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不同观点
林观棠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不是霍世禛的母亲想要见他，所以才带他过来这里；
而是因为霍世禛想要帮他覆盖印记，所以才提出这个要求。
他有些心情复杂的看向霍世禛，其实是有点想问为什么不直接说，但想想看霍世禛的性格……
总觉得会说出什么叫人难以招架的话出来。
林观棠决定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但他还有一点疑惑：
“既然莉莉丝做不到，那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担忧。”
他仍然记得回来帝都前，霍世禛明明是用很确定的语气说他做那个噩梦，是有人故意所为，而不是巧合。
“莉莉丝做不到，但莉莉丝的本源系统可不一定。”
原明礼一边说话，一边调出几张影像资料给林观棠看——
人与机器人混杂来往的街道；
穿梭的公共轨车不仅仅是地面公交与地下铁，也同样在高空上交错分层飞驰；
随处可见的公共体验舱与大大小小的体验屋；
一座建立在海上的，高耸入云的通天塔；
以及一张在海水中拍摄的照片——看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好像只是昏暗的海水，但仔细去看，就能够隐隐约约看到无数庞大的结构在海底运转。
林观棠已经知道在系统完全铺陈整个帝国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各项依托系统而生的设施飞速建设与发展，并投入使用，所以他看到这些照片，第一反应是帝国预想中帝都的将来。
但他看到了那座海上通天塔和海面上飘荡的紫叶，以及塔上显示的时间时，就认出来这不是预想中的帝都，而是现在的附甘区。
可是，附甘区真正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和帝都的差距暂且不提，和35区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了啊。
就算早知道附甘区发展迅速，但实质看到后，还是让林观棠叹为观止。
又有些戚戚然的想，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从35区到附甘区，是真会以为自己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的。
但原明礼显然是不知道他在惆怅什么的，调出来这些影像照片后，给林观棠几分钟的观看时间，就接着说：
“如你所见，附甘区已经是完全的系统化区域，支撑整个附甘区即附近区域运行的大型系统，代号为X，同样是真维世界的本源系统。”
林观棠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在听她介绍的同时，也同样产生疑问：
无缘无故，怎么忽然说起来附甘区——
真维世界，拟真世界，两个系统——
难道拟真世界脱胎真维世界，莉莉丝脱胎所谓的“x”？
林观棠自然而然产生了这个猜想。
原明礼接下来说的话，则证实了他猜测正确：
“真维世界是拟真世界的本体，在附甘区已经运行十年，连带着各项衍生品，已经是附甘区最大的支柱产业，附甘区是想要直接把真维世界普及整个帝国，但被拒绝了。”
“帝国的理由是——其他地区的发展水平，无法支持系统运转。”
林观棠：……
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就是听起来有些心酸。
又听原明礼接着说：
“但附甘区并没打算就这么放弃，退而求其次重新研发了拟真世界，并切割出莉莉丝作为运行系统，以适应帝国普及水平。”
“同源但不同步共通的产品，简单理解为父代与子代也行，如果真正的父子关系一样，虽然子代可以独立运转，或者说本来就该独立运转，但父代想要强行替子代做出什么决定，子代也只有服从。”
毕竟系统不是真正的人类，没有叛逆期这种说法，父代要征用它的权利，它只会服从，而不会拒绝。
林观棠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就像是有时候蛮横的父辈会强制剥夺子代的权利一样，X也强制性征用了莉莉丝留在林观棠脑海中的意识，隔空进行激活。
这是相当冒险的做法——
或者是堵林观棠不可能真把噩梦完全讲出来，堵一个梦不会引起注意……
但无论找多少借口，这样突然激活印记都显得有些太过急躁，甚至失去理智，可是和“X”一直以来的风格截然不同。
而出现这种异常又冒险的状况，原因显而易见，是那张照片。
那就又回到了起点，照片中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引发这么大的反应。
和林观棠又是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是直系后代吗。
要解开这个疑惑，那唯一的线索，就是去问霍老爷子这唯一知情人了。
但在离开这里之前，林观棠还有一个问题。
如果“x”是具体的系统代指，那“Y”——
林观棠试探的问：
“您可不要告诉我，诃息也有代号为Y的本源系统。”
“这就是要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也是你特地来此的另一个目的。”
原明礼说：
“用最高级别系统权限，来覆盖莉莉丝在你脑海中留下的印记，只要你不再次进入体验舱，那就不会再被激活印记——无论是莉莉丝，还是X，都无法再影响你。”
林观棠哦了一声，又若无其事的随口问：
“那Y呢？”
——那Y，是否会通过某种方式，来影响，甚至操控自己的意识呢。
原明礼没立刻回答林观棠的问题，定神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说：
“你是不相信帝国，还是不相信霍世禛呢。”
林观棠眨了眨眼，表情很是无辜：
“只是想问一下被标记的后果，难道这是不可以问的问题吗。”
“问我可以，但对外宣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原明礼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小声的说：
“这可是没经过帝国同意的私自操作，如果被别人知道霍世禛竟然用最高权限来帮你覆盖一个小小印记，那霍家会被狂轰乱炸攻击以权谋私的，爸爸他年纪很大了，平常被霍世禛气已经够辛苦，就不要再让人因为咱们自己人的缘故，被抓住把柄在议会上虐待老人了。”
林观棠：……
怎么就突然又转进到家庭伦理剧场景了。
林观棠点了点头，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比起来莉莉丝，他还是相信帝国和霍世禛的立场。
至少霍世禛不会在梦里谴责他的良心，并且还带有不明目的。
不过，就算是阻止对方继续通过这层印记，来引诱林观棠去山村或者附甘区，林观棠还是有种预感——有朝一日，无论主动被动，他总会亲自去附甘区一趟的。
这场谈话结束后不久，林观棠就和霍世禛一道离开。
随着螺旋上升的电梯运行时，林观棠忽然说：
“拟真世界从一开始就不该同意公开发行。”
这种能够在脑海中留下长久印记的东西，想想都不寒而栗。
“真开心你和霍家持有同一个观念。”
在林观棠无语的注视中，霍世禛不无遗憾的说：
“可惜帝国的全称不是大霍帝国，有关拟真世界的申请书三年前就开始提交，能驳回三年不予通过，已经是霍氏与诸位同道尽了最大努力。”
“如果你现在已经成为议员，在议会上提出反对意见，大概是和霍家一起成为被批判的守旧派，那就真是患难夫妻了。”
……这个成语是给你这么用的么。
林观棠庆幸自己没在刚才问霍世禛为什么不说是他主动带自己过来的原因——
显而易见又会是让他社死的答案。
总之是连霍家也不能阻止拟真世界的发售。
而既然研发，既然公售，那再怎么追溯过往诸方作为对错已经没有意义，唯有尽快为各种有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做足准备。
嫁接诃息进去是所做的措施之一，至少正版的拟真世界，不会让莉莉丝肆意窃取控制体验者意识，同时，也会在体验者沉溺时间过长或者超过沉浸值时发出提醒，必要时强制退出。
至于三无盗版产品，以及真维世界，就不在诃息的管控范围之内了，前者管不了，后者更管不到。
但盗版也远远不可能达到正版所提供的体验，至少不会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拟真世界，而且——
体验舱是真的很贵。
连拟真世界本体投放如此多公共体验舱，到底是赚钱还是赔钱可都还有争议呢，盗版就更不必说了。
不过——
在已经完全走出这个实验场所，并从另外一个通道重返地面后，林观棠又说：
“既然无法阻止拟真世界的发售，那总是可以阻止改造躯壳吧。”
霍世禛“嗯？”一声，不知道是真的没理解林观棠在说什么，还是装不知道——
但林观棠不觉得这是可以敷衍过去的问题，所以他详细的问了一遍：
“等到那种人体义肢改造实验成熟，霍氏，或者说帝国，会下令让全帝国民众都进行机械改造吗。”
林观棠回想起来原明礼机械化的身体，那不仅仅是双臂，是双脚也成为义肢。
不知道她是不是全身都已经机械化，包括她的头脑——是否也已经变成机器人的形状，只是因为不想吓到林观棠，或者其他原因，所以仍保留着人的形态。
他是很严肃问出这个问题，但不知道哪里戳中霍世禛的笑点，叫他忍不住笑出声，又或者只是觉得林观棠这种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别想太多了，帝国可没那么多合适材料，供给全民改造。”
“所以是有这种打算？”
“只是作为某种秘密的战力储备，没有全民执行的必要。”
“那你呢，你会是其中之一吗？”
“……”
沉默似乎是某种默认，叫林观棠心漏跳一拍，几乎不假思索，就快跑几步，挡住了霍世禛前行的步伐，不可置信的看向他，说：
“难道你真的接受人体改造？！”
他越想越心惊，并感到由衷的害怕——因为想到有关霍世禛的传言，被称之为帝国兵器的他，岂不是会成为第一批被改造者。
霍世禛仍然保持着嘴角带笑的表情，被拦住路，就停在原地，笑着看向林观棠，有些沉思的说：
“这么大反应？看来有关那个选择，你并不认同母亲的说辞。”
林观棠咬了咬下唇，声音沉闷：
“只是不完全认同，那样灵活的义肢，如果能投放使用，肯定会为很多残疾患者提供非常大的便利，但我觉得，这应该是作为一种补偿，而不是替代。”
机械改造是缺失躯壳之后弥补缺陷的补偿，而不该是为了安装这些义肢去主动斩断原生的肢体。
说话之间，林观棠伸出自己的手掌，看着手腕与掌心中交错的青色与紫色的血管，喃喃道：
“脱离血肉躯壳，就会获得灵魂自由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但强行把健全人体完全变成机械，不也是本末倒置的事情吗。”
就他自己而言，尽管亲眼目睹义肢机械臂的灵活强大，但如果现在叫他做出选择——斩断自己的手臂换上义肢，他的答案是想也不想的拒绝。
林观棠的视线中，出现了另外一只苍白有力的手。
那是霍世禛伸手过来，手指从他的指缝扣入，用力握紧，散漫的说：
“感受到了么？”
手指被握的发疼，林观棠却不想松开挣脱，静默片刻，慢吞吞的说：
“感受到了，异于常人的低温。”
又说：
“不过是一只手，也说明不了什么。”
霍世禛沉默了几秒，有些玩味的看向林观棠，是笑非笑的说：
“那怎么办，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你相信，现在的我全身上下都没有经过任何改造，要脱光让你摸一遍吗？至于体温，那也不是没有升温的办法，但需要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被反应过来的林观棠猛地伸手过去捂住嘴巴。
这是可以大刺咧咧说出来的话吗？
林观棠不仅仅是脸颊，是连着耳朵都有种燃烧的炽热。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霍世禛一会儿，才咳了几声，欲盖弥彰的说：
“我相信你好了，但是，就算现在你不是，那将来的你呢。”
“你会接受改造吗，你——对这个问题，又到底是怎么想的？”
