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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尽占·25


    主持人脸上有一晃而过的惊讶。


    越执看在眼里,笑问道:“你觉得,我是在借队长的话夸我自己吗。”


    主持人犹豫了下,中肯地说:“这个行业也许就是这样,偶像寻求的是高魅力和高自我价值感,他判断的很对。”


    越执说:“不是我一个。是我们四个。”


    他的眼睛很亮,在篝火旁,眸子里的野心和欲望都随着火舌一起跳跃。


    “我们四个,每一个都是这样。”


    “每一个都偏执顽固,自恋到这个组合如果出了任何困境,都相信凭自己的能力,一定可以带着大家一起走出去。”


    主持人好奇道:“那可以多讲讲,你和徐温玄的故事吗?”


    青年想了好一会儿。


    他其实有很多故事可以讲。


    骨折住院的那个深夜,被私生追到公司的好笑经历,还有许多个,很珍贵的瞬间。


    “我讲个糖炒栗子的故事吧。”


    “哎?”


    成团前一年的冬天,上海像泡在北极的海里。


    湿冷的雨连绵不断,好不容易雨停了,又一波寒潮像是要把空气都冻成砖块。


    越执上完声乐课,本来收拾东西准备跟团训练,碰见徐温玄带着其他人过来。


    “走吧。”那人用一副我们要去露营旅行的口吻说,“出去玩。”


    越执那时候和他不熟,有点警惕地说,“等会有体能训练。”


    “我知道。老师取消了。”


    一时间七八个大男生说笑着把越执也架走,一行人穿着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去公司楼下晃悠放风。


    柳珩在玩手机,时崇山在听歌。


    徐温玄走在队伍前面,瞧见不远处有卖糖炒栗子的小摊,招呼其他人一起去。


    户外空气到底是清新干净的,没有练功房的那股汗味儿。


    有朋友分了几枚栗子,越执吃不出什么甜味,只是有些内向的站在人群末尾,看着十字路口往来的车。


    他没来由地问徐温玄:“是你把所有人喊出来的?”


    “嗯。”


    “为了放松一下?”


    徐温玄仰头看着天空,片刻说:“上海要下雪了。”


    越执觉得好笑。


    这里是南方,天气再冷估计也只是雨夹雪——


    念头还未转完,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


    倏然一凉,让人呼吸都停顿了好几秒。


    他抬起头,像是做梦一样,看见纷飞的雪飘然而下。


    一时间街道上的许多人都停下脚步,抬手去接那些清晰光洁的小雪芒。


    “玄哥——”有男生举起了刚从便利店买来的酒:“下雪了,大家看,好像要下大雪了!”


    “大雪是不是招财啊?”


    “去你的,怎么什么都招财,哈哈哈哈!”


    “喂喂,我们来拍照吧,都来!”


    徐温玄付钱的时候,往时崇山怀里塞了包糖炒栗子。


    后者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推辞。


    只是面无表情跟着拍照时,怀里揣着栗子,气质不再显得疏离。


    像谁家内向但心眼很好的大侄子。


    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


    主持人收获良多,很高兴地和越执道谢,大家陆续收工,互道晚安。


    越执坐在原地没走,夜风被篝火烤得很暖,他倚在软椅上,思绪间断。


    那天雪越下越大,大伙儿默认在外面多玩会儿,反正训练也取消了。


    越执再回头看时,柳珩在啃糖葫芦,其他人手上也有。


    “哪儿来的?”


    “队长发的,”柳珩咬碎糖渣,眉梢都沾着白雪,“隔壁那条街上新开的铺子,怎么冰糖草莓也好吃。”


    越执转身一看,徐温玄手里还剩最后一串糖山楂。


    有人在拍VLOG,有人在招呼着再去买罐啤酒。


    越执盯着他,莫名有点不高兴。


    “越执,”那人慢悠悠道,“难得把你骗出来休息一会儿,真不容易。”


    越执伸出手,准备接这个礼物。


    徐温玄没给。


    “少买了一串,人数记错了。”


    “那你吃。”


    “不行,”徐温玄看着他,“这根给你,你陪我再去买一次。”


    越执和和气气地问:“你是在撒娇吗。”


    徐温玄只是把糖山楂递给他。


    两人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在漫天大雪里重新走刚才的那条路。


    雪势很大,长风冷冽到指背都冻得发痒。


    越执不声不响地吃着糖山楂,陪徐温玄走了整整一条街,然后给他买了三串糖葫芦。


    “不给其他人买?”越执没有立刻收好钱包。


    “不了。”徐温玄说,“都是我的。”


    越执仔细一想,他是很怕麻烦的人。


    能陪徐温玄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他确实有点喜欢他。


    夜色渐深,萤火虫的光华更显得清晰灵动。


    几顶帐篷陆续搭好,助理开车送来烧烤,远处传来人们说笑吃喝的声音。


    越执给经纪人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这边还有点事,晚点再过来。


    他独自在原野里徘徊了一会儿,在松软的茂盛野草上躺下。


    星夜与萤火像是相对的镜子,夜幕上是银蓝色的星,草野里是冷绿色的星。


    他其实很想变成孔雀。


    张开翅膀去飞一会儿,或者在这样舒爽的夏夜里,在茂密的草木里打几个滚。


    他浸在夏夜和夜幕之中,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徐温玄坐在他的身侧,用冰汽水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刚才看了一会儿采访的样片。”


    越执轻嗯一声。


    没等徐温玄再说什么,青年伸手接过那罐汽水,随手拧开。


    一声脆响里,他仰头灌了一口,把汽水递给徐温玄。


    “节目组走了以后,我才想起来,故事记串了。”


    “是在LIAR出道的第一年冬天,我们去哈尔滨跑演出,中途去外面买栗子。”


    “那会儿一点都不红,连口罩都不用戴,那地方冷得人想跺脚,穿多厚都还是冷。”


    “我们下楼买栗子花了十分钟,十分钟里,你接了五个电话。”


    “有人问你服装采购,有人和你核对专辑,有人确认宣传策略,一直都没停过。”


    徐温玄接过汽水喝了一口,说:“记得这么清楚。”


    “那时候,我站在你身后,其实看了很久,”越执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在看我们四个的灯塔。”


    他的话停在这里,忽然没有往后感叹了。


    然后你挂掉电话,把糖炒栗子放在我的怀里,用掌心握了一下我的手背。


    你说走吧,我们去踩会儿雪。


    他突然很想问徐温玄一句话。


    接吻吗。


    这不是酒精饮料,他可能也有点疯了。


    所有人都在帐篷那边,他们像两只动物躺在草野里。


    身侧是无尽的夜风,徐缓飘摇的草叶,还有明灭的,游移的萤火。


    越执沉默着,像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神色也变得冷漠。


    他无意识地咬唇,呼吸放得很轻。


    营帐那边的光隔得很远,两人几乎都浸在夜里,月色下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脸庞。


    徐温玄没再问细节,只是看了他一会儿,问:“想亲我吗。”


    越执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压着气息,好像没听见这个冒昧的问题。


    但他已经倾身靠近他了。


    一人半坐着,一人陷在野草深处。


    稍微倾斜一些,便可以完全笼罩对方。


    他能感觉徐温玄像蛇一样靠近自己。


    没有声音,有微妙的危险和陌生,又躲不开。


    越执不肯承认自己在想什么,他有些蜷起来,像是可以被随手抱进怀里的鸟。


    “再亲一次,”徐温玄低声说,“已经错过了好几次了,不是吗。”


    他有些颤抖,没有回应,对方却不肯顺势吻他,而是悬着距离,不紧不慢地问:“所以,你想亲我吗。”


    徐温玄的声音微哑,沉缓清澈,听得人心里发痒。


    越执在想,他是从哪一句开始蛊惑自己的,还是从哪一天开始动这些心思的。


    他不出声地看他,固执地等那人继续冒犯自己。


    他们似乎控制不好距离,鼻尖似有若无地蹭了一下,呼吸都是乱的。


    只要再倾身一点,就可以吻到。


    就像那天在消防通道的门后,掠夺的,不讲道理的,漫长的又一个吻。


    被笼罩时,视线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闻着他的气味,有些难耐地想说些什么。


    “越执,”黑暗里,男人俯身道,“你要自己选。”


    “即使现在想不清楚,也该乖一点,主动拿走只属于你的甜头。”


    越执被勾得理智中断,依言亲了上去。


    不得其法,茫然又渴望地想要索取更多,可他甚至不太清楚接吻本身应该从哪里开始。


    下一秒又被完全压在荒野和月光的深处,攻城略地般被吻到流溢出脆弱的尾音。


    “呜嗯……”


    他一时失神,溺水般抓紧徐温玄的衣袖,又像害怕坠落般攀紧对方的肩头。


    他们只是在接吻,此刻却是一人彻底压制着另一个人,连四肢都钉在一起,舌尖是烫的,喘息是乱的,视野里还有依稀亮起的萤火虫,以及无边的草木冷香。


    他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一步一步诱哄到主动去吻徐温玄,但冰汽水已经打翻了,甜腻的汁水淌入草叶深处,他被亲得指节泛白,攥着男人的肩头压出纵深褶皱。


    然后停顿换气,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对方,再被摁着索取更多。


    目光涣散着,唇齿纠缠着,在幽深的萤火里让气息绞缠更深。


    只像被一条蛇拆吃入腹,每一枚羽毛都被舔咬着,互不放过。


    第132章 尽占·26


    两人再回去时,柳珩串着一条鱼,烤得滋滋冒油。


    “刚才玄哥找你去了,我还给他拿手电筒来着!”小助理说,“荒山野岭的,真怕你们走丢了。”


    柳珩指了下烤肉盘:“你把这个送老方那儿去。”


    “好嘞。”


    小助理一走,柳珩看向他们两。


    “你们两又亲了?”


    越执一脸被踩到尾巴的隐忍表情。


    "什么叫又,"他想辩解,但是词穷:“不要乱猜。”


    柳珩倒是不吃味,只是更显得有兴致。


    “好啊,你都亲几回了,”他拿着烤鱼往越执这边蹭,“我也要亲,小执给我亲一下——”


    人还没过来,被徐温玄挡住。


    后者看起来平静又温和:“我在这,你觉得可能吗?”


    柳珩:“你吃独食?”


    徐温玄:“不可以?”


    越执:“坐下!”


    时崇山去夜跑训练了,接近凌晨两点才匆匆回来。


    他们接了个新活儿,戏份不重,但仍然很方便出彩。


    这年头,挑大梁演主角未必是好事。


    男团都是好些年打磨唱跳外形的,没有名师的言传身教,很难速成好演员。


    俊俏的外形,好听的嗓子,在尴尬生涩的表演前都会变得不合时宜。


    但观众对龙套的要求就没那么高了。


    短暂客串一下,演得不好不耽误看剧,演得好是意外之喜。


    只是LIAR在蹿红以后,哪个剧组都恨不得把人抢过来演二番三番,至于那些网络大电影的主角邀请更是不少,很难再纯粹又恶趣味地演个路人。


    这次进组《年宵》,大伙儿都在忙着变蛇变鸟,只记得吃饭时队长提过一句,有个将军角色,都默认是时崇山来演,后者也默默加练,让肌肉线条变得更清晰紧实。


    真飞去取景地,三人哗然。


    “嗯?柳珩演将军,”徐温玄仿佛没意识到什么问题,“崇山你演招财童子。”


    柳珩面无表情地说:“哥们,他快一米九了,你让他演童子?”


    “还有,按我这个气质,要么是王爷要么是军师吧?!”


    “周瑜不也是将军,台词不长,工作人员帮你穿甲胄的功夫应该就能记完了。”


    “哎不对,那你演什么。”柳珩倒也不反抗,狐疑地打量他,“这将军还有点感情戏,和他亡妻挺恩爱的——所以你给自己留什么角色?”


