有和OAC有密切接触。


    但演唱会不比其他公开活动,难以变更日期,一旦开天窗,对男团和他们四人的前途都可能有毁灭性打击。


    柳珩不再开玩笑,终于坐直。


    “OAC那边有清醒剂,但绝对不是能让人坚持三个小时的长效药物。”


    “化形期间,骨骼、内脏、肌肉都在大量消耗体力,我自己这段时间都会反复发烧或者低温,疼痛感很干扰人。”


    “如果是徐温玄……他可能会强行把这两场都演完。”


    越执同样清楚这一点,沉默很久,说:“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现在联系OAC,给玄哥打一针,我们直接问吧。”


    二十分钟后,OAC的人带着针剂赶来。


    由于徐温玄前几天就有过频繁体温异常,他们很早就做了预先登记,今天没有立刻登门拜访。


    乌梢蛇胆子很小,在看到针头时本能地挣扎起来。


    越执控制着它的颈部,时崇山摁着长尾,柳珩本来想过来帮忙捂眼睛,冷不丁被咬了一口。


    他的虎口有血液汩汩流淌,却只是冷嘶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同一时间,乌梢蛇目睹自己咬伤了柳珩,即刻安静下来,目光难过。


    工作人员先给它注射完针剂,用软毯裹好以后,才看向柳珩,确认般看了一眼他颈部的银环。


    “你是蛇裔?”


    “嗯,绿锦。”


    “那应该没事,你们两都是无毒蛇,如果有皮肤过敏的症状,可以擦一点药。”


    柳珩没当回事,接过碘酒棉签擦了下虎口的血,问:“他能清醒多久?”


    “十分钟到十五分钟,”工作人员说,“清醒剂会消耗三倍平时的体能,所以很容易让人疲倦到想要睡着。”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担心不安。


    徐温玄醒了。


    他裹着毯子,嗓子干哑到有些发不出声音。


    时崇山蹲在一旁递水,越执则是开口道:“玄哥,现在得定个方案。”


    “明天晚上,后天晚上都要开演唱会,你打算怎么办。”


    徐温玄几乎要把一整瓶水都灌完,勉强能找回记忆。


    电影看到一半,意识彻底断片了。


    “……操。”


    非要在这个时候。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工作人员。


    “您清楚我们的工作性质,有这类的药剂吗。”


    工作人员打量着他,如实道:“没有特殊的药。”


    “普通人,如果不靠意志硬撑,从化形阶段强行唤醒,就要接受三倍速的体力消耗。”


    “所以一般人只能坚持三十分钟,会因为困到不行而再次昏睡化形。”


    “稳定期最短要多久?”


    “按现在的记录,是三天。”


    徐温玄缓慢地确认,声音低哑。


    “也就是说,要么我强行缩短稳定期的时间,要么就被中途唤醒,然后硬撑过去。”


    工作人员露出为难的表情。


    “先生,化形期的痛苦,您和在场的另外两位应该都很清楚。”


    “不管是我本人,还是OAC的任何人员,都不建议强行中断化形过程,硬撑着度过三个小时——何况您是开演唱会,唱跳都要加倍体力消耗。”


    “兴奋剂有用吗。”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徐温玄凝视着他的眼睛:“有用吗?”


    “……确实能起到一部分延缓的作用,相当于您五天没有睡觉,还靠着神经类刺激继续保持清醒。”工作人员说,“可您真得不考虑后果了吗。”


    “我只是需要两个半小时。”徐温玄说,“登台,演出,安可结束。”


    柳珩明显不赞同道:“安可你可以不上来,就直接说在生病。”


    “两个小时和两个半小时没有区别。”时崇山说,“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


    工作人员下意识道:“难道不能你们三个上去,直接说他病了?”


    其他三人同时凝视过来,工作人员伸手捂嘴。


    他们这个行业就是这样。


    就算要昏倒,也要昏在镜头前,倒在跳舞的某个瞬间。


    要面临的诋毁和恶意揣测已经够多了。


    “不至于这么紧张。”徐温玄看了一眼时间,“我们平时接受的体力训练已经是超负荷了,现在聊了十七分钟,我并没有觉得困。”


    “所以我们冒险吧。”


    他抬起头,看向其他三人时,目光炽亮又平静。


    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决定的重量。


    每个人都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


    “好,我们陪你。”


    周六晚上七点十分,演唱会贵宾休息室。


    针剂注入,软毯滑落,男人快速更衣,坐在化妆镜前。


    他变成耀眼夺目的偶像,即便沉睡了三十个小时,所有的歌词舞蹈都在脑海里清晰无差。


    越执作为代理队长,快速对齐节目安排。


    “你的SOLO和安可都被取消,全程保护好自己。”


    “中度不适时要触摸头发,代表橙色信号。”


    “重度不适要整理领口,代表红色信号。”


    “我,珩哥,崇山,都会接住你。”


    柳珩戴着单侧耳机在和调音台对带子。


    “你不用刻意唱高音,今晚垫音流程我们都安排过了。”


    “公司也安排了没出道的艺人过来表演节目,方便你下台喝饮料补能。”


    时崇山把耳麦递给他,声音很沉。


    “你只用保持清醒两个小时。后面的交给我,主持统筹都有应急方案。”


    所有妆造都处理完毕。


    徐温玄站起身,最后喝了一口冰水。


    他走向他们三人,通往最高舞台的旋转电梯徐徐打开了大门。


    “走吧,我们一起。”


    第123章 尽占·17


    舞台的开场是华丽的宴会长桌。


    光线被拾起的那一刻,四人或倚或坐,长桌上的雪色触手好似浪花。


    上万人的尖叫声如火焰般被点燃,歌声自不同方向蔓延散开。


    他们的舞台风格一直非常多元。


    可以劲爆酷帅,可以忧愁多情,但总是真的动人。


    当徐温玄站到最显眼C位,所有成员的目光都锁在他的身上。


    当徐温玄退到队列后尾,轮流站C的人即刻开始爆发式绽放光芒,感染力足以吸引走所有的视线。


    比起从前的演出,凝聚感被加热到更加炽盛的地步。


    他们从前也总是一起跳舞,但很少有这种感觉。


    像是四个灵魂合力拧着,让不同色彩迸发交融。


    演出流程里,团舞表演如常,但增加了两场个人秀作为彩蛋。


    时崇山邀请了本地酒吧的热门乐队过来表演,既能支持小众乐队的新歌,又秀了一把鼓手的飒气。


    他比微博热搜那天的视频要状态更好,SOLO时凌厉感与丰富层次攀上新的高峰,看得好些男粉都嗷嗷大喊。


    “山哥牛逼!!”


    “山哥帅爆了!!再来一个!!”


    柳珩加了场四手联弹,曲子不难,但帅哥贴贴实在养眼。


    越执刚学没两年,但胜在造型夺目,笑起来实在漂亮。


    他穿着银纱长礼服出场时,真如同被星华追逐的小贵族。


    柳珩微正坐姿,已经听见台下沸腾的欢呼声。


    两人并肩齐坐在盛满黑玫瑰的三角钢琴前,仅是对视了一眼。


    大屏幕上,一人沉稳俊美,一人清瘦灵动。


    目光接触一秒,便都偏开了,各自专心弹琴。


    粉丝们抹泪狂拍。


    卖!!多卖点!!爱看!!!


    就要这种若即若离,心里有鬼!!!


    每到这个时候,徐温玄都经由快速通道回到后台,接受私人医生的即时确认。


    “心率较快,需要控制体温。”“疼痛感强烈吗。”


    “腿在痉挛,”徐温玄压着痛意说,“止疼药给我。”


    OAC的特殊顾问也在确认各项数据,平快道:“你最好用双手把腿和脚的形状重新认知一遍。”


    “化形期,你的身体在接受基因暗示,相信自己不应该有手脚。”


    “痉挛也是排异反应。”


    上半场有惊无险,下半场直接扎了止痛针。


    他撑了太久。


    意识如同经历十天的不眠不休,凭着本能把歌词唱得动听深远。


    橙色信号出现的一瞬间,公司即刻安排串场嘉宾等待上场,其他人结束副歌,不动声色地把徐温玄扶回后台。


    “不要硬撑。”


    “没事,”徐温玄嗓子已经哑了,体温不正常的低,“还能撑半个小时,谢幕就休眠。”


    医生卷起他的袖口和裤腿,把遮光眼罩盖在他的眼前。


    “睡觉,现在休息八分钟。”


    “你的皮肤都暴露在外面,不用担心化形。”


    止痛针让所有骨骼肌肉的痛感都一并屏退,足以力竭的困意席卷而来。


    男人顷刻睡去,身体还在颤抖。


    他的力量感与脆弱都在同一时间矛盾显现。


    数倍的体力消耗如同天方夜谭。


    连OAC都没想过会有这样极端的案例,大部分人会设法请假休息,至少平稳地度过化形期。


    五分钟过去,串场嘉宾下台鞠躬。


    粉丝点歌环节开启,聚光灯在弦月般的观众场上徘徊。


    有人开始许愿,有人盯着滚动的座位号捂住嘴。


    “时间到了,”柳珩凝神道,“要唤醒他。”


    越执握紧徐温玄的手,再次念出他的名字。


    “徐温玄。”


    “玄哥,醒过来,我们继续。”


    男人已经沉浸深海般的睡意里,哪怕此刻灯光炽亮,环境嘈杂。


    他如同游鱼被掷到岸上,长抽一口气,虚脱着醒来。


    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在抗拒。


    快睡去。


    去化形,变成蛇。


    去褪掉四肢,长回鳞片,重拾獠牙,变成血缘深处的动物。


    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却强坐起来,本能般一口咬在越执的手腕上。


    伤口边缘渗出血,青年完全没有躲,而是附耳低喃:“温玄,你现在是徐温玄。”


    “你是我们的队长,演唱会还没有结束。”


    “履行约定,你要现在醒过来。”


    越执很少这样凝重沉缓地对他说话。


    这个角色原本永远是徐温玄的。


    做团队的主导者,做所有人的协调者。


    徐温玄睁开眼睛,瞳孔失焦的呼吸两秒,后背都是冷汗。


    他终于重回人世间,看向焦急又担忧的每个队友。


    “我们继续。”


    幸运观众点了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歌,现场乐队让旋律前奏重复了两遍。


    冬日般的气雾在盛夏的夜里如梦一般布散,四个人再度登台。


    他们笑着招手,歌声如最动听的爱意。


    一切都有惊无险。


    三瓶运动饮料,一针止痛剂,还有钢铁般的意志,以及所有人的力量。


    他们完成最后一幕演出,四人手牵着手鞠躬致谢,没有任何粉丝被怠慢忽略。


    这场演出甚至比从前还要效果更佳,以至于所有人都在高声歌唱,舍不得离开。


    安可环节只剩三个人,主持人解释道徐温玄今晚一直高烧不退,大家都在心疼惊讶,没有任何人抗议他的缺席。


    其实比高烧还要痛上数倍。


    他们三人结束安可时,乌梢蛇已经在保温箱里睡熟了。


    它躲在最幽暗的树洞里,气息几不可闻。


    老方守在保温箱旁,有些粗糙的手把亚克力隔板摸了又摸。


    “他不会有事吧?”老方不放心地问,“干扰化形期会怎么样?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OAC的顾问只能摇头:“很少有这种情况,我们也在观察。”


    回酒店时,三个人都坐在最后面,疲惫到说不出话。


    乌梢蛇已经睡昏过去,预计二十个小时后才会再次被唤醒。


    “我没太明白,”时崇山用外套盖着蛇箱,问道,“昨天晚上你没有化形?”