无言的寂静，霍世禛视线下垂，看着自己仍被捂住的口舌。
林观棠赶紧放下手，又眼神示意他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霍世禛静默了一会儿，才露出些轻蔑的表情，不以为然的说：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不过都是沦为系统的奴隶，而我只会是系统的主人。”
这个时候，林观棠忽然庆幸霍世禛的性格带着些傲慢了。
“就当是我的无理要求吧，无论任何情况，不要主动把自己改造成机械好吗。”
林观棠再次朝他伸手，却是两只手都伸了出去，圈住了他的脖颈，整个都依靠过去，耳朵在霍世禛心脏的位置停留：
“就做一个完全的正常人活下去，可以吗？”
如果是帝国要求 ，霍世禛或许不得不做，那自己的要求就是让他为难——为难就为难吧，林观棠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他不要一个改造人来做自己的男友。
他听到霍世禛平稳规律的心脏跳动，他感受到霍世禛搂过来的臂膀，以及霍世禛平稳的回答：
“当然。”
说这句话的时候，霍世禛看着远方无尽的黑暗。
银白的长发在夜风中飘荡，又丝丝缕缕落在林观棠的后背，将他完全包裹起来，仿佛融为一体，又一起融入夜色。
已经又是天黑。
要去拜访霍世禛的祖父，只能等下一个天明。
几个小时而已，睡一觉就到了时间。
还好，这次没出什么意外，很顺利的见到了霍世禛的爷爷。
并且是非常正常的，经过层层关卡验证，通过层层门槛走廊，最后到达一处幽深寂静的庭院，见到在庭院内看书的老人。
老人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叫林观棠有种被看透灵魂的惊惧。
但也只是一瞬间，老人锋利的目光就转化为没任何攻击性的慈眉善目，眉开眼笑的招呼他们上前。
不过花白头发眉毛下，苍老的五官仍然威严，带着久积的威压，林观察暗中猜测，恐怕这位爷爷年轻时候，是比霍世禛一样傲慢且严苛的人物。
还好遇到的是老年慈祥态，看起来也不打算通过下马威的方式来树立威严。
他自己坐着藤椅，给霍世禛和林观棠安排的也是同样的藤椅，围着一个小圆桌，上面放了茶点。
霍老爷子乐呵呵的问了林观棠的基本情况，然后就直接进入正题：
“不用担心你身上流淌着罪恶的鲜血，你不是照片上那个人的后代。”
一句话说出来，差点把林观棠砸懵——是没反应过来这么直接。
但这确实是林观棠最担心的问题。
林观棠苦笑：
“可是，我和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总不能真是巧合吧。”
那老天可真会开玩笑。
林观棠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幸运，还是该表现出什么情绪才好了。
他其实都已经默认自己是照片上那个人的直系后代，结果现在忽然被如此肯定的说不是，无论是谁都难免茫然。
霍老爷子摇头说：
“这确实是你们应该去解答的谜题，但我可以告诉你，照片上的人，在杀了他全村的人后，就开枪自尽，没有留下任何后代，甚至没有任何关系暧昧的对象。”
“什么？！”
林观棠绷直了身体，震惊的看向他，不曾想会是这个结果。
霍老爷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旁听的霍世禛，也难得皱眉，这答案显然也不在他的预料中。
林观棠感觉自己思维陷入某种混乱，他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后，才语气急促的说：
“可是那个梦，梦里我梦见的是……山村的人，是被洪水毁灭的。”
霍世禛也语气平静的说：
“那处山庄确实毁于山洪。”
“小子，你以为有了系统，你就真无所不知了。”
霍老爷子哼笑一声，对霍世禛发出毫不留情的嘲笑：
“以为这就是真相？”
霍世禛却并没被激怒，仍旧冷静的补全猜测：
“你们修改了有关这个人的所有相关记载，不但抹除他所有存在的痕迹，无法抹除的，也进行修改，确保就算被找出所有线索，也是虚假的谎言。”
“你很怕他。”
最后，霍世禛同样没留任何余地的给出总结。
霍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被气的直锤胸口：
“怎么会有你这种孙子！”
林观棠有些瑟瑟发抖——怎么说呢，这爷孙两个之间的言语交锋，可比母子间对话难听多了。
他不合时宜的想……真是有点理解为什么说霍老爷子的寿宴很难熬了。
但目前说谈论的事情和他的身世息息相关，无法让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做壁上观，林观棠还是在霍世禛说完话后，急迫的问：
“所以到底他是谁……您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吗？”
“年轻时候都怕的要死，现在大概是更不敢提一个字，我们可以走了。”
霍世禛还在一旁泼凉水，林观棠有点想拿个胶带把他的嘴巴粘住不要说话。
好在霍老爷子不跟他一般见识——也有可能是被气多了所以自动免疫，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回答林观棠的问题。
说起来也相当简单。
那个和林观棠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一共只见过两次。
一次和原老爷子记载的一样，在山村中第一次见，一个聪明绝顶的赤脚医生，不但自学成才，为村民们治疗或者缓解腺体带来的疼痛，还对他们一行人带去的各种设备上手极快，不过数天，操纵设备的灵活程度比他们这些人都更熟悉。
但当时他们是在巡查途中，有心想把这少年带出山培养，少年却放不下村民，选择了拒绝。
最后，他们也只能遗憾离开——只是离开前给这名少年开了介绍信，是说这少年如果改变主意，或者有什么需要，想要学什么新知识之类的，都可以去找朋友。
只是一个偶遇的山村少年，就算是天才——世上也不缺天才。
总之他们在巡查完成的时候，已经忘记这个少年存在，又过去一段时间，才想起来这个少年人的存在，然后回去找他，查看他的状况。
结果，就听少年讲述了一件事情。
那少年说，他得到神明的预示，山村要被洪水淹没，所有村民都会死于这场山洪。
可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官方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并不打算派人去把山上的民众接下来，村民也觉得他是在说晦气话，绝不愿意搬走。
他很苦恼，在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把所有人都救出来？
第132章 电子幽灵
人是靠什么活在世上？繁重的躯壳。
人是如何才算活着？情感与意识而已。
如果有自己的意识，那就算是把人的意识寄居在一棵树上，仍然也算“还活着”。
但树木和人的躯壳一样，都是脆弱的，可以被随时毁坏的。
所以不如直接寄生虚无之中，就可以永恒无痛的“活着”。
那少年人说出惊世骇俗的言论，有人当场笑出声来，是觉得无稽之谈。
但那少年却无比认真，认真询问如果他是错的，那如果现在山洪爆发，谁能在一瞬间救下所有人？
而救下来之后，仍然陷入无尽的困顿。
既然活在此世是连绵不断的痛苦，那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活在自由的意识中呢。
他是如此的认真，认真到叫所有人都从他的眼中看到他的执念——他不仅仅是这样想的，并真正决定要这样做。
也有人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安排人上山前去查看，他所存在的山庄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带着微笑，带着满足，做一个再不会醒来的梦。
那少年是被所有村民都信任的医生，所以他想要全村人做什么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这是杀人！
要救所有人，结果却是把所有人都杀死，这不是倒反天罡的事情吗。
——不过是为了自己杀人的行径找一个借口！
诸如此类的话语响彻死寂的村庄，并得到不少人的呼应。
但少年并没有进行任何辩解，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举枪自杀。
——所以我也会践行我的诺言，永生在自由的虚无世界，挣脱真实世界的枷锁。
这是他的回答。
那之后没有多久，山洪爆发，将所有一切全都掩埋。
到底少年真的预知未来，还是巧合？又或者是有人为了配合少年的预知而故意造就一场山洪……
已经无从谈起了。
无论是觉得遗憾还是其他什么情绪，事情本该到此告一段落，直到当初合照的人受到匿名的信件。
在第一次见面并分开的时候，巡查队的人和少年有过一次纪念合照，是在当地的摄影机构，照片洗出来后邮寄给了合照中的人。
诸如此类的合照不知道有多少，也不是所有人都还记得有这么一张合照，但那封信就这样精准锁定所有人，在那家摄影机构无故失火被烧的一干二净后的某日，有人发送了电子邮件。
【与合照之上，*私自添加了一些东西，本来是想给诸位一个惊喜，但*已决定，并成功挣脱世界的束缚，所以决定永恒消除*在此世生存的迹象。】
【请销毁与*有关的合照，彻底忘记*在此世的存在，不日*将亲自拜访，取走合照，或者取走记忆。】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一场恶作剧，毕竟那名少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尽的。
总不可能真的死而复生，找上门吧。
没多久，就有人的合照在悄无声息间遗失。
接着，第一个合照上的人死于非命，找不到任何凶手存在的迹象，只有保留的那张照片上，那个少年被完全剪去——那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线索。
第二个人死于睡梦之中，整张照片都消失不见。
照片遗失再正常不过，第一个人死亡，还叫人觉得或许是某种巧合；
第二个人死在无声无息中并连照片也找不到，就让人无法继续淡定了。
有人完全销毁，有人远走他乡或者交给别人保存，有人则仍然不信邪的保存在身边，并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第一个选择的人幸免于难，第二个选择的人——那照片被谁保存，谁就同样死亡或者变成疯子，断断续续的说有幽灵从终端里浮现，询问是要取走性命还是取走记忆。
至于第三种人，选择正面搏斗，那死是唯一的结局。
活着的人，怎么能战胜早就死去的幽灵。
甚至无法判断到底是真的死去的幽灵回收活着的讯息，还是有人假借幽灵的名义进行报复，以当年的手段，用尽所有办法也找不到凶手。
于是最后只能妥协。
所有照片都被销毁或者回收，所有人都对那少年和有关他的一切闭口不谈，然后一切真的恢复了平静。
几年后，附甘区宣布了代号“X”的系统试运行，超越时代的智能系统，可以为人类规划一切，操控一切；
又没过几年，便推出真维世界——所打出去的口号就是，脱离苦难的现实，找寻真正属于自己的极乐世界。
与此同时，名为伊甸园的组织在晦暗世界诞生，永生自由，腺体交易，与附甘区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脱离真实世界，追寻虚无自由——与当初那少年所说的话多么相似！
可无论经过怎样探查，代号“X”的系统相关所有人事，都找不到那少年存在的痕迹，连带着伊甸园与附甘区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若隐若现的猜测——至少明面上附甘区也响应着打击晦暗世界不法团伙的口号。
而帝都和附甘区并不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更像是旧纪元中天子与诸侯国的关系。
虽然同属帝国，但旧纪元无数历史证明，诸侯国对天子只是虚与委蛇的奉承。
甚至连奉承都懒得奉承。
总而言之，十年二十年，大半个世纪过去，昔日那名少年彻底成为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幽灵。