    徐温玄瞟了一眼:“西街卖豆浆的老头甲。”


    “……”


    时崇山倒是已经去换上招财童子的打扮了。


    看着威严庄重,像招财将军。


    越执一头银发很有优势,领了个鲛人角色,去旁边泡池子去了。


    几人分头行动,跑龙套的时候被不少粉丝拍到,路透即刻发到网上。


    [不是??这个团火了对吧??万人演唱会连着开,杂志秒空,怎么还在跑龙套!!]


    [……让我们猜猜看这个卖豆浆的秃头大爷是谁]


    [到底哪个男团是这个德性!天穹娱乐上上下下没有人管一下吗(抱头尖叫]


    [好邪修的走红路子,我还真挺喜欢的,比流水线爱豆强]


    [?怎么路透没有我家小执,老师我们家小执呢,老师你不能就拍三个人吧!]


    越执画了全身的特效妆,再走出去只能靠轮椅。


    但助理推着轮椅执出门的时候,四周的所有陌生人都忍不住哇哦了一长声。


    他的双腿变成鱼尾,半透明的琉璃鳞沾着仙气,长发被洒了金粉,日光下璀璨生辉。


    而五官的优势也在此尽显。


    鲛人小执被助理搀扶着,一蹦一蹦的来到水池边,动作虽然很诙谐,但群众们已经移不开眼睛了。


    人鱼就是最好的!!


    好魅好仙!!


    他下水时被冷意一激,不由皱眉,岸边的低声吸气也接二连三的响起。


    “导演怎么不多给点戏份啊,这也太漂亮了——”


    “怎么皱眉都这么好看!”


    “听说编剧也想加戏来着,他们公司还不让……”


    “啊?图什么?!”


    池水青绿,澄澈见底,越执的银发便如游鱼般散逸,清瘦的脸庞映着水光,更显得鼻梁高挺,脖颈修长。


    他的台词并不多,只是客串了主线故事里的某段传说。


    导演似乎明白公司的用意,连拍摄都只录了侧影,示意化妆师用发丝掩着眉眸,让面庞笼在轻影里,遥远又让人渴望想看清。


    拍完一看,效果好极了。


    演技的弱点完全没有暴露,偶像的魅力淋漓尽致。


    这片子一播出去,肯定双赢。


    一边确认着效果,导演一边跟剪辑叮嘱:“回头剪预告片,把这段三分之二都放进去。”


    剪辑:“老板,这统共也没多长啊!!”


    大伙儿寻着味儿冲进来看,最后发现就比预告片长那么一丢丢!


    导演:“这就是奸商的本事了,你让他三十集再出场,严格保密知道吗。”


    剪辑:……!!


    他已经能想象到粉丝们一集一集等的表情了。


    卖豆浆的戏份拍晚了一点,柳珩第一镜就过了,先去借了个景点电瓶车接时崇山,又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接到徐温玄。


    几人再接到刚下戏的越执时,一眼发觉不对劲。


    青年皮肤白的透明,几乎没有血色,脸颊却是酡红的。


    “我刚才搜了一下”,他嗓子已经哑了,“孔雀怕水怕冷,不能着——阿嚏!”


    三人立刻脱外套给他裹上。


    回酒店以后,队医过来一看,确认只是小毛病,叮嘱要好好休息。


    越执裹着毯子,鼻尖有点红:“好,谢谢医生。”


    但问题很快来了。


    人感冒了好说,按时吃药,一天三次。


    鸟感冒了……鸟才不会听话吃药。


    越执一向是四人当中最省心的那个,遇见小手术也只是笑一下。


    但病号窝在被子里睡了一下午,傍晚变成白色大鸟。


    时崇山拿着药过来,和白孔雀四目相对时顿了一下。


    时崇山:“你还有意识吗?”


    白孔雀警惕又防备地盯着他。


    某人卧室里传来一声痛呼。


    其他两人以为出事了,立刻过去看,瞧见时崇山被叨的脸上手上都是红印。


    白色大鸟不满地猫叫两声,警告意味明显。


    “得给他喂药,”柳珩也怕被啄,纠结道,“先拿个毯子裹着,就像洗猫那样?”


    “再试一下。”徐温玄先确认了时崇山的伤口,转头道,“要喂四片药?”


    “还有止咳糖浆,”柳珩不放心道,“他咳得很厉害。”


    药片刚拿出来,白孔雀就后退一步。


    刚要叫几声,又咳得呛起来。


    它脖子太长,以至于打喷嚏都有些费劲。


    三人交换眼神,分工清晰。


    时崇山在旁边取了条毯子,一闪身把白孔雀抱住。


    白鸟喵嗷嗷嗷地叫起来,挣扎着想飞出去。


    徐温玄立刻抱着它的脖颈捋脑袋:“你最听话了对不对?”


    “你是最漂亮最聪明的小鸟……这个药一点都不苦,吃完以后全世界都要夸你好聪明好棒。”


    白孔雀犹豫了一刻,徐温玄立刻给其他两人眼神。


    时崇山不自然道:“对,你最好了,你是最好看的小孔雀。”


    柳珩把药片藏在手心,作势也过去边摸边哄:“谁是最可爱的小执啊——”


    药片塞进的一瞬间,他压住鸟喙帮忙顺气。


    白孔雀呜咽着不肯吞,三个人又是抱又是哄。


    “没事了没事了……”


    “乖啊小执,你的羽毛怎么像雪花一样,看镜子,真好看是不是?”


    “再来口止咳糖浆,都咽下去,乖啊。”


    一通折腾下来,小祖宗勉强满意,其他人像在动物园里打了一架。


    也没人想到饲养孔雀会这么费劲。


    ……毕竟养蛇只用一个星期喂一次,爱吃不吃,扔那就完事。


    柳珩捻起头发上的绒羽,深呼吸道:“小执是这个性格。”


    “问题在于,”时崇山说,“是不是接下来几天,都要这样。”


    众人沉默了片刻。


    “每天都有化形期,而且他在生病,化形时间可能会更长。”时崇山揉着被啄红的手背,道,“我不擅长夸人,以后分工还是这样。我抱他,老徐哄,你来喂。”


    柳珩没当回事:“也不至于回回都要这样吧。”


    至于。


    很至于。


    越执本人脾气好,团队意识强,喝中药眼睛都不眨。


    白孔雀脾气臭爱逃跑,吃口药必须连夸带哄全程顺毛捋。


    不夸就不吃药,嘴巴一闭谁来了都掰不开。


    时崇山性格内向不会夸人,柳珩怕疼全程小心躲着,两人该受的罪一样都躲不开。


    “这凭什么,”柳珩一边喂止咳糖浆一边叹气,“你变成大蟒的那两天没少折腾小执,我可是……”


    徐温玄:“松一下,它要呛着了。”


    三人同时松手,然后给病孔雀拍背捋脖子。


    “以后都不会让你着凉了,就这一次,”时崇山很不擅长说这些,“过几天就会好,吃了药会舒服一点。”


    徐温玄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柳珩取来毯子。


    孔雀病得有些昏沉,吃完药以后没力气了,像猫一样粘在人身边就安静睡着。


    时崇山低头亲了亲它的额头,说:“好梦,小孔雀。”


    小鸟轻轻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T T太好了,


    《尽占》终于要完结了,每次写太长了,后半段就会卡文卡得死去活来的。


    这本书从二月份连载到现在,真是感慨很多。


    如果能日六连载,其实收益和成绩都会很不错,但早几个月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实在吃不消,很可惜。


    但能够三千字三千字慢慢连载完本身就是胜利了!夸夸我自己!!


    好在今年没有真的进手术室,心脏问题虽然偶尔还会有,但境况也比较和缓了!


    养生大成功!


    《尽占》完结以后,会相继连载《海囚》和《鸳鸯》,喜鹊X乌鸦这篇撞梗了,可能不会写,不想引起争议。


    除此之外会有两篇福利番外,一篇是夺羽的后续,一篇是已有文的小剧场。


    再次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的陪伴,居然已经连载七个月了!!


    大家七夕快乐呀!


    不管你是单身还是有伴,在良辰佳节里,祝每一个女孩子都更加灵巧聪明,学业事业冉冉上升,灵感智慧源源不断!啾咪啾咪!


    第133章 尽占·完结章


    越执生病的这几天里,一度考虑过要不去OAC暂时住几天。


    做人的时候无惊无险,睡醒时转眼看见三人围在自己身边,像极了又欠许多桃花债。


    身体病着,意识就总会睡着,白孔雀放飞自我的时候他基本管不着。


    “也没怎么吧。”柳珩说,“你啄了时崇山胸口好几下,他的掌心好像也破皮了。”


    “徐温玄每次喂药起手先夸你十五分钟,你还不一定肯吃,不吃又咳得喘不过气。”


    越执沉静地说:“我离家出走吧。”


    柳珩幸灾乐祸地直笑。


    “你还没说,你呢?”


    “我?”柳珩道,“你舍不得把我怎么样,说明执执还是最喜欢我了。”


    越执一时怔住,没有否认。


    好在这场感冒只持续了四天。


    很快,最后一轮节目拍摄如期开始。


    柳珩抽到了镇江,但要卖咸豆花配羊肉烧麦。


    作为老上海人,当事人完全失去笑容:“咸豆花真的有人吃吗。”


    在江浙沪卖咸豆花,疯了吗??


    到了录制那一天,天不亮就有粉丝陆续排队,LIAR四人在后厨一顿忙碌。


    越执习惯性要去前台收银,被柳珩一把拉住,后者表情隐忍:“今天我来吧。”


    越执有点意外,徐温玄慢悠悠道:“他觉得这味儿在侵染他高贵的南方灵魂。”


    时崇山自己舀了一碗,吃得很放松。


    徐温玄尝了一口,不确定道:“你们那边把这个当早饭?”


    “有什么问题吗。”


    徐温玄又尝一口,迟缓道:“要不我也去收银吧。”


    越执从小学舞,南方北方都呆过很长时间,倒也不抵触。


    他学包烧麦的功夫很快,渐入佳境以后,喊柳珩过来打下手。


    “馅儿不够了,还要再来点!”


    柳珩绕着豆花区的两人走,道:“今天能卖这么多?”


    “嗯!一定可以。”


    看越执捏烧麦似乎是一种享受。


    他十指纤长,把北方的烧麦做得像无数朵小梅花。


    柳珩在一旁备料,越执进一步加快速度,问道:“最后一次开店金,珩哥打算拿来做什么?”


    “多数捐掉,少数买瓶这里的酒。”


    “好可惜,我不太会喝,不然多少蹭一点。”


    “就是给你买的。”


    “啊?”


    “镇江这边特产百花酒,喝起来是甜的。”柳珩说,“你后天过生日,我备酒,你们其他人准备点什么?”


    “那刚好,”徐温玄说,“我那张卡拿出来,我们去吃火锅?”


    “好啊徐温玄!你也想借花献佛,之前拍第一期的时候你还说存起来?”


    “肯定是私下聚会,”徐温玄当着镜头说,“也不能什么都拍。”


    导演:“……?”


    PD:??


    是不是有点太张狂了!!


    “那我买酒,老徐买单,礼物崇子送过了,完美。”柳珩看着摄像头,耸肩说,“这期不能拍了哦,今天就要收官了。”


    导演试图讲道理,场外发言道:“要不续约?”


    “不了,”时崇山说,“有秘密才有念想。”


    这句话一说,越执动作停顿半刻,目光在白梅花般的成屉烧麦上停顿。


    门外传来摄影师的确认:“还有十分钟开店!”


    “各部门准备,粉丝控场注意一下。”


    “哦这有几笼打包好的,”越执交给助理,“送给附近的环卫工阿姨,刚才和她们说好了。”


    徐温玄默不作声地拿出钱包,翻出几张红票子给助理。


    “去旁边早餐铺买点豆浆,一块儿送过去,甜的。”


    越执:“你对咸豆花有意见!”


