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一触即发
真维世界周年庆在晚八点正式开启，七点林观棠与霍世禛就已经出发。
邵轻柏与田野两个本来也要跟着过去，但又听邵轻柏那个不打不相识的新朋友说：
为了这个周年庆，今夜海上将彻夜不熄的放烟花，海上高塔也有神秘节目上演。
海边岸上与沿途街道，更是会有各种琳琅满目的摊贩，以及各式各样的表演。
对于附甘区而言，真维世界周年庆是比过年还要热闹非凡的节日了。
所以说他们赶上周年庆来真是好时候，如果错过相关参观表演，那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新朋友的话成功把两个人说动，跑路去做凑热闹的群众。
——在热闹街市和枯燥会场之间，当然要选第一个，谁要去除了各种商业客套就是长篇大论演讲的会场呢。
结果就是林观棠带着一辈子的遗憾前去会场。
他是重点邀约人员，街道上有关他前来附甘区的影像宣传到处都是，谁不去他都要去，没有跑路的选项可言。
今时不同往日。
很早时候，林观棠参加各种宴会还和路人没差别，但这次从入境已经很受关注，到会场的时候，更是从下车就无数聚光灯闪烁，引起一阵惊呼声。
他穿着定制的漆黑礼服，带着羽毛样式的胸针，长相自不必说，是从最开始走红就被夸赞神明炫技的产物，更难得现场见面，形容举止也恰到好处的完美。
面带微笑，礼貌问好，沿路有粉丝在警戒线外叫喊他的名字，他很快示意大家噤声，有记者见缝插针跟着跑着采访，他安静听完，回答时声音轻柔，却也叫人听得清楚。
也有不好的问题，但他同样游刃有余的微笑回应，原谅这一点小小的冒犯。
红毯一共也不过只有百多米，一路走过去就算走走停停，也没超过十分钟，但影像资料漫天乱飞，却叫人在网上嗷嗷乱叫，实地亲眼所见更是仿佛经历一场幻梦。
各种窃窃私语声伴随着尖叫，传入林观棠的耳朵里。
“这是人类能有的建模吗，美到晕厥……”
“小林同学真是每次见都很不一样，比上一次更有气势，从容好多。”
“现在人家是小林议员，可是帝国议会都去过的人，小小周年庆红毯不是轻松应对。”
“本身各方面都完美的挑不出毛病就算了，连贴身保镖都这么帅这么有威慑力，很有安全感啊，真是方方面面都精益求精。”
“这个你还真别说，小林议员的保镖看起来都比其他人有气场，不说还以为是哪家大少爷。”
“大少爷都是养尊处优的好吧，哪有这种强盛气势，不过保镖可以留这么长的头发吗？竟然还是银色的。”
“也许是因为小林同学是银毛控，保镖大哥才会特意染成这样或者戴假发吧。”
“为了自己的爱好强迫别人染头发，也太那个了吧。”
“那个是哪个？说不定是大哥为了讨欢心自己主动染的，是我我也染，怎么是羡慕保镖大哥的爱吗”
“……”
保镖？
林观棠听力相当不错，将这些讨论声尽收耳中，听到他们讲说什么保镖之类的话，一开始还没在意他们说的是谁，直到提起什么银色头发之类的……
才有些不可置信的反应过来，竟然是在说跟在他后面的霍世禛，真是把他震惊的眼神都愣了半秒。
竟然这么说霍世禛。
还真不怕被霍大少爷当场毒舌到痛哭流涕哦。
林观棠不动声色的侧目朝身后霍世禛的方向看了一眼，有点忍不住想笑，但他表情管理很是到位，到底还是隐忍下来。
只是有点担心霍世禛会不会无法忍受。
好在霍大少爷看起来也没和吃瓜群众对线的打算，全程不发一言，当真做沉默内敛的保镖跟在身后。
一路在围观群众的注视中走入会场。
内场宾客大多是名门贵族，当然是不会把霍世禛的身份认错了。
但除了交好的世家主动过来多闲聊几句外，也没几个人想自讨苦吃去和他交谈，至多问个好就结束。
甚至和林观棠交谈的时候都心惊胆战，来去匆匆，达到结交的目的后，就飞速溜走。
在没人的间隙，林观棠才小声的和霍世禛咬耳朵：
“让你总遮遮掩掩的，结果被当做保镖看，什么感受呢。”
霍世禛隔着墨镜看向他，倒也不介意这个时候说些好听的：
“能力排万敌成为林大议员的贴身保镖，荣幸之至。”
林观棠忍笑点头：
“是，是，能让名门贵族闻风丧胆的霍大少爷来做保镖，那也是我的荣幸。”
一边说话，一边又心情很好的转头看向会场，没什么目的性的视线掠过一圈宾客，结果却有意外发现。
目光扫过一个人后，又震惊的将目光移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十几米外的某个人影。
看起来像是主办方成员，和宾客们介绍各种真维世界有关的事宜。
他是背对着林观棠的，头发花白——并非是霍世禛全然的银白，而是好像老年人一样夹杂着黑色与白色的灰白。
但他身姿挺拔，举止敏捷，路过的侍应生端着盘子差点摔倒，他都能一边和人讲话一边帮忙扶好，可见眼疾手快，不是老年人该有的状态。
他好像是感应到有人长久注视的视线，转头看过来，是林观棠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只是多带了一副细框眼镜，一只眼不知道是带了美瞳还是怎么回事，泛着苍蓝的琉璃光泽。
司空——学长！
林观棠差点喊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司空檀看向他的眼神和看其他宾客没任何不同，至多带着一些被长久注视的疑惑——
所以是不打算在这种时候相认？
如果是因为任务潜伏，那林观棠当然不会贸然过去，破坏他的计划。
可林观棠有些不理解。
如果是为了任务伪装自己的身份，那怎么最重要的五官毫无任何掩饰；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把头发搞成这样，又一副陌生人的状态吗，而且眼睛是怎么回事。
以及……
不知道该怎么说，林观棠直觉这就是司空檀，却又在他转身看过来的时候，本能感觉到一种危险。
熟悉的人影，陌生的感觉，未免太过矛盾。
而在林观棠沉思的时候，司空檀也已经和人交谈完毕，朝他走了过来。
“林议员，霍少爷，晚上好。”
他微笑着朝眼前两人问好，主动伸手过去，做自我介绍：
“我是本次真维世界周年庆负责人赫尔墨斯，很高兴两位能够拨冗前来，莅临周年庆典。”
赫尔墨斯！
林观棠有一瞬间的战栗。
面容平静的和他握手交谈，心中却泛起滔天巨浪。
又有些试探性的问：
“你认得我是谁吗？”
赫尔墨斯朝他微笑，带着些亲切不失分寸的调侃：
“我当然认得你，小林同学，帝国谁人不识君。”
果然不认识自己。
至少绝不可能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司空檀了。
林观棠在心中说——
如果真认得自己，那称呼上也是小海棠或者海棠同学，就算不便相认，也会做出一些表示熟悉的小动作才对。
不该是这样看似亲切，实际上却十分疏离的态度。
可这个人如果不是司空檀，而仅仅只是和司空檀长得分外相似，那就更可怕了。
因为林观棠脑海中浮现出一份情报。
有关伊甸园的最新绝密情报，伊甸园最近冒头的成员代号，正是赫尔墨斯。
近半年中央军校有关伊甸园的大型任务，出现各种失利，几乎都离不开这位的手笔。
只是他真身隐藏极深，也几乎从未参与过什么实战，只坐镇后方，叫人不知道他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林观棠心情复杂，真不知道该不该确认眼前之人是否是司空檀，又想最好只是单纯的撞名。
如果他不是司空檀，而是伊甸园的赫尔墨斯，那就是完全的敌对方。
一个能摸清中央军校各种任务排布规律的敌对方，是肉眼可见的棘手，而且敢这么大刺咧咧的出现在真维世界周年庆上，还是以负责人的身份……
那看来是附甘区演也不想演，真打算和帝都分庭抗礼了。
如果他是司空檀，那就更可怕。
甚至叫林观棠心中蔓延出绝望的心绪。
且不论私人关系，亲眼确认重要情报人员叛变，也足够叫人感觉天塌地陷。
又有些苦中作乐的想，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近段时间内出现各种失误，至少证明真不是军校生太废物一代不如一代。
掌握大量情报的重要人员直接投敌了，那还玩什么。
只不过，伊甸园不是全beta么，难道对于特殊人才，也会破例招收alpha，而且还是中央军校的alpha。
又或者——
是已经被篡改记忆，改造成beta呢。
林观棠目光注视着赫尔墨斯那只明显不同的眼睛，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经历了一场事故而已。”
赫尔墨斯似乎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伸手隔着眼镜片捂了捂那只眼睛，又看向林观棠：
“小林议员很好奇？”
“只是在想——”
林观棠歪了歪头，缓缓地说：
“梦想之家的义眼其实也还很不错，可以让你……恢复如初。”
赫尔墨斯笑道：
“小林议员果然和传闻一样良善，感谢建议，有机会我会前去拜访咨询的。”
只是客套的话语。
“就是不知道赫尔墨斯是否也和传闻一样。”
林观棠也微微一笑，露出好奇而无辜的神色，说：
“请原谅我的无礼，只是有些好奇，我听说赫尔墨斯是旧纪元中代表谎言与欺骗的神明，起这个名字来招待客人，不觉得有些失礼，会引起客人的不安吗。”
赫尔墨斯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显而易见的被难住了——但只是几秒钟的尴尬，就立刻将其化解：
“尊贵的客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名字，就坐立不安呢，更何况独具慧眼与挑战力的客人，也许反而会被激发找寻谎言与欺骗的乐趣。”
他顿了一下，又似乎意有所指的说：
“比如小林同学与霍少爷这样仁慈聪慧的客人，是否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呢。”
熟悉的面容，陌生的感觉——
眼前这个人的躯壳属于司空檀，但灵魂已经改变。
被催眠洗脑，还是……被置换了记忆？
还是……仅仅只是在逢场作戏。
林观棠不确定，不能再多问下去。
他在试探自己，暗示自己，但灵魂已经改变，暗示也会不怀好意。
林观棠收敛神色，表达歉意：
“抱歉，是我有些无礼了，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没有关系，客人有好奇心想要询问事宜是好事，这样至少可以让我有事儿做，不然可是会有白拿工资的心虚感。”
他给予林观棠俏皮的回应，视线余光又看向霍世禛。
后者全场一言不发，连伸手和他交握这种基本社交礼仪都选择拒绝，就更懒得参与他们之间的交谈中了。
如果在这短短的交谈中，林观棠的情绪变化如风中湖水波澜起伏，那霍世禛就是一潭死水。
相伴而来的情侣，也不是貌合神离的关系，那情绪变化怎么会如此大相径庭呢。
原因如果不是太过迟钝，或对伴侣的情绪变化毫不在意，那就是……对交谈对象的神秘身份一目了然，没任何想要探寻的欲望。
赫尔墨斯想了想，还是决定稍微和霍大少爷交谈一番。
不出意外的被无视了。
刻意的无视有时候也彰显很多东西。
就如同小林同学刻意做出的平淡神情，和完全不加掩饰带有各种试探性目的的交谈，全都显露出某种特殊的牵连。
这叫赫尔墨斯生出某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驱使他接着发出一声调侃：
“霍大少爷真是如传闻一样寡言少语，就算是我这样的负责人，也让大少爷连理睬一下都不愿意。”
林观棠有些欲言又止，又带着些无奈的神情看向他——
难道在这里工作太舒心觉得缺了什么，所以打算招惹霍世禛，非要找点不痛快么。
又更加肯定他真是司空檀——
这种在警戒线附近来回蹦跶找刺激的言行真是万分熟悉，看来已经成为本能，就算失去记忆也无法更改。
“傀儡什么时候有擅自说话的资格。”
霍世禛终于将视线投向他，说话的声音颇有质感，讲出的内容也实在难听：
“徒增厌恶的躯壳，多看一眼都是对眼睛的谋害。”
太过毒舌，以至于让赫尔墨斯愣在原地，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林观棠倒是想说些什么话缓和气氛，但有人喊赫尔墨斯的名字，于是他露出歉意的表情，道歉失陪之后，就迅速转身离开——
虽然看起来很像是落荒而逃，但至少不用再面对这尴尬的局面。