    越执偏头:“我?”


    “嗯。”


    “我现在经常这样,毕竟当鸟容易压着尾巴,睡起来不方便。”青年眨眼,随口道,“最近经常变成孔雀给玄哥珩哥摸着玩,平衡形态的时间很够,不会生病。”


    柳珩本来也困得快要睡着,临时一晃,明显感觉周围的气压变低。


    时崇山缓慢地重复道:“你,经常,给他们,摸着玩?”


    越执品出点不对劲:“你怎么说得这么下流!”


    时崇山盯着越执:“……?”


    柳珩忽略掉某人又冷又硬邦邦的气场,靠着越执愉快道:“小执手感超棒的,白孔雀就是又美丽又好摸!”


    “哦对了,”男人露个宠溺的笑容,完全不刻意地炫耀道,“他还送我羽毛做书签了。”


    时崇山明显毛了,沉着脸色看人:“越执。”


    青年莫名其妙:“我本来就容易掉头发,宿舍不是还有一大把剪下来的羽毛么。”


    时崇山:“不是这样。”


    越执:“那是什么?”


    柳珩:“是特殊的偏爱哦。”


    越执:“……好幼稚啊。”


    柳珩嗯哼一声,酷哥扭头看窗外,继续臭臭脸。


    接下来的二十个小时里,乌梢蛇都睡得一动不动。


    三个人轮流看着,直到看见蛇尾摆动一下,勉强才能放心。


    周日晚上六点,徐温玄被再次唤醒。


    他睡了很久,体力状态已经恢复到满格,但精神状态仍是抽离的。


    化形期里,原本人类意识都会被完全抽离,直到所有循环系统再度建立完毕,原始意识才会进入平衡期。


    可是他被强行唤醒不止一次了。


    Liar的演唱会非常漂亮,没有任何负面舆论影响事业。


    只是徐温玄被毯子掩着身体,目光失焦。


    他是有危险感的男人。


    蛇的意识被唤醒以后,那种温和有序的目光被破坏到几乎不存在,混沌感取而代之。


    “要醒过来了。今晚最后一场。”


    越执轻触他的额头,用自己掌心的体温去暖他冰到不正常的额头。


    男人侧头看他,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口咬上来。


    青年皱眉忍着,问道:“很疼吗,玄哥?”


    “不是疼,”OAC顾问在一旁准备着激素稳定剂,“他被中途唤醒过很多次,意识稳定速度会更慢。”


    “这两天建议由你来唤醒他,也是因为你是羽裔,排斥感会加速让他清醒。”


    牙齿刺过皮肤,会有细微的血珠。


    男人无意识地尝到血,瞳眸泛起混乱情绪。


    他的味觉喜欢他的血。


    像最好的猎物,以及捕杀本能的最高奖赏。


    他在抗拒伤害他。


    哪怕此刻神智涣散,连对方的名字都快要不记得。


    “徐温玄,”越执抬手压着他的头发,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看我。”


    缓慢的十秒里,男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先是呼吸一停,然后才看清自己在做什么。


    然后骤然松口后退,指腹压在伤处。


    “我在……”徐温玄混乱道,“让你受伤了,抱歉。”


    “知道就好。”越执没什么表情,示意助理给自己涂碘酒,“哥,乌梢蛇天性喜欢咬人,你知道吗。”


    徐温玄沉默数秒,第一次说:“离我远一点。”


    “对不起。”


    青年侧眸看他,白净手腕还在渗血。


    “为什么?”


    他们的视线再一次咬住对方。


    一个愕然,一个挑衅。


    第124章 尽占·18


    越执一身反骨。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


    哪怕掌纹里还淌着血珠,淋淋漓漓,像次第绽开的蛇莓。


    徐温玄怔了半秒,凝神看他,声音带笑。


    “喜欢被我咬?”


    越执伸手递上前,男人借力起身。


    “滚起来跳舞。”


    第二场演唱会依旧需要止痛针。


    有昨天的经验在,现场调度灵活很多,以至于徐温玄一直撑到了安可结束。


    他们其实很适合这样的场合。


    万人演唱会提供着最大的舞台,所有光芒色彩都能被大屏幕捕捉放大。


    越执戴着耳麦跳舞,气息一丝不乱,偶尔在旋身时会幻视自己的白色羽尾。


    鼓点劲爆,电子混音够爽。


    他看向身侧三人,忽然觉得有些事本该如此。


    每一枚鳞片,每一片羽毛,就好像把他们性格里最深处的肆意都呈现出来,无非是另一种外化。


    越执是特别的。LIAR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副歌一转,四种或清冽或温厚的声线交缠融合,让旋律也如雀尾金屏般展开。


    聚光灯对准青年的同一秒,他兀自开屏。


    眼神如电,长腿细腰,跳舞时越执能夺走所有目光。


    歌词是为他而生,鼓点是脚尖的风,所有人都只是衬托的配色。


    很难说舞蹈本身是什么,可指尖掠过的弧线,偏身摇转的流畅,每一帧都足够锁住人的目光。


    美就够了。


    劲歌时他是纷飞的鸟,慢歌时他是啄羽的鸟。


    发梢,脖颈,细白又线条流畅的手臂,泛着傲气的眼睛,一切都是美到极点。


    几曲结束,节奏骤停,越执又站在队伍后侧,看起来温柔又青涩到有些拘谨。


    就好像刚才那个张扬到蛊惑的是另一个人。


    两场演唱会结束,线上线下好评如潮,无一人发现异样。


    公司由衷松了口气,给全队批了三天假期。


    天津可丽饼的总营业额高达两千六,使用权移交到时崇山一个人身上,本说是周六日白天拍摄使用花絮,因为徐温玄发烧休息,推后到下一次的录制里。


    第一站的营业额被存进卡里,还真拍了他们四个去银行存钱的镜头。


    LIAR全团起了个大早,找了酒店旁边最近的一家银行。


    店员看见节目录制组时愣了一下,立刻把柜台经理请了出来。


    一问,是来存钱的。


    存多少,两千一。


    柜台经理僵硬地看镜头:“这两千一,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爱心义卖之类的?”


    摄影师机械摇头。


    太抽象了,他也不知道。


    由于很多钱都是电子付账,他们甚至是取了一千六百五十二,把有零有整的一堆钱拿到镜头前点了点,然后递交给刚取出钱的柜员本人。


    柜员:“一共两千一百元整。”


    “用这张新卡,”徐温玄微笑道,“非常感谢。”


    节目组已经能预想到花絮播出时的弹幕。


    他们四个去跑龙套是有原因的。


    回程的飞机上,柳珩揣着昏睡的乌梢蛇,问时崇山打算怎么花那两千六。


    酷哥:“买黄金吊坠,一人一份。”


    柳珩:“……”


    “很实用,但是会不会朴素了一点。”


    时崇山偏头看他,问:“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花?”


    “每个人都买一份礼物,”柳珩举起手指,“送你一个防水音箱,你喜欢洗澡的时候听歌。”


    “温玄喜欢看书,可以给他添置一个书架,给小执买料子软的四件套,他喜欢睡觉。”


    “然后给我买瓶香水,什么时候出差的时候想你们三了,随手喷一下,闻着会心情变好。”


    时崇山沉默几秒,有点像做错事了。


    “要不你帮我重新想想。”


    柳珩敲他的头:“自己作业自己做!”


    再度回到宿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息,一切暂时回到了稳定点。


    徐温玄在飞机上就睡醒了,按约定好的方式碰了下柳珩大拇指,在机场时就变了回来。


    他的状态仍有些紊乱,常睡常醒,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人。


    越执在机场买了本小说,一路没看完,回宿舍以后换了身松散睡衣,斜靠着沙发继续看书。


    时崇山本要回房间休息,见青年独自在客厅里,不作声地也挑了个位置,在越执的不远处坐下。


    电视上跳出PS5的界面,时崇山玩得心不在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聊起。


    他最近很少和越执独处,终于有了机会,却好像聊什么都显得生涩。


    客厅里安静到只有偶尔的书页翻动声。


    时崇山暂停游戏,转身看向越执。


    男性很少染发,更不会留这样显眼的长发。


    被太多目光打量着,越执一开始用帽子挡一下,后来索性梳个高马尾配半披发。


    男性的英气眉眼,与性别相悖的轻柔气质,一时间都被这发型融合的恰到好处,让他的偶像感更加清晰。


    凝视数秒,时崇山不由得深呼吸。


    哪怕只是看着。


    他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被挑动,说不清是欲望还是情绪。


    越执还沉浸在情节里,听见右侧有脚步声,抬头看见是柳珩抱着一床藏青色的软毯过来。


    他缓缓眨了下眼,还未表示赞同或抗拒,左后侧同样有开门声。


    徐温玄神色疲惫,抱着深红毯子准备过来。


    两人对视,目光又移向对方的毯子。


    时崇山冷嗤一声,已经看笑了。


    他没说话,唇角笑意嘲讽。


    越执合上书,声音听不出情绪,至少目光是和蔼的。


    “一定要靠着我睡?”