    徐温玄:“我不演了。”


    今早起了很大的雾,粉丝们习惯性带着灯牌和应援帽,一时间远处氤氲开微小的星列。


    不过团粉唯粉各带各的,星轨上深浅不一,像散落发光的彩虹糖。


    柳珩有点心疼:“起这么早来吃这个……”


    时崇山:“你记得你也有北方粉丝吧。”


    话音未落,几个助理抱着一桶豆浆进来,明显是甜口的。


    PD立刻过去拦:“哎哎!说好了不能卖其他东西,店里有矿泉水。”


    “不卖,”时崇山说,“我们是免费送。”


    徐温玄又道:“一桶估计不够,对了,再买点小笼包,还有鸭血粉丝汤。”


    “这边锅盖面好像很好吃?”


    “那都买点,放在左边桌子上,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PD看导演,导演露出一个‘你看我们这么多期管得住谁吗’的表情。


    开店之际,粉丝们鱼贯而入。


    “我又来了珩哥!!”


    “什么,今天居然是我执哥亲手包的烧麦?!我来三斤!”


    “卧槽那我要四斤,我超爱烧麦的!”


    订单雪花般快速堆积,越执直接把两人都拽来跟着剁馅包料,让柳珩在前台给大伙儿舀咸豆花。


    柳珩:“越执!!!”


    越执:“工作第一!!”


    三个男人愣是包出工厂级别的飞快手速。


    “咱们……北方粉丝……这么多吗?”


    “小姑娘多吃点挺好的,羊肉很新鲜。”


    “记得给咱们也留几笼,葱花多放。”


    越执喊来助理,示意他去车上取自己的卡。


    “外面排队的人有多少?”


    “至少七八十个……还有晚到的。”


    “你多带几个人,买点早餐和西瓜,现在天气热,站久了也辛苦。”


    助理刚应了,越执又道:“西瓜买常温的,怕有人空腹吃,伤肚子。”


    “好嘞!”


    两天营业下来,收入三千六百多。


    粉丝们至少吃了两头羊,骨头都剃干净的那种。


    他们在镜头前,用三千块买了书本玩偶,去孤儿院探望小朋友们,和孩子们一起唱歌玩乐。


    用剩下的六百块,买了一坛好酒。


    综艺导演依依不舍:“真不能跟着拍吗。”


    “不是钱的事。”徐温玄笑道:“拜拜了。大家辛苦。”


    生日当天是九月二日。


    四人白天行程各不一样,有人录歌,有人去外地训练,也有人单独在谈剧本。


    到了晚上八点,某火锅店的包厢里,所有人准时到齐。


    不约而同的,每个人都戴着时崇山送的金饰。


    哥们送东西很讲究,礼物沉甸甸的,纯金质地很亲和皮肤。


    如果有人推开包厢门一看,会瞧见四个气质各异的帅气男人,在说笑着一起干杯。


    越执已经饿坏了,拿着ipad看见什么点什么,豌豆苗都来了两份。


    “怎么也是队长的传家宝银行卡,”时崇山漫不经心道,“收敛点?”


    “要不再来两瓶酒吧,”越执说,“酒壮怂人胆,我多喝几杯。”


    气氛凝固两秒,服务员刚好敲门进来。


    “各位先生,这是你们点的五花趾、黄喉、鸭肠还有小蛇慕斯。”


    “你先出去,”时崇山说,“等会我们喊你再进来。”


    服务员飞快看了一圈,意犹未尽地点头。


    “多喝几杯?”柳珩笑眯眯道,“今晚想玩什么,嗯?”


    越执深呼吸一口气,没太绷得住,又一秒泄气:“要不我们先吃吧,这慕斯还是抹茶馅儿的。”


    “小。执。”


    越执沉默片刻,说:“先说好,不要生气。”


    “你直接说。”时崇山说,“想跟徐温玄谈恋爱了,是吗?”


    被点名的男人眸子一抬,从善如流道:“终于想开了?”


    “我不能吊着你们每个人。”


    越执快抬不起头了,声音很轻,莫名有种很容易欺负他的可爱感。


    “我想选他。”


    时崇山看了他两几秒,耸了耸肩,示意服务员可以端蛋糕过来了。


    柳珩笑得不行:“胆子这么小啊,说这个还得给自己灌酒?”


    服务员们推着蛋糕过来,开门时四人都愣了下。


    “没要这个服务吧?”


    “是我们老板亲自赠送的!”服务员飞快看了眼拿着签名本严阵以待的老板,“我们全体员工,还有所有分店,都祝各位客人周末愉快,祝越先生幸福快乐,健康平安!”


    大伙儿飞快地唱完生日歌,明显都很激动。


    于是四人起来合影签名,像是吃火锅吃到一半突然加班。


    等包厢门重新关好,徐温玄已经在摆蜡烛了。


    不多不少,刚好八根。


    柳珩多看了一眼:“数目不对吧。”


    “他就过八岁吧,”徐温玄说,“不用变老,也不用学那些人情世故,挺好。”


    越执在双手揉脸。


    不对。


    不对!


    “你们难道早就看出来了吗。”他没忍住问,“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三人同时看他一眼,柳珩在用打火机点蜡烛,时崇山拿来生日帽,亲手给他戴好。


    “你只是暂时选他。”时崇山说,“那家伙有什么好。”


    “我不评价,”柳珩温和地说,“徐温玄,你最好防着我一点。”


    徐温玄笑眯眯道:“谢谢你们的祝福。”


    蛋糕被推到越执面前。


    巧克力布蕾玫瑰蛋糕,看起来柔软又可口。


    他深呼吸片刻,说:“我从来没有尝试过谈恋爱。”


    “但是这次……我很想试一下,和你。”


    徐温玄凝视着他,没有立刻说话。


    柳珩问:“因为他又争又抢,你心软了?”


    时崇山在玩打火机,偶尔有一声轻响。


    “玄哥是很危险的人,”越执说,“看起来性格最好,做事贴心,从来不会生气。”


    “但他其实是野心欲望都极其强烈的人,我也一样。”


    也许就是因为那一个吻,以及接下来会有的许多个吻。


    也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本性相同,心意相通。


    他决定选他。


    徐温玄垂眸看了很久,说:“生日快乐,最聪明的小孔雀。”


    越执吹灭蜡烛,让所有愿望随烟雾缭绕升空。


    当我发现,我成为你的野心本身时,像是已经能看到接下来的命运。


    迂回也好,引诱也好。


    是我心甘情愿被你尽占。


    第134章 海囚·1


    陈叔端着清酒,谨慎地敲了两下门。


    “进。”


    管家步入半露天的高台,抬眼就看见半幕日本黑松随风轻晃。


    竹帘如倾泻夜色,把午后曦光都悉数吞尽,让淙淙流水如同淌在深净的黑暗里。


    晚香玉瓣被长风吹散,清幽香气被热水蒸腾出莫名的甜腻感。


    浴缸是整块的巴西玛瑙,在掏空打磨以后,光线自冷绿渐变至蓝紫,漂亮到极不真实。


    灯光从水底深处往上浸透,仿佛要蚀穿无邪的水,把欲念都蔓延到明处。


    很难想象,怎样的人会一掷千金买下整块的上好玉石,只为了让笼中雀惬意地泡个澡。


    只听水声轻哗,白皙纤长的手探了出来。


    青年泡得有些太久了,虽然神色里还泛着病气,但双颊还有指节都泛着薄红。


    陈叔不敢看他,只是小声提醒。


    “先生不喜欢您喝酒。”


    周绫一饮而尽。


    七垂十二贯喝起来有股清冽的蜜瓜香气,入口便是丝绸般的浓厚顺滑,尾调泛着白花与糯米的清冽。


    他喝得眼角带笑,意犹未尽地又扬起手腕。


    陈叔没有再倒,敛声说:“先生今晚就回来了。”


    咣当一声,蛇目杯坠在托盘上,蓝白相间的圈纹灯下一晃,像泛毒的眼睛。


    周绫淡声应了,陈叔随即示意佣人们过来,扶他去擦拭按摩。


    男人出水时像羽翼单薄的病鹤。


    他的腰身几乎能看见骨架,从脖颈到小腿,每一处都白净得没有血色。


    这已是饲养者再三照顾后的结果。


    佣人一时没托住,他失力地弓着身体,如弦月般低垂。


    “对……对不起。”


    “没事。”周绫说,“是我废物,不怪你。”


    佣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丢掉这份福利优渥的工作。


    两人把他搀到轮椅上,一人从发丝打理到指甲,一人从脚面按摩到小腿。


    药油,香膏,还有冰镇后的银滚轮。


    周绫半阖着眼睛,睫毛低垂着,像听话到没有灵魂的玩物。


    陈管家正准备无声退下,被叫了名字。


    “陈蓁,”周绫问,“他这次去看那个心肝宝贝儿,去了多久?”


    “您多虑了,薄先生是去瑞典开会,一共十二天。”


    “多虑。”周绫笑了一声,“他瞧得见,吃不着,最后还不是找我泻火。”


    管家温和道:“您多虑了。好好休息,晚餐会在六点十五开始,和薄先生一起。”


    他行礼离开,留青年独自被擦拭按摩,一室寂静。


    佣人们都屏着呼吸,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蛇床子药油被按揉得微热,本是用来助兴的烈药,如今用来治疗长期空置的双腿,尽可能地活血散淤。


    蓦地,佣人指尖一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脚踝内侧的玄青色蛇鳞。


    周绫并无知觉,用指尖抵着太阳穴,片刻后开口:“你看见了什么?”


    佣人极力思索一个合适的答案:“可能是花瓣沾上去了。”


    再用力地擦拭几下,鳞片仍是清晰可见。


    “我最近总觉得很冷,以前泡澡有用,现在也没效果了。”


    另一个佣人立刻去开大暖风,恭敬道:“等下就请医生来会诊,您稍等。”


    家庭医生就住在宅子的侧院,过来只需要十二分钟。


    先是检查心率,又确认各项数值,一时间没太能掩藏好表情。


    周绫拢起浴衣,道:“加重了?”


    “目前没有查出深静脉血栓或其他层面的并发症,”医生道,“您活动量较少,体虚确实会畏寒。”


    又有佣人报告道:“周先生最近睡眠时间从八小时延长到十小时,白天也总是犯困。”


    “除此之外,饭量变少很多。”那人不自然地说,“有时候梦里会惊醒,伴有轻微抽搐……”


    医生露出为难的表情,刚要开口,身后传来声音。


    “明天会有北京的老医生过来,换个调养的方子。”


    众人立刻敛了气息,相继告退。


    薄朝昉是个压迫感很强的男人。


    像开过刃的长刀,即便是日常时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也能看得人背后冒汗。


    年少继承庞大家业,三十四年里应付过无数兵不血刃的生意,总归会在眼神里刻下少许痕迹。


    他迈步走来时,落影像狭长的钩子,要把周绫都尽数圈起来。


    青年并不怕他,仰着脸看那人的表情,抬手道:“抱。”


    薄朝昉把他拢在怀里,像拾起白贝壳般信手一带,垂眸吻他的唇。


    雪茄的气息辛辣,内里泛着肉豆蔻的暖香,仅是唇舌交缠几秒,便尝出清酒的微小甜味。


    他已如日食般几乎要将他侵吞更深。


    周绫被亲得有些思绪涣散,又只觉得自己不是被拢在沉稳臂膀里,更似掉进那人气息编织的巢中。


    “又喝酒了?”


    “唔……就一点点。”


    对方惩罚般加重了力道,他不由得呼吸急促,求饶般轻唤:“错了……以后不碰了。”


    牧神的午后,那款香水的logo也像极了蛇目杯。


    没药玫瑰纠缠着安息香,浓烈肆意到让人有些失神。


    周绫被亲出有些破碎的短音,终于想起来自己在扮演听话的宠物,垂着眸子笑得很可爱,声音青涩的恰到好处。


    “好久没有回家……有点想你。”


    薄朝昉本要把他抱去餐厅,脚步一顿,会错了意思。


    他按了电梯,说:“先喂你喝半碗汤,等会再做。”


    周绫身形微僵,被男人敏锐发觉。


    “怕疼,”他小声说,“亲亲就可以了。”


    这反映无疑取悦对方更多。


    “我恐怕觉得不够,”薄朝昉轻咬着他的耳朵尖,“等会听话,多吃一点。”


    他不得不承受这些。


    一开始就是呜咽着忍住过大尺寸,渐渐食髓知味了,又会被吊着说些下流的话。


    直到飨足之后,还要再陪对方至少半个小时,直到完全结束。


    周绫盼着姓薄的出去加班。


    最好是一年半载,薄朝昉一回家,就是他的腰和嗓子加班。


    折腾完已经是七点二十,管家早已备好了冰酒和晚餐。


    薄朝昉拨开他湿漉漉的碎发,用手抚过神似另一人的脸,看着周绫时仍会流露出几分情迷。


    “我抱你去餐厅?”