但在被遗忘的背后，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现在应该说，当年那些人都陆陆续续的死亡之后，只剩下霍老爷子一个人还记得他——
那个少年还活着，活在系统之中，并已经掌握了整个附甘区。
***
霍老爷子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连带着叫他怀念起那段被恐惧笼罩的年轻过往。
两个小辈坐在旁边，到他讲完所有的故事，还保持着沉默。
在稍作歇息后，霍老爷子才说：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说，你不会是他的后代，连拿到他照片的人都要被追杀殆尽，他会留下亲生血脉的存在吗？”
那是不可能的。
林观棠叹出一口气，带着苦笑开口：
“所以，总不能真是机缘巧合，才叫我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那老天可真会开玩笑。
林观棠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幸运，还是该表现出什么情绪才好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漏洞，毕竟满打满算好像就见了两次面而已，谁知道当初那少年在私下会不会和谁有过交合呢。
但这种漏洞，却不如没有，林观棠甚至强迫自己忽略这种漏洞。
如果真是那少年的后代，那继承了血脉，就继承了世上最大的罪恶。
如果不是那少年的后代，那绕了一大圈寻亲的结果又是白忙活一场。
简直是一个可能比一个可能糟糕，林观棠本能不想承认自己真是罪恶的后代，但事实上，他是那少年的后代，或许对他才是好的结果。
对方当年都这么赶尽杀绝的样子，现在又因为长得想象就找上门，如果是后代还能催眠自己，对方也许是想找他回去继承产业什么的……如果没血缘关系，那显然就是准备杀掉他了。
因为他的长相，违背了那少年完全消失的规则——所以他出现了，所以林观棠必须死。
过去六十年，昔日恐惧并没有消失，只是蛰伏。
林观棠不想死，所以他要找存活的机会，或者杀死六十年前的幽灵。
他开口说话，先提及其中的漏洞：
“但也不是所有照片都被销毁了。”
如果不是找到那张被埋在地下的照片，这一切都不会被彻底而完全的掀开。
但对这一点，霍老爷子却早就了然：
“两张照片，用当时能想到的隔离材料层层包裹，一张埋在地下，一张被沉石扔到水井里。”
某种意义上，这等同于完全的销毁。
但若干年后，旧宅翻新，水井被处理，有人从井里把那张照片打捞上来，然后因为那流传下来的照片幽灵，所以很快就被销毁掉了。
还有一张，就是他们挖出来的这张照片了。
说话之间，那张合照已经被霍世禛取出来，放在桌案上。
虽然并不明显——但林观棠时刻注意着霍老爷子的神态，所以还是捕捉到他看到照片后，那片刻之间升起的惊悚与戒备。
然后霍老爷子就带有些怀念的，自嘲的笑了。
他没触碰那张照片，只是点了两下桌案，说：
“就是这样一张照片，成为笼罩我们所有人头顶的阴影，现在它就被放在这里，你应该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了。”
这句话是对霍世禛说的，毕竟照片一直是由他保管。
并且，林观棠低头去看这张照片，比自己上次见的时候褪色太多。
上次见这张照片，林观棠其实还觉得太过崭新，完全不像是六十年前的老照片。
可是现在，上面出现了大大小小水渍一样的污圈，本身的颜色也退散许多，尤其是“萍水之友”，近乎只剩下一个外形轮廓。
“一层系统追踪码。”
霍世禛说完这句话后，又很不客气的点评：
“过时的产物。”
“你一眼就能看穿这张照片的玄机，所以你觉得你够聪明，是天才吗？”
霍老爷子说着好像的话，语气却不是为自己有一个天才后代引以为傲，甚至林观棠觉得……那竟然更偏向嘲讽：
“你的一切不过是帝国有意为之的集大成者，他的聪慧却是与生俱来的神赋。”
霍世禛难得没接着呛声，但林观棠看着他神思放空，大概也没把霍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
霍老爷子的视线投放在照片上，带着怒火，愤恨，还有更多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你说的没错，只是一层简单的追踪码，系统可以随时随地追踪，以现在的系统水准，就算只是二级权限，想解决它也轻而易举，想通过它进行反追踪，也易如反掌。”
话虽然是这样说，林观棠却没感觉到任何得意，只涌现出许多悲哀的情绪。
于是霍老爷子接着说：
“现在你看它是过时的产物，当初我们这些老家伙——呵呵，当初我们也是一群愣头青，感受到的却是灭顶的恐惧，把什么天王老子，神明菩萨都骂了一遍，诞生一个超脱时代的天才，为什么却是对手。”
“你们这些小辈，没有经历过，所以感受不到恐惧，但也不是完全感受不到——这张照片，你们应该反追踪过了，结果如何呢。”
失效，失败，来源不明，已注销……
而反追踪进行时，照片就开始褪色，尤其是那少年的模样，更是以最快速度褪掉颜色。
——已经预见到当时没有人识破，但以后会识破，并为这可能会有的识破，提前布置了自动销毁的办法。
普通的天才会叫人嫉妒，绝顶的天才会叫人羡慕，而超脱时代的天才，却会叫人恐惧。
但感到恐惧，却没打算退缩，没有打算就这样永远被恐惧笼罩。
林观棠轻声说：
“所以帝国才开启诃息的创造吗？”
他抬眼看向霍老爷子，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或者说，是已经意识到那少年和代号为X的系统密不可分，所以才针对所谓的不明之物X，开启了系统Y的全新研究。”
霍老爷子默认了这种说辞：
“看来你见过明礼那孩子了，相处的怎么样。”
林观棠愣了一下，他不记得有和霍老爷子说来在这里之前，会先去拜访霍世禛的母亲。
随后反应过来，大概是霍世禛说了，那倒是没必要提前再告诉自己，或者——
帝国只有霍世禛母亲所在的那个地下研究所，藏着Y的本源。
他一边思索，一边点了点头，回答这个问题：
“见过了，还帮我解决掉了拟真世界留下的印记。”
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动用最高权限这几个字。
霍老爷子也没多问，只是敲了敲腿，笑着说：
“不用这么紧张，就算是你们相处不好，你也见不了她这个婆婆几面，甚至就算是我这老头子不想见，也见不了几次。”
接着语气又转为不满，意有所指的说：
“但以后就是一家人，该联系还是该联系的，以后议会上，还有见面的时候，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要染上某个人的坏习惯，连个好听话也不会说，很叫老头心寒啊。”
这就又是说要推荐林观棠成为议员的事了。
林观棠心领神会，只是听到后半句话，又差点被噎到。
不是在说电子幽灵的事情么，怎么突然就从恐怖片转进家庭情感剧场了。
林观棠忍不住咳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看向霍世禛，后者朝他露出一个……顽劣的神情。
——所以是故意的吧。
林观棠大概猜出来霍世禛平时和老人家说话也很毒舌，并且是有意为之的毒舌。
……老人家也真是幸苦，一大把年纪还要被孙子呛声。
但总不可能对老人家说霍世禛就是故意气人所以才毒舌讲话，他想了想，觉得家庭和谐从我做起，还是需要挽回一下霍世禛并不存在的形象。
于是说霍世禛现在说话已经很像个正常人了，至少对他还是很好的。
霍老爷子显然不信，霍世禛在他说“像个正常人”的时候，也投来别有深意的目光，但林观棠非常有意的无视掉了——他又没说错。
然后又把话题强行转移到前半句话，说自己在准备相关材料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一想这件事，就叫林观棠头疼。
那倒不是他不想成为议员，或者感觉自己担当不起想退缩之类的，主要是成为需要提交大量材料，其他暂且不提，需要他书写的文字都要近万，还有面试会谈之类的，肉眼可见的麻烦。
但这些事情他自己心知肚明，或者私下和霍世禛抱怨一下就好了，总不能拿出来对霍老爷子讲——
总之林观棠表现得也算是淡定从容，叫霍老爷子满意。
然后说：
“议员的事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你做好准备，全O学院的解决办法你没有意见，也就到此为此了，至于你那个同学，会安排他和戴州荣离婚，也不必担心。”
——说起来，解决印引起的全O学院被围攻事件，才是这次见霍老爷子的最初目标。
林观棠没什么异议，只除了最后一件事。
林观棠皱了皱眉，有关谷嘉颖和戴州荣婚姻这件事，解决办法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有另外的打算。
短暂的沉默后，林观棠还是决定说出来：
“可是我觉得，不如让我这位同学继承戴州荣的遗产更好，以戴州荣现在被挖掘出来的罪证，就算判不了死刑或者终身监禁，那怎么也被关一二十年吧，我想，这一二十年……我那位同学，也不是不能处理好戴家的事情。”
他真正的打算，是要让谷嘉颖既然嫁都嫁过去了，那干脆就成为戴家的主人。
这是叫霍老爷子意外的计划，至少表面上看，他有些意外的，多看了林观棠几眼，林观棠并没表现心虚或者退缩，而是和他对视，表明自己是真这样想，并真心觉得——
可以做到。
取而代之，很好的想法，却很难做到。
“小林，你的同学，可不是你啊，你能做到的事，不代表他也能做到。”
霍老爷子看向他，虽然还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却叫林观棠下意识坐直了身躯，因为本能感觉到一种威严压了过来：
“你就这么确定，他能掌握戴家的产业，仅仅是戴州荣的亲信，都不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年人能应付的，你如果强行要他吞吃家产，结果很大可能是他被四分五裂，吃的渣都不剩。”
这是最可能的结果，但林观棠觉得，用过往的表现推断以后得结果，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比如他自己，在35区的时候整日混吃等喝，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
临到事前，才知道自己的潜能有多大。
谷嘉颖确实是养尊处优的少爷，但有关戴州荣这件事情，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他有勇敢的心。
林观棠相信他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创造奇迹。
所以他说：
“短时间内，也许会寸步难行，但假以时日，谁知道戴家会不会改姓谷。”
但霍老爷子却告诉了他一件事：
“那么，如果假设，戴州荣最多只会关上几年，你还对你的同学有这种自信吗？”
“怎么可能？！”
林观棠所有思绪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向霍老爷子，对方只是微笑着看向他。
林观棠心凉了半截，因为已经猜到原因——
戴州荣是赫赫有名的贵族，他想逃脱惩罚，那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可是，怎么可以这样。
“假设没有必要。”
在寂静中，霍世禛有些无聊的开口，打断了他们有关这个问题的探讨：
“因为人已经死了。”
“什么？！”
“你做的？”
林观棠与霍老爷子向他看过去。
看到终端上系统接受的最新消息——
是戴州荣竟然自尽了。
然后林观棠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什么好的看向霍老爷子。
他对戴州荣的死讯感到意外很正常，但霍老爷子你对你孙子也太……不信任了吧。
霍老爷子对戴州荣的死亡看来并不意外，或者说戴州荣的死亡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死因却是他好奇的事——因为看起来好像是和霍世禛有关。
霍世禛冷笑一声，凉凉开口：
“真是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但杀他对我没有意义。”