    柳珩叹了口气,像在商量。


    “我先来的。”


    越执望着他们两人,手里仍握着书。


    既不表示欢迎,也不表示抵触。


    他的一些情绪被藏了起来。


    徐温玄收回目光,没有往前走,仍停在自己的卧室门口。


    他仍是尚未病愈的状态,唇上没有血色。


    “……我想过来。”男人低声说,“可以吗。”


    时崇山始终在看越执的表情。


    徐温玄倚着门框,抱着毯子的手有些绷着。


    大病一场,他消瘦了些,反而显得更加清隽。


    柳珩走到越执面前,笑容无害又温和。


    他低头看着他,像在看最好吃的好朋友。


    越执抬起头,目光掠过男人的手。


    骨节分明,指腹修长。


    绿锦蛇也是这样,贴在皮肤上有冰凉的薄荷气味。


    两个男人都在等待他的应允。


    寂静里,时崇山忽然开口。


    “越执,过来。”


    他没解释,没有给任何理由,像是本该如此。


    越执转头看过去,意外地听话遵从,拿起书干脆利落地起身了。


    其实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坐得这么近。


    平时中间总是隔着一个人,即便是独处,也会不自觉地保持距离。


    可越执是贴着他坐下的,手肘抵在一起,交触温度好似同类。


    时崇山结束暂停的游戏,并没有再说什么,继续玩自己的。


    越执坐在他的身侧,侧头用眼神表示另外两人随意,安心看书。


    柳珩站在原地,脸扁扁地看他们两,神色低落又茫然。


    有点像被弃养的委屈小蛇。


    徐温玄被晾在原地,反而走了过去。


    他径直走向越执。


    两人座的扶手沙发,其实空间宽大,还有位置。


    没再有任何询问,他径直坐在越执身侧,毯子一卷,把青年和自己裹在同一个温度里。


    低冷的乌木沉香再度飘散,悉数驱散身侧的异类气味。


    越执的书都被裹进毯子里,呼吸微停,从脸侧到脖颈都传来微凉的触感。


    徐温玄还在低温状态,他的循环系统紊乱好几天了。


    越执拧着眉头看他。


    徐温玄仍旧睡在他的肩头,没有挪开的意思。


    男人做惯了团队的领导者,只在近日才显得脆弱。


    他闭着眼,长睫垂着,嗓子有些哑。


    “在生气吗。”


    越执缓缓呼吸,如实说:“没有。”


    时崇山很轻地笑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电视屏幕上。


    此刻,被撂下的只有柳珩一人。


    他高挑温雅,只是与他们三人都很远。


    像是不被看见,也得不到任何机会。


    他安静地看着越执,眼底情绪一览无余。


    越执的书还被裹在毯子里,此刻看向柳珩,心平气和地问:“是走流程吗。”


    柳珩:“什么流程。”


    越执:“你表现得很惨,然后变成蛇过来蹭我,我再心软。”


    柳珩:“嘁,没意思。”


    他似乎要离开了。


    可是只是身形定了一秒,便朝着越执走过来。


    同一秒钟,时崇山偏头看向他,徐温玄睁开眼睛。


    可柳珩没有停的意思。


    他走到越执的面前,此刻已有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接着缓缓俯身,双手撑在青年肩前,落影也将他吞噬殆尽。


    越执仍旧目光清明地看着柳珩。


    他放松平静,像是什么都参不破,也什么都清楚。


    两人对视时,彼此连呼吸都不曾乱过一秒。


    另外两人却紧绷着,如同随时准备拦住什么。


    柳珩俯身更多。


    他缓缓贴近越执,用四人都能听见的耳语低喃,声音清冷又轻缓。


    “我听小执的。”


    “变成蛇再过来贴着你,但这次,要多抱我一会儿。”


    “你被他们抢走了,我不开心。”


    第125章 尽占·19


    情况变得很奇怪。


    LIAR的客厅变成什么动物园,孔雀会在落地窗前晒尾巴,偶尔能看见两条蛇在抢遥控器。


    最初四人组合里,只有越执一个人是小白鸟。


    他小心翼翼地藏好另一面,偶尔开会时发觉桌上飘了一枚雀翎,也会似不经意地把痕迹拂去。


    三个都是人,他不想做异类。


    问题是,现在两蛇一鸟,异类是时崇山。


    柳珩向来是放飞自我的性格,做人的时候不高兴就骂,开心了就亲,做蛇的时候哪凉快哪瘫着,细长白净的小腹往上一翻,哪管三七二十一。


    徐温玄做蛇比较拘谨,一开始也不肯露原形。


    时间一久,总看见某人从餐桌晃到泳池,也就没再遮掩着。


    他很多时候没有声音,也没有存在感。


    在书架上摆字典的空隙里,在蓝雪花盛放的陶盆里,他把自己藏起来,无声无息地放松休息。


    老方时不时过来聊事儿,张望四处时有种麻瓜特有的不安。


    “你们队长呢?”


    “他没丢吧。”


    “真没事吧?不用再装个定位器啥的?!”


    其他人不以为意:“在家啊。”


    他四处转了一圈,猛抓头发:“我没看见啊,哪儿呢!我真没看见,丢了要尽快报警!!”


    柳珩在挑拼图碎片,越执瘫在沙发上看书,两人都没回头,异口同声。


    “在阳台。”


    “阳台花盆里。”


    老方如老父亲般满脸忧愁地凑过去确认,在馥郁的草木香气里翻到那条打瞌睡的乌梢蛇,又匆匆回来。


    “没丢就好,你们互相都留个神。”


    “不过话又说回来,”经纪人看向在翻剧本的时崇山,“你……”


    男人懒散道:“我什么?”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变啊,”经纪人一头雾水,“不是手指上有蛇鳞,胳膊上也有吗。”


    “有个站姐前天拍到了,还有人在议论这是不是刺青,夸纹路好看。”


    时崇山沉默几秒,脸有点臭。


    “不知道。”


    “不变也是好事……”经纪人叹气说,“我想说的是,你们变身能不能挑个日子,不要卡在录节目或者要演出的前一天,公司这样也提心吊胆的。”


    “老方。”


    “啊?”


    “你不说还好,”越执说,“你这么一提,百分百会出事。”


    老方伸手捂嘴,掉头就走。


    “我没来过这!”


    周三上午,节目组如约过来补拍时崇山的资金分配环节。


    他确实没太多创意,挑了本地最大的一家金店,准备进去买礼物。


    销售小姐一看见这阵仗,即刻扬起最标准的笑容去询问接待。


    没等开单,销售主管挤了过来,表示要什么折扣都好说,LIAR现在火成这样,欢迎来代言他们的知名品牌。


    时崇山忽略了那些客套,把柜台前的款式大致浏览了一遍。


    “两千多,给四个人买礼物,可以选什么?”


    柜员以为这个价格是节目给的挑战之一,即刻把热卖款捧了出来。


    “有很多选择,都是古法金饰,请问您有喜欢的吗。”


    镜头简略扫了一遍那些项链吊坠,对准酷哥的脸。


    时崇山陷入长久的沉默里。


    说是金饰,还没米粒大。


    小到几乎没有,看着寒碜。


    他勉强打算改变战略。


    “如果只给一个人买呢?”


    店员立刻捧出对应价位的吊坠。


    好消息是,比米粒大了。


    也就小拇指节那么一点。


    时崇山深呼吸两秒钟,看向编导。


    “问你个事。”


    编导一激灵:“你说。”


    “两千多太少了,”时崇山问,“我自己贴钱行么。”


    编导刚想说估计不行,耳麦里传来导演斩钉截铁的指示。


    “说好。让他自由发挥。”


    编导心想这和早餐店还有毛线关系啊,转念一想,不对,观众肯定想看。


    他立刻点头,时崇山颔首转身,翻出钱夹拿出自己的卡。


    “重新挑四款,预算没有上限。”


    四个店员立刻涌了过来。


    “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们立刻去拿!!”


    “先生您有喜欢的风格和配件吗——”


    金店位于人流量超大的热门商场,虽然附近有警戒线,但也有不少路人粉丝目睹爱豆在这,都垫着脚一路猛拍。


    眼看着时崇山在金店付款买下四件首饰,有人呆了几秒,扭头问旁边的同好。


    “等一下,他在挑金饰?”


    “他们四个要结婚了吗??”


    女生本来还在给室友狂发照片,闻声一愣。


    “对啊……刚才是不是拿了金戒指?”


    “也……也不是不行?!”


    镜头一路跟拍到LIAR的宿舍里,其他三人还在录歌练舞,没有刻意回来。


    时崇山也不觉得被冷落,把四样礼物拿了出来。


    纯金如意结吊坠给徐温玄,吉兽转运珠串给柳珩。


    云雷纹扳指留给自己,凤鸟纹耳坠给越执。


    他没刻意挑,完全是凭着对每个人的印象选了礼物。


    有的镶钻,有的嵌着宝石,最后刷卡四十六万。


    节目组没忍住,还是给小票拍了几个镜头。


    珠光宝气地摊煎饼何尝不是一种艺术呢……


    虽然没有后续镜头,但是很快,各路站姐狗仔都拍到了他们四个出门时的合照。


    四个人依旧是该吃吃该忙忙,先被拍到去火锅店团建,也拍到去知名录音棚上班。


    他们的耳间胸侧都缀着金饰,光华纯粹,像互相呼应的链接。


    没有演什么,也没刻意强调什么。


    只是后来一戴就是很多年。


    第二张专辑已经踏上日程,十二首歌里,八首是柳珩全程操刀监督,四首交给国外知名的作曲师。


    徐温玄一度提议,要不要在MV里放他们真身的特写,也算珍贵的纪念。


    几人一商量,决定再等等看。


    如果时崇山也变,他们就去冒这个险。


    行程空隙里,越执开始频繁练习弹琴。


    他打算在MV里弹一首《冬风》,那曲子太专业,不好驾驭。


    但冬风的铿锵感实在太迷人了。


    似钢铁,如沉冰,总带了些他向往的气质。


    一时间宿舍里都是咚咚砰砰的声响,其他人默认带耳机,柳珩会过去陪着弹。


    他是专业的。


    从乐句到情绪起伏,柳珩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晰分明,哪怕他本身是练了二十几年的小提琴,并不算钢琴的行家。


    两人坐在钢琴前,从合奏片段到一人看另一人单练,几个小时如流水般划过,竟都不会觉得厌倦。


    “还有这里,”柳珩说,“你的左手需要……”


    他止住话语。


    越执本在复盘没弹好的片段,下意识看向对方。


    男人在看他的头发。


    及腰的银色长发被束起来,檀色发带上绣着银色花纹。


    越执问:“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柳珩没再回应,抬手去碰那个发带。


    指腹仅是蹭过边缘,他低头嗅了下,乌木沉香似有若无。


    “我也会生气的,小执。”


    柳珩的声音并不重,甚至还沾着往日的温和。


    他没有流露太多情绪,只是抬眸看着越执。


    后者反而开始打量他。


    柳珩笑起来:“怎么?”