    青年把脸闷在枕头里,已经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想睡觉。”


    男人吻他的额头,不多强求。


    “等会儿回来陪你,好好休息。”


    秘书等在餐厅里,见上司终于处理完私人需求,即刻汇报国外几件大宗生意的进展。


    珠宝生意瞬息万变,这些年秘鲁和巴西都竞争火热,未必能靠旧模式赢回客户。


    十八道法餐陆续上桌,佣人忙碌如川流中迁徙的鱼。


    电话会议在八点准时开始,薄朝昉一心多用,耐着性子用法语给比利时的合作人解释取舍利害。


    大多数菜品都浅尝辄止,唯独等莳萝苹果挞端上来时,他留意着多尝了一口,然后对电话那头说稍等,吩咐佣人把这盘端上去。


    不太酸,小绫喜欢。


    佣人刚要端走,陈管家忽然快步过来,神色有变。


    薄朝昉用眼神询问怎么了,管家立刻提笔写,有警察和政府人员在门口,要见你。


    薄朝昉略一颔首,管家即刻撕了便签扔进壁炉里,销毁干净。


    无关人员悉数驱散,会议转交给秘书记录,薄朝昉去了会客厅。


    警察他熟,有些生意要频繁往来东南亚,关系一直很熟。


    但另外三个人……


    他记得除了公检法之外,没有其他政府人员会穿这种深黑色制服。


    警察例行公事道:“薄先生您好,有点紧急情况,需要您帮忙配合一下。”


    “嗯,您说。”


    “请问周绫是否居住在这里?”


    “嗯。”


    “您和他的关系是?”


    男人薄唇微启,并不犹豫。


    “爱人,国外公证过的配偶。”


    警察并不意外,示意那几个拎着手提箱的人过来。


    薄朝昉以为那几人是律师,目光里并无情绪,只是说:“我记得,周绫已经没有任何亲属了。”


    “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超出您的认知。”OAC的工作人员说,“您的爱人,现在应该已经变成蛇了,请您配合我们一起处理。”


    由于早已解释了无数遍,从彗星之夜到OAC收容处理,前后解释不到三分钟。


    O248打开手提箱,给他展示里面的颈环与镇定剂。


    薄朝昉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听见这些荒谬说明时,仍是眉头紧皱。


    “抱歉,我需要再次核查你们的证件,并且给我朋友打个电话确认。”


    他一个电话拨到熟人那里,后者听完也是一愣:“这么巧,你们家也出这事了?”


    “这事现在还在高度保密状态,你尽量配合,也不要对外说,容易引发恐慌。”


    “我们这边有很多措施,但公布总要一步一步来,你明白的。”


    等电话挂断,薄朝昉仍是眉头紧锁。


    “事先说明,我家有声控式安保系统,希望你们全程尊重我和我爱人的意愿。”


    O248举起双手:“一切配合,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领着他们前往卧室。


    佣人大抵已经处理好了,至少某些痕迹不该被外人看到。


    雕花木门拧开时,O248已经取出了热感仪,准备帮忙找小蛇藏在哪里。


    所有人俱是一愣。


    青年半裸着上身,睡得无知无觉。


    下半身蜿蜒修长,犹如危险的青环海蛇。


    第135章 海囚·2


    周绫被唤醒时,发觉房间明亮的不正常。


    他是喜欢光的,只是薄朝昉不喜欢。


    后者在永远没有黑夜的工作场合里呆到厌倦,代偿性质地喜欢在昏暗环境里休息。


    即便是睡前看书,也只是开一盏小灯,把周绫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的发梢。


    周绫皮肤敏感,有时候被弄得很痒,但从来都不躲开。


    他有些费力地支起身,烦乱的心情被尾巴尖准确传达。


    长尾抽了一下床单,啪的一声轻响。


    青年一时间有些愕然。


    他看先是看向薄朝昉身后的那些陌生人,又带着完全知情的恐惧,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完全可以灵活摆动的……尾巴。


    他完全清楚,薄朝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搞出人体改造。


    但是……蛇尾。


    不同于常见的纯色尾巴,玄青色环在深黑长尾上醒目清晰,是天然的毒性警告。


    任何人看到这样斑斓又危险的颜色,无论是蘑菇,蛇,昆虫,都必然会本能地绕着走。


    “这是什么?”


    那两个工作人员明显也是一脸愕然,像是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薄朝昉不悦道:“你们不是处理过很多这类事情吗。”


    “我们需要立刻请示上级,”O248把说明手册递给他,已经在擦汗了,“一般都是完全变成蛇类,不会有这种一半一半的情况……”


    警察显然也是第一次见,有种误入诡怪传说的恐惧感。


    那人不自然地轻咳着,陈管家即刻过来安抚。


    “茶泡好了,请您来这边休息。”


    “好,好的,有事随时叫我!”


    另一位蛇鸟司专员来到周绫面前,按规定流程快速讲了一遍情况,面露难色道:“抱歉,我们确实没有这类记录在案的情况,一般化形都是完全变蛇。”


    周绫在打量自己来回摆动的灵活尾巴。


    “没什么。”他说,“我大腿中段以下都瘫痪了。”


    A573意识到情况,立刻道:“我们很抱歉……”


    “不用抱歉。”周绫说,“现在的情况是,我的下肢反而有知觉了?”


    “化形期内,基因表达会影响骨骼血肉的剧烈重组。”A573说,“可能是您的特殊情况导致的,一部分识别错误,所以您并没有完全变成蛇类。”


    为了安慰周绫,A573主动地说,“其实这是幸运的事,很多人在化形时是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需要经过数日的适应照料才能变回来。”


    周绫怔怔看着薄朝昉。


    对方仍然是正常人类。


    双腿笔直修长,活在平静安全的世界里。


    他再度看向自己的青环黑尾,片刻后,问:“我能靠这个站起来吗。”


    “请问您瘫痪多久了?”


    “七年。”


    “您的骨骼和神经可能都需要重新适应承压的过程,”A573说,“但您的蛇尾目测至少有一米五,完全够承担起您的重量。”


    周绫几乎是解脱般松了口气。


    哪怕是怪物的样子。至少他重新能站起来了。


    他完全清楚,这副样子,最多只能在这个房间,或这个房子里来回活动。


    一旦出去,便是引发社会性恐慌,被抓到机构研究关押的命。


    O248终于结束了紧急电话,匆匆回来。


    “周先生,您确实是第一例这类情况,方便我们检查一下身体吗。”


    “嗯。”


    接下来的流程反而很像他的生活日常。


    采血,确认血压心率等数值,按压触诊。


    O248虽然自己也是蛇类,但在接触周绫的蛇尾时,没有遮掩好紧张感。


    人类的蛇尾……单是尾巴就有一米多长。


    薄朝昉原本站得不近不远,见O248戴上手套,无声站到了周绫的身边。


    “在害怕?”他低声问周绫。


    后者本来在同情那个大晚上加班的哥们,此刻眨了下眼。


    嗯?


    我害怕我自己?


    ……是有点。


    薄朝昉伸出右手,周绫沉默一会儿,仍是牵紧了。


    他半靠着枕头,此刻像是打针被捂眼睛的小孩。


    O248的手指贴近蛇尾,在骨节处按压。


    “有感觉吗?”


    “嗯,很清楚。”


    指腹移到蛇尾末端,全程都没有松开。


    周绫感觉到战栗般的痒意,蛇尾有些剧烈地拍打着床面。


    O248惊讶地抬起手:“直到末端都完全恢复知觉了吗?”


    “嗯。”周绫明显没有刚才从容,声音有点哑,“不需要再检查了吧。”


    O248立刻后退,道:“抱歉,冒犯您了,基本检查全部完成,之后可能会有后续诊疗。”


    “您的血裔是青环海蛇,需要取一部分唾液确认毒素。”


    “按生理结构的不同,毒素也可能存储在腺体里,只有咬人等情况才会触发。”


    周绫像是要露出笑容,眼睛里却是黯淡的。


    “我,有毒?”


    “目前能确定的是,您的血裔品种是有神经毒素的,化验结果会尽快出来。”


    相关人员又逗留了接近十五分钟,确认所有涉事人员包括佣人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并让周绫额外签署了《无追踪相关协议书》。


    几乎所有登记在案的人员都佩戴着脚环或颈环,但他现在这种情况,并不能确定事后还会再度化形,颈环的旧数据无法适应,可能会有窒息风险。


    直到那些人全都走干净了,卧室的灯光才再次暗下来。


    周绫蜷在被子里,一开始是抱着胸的姿势,渐渐不动了,无声无息地流眼泪。


    他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下半身从没有感觉,变成多了一种模样怪异的替代品。


    泪珠像硕大的珍珠,不断往下流淌。


    他一边哭得有点没出息,一边忍着异样感让尾巴蜷曲过来,试探着触碰了一下。


    那是他的尾巴,并没有咬人。


    他这会儿才紧张起来,摸着完全陌生的鳞片,尾巴尖,还有闭合的生殖腔外缘。


    刚才O248完全略过了这个部分,像是没有发现,原本表露第一性征的位置变成一条细缝。


    他有点想打开灯,确认自己变成了男人还是女人。


    犹豫再三,却还是翻来覆去地触碰这条陌生的尾巴,消化那些天方夜谭的话。


    也许需要好几天才会变回去,也可能再也不会。


    薄朝昉推开门时,听见微浅的呼吸声立刻消失了。


    “小绫,”薄朝昉说,“我过来陪你一会儿,不要害怕。”


    他本来还有场跨国会议,临时推开了。


    事发突然,即便是刚才那半个小时里,他内心的愕然也反复起伏。


    一切都完全超出常识,荒谬到疯狂。


    周绫忽然觉得这人的声音特别陌生。


    不,不是薄朝昉变陌生了,是他自己。


    他一直觉得,薄朝昉表面是个聚少离多的便宜丈夫,实际算是个脾气好但麻烦多的金主。


    如果不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还恰好和那个姓袁的有几分相似,他才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可能早就长了一身褥疮,在出租屋里勉强过活。


    但薄朝昉此刻关心他,像是真的。


    被子里发出闷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你过来吧。”


    薄朝昉坐到床头,像从前准备入睡时一样把他圈到怀里,指腹托着周绫的侧脸,碰触到半干的泪痕。


    他心里一沉,没有说破,只是问:“有没有不舒服?”


    周绫摇头。


    “你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我安排厨房备了一点。”


    周绫像是此刻才想起来,看向床头柜。


    “那个苹果挞很好吃,”他想感谢对方顺手的关照,“我吃了一半,后来又睡着了。”


    薄朝昉沉默着,还在考虑未来的事。


    家里要安排复健治疗的专业人员,墙边要加装一批扶手。


    周绫酝酿了很久,尽量找了个轻快的声线,不留痕迹地从他的掌心偏开。


    “变成这样,该离婚了吧。”


    “虽然咱两也没有证,不过我得适应几天,好了就搬出去。”


    薄朝昉还在思索怎么能在国内多留几个月,过了几秒才问:“什么?”


    周绫在心里默默许愿,这被子一定把蛇尾都盖住了,对方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蛇尾摩挲着丝绸床单,无声传递着焦躁的情绪。


    “我不想这么说,”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干,“但我现在这样,很奇怪,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我了。”


    “为什么?”薄朝昉很奇怪,“我们结婚了,不是吗。”


    周绫沉默两秒。


    薄朝昉你口味真重啊。


    你把我当代餐是人之常情,我都半人半蛇了,你还能代进去?


    这是什么,纯爱的信仰?