动手的另有其人。
***
有关戴州荣的所作所为，除却先前所公布的那些事情外，有一种全新说法，在网上大肆流传起来。
是说他之所以残害那么多人，是因为他要复活自己早逝的原配夫人。
将死人复活，不仅仅是躯壳要和原来一模一样，还要和神明做交易，把灵魂也从地域召回。
前者通过无数次练习，最终得到一模一样的五官，并嫁接在健全合适的躯壳上，而后者，则需要把生命献祭邪神。
平民的命一文不值，非要他的血亲好友，非要珍贵的名门之后，才能证明他的诚心，才能打动邪神。
所以他才会将婚宴设置在轮船上，并带着新娘提前跑路，因为他要策划一场海难，献祭船上所有的人，用来和邪神交换故人的灵魂。
船上所有人都能证明船出现了故障——其中就有人出示相关证明，证实了确实差一点就要死在海上了。
不过坏人的计划总是会被戳破失败。
戴州荣残害无辜群众的事情被谷嘉颖和林观棠戳穿，而一场海难则被帝国系统制止在萌芽状态。
在这种说法流传之前，在愤怒他的疯狂做法之外，就有人猜测他是被邪教蛊惑了。
这种说法被爆出来之后，除却这种说法之外，就是有人诡异的对戴州荣产生同情心。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原本对戴州荣之事无感的名门贵族，甚至因为牵涉到全O学院，还叫有同样利益的贵族为他开脱。
而在这件事情被爆出来之后，决定要他去死了。
第133章 被利用者
律师与其他所有前来看望戴州荣的人，都告诉他一件事。
献祭所有亲友贵族的邪教之说泛滥成灾，这下不仅仅是大众对他残害无辜之人的行径骂声滔天，恨不能立刻让他去死，连带着原先保他的亲朋好友，也已经开始瓜分他的遗产。
并衷心祝愿他去死。
距离太过遥远，就算同为人类，名门贵族看待底层，也和蝼蚁无异，不会让他们生出多少同理心。
但牵涉自身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们亲身体验到要被献祭邪神的恐惧，那死里逃生后，恨意会让他们一拥而上，非要戴州荣先死不可了。
贵族也不过是这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多少风气浪涌好像都没办法动摇根基，但真正要他去死，连一次日升日落都影响不了。
戴州荣绝不相信这种说辞，更是再三否认他绝没有想献祭亲友和其他贵族名门的想法，但那看起来更像是心虚的反驳。
虽然看望他的人说是相信他，但随着时间的拉长，看望他的人变得很少，不但很少，还想方设法问他要遗产的处理。
律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带来的情况一次比一次糟糕。
虽然他还活着，但死亡的阴影已经完全将他笼罩。
当活着已经没有可能获取任何转机，唯一的转机就是死亡——
抛弃尘世已被定死的躯壳，获取灵魂的自由。
在生命的最后，戴州荣平等辱骂诅咒每一个他能想到的人，谷嘉颖与林观棠两个人更是被提及很多次名字，但在骂累了之后，脑海中所想的却是名为伊甸园的组织。
第一次被伊甸园找上门是在很多年前，他那时年轻，还会为不久前逝去的妻子悲伤痛苦，想要妻子回来。
但他还没伤心到失去理智，伊甸园的人说可以让他和夫人在虚幻世界内重逢新生时，戴州荣想也不想就选择了拒绝：
“我看起来很傻？”
“不，恰恰是因为您够聪明，才会来找您洽谈这件事。”
对方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留下一份资料给他，并说还会再次造访。
从那以后，他就和伊甸园保持了长达数年若有似无得联系。
伊甸园像是笨拙的推销员，每次上门拜访的时候，不但不能说服他相信什么灵魂永恒的说法，反而被他忽悠着付出了许多代价。
比如帮他解决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再比如帮他找寻如何更好的进行人体雕刻……
漫长的时光里，戴州荣为此分外得意，认为自己相当清醒，且身份在伊甸园之上，在偶尔听到一些有关伊甸园的猜测——被人用那种很难搞定的语气提到时，他都有隐隐的得意，因为他不是被辖制的一方，而是处于上位的利用者。
但日复一日的催眠影响，却早在不知不觉将他完全浸透。
譬如他爱好上人体雕刻，原本只是一时兴起的怪癖，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要找回亡故妻子的执念。
他虽然仍告诉自己灵魂自由是不现实的谎言，却又对妻子活在虚幻世界，并可以复生的说辞深信不疑。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真正到了他自己支付报酬的时候。
但他早已经被日积月累的教唆浸染，就算残存的清醒认识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荒谬的，但更多如浪潮一样的暗示还是一股脑席卷过来。
——不要让必死的躯壳继续囚禁灵魂了，决定吧，你还有一条自由的路可以选择。
最终，他打开了经过通融带进来的亡妻吊坠，从里面取出了让他获取灵魂自由的物品。
半个小时后，巡查员发现他彻底死亡。
***
林观棠并没有想过戴州荣会死亡，至少不是突然自尽。
他本能感到阴谋在其中流转，但又觉得矛盾，于是陷入沉思。
眼前这两个霍家人倒是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至少从语气上看，霍老太爷关注的重点不在他的死亡，而在他死了之后，眼前这两个小辈要怎么应对：
“他死了，你们想要废弃全O学院的计划，会非常吃力。”
林观棠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关联。
戴州荣说是自尽，但就像是林观棠猜测他死的蹊跷一样，恐怕其他人也会觉得他是被迫的，只是所在立场不同，怀疑方向不一样。
林观棠怀疑他是被仇人所害，或者是被伊甸园的人杀掉——全船献祭的邪教之说是林观棠不知道的。
事实上，林观棠压根不打算把戴州荣的原配妻子牵扯进来，再联系当初秋为期说“要帮他一把”的事情，那就很容易猜测这个说辞是伊甸园放出来的。
或许戴州荣的死亡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所以不介意帮忙推一把，但矛盾的是——
为什么最后还非要帮帝国系统推一把名声。
不应该是对立的关系么，却把最后解决船只故障的功劳如此轻易的给了帝国系统，很难不让人猜测其中还有什么阴谋啊。
而另外一方面，有关戴州荣之死，全O学院其他校董会成员，大概率是把原因归结到霍世禛他们身上。
如果在这种时候，透露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废除一条规则，更是要连带整个全O学院都打算废弃掉，很容易会让这些股东们认为，戴州荣之死是在杀鸡给猴看。
原本就不可能会支持废除学院的存在，这下，说不一定会直接和霍氏作对了。
但如果不一鼓作气把全O学院废除掉，想要找下一次出手的机会，又在几年后呢。
况且——
林观棠想到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电子幽灵，就心生忧虑，并预感到自己恐怕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等风平浪静，去潜移默化，去隐忍几年，甚至十几年再说废除学校的事。
还好，戴州荣之死虽然不在计划之中，但有关全O学院的解决办法，林观棠早有设想。
“那就退而求其次，先重新建立另外一个全O学院。”
“一个真正教授omega行之有效的知识，或者扩展到beta在内的全O学院。”
林观棠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
“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是找到一个出路，如果不先建立一个好的栖息之地，那把原来的腐朽笼子打破后，大家又该何去何从。”
这是林观棠很早之前就思索的问题。
全O学院那么多学生，就算直接把全O学院变成废墟，干脆没地方就读，所造成的后果，也会有人无处可去。
何况乎如果只是名义上说什么废除学院的话，实行起来必然困难重重，仅仅就毕业证一事，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说不一定还要反过来怪林观棠叫他们无学可读，毕不了业。
林观棠并不期望所有人和他一样，抱着不要毕业证的想法，也支持废掉全O学院。
他也不能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但至少——他可以为下一届的新生，从一开始就造就一个更好的开端：
“同样，如果已经打造好一处舒适完美的全新栖息之所，一个破旧陈腐的笼子和一处全新的栖息之地，只是单纯用眼去看，也知道该去哪里。”
“就算不做任何强制性的驱赶，有那么一两个人领头迁移过来，其他人也会自发跟着进入新的世界，那旧的笼子，废弃与否，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了。”
因为那将彻底变成没人要的垃圾——不过鉴于到底是个大型建筑群，收拾收拾，过个几年，也能成为一处历史纪念场所。
在听完林观棠的叙述后，霍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看到你早就做好一切准备，这么看来，你还真是……”
霍老爷子话说了一半，忽然停顿下去，随后有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在沉吟半晌后，就直接略过了这没说完的话，若无其事的另外感慨：
“果然是年轻人，才会这么不嫌麻烦的折腾，算啦，趁着老家伙还能动，你如果真能建立起来一所全新的学院，说服那些学生入学，学籍就业之类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
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
大约是那种，子孙后代意气风发，或者张狂叛逆，惹出事来，身为长辈还能怎么办呢，也只能帮着好好收尾：
而在霍老爷子说完话后，没过一两分钟，管家就好像心有灵犀的出现，将一些相关拟定文件带了过来，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林观棠眼前一亮，连忙道谢——实话说，此行前来，未尝没有想请霍老爷子帮忙疏通关系之类的事，但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霍老爷子就先一步答应下来。
甚至是在林观棠拜访前就提前做好了准备，怎么不叫林观棠倍感惊喜。
至于一切的前提——
学校能不能成功建立起来，这就更不用担心。
因为已经做好了规划。
那就又离不开霍世禛的支持了。
再加上原氏，荆棘之月，还有全O学院同学们力所能及的支持，连带着中央军校也有人愿意出一臂之力，譬如闻天歌，邵轻柏他们，在得知林观棠想要重新建立一座全O学院，无论是出于支持好友的私人目的，或者也有无私的信，都很乐意做一些支援。
此外还有社会人士的支援。
林观棠并没掩饰他这个愿望，以他自身的影响力，再加上其他人居中牵线，帝国本身也给予积极的宣传，叫更多人闻到得益的味道，于是蜂拥而至。
如越滚越大的雪花——至少是在建立全新健康全O学院这件事上，算是大势所趋，连条规则被废除都不满的校董会成员，放眼整个帝国，也不过是一小撮陈旧的顽石，在做最后的负隅抵抗罢了。
总之是各种支援一一列举起来不胜烦多，不过粗略估计，前期所需要的一切资源，已经相当到位。
现在又得到霍老爷子的承诺，那就万事大吉，什么也不欠。
林观棠觉得这次前来拜访霍老前辈，得到的远比想象中更多，也对他更加敬重——
看起来比霍世禛这个真正的亲孙子关系更好了，至少称呼上已经彻底改口喊爷爷了。
以至于离开的时候，还很有些意犹未尽。
在告辞离去之前，林观棠还是没有忍住，最后问了一个有关那个人的问题：
“爷爷，您——真的已经忘记他，连他叫什么都忘记了吗。”
霍老爷子看向他，眼睛里是叫人害怕的审视，但并没持续多久，就收敛起来，变得好像非常疲惫：
“小林，你是个好孩子，有些话不用多说你也能够领悟，不要再问有关他的任何事宜，出去这里后，就当今日什么也没交谈。”
那是不可能的。