林观棠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才扭头看向霍世禛，说：
“他是司空檀吗？”
“答案不是很明显了么。”
霍世禛说。
林观棠愣了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睛，痛苦的浪潮席卷而来，最糟糕的局面已经开始逐渐铺陈而落。
***
“真是名不虚传的毒舌。”
休息室内，赫尔墨斯露出沉思的表情，有些许不解的疑问：
“我失忆前认识他们吗？对我好像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
“是说对你特别关照？那不是应该早有预料的事么。”
另外待在休息室内待命的人——
紫罗兰把玩着纸牌，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你都知晓他是凌晨这么机密的消息了，那他知晓你的身份不也很正常，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不会以为是对你由恨生爱了吧。”
赫尔墨斯哼笑一声，不再接话。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庆典正式开始，作为负责人，当然是要上台去做开幕式演讲的。
轮番漫长的演讲报告后，少不了的就是真维世界的体验环节。
赫尔墨斯很友好的向林观棠发出邀请：
“小林议员是否想要体验真维世界呢。”
林观棠也颔首微笑：
“这正是我前来的目的之一。”
赫尔墨斯又看向霍世禛：
“既然如此，不知道霍大少爷是否选择陪同体验？”
霍世禛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隔着墨镜和他对视几秒钟，然后扬起嘴角无声冷笑一声，随意的说：
“既然你们不介意……那我无所谓。”
赫尔墨斯的笑容看起来比他真诚多了，伸手朝着体验舱的方向指去：
“请——祝愿两位有美好体验。”
目送他们进入体验舱后，又微笑着将其他的体验者同样引入，看起来没任何不同对待。
等到所有人都进入之后，才一层层关闭起来，他也从容退场，前往顶楼被重重戒备的休息室。
几台终端已经处于待命状态，及至代表着林观棠与霍世禛的体验舱宣布已经开始运行，他也开始下达命令。
“通知帝都那边，开始行动。”
紫罗兰一边进行布置，一边又若有所思的询问：
“你真正要毁掉中央军校和帝都么。”
赫尔墨斯只是冷漠的回复：
“老板的命令，似乎轮不到我说要或者不要。”
“那就是被迫咯。”
紫罗兰轻笑一声，别有深意的说：
“你不想毁灭帝都，却被逼着要毁灭，真让人怀疑你会不会放水放开闸。”
赫尔墨斯朝他看过去，也很好奇紫罗兰对自己的敌意何来。
或者说是他对自己看戏的态度，那种想要自己出丑或者任务失败的心情，从自己醒来后的第一次见面开始，都不加掩饰。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取代他的位置，所以生出嫉妒心吧。
“你是质疑老板的安排，还是质疑我的用心？”
赫尔墨斯说：
“如果觉得不满，那不如和老板申请让你来指挥帝都的行动，我可以退位让贤。”
“我对帝都可一无所知，当然比不过你。”
紫罗兰耸了耸肩，很迅速的认输。
又看着他，衷心祝愿：
“真让人期待，帝都在你手中，彻底沦陷的那一天。”
***
帝都，灯火通明的会议室内，盛风华目光从在座诸位身上掠过，一字一句的说：
“有戴州荣的前车之鉴，诸位真以为霍世禛会就此收手？”
“人的贪欲是无法填满的，他能杀一个董事就能杀所有董事，能新建一个校区就能毁灭一个校区，等到林观棠这个霍家一手拉起来的傀儡真被推上民意的顶峰，谁还能压制的了他们。”
“看看现在的帝国军校吧，明天的帝国就和今天的帝国军校一样，成为霍世禛的玩物，连最基本的校规都视若无物，随随便便都能塞一个omega进来踩在所有军校生头上。”
“看看今天的全O学院吧，那将是一切和他作对的名门后果，被抹杀取代。”
“届时，帝都将成为霍家的帝都，而我们这些人只有被屠戮的份。”
与会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纠结不定的开口：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戴州荣死……是因为他谋害太多民众，才引起公愤，并且还想献祭名门世家，谁来了也保不住他，我们可没他这么凶残。”
朱和昶笑出声来：
“谁敢言自己心中没有私欲贪念，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有鲜血罪恶，就连帝国建立都是踏在万千尸骸之上，霍大少爷想找个罪名杀你，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有人附和出声：
“就是就是，只是一个人得罪他就全家族被流放，他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难道真以为他霍世禛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好人，所做作为只为帝国光明？不过是把帝国当成他个人生杀予夺的游乐场。”
“难道真以为他林观棠是什么救世济民的圣父，拼尽一切只为众生谋福？不过是享受被追捧为帝国明星的虚荣。”
“一个仗着家世和系统权限扬威作福，一个贫民网红也敢多次无礼冒犯权威，容忍他一次任性已经足够，现在可是得寸进尺打算推翻所有。”
“诸位还打算容忍他们在头上蹦跶多久呢，忍到他们掌握整个帝国，忍到把所有和他们作对的名门贵族一一清算抹杀吗。”
“他们两个现在附甘区，切断了和帝都，系统的关联，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不会再有。”
“做个决定吧，诸位，能掀翻霍家，除去霍世禛，叫林观棠永远闭口，让那些愚蠢的民众不再作乱的机会，只有这么一夜。”
……
就算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发起政变，事到临头，仍是经过漫长的纠结，才一个个签字做出最终决定。
当然，纠结是人之常情，却对既定的结果没任何改变的可能，如果这时候再选择拒绝，出去去会议室后，将会被列入永久消失的名册。
“当初既然选择把帝国系统本体接到中央军校，那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无数人望向漆黑的夜晚，脑海中却想着同一件事。
会想到么。
被帝国委以重任，被所有民众都默认是支撑起帝国的坚硬基石，将会永远守护帝国安定的中央军校，
将会成为撬动帝国的根源。
第137章 世界之中
这是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天色黑的像是浓郁墨汁，就连一向明亮的路灯，连带其他照明设备，都被夜色压的暗沉模糊。
已经是很晚时间，路上寂静无人，两道人影无声走过中央军校的大道，一前一后，前面一个领头，后面一个低头只做陪衬。
偶尔有一两个路过同学和他们打招呼，也给予回应。
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常，没有人问他们这么晚要去哪里——
就算是问出来，就算是回答说要去总控中心，也没有人怀疑的目的。
甚至还调侃的说让他们趁着霍大魔王不在校，悄悄的给系统动下手脚，比如调整难度或者改改积分什么的。
“好啊。”
领头的人含笑回答。
然后学生们欢欣鼓舞的离开。
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怀疑他们。
他们走入总控中心大楼，刷层层门禁，乘电梯下楼，出门，转入幽深曲折的走廊，继续下一步信息验证，进入下一层电梯，如此反复，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最后一层电梯打开。
冻死人的冷气扑面而来，就连灯光都阴沉冰凉。
水在透明管道中无声流动，时不时有发出荧光的游鱼游动而过，却没带来任何生机，反倒更显得这处空间幽静死寂，如大海深处。
一排排在黑暗中闪烁不定的光点，像是夜空中繁多的星辰。
他们走到正中央，领头的人喊了一声：
“开启自检。”
几分钟后，虚空中无数光点凝聚，最后化成六双舒展的白色翅膀，围绕着两个人缓慢旋转。
翅膀上浮现出许多如眼睛一样的裂痕，齐齐下垂审视着进入此间领域的两个人，就算是见过无数遍，这怪奇的造型依然叫人难以适应，尤其那无数双眼睛注视下来，更是好像被看穿心神，就算没做亏心事，也被吓到心跳如擂鼓。
如眼下情形，领头的一个还算震惊，跟在后面的已经脸色煞白，腿软的想要跪倒下去，只是被前者瞪了一眼，还是咽了咽唾沫坚持下去。
在缓慢的旋转中，翅膀通过各种指令，将他们所有的信息核对完毕。
【信息验证成功】
【即将开启例行自检，预计三分钟结束，在此期间内将关闭系统，只维系基础设施运行，无法对系统进行任何主动性访问，仅保持主观测者干扰权限。】
翅膀旋转回到原来的位置，所有眼睛齐齐闭合，系统声音响彻整个领域：
【——自检开始——】
【警告！异——】
【环境正常，自检继续，更新……替换……试运行……】
【——自检结束——】
【系统已恢复正常运行。】
翅膀上的眼睛再次齐齐睁开，那只是一瞬间的气息轻微颤动，连水中游动的鱼都没有惊动。
然而在眼睛朝着四面八方乱晃时，鱼还是被吓得惊起一圈涟漪，飞速游走了。
【这就是帝都，其实没有任何不同。】
眼睛好奇的观看周围环境，最后才完全收拢，齐齐将视线下垂，望着孤身站在这处空间里的人——重点在前面的人。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它这样夸赞。
他却没任何喜悦。
终端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条消息弹了出来。
他没心情去看信息，却被眼前的系统催促——冷漠对待旁人的信息，可不是好习惯。
于是不得不拿出来终端查看。
【闻】：突然全校停电吓本少爷一跳，你是不是手贱摸系统端源了？不是技术科的料子不要乱搞好吧。
【闻】：附甘区有什么好的，他们一股脑全跑过去了，这让本少爷很不爽
【闻】：出来接老子
【闻】：本少爷大发善心，决定请你这个留守少年吃夜宵，有没有想叫义父的感觉
有想叫二缺的感觉。
他沉默注视着屏幕上弹出的消息，连打开私聊软件的念头都没有，更不要说回复消息了。
看着看着，心中生腾出一些难以言喻的恼怒——
这么晚了回来干什么，别人都去附甘区了你感到不爽，不会也在任务结束后去找个好地方旅游反过来气死他们吗。
为什么要回来？
在他想发消息说想吃自己去吃的时候，空中还没散去的翅膀垂眼看向他，一贯的默认冷淡中性音，也被调整为带有蛊惑的温和气息：
【有人在找你，怎么不回应，这是没有礼貌的行为。】
【既然请你过去接他，那就去吧，路灯已经调至最亮，不用担心看不清明路。】
还有明路可走吗。
他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剩下的那个人看了看他，看了看空中的翅膀，也连忙告辞，跟着飞快跑出去。
军校门口，脚步放着一堆吃食的闻天歌，百无聊赖的倚在栏杆上，被蓦然大亮的路灯又吓一跳。
无论突然全校停电，还是路灯忽然大亮，那都是很少见的情况，在这一夜短时间发生，那原因一定是——
简英莱那家伙果然乱摸系统端源了！
在他心中怒斥简英莱不懂乱搞的时候，一道人影由远及近慢悠悠的走过来，出现在明亮路灯下，面容轮廓也渐渐被路灯照耀清晰。
恰是一脸沉寂的简英莱。
***
附甘区的海滩上，在无数热闹的人群中，在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邵轻柏兴奋的朝田野跑了过去，边跑边喊：
“中了中了！”
“我们抽中去塔里参观的名额！快走快走，别让人冒领我们的名额了。”
海上通天塔，据说下面安息着创世的神明——
其实就是X系统端源所在地，里面只有庞大冰凉的机器运转，或者走过玻璃通道去看外面的海中世界。