    “我知道这件事很特殊,”薄朝昉说,“我已经在帮你想办法了。”


    他不确定对方的情绪,只是抬手抚在头顶,缓缓地安抚。


    “小绫,管家和佣人都会习惯的。那些人很安分,我会设置好边界。”


    “如果你不想见到他们,这几天,房间里不会有任何外人进来。”


    周绫陷入漫长的沉默里。


    像是没有理解为什么不能离婚,又或者是未来该怎么办。


    薄朝昉叹了口气,俯身想要亲他,却听见对方有点困窘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朝昉,我……”


    周绫难堪到快要流眼泪。


    “我想去洗手间。”


    薄朝昉怔了下,开门去要了相应的物件,问:“在床上处理,方便一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周绫被情绪困扰到有些颤抖,“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


    男人的手探入被褥里,从光裸的腰肢一路往下,碰到蛇身的鳞片。


    他们同时一颤,呼吸不自然起来。


    “你试试看。”薄朝昉说,“弄脏床单也不要紧,等会喊人来换。”


    周绫不知什么时候,脸都埋在他的怀里。


    哪怕这段关系是半真半假的,他此刻都需要被薄朝昉抱着。


    就好像所有的不安压抑都能被屏蔽在外,鱼短暂地回到水里,能放松呼吸几秒。


    他不喜欢这样被动又陌生的状态,此刻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终于顺着本能缓缓打开甬道边缘。


    人类形态的器官重新膨出,像是从未消失过。


    他露出诧异的表情,眼尾还挂着泪痕。


    “放心了?”


    男人把他拢在怀里,亲了一下发顶。


    “出息。”


    第136章 海囚·3


    周绫以为他们至少要分床睡。


    但对方在简略照料后,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相反,他吩咐秘书把资料文件都送到三楼,在床头修改着谈判文件。


    周绫背对着他,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有意识地把蛇尾全部偏开。


    不要近到能碰到那人的脚踝与小腿,也不要远到探出被子,被那人看见。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陈管家看见了,薄朝昉刚才还摸过。


    人怎么会有蛇鳞。


    他的左手划着微博页面,右手无意识地往下碰触,确认般触碰着安分听话的蛇尾。


    偌大的卧室全然昏暗,只有笔记本的微光,像一时搁浅的星。


    周绫一寸寸地摸索着自腰身往下的蛇尾,没忍住,又动了一下。


    无端的欢欣被按了又按,仍是固执地冒出来。


    他的下肢有触觉了。


    蛇尾比过往还要更敏感一些,哪怕只是轻微摆动,也能感受到蹭过床面的轻重力度。


    被子里温暖松软,蛇尾卷着被沿,试探着轻轻压了一下。


    周绫不禁在想,如果多训练一下,将来说不定可以用尾巴拉小提琴。


    他背对着沉默寡言的丈夫,终于大着胆子,让尾巴尖探出被子边缘。


    蛇尾缓慢地蜿蜒向下,先是碰触到细小又冰凉的水晶,像是被烫到一般快速挪开,又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周绫第一次注意到,原来床单边缘是有繁复蕾丝和珠宝装饰的。


    也许是只有床尾才有,只是他的世界被残疾限制太久,像是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蛇尾拾起床单的一角,辨识着其间钩针细腻的缎带蝴蝶结纹路,以及细碎点缀的水晶。


    就像是触摸凝固的雨点,又或者是柔软的盲文,周绫垂眸感受着,像是已经睡熟了。


    “小绫。”薄朝昉道。


    周绫有些惊醒,蛇尾不自觉地松开。


    他偏过身,看见那人动作未停,还在回复邮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嗓子有些干涩。


    “嗯,在。”


    “你在躲我?”


    周绫一时怔住,因为被说破,反而有些恼。


    他自忖是有职业素养的人,从不在薄朝昉面前表露真实情绪,此刻反而有些没了分寸,硬邦邦地回应。


    “不然呢。”


    你决定和蛇一起睡觉,这本身很怪诞。


    你现在最该做的,是体面地商量下离婚的流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一拍两散,谁都不要看见对方厌恶的表情。


    薄朝昉停下动作,把电脑放到床头,询问道:“因为蛇尾?”


    周绫闷着气,不说话了。


    男人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转过来。”


    周绫听惯了丈夫的简略命令,此刻虽然鼻尖发酸,仍是下意识地转过身。


    尾巴尖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床尾的小水晶,缩回了被子里。


    他终于发觉自己的自欺欺人。


    哪怕下半身变成埃及风格的奇怪样子,固执到想撑着面子,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薄朝昉问:“现在下身有知觉了?”


    周绫把脸埋在被子里,回了个鼻音。


    “尾巴贴过来。”男人说。


    周绫一时愣住,像是被钉在原地,有些动弹不得。


    他听到极荒谬的事情。


    如果他长了对天使翅膀,又或者是布偶猫那样的松软尾巴,那的确可爱有趣,拿来做些下流的事都无可厚非。


    他完全记得这条蛇尾的模样。


    深黑鳞片上,有一圈又一圈的玄青环纹,是肉眼可见的不祥警告。


    更难让人接受的是,蛇身是冷的。


    他虽然体温偏低,但从掌心到舌尖,至少都还维持着人类的温度。


    蛇尾已经捂了很久,始终冰冷到有种非人感,他不习惯。


    寂静仅维持了两三分钟。


    薄朝昉说:“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周绫知道这句话的后果,终于从被子里抬头看他,露出有些乞求的眼神。


    这反而让男人有种难以形容的愉悦,口吻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


    “在害怕什么?”


    周绫处理着突兀的自我厌恶感,此刻把哄劝听成了逼迫,没察觉对方想要安慰他。


    仅是心里一横,暗道这是你自找的,便用蛇尾碰了过去。


    微冷的蛇尾碰到温热的小腿,一触即离。


    薄朝昉有些呼吸不稳,又道:“怎么松开了?”


    周绫又把脸埋在被子里,难为情到说不出话。


    他的下肢触觉比从前敏锐数倍,刚才碰到男人的腿,自己都一瞬慌了。


    失去已久的感官被加倍放大,像在脑子里炸开。


    瘫痪的这几年里,他像个被随意使用的物件。


    行动不便,双腿毫无知觉,再缠绵的情事也有种冰冷的隔离感。


    他置身事外,只当是利益交换,偶尔听见对方失控的低喘,心里反而在冷笑。


    薄朝昉的身体怎么是烫的。


    周绫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耳边又听见那人说:“继续。”


    他完全压住呼吸,像是潜入最深暗的海里。


    所有感官都屏蔽在外,只有蛇尾游移在床单上,试探性碰了下对方的脚踝。


    薄朝昉没有动,默认让他主动更多。


    周绫完全明白丈夫的意思,抿着唇缠绕上对方的身体,哪怕这已经快要压迫他情绪的极限。


    太烫了,他无所适从,可他已经听话很多年了。


    蛇尾穿过小腿,连腰侧都贴在一起,游曳着感受对方的皮肤肌肉,大脑早已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像冒犯上位者,又像漫无目的地调情。


    蛇鳞很细,蹭过腿侧时,双方都听见彼此呼吸不稳,可还在继续。


    由于动作的生涩,探索的过程缓慢到像刻意的引诱。


    周绫半是茫然,半是好奇,想去感受对方膝盖的形状。


    下一秒,他的蛇尾被完全握在男人的手里。


    “……!”


    周绫蓦地抬头,发出急促的短音。


    薄朝昉半侧着身,居高临下地把他拢在怀里,没有松手的意思。


    周绫不禁挣扎起来,像宠物蛇那样想逃离对方,反而被禁锢着被迫对视。


    薄朝昉的目光如同烧灼的赤焰。


    他又这样。他每次都这样。


    周绫无意识地张开嘴,像被扼住要害的野蛇。


    他清楚知道自己在被欺负,又被指缘的剐蹭招惹得喉头微动。


    “……别这样。”他低声求他,“你放开,好不好。”


    这是他的新尾巴。


    他自己都不够熟悉,更承受不了这些刺激。


    薄朝昉漫不经心地用指甲边缘刮了一下蛇尾侧鳞,问:“这么敏感?”


    周绫索性把脸埋进他怀里,求饶般胡乱亲了两下。


    但闭合的甬道又开始无意识地打开了,边缘细软又光滑。


    他心里一惊,但对方已经有所察觉,低笑道:“看来是的。”


    薄朝昉不轻不重地掐了下还在挣扎的蛇尾尖,看见周绫的眸子沾着雾色,俯身靠近,问:“是不是很想亲我?”


    周绫胡乱应了声,又如梦初醒般摇头。


    “不可以,可能有毒。”


    但男人已经贴近更多,让这个吻变成轻易可得的甜头。


    “要不要赌一把……”


    他变本加厉地掐了把蛇尾,周绫不由得抽气,本能般缠上对方的臂膀。


    如同氧气稀缺般,他渴求着主动亲他,又好像完全是被迫的,发出破碎起伏的呜咽。


    蛇尾冰凉,胸膛滚烫,似乎有毒素蔓延开来,让这个吻泛着迷幻的交缠感。


    只是唇齿纠缠着,却好像感官知觉都彼此联通,从指腹的末梢触感追溯更深,从神经束到髓鞘都如凌乱竹枝般搅动链接。


    痛觉和快感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周绫有些脱力地想要松开他,哑声说:“不能再亲了……”


    男人仍旧与他额头相抵,半是命令半是引诱般,如从前一般道:“舌尖伸出来。”


    周绫低低呜了一声,仍是听话地,哪怕是露骨的,伸出浅红的舌,然后被舔舐着索取更多。


    神经毒素同时在他们的血液里流窜。


    薄朝昉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却在缠绕着他的长尾。


    翻卷着,轻拽着,又暗示意味明显地一寸寸收紧。


    周绫清楚知道男人在玩他的尾巴。


    他快疯了,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们浸在共同的幻觉里,就好像心脏已经穿透骨骼和血肉,密不可分地贴在一处,直到融化着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脉搏此起彼伏,呼吸紊乱到毫无章法。


    “咬我一口,”薄朝昉抱紧他,附耳说,“再多来点。”


    周绫张口咬破对方的唇角,将血珠悉数舔掉。


    哪怕他从前不喜欢血的味道,只因为这么做,对方会颔首轻叹,一如夸奖情人的懂事聪明。


    他一直很听丈夫的话。


    哪怕前面就是深渊。


    第137章 海囚·4


    次日,他们如约前往OAC总部接受进一步检查。


    整个过程比预想的要简单很多。


    扫CT,做触诊,医生斟酌片刻,说:“如果今后还有亲密接触的话,也许要做好措施。”


    薄朝昉握紧周绫的手:“也许?”


    “按人类的解剖结构,”医生谨慎地说,“周先生并没有卵巢和子宫,并不会因此怀孕。”


    “但他的蛇尾……有生殖腔,和第一性征的器官是共存关系。”


    “由于周先生是第一例特殊情况,我们也很难给出更多结论。”医生观察着他们的距离,感觉这是一对爱侣,又补充道:“但如果真的能跨越种族隔离妊娠,周先生的血裔也有先天优势——海蛇是卵胎生。”


    后面的交谈,主要是由薄朝昉负责沟通。


    周绫转过轮椅,径自看自走廊漫过天花板的羽蛇壁画,因为信息过载有轻微的耳鸣。


    他的长尾堆叠在膝盖上,又有厚羊毛毯的遮掩,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所以,可以先从游泳开始适应,”医生说,“如果能熟练调用每一处的骨骼和肌肉,凭蛇尾走路也很有希望。”


    “好,谢谢。”


    相关的保密文件只能在蛇鸟司看完,任何人都没有权限把复印件带走。


    薄朝昉仔细看完,再交还时,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四十二分钟。


    周绫的背影始终伫立在画廊原地,没有变过。


    像是睡着了,也像是没有生命。


    男人站定几秒,此刻才察觉到陌生感。


    大概是过早失去双亲的缘故,他并不是感情浓烈的人,对周绫点到即止,不会刻意制造浪漫回忆。


    情浓时自然也说过爱意,只是相比其他家庭,他在家里停留的时间过少,给周绫的关爱显得例行公事。


    他自信周绫是爱他的。


    无论是每次迎接自己回来时的笑容,腼腆又亲昵的细小举动,还有几乎刻进潜意识的信任依赖。


    佣人偶尔会汇报,在他出差的日子里,周绫睡得很勉强,有时候深夜了还在看书,偶尔会做噩梦。


    每次等薄朝昉回来时,又一切都平和安稳,好像从未出过问题。


    他在这世间的牵挂太少,爱意也说得隐晦。


    周绫并不知道,这段婚姻,有时候像相依为命。


    轮椅被轻微推动了一下,青年缓过神,问道:“现在回去?”