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暗喻着默认的事实。
林观棠抿了抿唇，还是小声的多问了一句：
“所以其实，您仍然觉得他还活着，还会找过来？”
其实林观棠想说的是——过去六十年，他仍然是您无法逃脱的恐惧，您仍然在害怕他。
但这种话说出来太过失礼了，所以他才选择委婉的问候。
虽然可能大概也不怎么委婉就是了。
霍老看着他，只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就闭眼假寐，果然不打算再说任何有关这个话题的任何言语。
“想找就找过来。”
霍世禛伸手揽住了林观棠的肩膀，大概是厌烦了这种没结果的交谈，在他耳边仿佛蛊惑一样呓语：
“我倒是很乐意，诛杀超越时代的天才。”
挟裹着杀气的寒意在身侧萦绕，林观棠朝他侧目望去，只看到他扬起的嘴角，和发丝下闪烁的红色瞳光。
恍惚间感觉霍世禛好像眼瞳变成诡异的竖形，像是被挑起猎捕欲望的蛇。
林观棠心停跳了一拍，想想看要狩猎的对象和自己长着一样的脸，就算是知晓不会伤害自己，也难免不寒而栗。
这句话又叫霍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睛，冷笑一声，语气中带有不屑的意味：
“狂妄自大，早晚叫你狠吃苦头。”
“爷爷。”
霍世禛居高临下的俯瞰着眼前的老人。
对帝国民众而言，霍氏和其他名门世家一样，是代表着帝国上层的笼统符号，对名门世家而言，霍氏是笼罩在头顶的层云。
虽然霍世禛横空出世后，人人自危，但在霍世禛回归之前，支撑起霍家的，是他的爷爷，就算是老了，也叫人不敢直视。
但对霍世禛而言，他只是一个逐渐老去的长辈。
尤其此时此刻，叫霍世禛再明显不过的感觉到，他的祖父和其他所有的老人家没任何不同。
霍世禛叹出一口气，这一次，倒是真情实感的表达遗憾：
“您真的已经太老了。”
长久的沉默，霍老爷子才又开口说话，但听起来却沧桑太多：
“你已经不是一个人，再做什么不受控的事，有考虑过小林的感受？”
霍世禛并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林观棠，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你说呢。”
他们对视着，视线传递着彼此共通的心意，有些选择不需要什么难以抉择的犹豫，或者担心会拆台，因为早就知晓对方的答案。
“爷爷。”
林观棠站直了身体，认真的说：
“我不会惧怕他的再次造访，如果这是我需要面对的命运，我已经做好随时迎接它的准备，我会尽我所能，斩断幽灵带来的恐惧。”
说完后，朝着老爷子弯腰俯身：
“祝您好梦。”
这就算作是最后的道别语了。
说完这句话后，林观棠就和霍世禛一道转身离开，穿过花团锦簇的庭院，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道道走廊外。
“年轻人……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霍老爷子呵出一口气，虽然觉得这两个小辈是少年意气，且都有些心高气傲——霍世禛自不必说，一向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小林同学呢，看着温柔乖顺，却也有着坚韧勇敢的心。
那突兀起来的幽灵造访并没有吓到他，今日的一番交谈也没让他胆怯退缩，或者选择逃避事实。
反而激起了他跃跃欲试的念头。
这显然是少年人的胆大妄为，很容易碰壁摔跟头。
霍老爷子却也不觉得有这种张狂是坏事，或者想要给予打压纠正什么的，相反，他为两个人无畏的精神而相当满意。
那就看看，你们到底能不能，彻底祛除这个萦绕帝国六十年的噩梦吧。
***
一路寂静无言，直到回去住处。
那已经又到深夜。
霍世禛并不是和原家大少爷说的一样，活着全靠营养剂，但他吃饭也确实不怎么讲究。
告诉林观棠几分钟后会有人送餐过来，让他注意门口餐柜提示，记得及时取餐后，就从冰箱里取出几块面包走了。
等林观棠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
接着干脆窝在客厅写了一会儿议员相关的申请材料，感觉疲惫，就伸了一个拦腰，去书起来房找霍世禛。
但并没有推开门就打招呼。
林观棠倚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说：
“一瞬间杀死我的办法是什么？”
霍世禛抬眼看向他，并没对这个突兀发出的问题发表任何感言，由着林观棠继续往下讲述。
“在我的脑子里，或者——”
林观棠伸手按了按自己太阳穴，然后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说：
“或者是在我的心脏里安装可以远程操控的炸药？如果是系统的话，悄无声息间做到这种事情，应该轻而易举。”
林观棠所说的当然是在他昏迷时间发生的事——
在那个寄存了系统本源的地下研究所，趁着自己昏迷时候，往他身体内移植什么炸药，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但无论如何，表面上来看，霍世禛是出于好意才带着他去拜访那处地下研究所，他不该产生这种恶意揣测。
就算是心知肚明说的是什么，也不能直接点明。
霍世禛干脆放弃了手中事务，带着椅子转了半圈，面向林观棠所在的位置，盯着他看了半晌，笑了一下，煞有介事的问：
“什么时候得了被害妄想症？”
林观棠觉得他是在故意装傻：
“究竟是我被害妄想，还是真的确有其事——我可不认为，会有人真的心安理得，收容让自己恐惧的人进家门。”
扪心自问，换做林观棠自己，倘若自己小时候遇到一个杀人凶手，长大后再次遇见，那要么连夜搬家逃得远远的，要么立刻报警把这个人抓起来。
或者——干脆杀死他。
总之是绝不可能笑着把人迎接家门，还要说欢迎你加入这个家的。
除非疯了。
“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
霍世禛看起来是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多想的事，但林观棠既然问了，那也不是不能解释：
“如果你和他只是巧合才长得相似，没道理为了一张脸杀一个无辜的人，如果你真和他有着直系的血脉，那么——”
“以他老人家心中的恐惧，并确信不疑那位是超越时代的天才，可不觉得我能杀死那只电子幽灵，能终结恐惧的，只有你而已。”
于是林观棠终于彻底明白霍老爷子在想什么。
——他不介意林观棠的存在，欢迎林观棠成为家族的一员，并支持林观棠的事业，只因为他要林观棠成为对付恐惧源头的利器。
并且这不是他强制性要林观棠去做的事，而是早就了然林观棠的言行举止，并预知他在得知一切后，必然会做出这种决定。
就像是林观棠不主动提，霍老爷子也提前做出许诺一样，霍老爷子不主动要求，林观棠也一定会主动去斩断恐惧。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多费口舌说不好听的话，其乐融融的多好，何必闹得不愉快。
还是不要小瞧老人家的，不是么。
但明白自己早就是成为霍老爷子计划中的重要一环，林观棠所感受到的却不是被利用的愤怒，而是……一种悲凉的情绪。
并且并不是悲凉他自己被利用——认真说起来，自己和霍老爷子之间，其实更应该算作一场交易，甚至因此叫林观棠更能相信霍老爷子做出的承诺是真，并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份馈赠。
因为是用他会去对付幽灵换来的报酬。
所以林观棠真正感到悲凉的，是眼前这个对着自己微笑的人。
“你也是这样吗？”
林观棠歪了歪头，看着霍世禛，想起来他所谓帝国武器的传闻，声音轻如鸿毛：
“你也是从头至尾被当做帝国利器看待，所以才会对你无限纵容么。”
霍世禛感到意外的挑了挑眉，是看出来林观棠对他产生了某种类似怜悯的情绪。
那是使他厌恶的神色，不过从林观棠身上流露出来，只是让他感觉有些无奈，有些好笑，有些不可思议的新奇。
即是为林观棠太过灵敏的反应，就这么轻飘飘的戳破了真诚，又是为……林观棠竟然会对他产生这种可怜的心情。
如果被别人知晓会有人觉得霍世禛可怜，那大概是要被当成失心疯。
霍世禛自己同样没觉得自己需要怜悯。
被当做帝国武器看来，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这没什么值得评判好不好的地方，或者觉得可怜什么的——
就像是人活着就要为了谋生而工作，虽然工作有好有坏，但“人要工作”这件事本身，是每个人都要体验的历程。
而他，只是早别人十几二十年入职了一份比较麻烦的公职而已。
但话又说回来，因此被怜悯——特指被林观棠怜悯，倒也是一种不错的新奇体验，叫霍世禛陡生兴趣。
虽不至于就这么顺水推舟的卖惨，但也不介意享受因此带来的乐趣。
霍世禛只是稍微张开双臂，林观棠果然朝他走过来。
然后只迟疑了那么一下，就主动的跨坐过来，伸手搂着脖颈，俯身贴在胸膛上，相当积极的投怀送抱了。
寂静深夜，风与月都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这样拥抱在一起，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对alpha生出怜悯心，可是很糟糕的，会让你沦陷进去无法自拔，不过——”
霍世禛已经很习惯抚摸他的脊背，并说着警告的话语，但那若有似无的笑意，却不会叫人心生警惕，反倒更让林观棠觉得——
命运之红线，已经深深将他们连在一起。
他依偎在身下冰凉的胸膛上，只觉得霍世禛的声音，仿佛由胸腔共振，传递到他的心脏。
然后才姗姗来迟般进入耳朵里：
“不过，我很乐意见证，甚至期待着这一切。”
第134章 还是过渡
林观棠决心要亲手抓住那只“被遗忘”的电子幽灵。
但不是现在。
哦，那应该说——
在他准备进行这件事情前，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其他要做的事情做完。
比如建立全新的全O学院之类的，如果他不幸被电子幽灵杀死，总不能留下一个半成品烂摊子给别人添麻烦。
林观棠成功当选议员后，提出的第一条议题就是废除全O学院——不出预料的受到抵制，且最终被驳回。
理由很是充分，但林观棠懒得看，只是说不废旧的，那就要重新建一座全O学院。
这总不能还驳回吧，那就太过分了。
虽然还是挡不住有人反对，但在彻底废掉旧学院的威胁下，建一个新的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总之最终帝国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
其他倒是都还顺利，只是校区选址是个大麻烦，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其中被提及最多的地方，一个是帝都，另外一个就是林观棠的家乡35区了。
林观棠倒也不是不支持家乡教育，但问题是——
整个35区所有适龄且知识水平能听懂大学教材的年轻人加起来——
是说ABO三种全加起来，能凑够五百人都是问题。
相比起来建一座大学，还不如建一些小学幼儿园什么的，或者直接来个扫盲班更加适合。
但在扫盲前，估计得先来一次区容整理，那就是警司需要头疼的事。
建在帝都其实也不太妥当，那岂不是直接和全O学院打擂台，当面对全O学院拳打脚踢么。
虽然林观棠也不介意。
或者本来就是为了取代全O学院才建新的，直接面对面拉踩也无所谓——总之网友们也是很不介意的，甚至在网络投票上，“新校区直接建在全O学院对面”，是断层第一的选择。
可见帝国是最不缺乐子人的。
但帝都本身还是要面子的，话里话外都是——都已经同意你新建校区了，不要得寸进尺。
总之是拒绝新的全O学院建在帝都。
最后选来选去，决定新的全O学院，建在了临意区。
即是谷嘉颖，戴州荣他们所在的区域。
这又是谷嘉颖主动提出来的建议。
明面上看，这一切的事情，全都起源于他想要挣脱被死亡笼罩的婚姻，才选择去找林观棠求援。
如今委托圆满完成，他本人对林观棠已经是感恩戴德的地步，那对林观棠的提议都没任何反对意见。
那是说林观棠过来找他，询问他是否愿意帮忙用戴家的产业，来弥补那些被戴州荣伤害自残的人。
实话说，如果不是林观棠，他早就跑了，因为他不觉得自己能在戴家安稳的存活下去。