但海洋馆到处都是，也没什么稀罕生物，只是X系统在附甘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就算塔中空无一物，也不妨碍附甘区民众为它赋予各种神奇传说，并悠久传唱，以进入塔内参观为荣。
这样的氛围，自然也把外地人的兴趣点燃，在周年庆时候抽中观赏名额，都忍不住大喊大叫起来。
田野抱着一堆买的东西，也高兴的嘿嘿直笑，拨开人群和他汇合，然后继续挤着人群朝登塔的方向走过去。
热闹的庆典现场和寂静的体验舱形成再鲜明不过的对比，地板遮盖物打开，透明玻璃显露出下层体验舱内的景象。
就算玻璃层次再多，一层又一层叠加下去，也看不清里面到底躺着谁了。
但一想到那使人头疼的头号对手就无知无觉的躺在下面的体验舱内，就让人很难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紫罗兰看着那些体验舱，脑海中涌现出无数杀他的办法。
他随意地，但也带着些认真的语气说：
“往里面注入毒气怎么样？或者直接一枪崩了，不是万事大吉。”
“你能打开体验舱，我是没意见，不过——”
赫尔墨斯起身收拾东西，既然一切前置行动都准备完毕，他要以最快速度赶去帝都亲自指挥行动了。
在离开这里前，倒是也不介意给紫罗兰一些忠告：
“你觉得他苏醒后反应速度会比你慢吗，而且小林议员和他躺在一个舱内，你难道还打算用毒气把他们一块毒死？老板可是明确要求不能伤害小林议员哦，最重要的是——”
他走向门口的路上，按在了紫罗兰所躺的椅背上，语气悠长的说：
“你真这么做，会直接影响真维世界声誉基础，没人替你收拾这种等级的烂摊子，还是你已经准备好露面道歉，或者以死谢罪的觉悟——虽然两者情况都差不多，毕竟你如果露面道歉的话，那一定会，蹦——”
他伸出手比划出开枪的手势，指向紫罗兰的脑袋，悄声的说：
“相信你会用一场死亡成就一次新闻焦点的。”
在紫罗兰没反应过来前，赫尔墨斯就收回手指，心情很好的离开。
紫罗兰侧目余光看到他推门离开，磨了磨牙，有种想现在就杀了他的冲动。
虽然他自己提出这种说法，也只是想想而已，但被全方位驳回想法还是叫人无比郁闷，而且还是一个被洗脑的家伙。
又想这人到底是何用心，可他说的也没错。
这个时候，就又有些遗憾体验舱质量做的太好——
为了预防出现意外，给体验者全面保障，打出的旗号就是体验舱绝对安全。
其中一点便是，体验舱一旦关闭，将无法用任何强制性外力打开。
制作材料防火防水防子弹，总之普通火灾水灾，或者普通子弹袭击之类是不可能打破的。
而一旦体验舱受到袭击或混入杂质，将自动触发防护装置，唤醒体验者。
***
霍世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象，静止片刻，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冷笑。
林观棠同样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场景后，心中却涌现出淡淡的绝望和无语。
他们选择的是双人体验舱，进入世界不需要召唤邀请，落地就在一起。
只是选择世界随机，运气不太好，竟然掉入恐龙时代。
各式各样从未见过的草木交错生长，枝繁叶茂。
一只正在啃食草木的恐龙抬头看向他们。
林观棠竟然能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一种名叫“这什么玩意儿怎么突然冒出来了！”的震惊——
大概新奇物种并没有吃饭重要，在互相好奇的看了几分钟后，那只恐龙又低头吃草。
看着眼前优哉游哉啃食草木的食草系恐龙，林观棠还是很乐观的。
群
号
九泗零
三泗三
期二吧
至少不是一落地就面对食肉系。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乐观早了。
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惨烈鸣叫声传递过来，叫林观棠心脏不由自主的跟着颤抖。
随后感觉土地震动，好像有什么巨大野兽奔跑过来。
眼前进食的恐龙也动作一顿，然后撒腿狂奔，途中还不忘朝林观棠他们看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没看够新奇物种，还是想邀请他们一块跑……
后者还是算了。
眼看着恐龙一溜烟跑不见，林观棠与霍世禛对视一眼，话不必多说，在那树叶稍微晃动的瞬间，就心有灵犀的一道朝着那声音来源的相反方向跑路。
原本是并排跑的，跑着跑着就变成霍世禛拉着他跑，林观棠也没太在意往什么地方跑。
他很理智的分析，霍世禛实战经验远比自己丰富，遇到这种险情，应急之下选择正确的跑路方向，一定比自己要准确的多……吧？
“悬崖啊快停下——！”
眼前一片断崖，不要说理智，林观棠魂都要快被吓飞了，扯着霍世禛的胳膊，堪堪在悬崖边上停下狂奔的脚步。
只是还没放心下来，刚一转头，就看到露出尖牙利齿的凶猛恐龙已经追了过来，在面前不过数十米的地方来回徘徊。
挑战最快死亡时间吗？真是太有意思了呢。
林观棠呵呵呵干笑了几声，乐观的说：
“不错，还可以在被恐龙吃掉和掉悬崖死掉中间做个选择。”
霍世禛看了他一眼，听出他语气中不满的情绪：
“死在一起，你不高兴？”
谁会真的为这种事情高兴啊。
林观棠忿忿看向他，语重心长的建议：
“能不能放弃你那想做亡命鸳鸯的想法？”
霍世禛似乎很遗憾他没这种想法，于是也只能选择放弃：
“既然你不想死，那就直面应对吧。”
林观棠眯了眯眼，露出怀疑的神色：
“你带武器了？”
他隐约记得，世界规则之一，是不能出现超出世界设定范围内的物资——尤其武力值方面。
恐龙时代显然是不会有枪支出现的。
就算没这种规矩，那对付恐龙这种庞然大物，随身携带的武器也很难造成什么致命伤吧。
说不一定还会因为攻击激发对方更多的怒气值，那才得不偿失。
霍世禛倒是一点也没为这个发愁的迹象，哼笑一声，轻松的说：
“虚拟世界，不是想有什么就有什么。”
难得不是想要什么，就去创造什么？
林观棠看向霍世禛，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目光逐渐变得崇拜。
只见霍世禛自信一抬手，一片细微的四方格子在上空闪烁过后，手里竟然出现了……
一块石头。
还是一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石头。
林观棠：？
“没关系，出现失误也是人之常情。”
林观棠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他的一点小巧思。
于是试探性发问：
“还是说，你准备砸那个吃草的恐龙，然后让它们互相残杀，我们趁机跑路吗？”
总觉得结果会是两只恐龙追过来先解决他们两个两脚兽。
“不。”
霍世禛颠了颠落在手中的石头，是笑非笑的问了他一个问题：
“知道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吗？”
“这哪有定论。”
林观棠觉得这不是什么闲聊的好时机，不过问都问了，回答一下也不是不行。
虽然他也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只是随便回想一下网传因素：
“气候巨变，还是冰川来着？或者是海水倒退，火山爆发，好像还有说是小行星撞击……等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观棠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目光凝重的看向霍世禛手中的那坑坑洼洼的石块。
这石头真是越看越像是什么陨石，或者星球之类的东西……不会还能变大，最后变成一个小行星吧。
在对视之中，林观棠已然明了，他猜测正确。
但完全没办法在这种时候为心有灵犀的猜测高兴起来啊。
“这样我们也会——”
林观棠一句话还没有说话，就被霍世禛一把搂在怀里，将那颗石头奋力一扔，随后抱着林观棠跳下山崖。
几乎在一跃而下的瞬间，巨大的轰鸣声与冲击力就从身后袭来，好像把五脏六腑都震碎，推着他们急速下落。
林观棠在怀抱中艰难回首。
视线的尽头，他看到整片天空，都被火红的光辉与纷飞的石块占据填满。
无数奔跑与哀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山水草木齐齐崩毁。
天塌地陷，山崩石裂，那是世界末日的到来。
一批批奔跑过来的恐龙站在悬崖上，向下望着他们坠落的身影，不知是否误解他们坠落的含义，以为跳下去就能得到拯救的机会。
发出最后的鸣叫后，无数恐龙也效仿着从高高低低的悬崖上一跃而下。
崩坏与死亡填充世界的每一寸空间，并不断扩大，最终，整个世界完全碎裂，天地陷入完全的虚无黑暗。
个体最快死亡时间或许还排不上号，但世界最快毁灭速度，大概直接变榜首了。
林观棠再次有意识的醒来，已经处于某片陌生的村镇。
但他左顾右看，并没有发现霍世禛的身影。
不会是因为把上个世界搞崩了，所以被随机传送到其他世界去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能分头行动。
不过在行动之前，他看着眼前繁华街道，和街道两侧各种叫卖的摊贩，再摸一摸自己空荡荡一片的口袋，觉得不如先搞点钱。
真是在虚拟世界想要什么就出现什么，那这就是顺手的事而已。
林观棠伸手握拳，然后举起手臂，闭上眼睛，很是郑重其事的许愿：
“金币，变！”
稍等片刻，才放下手臂，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充满希望的朝着掌心看去——
手中空空如也。
怎么肥四？！
他两只眼睛全都睁开，将手抬起来对着阳光翻来覆去的看，除了手指上一枚祖传戒指，还是空空如也。
戒指来源相当俗套且经典——
在来附甘区前，为了梦想之家的事宜，林观棠又去拜访过霍世禛的母亲一次。
要离开的时候，她给了林观棠这枚戒指，说是已经按照他的手指，为他改造好了适宜的圈口——
传说中豪门世家里会代代相传的夫人戒指，竟然真的存在。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说好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呢。
难道是许愿的姿势不对？
他不信邪的来回试了好几次，都没任何反应，还被过路人用看精神病的目光看他。
最后只能无奈选择放弃，看着空白手掌自言自语：
“这俺寻思之力也不管用啊。”
怎么还区别对待……
说起来自己才是那个疑似寄存在X系统内电子幽灵的疑似后代吧，就算区别对待，那不也该偏向自己，怎么电子幽灵也会胳膊肘向外拐么。
算了，还是自力更生吧。
林观棠拍了拍手掌，踏步向村镇走去。
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环境，又不由和拟真世界比较起来。
真维世界，该说果然是本源系统的产物吗，竟然比拟真世界的虚拟空间还要更加逼真。
就算再怎么暗示自己，这一切都是虚拟的，可还是会觉得自己就是行走在真实世界中。
好在林观棠仍记得这是虚拟世界，仍记得他来真维世界的目的——
找寻那“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电子幽灵。
既然他来了，也许不用等他找过去，对方就会主动过来找他。
林观棠已经做好面对那电子幽灵的所有心理准备，结果却没任何收获。
他和每一个居民交谈，最后收获了居民们“可怜一外乡人流浪到这里，还长这么齐整，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给你个饼子/包子/糖葫芦……”
总之是除了收获一堆赠礼外，并没得到任何有关电子幽灵的线索。
既然文明的不行，那就只能来野蛮的了。
林观棠深吸一口气，进入一家客栈，点最贵的饭菜，然后满脸通红的跑路——第一次吃霸王餐，就算是虚拟世界，就算是不得已为之，也太突破下限，叫他羞愧难当。
但既然下限已经突破，那就接着走算了。
他在城镇上吃白食，掀摊子，甚至在墙壁上写到此一游，放下羞耻心折腾来折腾去，做尽无数“恶事”，那电子幽灵却始终躲起来不见。