    “在想要不要哄你。”越执如实说,“练了两个小时,困了。”


    柳珩的呼吸像在叹气。


    他单手拾起那本厚重宽大的旧琴册,压在越执的发顶上。


    他们之间忽然由阴影布下半封闭的空间。


    把书册以外的世界都隔离在外,把所有犹豫试探都屏蔽在外。


    在这个只有他们的,昏暗又封闭的小空间里,连目光的交流都仿佛有了实质温度。


    他靠近他,像是无害的哥哥,也像宽容的朋友。


    “哄我,快点。”柳珩说,“不然不放你走。”


    越执沉定地看他,喊了一声哥。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当然。”


    “因为我带了玄哥送的发带?”


    他说话的样子很无害。


    像是不肯与任何人有链接,也像坦诚到没有任何秘密。


    柳珩忍不住想,这家伙的性格也没好到哪里去。


    每个人都恶劣又自我,这很对。


    他松开书,让阳光流泻在他们之间,然后说:“没事了。你走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越执温和地说,“是说不出口,还是觉得不讲道理。”


    柳珩笑起来,想回问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哄人。摸摸头说不生气了,就这样摆平我?


    他还没有开口,越执已经站起身,把发带解下。


    青年侧身的一瞬间,银白长发如雀羽开屏般逸散。


    他当着他的面,把那个檀色发带系在手腕上。


    “有些规则,如果你一开始没有说,也不该对我生气。”


    “是我不放心徐温玄,怕找不到他。”


    “所以他送我这个礼物时,我答应把它带在身边。今后不管是在背包,手腕,脚踝,它总会出现,哪怕泛着玄哥的气息。”


    柳珩瞳眸一紧,还未开口,便被越执靠近更多。


    青年倾身贴近时,雪瀑般的长发也尽数垂落,流泻在柳珩的胸侧指间。


    “所以,你想给我什么规则,珩哥?”


    男人望着他浅色的唇,半晌才开口。


    “那我呢。”


    “越执,我重要吗。”


    “你也一样。”


    可我要的是不一样。


    柳珩信手拾起他的发丝,如同触碰柔软的翎羽。


    “我一直很讨厌下雨。”


    “以后只要是雨天,你来给我打伞。”


    “哪怕他们都在,哪怕所有镜头都看着。”


    “伞要只属于我一个人。”


    越执不由得皱眉,此刻才看破对方几乎从未表露过的脆弱。


    “珩哥。上海不是……夏天冬天都一直在下雨吗。”


    柳珩笑起来。


    “嗯,一直在下雨。”


    第126章 尽占·20


    越执怀疑这人提要求时看过天气预报。


    第二天就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天气预报里,女主播字正腔圆道:“未来七天,上海预计有连续降雨,降水量在——”


    “别笑了。”某只白孔雀放弃抵抗,“我买好伞了,白底蓝点,够站三个人。”


    徐温玄在确认下个月的行程表,侧目一看,嗅出什么。


    “你跟他打赌输了?”


    越执拿眼睛瞪他。


    全都怪你。


    统统怪你。


    没事去花盆睡什么觉,送我发带,还让我一直戴着。


    现在好了,一个两个全来了,时崇山那边也绝对要哄。


    徐温玄被瞪得莫名其妙,用目光询问柳珩,后者在贵妇式玩扇子。


    “这几天教执执弹琴比较辛苦,学生照顾老师也是应该的。”


    “说得有道理,”时崇山道,“我记得,你跳Breaking也是小执教的吧。”


    “要不以后他上厕所你在旁边跪着,双手捧纸,别喘气污染空气。”


    柳珩拿扇子砸他。


    其他两人虽然猜到了什么,但真到了出门的时候,还是各自垮脸。


    柳珩施施然走在前面,任由青年随身打伞,笑得春风拂面。


    雨伞是一个很小的空间。


    雨幕嘈杂轰响,把城市都浇成光线破碎的积木,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可他们两人走在伞下,意味倏然不同。


    影子交叠,脚步趋同,一方走得快了,另一方也要同样追上。


    所有噪音都被伞面隔开,他们共享一小片的干燥空气。


    袖子触碰又分开,连衣摆也像是连在一起。


    他像是暂时独占他,气息更加悠长安宁。


    独占对方的目光与关注,也独占对方所有的步伐。


    霎时有大风刮来,越执单手没有拿稳,掌间被人一握,摇晃的伞又定在原地。


    他抬头看柳珩,后者从容道:“车在前面。”


    话虽如此,却没有松开手。


    掌心覆着手背,指腹摁着指背。


    空气是湿热的,皮肤触感却冰凉干燥,像微冷的玉。


    越执忘记移开视线,身边的人也随之顿步。


    “当练习生那会儿,同吃同睡那么久,现在牵个手反而不习惯了?”


    青年觉得荒谬。


    这不一样。


    他想反驳什么,却在话语脱口而出前临时止住,似差一步就踏入陷阱。


    柳珩仍在淡笑。


    “不是每天喊我珩哥,没把我当过外人吗。”


    越执看着他的眼睛,原本不自觉地想回避这个话题,仍是开了口。


    “你不是外人。”


    “所以牵手也不要紧。”柳珩握着他的手,陪对方一起握着这柄伞,缓步往前走。


    “先前没少在你床上打盹,也没见你紧张。”


    越执别开视线:“谁紧张了。”


    “你耳朵尖红了。”


    越执拧眉头看他:“有人说自己一下雨就忧郁吧。”


    “嗯。”


    “还摆出一副常年不被人在意的破碎样子。”


    “嗯。”


    “你现在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那没办法,”柳珩轻声细语地说,“有人就吃这一套。”


    越执很想猛咬他一口。


    两个男人走在靠后处,把这两人伞下互动都看在眼里。


    时崇山有点烦他那股嘚瑟劲:“要不一脚把他蹬沟里吧。”


    徐温玄面无表情:“赶紧去,照着屁股踹。”


    他们新一期节目录制的有惊无险。


    柳珩抽到海南岛,越执抽到热干面。


    这活儿难度不大,熟悉流程以后灵活应对就是。


    直到演唱会开完,老方都处在被言灵统治的恐惧里。


    “没出事吧?”


    “崇山你坚持住,演唱会开完你变大象都行!”


    酷哥板着脸看他,已经无语了。


    确实很顺利,没有人再意外化形,也没有人出现重大问题,干扰行程安排。


    时崇山的体温变了几次,但他本人嗜辣又喜冰,哪怕在化形期的前期也无知无觉,控制得很好。


    第二场演唱会结束的当晚,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指节和手臂上快要褪色的蛇鳞,算是放下这个执念了。


    可能永远也变不了了。


    就这样吧。


    被透支的体力唤起巨大的困意。


    他陷入浴缸里,任由呼吸化作浮起的成串气泡。


    越执拿了张唱片过来敲门,道:“玄哥说有demo要听一下,你现在忙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


    越执打开一条缝,看见室内没有人,这才缓步靠近。


    男人完全陷在浴缸深处,眼睫上还沾着细碎的气泡。


    他累到极点了,只有绵缓的呼吸还证明他活着。


    水光加深从肩颈到胸腹的轮廓,让身材优势一览无余。


    时崇山总是绷得很紧。像是随时会爆发力量,又像随时会掠夺什么。


    双人浴缸空间阔绰,可他沉在水底,看起来被无形的牢笼困住,无处脱逃。


    越执把唱片放在毛巾架旁,靠着浴缸边缘看他。


    过了很久,时崇山才睁开眼,面色露着疲惫。


    他终于浮出水面,问有什么事。


    “DEMO,”越执说,“算了,那个不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


    时崇山陷在水里,说:“今晚的演出很精彩,我一直在看你跳舞。”


    “很多人以为Rapper好做,其实但凡自己练几回就知道有多难,”越执在他杯子里放了一枚柠檬片,想了想又决定加点冰块,“这次排练,你其实——”


    他的话戛然而止,几乎没有拿稳杯子。


    蛇尾缠在他的腰侧,深金色灿烂到好似幻觉。


    没等越执发出声音,那蛇尾缠紧他的腰,一寸寸把人往后拖。


    玻璃杯被打翻在地,青年几乎没法对抗那股力量,他转身时瞳眸一缩,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声线。


    “时崇山!”


    黄金蟒弓身看他,后颈抵着天花板,信子缓缓吐了一下。


    它至少有五米长。


    双人浴缸根本盛不下这么反常规的野兽,以至于哪怕它的头颅脖颈还有长尾都在后面,浴缸里也池水满溢,塞到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越执骂了句脏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都来不及了。


    对方的身体是他的数倍大,轻而易举把人拖到水巢般的狭小空间里。


    一瞬间池水哗响,无数冷水往外溢散。


    他的睡衣即刻湿透,可四肢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被蛇尾全然控制躯干时,连重力都好像不复存在,他几乎是仰倒在浴缸里,连声音都被掠夺。


    蟒蛇在缠住他。


    鳞片压唇,蛇身囚腿,他甚至感受到熟悉的异变感。


    不,现在不能变成鸟,变成鸟才会真的失控——


    一口水呛进肺里,越执极速呼吸一口,在咳嗽时才被松开紧密的钳制。


    “让我呼吸,崇山,”他抬手抓紧山丘般的盘虬身躯,“松开,我要窒息了!!”


    对方似乎松开了几寸,却再次猛然把他压入水中。


    银白长发逆着水流飘散绽开,似夜里盛放的昙花。


    他又呛得直咳,反手给了蛇头一巴掌。


    蟒蛇的眼睛是深红色,像炽烈的火。


    它用极明亮的目光看着他,像是根本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生气。


    它没有用压裂猎物咽喉那样的力道,它只是很喜欢他。


    哪怕手指掐进蛇鳞里,哪怕被打了一巴掌,它也只是好奇又亲密地看着他,就好像并不知道什么是错事,也即将做更多错事。


    由于蟒蛇停下活动,越执误以为它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艰难地扶着蛇身就想要站起来。


    紧接着腰侧被蛇尾缠着一拖,又被浸在水里,如同泡在牛奶里的可口饼干。


    他终于发觉自己的处境。


    不至于危险到随时会死掉,但也根本逃不出去。


    他完全被对方控制着,而对方没有任何人类的念头,也根本不存在谈判的可能。


    所以腰被缠着,肩被压着,连脚踝也被像是根本没有尽头的蛇尾缠住。


    他无法决定自己是躺着还是坐起来。


    如同陷在黄金囚牢里,四肢都不得解脱。


    蛇鳞是金白相间的,在水色里愈发粼粼生光。


    从来没有这样漂亮的黄金蟒,是足以虐杀所有生物的巨兽,也是最昂贵珠宝般的珍稀化身。


    它盘在他的身上,可犹感不足。


    它太大了,他太小了。


    他像是只能嵌在它身躯的一小部分里,甚至如果包围得再松弛一些,他便是偌大蛇巢里渺小的一只鸟。


    巨蟒游走时,周身的金白鳞片一霎像活了过来。


    所有的光芒都在被切割游转,而摄人气息也尽数浸在水中,让他彻底沾透。


    徐温玄嗅到气息不对,疾步过来打开卧室门,一眼看见露台高处被巨蟒盘住的越执。


    他脸色骤变,立刻把柳珩叫过来。


    “我们现在给OAC打电话。”


    “给时崇山用镇定剂,然后呢,把他带走,让他住收容所?!”