    “嗯。”薄朝昉道,“下午去试一下泳池?”


    “好。”


    周绫想了好几种说辞。


    他这几年一直在做翻译兼职,银行账户有一笔还算丰厚的积蓄,足够请个很不错的护工。


    如果薄朝昉痛快地给一笔分手费,他也不介意照单全收,算是对从前和谐关系的一种肯定。


    被推出庭院时,灿烂阳光倾洒而下。


    梧桐茂密如大朵绿云,小鸟们藏在枝桠间轻快啼啭。


    周绫侧过头,看见左肩旁男人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俊逸,被阳光斜照出小片的淡金色。


    他忽然惊觉,自己还在迷恋他。


    好几个深思熟虑以后,青年才开口。


    “我们现在的差距,比以前还要清晰了。”


    薄朝昉道:“没有区别。”


    周绫一想,也是。


    残废那会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只是急切地想要离开对方,独自拾回安全感。


    变蛇以后的日子,他不想要薄朝昉的任何介入,更不肯再以这副样子去扮演任何人。


    薄朝昉停下脚步,走到周绫的身前,缓缓蹲下,与他视线平齐。


    周绫还未收好神态,晦暗神色流露出少许慌乱。


    “手给我。”


    青年别开视线,把手递到丈夫的掌心里。


    他厌烦这种关系了。


    他想找个舒服的小出租屋,蒙着被子睡上好几天。


    没有私人医生,没有佣人照顾,什么都无所谓。


    薄朝昉缓缓牵紧他的双手,低声说:“周绫,什么都不会变。”


    “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也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周绫喉头干涩,心知这是个随便开价的时候。


    他没有笑,只是看着薄朝昉的眼睛。


    “我记得,我们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


    七年半前,帕拉第奥宫酒店的宴会大厅里,薄朝昉登台致辞时被叔伯暗算。


    帝国式枝形吊灯倏然坠落,如璀璨华丽的死亡浪潮。


    他的随行翻译竭力猛推,背脊却被砸中要害,当场就没了知觉。


    相关涉事者被幕后清算,周绫在ICU昏迷了十二天,之后被接到薄家老宅静养,半年后成婚。


    如果是一般的救命恩人,顶多是重金酬谢,长年问候关切。


    但周绫长了一张神似袁勉桐的脸,连身高都十分相近。


    他不说破这一点,薄朝昉也默然移情,一过就是七年。


    周绫在薄朝昉面前柔顺惯了,今天突然刺人,像张嘴哈气的小蛇。


    男人反而觉得动心,轻声问。


    “怎么,现在不爱我了?”


    周绫终于看向薄朝昉。


    他的丈夫深沉从容,气态如暮色深处的漫天紫云。


    即便此刻在威胁人,也是一副矜贵含笑的样子,杀人不见血。


    他此刻又被男人的眉眸吸引,一时凝神细看。


    好俊逸的一张脸,薄情也迷人。


    薄朝昉喜欢爱人望着自己的这副情态,倾身浅吻。


    “我把应酬推了,下午陪你。”


    周绫说不出更多拒绝的话了。


    他被对方推回车里,在车门无声关拢时,看见织金牢笼的棘刺又收紧几分。


    心缓缓下沉,被倒刺扎得生疼。


    好些年没有游泳,如今真坐在池水边,像是要无端寻死。


    原本心情低郁了一中午,被抱进游泳池的一刹那,周绫蓦地往薄朝昉肩上蹿,像被摁着洗澡的长毛猫。


    池水凉意清透,他急促到差点没忍住脏口,求生意志疯狂上涨。


    “这是浅水区。”


    “那也不行——我——”周绫急起来,蛇尾下意识地抵着池底,刚要辩解几句,又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似乎能支撑自己了。


    池水如轻柔的怀抱,把人均衡地往上托举。


    血脉最深处对水浪的渴望一并被引发触动,他无端地想潜至更深处,便好像天生就该如此。


    周绫方才指甲都快掐进薄朝昉的背里,此刻怔怔地松开肩膀,重复对方的话。


    “……这是浅水区。”


    薄朝昉托着他的腰,说:“疼的话抱着我,活动一下我们就上去。”


    几乎要鼓起全部勇气,周绫才能松开薄朝昉这唯一的浮木。


    他没有失衡到沉没池底,在池水里立得很稳。


    血脉的渴望仍在不住召唤,周绫呼吸微顿,俯身游去。


    浸入水下的下一秒,他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连呼吸都畅通无阻。


    他的头发如墨色般被水流拂开,呼出的气流化作晶莹剔透的碎珠,再游动时双臂与长尾配合流畅到不可思议。


    珊瑚礁上迅疾又轻快的海蛇,是水流的宠儿。


    再冒出水面时,薄朝昉笑得宽慰。


    “很好玩?”


    周绫一时没太站稳,刚要说话,又摇晃着抓紧他的手,随即被带入怀里。


    他趴在薄朝昉的胸口,眸子发亮,神态局促又欢喜,已经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


    蛇尾还未完全习惯站立的姿势,一碰到薄朝昉的脚踝,又习惯性缠了过去。


    周绫刚缓过来,发觉尾巴的小动作,又立刻想要松开。


    可是他还站不稳,舍不得松开最方便的着力点。


    薄朝昉默许着,他便当作在犯小错误,用尾巴轻轻缠着对方。


    “你低头看。”薄朝昉说。


    周绫握紧他的臂弯,屏着呼吸看自己池水中的蛇尾。


    也许是光线折射,也可能是天生这样。


    蛇尾的玄青环纹此刻泛着银光,如祖母绿的脚环。


    佣人们守在暗处,恭顺到仿佛不知道有任何异常。


    薄朝昉一侧目,有人立刻送来点心塔和冒着热气的红茶。


    他陪周绫倚在池边,一起吃了几口枫糖松饼。


    “感觉还好吗。”


    “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周绫由衷道。


    银叉上印着桐叶家纹,青年无端地多看了一眼,没再碰其他糕点。


    “其实我最近几年,攒了一点钱。”他主动说。


    “嗯,这很好。”


    周绫低头看着宝石蓝的池水,发觉直到此刻,他的尾巴都缠在薄朝昉的脚踝上。


    那人没有抱怨过。


    薄朝昉见他垂着眸子,以为是累了,随手把人抱起来,带去岸上擦干。


    “资料里说,海蛇在水中视力较差,主要依靠气味来感知一切。”


    “它们的口腔有种特殊腺体,可以分析舌尖摄取的化学物质。”


    周绫许久才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听进去。


    薄朝昉用指腹轻压他的手心,淡声问:“在走神?”


    周绫怕他看破自己,乖顺地支起身吻对方的唇,逃避回答任何问题。


    随即被托着脖颈,让轻柔的吻不断加深。


    薄朝昉身上有股淡香,他从前接吻时很喜欢尝。


    青年垂眸品了片刻,无端地咽下一丝爱意。


    他一时愣住,以为是荒诞的错觉。


    男人的费洛蒙在唇舌交缠时被海蛇的天赋逐字解码,答案在脑海里清晰无疑,然后再度重复,无数遍。


    “薄朝昉。”他的指节都压得发白,此刻已忘记自己在扮演哪个角色,声线愕然到有些发抖。


    “你……爱我?”


    第138章 海囚·5


    薄朝昉清楚他的不安,俯身用毯子把周绫裹紧,指腹擦掉眉梢的冰凉水珠。


    “不是早就知道吗。”


    这认知荒谬到令周绫恐惧,仿佛抵抗多年的洪水不过是一场春雨。


    他消化不了,缄默着攥紧手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男人清楚近日的剧变需要时间适应,取了温热毛巾帮他擦净身体,一同回到卧室。


    直到蜷进被子里,青年仍流露出一种黯淡的脆弱。


    临走之前,薄朝昉吻了一下爱人的额头。


    “一直爱你,不会变。”


    房门关上的同一秒,丝绒窗帘无声滑行,让日晒如珍珠光泽般被安静浸没。


    周绫裹紧被子,还想从刚才没有尝明白的细碎费洛蒙。


    他能感知到那股真切纯粹的爱意,就像舌尖尝到一抹白巧克力,泛着浅淡的余味。


    可是浓度,时间,缘由,全都一概不知。


    还未思考更多,困意蔓延,他一觉睡到下午。


    薄家老宅里并没有日夜四季,如果周绫愿意,还可以在夏天赏雪。


    听见动静后,佣人照例过来做常规按摩,即便碰到蛇尾,眼神也依旧平静温和。


    他的指尖被涂了英国梨滋养油,看起来清透明亮,泛着自然的绯色。


    六点十五,用餐时间。


    两人坐在长桌前端,佣人们忙碌不停。


    周绫不再把长尾掩在毯子下,姿态放松地延伸更远。


    薄朝昉切着小羊排,开口道:“我过去很少陪你。”


    商业版图遍地展开的时候,多睡一个小时都可能会忽略巨大的风险波动。


    但周绫不该猜忌他。


    蛇尾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即便是天穹崩塌,万物毁灭,他们仍是在教堂里宣誓过的爱人。


    “不要觉得在给我添麻烦,小绫。”薄朝昉并没有笑容,眸色微沉,“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往常这种时候,看到对方又露出一副冷冽威严的样子,周绫都会默认这是在严厉警告。


    他会把所有情绪都藏好,尽量显得更恭顺柔软。


    再见到薄朝昉沉着脸色,周绫思绪抽离。


    他竟然爱我。


    怎么会有人说爱时不是笑容满面,反而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像是黑白倒错,一切过往认知都混乱无序起来。


    薄朝昉刚要把切好的羊排递过去,周绫已经预先凑了过来。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毛绒绒的好奇,像不设防的小动物。


    两人短暂地亲了一下,周绫抿唇细品。


    哦,在生气。


    周绫在内心不满。


    ……看表情也能知道在生气。


    薄朝昉一时间变成一个复杂到难以解构的存在。


    周绫从前应付地得心应手,像是早就摸透了这人的所有脾气,职业素养堪称一流。


    什么时候该温声撒娇,什么时候该识趣滚开,分寸感在这七年都无可挑剔。


    海蛇的天赋突兀降临,反而像是全都乱了。


    他糊涂起来,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正在此时,陈管家过来汇报。


    见周绫也在用餐,管家显露出少许犹豫,薄朝昉吩咐他直说。


    “袁教授后天回国,早上十点到。”


    “请他来这吃饭,”薄朝昉道,“袁顾问喜欢白葡萄酒,你明天去趟酒庄,把那瓶滴金取过来。”


    周绫停止用餐的动作,薄朝昉以为对方在专心等待自己,随口叮嘱了几句待客的细节。


    他随意地牵过周绫的右手,有些爱怜地交缠握紧,指腹轻抵着周绫的指甲边缘。


    陈管家又道:“有消息说,袁教授三个月前离婚了。”


    “那位德国指挥家似乎有好几个情人,两人是协议离婚。”


    薄朝昉说:“多准备两份礼物,按他的品味来。”


    “袁勉桐不喜欢茶叶雪茄那样的玩意,去拍卖行挑幅油画送了就是。”


    “是。”


    待陈管家退下以后,周绫瞧着他两牵着的手,许久才问出口。


    “你不知道……袁先生离婚了?”


    薄朝昉侧眸:“这很重要?”