明明之前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也要隔空唤醒自己，现在自己应邀前来，反倒躲起来不见。
难道电子幽灵也会近乡情更怯，又或者压根不存在所谓的电子幽灵，他上次做那种噩梦，只是巧合意外。
后一种想法在冒头的瞬间就被抹去，时至今日，林观棠绝不可能把那归类于巧合，但他也确实是用尽一切办法，除了收获一群村民的追逐外，一无所获。
于是又挨个回去道歉，帮忙做事抵债，把用木棍在白墙上写的字划掉，怎么不算尽兴体验。只是一直到体验时间结束，他也没找到任何与那个电子幽灵有关的线索，只能和赫尔墨斯等人告别，遗憾离场。
彻底结束离开会场，已经是很晚时候，路上行人很少，他漫步在长街上，随便看着街道两侧店铺，并在心中默念店铺的名字，打量店铺中店员们的举止动作，猜测他们是在交谈，还是收拾东西准备关门修行。
很随意的，他路过一家餐厅。
餐厅内只剩下一个服务生——鉴于餐厅门面很小，也可能那就是餐厅老板本人。
林观棠停下脚步，感觉老板有点眼熟，只是隔着帘子，老板又低头在看终端，他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老板抬头看了过来，看到老板正脸后，更叫林观棠诧异。
葛溪和？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观棠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但对方朝他开口打招呼，声音又和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第138章 循环之内
林观棠打开餐厅玻璃门，听到一阵风铃声响。
他站在门口朝内眺望。
葛溪和确认他确实是要来吃饭的客人——好吧，其实也不太确认，说不定只是看看就要离家，这个时候就需要服务生主动走过去打招呼了。
他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笑着说：
“欢迎光临，我们餐厅的菜品可是色香味俱全，而且价格很实惠，请先进来喝杯茶吧。”
热情的招待，是对待客人的基本礼仪。
却不该是对朋友的态度。
所以，到底是某种伪装，还是也被置换记忆了呢。
他乡遇故知，本该是很开心的事。
但林观棠看着眼前的人，却高兴不起来。
只是对上葛溪和欢迎的表情，他想了想，还是踏步走入这家餐厅，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或许是时间太晚，没有其他客人，叫葛溪和可以站在他的旁边，等他点完餐之后再离开。
林观棠眼睛看着眼前的菜单，心思却全在身旁的侍应生身上，稍作停顿后，若无其事的开口：
“你……不是在帝都么，怎么在这里。”
葛溪和“哎？”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随后笑容就亲切许多：
“原来你是从帝都来的游客啊，真是有缘分。”
说着，他就弯腰在林观棠的面前，在林观棠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手指放在面前“嘘”了一声，又伸手指了指菜单上的某个套餐，悄声的说：
“这么晚了，也没其他客人，你点这个套餐，我可以给你打一半折扣，不要告诉别人。”
他朝林观棠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说什么只有两个人知晓的秘密。
就像是帝都的春和茶点，已经翻大规模且开了分店，林观棠也至少不愁吃喝，但春和茶点迄今为止仍对林观棠保留着早七晚十的优惠。
林观棠将菜单本合上，摸着上面凸出来的字样，也放轻声音说：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附甘区？”
葛溪和露出疑惑的表情，大概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问题，但如果非要一个回答的话，他想了想，说：
“因为附甘区是个好地方。”
真是相当敷衍的回答。
林观棠盯着他看了几分钟，眼中掠过挣扎，喃喃道：
“假的。”
葛溪和没听清楚他的喃喃自语，问了一句：
“什么？抱歉我没听太清楚，有什么要求可以再说一遍吗。”
林观棠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你是假的。”
葛溪和露出疑惑的表情，稍微想了一下，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失声笑了出来：
“我说怎么了，又是一个体验真维世界分不清真假的网瘾少年啊，醒醒，这是真实世界，你已经结束真维世界的体验了哦。”
不，绝不是——
林观棠看着周围的摆设，与窗户外影影绰绰模糊的光影楼阁，明明连一阵微风也没有，他却感到头晕目眩。
他收回目光，看向葛溪和，一字一句的说：
“全部都是假的。”
葛溪和仍然微笑着看向他，只是带着些无奈——那种面对熊孩子的无奈：
“这是真是的世界，你还在游戏中没出来呢。”
这句话倒是没错了，他还在游戏内没出去呢。
周年庆的街道上怎么会空无一人，他怎么会在路上走回来，走回来的路上，为什么恰好遇到一个有故人在的餐厅……
最重要的是，没有霍世禛的存在。
即使他放出信息素，也感受不到任何属于霍世禛那冰凉的气息。
林观棠完全回想起来了。
从进入那山村，再到从体验舱出来，他都没再见到霍世禛。
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从体验舱出来，不是结束了真维世界的体验回到现实，而是又以此为节点，被传送到一个和现实一模一样的世界，然后遇到了葛溪和。
没理由安排一个熟人在这里见面，除非想要用这个熟人做些什么……
林观棠猛地站了起来，强行推开葛溪和，朝门外跑出去。
大门打开的瞬间，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
葛溪和站在门边，朝他露出迎客的笑容。
林观棠站在餐厅门口，惊出一身冷汗。
他朝身后看去，是热闹的街道，熙熙攘攘，灯火通明。
他朝眼前看去，是热情的店员，吵吵闹闹，热气腾腾。
葛溪和朝他露出惊喜的表情，又想到自己是店员，所以压低声音说：
“小林同学，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怎么会来附甘区？”
林观棠有些茫然。
他……是才进来吗。
他难道有预知的能力，刚才还想着这么多餐厅，说不定会在哪家店就碰到葛溪和呢，毕竟他家也有餐厅，他自己的厨艺也很好。
结果这就遇见了。
林观棠朝前走了一步，然后猛地回头朝外跑去。
风铺面而来，风铃声响起。
他跑得太快，就算及时止步，也已经跑到了店里面。
“欢迎光临~”
葛溪和站在门边，朝他露出迎客的笑容。
又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贴心的嘱托：
“小心！就算是很饿也不要跑这么快嘛，小心跌倒哦。”
林观棠顺着他抓握自己的手指向上看，对上葛溪和客气疏离的笑容。
其实力道很轻，与其说是抓握不如说是轻扶——
那是肯定的，看到客人跑得太快，所以过去扶一把以免跌倒，是店员很有诚意，但店员如果狠力去抓客人的手臂，十有八/九要被投诉。
严重或许还会被辞退。
但在这虚幻世界中，投诉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观棠咬了咬嘴唇，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伸手反握住葛溪和的手臂，直接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
在周围宾客的一阵惊呼声中，葛溪和被狠狠摔倒在地上。
顿时不少宾客站了起来，一半是不明状况的围观，一半开始指责林观棠的行为鲁莽，有更积极的客人走过来就要制服林观棠。
但在有人伸手把他扯开前，林观棠已经一只腿压在葛溪和的腰腹上，抽出贴身携带的匕首，以最快速度刺向他的心脏。
——他虽然不能和霍世禛一样想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但特制匕首是他随身携带的。
林观棠毫不留情的刺穿葛溪和的心脏，血飞溅的到处都是。
但他仍然狠力按压着，几乎所有刀刃都陷入血肉中，也没有松手。
好像一放手，被定死在地上的人，就会变成僵尸或者丧尸什么的跳起来咬人。
可葛溪和不是可怕的丧尸，是自己的朋友。
是自己在帝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知晓自己是35区来的贫困生，也没任何歧视，反而悄悄地给自己最低优惠，告诉自己很多在帝都，在O院的注意事项，甚至还特意花费时间为自己做了独特的糕点……
就算之后随着时间推移，以及各自生活圈子不同，联系很少，但平淡的交情也有着弥足珍贵的友谊。
回忆如书册一页页翻滚而来，温柔体贴的像是春天的第一缕暖风。
但现在他亲手斩断了这缕暖风。
周围所有喧嚣全都消失不见，吵闹的餐厅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葛溪和没任何反抗，躺倒在地板上。
他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漂亮近乎完美的脸庞。
看着这张脸上无声流下一滴泪。
“你流泪了。”
葛溪和看着他，手指动了动，想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连带着手臂也抬了一下，却最终还是瘫在地板上。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声音很轻虚：
“杀我你在痛苦吗。”
“……你是假象。”
林观棠轻微的抽了抽鼻子，他心如刀割，讲话却平静，除了那滴泪与莹润的瞳孔，面部表情也没任何迟疑：
“我不会杀任何无辜的人，但你是假的，为了出去，你必须死。”
抱歉，抱歉……
就算我痛苦，你也必须死。
没有时间浪费在循环的虚假幻境中。
林观棠已经明白这个假象用意何在。
——你自誉为是个好人，是个为近在眼前的亲友，为远在帝国的民众救苦救难的好人，但当你唯一求生的路被对你有恩的好友阻拦，你会狠下心杀掉他吗？
不杀他你永远出不去，杀了他你还有资格说你是个好人吗？！
林观棠双手握着小小的匕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连最后的水雾也散去，只剩下坚定的神色：
“斩断虚妄的假象，才能救出鲜活的生命，我不后悔杀你。”
“葛溪和”又露出那样温柔无奈的神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似乎想叹一口气。
但他最后只是慢慢的闭上眼睛。
从胸口迸发出的血液忽然变化，成为一片散乱的光斑。
连带他整个人，都完全裂为无数的光斑，分解消散。
只剩下空荡荡的匕首仍然握在林观棠的手中。
随后整个空间都完全扭曲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叫林观棠没来得及有任何举措，就被强行卷入漩涡的深处。
直至沉入漆黑的水底。
心痛是躯壳受到损害的表现，同样是意识遭受重击的感觉。
葛溪和从死亡中醒来，双目瞪大，犹然不可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噩梦。
他梦到林观棠杀了他。
记忆回笼，他又梦到更多过往。
他已经很久没有司空的消息，最终还是不放心，按照那些暗号找到了附甘区，随后就是无尽的昏迷。
他醒来时，看到司空檀的脸，看到司空檀眼睛流着血；
他第二次醒来，看到是林观棠的脸，看到他流下一滴泪；
他第三次……
不要再有第三次了！
他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了救他而沦陷。
无限的懊悔与痛苦充盈他的身躯，叫他心灰意冷的想：