    两个人都完全不能靠近一步。


    那条蟒蛇只是在凝视着他们,连进攻性姿态都没有表露。


    可是已经够了。


    他们三个是同类。


    只用眼神交流,就已经可以知道最清晰的一件事。


    过去就是死。


    蟒蛇护食到不择手段,没人会去试探这一点。


    越执被半抱在蟒蛇怀里,叹息般开口道:“它没事。”


    “我估计得安抚一会儿。等它安静下来,我就想法子溜——”


    还未说完,蛇尾倏然横了过来,堵住他的唇。


    青年目光一颤,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第127章 尽占·21


    他像在被它的尾巴亲。


    蟒蛇的鳞片比其他小蛇要粗粝更多,以至于卷在腿上是痛的,蹭在唇上也会有缓慢又清晰的触感。


    徐温玄已经拨通了电话,眸子里沉着情绪。


    他大致说清情况,OAC的人立刻过来确认,但在看见时崇山时也倒吸一口冷气,不敢贸然进房间。


    柳珩觉得好笑:“你们也没办法?不是很专业吗。”


    “很少有这么大体型的蛇……”工作人员在擦汗,“如果让它应激了,半分钟内我们三个都泡得交代在这。”


    “所以,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


    “兄弟。”


    “最好的朋友。”


    柳珩觉得这话肉麻了,又不自然地说:“其实是同事。”


    工作人员心想什么时候同事还能发展出这种关系了。


    他往房间里喷了安抚情绪的费洛蒙,本来只打算给一瓶,看了一眼几乎能爆杀一头熊的巨蟒,立刻又给了一瓶。


    “先安抚情绪,看看能不能相处,不行的话我帮你们联系专业人员,过来做吹针麻醉,把它带走。”


    徐温玄沉默片刻,在开口前,被柳珩按住肩。


    “他现在是蟒,不是时崇山。”


    “从意识到状态,都是还没有开化的动物,我们不能赌。”


    越执凑过来拿了瓶水。


    “是要谨慎点。”


    两个人同时看他,先看见没受伤的脸,然后才看见追过来的视线。


    那条蛇眼巴巴地在等他回去。


    很大一只,像巨型犬。


    工作人员本人都蒙了。


    “不是,刚才不是还缠着你,一副敢抢就同归于尽的状态吗。”


    蟒蛇冲着他哈气的那一下,是字面意义的能吃人啊!!


    “哦,我亲了它一下,摸摸头哄了两句。”越执喝完水,叹了口气说,“拜托你们帮我拿点干净衣服和吃的,我估计得在他房间里住几天了。”


    徐温玄一言不发地点头,去取对应的东西。


    工作人员告辞以后,蟒蛇警戒的状态放松很多。


    越执始终不敢离开它的视线,直到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才勉强觉得好受了一些。


    刚才陷在软滑湿腻的水池和蛇身之间,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吃个干净。


    真讲究,晚饭连肉带汤。


    直到换完衣服,其他两人也始终站在门口,不进来不出去。


    越执准备继续哄这条蛇保持安静了,随口问:“经纪人那边说了吗,要把行程调整一下。”


    “嗯,代言活动我和柳珩轮班去,留一个人在家陪你们。”


    越执看了一眼时间。


    “你们不会打算睡门口吧。”


    徐温玄本来想笑一下,但酝酿了几秒,始终无法扬起笑意。


    他只是担忧地看着他,低声说:“我不放心你。”


    越执重新走到大蛇的边缘。


    谁都看得出来,它在努力克制卷住他缠绕的欲望。


    徐温玄抽离的想,蛇果然都是这样。


    喜欢的,诱人的,好吃的,最终都想要缠紧。


    然后一口咬下去。


    他靠着门,看着越执抚摸那条蛇的额头,一时间觉得身体也在变冷。


    可他做不到移开视线,也不可能离开。


    越执不打算在露台的浴缸里呆一整晚,时崇山的床,乃至他的房间都有明显的男性气味。


    但那也比在大理石面上坐着要好。


    他往床旁边走了一步,蛇尾立刻缠绕过来。


    徐温玄平静地说:“需要我联系麻醉师吗。”


    “我先试试。”越执示意黄金蟒看向自己,先指指自己,又指了下床。


    你要粘着,我也反抗不了。


    去床上睡觉,行么。


    黄金蟒还在消化这个意思。


    徐温玄视线一落,与门口的绿锦蛇四目相对。


    与五米长的烈蟒相比,它几乎像纤细的丝线。


    徐温玄笑起来:“你要试试?”


    小蛇点头,然后游向越执。


    “你去那边。”越执轻声说,“床中间。”


    绿锦蛇实在没有威胁性。


    化蛇以后,它身上泛着更清晰的同类气味。


    黄金蟒犹豫片刻,俯身过去要闻它。


    渺小的绿锦蛇仰头看着,摆了一下尾巴,侧头又去看越执。


    后者终于可以走到床边,休息一会儿。


    他们都快忘了,今天刚开过演唱会。


    早上在出席代言活动,下午是杂志跟拍,晚上是密集到透支的表演。


    每个人都已经累到极点了。


    越执在床上躺好的那一刻,无意识地把被子抱在怀里,被蛇身缓慢缠绕。


    蛇身盘旋着,掠过他柔软的长发,贴着单薄的背脊,从脚踝处弯折,再绕回胸口。


    它只是想这样抱紧他。


    哪怕有奇异的香味,间接暗示着这是猎物范围之内,也并不会张口咬下。


    它已经在努力克制了。


    只是埋头闻着,身体蹭着,尾巴圈着。


    绿锦蛇无声地游到越执怀里,把下颌抵在他的掌心,眼睛像明亮的晨星。


    越执缓缓叹气,偏过头看向仍然站在门口的徐温玄。


    “如果晚安的话,帮我关一下灯,好吗。”


    徐温玄问:“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睡觉?”


    越执笑起来:“你看起来不打算变成蛇。”


    他已经很困了,声音有些糯,此刻已认命般的放弃反抗。


    “徐温玄,你打算怎么办?”


    对方已经有了定论,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过来。


    “至少要留一个陪你说话的人。”


    巨蟒一瞬睁开眼睛,但徐温玄并没有停下。


    他缓慢而平和地走了过来。


    它威胁般张开血盆大口,再一次围绕着越执游动。


    所有鳞片犹如警告般的印记,变得金黄刺目,危险有毒。


    男人只是漠然看着,抬起了手。


    越执已经不敢动了,哑着嗓子说:“徐温玄,你疯了吗。”


    徐温玄伸出手掌的同一秒,黄金蟒倏然弓起身体,做出攻击的预警状态。


    他们四目相对,他身上没有杀意,没有侵犯,也没有任何情绪。


    巨蟒迟疑地闻嗅着来自掌心的清晰气味。


    它记得他。


    它记得这条绿锦蛇。


    他们不是敌人,是同类,是样貌根本不一样的家人。


    哪怕蛇的概念里,根本没有家人。


    巨蟒嘶嘶两下,重新埋首在越执身侧。


    绿锦蛇抬起尾巴尖,安抚性拍了拍。


    男人终于把膝盖压在了床沿。


    他上来的很慢,确保每一步都没有惊动。


    一米八六和五米相比,有无可否认的力量差距。


    他后背泛着冷汗,心想自己真是个犟种,就非要上这个床。


    然后缓缓躺下,盖好被子,抬手关掉夜灯。


    两米宽的大床上,金蟒盘桓,绿蛇蜷睡。


    越执陷在蛇身缠绕的牢里,隔着蟒蛇,看向夜色里的徐温玄。


    对方也没有睡,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可能所有人都疯了吧。越执心想。


    好在没有人受伤,没有人独自入睡。


    他不知道为什么徐温玄坚持以人身过来。


    刚才但凡有任何闪失,叫救护车也根本来不及。


    可是那人就是这么做了。像是忘记了死的恐惧,也忘记了他原本可以不参与这些事,独自休息。


    某个瞬间里,越执很想去牵对方的手。


    念头浮现的下一秒,青年才终于想起什么。


    蛇是冷的。人是热的。


    他刚刚被弄得头发湿透,有些狼狈地换了衣服,哄着巨蟒来这边休息,不要伤害任何人。


    他也许只是真的很想牵住,近在咫尺的,温暖又有力的另一只手。


    此刻一切陷入漆黑寂静里,越执能听见对方很轻的呼吸声。


    他和柳珩没大没小惯了,反而是徐温玄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既不冒犯,也不疏远。


    唤出对方名字的前一秒,越执困倦睡去。


    凌晨两点,酒店套房里三蛇一鸟都陷入沉睡。


    他们都忘了,体力透支的情况下,睡眠是无法维持人类形态的。


    关灯前,四个家伙还睡得十分整齐。


    蟒蛇盘成一个圈,把越执缠在里面。


    绿锦蛇窝在越执怀里,徐温玄睡在外侧,与他不近不远。


    相继入眠以后,谁都有点顾不上谁了。


    孔雀睡得侧仰过来,形态是漂亮的鸟,睡姿是放松的人。


    翅膀长尾从东南摆到西北,歪着占据大半张床。


    乌梢蛇盘在它的心口,被轻微压着蛇尾,没有抽开。


    绿锦蛇缠在它的长颈前,像冷绿色的项链,蛇颈紧贴。


    黄金蟒偶尔会醒过来,在化形期的剧痛里无声忍耐着。


    它知道还有两条蛇在这里。


    它不清楚为什么那个人变成了一只白鸟。


    但也终于放松呼吸,逐渐睡去。


    早晨七点半。


    越执饿醒,冷不丁看见徐温玄伏在自己胸前,柳珩侧挂在自己脖子旁边。


    蟒尾还缠着脚踝,头顶压着发侧。


    青年大脑里滑过激烈的脏话。


    金蟒还没醒,他用膝盖顶了一下徐温玄,后者困得睁不开眼睛,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两人近得快要亲上。


    越执在极力无视双方抵在对方腰侧的是什么。


    “你,”他压着气声说,“滚去穿衣服,给我带早餐。”


    柳珩窝在越执身侧,用脸蹭他的脖子。


    “再睡会儿吗,”男人声音沙哑,“昨晚折腾到那么晚,等会再起来。”


    越执很想拿雨伞抽他屁股。


    “滚起来,”他压着火气,脸都是烫的,“睡觉能不能都穿下衣服!!”