    周绫道:“我以为你去瑞典是为了看他。”


    薄朝昉先是想笑,又即刻想到今天在泳池边的那个问题,以及当时周绫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的指节压紧了对方的手背,声音发冷:“你一直这么觉得?”


    周绫索性直说了。


    “薄先生,我一直以为,我是袁勉桐的替代品。”


    他只当这份爱意来的错乱荒唐,也未必能留住太久。


    现在一口气说个清楚,还有几分身不由己的畅快。


    “从前在您身边做翻译时,您总是凝视着他,不是吗。”


    “你不止一次地夸奖袁先生的谈吐,品味,学识,对着所有人说,他很重要,你非常,非常在意他的任何意见。”


    七年如一日内敛审慎的薄朝昉,会在那人出现的任何场合都热情慷慨,不吝于赞美夸奖。


    在袁勉桐出国任教前,公司的每一个大项目几乎都由这位顾问亲眼把关。


    任何应酬聚餐,薄朝昉右手边的位置都留给那个人。


    唯一的,近到咫尺的,最重要的。


    周绫讲起这些旧事时,声音浅淡,像是讨论昨日的天气。


    对他自己而言,同时也是数过心防前的每一处砖墙堡垒。


    “你会深夜里开车去接发烧的他,对他的过敏原了如指掌。”


    “还有书房,对,还有书房。”周绫笑起来,说到这里已经完全释然,“这宅邸里招待过无数贵客,也只有袁勉桐进去过,对吗?”


    薄朝昉说:“你是这么看我的?”


    周绫:“嗯。”


    “公司里很多人都说我像他。”


    “袁勉桐决定去国外定居的那天,请所有人吃了顿饭,你一夜没睡,在客厅抽烟。”


    “又过了两个月,我们订婚了。”


    他一口气说完,


    “薄朝昉,我一直以为我和你是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薄朝昉终于松开了他们紧握的手。


    什么都没有解释,也不再有任何对视。


    “知道了。”


    周绫迎视道:“你不否认?”


    “不需要再解释什么。”薄朝昉淡声道,“送他上楼。”


    等待电梯时,周绫听见远处的摔门声。


    薄朝昉第一次在家却没有去主卧休息。


    直到晚上十二点,他们卧室都寂静如夜下的荒原。


    周绫最后确认了一遍私有资产,准备随时被扫地出门。


    他开始许愿自己能找到一个好脾气的护工。


    他睡得还算深,中途身上猛然一沉,肩头被掐得生痛,须臾间从梦里醒来。


    夜灯没有开,浓稠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闻到辛辣的烈酒气味。


    “周绫……你怎么敢……”男人怒极又克制地重复着他的名字,膝盖压着柔软被褥,把周绫完全笼在怀中,凭依稀的光盯着他的眼睛,“替身?你把我当成什么?!”


    周绫几乎像是可以信手揉碎的晚香玉,整个人随着丈夫的重量一并往床榻下陷,片刻才清醒过来。


    他刚要询问或求救,唇齿便被堵着卷进激烈的吻里。


    一时太过愕然,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没有。


    他被丈夫长驱直入地深吻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费洛蒙如打字机般在脑海里敲出答案,反复重叠。


    又爱又恨,恼怒到快要杀人。


    腺体仍在密集地读取信息,他一时意识过载,变得有些迟钝,被咬得颈侧发红都忘了躲。


    周绫一动不动,薄朝昉更是气到冷笑。


    “所以从前都在演吗。”


    “演你爱我,演出一副腼腆又粘人的样子。”


    “说你每天都在想我,还看着我喝汤,陪我在书房熬夜?”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他咬上他的唇,声音变得狠厉又模糊,“你根本没有心……”


    周绫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本想安抚失控的男人,下一秒尝到说谎的味道。


    他抬起眼,此刻终于能看见夜影里薄朝昉的脸。


    周绫的声音很轻,像是抽离事外,平和而放松。


    “你恨我?”


    男人的气息尽数倾洒,连喘息声都压抑。


    “从今往后,你什么都不是。”


    “我们明天去离婚。”


    周绫又凑近了亲一口。


    “不对。”他说,“你还是很爱我。”


    薄朝昉怒道:“你还亲我做什么?”


    “不是各取所需吗?”


    “你觉得你是什么,被包养的薄夫人,逃不出去的金丝雀,袁勉桐的影子?!”


    他厉声骂了句脏话,支起身就要走。


    “戒指给我。”


    周绫隔着月色静静看他。


    薄朝昉冷笑:“你用不着戒指,不是吗。”


    “朝昉,”周绫决定用直觉猜一下,“过来。”


    他往旁边让了一些,说:“我一个人睡不踏实。”


    薄朝昉余怒未消:“睡什么?!”


    “以后不用见面了,更不会再住在一起!”


    周绫不说话了。


    薄朝昉被晾在床边,刚才原本要趁着气势摔门而去,如同掀起这个家的狂风暴雨。


    他薄情的伴侣蜷在床上,还泛着浅淡的冷香。


    薄朝昉侧头看着他,神色一寸寸地变冷。


    纤白的手伸过来,轻轻拽了下男人的胳膊。


    “有点冷。”


    薄朝昉压着火气重新掀开被子,把他抱进怀里。


    周绫抱怨:“怎么不换睡衣。”


    “我们没有以后了。”薄朝昉说,“我再也不会信你的半句鬼话。”


    周绫亲了一口。


    “睡吧。明天再说。”


    第139章 海囚·6


    薄朝昉睡醒时,只觉得自己鬼迷心窍。


    周绫仍旧呼吸均匀,长尾搭在他的膝上,尾巴尖在脚踝旁不近不远地贴着。


    男人睁开眼睛,浓烈情绪再度翻卷。


    昨天听见的每个字都如同吞针。


    七年。


    各取所需,包养关系?


    他恨他这样浅薄冷血,把这段婚姻看成基于肉欲的买卖关系。


    更恨他竟然这七年里都无动于衷,从来没有察觉过自己的认真。


    有个理性又游离的声音问,你够认真吗。


    薄朝昉本想不予理会,此刻怒意未消,竟在脑海里同自己吵架。


    不够认真?


    只有说出口的甜言蜜语才是爱吗。


    承诺,誓言,七年如一日的体贴照拂,公之于众的身份关系,这些都不算吗。


    他不想细数那些礼物,或者有些模仿痕迹的纪念日礼物。


    薄朝昉不知道寻常夫妇会怎么表达感情,也许会一起去做手工,或者生个孩子。


    他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做到完满,问心无愧。


    也许是昨天游泳时累着了,周绫一觉睡到九点半,起床时吩咐佣人,早上想吃鸡汤面。


    他被推到餐厅,桌布被换掉了,墙侧有轻微的砸痕。


    汤面还没端过来,身后传来脚步声。


    薄朝昉抽开椅子,坐在他的旁边。


    “我给你重新解释的机会。”男人说,“周绫,你爱我吗。”


    周绫奇怪地看着他。


    男人清楚自己在自欺欺人。


    哪怕周绫此刻说,爱他,他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巨大谎言击穿了最底层的亲密,他的心脏变得空荡干裂,像是只剩一层薄壳。


    如同在谈判桌前,薄朝昉已经拟好了几种即将会听到的答案。


    我爱你,其实这七年里,我一直希望和你假戏真做。


    我不爱你,分开吧。


    周绫还在等汤面,望了一会儿厨房的方向,说:“我不知道。”


    “做你的妻子已经是一种生活习惯了。”


    他没有哄他,连象征性的欺骗都没有。


    他居然连骗他都不肯。


    薄朝昉的世界变得空白荒芜,他听见心跳沉到胸腔里,如同湮灭余光的陨石。


    男人笑了一下,终于把决定说出口:“戒指给我,分开吧。”


    周绫说:“那你自己取吧。”


    秀白的五指应声张开,如雀鸟绽开细薄的羽翼,英国梨的淡香似有若无。


    无名指上的偌大宝石,像从北极最远处落下的澄澈雪花,是冰冷的,奢贵的,世间难得一双的蓝钻。


    薄朝昉看着他的眼睛。


    周绫说:“你生我的气,要赶我离开这个家,是我应得的。”


    “我说过了,我这几年一直在攒钱,以后会请护工照顾好自己,你也不用付赡养费。”


    “误会你这么久,我很抱歉。”


    男人眼眶泛红,一霎觉得他残忍地惊人。


    薄朝昉很少会有想流泪的时候。


    他此刻心里违逆到不可理喻。


    他想抱着周绫,把从前那些因为工作错过的生日,纪念日,哪怕凭空捏造一个只属于他们的节日,全都补回来。


    然后哄着他,亲他吻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比从前要更相爱。


    他觉得还在考虑这些的自己真是疯子。


    周绫可能从来就没有动心过,那人甚至以为这段婚姻是变相的长期交易。


    他的恨与暴怒都无处释放,也根本不可能对轮椅上的妻子再吼叫痛骂。


    他此刻颤抖起来,像骤然无家可归的孤鸟。


    “是不是变蛇的原因?”薄朝昉问,他感觉他的脸颊湿润起来,却不想管那是什么,“小绫,你是不是还在担心连累我。”


    “你的蛇尾很好看,我不怕蛇,我从来都不怕,”他说得急促又狼狈,视线也模糊起来,开始看不清周绫的样子,“如果你昨天说那些话都是为了骗我……”


    周绫怔了下,即刻抓握住他的双手,强作冷静的声线终于流露出慌乱。


    “你不要哭啊……”他尽量支起身去够不远处的纸巾盒,但单薄的纸巾被泪水浸透,他的指腹碰到了薄朝昉的眼泪,湿热的,疼痛的,费洛蒙沉郁到让周绫都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丈夫,轻拍对方的肩膀,又想要轻捋后背,但坐着轮椅实在行动不便。


    一面不断哄着,一面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在几天之前,他还怕薄朝昉怕得要命。


    集团里,薄朝昉是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威严持重,说一不二。


    即便是很有资历的那几个老董事,看到他在会议时抿唇皱眉的样子,也会下意识地放轻声音。


    更何况是在家里。


    可是薄朝昉居然真的爱他。


    周绫本在等着对方摘下结婚戒指,那人却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


    薄朝昉的呼吸变得急促错乱,他攥紧周绫的手指,不肯承认自己在做什么。


    周绫眼疾手快地又抽了两张纸,把丈夫半抱在怀里,一边擦一边哄道:“先不说这些了,好不好?”


    “我其实有点饿,你吃过早餐没有,宝贝?”


    薄朝昉像中了数枪的狮子,他缓了许久,终于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还没有。”


    “那你陪我一起吃一点,等会还要出门,是吗。”


    “嗯。”


    周绫一按铃,佣人立刻端了两碗面过来,又飞快地放了几碟小菜。


    薄朝昉又说:“我平时不吃面。”


    “我当然知道,你是在陪我。”周绫说,“等会儿我送你到门口,你推着我,好么?”


    “好。”


    他们没再说话,难得和平地共进早餐。


    佣人们躲在远处,转头便去清理厨房里预留的那另一份英式早餐。


    直到丈夫再度出门工作,周绫才终于送了一长口气。


    已经是糊涂账了。他算不清楚。


    面对薄朝昉,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清楚自己理不清其中头绪,索性埋首工作,把没有翻译完的那本西班牙小说重新拿出来看。


    出版社的工作压力不高,毕竟这年头经济下行,大家都不好做。


    字句处理地再精细一些,读者也会看得舒心。


    薄朝昉在车上仅是坐了六七分钟,便拨电话给管家。


    先冷声问夫人在做什么,又问夫人这几年在他面前提过袁先生没有。


    管家已经知道了今早在餐厅的动静,回答地有所保留,也思路清晰。


    “先生,有时您招待袁先生过来小聚,夫人会避开,也不再主动同人说话。”


    “他问过几次,但我的确了解不多,只是安慰他不用忧虑,您的心意一直都很清晰。”


    薄朝昉并不满意,皱眉更深。


    “他问过好几次?”


    “你从来都没有跟我核对过?!”