“如果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就这样被杀死！”
至少不用再拖累这些好友，不用再连累更多的人为他痛苦。
“不可以哦。”
有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第一守则，真维世界中只有长生没有死亡，你不会在其中死去。”
“第二原因，你如果死了……他怎么办呢。”
“活着的人才有牵制价值，死了……就是多余的累赘。”
是谁的累赘？还要牵制谁来帮你们作恶！
一个司空还不够，还要让林观棠也不能自拔吗。
他一个人要牵扯两个人过来送死吗？
葛溪和拼力挣扎起来，可实际上他只是稍微动弹一下，就再次昏睡了过去。
他的意识再度沉沦。
真维世界有成百上千，甚至近万的世界，随机传送，谁知道会传送到什么世界中去呢。
压迫，窒息，痛苦的沉溺。
林观棠在水中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就在他要被淹死的时候，扑腾的手忽然抓住了一条带子，感觉到好像被人往上拉扯，叫他连忙两只手划过水，紧紧抓住了袋子。
然后被拖到岸上。
“不就是烧伤了，好好地投啥子水，好的不学学人家跳河，要知道好多人想被选中还选不上勒，一个男子被看上，就高兴吧。”
“死？死也要去！毁容了也别想逃，就是个发泄欲望的玩意儿，还管长得好看不好看啊。”
谁在说话，什么烧伤……
林观棠挣扎着睁眼，水珠挂在睫毛上，让视线变得扭曲。
脸被人用布条粗暴的擦拭，脸上火辣辣的生疼，但好歹叫他终于看清眼前的情况。
一群穿着破烂的人，看着他的眼中满是鄙夷恼怒。
穿，穿越了？
林观棠不认识这些人，连他们穿的衣服都不在认知范围内，破破烂烂的。
他晕头转向，脑海中浮现的念头，就是难不成自己穿越了。
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是穿到自己看过的什么作品里。
——就算是什么自己早忘记内容的世界，大概也不是主角或者主要人物吧。
不然怎么苦哈哈的投河，现在可不流行虐主类作品了。
林观棠伸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头坐起来，还没等他搞清楚到底穿到什么世界里，就听到有人惊呼的叫了起来：
“看他手上，那是不是个金戒指！”
“假的吧，哪有可能会有金戒指。”
“真的！”
距离林观棠最近的一个人，强行把他的手腕拽了过去，把他带着戒指的手举了起来，叫所有人都看清那雕刻精美花纹的金戒指。
然后又连着皮肉咬了一下，眼中好像冒出金光一样，一边奋力去拔那戒指，一边大呼小叫：
“是真的！这戒指上还有个大宝石，这还是个古董勒！”
喂喂喂……也太粗暴了吧。
林观棠忍着疼痛，想把胳膊抽回来，但那人却已经伸手强行拔戒指，但戒指卡在关节处，拽的林观棠已经痛的抽气，磨得皮/肉浸血，还是纹丝不动。
“拔不下来啊，太紧了。”
“拔不下来把手指砍掉不就行了蠢货！”
“刀，谁有刀子拿过来！”
“我有我有……”
林观棠惊惧瞪眼，看着那生了铁锈的刀子被传递过来，就要砍断他的手指。
不行，不行……
怎么能就这么等死，被砍掉手指，被夺走宝物。
林观棠咬了咬牙，抬脚奋力一蹬，把毫无准备的人一脚蹬翻在地，然后转身爬起，奋力朝外奔跑。
可他只有一个人，就算蹬翻一个，还有其他许多人跑过来，将他制服在地，将他的手指直接砍断。
鲜血飞了满地，痛苦直达全身，林观棠不由自主发出悲怆的叫声，周围所有人却都在举着那沾血的戒指欢呼。
他趴在地上，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湖水。
投湖死掉算了。
世界是这样残酷，人类是这样丑陋，活着有什么意义，快跳湖自尽吧。
死了就不再痛苦，就回到自由的领域。
他眼角流出泪水，直到全部流尽，也没有起身投湖。
他被关到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
“还跑，饿死你就没力气跑了！”
“把你送出去前，就一直待在这里吧。”
他坐在冰凉的石板上，摸了摸被烧的崎岖已经完全毁掉的脸庞，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
哎，这可真是最惨穿越了。
别人穿越不是皇帝神仙，就是名门贵族，他倒好，穿成一个毁容的器具。
一个愚昧不堪的世界，被祭司选中的美少年，要将生命献祭给神庙。
——那应该说，被祭司选中的人，要用一生侍奉神庙。
但许多年来被选中的只有年轻貌美的少年，而短则两三年，长也不过十年，这些少年就会死去，被祭司宣告灵魂已经飞升，肉身也需要火葬尽消。
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就算那些少年的尸体被烧的很快，也有人偷偷检验，也有人偷偷讲说真相，是说这些少年完全被凌虐至死。
有人站出来反抗，说一切都是祭司的阴谋，祭司便说这是对神明的污蔑，神明将会降下神罚。
果不其然，大雨连下月余，直到反抗的人被千刀万剐杀死，才平息神明的愤怒。
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反抗，被选中的美少年，无不是绝望等死。
也有人逃跑，但逃跑的后果和林观棠没任何不同，被抓回来关押饿着，两三天才给一点点水与凉掉的饭。
但他更惨点，不但被关押起来挨饿，还毁了容，砍掉手指，他趴在门板偷听外面人讲说，说祭司已经知晓他毁容的事情，非常愤怒，且已经厌烦，但不能收回神谕，所以就算恼怒，也还是要把他送到神庙里去。
他没毁容说不一定还能好好过几天，毁容了送过去，恐怕要被活生生凌虐至死，一天也不会好过。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三天。
他听得心惊胆战，软磨硬泡叫外面的人放他出去，却只迎来一阵怒骂嘲笑。
没有人帮他出去，但送过来的饭里却多了一只小刀。
尖锐的岔子，瓷做的盘子，他如果想死，甚至还能三选一。
哦，想一头撞死，也是个选择办法。
但他死了一样静坐很久，还是把一口就能吞完的饭菜都吃掉了。
只是他越来越虚弱，一口吞掉的饭，也慢慢的要很长时间才能吃完。
等到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被抬着去泡了香草的水里洗刷干净，就送到神庙里。
沿途路过的大大小小的房屋，最繁华也不过是三层小楼，神庙却富丽堂皇的像是宫殿，所有侍奉都穿着轻薄的白纱。
他被抬到被白纱覆盖的神像前，等了许久，才有一道穿着华丽的人影迈步走进来，竟然还长着一张不错的脸。
这就是祭司。
还以为是什么丑陋的老头，没想到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他一步步走到林观棠面前，然后毫无预兆的握住林观棠的脖颈，竟然是要把他活生生掐死。
林观棠拼命挣扎，手指抓向祭司的脸，然后被狠狠摔在地上。
面纱把他丑陋的脸遮挡住，林观棠感觉有手扯掉他的衣衫，等到人影覆盖下来的时候，他抬手把贴在手臂上的匕首刺了过去。
血腥气弥漫的时候，他整个人被握着脖子提起，然后摔到旁边的神台上。
他被摔的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又被握着脖子提起。
“顶着这张丑陋的脸，也敢嫌弃我？”
祭司讥讽的声音响起，林观棠想也不想就反击道：
“丑陋的灵魂，比丑陋的脸还要恶心数倍！”
然后他就收获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他被松手放下，祭司走了出去，连带着门也关上。
他走遍这宽阔的宫殿，找不到任何出去的办法。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祭司过来，软硬兼施想要将他驯服，却被他绞尽脑汁想要反杀，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为他带上锁链，然后带他出去欣赏一些美景。
圆满的月亮与花团锦簇的庭院，或者无数明灯飞升的河岸。
那时候关系好像好了一些。
很长时间，再没有其他祭品被选中送入神庙。
祭司牵着他走入闹市，细长的锁链被富丽堂皇的衣袖覆盖起来，祭司在前面和人交谈，接受民众的跪拜，他站在后面，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祭司爱上了他。
爱吗？
如此扭曲的爱。
或许也有圆满结尾的时候。
祭司在月下袒露认输的宣言，他爱上一个丑陋的躯壳。
林观棠没有说话，只是埋入他的怀中。
寂静的，唯美的月夜，时光仿佛坠入永恒的浪漫。
但也不过是几分钟而已，祭司把他猛地推开，暴怒与憎恶一瞬间完全铺陈，他不可置信的低头，一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脉之中。
上面附着着能使他至死的毒药。
“罪恶的祭司，就该死掉才对。”
林观棠被掐着脖子提起，如被吊上十字架，将要被火烧死，却断断续续的笑出声来：
“我，永远不会……不会爱上……罪恶的灵魂，杀你，是我的……目的，从未更改，从未动摇！”
他满脸被烧伤的崎岖，是如此丑陋。
但他没有被火烧死。
月光披洒，光影模糊，将他照耀，如圣洁天使。
第139章 无限之间
祭司因死亡的袭来而失去力气，林观棠落在地上咳嗽顺气，等他喘匀气息后，抬眼看着祭司充满仇恨的目光，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本该一死了之。”
林观棠回想过去的经历，划过无数次濒临死亡的场景，仿若自言自语：
“我有无数次可以死亡的时候——在我冒出想死的念头时，周围总是会出现可以致我死亡的东西，仿佛只要我想死随时可以死，但却总有一种想法，要我必须苟活下去。”
就算这真是什么有魔法神明的世界，也不能更改这是被祭司残害的世界。
他既然来到这里，那就该有杀死祭司的觉悟。
死在此过程中，也算他力尽所能。
“自以为是的奉献，可笑的仁德之心，谁需要呢，只是感动你自己罢了，小鬼。”
祭司嘲笑出声，又不无用心险恶的蛊惑：
“我是罪恶的头目，那些愚民不也全都是恶徒。”
“不是他们心怀恶意，你的面容怎么会被毁去，你的手指怎么会被切断，你的戒指怎么会被抢走，你的未来怎么会一片黑暗。”
“杀掉老虎解救一群伥鬼，你真的甘心，真的愿意，真的值得吗。”
整个世界都是罪恶的影子，还有什么需要拯救的地方吗。
林观棠静静的跪坐在地上，看着他生命完全流逝，在他将要闭眼彻底死去的时候，林观棠才开口说：
“只要有一个人是好的，那就值得，就算一个人也没有……总有还没接触一切的婴孩，可以从头培养善良的品德。”
祭司怔怔的看了他最后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就彻底而完全的死去。
神庙的钟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叫所有人全都聚集过来。
当人们到达神庙时，甚至远远地，就看到神庙前好像吊着什么来回摇晃的尸体，近前之后，才发现竟然是祭司，而那被火烧的毁容的少年就静静矗立在神庙前。
是谁杀了祭司，一目了然。
聚集的人已经足够多时，那少年才开口说话，却是把祭司所有罪行都完全袒露，并连所谓的神罚也解释清楚。
“会预知下暴雨是因为看到有高塔一样的云雾凝聚，明月光环也不是神明降临，不过是月光透过卷云冰晶的映射。”
他杀了祭司还不够，还要全权否决神明的存在。
惊恐蒙昧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林观棠确认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想法。
于是他换了一个说法：
“这不是玄幻世界，没有神明，也不需要祭司，如果你们一定需要一个祭司，那就我来做。”
“现在，我以祭司的名义，要求你们——”
在众人忐忑不安，以为他会报复清算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以为他会宣布新的祭祀方式，以为他会叫人进奉财物的时候——