    第128章 尽占·22


    化形不可能有衣服,这是常识。


    这只能说明有些人脸皮薄。


    柳珩听话起身,顺路亲了一口青年的脸。


    “好哦执执。”


    越执被亲得一顿,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


    徐温玄原本已经在起身穿衣服,动作停顿,瞥向他们两。


    柳珩笑眯眯道:“小执好软。”


    越执:“闭嘴!”


    “要吃早餐是吗,”徐温玄淡声道,“不给我亲一下?”


    越执一脸‘你怎么也这样’。


    “坐起来。”男人淡声说,“你不是很在乎公平吗。”


    柳珩也不吃味,在那跟着乐。


    青年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


    睡衣早就脱落了,遮掩身体的只有银白长发,以及缠绕他的浅金色蛇身。


    他茫然又听话地直起身,任由被子滑落,锁骨也随之露在微冷的空气里。


    宝石灰的眸子澄净漂亮,只是看起来无助又惶然。


    他终于靠近了他的同事,朋友,哥哥。


    男人轻吻他的发顶,温热触感一落即逝。


    先放过你。


    蟒蛇仍旧护食。


    为了保护时崇山的安全,蛇类惯用的冻干白鼠买了不少,担心大型蛇类吃不饱,经纪人还带了两只白斩鸡。


    老方在得知时崇山变蛇的时候,心态一度很好。


    “反正演唱会都开完了,节目也录完了,你们揣兜里带回上海就行了呗。”


    “揣兜里,”柳珩一笑,“五米长,揣谁的兜,切十八块放我们仨的兜?”


    老方以为自己听岔了。


    “几米?”


    “时崇山变得是蟒蛇,缅甸蟒,”徐温玄说,“你也别来酒店套房,这两天保洁都没让进,怕出人命。”


    老方那边传来崩溃惨叫。


    化形这种事有没有传染性已经无从考证了。


    但他旗下艺人,变成蟒蛇了——怎么不变霸王龙呢,那玩意儿不是更大吗?!


    更麻烦的事情是,当事人胃口不佳,象征性吃了两只乳鼠,更多时间只是贴着越执。


    白斩鸡,冷鲜麻鸭,猪蹄髈,牛五花,基本都试过了,没兴趣。


    越执本人想得很开,虽然被关在小房间里出不去了,蹲马桶都有个大狗般的蟒蛇在旁边望着,但这个牢不会坐太久,化形期最多也就几天的事。


    电视台那边被追加了两份低价晚会表演合约,也不介意下周告假,何况那时候时崇山大概率已经恢复了。


    只是气氛实在不对劲。


    金蟒并不会说话,沉默着,又焦躁着。


    有时候只是在忍受着骨骼剧烈变动的疼痛,有时候长久地看着越执。


    老方隔着视频电话看了半天,特别不放心。


    “听说你们蛇会拿身体量人,量的差不多就一口吞了,你们千万看住啊,别半夜床上少个人。”


    柳珩听得无语:“什么叫我们蛇……我们也不是一类的。”


    “他不饿也可能只是扛饿,好些蛇都能饿一个星期甚至更久。”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情况不对随时喊OAC,或者报警,有啥需要随时跟我说!”


    越执只当是演唱会后例行休息两天,拜托助理买了几本小说杂志,又窝在蟒蛇身边看剧。


    他心情好就白天化形,抖搂羽毛晒晒太阳,但更多时候在看剧打游戏,闲散放松。


    那条蟒蛇实在没什么威胁性,它只是需要他陪着熬过去。


    “有个广告要补拍,我出去一趟,”柳珩探头过来,“温玄等会就回来了,有事电话?”


    越执挥手:“我这挺好的,枕着山哥也凉快。”


    柳珩并不放心,看了一眼入睡的金蟒。


    “算了,我陪你到玄哥回来吧。”


    青年觉得好笑:“赶紧去,顺便给我带点饮料。”


    “行,我让助理在客厅呆着,有事你喊一声,平时怕惊着它,不会特意过来。”


    卧室门半开着,还能听见柳珩给助理交代琐碎事项。


    片刻以后,大门口传来招呼升。


    “走了!”


    “嗯——”


    几乎是门关上的同一秒,蛇尾缠上他的大腿。


    越执还在打排位,以为金蟒在和他闹着玩。


    “等下等下,”青年侧了下身,被挠得有些痒,“你松开一点。”


    蛇尾依言松开。


    他没有离开,仍旧枕着它的修长背脊,在专心打野。


    但巨蟒游动着要离开他。


    越执留了个神,见它去吃了点东西,心里也放松了一些。


    他玩得长发散落,此刻如同睡在散落的雪里,注意力逐渐回到手机屏幕上。


    直到前者无声地游上它的脊背。


    黄金蟒并不算重,但身形如勾连的枷锁,一旦攀到背部,便几乎能控制人的全身。


    越执眸色一紧,偏身要躲开它。


    “不可以。”


    对方却无视明显的抗拒,变本加厉地缠绕过来。


    理智完全退潮的情况下,本能变得清晰又强烈。


    吃掉他,无论以哪种方式。


    越执一收手机,任由队友狂发问号,按住床沿准备起身,脚踝被倏然一拖,整个人又陷进被褥深处。


    “你——”他来不及反应,那条蛇的胸腹已经完全覆盖在背脊上,蛇尾缠着小腿再度一压,一对清晰的硬物便抵在大腿边缘。


    那是蟒蛇没有退化干净的残肢。


    它是爬行动物,四肢在漫长的演化里已经消失到几乎没有。


    除了泄殖腔以外,那对硬物也只是取悦雌性的附着品。


    “时崇山,”越执察觉到他的意图,呼吸发紧,“你放开我。”


    它第一次完全睁开眸子,不加掩饰地直视着他。


    深红眸子危险又锋利,所有意图一览无余。


    越执一手抄过被子,思索着实在不行就化形断尾,怎么也要逃出去。


    他扯过被子要盖住自己的同一秒,睡裤边缘被勾着拉开,细长又冰冷的长尾探了进去。


    青年骂了一句,抬手掐住它的七寸,同一时刻偌大软被落下,将他和它都完全罩进黑暗里。


    “时崇山——”在被完全缠紧,连呼吸都发颤的同时,越执狠声道:“醒过来!别逼我扇你!!”


    几乎是下一秒,蟒蛇眼中的欲望被倏然压制,它几乎是怔住看着他,然后不受控制地化形。


    越执只觉得身体一轻,紧接着猛地一沉,全身光裸的男人单手撑在他的身上,目光里只有猝然化形的疲惫茫然。


    越执先前被缠得快要窒息,此刻喘过气,立刻听见门口的声音。


    两个助理在给徐温玄打招呼。


    “玄哥!今天发布会顺利吗。”


    “嗯。”


    “珩哥刚走没一会儿。”


    “我知道。”


    男人迈步向卧室走来。


    越执快疯了,心想这还不够乱吗,一偏头又和时崇山四目相对。


    “还看着我?”青年冷静地问,“等着我扇你吗。”


    时崇山本人还没有完全恢复思考能力。


    他几乎是不吃不喝睡了几十个小时,此刻还在适应骤然变化的光线。


    徐温玄拧开门,一眼看见被子半掩着,时崇山压在越执身上,只露出劲瘦的背脊。


    队长微笑道:“我打扰你们了?”


    越执本来不想扇人,见时崇山压了自己快半分钟都没醒过神,一巴掌把人掀开。


    “你来得巧啊,”他看着徐温玄,也没好脸色,“再晚来几分钟,可以准备帮我孵一窝蛋了,到时候一人一条蟒蛇,你们都是干爹。”


    徐温玄眉头一跳,也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此刻见事情已经解决了,倒也有心思坐在一边看戏。


    “怎么,不愿意和他做?”


    越执的表情空白了两秒。


    “那和我做,”队长温文尔雅道,“保证活儿好不粘人,体验完美。”


    越执沉着又友好地问:“你疯了是吗。”


    “不可以吗。”徐温玄问,“可以亲脸,不能接吻?”


    他看着他笑起来。


    就好像什么都猜得透,也什么都打算得到。


    “是不喜欢我,还是不敢尝试更多了,你在害怕?”


    越执看了一眼终于缓过神的时崇山,强行扯开话题。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时崇山化形期没有完整过完,此刻血肉骨骼都大幅度重组,痛得额头脖颈都是冷汗。


    他本想道歉,还未开口,又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肌肉绷得发白。


    越执和徐温玄同时察觉不对,一个起身去喊队医,一个给OAC打电话。


    男人被立刻送去OAC专用医院,补充大量的电解质和钙质,身体已经卡在极度虚弱的状态里。


    各类监护仪相继贴线在他的手指胸前,留置针的边缘沾着血。


    柳珩第一时间赶来,同样满脸惊愕。


    “还好,问题不大,你别担心。”他不断确认着心率血压,“过几天就没事了,再熬几天。”


    时崇山的嘴唇没有血色,他看向他们,嗓子干哑。


    “……抱歉。”


    越执被拍了下肩头,徐温玄平和道:“过来,聊一下。”


    他们相继去了无人的消防通道。


    高楼之上,消防通道像是内外隔绝的独立世界。


    青年关门时,呼吸仍然透着疲倦烦乱。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越执心烦意乱道:“我也不习惯这样。”


    “不用习惯,”徐温玄平静道,“有些事我已经想通了。”


    所有的妒忌,占有欲,早就翻卷到无法平息的地步。


    越执皱眉道:“什么?”


    下一秒,男人俯身亲了过去。


    第129章 尽占·23


    被亲的人一霎睁大眼睛。


    他没来得及推开他,这个吻变得更加深入。


    哪怕唇瓣紧闭,力度与接触面仍在扩大,每一分毫的气味侵略都如同在点燃神经.