从戴州荣被抓起来之后，就很多人给他很多压力，而戴州荣死了之后，更是私下喊他是弑夫夺位的可怕黑寡妇……这名头很不好听，更何况其中蕴含着猜测是他故意陷害戴州荣的恶意，叫谷嘉颖很是为之痛苦郁结，甚至大哭过好几场。
但却也说明一件事，无论其他人愿不愿意，他身为家主夫人，只要不死，那都将继承戴家滔天的财产。
只是看他够不够胆量继承而已。
原来的他当然是没有这个胆量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他经历过生死险境之后，心性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更是知道如果自己选择跑路，那戴家人是不可能配合林观棠的计划，弥补那些被害的人的。
就算有，也是少数。
所以无论是为了感恩林观棠，或者是可怜那些被谋害致残的受害者，他都不得不继承戴家，无论受到任何谩骂攻击，或抹黑陷害，都不能退缩跑路。
为了林观棠的计划，他也愿意成为戴家的主人。
那不仅仅是指补偿这些受害者，还有就是林观棠新建全O学院的想法。
林观棠想要重建学校，那需要大笔资产和合适的校址，是谷家办不到的事——
谷嘉颖一手把他的丈夫送入监狱，谷家能重新收留他都是奢望，却不可能让他支配大笔财产。
但选择为了林观棠的计划，为了更好弥补那些受害者，而选择继承戴家就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有林观棠派出专业团队来帮他谈判，更是有帝国官方的支持，真正操作起来，压力小的太多，而他也很快接着这个机会，将戴家收入囊中。
这是漫长岁月中角逐的蚕食，成效不在一朝一夕间。
但以赎罪的名义，捐献资金倒是短时间就可以出成效，而有关于校址，他也给林观棠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戴州荣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准备开发一处山中建筑，目前地基已经打好，但因为戴州荣出事，迟迟没进行下一步的构建。
现在倒是可以直接在原来的地基基础上，改成校区。
不但废物利用省了一大笔钱，还又赚了很大的声誉。
省下来的钱，则是作为补偿给了那些被害群众。
但补偿的也不仅仅是这一点。
还为那些被迫致残的受害者提供免费一次的义体装配，并为他们提供工作岗位。
免费的义体来源与他们工作的地方，是同一个地方，叫做【梦想之家】。
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收容所的名字，但确确实实是有官方背书的新开业公司，主要负责研究开发，以及制作售卖各种义体。
那正是林观棠当时在地下室看到的相关研究了。
研究开发暂且不提，制作售卖对残疾人士优先供应，并且成立的原因也是为了弥补遗憾，虽然不少人调侃梦想之家的名字有些俗套且叫人误会，但实际上却有更多的人为之动容，并以极快的速度宣传整个帝国，一跃成为整个帝国相关产业的头部品牌。
基于军用标准开放出来的产品，改造为民众使用，就算没这些噱头，成为龙头企业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同样的，义体也依托着系统而生。
仿佛开闸放水一样，随着系统的铺陈，无论公私，依托系统而诞生的各项全新技术水准产品，正在滚滚而来。
林观棠站在洪流之中，再清楚不过帝国处于巨变的时代。
他所不确定的是，他到底能够一路跟随帝国，将自己的事业与帝国的命运交织相错，共同走向璀璨的未来；
还是只能短暂的见证一个开端，就如流星消失黑夜之中。
又是一年冬末。
有旧的事情结束，也有新的事情开启，但那些牵扯广大的事件，大致都步入正轨，从头到尾都有完善的计划。
就算是林观棠出什么意外，也能保证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然后，林观棠就决定主动去找那被遗忘的幽灵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总是要先度过自己的发情期才行。
那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对待的，抑制剂管够，只是人变得脆弱柔软，且格外想有一个依偎。
窗外下着雪，厚重的窗帘换了轻薄的纱，影影绰绰透着窗外光影和雪花。
沙发也换了松软宽阔可拆卸样式，当沙发可以，当床睡勉强躺两个也不是不行。
霍世禛躺在上面休息，是在外绝不会有的懒散，就连居家服也换上林观棠同款宽松圆领衫套装——上面喷绘着萌版红眼白蛇，还是林观棠特意定制的图案呢。
林观棠自己则是穿着喷绘了蓝眼奶牛猫的圆领衫，盘膝坐在旁边，倚着他的身躯，书写网课后的试卷练习，时不时再查看公务往来。
那是被好友惊叹是超人一样的精力与进步速度。
还好吧——
林观棠除了也感觉日程排的很紧促外，倒也没特别头疼为难的地方。
这些时不时要几天连轴转的日程也没让他感觉疲惫，反而越来越游刃有余。
尤其他成功通过议员考核后，更是在本就紧凑的时间里见缝插针补充专业知识——全O学院的毕业证是注定拿不到，但他不能真就这么做个文盲议员啊！
被好友知道后，更是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是没见过这么折腾自己还乐在其中……关键还真全都能学会掌握住啊！
啊，如果知道他还兼职军校生的任务策划，恐怕会直接吓晕过去吧。
但这个又没有说的必要，其一是说出来有卖弄的嫌疑，其二是还要保密，其三，是林观棠很少出任务，甚至任务策划也很少全面负责，更多的是负责支援补救类的事宜。
——现在是轮到他做善后工作了。
也因此他的系统权限还是停留在二级。
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出力少不能升级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他不可能露面，也没时间去接受中央军校的面试审查。
再来，就像是先前S4们借他的系统权限一样，他有霍世禛的最高系统权限借用，那也无所谓自己的系统权限如何了。
虽然军校论坛时不时还冒出一些为"凌晨"打抱不平的帖子——
什么军校故意打压凌晨不给他升级啦，什么凌晨无私帮助大家，竟然还停留二级真是不可思议啦，什么不升级就不升级，凌晨是无冕之王啦……
怎么说呢，果然神秘人设是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夸大联想。
但于此同时，倒也有不少人对“凌晨”不屑一顾，认为他只是刚开始的时候气焰嚣张一些，结果还是后继无能的家伙。
并觉得中央军校也不过是秉公处理，谁让这半年内凌晨全面策划的任务总是出现漏洞，虽然最后着急忙慌的也勉强完成任务，但比起来霍大魔王，果然还是差的远了。
但要说凌晨实力不济，似乎也不太对，因为其他人的任务计划也时不时出错，连殷执优这个前任继承人也出现不少失误，如果不是霍大魔王这几个月已经不怎么参与实战任务，有养老的趋势，说不一定他完美无缺的任务档案也会出错。
而不管怎么说，凌晨收拾烂摊子还是有一套的，也可能是收拾多了所以熟能生巧。
随着霍世禛逐渐隐退，殷执优是明面上摆烂，再下一级的简，邵，闻，田四个S级，表现也不是不优异，但和前辈们比起来就平平无奇，很容易就被认为是一代不如一代。
而且，四人从各种蛛丝马迹看，和凌晨关系倒是也还不错，并且他们彼此间勾心斗角你坑我我坑你的，但都很配合凌晨的工作。
这么一来，无论从各个角度，看来看去竟然还是真叫凌晨挑大梁，真凭借二级系统，成中央军校神秘的无冕之王了。
至于司空檀——暂且不说军校有多少人知晓他是情报的人，就算是知情人也很久没看到他，有关他的最后消息……
似乎是因为自知任务出现重大泄露，所以自动停职，并永久沉寂了。
那是显而易见的，军校这数月来行动出现各种各样的故障，绝不是——
至少不单纯是大家能力不足，才导致状况百出，而必然是情报被窃取，且是大批量持续不断的重要情报泄露，才会让大家任务举步维艰，仿佛都被人看穿一样。
换而言之，有很重要的情报部成员被策反了。
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虽然并没有明面上确认猜测，而且大多数人其实连到底有没有泄密都还争论不休，但林观棠接到司空檀发来的消息时，就确认他已经沦陷了。
司空檀发给他的消息没有任何具体内容，只是一封真维世界发布三十周年的邀请函。
一封处处都透着诡异的一封邀请函——
林观棠代言的拟真世界而不是真维世界，就算这两个项目是父子关系，那父代庆典和林观棠也没关系，实在没必要发邀请函给他，而且怎么也不该是轮到司空檀发消息过来。
简直是明面上告知，司空檀已经被擒获，想要救他，那就来附甘区一趟吧。
总而言之，无论是为了找到那不存在的电子幽灵，还是为了去找司空檀，附甘区都是不得不去的地方。
而一切大事都近乎尘埃落定，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林观棠甚至怀疑……暗中操控一切的存在，之所以选择蛰伏到现在才挑明发出邀请，就是等待着他完成一切后，再不会被任何事阻拦脚步。
他倒是不打算逃避，但如果他真要去附甘区，想到要面临的事情，就难免绝对，有些对不起霍世禛。
怎么说呢，如果要去附甘区，或者要去找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电子幽灵，那少不了再次进入拟真世界或者真维世界。
先前拟真世界在他脑海中所留下的印记，只是被更高级别的系统权限覆盖屏蔽，而不是完全抹除，如果他再次进入，会被唤醒印记的可能性并不小——或者，倒不如直接做好一定会被拉入虚幻世界，且会被激活印记的准备。
但这样一来，霍世禛费心特意带他去地下研究所覆盖印记的作为，显然等同白费。
就算关系匪浅，甚至如今算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了，林观棠却也无法心安理得去浪费霍世禛的心意。
霍世禛听到林观棠说“对不起他一番心意之类”的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需要抱歉的。
反正受罪的又不是他。
再说，拟真世界存在一天，那就一天会出现这种状况。
霍世禛闭着眼睛，不以为意的说：
“世界上本来也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早就考虑到你会再次进入拟真世界，所以除却帮你覆盖印记之外，另外一个作用，是为你绑上一条连接尘世的绳索，就算你不小心再次被拉入虚幻世界，它也会给予你提示，告诉我你在哪里。”
“无论你被拉入什么虚幻的世界，我都可以找到你。”
林观棠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感动之余又有些诧异：
“你难道要和我一块去附甘区？”
霍世禛睁开眼睛看向他，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身为伴侣，他要一起行动，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但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给出一个正经答案：
“中央军校重要的情报人员沦陷其中，进行营救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况且——”
“附甘区总是宣称比帝都更加繁华，有生之年不亲自去参观一趟，岂不是很遗憾。”
林观棠看向他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听起来倒也是合情合理，但放到霍世禛身上，总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霍世禛没所谓的讲：
“任务只需要执行。”
总不可能放任司空檀继续泄露情报，无论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是主动投敌还是被迫泄露，把他找回来是第一要务。
但连司空檀都沦陷的区域，派遣普通学生过去，也不过是做炮灰，想要任务万无一失，只有让霍世禛去。
话又说回来，虽然相关人员都心知肚明，他们去附甘区的目的是为了找人，但明面上还是需要做做样子，找个正经理由去的。
一个人去的理由可以是为了长见识去旅游，两个人结伴前去，那理由就只能是——