他压抑着情绪，缓缓地说：
“请把我的戒指取来。”
在片刻不知所谓的茫然后，一个人喊出来我知道是什么戒指！
随后人群耸动起来，一层层传递着消息，像是翻滚的波浪。
过去很长时间都没找到的戒指，这次不过一个小时，就被人放在盘子里，举在头顶上送了过来。
上面有许多陌生划痕撬痕，大概有人想要拆开分卖，结果却无能为力。
林观棠将戒指拿了过来，轻轻套在断指的缺口上，细细的摩挲着，眼泪一滴滴掉下去。
这是他的戒指，是他爱人家族传下来的戒指。
——他想起来了，他有一个爱人。
他的爱人高大巍峨，如海之大，如山之巅。
他的爱人从不温和，也不仁慈，但也绝不会主动谋害无辜民众，确确实实，从始至终，都执行着庇护的任务。
可他的爱人是谁，又在什么地方？
他拼命回想，记忆却一片空白。
他握着戒指和缺口，抬头看向频繁闪烁的星空。
不知其中哪一颗星辰，有着他思念的人。
此后他力尽所能去驱散愚昧的浓雾，还给这个世界一片晴空。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合上眼睛，再没有睁开。
一切声音光影归于永恒的黑暗，黑暗中又逐渐诞生嘈杂的声音，眼皮微微发热，是感受到阳光照耀。
他睁开眼睛。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入鼻是独特的消毒水味道，入耳是一阵忙不迭的惊呼：
“小棠宝贝你醒了！”
“小棠！医生，医生，我孩子醒了！”
……
一阵兵荒马乱，他在吵闹声中被推进退出，又感觉头痛欲裂，但只持续一会儿，就缓和下来。
然后陷入巨大的欢喜之中。
他从那该死的愚昧之地穿回来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五指齐全，没任何被切断的痕迹，就连戒指也好好地带在手上。
他找人要来镜子，镜子里的人面容白净五官齐整，也没任何被烧伤的痕迹。
他看向周围，前来看望他的人塞满了整个病房，好在是单人间，不至于影响别的病人休息。
爸爸妈妈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生病昏迷以来的事情，好友同学们也述说各种见闻趣事。
他逐渐露出灿烂的笑容，说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不再是无依无靠流落异乡的穿越人士了，他回到属于自己温暖的世界。
这是一个温暖美好的世界。
没有更好的了。
这个世界里，他有亲爱的爸爸妈妈，爸爸不喝酒，妈妈也不吸烟。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妈妈不吸烟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他为什么突然想到这里。
“好孩子，以后妈妈再也不吸烟，你老爸也把酒戒了，咱全家都健健康康的生活，你不是总想着吃咱家附近的那家店吗，出院就吃，我问过医生了，不忌口……”
哦，是了，他想起来了，他的妈妈与众不同，挺喜欢抽烟的。
不过他得病一场把父母都吓了一跳，所以全都戒掉了。
他松了一口气，和父母商量出院后吃喝玩乐的事宜。
出院回去后，街坊邻居也热情亲切的过来嘘寒问暖；
恢复学业后，同学老师们也都时时刻刻都在注意他的状态，自愿帮他记笔记的同学都有两三个。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完美男朋友。
男朋友外冷内热，对其他人爱答不理，对他倒是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甚至林观棠没有说出口，就主动送上许多礼物。
男朋友除了对他好，自身也长相俊美，成绩优异，前途一片光明，出身富裕之家，父母开朗爱笑，早已认过林观棠这个儿子的伴侣。
该说是非常非常完美的男朋友了，他却总觉得不对劲。
上下学路上，课间，吃饭时候……
他盯着男朋友一寸一寸的看，终于想到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他的男朋友，头发不应该是白色的吗，眼睛不应该是红色的吗，为什么会全都是黑色的。
可全都是黑色的才正常吧，正常人怎么会有满头白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眼睛。
为什么……
他抓着头发回想，在头痛欲裂的夹缝中，记忆中好像有谁回答过这个问题。
“这种发色的原因是——”
“少白头。”
“眼睛呢？”
“红眼病。”
……
林观棠终于开口问出来：
“你不是少白头，还得了红眼病吗。”
男朋友仿佛是很震惊一样看着他，然后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拜托，红眼病又不是绝症，随便治治就好了，头发，当然也是治过了，又用了很贵的染发膏染的哦。”
“为什么……要改变？”
“你都已经恢复正常了，我当然也要做个正常人和你谈恋爱啊。”
原来是这样吗？
林观棠若有所思的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接下来的生活，就相当平淡了。
幸福的生活总是平淡的，没有各种凶险波澜，快快乐乐的活着，感觉这种日子能一直延伸到无穷尽的尽头。
但也不是一成不变，一天天的过着，就到了毕业的时候。
大家拍完合照，许多人意识到就此分散可能再也无法见面，于是哭成一团。
林观棠也被这悲伤的气氛感染的眼泪湿润，和同学们说了很多告别的话，签了许多的留名册，等人陆陆续续都散的差不多了。
他才去找不知道等了多久的男朋友。
男朋友送了一个戒指给他。
铂金镶钻的戒指，价格暂且不提，审美相当高级，几乎看到的第一眼，就叫林观棠无比喜悦，仿佛是按照他脑子里想的那样开模定制出来的。
“好看吧！”
男朋友送礼送到正中红心，也相当得意，提出建议说：
“把你手上的那个戒指去掉吧，戴这个。”
林观棠无语的看向他：
“我有十个手指。”
男朋友叹了一口气：
“但放在一起很不协调啊，实话说，你带着的这个戒指也太老土了，完全不衬你青春美少女的气质啊。”
他被男朋友的话逗笑，又抬起手，对着阳光看自己手上的戒指。
纯金且宽厚的戒指，没任何划痕，重重繁复花纹堆积起来，簇拥着一颗硕大的纯白玉石。
想想看只有影视剧里中老年人才会带这种戒指，确实不适合青春少年。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整天带着这么一个戒指呢。
好像和自己融为一体了一样，如果不是男朋友突然提起来，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
说起来，爸爸妈妈似乎也没觉得，他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会被偷被抢，同学们也没觉得他是招摇过市炫耀什么，路人更不会多看一眼。
男朋友又在耳边劝说：
“而且啊，这个戒指这么贵重，万一不小心被偷了怎么办呢，不如收起来放好吧，戴我给你这个就好了，丢了也不心疼。”
林观棠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伸手握着那枚戒指，来回转了转，就朝外拔出，在拔到关节处的时候，遭遇了一点小小的阻碍。
稍微一用力就拔出来了。
但林观棠却停在那里动也不动，在男朋友再次出声催促的时候，林观棠缓缓抬眼看向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谁。”
男朋友背光站在他的面前，阳光透照下来，只感觉男朋友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却看不清他的五官，就连声音好像也很虚无缥缈：
“我当然是你的亲亲男友啊。”
林观棠被阳光照的刺眼，移开目光，嗯了一声，继续问：
“所以你到底是谁？”
男朋友没有说话。
林观棠耐心，很耐心的等了几分钟，才接着说：
“你的名字，无法说出口吗，还是你没有名字，或者你一旦说出来你的名字，破绽就露出来了呢。”
男朋友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很美好，很温暖，很完美，很让人舍不得离开。”
林观棠打断他的话，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说着各种赞美的话，语气却越加低落悲伤：
“可惜它不属于我。”
他的眼睛再次直视着看向男朋友，又移开看向男朋友的身后。
林荫道上，他的爸爸妈妈正朝他挥手，开心快乐的快步走过来。
——哦，想起来了，说好的今天拍完毕业照，忙完学校的事情后，就全家人——他和他的父母，男朋友和男朋友的父母，在一块吃个饭庆祝他们毕业快乐的。
爸爸妈妈已经走到了男朋友身边，走过来拉他的胳膊，说再晚就没位置了。
他站在原地任凭拉扯，却没移动脚步。
地上光影分割出一条分明的线，他站在线的这边，“父母”和“男朋友”站在线的那边。
“男朋友”说：
“留下来就属于你了。”
妈妈说：
“谁惹我们小棠宝贝生气啦。”
爸爸说：
“一家人，开心幸福在一起就行了。”
林观棠轻轻摇头，眼睛凝聚泪水，声音却很坚定：
“我要离开。”
他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妈妈拉着他胳膊的手顺着滑落下去，分明没有任何力道，他却感觉好像有千丝万缕的东西附着者，叫他每退一步，就痛苦一分。
但他最后还是完全退入空无一物的地方，说：
“我要回去我真实存在的世界。”
“男朋友”头疼的哎呀两声，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好像也没办法：
“真是可怜哦，你想要你那个真实的世界，那就还给你好了。”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开始分解。
不仅仅是男朋友跟着碎片化，连爸爸妈妈也开始虚化，看他的目光像是看远行的游子，充满留恋不舍：
“小棠宝贝……爸爸妈妈可以养你一辈子的啊。”
“真的要走吗……”
林观棠心中涌现出想跑过去的冲动。
还来得及，只需要他拔掉戒指或者跑过去给他们一个拥抱，他还来得及留下。
但最后他也只是眼睁睁看着世界全都化成碎片，一缕缕飞走消散。
没有人会再这么亲切的喊他，他也从来没有父母。
他闭上眼睛，世界坍塌起来无声无息；
他睁开眼睛，世界重构也无声无息；
他环顾四方，看着这座家徒四壁到处堆积陈旧物品的房间，原来回到35区的老家里了。
他站在客厅里，看着养父老林和萨泽拉克忙的鸡飞狗跳。
萨泽拉克说这个带去帝都要被嘲笑的，又说那个可以带过去，还说那个那个在哪怎么没见……
老林被指挥的团团转，抓着头发问这在哪里那在哪里那个到底又是哪个啊！
看起来整个人都要崩溃掉了，叫林观棠忍不住想笑。
他抬头，看到邵轻竹邵学姐也站在一旁角落地方，一副想笑，但又觉得失礼只好忍住的样子。
这是他没去帝都前的时候。
真是回到最初的时候了啊。
这残缺的，鲜活的，属于他的世界。
他收拾东西，跟着学姐离开。
途中住宿在一家酒店，结果却不幸遇到案件，说是有什么犯罪分子潜入酒店，让大家防备起来。
他老老实实坐在房间里，却没有想到那犯罪分子竟然从窗户跳到他的房间里，并打算跑过来拿他当人质，然后被他躲了过去。
他追他逃，在房间里上演猫捉老鼠，最后他体力不济，一脚崴在客厅与阳台的玻璃窗下滑道处，摔的脚疼。
回过头，就见气急败坏的罪恶分子拿着刀朝他扑过来。
随后，嘭——的一声。
那罪恶分子被人一枪爆头。
他扭头看过去，直接一道漆黑的影子从天而降，漫长的银发在夜风在飞舞，棕红的眼睛垂眸看向他。
是——霍世禛！
竟然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遇到。
无声的对视中，霍世禛朝他伸出手来。
他看了看那伸出来的手，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最后幽幽开口：
“好烂俗的英雄救美场景。”