    所有呼吸与情绪都被攫取尽占,变成剧烈起伏的浪潮。


    飞鸟被捕猎者衔住长颈时也会露出这样的空白眼神。


    不知所措的,想要逃离但还未明白当下境况的,柔软到让人想要一口咬碎。


    徐温玄依旧抵在近处,两人的鼻尖几乎都可以碰上。


    他呼吸时,低郁气味便如蛇尾般盘旋绕紧,像要把另一人拽得更深。


    越执没有立刻走,反而像重新认识这个人,像第一次见到他本性一样,深呼吸着看他。


    “你一直是最冷静的人,”他的声音都有些干涩,“徐温玄,你……”


    他仍旧没有发现,自己被圈在男人的臂弯与白墙之间,其实也逃不掉了。


    徐温玄不做任何解释。


    这个人根本不打算演一下,找点蹩脚的理由,说自己冲动了,然后道歉,退远。


    “这不是在抢蛋糕,”越执拽紧他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不是挑一块最喜欢的地方,先吃到就是赚到。”


    “有些人永远都不会抢,”徐温玄说,“可是我会。”


    “我很过分,“他凝视着他的眼睛,“但再给我多少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


    越执的思绪变得混乱,他几度想强调些什么。


    正值上升期的事业,还没有进组的客串角色,四个人长久以来的感情,还有……


    他被再度吻住。


    那个吻是轻柔的,带着引诱的意味,从触及到流连都像羽毛拂过。


    男人加重力道,半钳制地,半蛊惑地,让这个吻加深。


    “接吻改变不了什么……”越执眼尾泛红,声音不稳,“你不该这样,你明明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一直很乖,”徐温玄用掌心抚过他的发顶,又抚过长长的银白发尾,声音很暖,像只是在安抚应激的小动物,“我们已经在接吻了……再亲一次也不会加重错误。”


    越执已经发觉他们在交换呼吸,此刻想躲开他,却反而像是被纵容般亲过脸颊,眉心,以及唇侧。


    “亲我的感觉不好吗?”


    “你……”


    徐温玄仍旧在轻抚他的长发,任由越执的指尖几乎是掐进手腕里,甘之如饴地承受着对方的不安与恐惧。


    “他们抢不抢,是他们的事。”


    “我会抢。”他附耳低语,声音很轻,“抢不到就骗,骗不到就争。”


    “就算争不到,也已经亲到你了,从此才不会后悔。”


    “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越执不知道自己在颤抖什么,“你藏得太深了。”


    那人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脸。


    “已经亲了三次。”男人的尾音低沉又悦耳,“事实是,你很喜欢被我亲。”


    “没有。”


    徐温玄无声地看着他,越执被这视线像要看穿什么,别过脸,竭力让自己显得冷淡,从未有过任何动摇。


    “别踩我底线。”


    男人抬眸笑起来,像是听见了秘密:“原来还没踩到。”


    他们的亲近已经结束了。


    徐温玄后退几步,目光变得克制温和,哪怕越执领口偏开,长发也有些散乱,再也没伸出手。


    他说了声等会儿见,礼貌离开。


    越执没有立刻走。


    他靠着墙,还处在失力的状态。


    过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像是回到现实,但一切仍是很不真实。


    他重新回到病房里,时崇山已经情况好转,老方带来营养餐,柳珩为了录音棚的档期打电话吵架。


    病房里挤了很多人,变得热闹又富有生活感。


    越执有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习惯性回应了几句,找了个靠角落的地方坐下。


    鳗鱼饭的香气在房间里四散,柳珩吵架到一半提鼻子一闻,让排表小哥暂停一会儿,扭头问:“病号还能吃这个呢?”


    “问医生了,不吃辣就行!”


    “好香啊,还有吗?”


    “每个人都有,都是双倍加量套餐!”


    老方起身发盒饭,柳珩继续和合作方掰扯排期。


    医生在重新确认时崇山的瞳孔状态,助理在小声哼他们的新歌。


    越执接过盒饭,下意识抬头说了声谢谢。


    他的目光穿过经纪人,看见远处在对护士道谢的徐温玄。


    那人依旧是客气礼貌的无害样子。


    可是他们刚才在接吻。


    柔软的,亲近到汲取对方体温的,缠绕理智般的吻。


    近到呼吸都交织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都有些颤抖。


    “肥牛饭还是鳗鱼饭?”


    “鳗鱼。”


    “真奇怪,”老方说,“怎么你们四个最近都天天吃鱼。”


    徐温玄抽了把椅子,坐到柳珩身边,依旧离越执很远。


    他变得例行公事,开始讲未来两周的核心安排,以及和品牌代言的进度。


    连眼神都不再掠过越执,让一切都变得干净利落。


    越执原本已经决定这么对他了。


    把徐温玄当空气,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撂在一边,间或用冷笑表达立场。


    但对方显然比他更擅长这件事。


    青年坐在角落里,难得成为被忽略的那个人。


    他有些说不清的焦躁气恼。


    明明是你先出格的。


    凭什么变成了你不看我,不跟我说话?


    “那还要去英国拍广告诶,”柳珩接话道,“好事,现在咱们四个都快要稳定了,也不怕远距离旅行。”


    “只去四天,”时崇山说,“行程很赶,之后有场演出。”


    “话又说回来,”柳珩看向越执,“今天小执怎么看起来有点沮丧了,宝贝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越执一时抬眸,目光看向在场三人。


    时崇山自知做了错事,不敢看他。


    徐温玄在用平板补签协议,并不回避对视,但更多是在核对条款。


    他有些疲惫地说:“我先回去了,这几天想自己静一下。”


    老方下意识抓起车钥匙:“那正好一起,走吧。”


    大门一关,三个男人同时看了过去,几分钟以后才看向对方。


    “怎么了。”柳珩不悦道,“我出去干活的功夫,你们谁惹他了?”


    “我的问题。”时崇山说,“化形同时进了发情期,差点出事。”


    柳珩倒吸一口冷气,道:“你用蟒的样子,差点把他——”


    “嗯。”时崇山说,“本性没控制住,我很自责。”


    “如果知道会这么棘手,我宁可去OAC住几天笼子。”


    “你赶过去的时候,小执受伤了吗?”柳珩已经在联系心理医生了,看向徐温玄道,“我听说是小执自己用被子把崇山变回来的?”


    徐温玄沉默了一会儿。


    “他心情不好,未必是崇山的问题。”


    “我刚才亲他了。”


    柳珩缓缓道:“亲到了?”


    “嗯。”


    某人直接走到两人中间,先给时崇山后脑勺一巴掌,再给队长一巴掌。


    两人都被抽得生痛,但也都没躲。


    “还能怎么办!!”柳珩痛骂道,“老子都被你们两连累了!一个两个是没脑子还是没心眼啊!!”


    “他要是自闭了哄不好了怎么办!!”


    “他刚才都不笑了你们看见了吗!”


    时崇山不放心,想回宿舍再看一眼越执,刚起身就被柳珩按住了。


    “行了,医生说你留这观察一夜,没问题再随便折腾。”


    “还有你,”柳珩眼刀甩到徐温玄这边,“你是我们三个里最沉得住气的,你今天发什么疯,就因为时崇山他控制不住了?”


    “不是发疯。”徐温玄平静地说,“我想抢他。”


    两人立刻看向他,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微妙。


    “你不演了?”


    “我从来不演。”徐温玄看向柳珩,又看向时崇山,说,“我清楚每个人的性子。”


    练习生三年,出道两年。


    他们每个人都了解对方,如同有血缘的家人。


    “越执也许会选我们其中的一个,也可能最后谁都没有选。”


    “但有些事不会变,这个团也不会散。”


    时崇山笑起来。


    “你对你自己这么自信?”


    “是我们。”徐温玄说,“哪怕越执决定和你,或者和柳珩去国外结婚,我也照样会随份子,还会过去陪你们拍婚纱照。”


    “正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不会站在原地等。”


    “你们随意。”


    越执睡了很长一觉。


    他这些天实在很累了,以至于不记得自己做了几个梦。


    梦里浅金色的蟒靠在他的身侧,用长尾轻轻盖着被子,微冷的蛇颅弓在他的脚踝旁。


    他好像回到他们第一次过年的时候。


    那一期有二十多个练习生,大伙儿都像跳舞唱歌的机器一样,只有在过年时能放两天假,一起吃顿火锅。


    他被呛得直咳,徐温玄在拍背,柳珩辣得眼泪狂流眼泪,时崇山在到处找纸巾。


    火锅味儿还是很香,以至于做梦到一半都有些饿。


    梦里他只是一只尾巴很长的白鸟,从这个树巅飞到另一个树巅,把挡路的麻雀踹到一边。


    他睡了接近十二个小时。


    再坐起身,窗外已是盛午。


    越执把长发绑了个马尾,习惯性去做消肿按摩和洗漱,一切妥帖以后推开门,走向那个有轻微动静的长餐桌。


    所有人看见他时一静,他打了个招呼。


    “今晚去萤火虫露营?”


    “嗯,电视台会跟拍,有个采访台本。”


    海南的早餐店收入,这一次是按越执的想法来定。


    他找了个当地的旅游社小册子,选了半天,最后给四人定了私人游。


    节目组隐约感觉这期番外比正片更好看,还临时组织编导开了好几次会,想安排一期很有团魂的采访。


    越执喝着萝卜排骨汤,察觉不同方向的目光仍然凝在自己这一处。


    他不予理会,仍在逐行浏览台本,用指节敲了两下桌面。


    “再看洗碗。”


    第130章 尽占·24


    露营地在远郊的自然保护区。


    这世界像是被城市和原野不规则分割,在驶入小路时,四人不约而同地打开车窗,感受湿冷又清冽的长风。


    茂密森林像在酿酒,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有些醉氧。


    节目组的车紧随其后,有摄影师把头探出窗外,凝神拍低飞的水鸟。


    黄昏时,各个镜头和收音设备陆续架好,导演在和剪辑聊篝火的画面应该穿插在哪些镜头后面。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看,火烧云!”


    一时间摄影师扛着厚重设备就去高地了,玩手机搬道具的所有人停下来,看向渺远的天际。


    瑰丽的色彩被长风信手涂抹,浓烈到像无法言说的情绪,无声又缓慢的幻变着。


    越执拿着一瓶冰汽水,转身看着漫天的玫红色火烧云,忽然定定转身,看向他身后的三个人。


    “如果有天我做选择了,这个团会散吗。”


    “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柳珩说,“很没有安全感呀,小执。”


    时崇山没说话,放下搭帐篷的支架,走到越执的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需要问这种问题。


    柳珩见徐温玄没表态,扬眸小声道:“那家伙昨天跟我们认错了,说要是我带你去英国结婚,他随三倍份子。”


    时崇山淡淡道:“他是这么说的吗。”


    “哦,还哭了半天?”