婚前旅行。
“是的，我要结婚了，在那之前，我们决定先来一次婚前旅行。”
“不是都说结婚前需要一次旅行，来看看和另外一半是否真的合适，合不合拍吗，这就是选择婚前旅行的原因。”
林观棠在小范围的亲友间宣布了这件事，但大家的反应却有些微的不同。
“你们不是早就同居了么，那婚前旅行看合不合拍的意义是？”
“总之还是祝新婚快乐。”
“拜托了小林大人！请好好吹枕头风，让霍大魔王千万不要选留校任职啊。”
——这是林观棠O院同学们的美好祝愿，以及军校生们求生欲促使的祈愿。
“还以为早就已经隐婚，霍氏才会如此拼尽全力的帮小林同学铺路，结果竟然才到婚前旅行的步骤吗。”
“这是为了让他们做结婚准备吗，这完全是提醒我们，要做好迎接噩梦一般婚宴的准备……”
——这些是原氏等名门贵族的反应。
“原来真的是真的在谈恋爱啊，还以为是演戏。”
“其实我也没去过附甘区能带我一个吗，就当凑热闹了。”
“这是可以凑的热闹吗，掐指一算你是欠抽了。”
——这是S4的反应。
其他常规性的祝福或者担忧暂且不提，仅仅就他们两个选择附甘区进行婚前旅游的想法，还是很让人感到诧异的。
人人都知道帝都和附甘区不对付，结果他们两个堪称帝都象征的人，竟然会选择去附甘区进行婚前旅行——这是故意挑衅吧！
小林同学还好，霍大少爷登峰造极的毒舌属性，真的不会被附甘区的人套麻袋打吗——哦，以附甘区的区情，应该说被拉进去真维世界打一顿才对。
总之是希望人没事可以平安归来。
林观棠他们离开帝都的时候，虽然是低调出行，但还是有不少亲友过来送行的，大家都热泪盈眶的送出鲜花，祝愿他们一路走好，到了那边好好享受就行，可以不用和在帝都一样忙碌的。
林观棠在分外感动的同时，总有种一去不复返，大家其实是来悼念他们，并且送他们去的不是附甘区，而是什么地府的错觉。
但或许也不是错觉。
百千米外的高楼上，有人注视着他们的远去。
盛风华依靠在窗边花草处，将远处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饶有兴趣道：
“小林同学，竟然真是凌晨，司空檀啊司空檀，你所掌握的内情，真是让人截获了也是不可置信的程度，不过——”
她侧身看向屋内那背对着他，正襟危坐的身影，露出更好奇，也更危险的神色：
“你在中央军校那么长时间，难道真不知道小林同学就是凌晨，还是说，你对小林同学也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才选择了隐瞒呢。”
对方背对着她，听到质问，也没多加辩解，只是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冷漠：
“怎么，要因为我的隐瞒，觉得我是叛徒，或者认为我一无是处，所以要在这里杀掉我么。”
盛风华笑了一下，说：
“何必这么生气，年轻人慕少艾是正常的事，只是调侃一下，关闭系统这种重要任务，可还需要你出力才能解决，只是——”
她又将视线投向窗外，若有所思道：
“霍世禛亲自去附甘区，究竟是真的判定其他人无法营救司空檀，所以才决定亲自走一趟，还是设了一个空城计，或者打算请君入瓮？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那人冷笑一声，说：
“怀疑我的情报与立场，可以选择放弃这次计划。”
盛风华啧了一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
“脾气这么大，你在赌气吗亲爱的？”
对方沉默不语，似乎真是在为她说的话恼羞成怒。
“好了。”
坐在那人对面的朱和昶插话进来：
“成功不过是赌一个可能，风险之下，行动或许失败，但退缩一定没有任何可能，无论是打什么主意，等他们两个进入附甘区，一切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霍世禛与林观棠达成的飞行器具已入青云，他们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
朱和昶干脆利索的起身：
“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吧，无论如何，帝都已经是囊中之物，至于中央军校——”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的外套，又看向那仍然坐着的人，嗤笑一声，说：
“都说AO是最佳配对，既然全O学院已经腐朽不堪没存在的意义，那中央军校……不如也陪着一块下地狱做个伴。”
说完后，他就转身离开。
盛风华耸了耸肩，也从窗帘处走过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遥控窗帘完全关闭。
而在走到那人坐着的沙发正后面时，又停下脚步，俯身下去，隔着沙发背靠，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说：
“这次行动成功，过往你所有的隐瞒和错误，全都可以既往不咎，一旦失败，就要所有旧账翻出来叠加清算了，你应该清楚其中厉害，不要再任意妄为。”
她是真心好意提醒，只是对方一动不动，好似完全没听，于是她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看你的了，祝你好运。”
留下这几个字后，就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只剩下那唯一一人坐在沙发里，窗帘无声息间完全闭合，把所有光辉都隔绝在外，让他完全陷入昏暗之中。
他孤身一人坐在黑暗之中，发出无声而自嘲的笑。
良久之后，才分外疲惫的起身，缓缓离开了这片黑暗。
第135章 附甘之行
林观棠与霍世禛他们的落地点在一处废弃广场。
安排有人来接，只是他们落地早，说好的时间还没到，于是站在一个已经废弃的电子屏下面聊天等候。
忽然听见一阵引擎轰鸣，抬头看去，伴随着滚滚尘烟，一辆重力机车载着两个人从公路飞驰而来。
眨眼睛就跑到林观棠面前，斜着划地一大圈，才堪堪擦着旁边的山坡边缘停稳，在地上留下一大圈的擦痕，更是看的林观棠心惊胆战。
车还没完全停稳，两个人跳下来，头盔被取下后，冒出两只毛茸茸的彩色蘑菇。
林观棠看着他们染成夸张颜色而且烫染过的发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有些不想和他们认识。
但这两个人已经脚步非常嚣张的走过来。
不仅是头发染的花花绿绿，还穿着花花绿绿涂鸦风的宽阔外衣和一黑一白的内搭短袖，脚上踩着铆钉长靴，脸上带着宽大墨镜，脖上挂着兽牙吊牌，就连手腕上也带着各种串子。
真是潮的林观棠没眼看。
又忍不住对比了一下自己和霍世禛的穿着——
林观棠这段时间经常去参加各种会议活动，除了居家服还能随心所欲一些，对外的穿衣风格已然迅速从青春可爱omega变成职业精英，衣柜里塞满各种正装套服，这次前来附甘区也直接从衣柜里套了一身偏正装的服饰；
霍世禛呢，更是万年不变黑漆漆的风衣加正装，也就衬衣是雪白的颜色。
所以……
到底是谁过来旅游的啊。
林观棠很想装作不认识眼前这两个潮男，但他们两个已经走到眼前并摘下眼镜。
田野同学把眼镜握在手里，看神色还是有点不适应这么潮的装扮，有些尴尬的和林观棠问好，然后说自己带来了军校的祝福——
在地面上点燃，能喷发近百米高的流光烟花，和升空爆炸后，能让全城看到的巨型烟花。
这种熟悉的“我带了一个好东西”过来的开场白——
让林观棠有种见到道具批发商的感觉。
邵轻柏直接把眼镜往上推到额头，朝林观棠嘿嘿笑了一下，兴致勃勃的说：
“田野同学说他也没来过附甘区，所以我就带他一起过来凑热闹——咳，过来长长见识。”
“顺便带来其他两个人的视频祝福。”
好吧，虽然这两个人穿搭很不基础，但跟过来也在林观棠的预料之中。
他不理解的是，有什么祝福语是闻天歌和简英莱不能和他亲口说的？非要邵轻柏代为转达才行。
然后邵轻柏就现拉人成群，迫不及待的的打开了群聊共享视频。
接着就和田野一块走到林观棠旁边，招呼他一起对着镜头比耶。
简英莱已经被文件掩埋，接通视频的瞬间，目光中的怨气仿佛能透过屏幕传递过来。
尤其是邵轻柏嬉皮笑脸的的说：“有人还在苦哈哈搞任务，有人已经开始尽情享受旅途，猜猜看谁没被邀请……”
更是让简英莱气压骤降，视频里旁边同事整张脸都快埋到堆成山的纸张里，生怕被气爆炸殃及自己。
但他还是忍住了想破口骂人的冲动，毕竟那很影响形象。
简英莱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和林观棠问好，祝他旅途愉快，并衷心为他感到难过。
毕竟两个人的甜蜜世界，被迫带着一个问题儿童旅游实在是太过幸苦。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反正他们这次的旅行目的是提前体验婚后同居日常，这下可以连带着育儿日常也一块体验了。
大多数人并没有当做父母，所以对生子这件事看的相当随意，容易对育儿产生各种美好幻想。
而如果有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那也很容易对下一个孩子产生期待，结果迎来一个混世魔王，导致全家人痛苦。
但又不能把生出来的孩子塞回去，只能和混世魔王互相折磨。
如今林观棠可以提前体验带一个问题儿童出门是什么感觉，如果忍受不了，还能及时撤回生子想法，育儿计划。
也是可喜可贺了。
林观棠觉得自己完全是被殃及池鱼啊。
但简英莱看起来被工作折磨不清，又被邵轻柏炫耀刺激的情绪很不稳定，叫他也不好再火上浇油，觉得还是忍辱负重吧。
而简英莱阴阳怪气的说到最后，邵轻柏才反应过来，简英莱不是在做帝国婚姻宣传大使，而是在暗戳戳的骂他混世魔王捣乱王——
其实完全没任何掩饰，只是他心大没听出来。
连另外一个连线视频里的小美人都捂着嘴巴咯咯笑起来。
——然后就让邵轻柏更被吓了一跳。
那明明是闻天歌的账号，结果出现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美人，这谁能不意外。
并且这小美人还衣衫不整的，望过来的时候眼睛微红，似乎是受了什么欺负一样。
实话说接通的一瞬间，这个突兀出现的小美人就把林观棠惊到了，以为撞上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
然后他才认出来这是谁，瞬间感觉无言以对，只是在他要开口打招呼的时候，对方朝他眨了眼睛，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林观棠看了看这位小美人，又看了看被惊呆的邵轻柏，真是纠结万分到底要帮哪一边，那好像有天使和恶魔围着他的脑袋打转。
一个说：“这是自作自受，有热闹不看是白痴桀桀桀（￣～￣）”，
另外一个说：“为了世界和平，还是提醒一下可怜的孩子不要被骗QAQ”
最终恶魔叉掉了天使获取胜利。
林观棠选择了忍笑旁观。
邵轻柏整个人都瞬间涨红起来，一叠声的点头鞠躬说对不起请问你是被闻天歌那流氓欺负了吗如果是的话我回去后会帮你打他出气……
一句话说下来不带喘气的，林观棠听着都窒息。
他看了看视频里悄无声息露出邪恶笑容的小白花，再看了看邵轻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化作心中的默哀。
小白花点点头说你真的要帮我愿意给我一个承诺吗，邵轻柏就说我答应你，然后小白花十分欢喜的——
竖了一个中指给他。
“*****！”（你完了傻狗！）
邵轻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污言秽语，以至于自动屏蔽掉了。
然后他就听到闻天歌在小白花的嘴巴里说话：老啊疑正里’
“视频已经录下来并且备份很多，你最好一辈子不回来帝都，不然我一定会用这个承诺好好招待你的，作为你敢挑衅本少爷的代价。”
邵轻柏直接石化了。
过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一通，瞬间恼羞成怒，准备怒骂闻天歌祖宗十八代的时候，屏幕一黑，对方竟然直接挂断视频——
那不是挂断视频，而是整个终端都关机黑屏。
邵轻柏不可置信的盯着黑掉的终端两三秒，随后怒骂：
“这傻缺，知道怕了竟然敢隔空操控我的终端！”
已经气的神志不清了呢。
林观棠怜悯的看向他。
怎么说呢，系统是不会远程操控私人终端的——这是最基本的系统指令。
除非是最高系统权限或者有相应的搜查令，才能去系统服务中心申请查访。