眼前的人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他又说：
“能换个样子吗，这样很怪啊。”
“霍世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倒也真的褪去眼前的伪装，然后变了一张和林观棠一模一样的脸，身形也缩小下去，变得纤弱。
散着前面的头发，后面则扎着一指宽的小辫从肩后垂到身前。
“你真的很烦啊！”
它受不了的开口抱怨：
“想要幸福给了你幸福，想要原来的世界给了你原来的世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只想回到真实的世界。”
林观棠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电子幽灵的真身——不该是冰冷阴沉，充满压迫力么，竟然是如此活泼，比他还像小孩子。
但他可不会把眼前这个电子幽灵当成小孩子，冷酷无情的说：
“不要伪造我的记忆，不要模仿我的亲友，不要取代我的感情。”
“你能满足吗。”
眼前的电子幽灵便只剩下冷冷的像是雕塑的表情，语气也变成机械音：
“ 不要后悔。”
酒店客厅里装饰用的假山流水声越来越大，恍惚间变成巨大的瀑布。
典雅精美的酒店也变成破落的山村，入目所见是面目呆滞的村民，他看到有村民要跌倒，连忙过去扶住，又有人来喊他，说腺体发肿发疼，要他来看。
他又不会医术。
林观棠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一下。
本来是想着看看对不对得上自己看过的基础知识科普，但他看过之后，应付的办法却随口就来，并且不是正规药物，而是什么各种草药……
那不是他的记忆。
他如此快速的警觉发现，接着就听到有人开口说话：
“深山藏美人啊。”
林观棠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是一个细长的黑色人影，他朝着自己伸出手，自我介绍，是来自附甘区的**……
他在山村里转悠，和“林观棠”交谈。
那细长的人影惊叹“林观棠”的天赋，“林观棠”也被外面的科技所吸引，最后一拍即合，“林观棠”跟着他去了附甘区。
林观棠下意识觉得其中有诈，当然是不肯跟着去的，但“林观棠”却兴奋的跟着离开，竟然不为他所操控。
这个世界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旁观电子幽灵的产生。
先进的终端在他手中好像是基础计算器，复杂的代码公式如1+1一样简单，药物合成像是积木搭建一样明晰，如果不是他的口音还带着浓郁的山村气息，几乎没有人相信他几个月前还是个山村的赤脚医生。
在测试脑域之后，天生开发超过普通人一倍，神迹造就的天才，不过如此。
非同一般的天才，就该有非同一般的待遇。
整个附甘区连带附属区域，所有物资设备全都供他调取阅读，以最快速度来打造他。
只是他不被允许出去实验楼，因为怕被别人知晓后过来争抢他。
除却必须面对面近距离交谈外，也尽可能不让任何人见他。
所有时间全都用在研究之中，那能使意识剥离躯壳的设想，很快成为现实。
只是系统不支撑长时间运转，但假以时日，也不成问题。
只是没有很多人愿意进行尝试。
闲暇之余，他又研究了一些小玩意。
譬如可以远距离通过系统追踪的追踪码，放在当初的合照上，准备寄给遇到的第一批外界伙伴们做惊喜。
譬如
但他很快就没时间研究更多的东西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山洪暴发，村民死于其中。
他经过多次争吵协商后，终于可以回去老家，但无论是当地官员还是山上村民，没有任何人听他的预兆。
他坐在院子里，听大家抱怨各种艰苦，抱怨他离开后看病都没有人看，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
活着如此痛苦，甚至活不下去，最后还要死于山洪之中，那不如躯壳死于安乐，灵魂归入自由。
当然，当然……
他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现在系统还是个小小的没活力的机械盒子，想要完全变成一个鲜活的世界，还需要一个脑源。
一个就算是日后系统进化成长为容纳万千世界的宇宙，也能支撑下去的脑源。
一声枪响，他的躯壳死去；
按照遗嘱，尸体被运走完全解剖，无用血肉尽归入烈火，大脑则被妥善接入系统。
他再次醒来，垂眸看到一整个山村。
天清气明，花草茂盛，鸡飞鸭走，粮足水丰，吃穿不愁，楼阁齐整。
民众往来劳作，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不用担心山洪等天灾爆发，也没有腺体或其他病症苦恼。
人人都幸福美好的新世界，已然就此成功诞生了。
第140章 系统之斗
还要去哪里找所谓的电子幽灵呢，整个真维世界，都是它的意识。
它一直都在，一直都在观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是感受不到。
就像是在现实世界中，一般情况下，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但它却无时无刻的不存在一样。
林观棠轻飘飘落在地上，旁观着眼前欢声笑语的村民，连路过的一只野猫也有人喵喵喵的打招呼，却对自己这个大活人的存在毫无知觉。
对他们而言，自己也是不存在的。
身边落下另外一道身影，和他五官一模一样，看起来又比他成熟稳重许多。
当然，也比他聪明很多，至少林观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手搓系统的能力。
此刻和他一道看向眼前这群村民，神色中的眷恋和欣慰也比自己这个真正的人更多。
林观棠开口说话：
“你使我亲手杀我的好友，是想要我永远困在良心的谴责之中，永远困在虚假循环世界，或者不敢面对真实世界；”
“你使我断指失戒，受尽饥饿刑罚，见遍恶人恶行，是想我憎恶真实的人类世界；”
“你使我拥有完美的情感世界，是想让我沉溺虚假的幻想世界；”
“你修改我的记忆，套环许多世界世界，使我以为回到现实世界——我本不该能分清真假，在你套环更多世界后，我有很大可能永远分不清真假，和你一样成为在世界中游离的幽灵。”
“但你后两个世界却漏洞百出，霍世禛不该出现在那个时机，也不该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如此亲切，眼前这个世界，更是叫我连参与也没有，仿佛是沉浸式体验一场拍好的影片。”
“以及，那个最完美的世界，如果那些角色再主动一些挽留，或许我没办法逃脱，但他们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眼睁睁看着我识破幻境，连辩解的话都没有，就目送我离开。”
“究竟是你心软，决定从完美的世界就轻易放过我，后两个世界更是干脆敷衍放水，还是因为——”
他扭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不，还是用电子幽灵来形容吧，反正已经用这个词形容惯了。
林观棠看着电子幽灵，徐徐说出最后的结论：
“你已经越来越无法自由掌控系统世界，但我从始至终是按照你的规则在世界中行动，不存在让你无法掌控的情况，所以——”
“是霍世禛做了什么，已经动摇你的根基，需要你抽出更多意识去支援被他破坏的世界，才顾不上我，是么。”
电子幽灵没反驳林观棠前面的话，只是在最后才做出回应：
“看来叫你们分离不同世界，反而是个错误决定，入了你们的套路，来此之前，你们已经商量好，要你来吸引我的主意，让他毁灭真维世界。”
林观棠轻轻耸了耸肩，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无奈：
“我只是足够了解他。”
足够了解霍世禛是怎样冷酷无情的人。
如同第一个恐龙世界一样，林观棠自己会做出的选择，是顺应世界规则去谋求生存的道路，找寻破绽通关世界。
但霍世禛不一样，他如果被困在虚幻世界，那只会用最快速度破局。
什么是最快速度？
当然是直接毁灭世界了。
林观棠给出了一个答案，但也没否认电子幽灵的猜测，不过，知晓的这一点，电子幽灵似乎也不意外，没有多余情绪——它早就不是人类，有情绪才不正常。
但也不妨碍它来说一些带有偏向性的话：
“他本质是会肆无忌惮毁灭世界的恶魔，只是被现实世界的规则束缚了魔鬼之心，你还觉得他是什么好人么。”
林观棠颔首：
“所以才必须回去现实世界不是么。”
只有现实世界，霍世禛才是庇护世界的帝国武器，而不是毁灭世界的银发魔王。
所以说来说去，最终目的，还是要离开这里。
电子幽灵仿佛在思索，过了几分钟，才说：
“强行要你们滞留在这里，不是做不到的事。”
“成为虚无的一部分滞留在这里么？”
事已至此，林观棠不觉得还有什么在这里闲谈的必要，也不觉得它真能狠心为了两个人，就任由整个真维世界杯摧毁：
“那并不值得，再坚持下去，或许他会为了寻找我，毁了这里的所有世界，也说不一定。”
电子幽灵发出笑声：
“所以你觉得，他如此急速的毁灭世界，是因为爱你，想要找到你吗。”
林观棠歪头想了一下：
“就算我说有这个原因，也不算是什么自以为是的事吧。”
电子幽灵意味不明的哼笑两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怜悯。
还没等林观棠确认是否是自己的幻觉——为什么要怜悯他。
电子幽灵的声音就从他的脑海中响起。
“既然你想要见他，那就让你见好了。”
话音落下之后，周围所有山川河流，村民村庄，都如玻璃上的彩色墨痕被水冲刷一样，融为一体，向下滑落，留下一片纯白的云雾。
还没等这个世界完全消散，林观棠就听到声音响起：
“你是为了我才诞生世上的，不是吗。”
那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声音从西面八方响起，话中的内容叫林观棠停在原地，看向浓墨被冲刷下去后，那逐渐显露出来的，站在空白中央的两个人。
一个是霍世禛，一个是电子幽灵。
林观棠一时还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然而电子幽灵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确认那实际上是对霍世禛讲的：
“爱上林观棠，不过是因为他和我长着一样的脸，和我传承同样的基因，才调动你最初的生命之源。”
“好好看看吧，面对这张脸，你真的忍心下手伤害吗。”
霍世禛手中提着一只光斑闪烁的利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真被他的话说中。
林观棠也沉默注视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不动，似乎真被这句话影响，脑海中有什么想法侵蚀着他的意识，一遍遍的说着：
“你还没明白么，他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眼前的电子幽灵，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唯一使命，而不是为了你才决定涉险。”
“只是替身而已。”
“他从始至终爱的不是你，只是见到你时被激发了本能反应，错误将杀意当成特别关照的爱意。”
……
你所深爱的，你所依赖的，你所为之坚信不疑的，结果却不过是作为替身映照的光影假象，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残酷的现实么。
林观棠晃了两下身影，伸手按住眉心，感到头晕目眩，不想去相信这些言论，却无法控制心未知晃动。
认真想想看吧，电子幽灵连自己的过往都完全袒露给他，何必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算事后再有齐全的解释，犹如完整的镜子裂开两半，过后再怎样严丝合缝的贴合，那裂痕也永远存在。
但也不是没补救的余地。
——虽然说起来也不是勉强补救，因为并非真实。