    “……”


    徐温玄笑了下,也没解释。


    他们四个拉了把椅子,靠在一起看这场火烧云。


    像是在密集的异变与工作间隙,借着天幕看了一场无情节的电影。


    摄影师本来在全神贯注地拍风景,被导演敲了一下,示意他悄悄把设备转过去拍人。


    镜头靠后,就像观众和粉丝都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靠在一起的四个人背影。


    椅子未必是靠着的,但心贴在一起。


    到了晚上,萤火虫的痕迹便清晰起来,在幽深的夜里好似微小的彗星。


    越执坐在篝火边,看向主持人。


    “可以讲一下,你对其他三个人最深的记忆吗。”


    青年想了片刻,说:“先说珩哥吧。”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ICU病房外。”


    他依旧记得,母亲去世的那天,暴雨不断,像激烈又失控的兽鸣。


    死亡这件事未必是迅疾的。


    可能要拖几十天,甚至好几个月。


    生命体征时有时无,有时候连护士都满脸焦急,有时候是医生再三拿出的病危通知书。


    第一次会心悸,第十五次时会麻木,就像看见一枝箭飞出高空,注定会有落地的那一秒。


    越执贴着墙壁坐了很久,久到只听得见暴雨喧哗,从脚踝到膝盖都僵到快要没有知觉。


    不断有人来来往往,有人在追问住院费能不能便宜点,有人在抓着医生哀求能不能再做一次心肺复苏,也许还有机会。


    他有些听不清声音,花了很长时间确认自己在哪里。


    这里是医院,病房外的走廊。


    青年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终于发现几米外也坐着一个人。


    他们两个呼吸都没什么声音,像是灵魂已经被抽走,留在家人的危重病房里。


    那人的穿着打扮与旁人明显不同,就像是从电视剧里的豪门晚宴里匆匆抽身,来医院时都没沾上烟火气。


    柳珩注意到越执的目光,打了声招呼。


    “我弟弟在里面,住了二十天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视。


    像是都已经准备好了,也可能一直都在茫然无措地等待着。


    主持人愣了下,不知道再追问下去是否会太残忍。


    她以为他们只是娱乐公司包装出来的帅气艺人,某个商业符号,某些被倾注太多爱意的光环。


    突然聊到这些,才好像……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


    “你们居然是在ICU病房外认识的?”


    “嗯。”越执说,“我们后来选了同一片墓地,去见家人时可以搭伴。”


    “虽然当时不算熟,但并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到了那种境地,哪怕身边有个人不声不响地站着,也像是站在悬崖边,突然有个人拽了一把。”


    他讲的故事并不算深入,只是某个暴雨天里,他的母亲与世长辞,柳珩拍了拍他的肩,说这没什么,所有人都会走到这一步,早晚的问题。


    但主持人本人都有些抽离。


    她记得他们的许多个舞台。


    她见过戴着耳麦跳舞的越执,戴着墨镜演算命瞎子的柳珩,唯独想不出来崩溃到快要疯掉的越执,以及那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柳珩。


    就好像这世界会被分成很多份,这些都是平行时间线上的人。


    “你会觉得,这件事会让你和柳珩有某种羁绊吗?”


    越执想了一会。


    “我和他见证过同一种空白。”


    “不会有人再懂那个瞬间。”


    “那么,时先生呢?”主持人下意识说,“不会在成立组合之前,你们也已经认识了吧。”


    “你记得上海那场史无前例的大台风吗。”


    “当然记得,说是六十年一遇,半夜窗户都在鬼叫。”


    越执看着篝火,像在看橙红色的灿烂花束。


    “我们当时都在公司。”


    主持人调整着坐姿,还是没控制住表情。


    “当时……你们是练习生,豁出去了也要跳舞?”


    她以为自己要听点什么励志到离谱的故事了。


    “也不一定。”


    那确实是上海最离谱的一场台风。


    提前三天,政府就在给所有人发预警短信,提醒囤好饮用水和食物,尽量减少外出。


    在台风天来临的前一天,许多公司学校都紧急叫停了正常运行,让所有人下午三点回家避开。


    然后就像是世界末日了。


    强风烈得像下刀子,刮得窗棱发出尖锐呼啸声,整夜整夜地响着。


    当时他们的公司已经空无一人,连保安都一早锁了门回家休息。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主持人迟疑道,“你知道这种自然灾害级别的台风,可能会持续很久吧?”


    “你们当时面临考试,淘汰,或者别的什么吗。”


    “不是。”越执坦然道,“我当时已经不想干了。”


    主持人:“……这是可以播的吗。”


    “当然可以播,”越执眨眼,“你上班难道没有想撂挑子的时候吗。”


    主持人强咳一声:“看来哪个行业都会有这种困扰。”


    “当时三十个练习生,已经熬得快要不剩几个了。”


    天穹娱乐是小公司,既没有傍上任何电视台的大腿,也拿不出强捧造星的豪华资源。


    有些练习生刚包装好特色,转头就被高薪挖走,违约金也被对方的法务团队付之一炬。


    小公司有自己的好处。


    不用出卖色相,条款合理讲人性,尊重个人天赋,愿意长线培养。


    但几乎每个月,每一天,都有人在以各种方式爆红。


    有人只是直播时唱了首歌,有人是被路边采访时说了个笑话,不讲道理地直接爆红,从此高飞不断。


    “那个台风天,练习室就来了两个人。”


    “一个不会唱歌,一个不会跳舞,你猜猜是谁?”


    主持人商业捧哏道:“太谦虚了,不至于。”


    “但时崇山和我不一样。”


    越执说:“时崇山是不肯走,前两天总务轰人的时候就没走,直接睡那了。”


    “我知道他不会走,所以我才会去。”


    主持人一惊,心想这是在镜头前能说的吗。


    “你很担心他?”


    “不,我是想不通。”


    “我当时在暴雨停顿的间隙开车去了公司,看见他还在那练跳舞。”


    他看见他过来了,但也没停下。


    舞曲枯燥地播放着第无数遍,男人跳得一身是汗,但脚步早已比初学时灵动许多。


    青年抿了口热茶,看向夜色里的萤火。


    回忆这些事时,他好像还是会回到过去那几年。


    寂寂无名的,不被任何人记得的那几年。


    “我当时只觉得很荒谬,我直接敲了敲门问他,你就这么想出道,命都不要了在这练跳舞?”


    主持人忍不住笑:“可是你也去了。”


    越执像是此刻才察觉到这件事,轻嗯一声。


    他当时对出道这件事的愿景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


    出道了也未必能出专辑,出了也未必会有人听。


    想要一步一步红难如登天,何况无数人抢破头了都想一鸣惊人,最后都变成混乱无序的杂音。


    可是时崇山,你在执念什么?


    他像在问那个固执的人,也像在问自己。


    你为什么还不走,前面真的有路吗。


    出道以后,会面对什么?


    “这种天气倒是很适合思考哲学问题,”主持人有些共情,“那个台风天很像世界末日。”


    “是的,”越执说,“我们两站在落地玻璃窗旁边,一边看世界末日一边嗦泡面。”


    “哎?”


    “我吃的酸菜味,他吃的番茄味。”


    主持人没忍住笑:“还能这样?”


    “天空是深灰色,虽然是下午,但又像晚上,又像白天。”越执说起这件事时,仍然像身临其境,“虽然公司不让开窗,但我还是打开了一条缝。”


    风是烫的,湿的,带着焦躁的土腥味,像危险的预警。


    多靠近一步都像在贴近死亡本身。


    越执还在感受,时崇山抬手把窗户关了,顺手锁死。


    “我问他,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他说,不要想,继续做。”


    “这很荒谬。”越执说,“这年头没有焦虑症的人已经很少了。”


    所有人都在练舞,所有人都在唱歌。


    每年新出的男团至少得有几十个,能有一个被记住都算爆了冷门。


    “这时候可能得有些深刻到直击灵魂的对话了,我以为他会说,多想也没用,或者你要相信你自己之类的废话。”


    主持人忍不住问:“你觉得时崇山是什么样的人?”


    她以为越执会衷心地夸奖些什么。


    越执反而没有思考,面对她和镜头,说出真实的想法。


    “很冷漠的人。”


    主持人有些吃惊:“你是这样想的?”


    “不是对人冷漠。”越执说,“他对命运和因果都是冷漠的。”


    时崇山清楚很多事,他不说破,更不会认。


    “我很难和你解释这一点,但这种人反而很有魅力。”越执说,“如果定了要去爬珠穆朗玛峰,这种人哪怕腿断了都会登顶,他就是不知死活的性格。”


    “所以,我可能会不红,但他一定会。”


    主持人怔了很久,一时间没有完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听起来,你和每个成员都有很深的链接和故事。”


    “那么,徐温玄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人?”


    越执看着她,突然有些不想回答。


    主持人明显察觉到这一点,追问道:“你和队长之间,没有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一般在最终成团前,会有一场终审性质的考试。”


    “嗯,都是这样。”


    “唱跳,技能,天赋,考的东西有很多。”越执说,“我唱歌仍然不算拔尖,有两门成绩拿了B和B。”


    “如果只按技能成绩排列,我未必能中选。”


    “直到出道一年多,我才知道一件事。”


    主持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没想到这场采访会触及这么多的秘密,每一个播出来都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天穹娱乐的总裁是徐温玄的亲姐姐,这也是公开的秘密。”


    甚至可以说,从LIAR的最初萌芽,计划的逐步推进,到最后名字的命名,都是徐温玄的手笔。


    他是个情绪隐晦的人,以至于直到公布结果的前一秒,越执都从未想过,自己早就在最终名单的框选范围里。


    “做最终选择之前,温玄哥综合成绩优异,已经是默认的队长了。”


    “所以徐总征询意见,问他最后的想法。如果是你,会选什么样的人。”


    主持人下意识道:“所以——他直接推荐了你?”


    这也很符合常理。


    无论是样貌身材,还是全国顶尖的跳舞能力,很难再找到第二个这样优秀的人。


    越执摇头。


    “徐温玄说,要选性格里最爱他自己的那一个。”


    要最自恋的,最认同自我价值的,要哪怕全世界都觉得他黯淡无光,他都觉得自己像星星的那一个。


    只有这种人,才能尽占所有目光,所有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