但无论前一种还是后一种，显然闻天歌都不符合，所以最可能的情况是，邵轻柏气的自己把终端捏坏了。
虽然这也很不可思议，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极度愤怒之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在林观棠准备提醒他可能是终端本体出问题时，忽然一道系统音凭空响起：
【热烈欢迎林大议员携手霍大少爷莅临附甘区，仅代表附甘区全体民众表达热烈欢迎！】
林观棠：……
现在轮到他感觉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缓缓回头，有些绝望的看向身后闪烁的电子屏。
就在几分钟前，那块电子屏是黑幕状况，林观棠以为是年久失修已经报废了，因为看起来真的已经很古老，且落满灰尘。
但现在不但整块屏幕都亮了起来，更是开始沿着边缘跑彩灯。
上面一行硕大的红色字体写着热烈欢迎的话，下面则是穿着花边围裙，带着猫咪耳朵，拿着花球在热烈跳舞的卡通人物。
男女老少abo各个形象都有，正好站满一排。
林观棠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附甘区真是做到了一视平等，还是该感慨真是好辣眼睛。
果然审美都是靠对比起来的，这么一对比，邵轻柏和田野他们两个的装扮都小清新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头。
在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之后，有合唱的歌声传了出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迎风招展，展望未来】
【来者是客，客至如归】
……用成语接龙来欢迎是不是有点敷衍并且带着诡异了呢。
是整个欢迎仪式都很诡异啊！
林观棠捂脸看向霍世禛，很佩服他在这种社死的情景下，还能面不改色的点评：
“毫无审美的丑陋产物，除了污染系统别无它用。”
“所以你能用你的系统权限把这玩意儿关了吗？”
林观棠已经从心到身都社死的绝望，并主动怂恿霍世禛滥用系统权限。
“不可以哦~”
可爱俏皮的回答——当然不是霍世禛说的。
所有画面和音乐全都消失之后，屏幕上的欢迎仪式也结束隐去，随后浮现出一行行字幕。
同时声音再次响起，将显露出来的文字同步宣讲出来：
【您好，以下是附甘区基本入区指南，请务必悉知：】
【无论任何人或其他生物物品，进入附甘区领域，将默认关闭其它所有智能系统，为您自动切换X系统服务】
【系统将完全按照您的设想进行构建，您可以为它取心仪的名字与昵称，选择喜欢的服务形象，并使用它来全程全方位为您服务等】
【系统将自动为您免费发放真维世界一小时体验卡，不限时间，不限地点，请尽情享受您的畅游之旅吧。】
【祝您来访愉快。】
……
林观棠与田野的目光朝邵轻柏看去，他在刚才连线的途中走来走去，已经走到红线内。
此时此刻正好一只脚踏在地上红线外，一只脚踏在红线内——是听到奇怪的音乐和声音，并且看到林观棠等人脸上的扭曲表情，所以好奇的返回过来看。
所以他的终端黑屏的原因其实是——
因为踏入了附甘区领域，所以被强行关闭原有系统，并自动接入X系统。
看来终端质量还是很不错，人在极度愤怒之下是徒手捏不坏的。
在几人的注视中，邵轻柏的终端已经再次开机，刚才提示的一些入境指南出现在他的终端上，并出现一个可随意捏造的系统小人。
几分钟后，林观棠也走了过去。
终端如预料之中的自动关闭又再次开启，已经切换全新的系统界面，而原本终端内的诃息系统被强制休眠。
同时军校系统内网也无法访问，一些私聊内容也自动屏蔽乱码，所有被设为私密或隐藏状态的内容全都自动封锁。
这是系统的自我防护。
除了军校相关以及其他有关公共领域的内容，无法自行解除锁定外，那些私人设置的隐秘内容，倒是也能在确认授权后解锁。
倒是也考虑全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两个不对付的系统交接起来，还真是完全不加掩饰的互相抵制。
“真维世界……还真是附甘区的支柱产业。”
最终，林观棠也只是看着终端里那张体验卡发出这种感慨。
又抬头朝霍世禛的方向看去，眼神示意他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要进去——
以霍世禛和帝国系统的关联程度，总觉得强行关闭系统，接入X系统，是一件结果难料的麻烦事。
但霍世禛看起来并不在意，若无其事的朝他走过来，顺道伸手，林观棠迟疑了一下，就习以为常的握了上去。
十指扣紧后，他们两个就在邵轻柏和田野的注视中，大踏步走入附甘区的领域之中。
望着他们两个从眼前走过去的背影，邵轻柏若有所思，深思熟虑，恍然大悟，惊喊出声：
“故意的吧！”
完全是故意撒狗粮的吧！
接着他突然想到刚才闻天歌骂他的形容词，顿时脸黑透下来，有种自己骂自己的屈辱涌了上来。
接着就被田野拍了拍肩膀，语重心长的说：
“来之前就要做好这种觉悟啊！”
邵轻柏：……
邵轻柏无语的看着他：
“你很喜欢当狗？”
“不能完全依赖系统，不然等系统失控的那一天到来就太糟糕了——是很久前学校就特别强调过的忠告，现在是考验的时候到了，不能给学校丢脸！”
田野坚毅的说完这句话后，才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回头就对上邵轻柏一言难尽的表情。
于是也疑惑地看向他：
“怎么你说的不是这件事吗？”
邵轻柏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有种全世界都在针对他的悲伤。
或许是打击太大，叫他跟着上车的时候都垂头丧气的。
但他的心情来去很快，不多时就被沿途风景吸引注意力，很快重新兴奋起来。
邵轻柏与田野骑行过来的两轮机车，自有人帮忙取走，而几人坐着露天观光车从街道中缓缓行驶而过时，更感受到附甘区与帝都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从头顶百米到地下百米，都有分层行驶的各种代步工具，车辆呼啸而来，总觉得好像是要直接撞脸上，结果却从身边，头顶，或者身下驶过。
犹如蜘蛛一样的机械，托着巨大的建筑，细长的腿跨过两条街，直接从楼顶飞速掠过。
路上来往行走的人中混杂着不少机器人，还有人不少人牵着机器宠物散步。
而路上每隔几百米都有一家真维世界体验店，小至只有一个竖起来放在夹缝里的公共体验舱，大至一整个楼层的体验馆，全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体验舱。
到处可见在体验舱内沉睡的人。
不分男女老幼，更看不出ABO属性。
还有人直接躺在地上草坪里，带着各式各样的头盔，仿佛沉浸在什么美梦之中。
目之所及，堪称光怪陆离，眼花缭乱，像是迈入了什么奇幻领域。
霍世禛昏昏欲睡，对这些不感兴趣，林观棠倒是看的入神，然后就被邵轻柏一句话打回现实。
“这里的人怎么随地大小睡啊。”
邵轻柏看着地上一片又一片的人影，啧啧两声，很是不留情的批判：
“真是不讲卫生，和帝都差远了。”
又看着街道两边各种奇形怪状的招牌和霓虹灯，摇摇头，皱眉点评：
“这光污染也很厉害啊，真是毫无审美可言。”
结果就换来店家和路人的怒目而视——你一个彩色爆炸蘑菇头，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说人家审美不好！
眼看着要打起来，田野很主动的挺身而出，先一步和人说对不起我家弟弟没见过世面有点人来疯请原谅他。
——完全已经适应起来稳重有礼貌的长兄身份了呢。
邵轻柏在后面吐舌头扮鬼脸——看来也很沉浸式带入熊孩子的状况。
但林观棠暂时还没当爹当妈的打算。
他怀疑邵轻柏跟着过来，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为了挑刺的。
简直活生生一个帝都毒唯。
林观棠想起来没来这里之前，有人说霍世禛的毒舌会让附甘区的民众受不了打人，现在想想，大概要被套麻袋的不是霍世禛，而是邵轻柏。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邵轻柏和下面的年轻人吵的兴起，竟然一跃而起，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
虽然是观赏花车走的很慢，也不能直接跳下去啊！
而且看阵仗还是跳下去和人打架！
接着田野也跟着跳了下去。
田野同学当然是打算跳下去劝架的，但他长得实在是很凶神恶煞，叫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揍人的，于是原本拦着不让打的人也都戒备起来，直接做好了防御准备。
林观棠捂着心脏，忍住头疼，让人停车，然后伸手去制止眼前这场动乱，让下面的人不要再打了。
“你谁啊？”
“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会听你的！”
“怎么长得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
面对车下一群人的议论纷纷，林观棠不发一言，只是神色肃穆，伸手向上一指。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看到了头顶滚动播放他参加活动的视频宣传片——
不只是一块屏幕，不只是一个视频。
那是沿街一整道的屏幕，全都在循环播放林观棠出席各种活动的影像资料——
据X系统介绍，这正式附甘区为了欢迎他前来观光旅游，而为他做的欢迎宣传。
那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先前在帝都时，看到一整条街道全是拟真世界的宣传影像，林观棠只感慨拟真世界官方真是财大气粗，红红火火。
轮到他自己的影视资料被剪辑出来挂满一条街，只有羞耻心爆棚来形容了。
然而同行的几个alpha压根不能理解他的心情，看到这些宣传影像，还很兴致勃勃的讨论。
邵轻柏（惊叹）：“海棠，没想到你在附甘区也这么火啊！”
田野（点头附和）：“确实。”
就连霍世禛也难得没那么毒舌：“唯一可取点。”
——喂，这种热闹你就不要乱凑了吧。
林观棠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有些薄怒的朝他瞪过去，霍世禛的笑意忍了但没完全忍，一本正经的解释：
“这是发自内心的评价。”
林观棠面无表情：
“那埋在心里就可以了，不用表达出来，谢谢。”
他有些后悔没像霍世禛那么有先见之明。
低调至极，封锁所有资料不对公众公开，叫人就算是想播放他的什么影片来搞这种欢迎仪式，也找不到资料素材。
不过，现在这整条街的宣传影像倒是又派上用场。
至少不用林观棠多费口舌居中劝说，在认出来他就是很有名的小林同学后，现场一阵欢呼，轻而易举就忘掉了小小的不愉快，纷纷和他打起招呼。
甚至还有人跑过来找他要签名。
总之在一番亲切会晤中，也算是圆满解决争端。
而等林观棠终于签名合照完毕，松了一口气，打算招呼邵轻柏与田野上车走的时候，却发现邵轻柏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那个要打起来的人勾肩搭背起来。
走的时候还互相挥手，恋恋不舍的说晚上在xx酒吧见。
林观棠：？
就这么开始称兄道弟气氛融洽起来，那他签名合照回答问题算什么？
算他身为名人但很平易近人么。
终于等他们两个上车，并且带着一大堆热心群众送的各种周边制品离开后，林观棠已然心力交瘁，整个人像是一滩水一样，依靠在霍世禛身边。
有这么多民众喜欢他固然是一种惊喜，但想想看如果是自己的孩子，这么能折腾，也是一种磨难啊。
林观棠休息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坚定的说：
“我觉得……能为帝国奉献光热，得到帝国民众们的喜爱就足够了，有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我没意见。”
霍世禛散漫的勾了勾嘴角，摩挲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俯首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