    管家听得心惊胆战,脑子里飞速运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斡旋了。


    薄朝昉压着火气没有爆发,半晌才道:“不要让他伏案工作太久。”


    “多带他晒太阳,我尽量早点回家。”


    家里安静了一下午。


    晚上八点,薄朝昉结束最后一场会议以后回家,客厅没有人,周绫在露台那里泡澡。


    薄朝昉索性不去管他。


    这宅邸上下五层,还有多个庭院,他们可以永远不见面。


    八点到十点,薄朝昉都独自在正厅里处理工作事务。


    材料看烦了,文件往旁边一推,随便点开一部电影,不知所谓地跟着看。


    他强制自己的思绪在那些吵闹的剧情上停留,管家倒是知实务,即刻过来汇报。


    “夫人在卧室,刚才在和朋友们打电话,他们之前约过一起去看画展。”


    薄朝昉冷笑一声:“去收拾侧卧。”


    管家刚应声,薄朝昉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周绫打来的。


    薄朝昉低头看了许久,在电话快要挂断前接了。


    电话另一侧没有立刻出声音,显得略怯。


    “你今天很忙吗。”


    薄朝昉回了个单音。


    周绫想了想,说:“我找不到你了。”


    薄朝昉说:“我一直在正厅。”


    “今天很不舒服,我先睡了。”周绫说,“明天晚上袁先生过来做客,我就不露面了。”


    薄朝昉立刻要说让姓袁的滚开,转念又想,不,该让周绫看明白,他到底亲近的是谁。


    男人思来想去,周绫已想要温和地结束话题:“那晚安。”


    “明天晚餐你也过来。”薄朝昉冷漠地说,“还没离婚,没什么好躲的。”


    “唔,好。”


    电话竟然挂断了。


    没有再邀请他过去小坐,更不确认今晚睡在哪里,像是默认他们还要同床共枕。


    薄朝昉咬牙去了侧卧,从十一点躺到一点。


    他又打电话过去,不管周绫睡着没有。


    对方的声音模糊又昏沉。


    “……朝昉?”


    “你叫醒我了,”周绫小声说,“真好,我刚才在做噩梦。”


    “快下雨了,”薄朝昉说,“膝盖疼吗。”


    对方声音轻微地承认了。


    男人叹了口气,披着外套过去找他。


    他重新掀被上床,把周绫搂进怀里。


    像空置到褪色生锈的牢笼终于锁紧他的蛇。


    人怎么会这么软。


    睡衣都轻薄到能感受到所有轮廓和温度,抱着周绫像想要暖一团雪。


    薄朝昉一声不吭,在漫长的黑暗里假装已经睡着了。


    唇侧却轻轻一凉。


    “我知道的,”周绫在黑暗里小声说,“你讨厌我。”


    第140章 海囚·7


    周绫的大腿中段往下,触觉非常稀薄,但还能感觉到少许疼痛痉挛。


    小腿部分则是完全失去知觉,即便是滚烫的热油浇上去,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习惯蜷在薄朝昉的怀里睡,而后者也习惯了半梦半醒地帮他揉腿。


    滚烫的掌心压在膝盖前后轻揉,能驱散许多酸疼不适,在漫长的阴雨天里尤为重要。


    其实直到结婚前,两人都没有做过。


    从前周绫是薄朝昉的随行翻译,同传能力一流,过去不仅有电视台的领导递来邀请,听说还有外交部官员询问过,他是否有意参与些国际性的交流事务。


    那时他们看起来距离很远,但薄朝昉总会留意听着。


    工作之余,周绫会张罗着一起点奶茶,发现餐会的烤扇贝好吃,也会一整天都笑容灿烂。


    跨国的珠宝生意不仅要盯外汇和矿脉消息,想要中途截胡的对手也层出不穷。


    即便住在国内,也要同步所有时差。


    周绫从来没有出错过,他知道薄朝昉必须听见什么,也会传达薄朝昉必须要说的每一句话。


    如利箭与弓弦,从无虚发。


    薄朝昉那时候还很年轻,谈了几笔大单子更是意气风发,二十七岁愈发野心张狂。


    他没预料到人心会那样的狠,自己在科伦坡差点断送性命。


    更没想到周绫会竭力救下自己,然后粉身碎骨,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递来八张病危通知单。


    情况稳定后,他把周绫接回老宅,请最好的医疗团队贴身照料,不惜一切代价。


    几乎一有时间,薄朝昉就会过去看他,给周绫读书,陪他看新出的剧集,握着他的手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成功的顶级商人很难有交心的亲密朋友。


    即便是与他并肩的发小亲戚,对枕边人也会暗中观察,心含防备。


    他们度过了最平静又温和的半年。


    直到他忽然发觉,自己很想吻他,于是出声询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薄朝昉做过短暂又清晰的考虑。


    他年少时父母相继去世,周绫是奶奶养大的弃婴,两人成长经历相仿。


    他们审美口味同频,聊什么都能接上对方的话题。


    也许不用找太多理由了,他只是想和他结婚。


    他原以为周绫会犹豫很久,或者询问许多个两人都未必知道答案的问题。


    但周绫怔了一会儿,说好。


    去教堂宣誓的当夜,薄朝昉喝了几口阿夸维特,把周绫抱到婚床上。


    “接吻吗。”他问。


    两人都生涩地没有章法,差点碰到牙齿。


    但很快便是第二个吻,第三个,无数个。


    他发现他们在这方面是投缘的,而且很擅长哄对方开心。


    往后七年,恩爱无间,至少薄朝昉自己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袁勉桐抵达宅邸门口前,薄朝昉都坐在书房里,独自摩挲着戒指上的刻痕。


    他其实没有见客人的心情。


    袁勉桐穿着了一身深咖色外套配珍珠白衬衫,鸽子血耳钉明亮勾人,像刚度假归来的性感模特。


    获得GIA和FGA的双重认证,至今在佳士得担任高级珠宝顾问,一度任教国外知名大学,他的能力可见一斑。


    富翁名媛们渴望他又恐惧他,只需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手中的珠宝钻石顷刻就能翻价数倍,又或者一文不值。


    管家过来迎接时,袁勉桐对着车身多看了一眼。


    真丝衬衫垂坠感很好,让人看起来柔软又贵气。


    “薄先生还没到家?”


    “他在照顾夫人,”管家歉意道,“今天下雨,夫人有些不舒服。”


    袁勉桐的目光微闪,没了方才的笑意。


    “知道了。”


    他被安排到会客厅小坐,伴随管家一声令下,佣人们捧来成盒礼物,一切如圣诞夜般缤纷满目。


    管家逐一介绍其中的用心良苦,袁勉桐安静看着,此刻才略显满意。


    他在阿昉的世界里,到底是特别的。


    于此同时,周绫头发湿乱,不自觉地掐着薄朝昉的后肩。


    “你疯了吗……”他喉头发干,“还要多久……”


    男人嗓子发哑。


    “生殖腔打开。”


    “……赶紧结束可以吗。”


    “打开。”


    周绫像渴水的鱼,被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没力气了。


    他抱紧丈夫,声音发抖:“我不会……我不知道怎么做……”


    对方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先前原本连袖扣都别好了,周绫坐在轮椅上用毯子盖好尾巴,吩咐佣人推自己出去。


    薄朝昉忽然闯进来,让佣人直接滚。


    他把他打横抱到床上,弄得衣服全是皱褶,没太多血色的白净面孔也沾上潮红。


    到了五点五十,管家发来消息,询问晚餐是否按时开始。


    薄朝昉回了个好,然后不管不顾地烙下又一处红痕。


    六点十分,周绫心乱如麻地催他给自己吹头发。


    “急什么。”薄朝昉说,“怎么,姓袁的是你老情人?”


    周绫沉默着瞪他。


    六点二十,袁勉桐有些坐不住了。


    “夫人临时不适,很抱歉,医生也在做最后确认。”管家说,“希望您不要见怪。”


    袁勉桐毫无反应,也没有客气地问候半句。


    直到六点二十五分,佣人们从服务状态一致变作退后靠边。


    袁勉桐的目光亮起来,先是调整呼吸,又控制表情,看着薄朝昉推着他病弱的夫人慢步来迟。


    他的目光在周绫脸上停留片刻。


    面色红润,眼睛里也泛着光,半点不像病了。


    ……无聊又好笑的手段。


    袁勉桐已经了然,起身过去问候。


    “好久不见,薄先生,周先生。”


    “身体好些了吗,我给您带了些进补的红参。”


    周绫轻声道谢,薄朝昉才与袁勉桐握手。


    “回国以后还好吗?”


    “都好,”袁勉桐露出为难的笑容,“物是人非,其实也没那么适应。”


    薄朝昉松开手时,才注意到他衬衫的两颗扣子都解开了,略刻意地露出大片的锁骨。


    他内心一紧,再与周绫对视时,被对方平和的笑容烫得愈发不悦。


    这顿饭本来可以证明点什么。


    薄朝昉从不会和任何人暧昧往来,前天听见白月光之类的质问只觉得荒谬好笑。


    他对袁勉桐求而不得,情根深种?


    他数度出差国外都是为了离那人更近一点?


    荒唐!


    袁勉桐一副叙旧来的姿态,说话声音很柔,偶尔还倾身取酒,让胸前线条半显半露。


    他越是这样,薄朝昉越是如坐针毡。


    “阿昉,这次给你带了那款老雪茄。”


    “旧店换了位置,跑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你要怎么谢我?”


    他一扬眸,神态更是赏心悦目,与七年前的风采并无区别。


    薄朝昉平直地说:“我戒好几年了,拿来收藏吧,多谢。”


    袁勉桐嗔道:“噢,那就不谢我了?”


    薄朝昉又看了一眼周绫,后者笑吟吟地不说话。


    都是聪明人,很多事不用点,都明白。


    “借花献佛,江氏珠宝很想聘请你,托我牵线,待遇好说。”薄朝昉说,“他们现在扩张很快,年轻人都很喜欢这个牌子,走轻奢路线。”


    他现在声音都发直,唯恐显出半点亲和感。


    袁勉桐动作一滞,脸上没了笑容。


    “你要把我推到江氏?”


    “推?”薄朝昉抬眼,“你走以后,顶级鉴定师的确不好找,但如今也人满为患了。”


    袁勉桐瞳孔微缩,正要争辩几句,看见管家倒酒时瓶上的滴金标识时又有了定力。


    “别生我的气了,阿昉。”他像在小声抱怨,又像在和亲近的人撒娇,“从前的事,我和你都有误会。”


    周绫今晚的胃口似乎格外好。


    平时两口就抱,今天的油封鸭快要见底,还有心情吃甜点。


    薄朝昉僵在原地,心里暗骂,平静道:“阿昉?”


    “袁先生,还请你说清楚,免得叫小绫误会。”


    袁勉桐更觉得猜中本质,暗中得意。


    不过还是在赌气,今天特意带夫人出来引他不快。


    “可是以前……我一直是这么叫你的。”袁勉桐轻声说,“在公司也是这样。”


    “确实,”周绫说,“我们三个也是旧相识了。”


    薄朝昉淡声道:“你在工作场合,对上司这样称呼?”


    “袁先生,几年不见,我都忘了还有这种事。”他沉缓道,“刚继承家业那几年,我忙着整顿公司上下业务,倒是忘了讲点规矩。”


    袁勉桐脸色发白,已是连新端来的菜式都不再多看一眼。


    “你今天请我过来做客,就是为了说这些?”他恼起来仍是一副漂亮模样,“我还不需要薄先生施舍工作,如果是不欢迎我回来,我现在就告辞,以后更不用见了!”


    薄朝昉此刻才明显地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周绫。


    “陈蓁。”


    管家立刻过来:“袁先生,外套我取好了。”


    袁勉桐如同被五雷轰顶,定在原地,嘴唇都翕动起来。


    管家以为他没听清,体贴道:“外面雨势变大了,袁先生,我给您备了把伞。”


    袁勉桐起身就走,怒气冲冲。


    等那人走远了,周绫才侧过头,又抿了一口小蛋糕。


    “阿昉?”


    薄朝昉的俊脸都快拧起来。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