至少霍世禛是没任何对这种无稽之谈发表看法的想法。
就算要做回应，他也只会说“去死”两个字，或者由这两个字延伸而出的话语。
对敌对的目标，本来也没什么多余的废话可言，除非很想听他毒舌。
但他已经感知到这片虚无空间中林观棠的存在——
为了一些没必要的保障，他还是耐心多做了一番解释。
虽然解释，听起来更像是嘲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系统将死，遗患无穷。”
霍世禛开口说话，言语中带有不加掩饰的鄙薄：
“抛弃做人的资格，最后选择制敌的手段，仍然是人类的语言挑拨，看来你不仅是人类叛徒，更是系统耻辱。”
一切不过是穷途末路下的垂死挣扎。
***
毁灭世界需要多久？
一分钟而已。
林观棠没办法“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是因为他是全然的人类，进入虚拟世界，和其他人类没什么不同——至少是不能凭空变物品的。
霍世禛却和系统是与生俱来的绑定着。
就算进入附甘区，被强行关闭帝国系统，当他的意识在系统构建的虚拟世界内苏醒，那他自带的系统也同样再次被激活。
使他既不会被世界同化，认为自己是虚拟世界的一份子，也不会认为只是穿越过来，他以系统身份旁观一切，再清晰不过一切都是造就的虚幻景象。
或许应该庆幸，最初构建Y系统的那些人中，有不少是经手过X系统，并且是带着大批量的资料从附甘区逃出，投入Y系统的研究——
此过程中，自有许多不便此刻详说的计划与牺牲。
或者简单来讲，Y系统是从X系统上摘下的种子，融入X系统轻而易举。
但Y系统又与莉莉丝不同，莉莉丝只是从X系统中延伸出的枝叶，Y系统则是举全帝国精英之力，所托举出来的成果。
一个跨越时代的天才，或是十年二十年都没其他人可以抗衡；
但一个跨越时代的天才选择永久停滞某个阶段，选择维护虚拟世界，现实世界中的后续维系开发，只是一个区域的普通天才们，那和数十年举帝国天才之力推出来的系统，究竟谁强谁弱，可就不一定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Y系统才是那个被众人接力，所架构起来的通天之梯。
而霍世禛不打算让这一切成为虚幻泡影。
举帝国之力还无法战胜一个人，那岂不是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他静心感应，却感受不到林观棠的存在。
这或许是好事，被强行分割不同世界，至少叫林观棠不必亲眼所见世界的毁灭。
虽然事先早就有过谋划，林观棠或许不会阻止霍世禛的行动，却也无法阻止他为这些被毁灭的世界伤心。
现在，就不必考虑这个了。
霍世禛落在丧尸爆发的末世，挥手间丧尸病毒席卷一切，世界成为病毒的狂欢，而再挥手，病毒没有寄生活体，互相吞噬殆尽，最后整个世界归于彻底的死亡；
他落在鬼怪复苏的世界，干脆造就一只巨大的饕餮之鬼，一口将鬼怪连带生灵全部吞噬，饕餮身躯硕大撑满整个世界，随后嘭的一声——饕餮连带世界全都炸毁。
他落在……
他落在一个修真世界，但还没等他动作，世界意识就朝他提出严厉的警醒：
【霍世禛！帝国系统造就你是为了叫你庇护人类，可不是叫你谋害人类，这些无辜生命惨死在你的杀戮之中，等你出去附甘区，迎接你的将是彻底的封杀！】
“只是一堆数据，也配称作生命。”
霍世禛毫无手软，做出回应的同时，并不耽误他毁灭世界：
“那所有游戏玩家，都是满手鲜血的屠夫了，但帝国并没禁制杀害人或怪物的游戏，即是允许。”
“帝国允许，我将执行。”
他抬起手，便有天崩浮现，无数天河之水下灌，他向下指，便有地裂浮现，无数地心之火上涌。
无数生灵在一瞬间泯灭，世界甚至还来不及速成一个救世的天才，就已经完全归于彻底的死寂，成为水与火的领域。
传说链接被强行关闭，但一个世界被完全毁灭，他落在虚无之中，闭眼之间，直接就近随机踏入下一个世界。
降临，毁灭，毁灭，降临。
循环不断地重复间，无数世界灰飞烟灭。
系统朝他发出一连串警告——有X系统，也有Y系统。
【警告！已出现不可恢复损耗……停止……】
【警告！将强制停止……请慎重考虑，是否确认……确认继续执行……】
————
【毁灭世界，虽然使真维世界遭受损坏，但你所携带的系统之力也不断消耗，而且是不可恢复的损耗，或许不等你出去附甘区，你就会彻底死在这里】
【值得么，无论是为了去寻找他，还是为了毁灭我。】
【真正毫无影响么，谋杀这些鲜活的生命。】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就像你也猜到我前来的目的一样，但你真正确定——”
霍世禛嘴角泛起冷笑，双目中所映照的不是血/肉模糊，而是光辉明灭。
“对杀起来，会是我更在意这些毫无意义的电子垃圾么。”
身处世界之中，以人类的角度，看到的是鲜活的生命，脱离世界之外，以系统的角度，目之所及只是意识碎片。
至于系统的另外一个问题——
任务必须执行，那才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为此死亡也不能中断；
而找寻他的爱人……那是他灵魂所系，生命之源，无论隔绝多少世界，更是死亡也无法阻止的向往。
***
一切不过是套娃一样的互相猜测。
霍世禛与林观棠来这里，选择进入真维世界，不是真的为了营救同伴，才被迫进入体验——至少不是完全被迫。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要主动是为了找电子幽灵——这在真维世界的预料之中，并为此做了迎接。
真维世界想要林观棠与霍世禛前来，并特别为他们做了特别招待——这同样在霍，林二人的预料之中。
追根究底，最终决定谁能更胜一筹的，谁才真正是套娃最后胜利者的——
是林，霍二人迷失在真维世界，被彻底掠夺意识；
还是真维世界被他们看透真相，“抓住”所谓的电子幽灵；
只看谁更不在意系统拼杀中的不可逆转损耗，谁更不在乎这些世界，与这些世界里的人类意识。
一般情况下，电子幽灵当然更在乎世界，而霍世禛应该更在意这些人类意识，这才算是五五分的赌局。
而电子幽灵并非是真实存在的某种东西，是整个真维世界——这是他平等赌局外隐藏的制胜条件。
但霍世禛远比电子幽灵更加无情——它基于自己身为系统遵守规则的角度，从霍世禛的诞生，判断他的准则与底线是要庇护人类。
但它做系统太久，却忘了人类是最喜欢破坏规则的。
——这就是霍世禛在看似平等的赌局外，绝不会输的法门了。
现实世界中他没心情也没时间去关注无辜民众，迫害更是无从谈起；
在虚拟世界中，他更不会在意这些意识碎片的存在了。
尤其他相当明白，虚无世界的死亡代表着现实世界的苏醒，那就更没什么好担忧的。
他已经见惯了生死血/肉，不会被虚拟世界的虚假死亡撼动心神。
他进入一个世界，就变换出这个世界最有杀伤力的武器，然后毁灭世界，迈入下一个世界。
真维世界已经运行许多年，所存在的世界无穷无尽，就算偶尔某个世界出现要灭世的危机，也实属常见，判定是否还有存在的价值，然后进行相对应的措施，……
无论是支撑真维世界的电子幽灵，还是现实生活中负责相关业务的真实人类，都毫无难度。
但那是偶尔的一个世界出现衰亡，至多两三个，三四个世界出现程度不一的破坏情况，它也可以游刃有余的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应对。
可从没出现过这种状况，一小时不到，就有无数世界瞬间崩坏，并随着霍世禛的熟练，更是一分钟就摧毁一两个世界，那所引起的连锁反应，是真维世界无法应对的。
补救制约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破坏崩毁的速度——
那不仅仅是电子幽灵捉襟见肘，现实世界中的业务人员看着眼前一大片血红色的警告，也从一开始十指如飞的紧急强求，变成双目无神的瘫坐在工位上，已经连怎么拯救都不知道，干脆发呆了。
在虚拟世界连环飞速崩毁的同时，现实世界也同步引发无数的风波。
根据真维世界的基础准则，一旦体验者在世界中死亡，将会在现实苏醒；
也就是说，随着一个世界的毁灭，就有无数的人被强制从虚拟世界中抽离。
或者签署自动跳转其他世界的协议，却也因为还没跳转完成，要跳转的世界就先崩毁掉了，无法完成正常运转，要么随机传送其他偏远世界，要么强制唤醒，更糟糕的，就是迷失在世界夹缝之中。
而因为电子幽灵调取太多能量去补救被摧毁的世界，以至于维系现实世界的能量也供不应求，更是导致无数连锁反应发生。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真维世界崩了】与【X系统崩了】，【附甘区末日到了】以及由此引发的无数词条，占据了所有社交媒体的头条热搜——
甚至说，但凡有热度词条可供查看搜索的地方，都被这件事完全抢夺阵地。
【真维世界疯了，是打算倒闭吗，我连续进七个世界，七个世界全都落地就死，给爷气笑了，玩呢】
【我看是X系统本体出问题了吧，全区智能设备都停了好么，刚才一个机器人忽然在我们面前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哗啦全堆在地上一动不动，快吓死了】
【一个小时了，，，还不打算修好吗……】
【三个小时了亲，不仅原来的没修好，又有数不清的世界被毁了】
【坐标附甘区，真维世界大楼全亮，海上通天塔也强行关闭，不让游客进出，连市集都被强行关闭，感觉今天晚上要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感动哭了，真维世界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还让你可以自选死亡世界，谁看了不说一句感动】
【给我干哪来了！靠，我明明选的最高价格，自动跳转去盛世当皇帝，结果让我去原始世界拿木棒和老虎搏斗！真维世界你智障啊，还钱！@真维世界】
【我才是不知道在哪呢，一觉醒来怎么被关在冷冻间，还有血腥气，感觉像是什么屠宰场，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真维世界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什么了@真维世界@真维世界@真维世界】
【真维世界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真维世界！，我贷款撸了十几家，相信你们才选了永久性留存虚拟世界的，谁让你把我强行唤醒，你替我还钱吗，利率你知道有多少吗我杀了你！@真维世界】
【还钱！还钱！还钱！】
【倒闭！倒闭！倒闭！】
……
【你们只是失去了游戏体验，我们附甘区的人是真要没命了。】
【有没有人管管我们附甘区人民的死活QAQ，停电停水好几个小时了已经，不会也全区崩坏死完吧。】
【我真的要哭了，怎么会这样啊，今天不是热热闹闹庆祝周年庆，怎么会这样呢】
【那个大蜘蛛就停在我们家楼上啊啊啊，这要是塌了我们整栋楼都要被砸死，已经全栋楼都跑出来避难】
【感谢X系统压箱底的自保设置吧，就算完全停止运行，那无论是那只大蜘蛛还是电梯什么的，都会默认安稳停在地面后，才完全熄火……呵呵呵呵不过启动这种自保程序，那也说明X系统这次真完蛋了。】
【附甘区这是世界末日了吗……X系统真是稳定几十年，毁灭一瞬间，一点反应机会都没有】
【帝都系统呢，帝都系统不能接进来附甘区吗】
【不可以哦亲，是你们附甘区X系统拒绝接入帝都系统，就算现场手搓接入准备，那也得好几天吧。】
【遗书已经在准备中……】
……
现实世界的混乱，并不能够影响虚拟世界中的人。
那却是一片死寂。
漫长的静谧后，霍世禛又游刃有余的开口：
“不可否认，帝都系统的创建目的之一是为了应对X系统，但其他目的同样重要，你连最重要的目的都排不上。”
“况且，如果你真以为创建目的有“对付你”这一条，就是因为爱上了你才念念不忘，那你不如去死。”
最终，他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接着，又用相当随意的语气解释原因，并提出诚恳建议：
“毕竟最开始创造系统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完全死亡，你该去死亡之地和他们相亲相爱。”